
【上美藕饼】长的再漂亮也不过是个灵宠,那中坛元帅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长的再漂亮也不过是个灵宠,那中坛元帅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嗯,云楼宫不光哪吒欺负他,就连那些侍奉的仙侍们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
敖丙起床时已是日上三竿,哪吒早已不在府中,昨夜又折腾的狠了些,后半段发生了什么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想来也是又晕过去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每次晕过去再醒来后身上都是干爽的,难不成龙族晕过去还有净化身子的功能?
敖丙暗暗想着,那以后每次都晕过去就好了,省得累的半死不活还得拖着别扭的身子跑去浴池洗澡。
肚子适时的叫了起来,敖丙这才缓慢的坐了起来。
低头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带着些印出血的牙印,轻叹一声气,这哪吒也不...
“长的再漂亮也不过是个灵宠,那中坛元帅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嗯,云楼宫不光哪吒欺负他,就连那些侍奉的仙侍们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
敖丙起床时已是日上三竿,哪吒早已不在府中,昨夜又折腾的狠了些,后半段发生了什么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想来也是又晕过去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每次晕过去再醒来后身上都是干爽的,难不成龙族晕过去还有净化身子的功能?
敖丙暗暗想着,那以后每次都晕过去就好了,省得累的半死不活还得拖着别扭的身子跑去浴池洗澡。
肚子适时的叫了起来,敖丙这才缓慢的坐了起来。
低头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带着些印出血的牙印,轻叹一声气,这哪吒也不知什么时候玩够。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中坛元帅图新鲜带回来的灵宠,玩够后就会被一脚踢开,就连敖丙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不然何至于扒了他的筋,强行将他带回这云楼宫圈养着,还不是把他当成了只阿猫阿狗。
只是这千年都过去了,怎么哪吒每日的需求都只增不减。
敖丙将自己穿戴干净,梳洗整齐这才让混天绫带着他出了门。
原本正在打理花草的几个仙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他开始指指点点,“呦,咱元帅养的宠物终于起床了。”
其中一个仙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宠物啊,宠物得受宠才叫宠物啊。”
对于这些冷嘲热讽,敖丙已经习惯了。
中坛元帅英俊潇洒,相貌堂堂,更是降妖除魔的大英雄,这些仙侍们又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心生仰慕也是应该的。
所以讨厌他些也是应该的。
敖丙并不打算与她们起争执,且不说人家说的根本没错,就算有错,他一个站起来都费劲的人又能怎么样,也只是自讨苦吃罢了。
他无视掉那些难听的话,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
哪吒只要一不在府中,他就是没有饭吃的,那些仙侍完全不管他,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的地位甚至还不如哪吒养在瑶池里的小鱼。
那小鱼都被好生服侍着,各种新鲜美味的饲料总有人时不时去投喂。
此时因为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厨房空荡荡的一片,锅碗瓢盆也都被刷的干净。
敖丙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心里期盼着今天哪吒能早一点回来。
刚要出门发现地上的角落里堆放着一堆剩菜叶子,估计是不新鲜了所以摘下来的,敖丙眼睛一亮,也顾不得混天绫了,瞬间化身成一条银白色的小龙,扭动着身子爬过去一猛子扎进了菜堆里。
他本就不是挑食的小龙,给点吃的就很容易满足的。
所以吃烂菜叶子和山珍海味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同,他都很喜欢。
身子一拱一拱的往里钻,恨不能一口全都吃进自己的嘴里。
正吃的尽兴,身子猛的被提了起来,他不满的挣扎了两下,却发现是……哪吒。
此时的敖丙嘴角还挂着绿菜叶子,那表情变化真是精彩,不满,震惊,害怕。
“准备的饭菜是不可口了?让你在这吃垃圾?”哪吒看着脏兮兮的小龙表情有些不悦。
敖丙可不敢说那群仙侍根本没给他准备饭菜,且不说哪吒会不会为他出头不说,那群仙侍要是知道了他告状怕是会加倍报复,哪吒又经常外出,到时候自己的日子怕是只会更难过。
现在就挺好的,互不干涉,虽然耳朵里偶尔钻进些难听的话,但也不碍事的,他不往心里去就是了。
敖丙快速摇摇头,那菜叶子甩哪吒一脸。
这可给敖丙吓坏了,赶忙想用手去擦,动了两下却又发现自己还是小龙的形态,只得试图逃避的垂下了头。
许久都没有等来责怪,敖丙又悄悄抬头瞟了一眼。
哪吒是在笑他吗?
哪吒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他被放回了混天绫化成的轮椅上,“你喜欢吃青菜,以后我就让她们多给你准备些就是了,这些都是脏的,会把肚子吃坏的。”
敖丙心想,肚子才不会吃坏,只会饿坏。
但他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这日之后,他有饭了。
不管多晚起,不管哪吒在不在他都有饭了,只因为哪吒吩咐下去了。
满桌子的山珍海味,还多了很多道翠绿新鲜的蔬菜,只不过嘛,仙侍们的脸色显然没那么好了,放盘子的动作也是摔摔打打的。
“尝尝吧,看今日的饭菜满不满意,不满意就接着再去告状,看你还能在受宠多久。”
“我没……”敖丙解释的话卡在了嗓子里,有什么用呢。
仙侍们厌恶他,但又不得不给他变着花样的准备食物。
只因为哪吒每次回来都会让她们汇报今天敖丙吃了什么,吃了多少,还会让她们描述细节,有时候一边听着还会一边笑。
这让仙侍们对他的讨厌与嫉妒更甚。
但他又不在乎,能吃饱就行了。
这日哪吒派人传回消息,说已将妖孽制服,今日归来,让府上的人好生准备。
好生准备这几个字是看着敖丙说的。
他能准备的也只是自己了。
下午挑了个阳光正好的时候,他带着换洗的衣物去了瑶池。
瑶池的水始终温度适宜,他一进去那条金黄色的小鱼就往他身边围着不停的游啊游。
他看的入了迷。
慢慢的,小鱼越游越缓慢,越游越吃力,就好像马上要睡着了般,最后翻了肚儿……
他吓了一跳,慌忙穿上衣服想让混天绫带着自己去喊负责养护的人来。
可还没等他出去,一群仙侍就跑了过来。
有人将那小鱼从水中捞了出来,放在瑶池边。
一时间所有的舆论冲他而来,说他嫉妒使然害死了这条无辜的生命。
“你们在干什么?”哪吒低吼道。
所有人瞬间噤了声,其中一人出来解释道:“小鱼被……害死了。”
敖丙坐在混天绫上,被众人围在中间,全身湿哒哒的,发丝还淌着水,他不敢去看哪吒,目光就紧紧盯着那条小鱼。
有个侍女出来支支吾吾的说:“上次您在瑶池边亲自喂完小鱼,后来没一会儿我就看到三太子拿着石子往里砸了好几下。”
敖丙依旧沉默着。
“敖丙,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敖丙缓缓抬头,睫毛颤了颤看向众人,那责怪威胁的目光让他瞬间噤了声。
他用很轻的声音说:“是真的。”
华盖星君又在逃命 1
summary:华盖星君在日常逃避中坛元帅的追杀中,意外闯入了一个敖丙和哪吒是好朋友的世界
神话藕饼+魔童藕饼
风很轻,天很净,华盖星君在逃命。
逃命也是家常事。于华盖星君本君而言,他几乎每天一睁眼就在逃;至于是在逃谁?身边掠过的天庭同僚习以为常地抬手对他打招呼:“早上好啊星君。豁,又在被中坛元帅追杀啊?”
“是啊,”华盖星君保持微笑,飞速逃亡,只留下一句问候在风中摇荡,“吃了吗您?”
天庭上谁人不知道,中坛元帅哪吒和华盖星君敖丙乃是一对贯通古今的死敌。注,严格而言是华盖星君单方面的死敌,毕竟中坛元帅杀他跟玩儿似的,主打一个杀着开心,杀着快意。...
summary:华盖星君在日常逃避中坛元帅的追杀中,意外闯入了一个敖丙和哪吒是好朋友的世界
神话藕饼+魔童藕饼
风很轻,天很净,华盖星君在逃命。
逃命也是家常事。于华盖星君本君而言,他几乎每天一睁眼就在逃;至于是在逃谁?身边掠过的天庭同僚习以为常地抬手对他打招呼:“早上好啊星君。豁,又在被中坛元帅追杀啊?”
“是啊,”华盖星君保持微笑,飞速逃亡,只留下一句问候在风中摇荡,“吃了吗您?”
天庭上谁人不知道,中坛元帅哪吒和华盖星君敖丙乃是一对贯通古今的死敌。注,严格而言是华盖星君单方面的死敌,毕竟中坛元帅杀他跟玩儿似的,主打一个杀着开心,杀着快意。
华盖星君曾经觉得,人若犯我,那我窝囊地忍忍;人再犯我,我必告家长。于是他逃着逃着就躲进了某位神袛的宅邸。
待中坛元帅离开后,华盖星君从桌底下钻出来,对举着酒杯、面无表情的李靖拱了拱手:“多谢李天王暂借藏身之所。但容小仙多说两句,子不教父之过,还请天王多加管教元帅,对天庭同僚犯下杀戒,毕竟不是善事。”
李靖的眼角抽了抽,然后“咔”地放下杯子,郑重道:“不是不愿帮星君,可某真的帮不了。”
华盖星君:“那是你儿子。”
李靖漠然地看着他:“李某从未有过这个儿子。”
其冷酷无情的态度,看得华盖星君都愣了。星君被气得手臂微微颤抖,指向李靖:“你怎能如此绝情!哪怕哪吒他总总犯杀戒,他也是你的亲生骨肉!”
李靖还是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语气也冷了些:“我没有这个儿子。”
“你——”
“星君为何如此生气。哪吒要杀你,你还为他不平?”
李靖一席话把华盖星君怼得哑口无言,叫他只会瞪眼睛看着面前平静喝茶的天王。最后华盖星君摔门而出,继续投入到被中坛元帅追杀的逃亡中。
路过的门神见李靖大门被摔得掉下半截,乐了,探进个头:“怎么,又是声讨哪吒的?”
李天王闻声抬头,回之微微一笑,接着流下两行清泪。
“我说了很多遍,我真的没有这个儿子。我说的是实话,我有几个孩子我不清楚吗?天杀的我也想知道我哪来这个儿子!结果个个不听我解释,个个都说我不是慈父,个个摔坏我门……尉迟敬德!你再笑!”
“不儿,药师兄哈哈哈哈哈哈哈……欸,别打,你别过来——来人,李卫公打人了!”
华盖星君当然不知道因为他的缘故,两位大唐凌烟阁功臣打了起来。他现在又在苦苦地逃命。
中坛元帅阴魂不散,他跑到哪儿,这暴力分子就跟到哪儿。不过既然家人管不着,或许找中坛元帅的师兄弟有用,于是华盖星君一边逃亡一边大喊:“二郎神何在!”
嘭。一阵白雾凭空而起,又随风散去。一个皮肤略黑的青年男子跟着他一块儿跑,在他身边喊道:“星君唤吾来,所为何事。”
“打扰阁下了,”华盖星君一边跑一边不忘行礼,“您能不能劝劝中坛元帅,让他歇一歇,今日放放假先别追杀我了。”
青年男子看看身后的满天红绫,然后又看向华盖星君,露出一笑:“抱歉,不行呢。”
华盖星君差点被绊倒,急切地问:“为何?”
“因为我是李冰次子李二郎呢星君,”李二郎愉快地说道,“撒子哪吒我不晓得撒,我只会治水的。”
华盖星君:“……那换一位?”
嘭。一阵白烟飘过,一个英俊的青年男人出现在一旁,看到他俩在跑,便也跟着跑:“星君唤我来?”
华盖星君边跑边拱手:“打扰真君。还请帮忙阻拦一下中坛元帅吧,我真的跑不动了。”
男人回头看了眼,无奈摇头。
“对不起,星君,某也想帮你,但——我是青城山赵二郎,只会刺蛟,和中坛元帅并无交集。”
华盖星君:“……那我就要那位认得哪吒的二郎真君!”
回答他的是一阵鹰隼声。一个肩上停着鹰、相貌堂堂的男人溜着狗出现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在跑,便也加入其中:“唉呀,李二郎神你好,赵二郎神你好,这是什么二郎神团建吗?我也来!哦对,华盖星君你叫我呢?”
“真君,小仙求你,”华盖星君恳求道,“拦一下您师弟吧!”
杨戬杨二郎眨眨眼,回头看了眼,吹了声口哨:“豁,哪吒,你还怪能跑的,咋还边跑边耍杂技,这红绸绸金圈圈耍得。你又要抓华盖星君玩吗?我帮你?”
华盖星君崩溃了,又觉得好像这很合理。于是李赵两位二郎跑一旁围观去,杨戬跟着中坛元帅将华盖星君前后夹击,可怜的华盖星君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回过身,看向面无表情的中坛元帅。
“下手能不能快点,”华盖星君问,甚至莫名觉得这很地狱笑话,所以挂上了微笑,“真的很疼啊,元帅。”
中坛元帅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起来,道:“怎么不再码点人了?”
华盖星君:“……”
日日被追杀,夜夜被追杀,梦里也被追杀。中坛元帅的府邸横竖得有一栋楼的龙筋了,这杀神怎么还没玩够,就不能换个人玩吗?!
兔子急了会咬人,龙急了……龙急了只会急了,半点反抗都没有。跑都跑累了,华盖星君一屁股坐在地上,麻木地想:干他老爹的哪吒,干!
怎么我命就这么苦呢?他忍不住想。哪吒拿混天绫戏水,我好言相劝就被抽了筋,然后成了神仙还得天天被他追杀,我是遭了什么孽啊?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悲愤。华盖星君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等待哪吒来抽筋,黯然泪下。
“如果有个世界,哪吒能和敖丙做朋友,可以不抽我的筋就好了。”
华盖星君想。
然后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中坛元帅下手。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非常不合常理,因为连杨戬都一声不吭。
于是,华盖星君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清澈的天空,和望不到头的大海。
华盖星君懵了。他坐在沙滩上,呆呆地看着海水潮起潮落。耳边是海浪声,风声,他撑着地站起来,四下环顾,觉得这儿熟悉又陌生。
“哪吒,那边的墙也要补一下!”
他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他熟悉的名字,叫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华盖星君回身看去,只见不远处两个少年人飘在空中,正闭气凝神施法……在修筑房屋。
操,华盖星君想。如果他没看错,那个青发白衣服的像少年时的自己,而另一个火焰头——天杀的哪吒!
“完工!不亏是小爷我的审美,就是能把陈塘关给建回来!”
那个哪吒得意洋洋地说道。少年敖丙看了看他手下的房屋,沉默片刻,最终话还是叫底下站着的百姓说出来:“三公子!你把茅坑建我屋里头啦!”
“重、重新建嘛!多大点事,都让让让让,小心我砸到你们……”
少年哪吒嘀咕着,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施法重新建起房屋。
老天啊,杨戬的狗啊,哪吒的莲藕刺身啊。华盖星君眨眨眼睛,觉得世界都要变了。这居然是个能听进话的哪吒!能和敖丙和平相处的哪吒!
福至心灵,他想起来了闭眼时的祈祷。莫不是方才真有什么大能经过,真的叫他来见识见识哪吒与敖丙做朋友了?
天灵灵地灵灵,感谢老天!
华盖星君默了默,抬脚走了过去。他实在是太好奇,这个世界的哪吒敖丙是如何相处——
“盖好了!”
哪吒雀跃地欢呼着,忽然把手腕上的乾坤圈摘下变大,戴到头上,眨眼间变成了个黑眼圈小孩儿,拉着敖丙就跑。
“小爷累了——才不当大人呢,敖丙!咱们歇着去,走喽,踢毽子!”
“哪吒,慢点。那边还有——”
“唉呀!让太乙那胖子去,他就得减肥我跟你说!”
小小的孩童拉着少年形态的敖丙快乐地跑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形蹦蹦跳跳的,犹如两只快乐的小鹿。
华盖星君:“……”
少年人的美好像是一支箭,用力地刺中一把年纪的华盖星君。他微笑着,看得心里暖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多好的孩子啊,不仅不会抽人龙筋,还会拉着朋友出去玩呢。赞美哪吒。”
华盖星君一边抹眼泪一边决定,他要近距离看看这两个孩子的相处模式。于是他脚步轻松地跟了上去,全然没发现后面的海水里忽然钻出了个莲藕头,正阴恻恻地盯着自己。
中坛元帅觉得很有趣。他笑了笑,悄悄地跟在了华盖星君的身后。
“我早就想说了,敖丙,你家还有别的亲戚吗?”
哪吒扯了扯敖丙的袖子,示意他看向身后。
“那笑得一脸恶心的叔是谁啊?长得和你好像……操,怎么还跟上来了,不是变态吧!”
【藕饼】 男朋友对我的信息素无动于衷1
高中校园ABO,无能力
母胎单身校霸又凶又憨A藕&家境贫寒(伪)文武双全先开窍的靓O饼
友情参演的狐朋呱友 九尾 女Beta ,金蟾子 男alpha
*
1 是人都逃不掉的真香定律
哪吒坐在二楼的空调外机上。
九月份八点半的太阳不能小觑,什么东西都给照的明晃晃刺眼,楼下花园外两个人蹲在树荫下给他狂打手势。
他又翻了回去,粗鲁一脚踢开垃圾桶,手机叮咚一条微信进来。
来自‘狐朋呱友和藕霸’的群聊消息:大佬你咋又回去了呢????
哪吒在凌乱的房间内巡视一圈,在靠着门的墙根儿捞起鸭舌帽扣上,锁了手机屏照照——...
高中校园ABO,无能力
母胎单身校霸又凶又憨A藕&家境贫寒(伪)文武双全先开窍的靓O饼
友情参演的狐朋呱友 九尾 女Beta ,金蟾子 男alpha
*
1 是人都逃不掉的真香定律
哪吒坐在二楼的空调外机上。
九月份八点半的太阳不能小觑,什么东西都给照的明晃晃刺眼,楼下花园外两个人蹲在树荫下给他狂打手势。
他又翻了回去,粗鲁一脚踢开垃圾桶,手机叮咚一条微信进来。
来自‘狐朋呱友和藕霸’的群聊消息:大佬你咋又回去了呢????
哪吒在凌乱的房间内巡视一圈,在靠着门的墙根儿捞起鸭舌帽扣上,锁了手机屏照照——厌世的黑眼圈,帽檐压下来的发丝里藏着一块纱布。
总的来说,是个酷哥儿。
他单手撑了窗台麻利翻到空调外机上,压了压帽檐遮蔽耀眼的阳光,咻的一下跳到一楼的装饰性包边儿上,下一秒少年长腿一跃,像只猫儿一样落在草坪上。
苏九薇和金蝉在十秒前见藕霸从窗台翻出来,十秒后人就到跟前了。
苏九薇打量他那沾了灰的帽子:“老铁,你刚才又进去不会是擦防晒去了吧。”
金蝉拿着手机,从包里掏出一把防晒伞,有模有样地抖抖撑开:“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对alpha防晒有偏见?谁还不能抗个老了?”
哪吒说:“怎么去?”
金蝉:“滴过去呗,先出小区咱再滴。”
金蝉打着防晒伞,哪吒走他旁边,一把防晒伞遮不住两个高个儿男人,阳光镀在阴影外的半只手臂上,白皙的肌理上浮着几团青色。
苏九薇女士走在阳光中:“妈的死给。”
樟树嫩叶清透的刚好,鸡爪槭红了几片,葱兰花被晒的焉巴巴,广玉兰落下来会有啪嗒的一声。
而苏某伙同金某,成功把关禁闭的李哪吒同学拐上了开往南头体育馆的网约车。
八点钟的时候,他妈来敲门喊吃早饭,哪吒还躺在床上发蒙。
他昨晚跟他爸吵了一架,今早还堵着一口气,闷闷喊了回去,不吃。
一会儿后重归安静,哪吒又搂着被子眯了半小时,一个电话打进来。
是金蝉和苏九薇又又又喊他去南头体育馆看篮球赛。
但篮球赛不是目的,目的是这样得:
金蝉:我靠,他们招那裁判是个omega,穿上裁判服那大长腿,一溜儿的又直又细,特赏心悦目。
苏九薇:哪吒,你想想,一个omega夹在一群大汗淋漓的狂野alpha中,仿佛在收看动物世界之群雄逐偶,你不觉得猴刺激猴激动的吗?
他不觉得。
李哪吒一直是个异类,或许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就天性相吸的AO层面来说的话,他好像对omega没什么感觉。
不会被吸引,不会有倾向感,不会想去追求,甚至连所谓的甜甜的信息素味儿都闻不到,实话实说,omega对他来讲,除了娇弱以外与常人无异。
但是这厮出生就写着‘我不服’和‘不按套路出牌’几个字。
要是他老爸不关他紧闭,他可能就挂了电话继续睡觉,可命令一下来,他偏偏要反抗。
所以九点整,三人站在南头体育馆正门前。
网约车冷气开的够足,一下车就仿佛被投进了桑拿房里。
天气是潮热,用苏九薇的话来讲那就是仿佛有十八个彪形大汉贴着你走,三秒钟那种将出汗不出的感觉就黏满身。
他三直奔负一楼篮球馆,下了楼梯就听见篮球砰砰砸地及运动鞋摩擦橡胶地板的尖利刺耳声。
金蝉带着他两往座位空隙间过,说:“周末嘛,加上这个裁判来,人就特多。”
坐下的时候,下面撞了人,两个队伍推搡了起来。
两支队伍成员都是Alpha,年轻气盛,再加上天气的缘故,都来得暴躁,互相梗着脖子顶胸膛,活像进了斗鸡场。
两个裁判脖子上挂着哨子,正在劝解,在一群高大壮里显得特纤细。
苏九薇揪着哪吒袖子指着那个扎马尾辫的裁判说:“喏,就那个,漂亮吧。”
金蝉凑过去问旁边:“哥们儿,怎么回事?”
“脚球推人,五犯要罚下场了。”那哥们儿拿着瓶脉动,下巴一呶指点扎马尾的裁判:“真的野,那哨儿吹得——”
哪吒瞧一眼激动的苏九薇,又扫一眼球场,那两裁判被球员一膀子就甩开了,不屑地说:“Omega漂亮就完事了,来这儿凑什么热闹。傻逼老板还真敢…”
他话还哽在喉头等着往外冒呢,就见着马尾一晃,两条细胳膊抡着个目测一百八十斤的alpha壮汉来了个过肩摔——
一坨咖喱肉块着了地,咚的一声,那惊骇离奇的画面,在篮球场里可真是余音绕梁,震撼全家。
球员和观众齐齐卧槽,还在推搡的alpha僵化在原地。
Omega拍了拍手,好像在拂去灰尘,淡淡地说:“犯满退场。”
李哪吒头一回理解什么叫做‘震撼我妈’:“草,好野。”
他在AO这方面好像有一点开窍了。
上半场结束。
片刻鸦雀无声之后是气氛炸锅直接沸腾。
观众席上喊什么的都有,比如666,裁判牛批,还有人喊天啦我要给这个omega生猴子!
金蝉说:“稳,我这30打车费不亏。”
苏九薇捂着胸口,颤巍巍企图往哪吒肩头靠,说:“我以为是群雄斗艳,没想到绝杀现场,藕霸,我现在就想被他这样来一下。”
“可以,但没必要。”
酷哥儿一指头戳开靠过来的脑袋。他帽檐儿压的低,头顶大探灯照下来,只有一截尖下巴是亮亮的。
中场休息,那大块头被扶回板凳上坐着,话题中心人物也退了场。观众席的人三三两两离了座去上厕所,哪吒站起来:“我去买水。”
苏九薇就着被哪吒推开的姿势歪着脑袋玩手机,头也不抬:“冰红茶。”
金蝉:“藕霸我也要喝脉动,水蜜桃味儿的,么么么哒。”
旁边喝脉动的哥们儿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默默给哪吒比了个大拇指——兄弟好吊,知A而上,A上加A。
哪吒回他们一个中指,揣兜走了。
铁壳子被踹击发出哐当一声,路过的人被吓了一跳,对着自动贩卖机前的黑T少年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一姑娘挽着男朋友,小声抱怨了一句什么素质啊。
少年后脑勺几撮硬茬茬的头发从帽子后沿里冲出来,他大概是听见了,微微侧了侧头,但也只是很小的幅度,毫不在意地抬起大长腿,又是一脚。
简直戾气爆棚。
那姑娘赶紧拉着男朋友走了。
“草,什么运气。”
自动贩卖机真的很强,在挨了猛A两脚之后依旧顽强不从哪吒的意。
三瓶饮料一瓶叠一瓶跟玩平衡术似的稳稳当当卡在出货口上。
哪吒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试图再买一瓶把这三瓶推下来了。三瓶饮料二十块,踹坏机子赔几千。
世界美好,接受厄运…
他妈的!
“这个贩卖机经常卡住,你可以打电话叫人来取,”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或者去那边便利店买。”
是很恬静的,让人舒服的声音。
哪吒扭过头,看见少年扎着高马尾,穿一件黑色的冠军立领衫,胸口别着一个名牌,上面一行是南头体育馆,下面一行只有两个字:敖丙。
那个徒手掀翻壮汉的omega裁判。
敖丙越过哪吒见得贩卖机卡着三瓶饮料,大概是觉得有点神奇,又或者是这个人运气真的很差,眉眼间不经意就溢出一点笑意:“卡三瓶在这是有点划不来啦,我上次也被坑过,贩卖机不值得。”
他就像一只易怒的河豚,碰上一粒讨厌的石子就会变得气鼓鼓,对着河床对着所有生物竖起硬硬的刺,毫不克制的叫嚣自己很气有毒别靠近。
这个时候一只小鱼和他说,河豚河豚你怎么啦,我上次也被这颗石子绊了鳍,别生气啦,河床不值得。
于是长风沛雨,艳阳明月,荇藻在给每一缕路过的河水都漆上绿色,暖光透过河面灿烂每一处坑洼,河豚消了气,在水里听到了春天。
“啊…谢谢,”哪吒拿着手机,视线掠过敖丙又转回来,在对上眼的时候又移开,他看见指示便利店小箭头,问:“便利店在哪里?”
哪吒揣兜跟在敖丙后面,若有思索地盯着那一甩一甩的蓝色马尾,想敖丙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便利店立了一墙的冰箱,花花绿绿各种样式的饮料,他看到敖丙去拿了一瓶矿泉水后转身去了货架那边。
哪吒就在最近的冰柜里拿了三瓶怡宝,然后站在收银台前玩手机,收银员小姑娘提醒他:“帅哥,水。”
“等会儿。”
群聊消息:给我再带瓶彩虹糖。
身后脚步声传来,哪吒把水放在收银台上,又在旁边摸了两瓶彩虹糖,关闭流量应用,装模作样扫码。
收银员见他捏着手机露出一点犯难的表情,她这边也迟迟没有收银语音提示,刚想问句怎么了。
帅哥把手机屏面向她,一个无网络连接的叉,说:“不能你扫我吗?”
“呃…这只能你扫,或者现金,”小姑娘有一点犹豫地拿起手机,红着脸说:“我可以给你开热…”
“劳驾,我好像欠费了,”哪吒直接转身,“等会儿坐地铁也扫不了码,能不能帮我冲个话费?然后我微信转你。”
敖丙拿着一瓶水带个新出的海盐味儿棒棒糖,啊了一下。
“你要是急的话就算了,你先付吧啊,不好意思。”
他侧身让出地儿,目光有点闪烁。
怡宝出了冰柜,遇着热气凝结成水珠顺着瓶身一路往下滴。哪吒没进出冰柜,也有变成怡宝的趋势。
敖丙:“可以,你自己来输号码吧,充多少?”
“100吧,谢了,微信转你。”
蓝色壳儿的手机在两人手间来回,带着一点点余温。
扫码转账,给了话费钱后顺便把敖丙的一起结了,敖丙正意外地说谢谢,哪吒把花里胡哨的彩虹糖塞一瓶在他手里,说:“谢了哥们儿,请你吃糖。”
然后跟袋鼠一样搂着三瓶水,捏着一瓶彩虹糖,大尾巴往地儿一撑,咵擦蹿出了便利店。
敖丙对着背影说了句谢谢,也走了。
收银员小姑娘后知后觉,把哪吒没拿的小票扯了丢垃圾桶里:我内个去,这年头帅哥套路也太多了吧。
回去刚好下半场,两队裁判互换。
哪吒捧着三瓶怡宝,遭到了狐朋呱友的强烈谴责。
苏九薇:“我不是说了我要冰红茶吗,原来人家在你心里这么不重要吗?”
哪吒:“不重要,你看球呢还是吃茶呢,要不咱换点都德?”
金蝉:“好哥哥,我现在只值一瓶怡宝了吗?”
哪吒:“记得微信转账给我,一瓶二十。”
苏九薇&金蝉:“草!”
哪吒喝水,他眼睛直视球场内,喉结顺着吞咽的动作上下而动。
“我感觉你心情好点儿了。”苏九薇说。
三分投篮成功,观众席发出欢呼,哪吒看着球场里的敖丙伸出三指高举双手示意,裁判服下露出一线劲瘦的腰,他点了点头。
金蝉一边鼓掌一边问:“是不是赏心悦目,终结母胎单身十七年了解一下?”
哪吒大爷的二郎腿从翘左腿换成右腿,特潇洒地说:“不,爷单身爷乐意。”
金蝉笑嘻嘻说:“那我上。”
哪吒手里那塑料瓶咯吱咯吱响个不停,被拧巴成了沙漏。
看完比赛吃了个烤鱼,哪吒盯着一股子浓烈的酱香味儿回了家。
出去是翻出去的,回来却光明正大,他站在门边掏钥匙,耳朵边还回想着狐朋呱友上车时跟老妈子一样叮嘱他不要跟爸爸吵架。
切——
他钥匙插进门洞还没得及拧,门就开了,他妈夸张地惊呼道:“哟,这是哪家的靓仔啊,信息素还是火锅味儿哒?”
哪吒无奈:“是您家靓仔李哪吒,”他顿了顿,“对不起。”
殷太太亲昵地捏他鼻子,把他迎进来,“你爸有事儿出去了,不怕,去洗澡换衣服,这味儿忒大了。”
他路过客厅上楼,看到茶几上还摆着一台正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散落着几个笔记本,他妈扶着把手问:“今天玩得怎么样?”
“挺开心的,没闯祸。”
“你再翻窗户你爸就给加防盗网了啊。”
哪吒站在卧室门口摆了摆手:“知道了。”
哪吒顶着湿哒哒的发把自己摔进床里。
手机呼吸灯缓慢的闪烁,他拿起来看,但只有APP推送信息。哪吒划了几遍,然后打开了微信支付。
点进去第二条是转账给敖丙的记录,账单详情里有个联系收款人。
手机号码填上去,留言内容写今天让你充话费那个。
然后又加了个谢谢,过会儿把字删了,光标停留在空格里闪烁。哪吒嘟囔了句傻逼,写了‘小哥哥,认识一下。’然后按了发送。
联系付款人只有在对方回复后才能再次联系,在微信提示发送成功后,哪吒再一次觉得自己真是盖世铁憨憨。
窗外空调外机哄哄响个不停,时间从8.10跳到8.30,哪吒捶着枕头,恨不得能撤回信息。
手机呼吸灯亮了,微信推送一条收款方回复留言信息。
他跟鲤鱼打挺似的一下就蹦起来了。
你的留言:小哥哥,认识一下。我的联系方式137XXXXX
收款方回复:续费200元即可。
东海湾的城中村。
握手楼与贴面房聚集在整洁的高楼大厦之中,将钢铁森林挤出一个凹陷的窝来,喧嚣人声与鳞次栉比的霓虹灯游离在都市之外,重重砸在地上,溅出带着怪味儿的烟火气息。
丙丙有礼砂锅粥店,塑料桌椅摆到店铺外,敖丙忙的团团转,在客人的催促声里听到手机叮咚一声。
微信收到转账200元。
*
金蝉:收我20一瓶怡宝就是为了给靓仔送钱的吗?
驯服哨兵的方式|醉
虽说农民没有假期,不管什么日子只要是农作物需要,就得上工,但是农民却有农闲可以稍微喘息一下。
当地里的情况稳定下来,十个人自然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休息。
于是这天,在老大的提议下,十个人偷偷摸摸的溜出后陡门去进城聚餐。
没有了镜头的束缚,鹭卓整个人就像是粘在了向导的身边一样,占有欲十足的半搂着卓沅的肩膀,谁靠近都得被瞪上一眼。
陈少熙颇有些不太乐意的在两人身边来来回回的晃悠,努力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想要试图引起卓沅的注意。
卓沅的注意力倒是被陈少熙成功的引走了,但问题就在于,鹭卓也同样如此。
“唉,我之前看这儿的那家密室......
虽说农民没有假期,不管什么日子只要是农作物需要,就得上工,但是农民却有农闲可以稍微喘息一下。
当地里的情况稳定下来,十个人自然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休息。
于是这天,在老大的提议下,十个人偷偷摸摸的溜出后陡门去进城聚餐。
没有了镜头的束缚,鹭卓整个人就像是粘在了向导的身边一样,占有欲十足的半搂着卓沅的肩膀,谁靠近都得被瞪上一眼。
陈少熙颇有些不太乐意的在两人身边来来回回的晃悠,努力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想要试图引起卓沅的注意。
卓沅的注意力倒是被陈少熙成功的引走了,但问题就在于,鹭卓也同样如此。
“唉,我之前看这儿的那家密室逃脱评价挺好的,等下次有时间我们过来呗!”陈少熙在卓沅旁边来回转悠了几圈,发现自己实在是无从下手,如果他也跟着把手搭在卓沅肩膀上的话,不可避免的要和鹭卓挨着。
那可有点太gay了!
他只想搂着身上有淡淡洗衣粉味道的香香向导,可一点儿都不想碰到那个孔雀开屏一样浑身上下都被他自己那甜腻的香水腌透了的烧包哨兵!
“行啊。”卓沅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对于这一类的游戏他很少去玩,但也不怎么排斥。
“好啊,唉,我们正好一起,把一珩也叫上,就当宿舍团建了。”鹭卓侧过头和陈少熙对视了一眼,两个哨兵眼中的闪电在空中碰撞起来隐约间让人能看到些许火花:“少熙这个建议不错啊,弟弟之前不是也说想去玩密室来着?”
“没,我想去的是鬼屋......”
王一珩默默举手,但似乎没人听他到底说了什么。
“那不好吧,人多就没意思了。”陈少熙咬牙切齿的笑着:“再说了鹭哥,你不是害怕嘛,害怕就别为难自己了,万一吓出个好歹来多不好。”
鹭卓笑的倒是灿烂:“那没事,我害怕沅儿又不害怕,我们以前玩密室的时候就是跟着他,我跟你说,卓沅胆子可大了!要不是有他在我还真不敢进去。”
“哎呀,你是不知道,以前我们在公司的时候有时候会出去团建,那个时候我们两......”
“二哥,那这么长时间你是光长年纪不长胆子啊!”
蒋敦豪听着身后传来的阴阳怪气,忍不住的加快了脚步。
没了镜头以后,这几个哨兵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一个个简直有种本性暴露的意思。
他再不走快点就得有人来告状了。
问题是他就算是真的青天大老爷也抵不住这几个茶里茶气的哨兵天天这么折腾。
更何况他还不是!
蒋敦豪余光看了眼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的鹭卓,总觉得现在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有攻击性,有占有欲,锋利的就像是他印象中的任何一个哨兵一样。
毕竟一个哨兵,怎么都不会是节目中表现出来的那样傻乎乎清澈的大学生人设才是。
尤其是在面对那些明显在挑战自己,试图在卓沅这儿取代自己的其他哨兵,鹭卓平日里的表现实在是大度的有些不合常理。
现在看来,哨兵并不是不在乎,他只是足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足够有自制力可以去控制自己的情绪,压抑自己的本能。
今天离开了镜头,重新回到真正的生活中的鹭卓就像是突然挣脱了某种束缚一样,多少有些肆无忌惮起来了。
这让其他几个人还有些不太适应。
李昊默默收回目光,悄悄往侧边挪了挪走到了队伍的最边缘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对于家里的这几个哨兵,现在李昊最不愿意接触的反倒是这个最开始伪装的很好让他觉得人畜无害的强大哨兵。
他就说,这个世界上哪有精神正常的哨兵啊!全是疯子!
哨兵这种生物果然是最让人讨厌的存在。
想到这儿,李昊带着几分崇拜的看了一眼身边一左一右紧紧粘着两个哨兵却依然淡定无比的卓沅。
总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法和卓沅一样游刃有余的面对这些哨兵。
等到晚饭的时候,蒋敦豪定了家有名的杭州菜,又提前给十个人定好了酒店要外宿一天,因此一群人在新疆向导和山东哨兵的提议下,准备来上一场‘能够快速联络感情的饭局’。
嗯,简单来说就是喝点白茶。
“今天不醉不归啊!都别找理由,不准不喝!”当看到何浩楠单手倒提着一瓶白酒冲自己不怀好意露出一嘴整齐牙齿的时候,卓沅就意识到了不好。
“那什么,我不太能喝酒来着,大家适量吧......”
“别啊!不能喝才要练呢沅儿,这和自家人喝酒不练一练,万一到时候有什么要和别人喝的时候就不好了。”赵小童动作迅速的挤开还在看着那一大箱子酒发懵的陈少熙,一屁股坐到了卓沅旁边,自然的伸手搂住向导的肩膀,脑袋凑过去一副哥两好的架势。
“不是,那什么。”卓沅连忙摆手:“我,我喝大了容易耍酒疯,还容易断片,就算了吧,真的!”
赵小童几乎是毫不掩饰的眼睛一亮:“没事!真没事!”
何浩楠在旁边连连点头。
断片好啊!断片可太好了!要的就是断片!
原本他只是抱着起哄看热闹的心态,但现在,他何浩楠必然要给这小向导彻底的灌醉了让他好好见识一下江浙沪夜店小王子的威力了(缓缓后仰.jpg)。
“唉,卓沅你还是少喝点。”鹭卓刚才跟着大哥去外面点了菜,来晚了一步卓沅左右两边就已经没了他的位置。
哨兵也不恼,他自然的走过来一手撑在卓沅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搭在卓沅肩上,微微俯下身将向导完整的笼罩在自己的身体阴影之下,看上去占有欲十足。
“你们是不知道,卓沅喝完酒要么就哭,哄都哄不好那种,要么就特别兴奋,闹腾的不得了。”他听上去是在抱怨,但其他几人却是明确的听出了他那满满的炫耀之意:“那次喝醉回来把我按床上硬是教了我一晚上的混音。”
嗯,整句话的重音很明显的落在了‘床’和‘一整夜’上,生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不能引起别人的遐想。
赵小童脸上挂起一个礼貌又僵硬的假笑,一双大眼睛清楚的表达了自己无语的心情。
每次听鹭卓话里话外的炫耀自己和卓沅的八年时间,他就总觉得自己的养气功夫还是做的不到位,不然也不能被这么轻易的挑起火来。
默默深呼吸了两口气,赵小童总算是勉强维持住了自己面上的笑意。
“啊,那没事,以前你一个人那肯定没办法啊鹭哥,但我们今天这么多人,沅儿要是再闹的话,你放心鹭哥,都不用你动手,我就直接给他控住了!”赵小童一边开玩笑一样说着,一边又故意歪头凑近卓沅紧了紧自己的手臂,逼得向导往后仰头躲避这才罢休。
他这段时间很喜欢这么逗卓沅,在熟悉起来之后,赵小童发现向导似乎有些高攻低防,自己说的口花花都面不改色可一旦他真的a上去,向导就会很是诚实的迅速往后缩了。
像是个胆小又强行装作自己很厉害,实际上只是把浑身的软毛炸开了好显得自己身形变大虚张声势的小熊猫一样。
可爱。
“我才没有!”卓沅一边无意识的被赵小童逼得往后缩了缩,一边笑着推他:“今天谁要是敢按着我,我直接给你们一人一下,脑子都给打成狗脑子,谁都别回后陡门了。”
从一开始的有些许不适应赵小童打破自己的社交领域,到现在慢慢开始习惯对方的亲近,卓沅的转变都被赵小童看在眼里,虽说每一次向导都会不自觉的闪避,但实际上已经算是默许并习惯了哨兵的举动。
向导的改变让敏锐的哨兵更是钟情于这样微小的互动。
蒋敦豪将这些看在眼中,神色漠然,每次看到这些傻哨兵自以为是猎手的样子,他都觉得可笑。
哨兵向来都将向导当作自己追逐的猎物,却意识不到早在不知情的时候,两者的身份就已经完成了互换。
哨兵的傲慢会让他们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主导者。
可遇到卓沅这样的向导,这样的傲慢只能让他们不知不觉中变成被丝线操控的木偶。
还为此甘之如饴。
现在看来,自家这个六弟就很有这样的兴趣,他似乎天生就有着可以和这些精神不太正常的哨兵周旋的能力。
而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身精神力强大到寻常哨兵难以对自己产生威胁的程度,卓沅对于哨兵的态度总是让蒋敦豪这个传统的向导感觉有些在刀尖跳舞的意思。
总之只能祈祷他别玩脱了。
不然......
蒋敦豪觉得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谁都救不了他。
“那到时候可就不一定谁打谁了!”陈少熙从何浩楠旁边探出脑袋:“我跟你说,你喝大了我可就要报仇了,我就不信小狼那都弄不过你!”
赵小童适时的后退,正正好避开了卓沅因为伸手打陈少熙的后脑勺而动作的手臂。
“二哥,别站着了,快坐呀!”没等鹭卓和赵小童再来一个回合,对面的赵一博就开始张罗了起来:“菜上差不多了,大家都入座吧,让我们董事长讲两句!”
赵一博笑得无害,他清楚自己酒量不如赵小童和何浩楠,所以就压根没凑过去,反倒是好心的帮那两个家伙把鹭卓引开。
嗯,就算手心手背都是刺,也得先把那根扎在指甲缝里的刺拔掉才行。
不管是什么事,都得要有规划才行。
他会一步一步,把这些只有本能的家伙从向导的身边弄走。
最后的赢家,只可能是他一个。
十个相熟的人吃起饭来的热闹程度超乎常人想象。
火锅的热气在桌面中央升腾,挡住了人们的视线,每个人的嘴都没有停过,吵吵闹闹的没有一秒钟安静。
等到鹭卓想起来看一眼卓沅的情况的时候,向导已经眼神都变得有些飘忽了。
卓沅喝酒是很有迷惑性的。
他喝酒不容易上脸,而且还特别能装样子,越是喝的多了就越是能装。
大多数时候,一直得到他彻底的喝晕过去才能让旁边的人意识到他是真的醉了。
因此不常和他喝酒的人,很难分辨出他到底有没有醉或者说是有几分醉了。
但是鹭卓不在这个范围内,他一眼就看出了卓沅此时大约已经喝的差不多了。
“沅哥!我们两走一个!”何浩楠已经有些上脸,因为醉意显得口吃更加不清,但是看得出他倒是没醉,顶多是有些上头,还能目标清晰的对着卓沅一个劲的劝酒。
“不不不,我真不行了。”卓沅晃着脑袋摆手推拒。
“唉!刚刚小童的你都喝了,怎么能区别对待呢!”小狗委屈的撅起嘴:“卓沅哥哥!”
半桌子听到何浩楠夹子音的人都被恶心的忍不住呲牙咧嘴,换平日卓沅现在肯定已经上手给小狗后脑勺上来几个爱的拍拍了,但是现在,他反应迟钝整个人都变得傻乎乎的,听到这声音只是楞楞的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等他迟钝的大脑处理完接收到的信息后,卓沅纠结的看了眼哨兵,按着他听到的表层意思,乖乖的抬手准备将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卓沅,可以了。”一只手从身后探过来握住向导的手腕:“你再喝明天要胃疼了知道吗?”鹭卓的声音有些低沉,不是其他人熟悉的那个节目专用模式里的开朗哨兵。
他用近乎强势的动作直接按下了向导的手腕,顺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
“来,小何,我和你喝!”
鹭卓抬手和愣了一下的何浩楠碰杯,顺势一饮而尽。
他之前一直没喝酒,第一口下去难免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头。
“来,喝,小何!”
一杯碰完,没等何浩楠说话,也没给自己太长的适应时间,鹭卓就自然的给自己又满了一杯:“我代卓沅,我们哥两好好喝喝!这样,我先自罚一杯,是哥哥之前没好好的照顾弟弟了!我的错!”
卓沅喝酒之后第二天多少会有些不舒服,所以一般鹭卓在场的话都不会让他多喝。
今天一个没看住,就让小孩喝成这样,鹭卓心里没有点不开心是不可能的。
他一方面气自己没看住卓沅,另一方面更多的是将责任归到了此时此刻他正好看到在劝酒个不停的何浩楠身上。
上次也是这小子搞些有的没的,看来上次的教训还是不够,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这臭小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菩萨。
他上海dj天王今天就要给江浙沪夜店小王子好好上一课。
什么叫做不要用你的爱好来挑战我的职业!
“来,沅儿,你起来,我和小何喝一会。”
卓沅喝醉之后反应会有些迟钝,他仰着头呆呆的看着旁边的鹭卓,过了好一会儿好像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来。
看清鹭卓的脸之后,向导立即有些小委屈的撇撇嘴:“鹭哥,我又输了!我都说了我喝不了了,小童和小何还是不行!他们欺负人,我就没赢过他俩!”
“他两肯定骗人了,虽然我找了半天没弄明白他们怎么骗我的但他两肯定骗人了!。”
“我都喝多了!”
向导声音带着小波浪号,小表情看着委屈的不得了。
鹭卓撇了旁边神色不自然的赵小童一眼,温柔的摸了摸卓沅的脑袋,轻声哄着喝醉的小孩:“我知道了,他们两个太坏了是吧,没事,哥在呢,哥给你报仇昂!”
他眉眼温柔的让坐在旁边的李昊看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些哨兵,装模做样起来还真是让人膈应。
非要用温柔来蒙骗自己和别人,把占有欲和控制欲包裹在蜜糖之中。
哨兵强势的气息不加掩饰的压在何浩楠身上,何浩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拒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鹭卓把卓沅拉起来自己坐了下来。
“来,小何?”鹭卓举起酒杯冲何浩楠挑了挑眉,那挑衅的意味谁都看得出来。
何浩楠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桌盟友赵小童。
赵小童则有些玩味的看着今天露出了自己本性的鹭卓,他一手扶住站起来之后就有些晃晃悠悠的向导稍稍用力让卓沅斜靠在自己椅子扶手上,听到这话便接茬道:“喝呗小何,这我们二哥的邀请你总不能拒绝吧!不然也太不给我们二哥面子了!”
“对吧,沅儿?”
卓沅歪着头看了看何浩楠,认真的点点头表示认同。
“对!”
“不过二哥,刚刚沅儿可是给我两输了三杯昂,这带酒不合规矩是不是?”
卓沅听到这话,立即不满意的转头瞪了他一眼,只可惜没有一点儿威慑力可言。
他觉得自己今天一直输纯粹是因为这两个人用某种自己不知道的方法偷偷作弊了。
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的游戏连一次都没有赢过赵小童!
和何浩楠好歹还有输有赢的!
总不可能是他真就在面对赵小童的时候运气这么差吧!
他才不信呢!
赵小童偷偷握住向导的手腕,默默的摩挲了一下算作安抚。
“二哥,这不然让沅儿先喝完,下一波你来?”
鹭卓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一眼明显是做好了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的赵小童。
同样是哨兵,谁不清楚谁的小心思。
先把卓沅灌醉,然后让自己和何浩楠喝,最好两个一起昏过去,这样喝醉的向导今天不就便宜他了?
不过鹭卓一点儿都不在意,今天他过来,就没准备让这两个哪怕一个人好过!
看了现在已经趴在桌上神志不清的陈少熙一眼,鹭卓转过头对老七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意:“小童,没事,真没事,一家人说这些。”
“三杯而已,我代六杯,酒桌上的规矩嘛,我懂的。”
说完,鹭卓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第六个空酒杯放在桌上的时候,就连对面正在聊天的几人也意识到了些许气氛上的不对,聊天的声音都弱了下去。
只有半靠在赵小童身上的卓沅还是笑眯眯的,两眼亮晶晶的看着鹭卓。
“帅!就得这么喝!”醉猫向导拍着哨兵的肩膀大声起哄到。
“那什么......”赵小童也被鹭卓的气势震慑到了,看着喝了八杯看上去和刚才没一点差别的鹭卓,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说不定他还真的有些托大这个桌子上酒量最好的那个人,真不一定是他!
“没事!”鹭卓一挥手打断了赵小童的话:“我是哥,对不对,多少得让着弟弟们,从现在开始,我们再公平来玩。”
他今天就是要让这些家伙明白,谁才是后陡门哨兵里的老大!
我鹭卓在这儿一天,你们就永远是我弟弟!
因为酒精的缘故,卓沅今天显然有些兴奋,他搬了个小板凳坐过来,兴高采烈的在鹭卓和何浩楠旁边拱火,没一会儿就一套组合拳把经不得激的小狗给成功灌醉了。
看着趴桌上的小狗,鹭卓转过头看向了显然是专门撺掇了小狗来冲锋陷阵的赵小童。
“来,小童,哥知道你山东的肯定能喝,我们今天就不醉不归!干!”
赵小童也是二话不说,都不需要什么过多的前戏,两个哨兵直截了当的就开始碰杯。
卓沅挪了挪位置重新凑到了两人中间,捧着脸左看看右看看,眼睛圆溜溜的看着乖巧的不得了。
被他这么看着,两个哨兵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谁都不可能有任何的退缩。
“干!来鹭哥,我先敬你。”
酒场上山东人就从来没有怕过谁,赵小童主动和鹭卓碰了一杯。
“来!”
卓沅笑眯眯的看着两个一杯接一杯的哨兵,没一会儿,桌上的半瓶白酒就见了底。
“继续?”鹭卓倒空了最后一滴酒,面带笑意的看着赵小童,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我都行鹭哥。”赵小童酒量是十个人里最好的,鹭卓和他不相上下但又是刚刚喝翻了一个何浩楠,此时多少有些眼神飘忽的上头了,他却还是和没事人一样。
“那继续。”
鹭卓说着就起身要去拿酒。
“够了。”卓沅伸手拉住了鹭卓手臂:“可以了哥,再喝就太多了。”
向导仰着头认真的看着哨兵,在柔和的灯光映射下越发水汪汪的眼睛让人难以拒绝。
鹭卓看着卓沅的眼神愣在了原地。
顺着向导手上的力,他乖乖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整个过程,鹭卓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卓沅。
他几乎是用一种痴痴的目光,掺杂着些许的委屈看着向导。
自从进了后陡门,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这样的卓沅了。
准确的说,在他变成胆小鬼在卓沅往前的时候主动后退了一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向导了。
那是他在做梦的时候梦到都要后悔惊醒的瞬间。
可就在刚才,看到那个眼神,恍惚间像是看到了过去的卓沅的时候,鹭卓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么的怀念在来后陡门之前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的缘故,今天的卓沅总给他一种很熟悉的,回到了两人都在那间出租屋里只有彼此的时候的样子。
就在鹭卓沉浸在深情对视的时候,一道扁平的、灰扑扑的身影缓缓从两人中间飘过,依靠自己宽大的体型完美的挡住了鹭卓所有的视线。
赵小童像是没看到自己的精神体一样,神色自如的将手中的酒杯倒扣在桌面上:“鹭哥,时间不早了,不然我们就散了吧,让沅儿也早点去休息。”
“好。”鹭卓面无表情的把挡在自己面前的b612拨开,他起身一把拉起了卓沅:“楼上房间已经开好了,房卡在大哥那,一会儿小童你操心点把少熙和小何送回去,我先带沅儿上去了。”他语速极快,没给其他人一点儿插嘴的机会。
“唉?”赵小童瞪大了眼睛,他本来因为和卓沅挨得近,还一直将手搭在他身上,结果依然没能防备住鹭卓突然的袭击。
手底下的人瞬间就消失了。
卓沅也没反应过来,猛一个踉跄直接被鹭卓拉进了怀里。
半个桌子的人瞬间睁大了眼睛,有的直勾勾的盯着鹭卓,还有的装作繁忙的突然开始忙起手里的东西,目光却是忍不住的瞥向鹭卓的方向。
鹭卓似乎也是杯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没敢去看卓沅的眼睛,搂住向导的腰将他禁锢在怀里的同时动作快速的一低头把脑袋埋在了卓沅的肩膀上:“我醉了沅儿。”哨兵的声音低沉,闷闷的传进向导的耳朵里。
卓沅眼睛动了动,抬手带着几分安抚意味的抚上哨兵的后颈。
“好,我们回去。”
赵一博微微垂下眼,他在两人对面,看的最是清楚。
卓沅这一刻眼中带着的情绪,是在面对其他八个人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过的。
却是他一直都想要看到的。
赵一博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一根针狠狠的扎了一下,不算致命但疼的刺骨。
赵小童故作镇定的撇开了目光,桌子下握紧的拳头却是能看得出他内心并没有那么平静。
何浩楠趴在桌上看上去像是醉的不省人事了,但实际上这小子刚才只是在装醉逃酒。
然而这一刻,他突然觉得真的喝晕过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就是了。
小狗闭上眼睛趴在桌上转了个头,眼不见心不烦。
所有人都知道鹭卓对于卓沅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这主要归功于鹭卓每天都变着法的尽可能在不经意间向大家炫耀他们过去的故事。
尤其是在感受到其他几个哨兵的小心思之后,鹭卓更是恨不得把他和卓沅相识的故事天天挂在嘴边,活像个开屏的孔雀一样,想要趁着卓沅不注意,偷偷在他身上留下些自己的印记。
好将其他的哨兵驱离自己的地盘。
对于鹭卓这种划地盘的行为,卓沅的态度有些暧昧,随说没有正事承认,但至少没有反对过鹭卓的所作所为,颇有些放纵的意味。
只可惜,后陡门没有傻子,除了在最开始的几天时间大家彼此都不熟悉的情况下还真的有人以为他们是一对儿以外,熟悉起来的众人很快就都看明白了情况。
鹭卓的确是十个人里唯一的一个能够和卓沅亲密无间的人。
不管是他稳定的让人惊叹的精神领域,还是他强度明显跨级的精神等级,都在彰显着他们两人的八年从没有虚度。
可也正式如此,八年的时间都没能让两人的关系发生改变,也意味着很多了。
其他人虽说多少都难以避免的将鹭卓当作自己最大的竞争者,却也并不觉得他到底有多么的无法逾越。
然而今天,几个哨兵有些惊慌的发现,鹭卓带给他们的威胁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大。
他在卓沅心中的地位,似乎比众人想的还要重要一些。
重要到足以让所有哨兵的心里敲响警钟。
鹭卓,不仅仅是和他们想象的那样,只是比他们提前抢跑而已。
他,一直都是那个站在终点之前的人。
但为什么没能结束比赛,这就要问问他们两人自己了。
脑子里转过了这些想法之后,赵小童甚至有了些庆幸。
幸好是鹭卓,换位思考,如果是别人处在那样的位置,不管是陈少熙还是何浩楠他都不会有机会在八年之后见到现在这样的向导。
先行者如果一步不错,又从哪里给后来的人留下机会。
如果让他处在鹭卓的位置上,赵小童有万全的把握,不会让任何人有此时自己这样的机会!
眼看着卓沅扶着鹭卓出门,赵小童垂下眼睛。
鹭卓是个胆小鬼,他不是。
何浩楠睁大了眼睛脑袋抵在看着地面,周围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传不到他的耳朵里。
低落吗?肯定会有,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他倒要看看,卓沅到底是为什么会对鹭卓如此的情有独钟。
“行了,还争来争去,有意思吗?”李耕耘扒拉着碗里的菜,看着神色各异的几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人家两个青梅竹马,你们还真以为自己有机会啊!”
“趁早放弃吧!”
他是站在鹭卓那边的,某种程度来说,自从李耕耘见识过了卓沅作为向导极其强势的那一面之后,他就对这个向导敬而远之了。
单纯作为朋友,他挑不出张钥沅任何的毛病。
两人格外合拍,甚至偶尔默契超过他和鹭卓。
但如果是以一个哨兵看待向导的角度来说的话,李耕耘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去选择挑战卓沅这样的难度。
作为一个颇有些‘大哨兵主义’的哨兵来说,这种能在精神层面压制的了自己的向导,多少让他觉得有些伤了自尊。
谁家好人家的向导管别人的精神体叫咪咪啊!
因此从某种层面来说,李耕耘能和鹭卓玩的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觉得鹭卓实在是个少见的人才,能和卓沅相处的如此自洽。
“看见没,卓沅这态度,你们还不清楚吗?”
“说不定明儿人两个就确定关系了。”李耕耘挑挑眉,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哪还有你们什么事呢!”
空气一时间沉默的让人有些尴尬。
几个哨兵都一脸的咬牙切齿,却
“放心吧,不会的。”陈少熙伸了个懒腰,从桌上直起身来,虽说整个人依然还是红种人,但眼神却已经清醒,显然并不是之前表现出的那么不胜酒力。
“张钥沅做的决定如果真的那么好改,那他就不是张钥沅了。”
这边,鹭卓被卓沅直接扶着带进了房间里。
因为本次消费全部都是大哥买单的缘故,经费没有走公司账面那么紧张。
蒋敦豪很豪气的每个人都给开了单间,花钱给自己省掉了很多没必要的麻烦。
这也让鹭卓在刷开房门看到不是标间的时候内心多少有些失望。
“沅儿,我难受。”大约是刚才卓沅的态度给了哨兵些许的勇气,他将自己身体的重量一点一点尝试着更多的压在向导身上。
在卓沅没有拒绝的态度下,鹭卓甚至大胆到偷偷摸摸的把手臂搂在了卓沅的腰上,自以为隐蔽的美滋滋将向导整个儿圈在了怀里。
“难受就早点休息。”卓沅努力把哨兵连拖带拽的扔到床上,长长出了口气。
黑蛋也努力的在一旁拖拽着鹭卓的衣服,想帮上一点忙。
说实在的,刚才看到鹭卓给自己挡酒这样熟悉的画面唤起的感动,在这一路上连拖带拽的‘重体力活’的消耗下也快要被消耗没了。
卓沅舒了口气,挥挥手让黑蛋自己去一边玩。
他看着坐在床上的鹭卓,眼神里带了点怀念两人在最落魄的时候,就是这样相依为命的。
因为向导的身份,也因为本身的长相,卓沅遇到过不少对自己心怀不轨之人。
他十五岁离家,一个人看尽人情冷暖本就不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应付这些人对于卓沅来说不是个愉快的事情,却是一件生活中必须要去面对的麻烦。
有些像是夏天的蚊虫,烦人又无法避免。
卓沅自然是能保护好自己的,却总归是烦躁。
但是自从有了鹭卓以后,哨兵就用自己并不算多么宽大的肩膀无声的为他撑起了一片天。
要知道,两人当时都是在公司的底层勉强生存的境遇,但鹭卓却总是能够面带笑容的用很多人不屑的圆滑和世故巧妙的让两人免除麻烦。
一直到现在,虽说两个倒霉蛋在自己的职业上还是没有太多起色,但是鹭卓那完全不逊于任何一名顶级哨兵的精神强度,足够让人们在面对他的时候保持基本的尊重和理智,针对于卓沅的那些小麻烦也自然而然的少了不少。
今天的酒局倒是真的让卓沅有了些回到过去一般的错觉。
只可惜,错觉,终归是错觉。
“沅儿,我,如果,我,我们有没有可能。”鹭卓坐在床上,抬头看着面前的向导:“我,我......”
屋内柔和的灯光打在向导的身上,从上而下,把他映射的像是个降临人间的天使亦或者神明一样。
掌控着面前虔诚的信徒的一切喜怒哀乐。
“鹭哥,你喝醉了。”
向导声音依旧是和往常一样软乎乎的,带着小钩子像是在撒娇一般,却是一瞬间就让鹭卓从头到脚的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嗓子有些干涩,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念头。
对过去的后悔,想要不管不顾摊牌的冲动,甚至是想要强行把向导禁锢在自己的身边,不让他再去和其他人接触,不给他选择空间的冲动。
“我没有!”鹭卓头脑发热下意识的反驳道。
“不。”卓沅突然俯下身,两只手按在鹭卓的肩膀上双眼直直盯着哨兵的眼睛:“你醉了鹭哥,我也醉了。”
“我们都不清醒。”
他语气坚定的不容置喙,鹭卓愣在原地,眼里的绝望和难过化作了实体仿佛马上就要溢出。
然而......
下一秒他就被眼前的人直接一把用力推倒在了床上。
卓沅像是只撒娇的大猫一样,两只手环抱着鹭卓的脖子趴在他的身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小幅度的蹭了蹭。
“我醉了鹭哥。小童小何太坏了,就知道欺负人!”
“难受!”
向导整个人都扑在鹭卓的怀里,哼哼唧唧的小声絮叨撒娇。
鹭卓看着天花板直视的时候颇有些刺眼的灯光,半晌才抬手死死抱住怀里的向导,闭上眼睛动作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嗯,醉了,没事啊,有哥在呢,哥帮你欺负回去。”
“好。”
向导的体温从怀里真切的传来,鹭卓侧头吻了吻卓沅的发丝。
算了,到底还是不舍得去逼他。
是自己当时后退了一步,就这一步,便让他失去了一切的主动权。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卓沅唯一一次将自己包裹在柔韧的外壳下柔软的内心毫无保留的露出来,像是个对信任的人露出肚皮的小猫。
想让人揉揉自己的肚皮,却被自己的犹豫和迟疑伤害。
现在已经长大的小猫自然不会再和小时候一样的毫无戒心,能够对别人毫无顾忌的翻起肚皮。
可他看过了小猫最粘人甜软的模样,哪怕现在抱不到怀里又怎么舍得当真放手呢?
他错过了别人梦寐以求的过去,因此才不能允许自己再错过张钥沅的未来。
就像是说的那样,卓沅似乎是真的醉了,很快就像是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的缠在鹭卓身上,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鹭卓用力的搂住怀里的人,哪怕手臂被压的已经有些失去知觉也不舍得松开。
哪怕只能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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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少熙面无表情的站在张钥沅的房间门口,他刚才来敲了半天门,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算是张钥沅惯来喜欢睡觉的时候带耳塞,这样大的动静也不可能一点儿都听不见。
他只是睡得死,又不是真的昏迷了!
所以,排除其他的可能之后,唯一的真相就是,张钥沅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
何浩楠揉着眼睛打开了正对的房门:“哩能不能别发疯,神经病啊,吵死了,几点在这儿敲门啊!”
“你才......”陈少熙一转头下意识想吵架,不过很快蔫巴了,意兴阑珊的闭上了嘴。
“他昨天没回来,死心吧。”何浩楠自然也清楚陈少熙来这儿的目的:“我问小童了,应该是鹭卓那呢,他也没听鹭卓那开过门。”
“一直?”陈少熙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看了眼表,现在时间五点二十,距离众人散场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了!
“大概吧。”何浩楠揉着眼睛:“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大早要死要活的。”
“你才要死要活!”陈少熙像是尾巴被踩了一样,应激般跳脚:“你少胡说啊!”
“男大就是麻烦。”江浙沪夜店小王子发出了嘲讽:“这会儿开始玩纯情那套了?不会到现在你也就光和他拉手了吧!”
“当然没有!我就是......”纯情男大避开眼神舔了舔嘴唇,随即有些委屈:“他凭什么!”陈少熙凑到何浩楠的旁边压低了声音怒吼:“凭什么就他可以!明明......”
何浩楠翻了个大白眼:“什么凭什么不凭什么的,这东西本来就没有公平一说,我还想问你凭什么呢,狗屎运!仗着自己没分化不要脸和人一个屋,还什么种植组,搞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是吧。”
“那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何浩楠把陈少熙从门框里推出去:“行了少吵吵睡觉去!烦死了。”
关上房门,何浩楠扑倒在床上来回的翻了好几下,超跑在房间里不停的高速跑酷,能听到它声音的哨兵听的脑袋都发昏。
显然他也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淡定到毫不在乎的程度。
凭什么啊!
何浩楠愤愤不平的翻了个身拿起手机。
他倒要看看鹭卓到底有什么吸引卓沅的地方,他就不信了!
那表情包说什么来着,我也想当像你这样的狗?
说的对,他就要当这样的狗!
他就不信,他更年轻,更帅气!头发更多!凭什么就不能取而代之!
深夜的酒店里,洋溢着浓郁的学习氛围,年轻的哨兵痴迷的刷着手机短视频,努力的开始考古队内两位曾经的直播视频并进行深入的分析学习。
【童心沅】跨越上万公里也要继续爱你
/ooc专业户
/67小甜饼
/2k但甜到发晕
——————————
“沅儿,毕业快乐”赵小童写给张钥沅信里的最后一句结尾。
张钥沅将这封长达五页纸的信翻来覆去地看,信纸开始变得皱巴起来。
“信收到了吗”赵小童打来视频的第一句。
“收到啦”张钥沅朝着摄像头挥了挥手里被捏到变形的纸。
“童,你啥时候才能回来呀……”张钥沅此刻靠着教学楼的外墙坐着,左手托着脸颊用指尖戳自己的脸蛋。
“后天吧,今天处理完房子的事儿明儿收拾一下行李就回”
“好可惜,毕业典礼你不在”张钥沅叹了口气,下嘴唇无聊地吹着刘海。
“...
/ooc专业户
/67小甜饼
/2k但甜到发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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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儿,毕业快乐”赵小童写给张钥沅信里的最后一句结尾。
张钥沅将这封长达五页纸的信翻来覆去地看,信纸开始变得皱巴起来。
“信收到了吗”赵小童打来视频的第一句。
“收到啦”张钥沅朝着摄像头挥了挥手里被捏到变形的纸。
“童,你啥时候才能回来呀……”张钥沅此刻靠着教学楼的外墙坐着,左手托着脸颊用指尖戳自己的脸蛋。
“后天吧,今天处理完房子的事儿明儿收拾一下行李就回”
“好可惜,毕业典礼你不在”张钥沅叹了口气,下嘴唇无聊地吹着刘海。
“马上就能见到啦,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你做的饭”
“想吃番茄炒蛋,想吃回锅肉,想吃青岛的大螃蟹,什么都想吃”
“等我回去给你做”
“好呀好呀,全世界最好的赵小童!”
聊了好大一会张钥沅才依依不舍地挂掉电话。
这是他和赵小童异国恋的第三年,也是最后一年。赵小童高他一届,大三作为交换生去欧洲读了一年,然后又留下读了一年硕士。
三年间见面的天数张钥沅掰着指头都能算清楚,每次在赵小童回来前都激动地睡不着觉,隔五分钟就打开航旅纵横刷新飞机的实时动态,在赵小童休息的时候不停地发信息。
张钥沅是个有小脾气的人,所以总会在半夜里想赵小童想到发疯,然后不管赵小童有没有在工作都会一个视频打过去,这也就是仗着赵小童的无条件偏爱才敢这么做。
他从来没见过赵小童生气的样子。
哪怕赵小童在为了论文焦头烂额的时候,接起视频总是会笑着看张钥沅在屏幕的另一头一个人生闷气。
张钥沅性子直,开心与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他也从不无理取闹,只是会在想赵小童的时候疯狂打视频,然后就呆呆地看着赵小童忙来忙去,安安静静地也不会选择讲话打扰他。
在赵小童眼里,张钥沅永远都是那个可爱的打直球的小孩,生气就摆在脸上,连赔礼道歉的要求都会讲的清清楚楚,但都绕不开“零食”这个范围。
所以在张钥沅宿舍的抽屉里,总有一格是满满当当的零食,赵小童说,这一格零食每次清空的时候,张钥沅就能见到他。
但是这又要怎样计算呢,张钥沅可以一整天把这些吃完,但赵小童永远不会隔天就见到。所以赵小童时不时都会寄一盒快递过去,直到他要回去的前半个月。这样就会在张钥沅吃完零食的第二天立马见到他。
因为欧盟可以免签,赵小童这几年也骑行了不少国家,反正一块一块的就这么大地方,又不像国内一样,火车开了两天人还在新疆。
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买点当地特色的纪念品转运回国内,哪怕运费比纪念品本身还贵。
慢慢地张钥沅抽屉里堆满了明信片,照片,纪念品,以及赵小童时不时寄过来的信。
后来张钥沅买了个铁盒子,正面的盖子上用马克笔写了一个“童”字。在赵小童休息但是他想他的时候,便从里头随手翻出一张照片看了又看,最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
赵小童在这三年里从来没有让张钥沅缺乏过一点安全感。
张钥沅脖子上的项链是他买的,戒指是他出国前找了一家银饰店自己打磨了一个下午做出来的,甚至留了几件自己经常穿的衣服,他说,不能让张钥沅忘记他身上的味道。
张钥沅从来不舍得穿,因为洗衣机会抹去这个味道。那几件衣服永远在衣柜最显眼的地方挂着。
“沅儿,你晚上回家一趟,楼上的跟我说水管漏了,好像水都流到咱家里的地板上了”
张钥沅正在宿舍收拾行李,手机弹来一条信息。
“好”
答应完赵小童,张钥沅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以前大事小事都是赵小童解决,大到装修刷墙小到换灯泡,赵小童在他眼里就是六边形战士。
晚上拖着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走到家门口,钥匙插进去转动的那一刻,“怎么门没锁?!”
“我靠不会进贼了吧”
张钥沅随机从书包里抽出几本加起来好几千页的书,准备开门后一抬手给小偷打晕。
他小心翼翼地转动钥匙,生怕惊动正在作案的贼。
开门的一瞬间书都挥到了头顶,张钥沅听到厨房抽油烟机工作的声音。
?小偷这么猖狂
他依然举着一大摞书准备一下打晕猖狂的小偷,结果走到厨房看到系着围裙的赵小童。
张钥沅比见到贼还惊讶。
“?你这举着书干嘛呢,要谋杀我”赵小童顺手接过来放在书房里。
“不是说漏水了吗水呢”
“骗你的”
“你不是后天才回来吗”
“骗你的”
“赵小童!你是大骗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书包还没来得及放下,张钥沅就被环抱在赵小童的臂弯里。
是熟悉的味道,张钥沅心里想。
两人的身高相差不多,张钥沅习惯将脑袋埋在赵小童的颈窝,头发丝有意无意间蹭到赵小童的脸颊。
“哥,我好想你”赵小童勃颈上感受到带着温热的眼泪。
“我也想你,所以昨天就提前办好了手续直接回来了”
赵小童抬手给怀中的人顺毛,用指腹给张钥沅擦掉眼泪,“不哭了,小花猫”
由于太久没吃到这么美味的大餐,张钥沅撑得连打了好几个饱嗝,甚至自告奋勇刷碗,结果被赵小童按在座位上说,“我去洗,你去客厅玩吧,水果在桌子上”
“哥哥万岁!”
“沅儿,你去书房的储藏柜里给我拿一卷卫生纸,卫生间没纸了”
“好”
张钥沅就喜欢听赵小童的使唤,然后屁颠屁颠地过去干活。
翻了半天才找到那一提卫生纸,发现里头好像有什么黄色的硬纸片,张钥沅以为那是垃圾,准备拿出来扔垃圾桶,结果看到是赵小童写的。
沅儿:
没想到我会把惊喜藏在这吧。
谢谢你在我们异国这三年里给我的陪伴,不管我是论文写不出来的时候,还是焦虑失眠的时候,又或者是想家的时候,只要我给你打电话,永远都是一秒接通。你就像治愈我内心那块黑暗的快乐小狗,永远会在我迷茫失意的时候告诉我,
“赵小童,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
“赵小童,你在哪我就在哪”
你从来不吝啬自己的感情,甚至告诉我,每天可以说一万遍“我爱你”,十万遍也可以,我永远会热烈并且积极地回应你。
谢谢你,让我从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变成一个愿意和你交流内心的人,让我开始变得不再焦虑,永远朝前看。
谢谢你,没有因为距离的问题而变得不爱我。
其实我给你寄各种礼物,只是不想让你忘记我,即使见不到也能记得我的脸,记得我写的字,记得我的一切。更是想弥补这上万公里的距离无法表达出的爱意。
沅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哪怕跨越东西半球,哪怕跨越上万公里,我也会永远爱你。
赵小童
张钥沅拿着这封信走到赵小童面前。
“赵小童”
吓得赵小童以为自己犯了啥事儿。
“咋了沅儿”
“谢谢你包容我的一切好与坏,我爱你”
“我也爱你”
END.
【iwfk】识途
一个有点长的带娃养老文学
字数:3.9w+
注:主要角色含成员Raul
祝阅读愉快,祝中秋安康
————————————————————
门口刚好有人叫他的名字,提醒他明天上午十点不要忘记在游戏厅见面。村上真都收拾好装着考试用具的文件袋,对同学诚心说了句抱歉,他才不是有意打破暑期第一天的约定,是收到了不得已需要应付的要求。
要求的来源是深泽辰哉。大概是算准了他考试结束的时间,语音信箱里躺着一条三十分钟前发送来的留言。“考试结束了就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放假了就过来看一看爷爷吧... ...”深泽还絮絮叨叨说了好长一段,无非是跟以往一样的唠...
一个有点长的带娃养老文学
字数:3.9w+
注:主要角色含成员Raul
祝阅读愉快,祝中秋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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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刚好有人叫他的名字,提醒他明天上午十点不要忘记在游戏厅见面。村上真都收拾好装着考试用具的文件袋,对同学诚心说了句抱歉,他才不是有意打破暑期第一天的约定,是收到了不得已需要应付的要求。
要求的来源是深泽辰哉。大概是算准了他考试结束的时间,语音信箱里躺着一条三十分钟前发送来的留言。“考试结束了就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放假了就过来看一看爷爷吧... ...”深泽还絮絮叨叨说了好长一段,无非是跟以往一样的唠叨,只是在留言的最后,深泽说他已经交代好了自己的朋友,明天一早就会送村上去车站。深泽总是聪明的,大抵是猜到了自己会拒绝,才提前安排好所有事宜。村上整理着自己的书桌,手机就摆在一旁,一遍遍重播着深泽的留言,兴许是受电波的影响,深泽的声音听起来尖细又沙哑。回老家。这样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村上想起他老家大门上挂着的生锈的铁锁,细长的钥匙挤进锁孔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声音,叫人不悦。
深泽专门提起,要他早点回去收拾好行李,“别带那些乱七八糟的。”深泽对村上的坏习惯知晓得一清二楚,村上总是喜欢在出门的时候装上一大堆累赘般的物件,村上美名其曰是万物俱全,深泽却觉得是徒增自己出行的负担。村上把书包甩向身后,手指勾住书包带子,喉咙里发出咕噜两声呜咽,随即开口模仿起深泽的音调,嘴里念叨着留言里强调的要求,不知觉间就走到了校门外面。
向左掉头是回家的近路,一条商铺稀少人烟寂寥的小径,但今天没有朋友在他身边说笑,尽管是十几分钟的路程,也让村上觉得难熬。索性他向右转,朝着繁华杂闹的商业区的方向绕行,路上正好能买上一份新上市的便当,村上在心里盘算着。寂寞于他而言比所谓无尽的时间更加难耐。
商业区他不常来,至多是在网络上刷到一些热门商铺的广告,走走逛逛,手上竟也添置了不少新鲜玩意儿。手腕被购物袋的细绳勒出红痕,村上打定心思要赶紧回家,最后还是忍不住停在一家糕点铺面前。不同于之前自己购物的店铺,这间糕点铺满是复古的味道,招牌也朴素,一块木板上刻着店名。没有播放着吸引顾客的流行音乐,也没有时不时扯着嗓门挤出来的招呼声,人们自觉受到香气的召唤和味蕾的命令,一个接一个在店门口排成一条长队。这家的菜单也是一个个刻在了木牌上,悬挂在来回走动的店主的身后,队伍渐渐短了,村上才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他决断不出好吃的糕点,一是因为他不爱吃这些的,还有个原因也是深泽总不让他吃,怕得了蛀牙,夜里做梦发痛。村上对这些糕点的记忆也就停留在他还小的时候,同龄人手上挂着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各色各样的点心;他的手里却抓着连环画,价格还比那些糕点贵上一半。
“有什么推荐的口味吗?”村上询问着店员,店员是个圆脸的年轻姑娘,肤色白嫩透净的,嘴角边有颗黑色的痣,细看几眼,竟跟柜台里的芝麻糯米糍有几分相似,像是生来就要成为糕点铺的店员。店员打量了村上一眼,抽出一张传单,上面印着精心摆拍的栗子糕的图片,店员说栗子糕正是时下流行的款式,小巧的模样和入口松软的滋味打动了不少年轻人的心。村上说那就装一盒栗子糕吧。店员欣然说好,转身走进料理间。村上猜她大概是为自己包装糕点去了,等了一会儿却看到店员两手空空回到柜台后面,一脸歉意地告知自己,剩下的栗子糕已经凑不齐一盒,新一轮的栗子糕还在赶制,“估计要等十分钟。”“十分钟?”村上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店员却过于察言观色,以为他是等得着急,又马上端出别样款式的糕点,急着让村上尝一口。“这也是我们店的招牌糕点,经典的麦芽糖蛋糕。”村上不忍拒绝店员的好意,捻起牙签尝了一块,抬眼正好对上店员期待的眼神。村上咂舌,说麦芽糖口味有些太甜,不嗜甜的他细嚼咽下,毫无防备地被冲击,脑袋都有些发懵。“我再等十分钟就好。”村上捞起衣袖看了眼腕表,反正已经过了深泽给他规定的晚餐时间,再晚一会儿也无所谓。店员感激地望了村上一眼,又赶着去接待下批顾客。
结果还是提了满手乱七八糟的商品回家。村上把购物袋尽数甩在沙发上,走到餐桌面前放下糕点和便当。还好深泽不在家。端着冰凉的便当进厨房的时候,村上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客厅,深泽瞧见了指不定对自己一顿说教,村上有些侥幸地想着,拉开微波炉的门,将便当放了进去。
高温两分钟,他旋转开关,看着便当在圆盘中心,静止不动受着周围橙黄色光线的威压。村上说他自己是内容丰富摆盘精致的便当,显然是被爱照料着的孩子;深泽呢,深泽就是托着他的圆盘,完美无缺的形状,也没有棱角,承载着村上,四面八方经历有时恰当有时又过了火的温度,一脚深一脚浅,也过了这么多年,不知道多少个两分钟。“叮”的一声,橙黄色的灯光灭了,村上急不可待地捧住碗沿,被烫到也是情理之中的后果,于是他松开了手,失去平衡的便当盒子歪歪扭扭回到圆盘上,撒了满圆盘的汤汁。
村上买回的便当是咖喱口味,在冰柜冷藏的时候看起来和宣传海报上的图片无异,只是经过刚刚的粗暴对待,咖喱汁沾得到处都是,村上也找不回在便利店和它相遇时的食欲,只随便吃了两口,就搁在了餐桌的一边。他那时候看到一回来就被他抛弃到一边的糕点,好歹也是受着成群的人追捧的,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受了冷落。村上抱着颗抱歉和些许虔诚的心,小心翼翼拆开了精美的包装,看到盒子里排列的整齐的五块栗子糕。村上抓起一块往嘴里扔,浓郁的栗子味道伴随着一阵奶香,席卷了他的口腔。正如店员所说的,味道确实值得排上半小时的队伍。对甜味的一时渴求得到了缓解,艰难吞咽下嘴里最后一口栗子糕的残渣,舌尖又开始觉得发腻。他开始思索剩下的四块栗子糕该如何解决,放冰箱里显然是不太现实,等他从老家回来再打开包装,栗子糕肯定都变了味。不如一起带回去,村上想刚好能分给深泽和爷爷,每人两块。
于是第二天,村上就带着他已经尽力缩减过的行李和剩下的栗子糕上了路。
深泽安排好的熟人只送村上到了车站,剩下的转乘都是他独身的旅程。村上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坐过大巴车,他还以为座位和先前一样,随心所欲就好,结果刚抱着装着糕点的袋子坐下,就收到了售票员的善意提醒,让他坐到车票上标明的座位上。村上有些窘迫地站起身子,彼时还有陆陆续续上车的人,无头苍蝇一样穿梭在狭窄的过道,找着短暂容纳自己的一方天地,村上逆着人潮往前走,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车厢里太过拥挤,空气也不太流通,复杂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其间有汗酸的气味、廉价的香水味道、少许的洗衣粉的清香气息,揉成了一团的浑浊,扑面而来。
村上好不容易挤进自己的位置,靠窗户的座位,身边是个打扮质朴的妇女,怀里抱着个小女孩,约莫六七岁的模样,大眼睛眨巴着,看看村上,又盯着他抱着的装着糕点的袋子。小孩生来就有这样的能力,一眼看穿那些或浮华或简陋的包装,嗅到梦寐以求的甜味。“妈妈。”小孩抬头扯扯妇女的衣袖,白色长裙下露出一截小腿,脚趾长出红色凉鞋一截。妇女不明白小孩的心思,反倒是一巴掌拍在女孩的腿上,小声呵斥她,叫她把腿缩回去:“别让人发现了。”妇女说她身上的钱不够再补一张票。女孩乖乖把腿缩回到白色长裙里,依偎在妇女的怀里,脑袋靠在妇女环绕着自己的手臂上。
头顶的空调风口终于打开,丝丝凉风钻进村上的发丝之间,亲吻他的头皮,激得他不禁打了个颤。村上伸出手拉下窗帘,立马陷身到一块浅绿色的荫蔽里。车子在此时发动,惯性使得村上的后背紧贴在靠椅上,放在膝盖上的包装袋也随之晃荡,险些跌落,好在村上马上弯下了腰,勾住了袋子。恰巧经过的售票员瞥见村上幅度过大的动作,走到第一排扯出麦克风,提醒着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带。村上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系上安全带,回手却抓不到安全带,村上只好左右扭身四下寻找那块黑色的化学纤维。
“哥哥,”旁边的女孩叫了村上一声,从并列的座椅之间抽出安全带交给他,“安全带在这里哦。”村上接过安全带系好,局促地同女孩说了声感谢,小女孩面色平静地摇摇头,悄悄伸出来的小腿摇晃着,她愉悦的心情被一览无遗。妇女却面露愠色,惩罚一样地掐了一把女孩腿上的肉。“妈妈!”女孩惊呼一声。妇女拉下脸,“跟你说多少遍了,让你藏着点。”女孩扁着嘴,委屈的语气听得村上的心里一紧,“妈妈,我的腿好麻。”妇女把女孩抱住,往自己怀里搂紧,手掌放在她背上轻拍,伸长了脖子往走廊外看,时刻注意着售票员的动静,“睡吧,”妇女的话语极尽敷衍,“睡着了就不麻了。”不像是哄睡的轻柔,更像是一道命令,企图用睡眠掩盖麻痹的痛苦。女孩蜷缩在妇女的怀里噤了声,却没听话地合上眼睛睡觉,许是腿脚没有知觉实在让她难受,全通过她面部扭曲的表情泄露了出来。
村上撇过脑袋不去看,不再注意车厢里的熙攘,周围的空气也跟着沉闷了,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只有司机,还在带动着一车人向前走;还有村上头顶上的空调风口,孜孜不倦带来清凉。风力被司机开到了最大,吹得村上脸颊边的窗帘布都飘动,偶然间从被吹开的两张布料的缝隙间挤进来一束明晃晃的光线,扑到村上前面的座椅后背上,照得四周亮堂堂的,看得见空气中微小的颗粒随之沉浮着,没有规律地四处乱窜。村上盯着往自己鼻子尖冲来的颗粒,忍不住深呼吸憋住一口气,小颗粒就跟着氧气一起闯进了村上的鼻腔。
村上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味觉都跟着遭了殃,舌根下压着一片苦涩。于是他低头看见装着栗子糕的袋子。村上拆着袋子,喟叹自己心细,记得带上了栗子糕,嘴里的苦味有了一方缓解的良药。掀开盖子的时候,栗子糕依旧如昨天那般小巧精致,自带的栗子香气还残留些许,村上拿起一块,看着凑不成双数的三块糕点,遗憾地想着只能给深泽和爷爷每人分到一块半。
栗子糕刚刚放进嘴里,身边的小女孩就挣脱了妈妈的怀抱凑了过来,睁着一双大眼睛,问村上吃的是什么糕点。村上嘴里还在咀嚼,回答的声音模糊不清,“栗子糕。”小女孩接着问村上栗子糕是什么味道,村上喝了口水,洗去口腔里的残渣,随即又是惊讶地反问女孩:“你没尝过栗子糕吗?”村上的人生经历里,这样的年纪的小孩,总是一放学就往糕点铺的方向飞奔了去。小女孩露出被刺痛的表情,只有一瞬间。村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开口想要道歉,小女孩抢在他之前开了口:“栗子糕,原来你说栗子糕啊,我吃过的,”小女孩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是不是软乎乎的,咬下去还有些黏牙?”她凭着自己瞧见的栗子糕的模样捏造出一种新的口味。村上捏起一块栗子糕放到小女孩手心里,小女孩捧着那块糕点,盯着看了许久,小心翼翼咬下一口,紧紧抿着双唇,不忍太快吞咽下去。“哥哥,谢谢你。”女孩从妇女背在身上的包里抽出一张纸巾,裹住剩下的栗子糕,揣进自己的口袋,“原来栗子糕应该是这种味道。”
女孩没再找村上搭话,缩回到妈妈的怀里去,拉下白裙子藏住自己的腿,没一会儿就合上眼睛睡了过去。村上也安静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耳机里送出来的纯音乐,一时间他还以为世界就只有这个车厢这么大。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去的,只知道自己是被刹车的动静惊醒;前面的车辆太多,司机被迫把车停在了离站台几米远的草场边。一拨人站起来,提上自己的行李,熙熙攘攘挤下车;村上旁边的那对母女也是,妇女急着往人堆中心赶,怀里抱着女孩,跌跌撞撞往后面走,小女孩趴在妇女肩上,朝着村上丢了一颗糖,“哥哥,我用一块糖换你的栗子糕吧。”村上稳当接住糖果,塞进自己口袋里,目送着小女孩下了车。
车门合上,世界回归安宁,成了一副散落的飞行棋的模样。村上旁边的位置空了下来,距离他的目的地到站还有两个小时,窗外的景色已然改变。郁郁葱葱的树林俨然成了一块块绿色的幕布,从车窗外擦过,偶有几颗泛着光的湖绿色装饰闪烁在从中,那是池塘。池塘的旁边就是庄稼地,村上想起来了。看到连成一片的庄稼地,村上才有了回老家的实感,就连掌心都开始发热,仿佛是触到儿时的回忆;那时候他爱跟在爷爷身后面,抓起一把黑土,看着那些颗粒从自己指缝中掉落。
村上心间涌上一股亲切,拉开窗帘,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景色,看到道路渐渐收窄,司机倒也识趣,放慢了车子的速度,村上才得以欣赏庄稼地上正茂密繁育的作物。静默观望的期间,一阵铃声响起,村上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手机,却没感觉到震动。后排有人接起了电话,一开口就是浓郁的方言,村上却一字不落听了进去,那人大概是在跟家里的人汇报,说还剩不到半小时就能下车,说今天回来的路上很顺利,车费没有涨,自己抢到了座位,也不用再把行李箱抱在怀里,“今天天气很好哩,”村上听到那人兴高采烈的语气,“等着我回去,就能一起收土豆了。”村上也被那人的话提醒,额头贴在窗户上,眼神扫过无垠的绿油油,洞察藏在其下生机勃勃的作物。从前爷爷的庄稼地里也种着一大片的土豆。
现在呢?爷爷的土豆地还好吗?从前自己还小的时候,总跟在爷爷身后帮忙洒水扯苗,一个人的时刻,爷爷还会去吗?是不是还会在自己佝偻的背上驮着笨重的水箱,推着自行车,载着农具,站在田埂遥望那一片的硕果?村上想得出神,突然一阵痛感传来,打断他的遥想。村上左边的大腿压住了口袋,躺在里面的糖果硌着他生疼,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村上重新掏出那颗糖果,端详着土黄色的糖纸,上面写着“纯正麦芽糖”。村上撕开糖纸,含住那块糖果,感受融化在唇齿间的甜蜜。麦芽糖跟麦芽口味的蛋糕又太不一样,没有糖精多余的味道做累赘,口腔里留下原料最纯粹的滋味,跟窗户外蓝绿相接的单调景致相配。
他全想起来了,靠着味觉和视觉的挟持,撬开封闭回忆的心门。他记得在他童年里有过短暂的乡村生活,总有个人乐得给他买上一颗麦芽糖果,粗略算出糖果数量,竟也占据他人生少数的甜蜜时光中的大部分。
村上刚跟深泽搬到乡下来的时候,对一切都觉得新奇。他没见过水沟里自在跳动的青蛙,也第一次看到榕树下落了一地的蝉的尸体,蜻蜓飘飘,随风落在正摇晃的荷花的根茎上,透明的翅膀反射着粼粼的波光,倒映出奇异的斑斓色彩,像担起两块细长的菱形宝石。大自然的召唤显然比书本上的说教有力的多,村上的心难停留在课堂上,总是一下了课就往外跑,老师逮不住,只好告知深泽,深泽那时也忙,忙着升职,除了捏着村上尚且肉嘟嘟的脸蛋耳提面命,也别无他法。爷爷倒是主动站出来,某一天里掐准了村上下课的点,伫立在学校不高的土墙边,守着村上从墙上跳下来,然后拎着他的领子,把村上交回到老师手里。爷爷走出教室之前弯下腰,手掌撑在村上的课桌上,村上注意到他指甲缝里的泥土。“乖乖上课,放学了爷爷带你去好玩的地方。”爷爷的眉眼跟深泽实在是很相似,只是眉头跟着头发一起花白了,松弛的皮肤垂在脸颊边,皲裂过度,一颗颗小斑点涌出来,似沟壑边丛生的细碎的石子。村上总不敢细看他,怕看到他深刻的皱纹,像是用铲刀一条条割下原本的温润,留下冷淡的疏离,证明爷爷在无情流逝的时间里挣扎过,那些皱纹,那些过去的生活所留下的最不讨喜的纪念品。
村上受了爷爷的威慑,自然是不敢在老师面前再放纵,只好坐在木板凳上,那时他的脚尖还够不着水泥地,觉得无聊了就翘起腿勾着同桌的脚腕,两个人在课桌的遮掩下悄悄较着劲。劲用光了,村上又觉得累,趴在课桌上昏昏沉沉睡过去,直到放学的铃声敲响,吵醒他在草坪撒野的梦。村上抬起脑袋,甩甩枕麻了的胳膊,迈着脚丫子摇摇摆摆过了马路,去找路灯下等他的爷爷。爷爷扶着自行车等着村上走过来,眼见着剩最后一步的距离,就伸出了自己的手,拉过村上的手腕,抱着他坐在自行车坐垫上,自己推着车慢慢走上一条小径。村上的眼光被爷爷发丛间隐约飘现的几缕黑色吸引,村上扒开爷爷后脑勺的发,捻出那几根黑色,大概是扯得爷爷有些痛了,村上听见他呵斥了一声,于是乖乖缩回了手。“爷爷,你要带我去哪儿?”村上是个闲不下来的家伙,望见周围陌生的风光,忍不住问爷爷。爷爷说要带村上去自己的田地里玩。
村上在课堂上没听懂过排列组合,却在爷爷的田地里听明白了种完小麦以后要种毛豆的规律,明白了土地里悄悄酝酿的更新换代;老师也不会告诉他,生活课上看到的被洗净了装在篮子里的紫甘蓝,早就被掐去了赐予它们生命的根茎。村上总觉得爷爷的手有如螺纹满布的空壳,一寸寸被厚重的老茧抢夺,若不是他亲眼看见,他不会懂那双可怖衰老的手掌握着最轻柔的魔法;泥土随爷爷的动作松弛,铺盖在幼嫩的秧苗上,相拥着沉睡一季,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成长为千千万万人的暖饱与生计。
爷爷知道村上喜欢吃土豆,于是三分之二亩的田地都被规划成为土豆的领地。村上跟在爷爷身后,看爷爷挥舞着锄头绞去丛生缠绕的藤苗。“真都,”爷爷的影子罩住村上的身子,“翻一翻面前那片土。”村上就蹲下去,扒开眼前松软的土层,霎时一片黄澄澄占满了视线。爷爷卸下背上的篮筐,村上一只手扒住篮筐的边缘,抓起地里的土豆丢到篮筐里。一大一小的身影,一前一后踩在土地上,一长一短的影子粘连在一起,随着黄昏的推移延伸到田埂的另一头。
最后一点日光陷进土地里的时候,爷爷直起了腰,拉着村上站起来。村上看着爷爷举起农具堆放到路边,也学着爷爷的模样,憋足了劲,咬牙抠着篮筐的背带,企图提起一篮筐的土豆,却不曾想手心都擦热了,篮筐也依旧不动。村上叹口气松开了手,却没来得及收回力气,惯性的作用下村上往后退了两步,意外踩上藏在绿藤下的石子,来不及反应就跌倒在地上。爷爷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焦急地呼喊村上的名字。好在双手撑住了土地,才不至于摔得四仰八叉,村上有些惊魂未定。“真都,摔到哪儿了?”爷爷赶到村上身边,将他拉起来。兴许是被吓得出了些汗,小蚊虫觅着气味围绕在村上的面颊周围,村上一把抹上自己的脸,告诉爷爷自己没有摔疼。村上忘了自己的手才从泥土上离开,也没感觉到右脸被自己印上了混浊的痕迹。爷爷一定是注意到了那块污痕,不然怎么沉静的脸庞突然溢出一股柔软,想来是疼惜的感情在作祟,像是伫立了半生的树桩忽逢喷涌而出的甘泉。
村上被爷爷安稳抱上了自行车,他待在座椅上看爷爷背上装满土豆的篮筐,身子更加向前倾斜。村上问爷爷讨要几个土豆,试图分担些重量,爷爷却递给他一支手电筒。“真都,天马上就要黑了,”爷爷握住扶手,小腿发力,推着自行车往家的方向走,“真都来给爷爷指路吧。”村上捧住那只手电筒,推开开关,白炽光线全被篮筐挡了去,村上只好高高举着手电,照亮他们眼前的路。
尽管路上村上提了许多土豆的料理,也满怀期待听到爷爷一一承诺,可到了家,还没等第一道菜搬上桌子,村上就趴在餐桌上睡了过去。第二天村上是被爷爷摇醒的,天才刚蒙蒙亮,村上揉着自己惺忪的双眼,手肘打到睡在自己身边的深泽的肩头上,深泽闷哼一声,翻了个身。爷爷轻手轻脚抱起村上,小心翼翼绕开地上那些脏衣服和随意丢置的公文包,出了房间。
爷爷给村上准备的早餐是土豆沙拉。村上盛起一勺蛋黄酱滋味的绵软送进嘴里,转头看着爷爷把收获的新鲜作物装进一个大泡沫箱里,又用几根粗麻红绳,把泡沫箱固定在自行车后座上。爷爷让村上快些吃,今天正好赶上村里集市开张的日子,他们得抓紧时间过去,抢占一个好位置。村上胡乱塞进最后几口,走到爷爷身边,扯扯他的衣角,等着爷爷把自己抱到自行车上去。爷爷的双手伸到村上的腋下将他举起来,却没让村上面对着自行车头正坐。村上看着自己眼前的泡沫箱发懵,爷爷让村上抱紧泡沫箱子,村上的腰往前伸,臂展正好围拢泡沫箱,下巴也适当地搁在了箱盖上。爷爷推着自行车走出院子大门,村上看见被关在铁门后的大黄狗奋力摇着尾巴,不舍这还不到一天的短暂离别。“真都,困了就趴在箱子上眯一会儿。”清晨的村庄里弥漫着湿润的雾气,微风刮着爷爷的声音送到自己耳边,大概是吸足了水汽,听起来也柔软,像深泽为自己讲述睡前故事一样的,轻言细语。自行车坐垫缓冲了不少崎岖不平的道路带来的冲击,村上扑在泡沫箱上,闭着眼感受摇篮一样的晃动,在这熹微的晨光中睡了个安详的回笼觉。
醒来的时候爷爷已经把摊位都布置好。干净的麻布铺在地上,各类蔬菜整齐地排放在上面,爷爷还给他们撒上了水,每样看起来都是娇嫩欲滴的模样。爷爷的农作物早就在村里传出了口碑,村上晃着脑袋观察了一圈,其他的摊位前都还是冷冷清清,唯有爷爷的摊位已是客如云集。爷爷在前面帮着客人挑选蔬菜,村上就蹲在后面把挑好的蔬菜一捆捆装进塑料袋里。机械性的动作重复了不知多少次,村上的眼睛已经数不过来,脑袋也快要当机,爷爷才准备收拾摊位。
到了午间的时刻,集市就已散得七七八八。爷爷和村上混在最后一批收拾摊位的队伍里,街道已然宽阔了不少,足以让他们一路都挑着荫蔽的地方走。村上坐在坐垫上不住地打着哈欠,手臂上还挂着两袋爷爷从别处摊位换来的蔬菜。爷爷扯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额角的汗,提醒村上泡沫箱里装着水瓶,记得喝几口补充高温蒸发下流失的水分。“真都,”村上灌了两口水,听见爷爷叫他名字,“今天的集市还不算人多的哩。”爷爷说秋天的集市才是最热闹,摩肩擦踵,绣花针都挤不到地面上,爷爷还说一定要带村上赶一次秋天的集市。村上摇着脑袋连声拒绝,说今天就够他累的了。“真都,”爷爷的声音突然变得正经,“不好好读书,就得天天这么累。”“我哪里没有好好读书... ...”村上盯着自己摇晃的脚尖,有些心虚。“好好读书就好,”爷爷哼笑了两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好好读书就好。”
太阳渐渐挂得高了,爷爷的草帽也挡不住光线猛烈的进击。爷爷停下了自行车,喝了口水,又从泡沫箱里翻出一块新毛巾,垫在村上的背上,将汗湿的衣衫和肌肤隔离开。“爷爷,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呢?”村上的脑袋靠在爷爷的手臂上,有些昏昏欲睡,他听见了自己的胃正在翻腾。爷爷望了眼白日下反着光的柏油路,说着大概还有两里路。“真都,我来考考你。”看村上百无聊赖的模样,爷爷放缓了语调哄着他。“你说。”村上直起身子听爷爷出的题目。“真都这么喜欢土豆,知不知道土豆的英语该怎么讲?”爷爷随便挑了个题目。村上咬着自己的大拇指,他最不擅长的科目就是英语,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正在他脑子里乱窜,可要是答不上来,爷爷一定会说自己没有好好学习。村上一咬牙,从心里选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告诉爷爷:“我知道这题,tomato就是土豆。”爷爷沉默了一会儿,村上的心跟着紧张,以为就要被批评,结果等到的是停留在自己头上的爷爷的掌心。“乖乖,真棒。”爷爷脸上的皱纹被笑容挤得更深,满脸朴实温厚的神情。爷爷从兜里掏出一颗麦芽糖,交给村上,说是给他的奖励。爷爷让他记住知识的味道,最质朴的甜蜜味道。
村上数不清后来的那些日子里爷爷问了他多少次题,又奖励了他多少颗麦芽糖果。他记得最深刻的就是那一次自己唯一的错误答案。麦芽糖果在嘴里融化完,回忆的幕布也被拉上。村上看着与内心深处的记忆一幕幕重叠起来的场景,想起固执认为tomato就是土豆的自己,止不住地好笑。他掏出手机,拍下窗外田地,正想将照片发送给爷爷,又想起爷爷的手机大概是收不到图片的,只好打开另一个社交软件,翻出深泽的联系方式,将照片传送给了深泽。
村上还编辑了一句文字。“记得告诉爷爷,今年的土豆肯定是大丰收。”
深泽是在踏进家门的时候收到村上传来的信息。一张因为车速有些模糊了焦点的照片,还有补上的一句交待。他连手上提着的购物袋都没来得及放下,握着手机直直走到摇椅的前面,蹲下身子,将屏幕凑到躺在椅子上发呆的老人面前,“爸,真都给你发的消息。”老人的眼皮忽眨一下,有些适应不了突然靠近的光线,随后他合上因走神而微张的嘴,撑住扶手直起自己的身子,接过深泽的手机,看他为自己点开虚焦的照片。“真都的信息啊... ...”老花镜被细绳串起来,挂在老人的脖子上,老人捏住眼镜腿儿把它架到自己的鼻梁上。“是的,是真都的信息;真都,你的孙子。”深泽把老人的掌心打开,将手机放在上面,自己转身在背后的衣柜里翻了条新的围兜出来,给老人换上。
深泽攥着那条换下来的脏围兜,刚在洗衣机前蹲下,就听见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我回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问候,却不是村上的声音。“照,你去哪儿了?”深泽回应着男人,却没回头看一眼,而是皱着眉头看眼前罢工的洗衣机。被招呼的男人走到卫生间门口来,倚着门框低头看着深泽,身上的工服都没来得及换下,胸口处还别着印着“岩本”的名牌。岩本照走到深泽身边蹲下,解释着说今天下午正好是一月一次的例会时间,他也才从护理院赶回来。深泽点点头,拍了拍岩本照的肩膀,“你来看看洗衣机,怎么电源打开了也不转呢?”岩本照遂眯起眼睛,打开洗衣机仔细看了会儿,又对着几个按钮操作了一阵子,洗衣机终于重新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岩本照看着深泽把围兜丢进洗衣机里,混着一堆老人的衣物一同旋转起来。他告诉深泽,下午自己出门之前才刚给老人换上围兜。“我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又脏了。”深泽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
岩本照跟着深泽的脚步,离开卫生间。深泽指了指桌上的红袋子,说晚上的食材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岩本照走到桌子前检查深泽买回来的食材,深泽则是静悄悄走到熟睡的老人面前,从他手里抽走自己已经熄屏的手机,再细心给老人盖上毛毯。岩本照在那头把食材都摆出来,禁不住笑深泽是不是买了太多土豆。深泽绕到厨房,顺手拿上了围裙,递给岩本照。“真都那孩子爱吃土豆。”趁着岩本照系围裙的间隙,深泽抱起几颗土豆到厨房的洗碗池里清理沾在上面的泥土块,手掌刚放到水龙头上,又转过身跟岩本照说,“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起过的,村上真都... ...”岩本照走过来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是你的孩子。”岩本把深泽从原本的位置上挤走,打开了水龙头,开到最大,看成柱的水流冲击那些攀附在土豆表皮的脏污。
深泽叹了口气,说他马上就要到家了。岩本照在围裙上蹭了蹭沾满水珠的手心,说那要赶紧准备晚饭才好,“土豆... ...喜欢吃什么样的?土豆炖牛肉他爱吃么?”跟岩本照待在厨房的时刻,深泽总觉得自己找不到立足之地,担心自己妨碍了岩本照的动作,明明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吃的,只要是土豆,他都爱吃的。”深泽点点头。他听见岩本照松了一口气,盯着他从橱柜里翻出了炖锅,放在炉灶上。深泽跟在岩本的身后转,问他有没有自己能帮忙做的事情。岩本理解他的心意,从冰箱里拿出一把小葱,让深泽替他切碎。深泽抽出一块案板放在水池边,给岩本腾出足够大的空间,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任务,细心清理掉小葱干枯的尾部。一时间厨房里安静下来,只听见刀落在案板上的此起彼伏的声音,代替着两人对眼前的食材诉说心意。
岩本交给深泽的任务花不了几分钟就完成。深泽又成了只无头苍蝇,绕着岩本转,跟着他时不时掀开锅盖看一眼,看锅里的水有没有沸腾;岩本腌制牛肉的时候,深泽又急着把各种调味料一股脑放到他身边。“照,火是不是开得太大了呢?”岩本在一边用湿抹布擦干净案板,深泽就弯下腰,伸长了脖子去看炉灶生起的火。岩本拎着他的领子到水池边站好,替他冲洗干净不小心沾上锅底污渍的手指:“一切都好的,担心什么呢?”岩本曲起指节刮了刮深泽的鼻尖,佯装抱怨,说深泽对他是不是有些太不放心。深泽握住岩本的手指,攥在自己掌心里,解释说他不是对岩本不放心,“我是对我自己太不放心。”深泽松开岩本的手,抱着自己的双臂不住地揉搓,眼神一会儿停留在岩本的面孔上,一会儿看着旁边蒸汽飘升的炖锅,“我来不及跟真都说,他什么都还不知道的... ...”深泽说到最后,话语几乎是抖落,音量跟着唇角的幅度忽大忽小,他食指的指节按在自己的唇边,眉心也渗出些汗珠。岩本按住深泽的肩膀,轻轻揉搓着他的肩头,“真都也不小了,哪来那么多小孩子脾气。”岩本的安慰好像起不了什么作用,深泽长叹一口气,说着但愿,忍不住把整张脸埋在自己掌心里,又把额前的头发揉乱。岩本拉住他的手腕,瞟到深泽强颜欢笑的表情,低下头在他嘴角亲了一口,深泽抬起半边眉毛看着他,责怪他现在不该是调情的时候,岩本替自己找好理由:“你看起来好像很想去抽一支烟。”深泽摸到自己空荡的口袋,眉头总算是松了下来,双臂伸到岩本的腰间,把自己困在他的怀里:“还好了,刚刚是想的;现在就没那么想了。”
岩本推着深泽到厨房外面,深泽总算是乖乖听话,坐到餐桌面前等着岩本,时不时瞄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守着村上给他发消息过来。“还没回来吗?”岩本端着炖好的牛肉放在餐桌上,看到深泽把手机捂在手心里,搓着自己的指甲盖。深泽看着落下的瓷碗,点了点头,“那孩子总不至于忘了路,这些年也没什么新的变化。”深泽转头看着玄关。岩本执起汤匙盛了一口汤,放在嘴边吹了吹,“你不总是夸着真都是个聪明的孩子吗,一定是记得路的,也许是路上让他怀念的景色有些多,总忍不住走走停停。”岩本的手心在汤匙的下方摊开,握稳了匙柄,递到深泽嘴边,“尝一口看看,不知道是不是真都会喜欢的味道。”深泽伸长脖子,抿了一口牛肉汤,发出一声美味的喟叹:“真都一定会喜欢的。”看深泽眼神里重新闪现的明亮,岩本笑眯眯将汤匙搁回到碗里,眉峰也跟着眼角的弧度弯起来,洗刷了几分原本严肃的氛围。岩本又夹起一块牛肉,还想让深泽尝一尝,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是真都的来电吗?”岩本问,深泽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应答了一声,接起了电话。村上在电话那头大概是说着自己从车站走回来的见闻,深泽一一回应着,尔后站起身子,“到路口左转就是了;你站在那儿别动,我现在过去接你。”深泽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个眼神给岩本。岩本只好放下已经夹起的牛肉,对着深泽点了点头,眼看着深泽抓起钥匙就跑出了门。
“辰哉!”深泽才赶到路口,就看见村上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朝着自己挥手。深泽加快脚步,小步跑到村上的面前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村上顺手摘下自己的遮阳帽挂在行李箱的把手上,抱怨着遮阳帽的帽檐太长了,总是滑下来挡住他的视线。深泽抬头,嘴角挂着笑打量着村上,叫他把头低下来,自己伸手替他抚平被帽子压乱的前发。“真都,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深泽觉得自己的手臂伸得要比从前更长了些,才能摸到村上的头顶。村上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告诉深泽,学年体检的时候他又长高了两公分。深泽走在前面,开玩笑跟村上说着自己留下的生活费肯定不够他吃饭了。村上快走了两步就追到了深泽的身边,搭着他的肩膀,说:“是啊,买了饭吃就买不了喜欢的衣服了,也该给我涨点生活费了。”深泽拉下肩膀上的手,被村上略有不满的语调逗笑,“那要看你表现才决定。”村上赶超深泽的身影,转了个方向,面朝着深泽,倒着走路,激动的神情洋溢在他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上:“那我肯定很懂事,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帮你洗衣服晾衣服好不好啊?我还可以帮爷爷种菜呢!”村上说起爷爷的菜地就更加的兴奋,直问深泽有没有让爷爷看过那张土豆地的照片。深泽默不作声,点点头,村上控制不住的话语直往外蹦:“今年天气这么好,土豆的收成肯定很不错;爷爷种的土豆总是最大个的,又好吃,我和爷爷收了土豆回来,你就给我们做土豆饼吃,好不好?”深泽抿住双唇,才压下就在嘴边呼之欲出的一声叹息:“好,你说什么都好。”
“爷爷!我回来啦!”深泽才打开门,都还没踏进玄关,村上就急着和爷爷问好,以往紧接着就会响起爷爷沉稳洪亮的应答声。“爷爷!真都回来了哦!”以为是爷爷没有听见,村上又朝着客厅喊了一声。深泽把行李箱 推进房子里,说着爷爷可能还在睡觉,叫村上先去餐桌前坐好。村上讶异一瞬,说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爷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睡。他记忆里,爷爷总是清早送他去了学校,又踩着自行车去庄稼地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到傍晚时候正好在路口守着村上放学,抱他到自行车上,推着他回家;从清晨到黄昏,爷爷握着他的手总是那么有力。
村上主张要去叫爷爷起来吃晚饭,刚换好鞋就往爷爷的房间拐。“他不在房间里。”岩本照这时候从客厅里走出来,拦住了村上的去路。村上本性有些认生,看见身形颀长面孔威严的男人挡在自己面前,不免有些害怕,向后退了两步,贴着深泽肩膀。“真都,别怕。”深泽捏捏村上的掌心,向他介绍岩本,“这是岩本先生,是我请来照顾你爷爷的护理师。”岩本朝着村上点点头,朝他伸出自己的手:“你好,我是岩本照。”村上的大脑有条不紊处理着深泽一口气吐出来的信息,尽管他明白了眼前男人的身份和来意,也没同他握手接收好意。“照顾... ...我的爷爷?”村上还是不能理解深泽直白的话语,“我的爷爷需要人照顾吗?”村上说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曾经牵着自己的手走遍村子里大街小巷的爷爷,曾经让自己骑到他脖子上摘树上的果子的爷爷,曾经背起自己淌过流水冲刷的石桥的爷爷,如今怎么会要靠人支撑着才能站起来呢?“真都,人都会老的。”深泽绕到村上面前,环抱着他。村上沮丧着脸说:“可是这才几年呢?”这才几年呢?村上想,当时离开的时候,爷爷跟着那条大黄狗一起,站在铁门前,朝他们挥手,村上还记得挥手的幅度,车子驶出路口了,他们都还能看得见;村上也还记得,爷爷曾对着他们的背影呐喊,声音还那么铿锵有力,那时候留下的话语如今还时不时到他的梦里光顾,“真都,我们都要照顾好自己。”爷爷是这么叮嘱的。
“真都,时间就是很快,”深泽握住村上的双手,村上的手掌已经大到能将自己的手完全包裹住了,“你瞧,我也才一学期没见你,你又长高了两公分是不是?”低气压围绕在村上的周围,他扭头避开深泽关心的眼神,说自己想要见一见爷爷。深泽望了岩本一眼,岩本收到求助的讯息,领着两人到老人躺着的摇椅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人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看着窗户外夕暮的景色,残阳投射的光线直直照进来,老人也不觉得刺眼。“志雄先生,志雄先生,”岩本蹲下来,晃了晃老人的膝盖,看着老人的瞳孔逐渐收缩,回过神来,“该吃晚饭啦。”老人口齿不清地应答两声,连连点着头,村上努力侧耳辩听,也只听懂不断在老人嘴里重复着的“晚饭”的单词。“志雄先生,今天有客人过来哦。”岩本扶着老人站起来,像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嬉笑跟老人说着,“看看是谁过来做客啦。”等到自己站稳以后,老人甩开岩本的手,径直走向餐桌,对一旁站着的村上和深泽视而不见。“是谁来,不是你来做客吗?”岩本将老人的手拉住,停在了餐桌前,老人没好气地对着岩本说了一句。
“爷爷... ...”村上这时候走了上来,走到老人面前,“是我,是我回来了。”老人背着手上下打量眼前这个高个子的男孩,撅着嘴巴扭过头,问岩本这个男孩是谁。“是我,是我,”村上急着捧起老人的双手,老人却迅速地缩了回来,警惕的眼神让村上心里一阵刺痛,“我是真都啊爷爷... ...你不是说过最喜欢真都了吗?”老人听见村上话语里的名字,像是翻起记忆里的一阵熟悉,反复咀嚼着村上的名字,“真都,真都... ...”整张脸拧巴在一起,嘴唇边沾上了些许白沫儿,深泽明白老人此刻是在他已经翻天覆地了的世界里刨出从前一个细微的时刻,认知的差异正让他剧烈痛苦着。深泽忍不住想走到老人面前,打断他的冥思苦想,岩本的手臂却伸到了自己眼前,深泽仰头看他,岩本朝着村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爷爷,爷爷,你看我。”村上的手掌捧住了自己的脸,五官瞬时间挤在了一起,村上的小拇指正好抵在自己的眼角,将眼角下的皮肤向下拉扯,卷长的下睫毛一下被看得清楚;这是小时候爷爷最喜欢看他做的鬼脸。老人盯着面前滑稽的表情看了一阵子,眼神里渐渐聚起一束光,深泽松了口气,知道老人这是想起来了。
“真都!真都!”老人欣喜抱住村上的身子,村上心细弯了弯腰,让老人的手掌能够拍在自己的肩头。老人看了一眼壁橱上挂着的钟表,牵起了村上的双手,还是从前粗粝的触感,温度从手指尖开始传递,村上欣喜地朝着深泽的方向望了一眼,发现在对方的脸上是同样的跃然而出的微笑的神情。“真都,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家,”老人的掌心搓着村上的手背,方才明亮闪烁的眼神被疼惜的感情覆盖,“都怪爷爷,是爷爷忘了去接你了,害我们真都这么晚才到家。”老人握住村上的手往客厅里走了两步,深泽这时候才开口提醒他们,已经是吃饭的时间了,“真都,带爷爷来吃饭,有什么话吃完了再聊。”老人倒是很反感深泽的话,把村上护到自己身后,瞪着深泽,像看待即将剥离他和村上的一种威胁,“真都不爱吃那些,我们真都喜欢吃... ...喜欢吃... ...”老人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我们真都喜欢吃糖对不对?”老人身上的氛围又变得和蔼起来,转头对着村上笑。
深泽噤了声,站在爷孙俩的结界之外,看着老人牵着村上走到柜子面前,颤颤巍巍蹲下来,拉开抽屉,掏出两个铁盒子。“真都,你坐,坐下。”老人拍着摇椅,让村上坐在上面。村上听他的话坐在摇椅上,腰忍不住向前倾,看老人缓慢坐在地上,将两个盒子往自己怀里拢。“真都,别急,爷爷给你找糖吃噢。”老人打开第一个铁盒子,里面却不是五彩斑斓的糖纸,是一堆泛了黄的连环画本。老人在盒子里翻找了一阵,咋舌一声,推开面前的铁盒子,转而打开身边的另一个。“找到了,”新打开的铁盒子里挤满了糖果,老人捻起一颗递给村上,“吃不够了再问爷爷要。”老人抱起铁盒子,朝着村上展示,说都是为他攒下的麦芽糖。村上接过麦芽糖,撕开糖纸,看见糖果外的糯米纸已经随着融化的糖浆纠缠在了一起。村上伸出舌头舔了一口糖纸,甜蜜里泛着酸的奇异滋味沿着他的舌尖,蔓延到口腔里。村上才想着检查糖纸上的保质期,才发现刚吃下的糖果早就超出保质期好些时间。“爷爷... ...”村上想告诉老人,铁盒里的麦芽糖已经过期,他也已经过了吃糖的年纪。老人闻声抬起头,以为村上还想再讨要一颗糖,捧起了盒子递到村上面前,“真都,你吃,爷爷还有好多糖。”村上憋回即将说出口的话,攥紧了手里的糖纸,黏糊糊的糖浆全沾染到他的手心里。“爷爷... ...”村上吞咽一口,压住自己的哽咽,“吃太多糖对牙齿不好,你以前总是这么跟我说的。”老人微张着唇愣了一会儿,“对,对,你看爷爷记性不好,都忘了。”老人收回盒子,也许是手臂举着盒子太久失了力,缩回的一瞬间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害得一铁盒的糖果都落了地。老人惊呼了一声,双手打着抖拢起一捧糖果,放回到铁盒里。村上跟着蹲下来,帮老人收拾好一地的狼藉,有些糖浆溢了出来,沾在老人的掌侧,带起一抹灰,村上扯出张纸巾,替老人擦干净。他扶着老人站起来,“爷爷,我来收拾就好。”
深泽总算被允许接近,带着老人到摇椅上坐下。老人的神情有些慌张,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嘴里责怪着自己太笨。村上耐心捡好散落的糖果,合上铁盒的盖子,放到一边;他还注意到另一侧的,也被打开了盖子的铁盒子。“爷爷,这两个盒子要放在一个地方吗?”村上的手刚碰到另一个盒子,老人就激动得站了起来,把身边的深泽都吓了一跳。“真都,别动那个盒子,那个不是你的。”老人蹒跚走到另个铁盒子前面,把盒子护在自己怀里,像霸占自己的玩具的幼稚的孩童。村上觉得好笑,伸手去取老人怀里的盒子:“我没有要抢你的盒子,我是帮你把盒子收起来。”意想不到的,自己的手却被老人拍开,“都叫你不要碰了!”从前爷爷对自己有过严厉的时刻,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巴掌落下,拍红了村上的手背,心上都跟着留下了淤痕。老人抱着盒子,弯下腰,拉开抽屉,一边将盒子往最深处推,一边自言自语着:“别乱动辰哉的东西,辰哉回来找不到喜欢的连环画了要怎么办才好。”
村上反倒是更惊愕的一方,立在原地,偏过头看到深泽的反应;对方也是盛着满眼眶的哀切,眼角也耷拉下来,面容浮现的安静仿佛是载着两个世代的苦难。村上还看见深泽手背的青筋明显,指甲陷进自己的掌心,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掩盖住内心翻江倒海的苦涩。“爷爷... ...”村上的脸凑到老人面前,探寻到从那些被镌刻的沟壑里迸发出的几抹童真,“辰哉一直在你身边啊。”村上拉住深泽,想要他跟老人说几句话,深泽却死死站在原地,不肯接近一步。“在我身边?”老人的身影停在柜子前,“辰哉当然在我身边。”村上注视着老人的背影,盯着他摸向口袋的动作。“你看,真都,给你看看辰哉的样子。”老人掏出了一张相片,相纸的边缘已经泛黄,还看得出水渍浸泡的痕迹,一角已经褪了色。老人抓着相片,招手要村上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这个就是辰哉。”灰黄色的皮肤已经从老人的指尖剥落了一半,顺着方向,村上看到起了褶皱的相纸,人脸的模样早就辨认不清。
“你看到了吗?辰哉的脸小小的,好圆一个,像不像个女孩子?”老人扒住村上的手腕,还津津有味地说着,“连下巴都是圆的,一哭起来啊,那整张脸就皱巴巴,眼珠都看不见啦。”老人嘴里的深泽的模样已跟现在的深泽大不相同。“真都,”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婉转哀切,瞳孔里满池水汪汪,“你看到辰哉了记得带他回来。知道吗?知道辰哉的样子吗?那个脸圆圆的小孩,那个还不到我胸口高的小孩;就是我的孩子,我的辰哉。你见到他了记得带他回来,他好久都没跟我说话啦。”老人说到最后,眼眶的池水还是溢出来,宣泄着一股委屈,像在院子门口被人丢弃的上了年岁的木箱子。
村上默不作声,手臂脱力,如同提线木偶般任老人扯着自己的衣袖。“志雄先生,”氛围的变化提醒了岩本,他掰开老人抓着布料的手指,扶着他走到餐桌边,“来吃晚饭吧,吃了晚饭辰哉就回来啦。”深泽也跟着走过来,手心摸上村上的肩头,“真都... ...”村上穿着的T恤衫宽松,身躯的颤抖带动起波浪形的摆幅,看起来更显失魂落魄。“爷爷太老了,老得好多事情都忘了。”深泽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他会把我忘了吗?”村上猛地转过身子,鼻尖已经憋得通红,心口再也挤不下的酸涩从口中吐出,“爷爷会不会把我也忘了呢?怎么连你他都记不清了,还有多久他也会把我忘了呢。”深泽无力地摇着头,一种走不进村上内心的安慰。村上推开挡在面前的深泽,逃跑似的钻进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辰哉... ...”岩本一开口,深泽就清楚了他的意图。深泽的眼神黏在紧闭的房门上,语气中却满是决绝,“照,我不可以再靠近了。”
他明白的,村上的痛苦和挣扎,何曾不是在他的身上上演过一次?或许比那更加痛苦,一个人熬过来的时刻,习惯被父亲遗忘的时刻;以为张开手臂是温暖满怀的拥抱,却毫无预兆迎来龙卷风,袭击曾经幸福美满的每个细节,刮在他的伤口,啃噬一处处溃烂的疤,留下灰淡的痕。他重建的精神世界的地基还不够稳固,怎么还能多承担一份痛苦呢?
有过两次,深泽的世界临近崩塌的时候。
第一次是在村上蜷缩着身子,眼巴巴望着自己,希望自己带他走的时候。
那时候深泽实在年轻,只身出了社会,抱着独当一面的希冀,但闯进的却是前途迷茫的一片大雾;太担心被生活的洪流卷走,深泽迫不得已抓住另一个人的手,借了份力,那人就是村上的母亲。都还是不懂事的孩子,看轻了时光缓慢却有力的压迫,以为生活就是搭伙过日子。过日子是简单,不过茶米油盐;还是渺无影踪的搭伙更加难熬,僵持了一年半的时间,终于某个夜晚他们反应过来,不是还年轻吗?为什么还要拖着生活的尸身浑浑噩噩过日子呢?于是深泽和她和平签下了跳脱出沼泽的协议。村上留在了那个女人的身边,深泽没有争抢的余地;没有人在乎情感间的缺失该怎么弥补,被在意的永远都是深泽不够宽敞的单间出租屋换不来孩子自在的童年。
协议上写深泽一个月可以探望孩子一次。日子临近的时候深泽总是兴致勃勃,去百货商店挑最新的一套玩具,当天起个清早,把自己收拾得齐整,等着女人把村上牵到自己的身前。深泽也是后面才知道的,自己给村上买的那些玩具,在它们发售的当天,女人就给村上买下。村上告诉他这个秘密的时候,深泽心里烧得发慌,想到女人看见自己手上的玩具的时候冷漠的眼神;深泽怪村上装得太好,接过玩具的时候村上满目欣然,那是他给村上带来的快乐,一辈子都刻在心底的孩童天真的表情。村上听到自己的抱怨,就会凑过来,搂过自己的脖子,脸颊紧紧和自己贴在一起,甜腻的语气和自己撒着娇:“我什么都不用你给我带的,你来看我的时候就让我足够快乐了。”
深泽的性格没有村上那么直爽,也就从来没有告诉过村上,跟村上见面的时候他才是最快乐的那一个,短暂的几个小时就足以把他从日复一日受刑的工作中解救出来。深泽偶尔也会跟女人提起,想要村上跟着自己生活一段时间,女人总是笑而不语,手指撩起垂在耳边的发丝,露出饱满耳垂上挂着的精致耳饰;深泽了解那颗装饰在耳饰上的宝石,小小一颗也足以抵得上自己一个月的房租。深泽之后就不再提起,只能在分别的那一刻,用力攥紧了村上肉乎乎的手。
村上也懂事得太早,深泽把自己的手交给女人的时候,他从来都是一副轻松的模样,朝着深泽招招手,对着他喊“下一次要早一点见面。”只有一次,女人不在他身旁守候的时候, 也就是深泽带着他去游乐园的那一次,他才刨开埋在自己心上的土,袒露埋藏最深处的想法。那天深泽陪村上吃过了晚饭,才载着村上回家。村上的手臂趴在摇下的车窗上,探出半颗脑袋,感受街道两侧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争先恐后跳进自己眼眶里。商铺的音乐声钻进村上的耳朵里,村上跟着摇头晃脑,驾驶位上的深泽瞥见了,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也跟着敲起了轻快的节奏。“辰哉,”村上细微的声音被风吹散,深泽有些听不清,身子朝着村上的方向侧过去,“可以不要送我回家吗?”深泽把车停在了路边,拨开黏在村上脸上的发丝,问他还想要去哪儿。“我不知道,”村上的侧脸融进了跳跃斑驳的霓虹灯中,“只要跟辰哉呆在一起就好... ...把我带到你家里面好不好?我还没有去你家里看过呢。”村上转过脑袋,那些缤纷的色彩还困在他的瞳孔里。深泽揉一揉他的头顶,月色透过车窗照在他手背,一片清白色的温柔。“不回家妈妈会担心的。”吐出口的那点苦楚,也被月光照得清楚。
村上把自己蜷缩起来,幼小的身形被安全带束缚。“妈妈她... ...”村上的眼神空洞,垂下的眼睫毛投射一片阴影在他线条柔和的面庞上,“也许我不回到她身边比较好。”村上喃喃说着,说妈妈因为自己活得好辛苦,“辰哉你知道吗?你走了以后有很多叔叔来过我家里的;妈妈告诉我要听话一些,我总是按她的要求,但是那些叔叔,好像还是不喜欢我,只拜访过一次,就再也没有来过。”村上说他回了房间总是能听见妈妈和他们吵架的声音,“妈妈总是会哭得很伤心,我帮她擦眼泪,但就是擦不干净。”深泽松开自己的安全带,身子越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拉住村上的手臂,“真都,这不是你的错。”村上转过身,手臂搂过深泽的脖颈:“妈妈也是这样对我说的,还会像这样抱着我,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着我。辰哉,有时候我会很痛的,也不会跟她讲,我知道我的痛还不如她的一千分之一。”
“辰哉,带我走吧;还是说,我让你也很辛苦呢?”村上松开手臂,双手撑在座垫上仰头看着深泽,深泽知道他是蓄着一汪剔透的泪。深泽把村上搂在自己的怀里,手掌抚着他后脑的发,答应他一定会带他走,语气温柔却坚定着。坦白了心间的伤口,村上如释重负,只安静坐了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女人早就沾在家门口焦急地左顾右盼,深泽抱着村上回了房间,女人就站在门口看着深泽替村上盖好被子。“今天回来得太晚了。”深泽刚关上门,女人就对着他抱怨。“真都难得那么开心,陪他多玩了一会儿。”女人开始数落深泽,怪罪他不明白自己会担心,深泽叹了口气,盯着女人五官深邃的面孔,村上继承了她的眉眼和轮廓,可不管深泽怎么看她都找不到在村上身上有过的留恋的感情,甚至女人嘴角的刻薄让深泽一阵心寒。深泽叫了一声女人的姓名,“把真都交给我吧。”女人的情绪被深泽的话语挑拨到了极点,冷哼一声,道:“你有什么资格... ...”深泽打断了女人的话:“我希望你幸福。”深泽的音调提高,“真都也是这样想的。你以为他什么都不明白的是不是?”深泽往女人的方向靠近了两步:“真都说你太辛苦了,抓住了他又抓不住爱。原谅真都好不好?离开你是他能唯一能做到的爱你的方式。”深泽转身的时候,听见女人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里呜咽说好,面前的落地窗倒映出女人蹲下身子无助的模样,深泽握紧了拳头,咬着牙离开。
之后深泽再次来拜访的时候,带走了村上和他的行李。村上还是很懂事,离开的时候投身到女人的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要她好好照顾自己,“我和辰哉也会过得很好的,你也要幸福;就当是满足我的愿望,一定要幸福。”
深泽没有带村上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而是辗转乘上了回老家的大巴。村上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摆设,深泽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村上裸露的小腿上。村上抓起外套又丢进深泽的怀里,深泽皱着眉头,语气稍显严厉:“真都,披上外套,等下要着凉的。”村上解开安全带,爬到深泽的怀里黏着,抢过外套披在自己的身上,“你好像个笨蛋,”村上抓起深泽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这样我们都不会着凉了。”深泽箍紧了村上的腰,让他安分在自己怀里坐好。村上的脑袋靠在深泽的胸口,问他:“我们要去哪儿?以后不回来了吗?”深泽掐了把村上脸侧的软肉,告诉村上他们马上要去爷爷家。“爷爷?”村上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阵,搜寻不出那人的模样。“爷爷住在乡下,”深泽搂着村上,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你出生的时候爷爷来看过你,你肯定不记得了。”村上配合着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一点都想不起来。”深泽哼笑一声,说起好多爷爷照顾村上的趣事,“... ...你刚学会跑步的时候,爷爷总是很担心你,跟在你后面,怕你摔倒了又总是抱着你不撒手;你后来跟他生气,他一抱你你就哭,一松手吧,你又直往前跑,只好在你腰上拴根绳子,牵着你。”村上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嘟着嘴有些不满,说自己就像条小狗一样。深泽笑得更加放纵,眼角的纹路蔓延到太阳穴,“你小时候,爷爷就是‘小狗,小狗’的叫你。爱跑爱跳的,还总喜欢咬他的手指头。”村上自己听了都甚是诧异,“爷爷不会生气吗?”深泽摇摇头,“爷爷怎么会生你的气,爷爷最喜欢你了。”深泽的下巴搁在村上的头顶蹭了蹭,“真都,爷爷很想你;我们以后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好不好?”村上欣然应允,那时候他还没想起爷爷的模样,只知道他的关爱和疼惜;有人爱自己,总是最乐意接受的一件事。
深泽牵着村上的手走上门口的小路的时候,遥遥看见父亲伫候在路灯下的身影。深泽定住脚步,对着父亲点点头,父亲就转过身去为他们开门,深泽猜他一定等了很长的时间,就连贴着后背的布料都已经湿透。父亲对他们的到来是沉默寡言的,但一桌子精致的饭菜暴露了他心中的窃喜。村上明显对面前面容威严的人还有些惧怕,只敢坐在深泽的旁边,时不时还往他背后躲。“真都,这边位置这么宽,坐过来一些。”深泽可不迁就村上的小动作,拉着凳子把村上拖到旁边去。
“真都...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村上不敢抬头,揪着自己的衣角应了一声,声音有如细蚊。村上听见一句叹息,以为自己惹人不开心,赶紧绷直了背。“是不是没有爱吃的菜?”意外的,等到的是掌心抚摸上后脑的温软的触感。深泽一个巴掌拍在了村上的肩头:“别担心他,他什么都吃的;可能是坐久了车太累了,没什么胃口。”深泽替村上的窘迫寻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村上抬起头来应和:“是的爷爷,我有些没胃口。”爷爷听见村上开口叫他,脸上紧绷的皱纹总算是放松了一些,抓起摆在村上面前的碗,盛了两勺汤:“不吃饭,也喝些汤吧;喝些热的,会舒服得多。”村上感觉到深泽的眼神落在自己的头顶,只好捧起碗喝了几口汤;鲜浓的牛肉滋味霸道侵占村上的味觉,竟真感到神清气爽了几分。“好喝吗?”爷爷看村上迫不及待喝光剩下的汤的模样,嘴角的弧度上扬,挡不住爽快的笑声。
喝光了碗里的汤,村上还将牛肉一并挑了个干净,只看见碗中还剩下已经炖得软烂的萝卜。“爷爷,”村上的双手扶住碗沿,眼巴巴看着爷爷,“我不爱吃萝卜,可不可以不吃掉它们?”爷爷当然拒绝不了,连声答应村上。得到应允的村上嬉笑着将碗里的萝卜全部倒进了深泽,深泽还没来得及阻拦,就看见村上一副得逞的表情,看着自己。一旁坐着的老爷子瞧见了他俩玩闹的模样,更是笑得不亦乐乎。深泽无奈,只好执起筷子,还没等到夹起萝卜,面前的瓷碗又被端走。“真都,”老爷子把深泽碗里的萝卜全部挑出来,承到自己的碗里,一边吃着一边扭头跟村上说着话,“不喜欢吃萝卜就把萝卜给爷爷,爷爷最喜欢吃萝卜了。”老头子把空荡荡的碗递回来,深泽接过的时候眼神相接,听见老头子低声说了一句:“你不是也不爱吃萝卜吗?”深泽扣着碗壁的指腹突然用力,如同内心的阵地迎来的一阵颤动。
离家之前,他还有很多挑剔的习惯的。一个人在社会的旷野孤苦那么些年,深泽早就饥不择食,只有父亲,替他把那些习惯记得清楚。
“真都,明天还喝牛肉汤好不好?”老爷子替村上把碗筷收拾起来,顺手将还温热的菜肴往深泽的方向推,“明天不放萝卜啦,放芹菜进去好不好?”村上此时候也开朗了许多,也敢抱着老爷子的耍赖:“不要,芹菜也不好吃;放土豆好不好?我喜欢吃土豆。”老头子答应着说那就放土豆进去炖一锅浓汤,村上摆摆手臂,又说还可以放点萝卜,“爷爷喜欢吃萝卜,那就再放两块萝卜吧!”听起来是发号施令的语气,老头子也笑得整张脸皱皱巴巴,全然接受。
如此景象在深泽和村上回来后,日复一日在餐桌旁上演着,深泽更多时候是坐在一边,做着一场场家庭喜剧的观众。嘴里是浓郁的热汤,耳边充斥愉悦的欢笑声,深泽就坐在他的小圆凳上,感受曾经遭遇过剥夺撕裂成两半的世界,正一寸一寸被缝合。
深泽那时候也以为这就是他世界的全部了,逢外人聊起的时候也时常说起自己的心满意足,却不知时间已经拖着他的脚步走到下一个节点,要他认清幸福从来都不是唾手可得。
村上从小学顺利毕业以后,深泽就策划着带他回城里;他也已经从小职员一路升到了主管的位置,被安排回公司总部。深泽将消息告知给父亲的时候,父亲也像往日迎接他们那样沉默,背对着深泽修理自己的钉耙。“是该回去了,”良久,深泽才听见父亲说,“乡下总比不上城里的,乡下能挣到什么钱,真都也是,回去了才能学更多的东西。”父亲站起身子,握住修理好的钉耙走向墙角。深泽抢着开了口,说自己和村上会经常回来探望他。“要你们担心干什么,我身体还好得很,你们过好你们自己的就行了。”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父亲搁下了钉耙,从角落里拖出了一大袋土豆,扛在了自己的肩上,送深泽出门搭车。
“真都爱吃土豆,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他吃;吃完了再联系我,我给你们再送过去。”深泽上了车,怀里被塞了一包土豆,坐在自己身边的村上就趴在土黄色的麻袋上,手指描摹那些勾勒出的突兀的线条。可真的踏上城里的柏油路,深泽忙得再没有歇脚的机会,连村上的生活他都难有参与的闲暇,自然麻袋里的土豆就堆在角落里发了芽。
土豆的落寞还是村上发现的。村上要求了很多次,让深泽给他炖一锅土豆汤,深泽第一次答应村上说考上了满分之后就抽出时间为他下一次厨房,可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深泽又到外地出差;下一次说是村上分进重点班后一定会为村上准备一桌土豆宴,可村上在电话里通报分班结果的时候,深泽正坐在酒局上接过上司递来的酒杯。那些无疾而终的诺言总是在半路或是终点线的面前夭折。村上后来再也没跟深泽提出过类似的要求,也很少再问起深泽什么时候回家,转而代之的问候总是要深泽少喝一点酒,或是告知他钥匙已经放在了家门口的地毯下。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深泽才会想起土豆,在夜半的时候溜进村上的房间,趴在他的床头,酒气熏得村上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深泽的鼻尖,“真都,是我不好;真都,明天就给你炖土豆汤喝好不好?”村上床头的小夜灯不曾被打开,深泽迷醉的眼神他却看得清楚,“你喝醉了,去睡吧。”村上避开深泽的话题,翻个身,沁凉的目光就落到了自己的背上,他听见深泽跌跌撞撞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宿醉后的清晨总是让深泽觉得浑身酸胀,工作上的努力表现终于让他换来休息的机会。深泽强撑起身子,走到客厅,看村上正一如既往在餐桌边吃着自己的早餐。“真都,”深泽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凉水,路过村上的时候替他压下翘起的衣领,“今晚早些回来,我给你炖土豆汤好不好?”村上转过头来望着他,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叫深泽有些心虚,他只好连声保证自己正在休假,绝不会被工作打扰。“不是的,辰哉,”村上咽下自己嘴里的三明治,起身打好了校服的领带,“我忘了告诉你;爷爷给的土豆都已经发芽了。”深泽说土豆的保质期那么长,不会轻易发芽,可走到厨房的角落,解开袋子,却看见顶上的土豆的须芽早就缠缠绕绕,翻倒最底下的几颗,也都长满了短芽。“发芽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深泽有些头痛,村上再没接上他的话,径直出了门。
剩下深泽坐在那堆土豆面前发呆,想着要怎么解决。他还抱着些侥幸心理,掏出手机,搜索“发芽的土豆是否还能食用”;换遍了手机里的搜索引擎,打开又关闭几十个网页,得到的方案还是只有扔掉。
扔掉。深泽拖着麻袋走到公寓的垃圾桶前,一股脑把它们倒进了垃圾池子里,于是乎那些土豆通通掉进了须芽编织的网里。深泽看着,像是看清了寂寞的姿态,知道原来寂寞就是埋没在角落里生根发芽,知道原来寂寞从不声张言语。须芽像时间的铡刀,深泽像冷淡的侩子手,斩落村上一次次的期待,到头来连远方的亲人的心意也是浪费。
到后来深泽收到公司发来的一纸调令,要他去管理新成立的分部,地点就在他的老家。文件似乎是才从打印机里取出,交到他手上的时候,纸张还留有温热的触感,指腹停留在印刷地址的那一行,墨迹带来的温度让深泽机械化工作的大脑停歇片刻。“前辈,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深泽的面前摆上了一杯热咖啡,他抬头看清来人,是入社以来就经由自己指导的亲近的后辈,“一年的时间不能见到前辈,我会寂寞的。”深泽伸手碰触杯壁,却不小心擦过后辈的手背,对方冰凉的体温叫他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凉?”后辈缩回自己的手,搓搓手掌心,说自己才刚从外面跑回来,“最近降温了,外面风很大的。”深泽这才注意到窗外的景色,天空早就转灰,伸到窗前的树枝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萧索,唯有几片枯黄的叶子宣示着还未向强势的冷空气投降。深泽的心思转回到调令上,抬头一瞬,看见办公桌的日历,才发现冬季将至。“前辈,那边好像比这边还更冷一些。”后辈不经意地说着。深泽说那边的天气一直都是如此。“前辈之前去过吗?”后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诧异。深泽的面庞上浮现带有苦味的笑容,跟后辈谈起他的老家,谈起初冬就飘起鹅毛大雪的乡下;来都市里太久,好长一段时间纯白的雪都不曾造访他的梦境。
深泽想起当年他带着村上离开时,已然接近冬季,父亲跟他们告别的时候,身上已经披上了灰褐色的厚外套。深泽之前总跟父亲说,该换一件新的外套,要在内衬里再加一层棉才足够暖和的,父亲固执地从不听从深泽的建议,推辞说冬天时候也不常出门务农,家里也有被炉,是足够暖和的。只是想起家里的被炉,深泽的胸口就升腾起一阵温暖,他低下头摩挲纸张的一角,回忆花面的布上曾不小心被烧出的一个洞;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将它缝合?他还怀念,怀念剥干净了白色筋络的蜜柑;从父亲手里接过的蜜柑的甜蜜滋味,一度是深泽对冬天的描述。
深泽想他再也没有拒绝这份调令的理由,盖好章印,就披上了自己的大衣风风火火出了门。
深泽推开家门的时候,没见到村上,以为村上又是下课和朋友跑去了电玩城深泽只好叹口气,将顺路买回来的土豆沙拉搁置在桌子上,回到自己房间里,埋头收拾起行李。“真都... ...真都?”习惯性地,深泽唤了几声村上的名字,企图让他为自己合上行李,可没等来村上的回答。深泽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时针已经指向八时,他的心中这才升起些担心。深泽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那边的问候声还没落下,深泽就焦急地开口:“老师,真都还没有回家... ...放学时候您有没有见过他呢?他是一个人还是和其他的孩子在一起?... ...要是和其他的孩子在一起请您务必告诉我那个孩子的姓名... ...”“深泽先生... ...深泽先生!”老师连着呼喊好几声,才打断了深泽的话,“村上没有跟你说过吗?今天我们出发修学旅行哦。”深泽一愣,经由老师提醒才想起,村上在前两天确实跟自己提起过修学旅行的事,只不过那时候自己正惦记着合同上的细节,村上的话自然如耳旁风吹了过去。
“说过的,说过的,”深泽有些尴尬地应和着老师,“是我忘记日期了,真是不好意思。”看不到深泽的表情,老师固执地认为方才的留白时间是深泽心里在为难,主动提出要让村上来接电话,“深泽先生,有什么着急的要事吗?需要我把村上送回去吗?”老师的声音裹在一片纷扰的背景音里,一片此起彼伏的欢笑声,深泽听辩不清村上的声音是否也混在其中。“不用了,”深泽拒绝了老师的提议,“是我记错了时间。打扰到您真是十分的抱歉,我家真都还需要您多关心。如果可以,还希望您帮我转告真都那孩子... ...”“您说便是。”老师沉默下来,等待着深泽的开口,背景音随之更加清晰尖锐起来,宛若刚削好的铅笔,冲出话筒在深泽的面前描绘下村上畅快的模样。恍然间,深泽清醒,吞下在嘴边的蠕动的字眼,他想这时候通知村上自己要出差的消息未免太破坏气氛,不愿自己亲口擦拭去愉悦的画面,“还需要麻烦您告诉真都一声,好好享受修学旅行,要玩得开心。”“深泽先生... ...真是体贴,我会替您转告村上的。”老师跟深泽寒暄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深泽应答的语气轻松,脸上却探究不到几分笑意。
如此,深泽只好强迫自己吃下两人份的土豆沙拉,又折腾出一身汗,才合上自己的行李箱,满身心的疲惫叫深泽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次日临走时候,深泽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心下生出几分萧条,于是他抽出公文包里的便利贴,在一眼望见的地方都贴上了自己的提醒;冰箱上他贴着“冷藏三天还没吃完的直接扔掉”,水龙头上他贴着“不要一下把水开到最大,水管容易裂开”,微波炉上他贴着“带着锡纸的不要丢进来加热”... ...花花绿绿的便利贴一下霸占了自己的视线,深泽明白的,村上一定早就懂了这些道理,作为寂寞的附加品过早地降临在村上的世界里,落下的自己的笔迹也只是于事无补的愧疚和歉意。深泽找出一张空白的信笺纸,写上了前往的地点和归期:“... ...生活费我每月都给你些,用不够了打电话问我要;有空我也会回来看看你,不见面的时间里,我和爷爷都会想你,非常。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搁下笔,深泽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冰箱上的便利贴似也感受到这份苦涩的轻薄,页角跟着掀动。
寒冷的时节里天总是暗得早一些,深泽特意没通知父亲,怕他早早就在路口站着,吹着风守着他归家的步伐临近。影子的一头即将隐没在夜幕里的时候,深泽才拖着行李箱站在铁门前,先一步迎接他的是空旷庭院里的一声响动,吓得深泽往后退了两步,裹紧了身上的风衣,生怕下一秒大黄狗就会冲出来热情地招呼自己。可只有塑料袋从他眼前滚过,原来方才的声响都是北风作祟。深泽忆起,大黄狗在他离开的第二年就去世了;父亲给自己寄来的信里还专门提到过这件事。眼下有些寂寥,回忆在心底的空档拉开序幕上演,苦情让深泽胸口发闷,“爸?爸?我回来了——”深泽拉长音调,走进了玄关。只听到电视里嬉笑的声音,贯穿屋子的所有角落,深泽自以为是电视机的音量盖过了自己的声音,他只希望周旁的邻居不要觉得打扰;前半生里父亲一直尽力维持礼数,生怕给别人添了麻烦,不想有一朝年老的陋习,推翻前半生的倾心。
老人确是在靠在椅子上,面前的荧幕跳跃着五彩斑斓的色块,只是他的眼睛已经合上,脖子往左下角的方向垂下。深泽脑子里一下回闪过看到的社会新闻,撒下行李箱,直直扑到老人的身上,老人被吓得弹起身子,瞪大一双眼睛。“爸,爸,你怎么在椅子上睡着了... ...”深泽的手臂环在老人的腰间,整张脸埋进了老人膝上铺盖着的毛毯中,声音里残留着惊吓的余兴。老人的掌心扶住深泽的脑侧,缓缓抬起他的头,“你是... ....你是... ...”深泽感受着老人的目线一寸寸游走在自己的眉眼之中。过去这么些年,自己的头发也长长了不少,经过一天的奔波,耷拉下来的前发,也没来得及被整理,深泽明白自己的外表看起来一定是糟糕极了,于是他掀开自己的前发,任凭老人的指腹沿着自己的鼻梁骨向上扫,“我是辰哉啊。”“辰哉... ...辰哉?”父亲按住深泽眉头上的那颗痣,一下回过神来,霎时从椅子上站起来,深泽反应不及,一屁股坐到了木地板上。“辰哉!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真都呢?真都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没等老人的手伸到自己眼前,深泽就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角沾上的灰尘。深泽扶着老人坐下,一五一十跟他讲述着自己此行的目的:“... ...等真都放假了他就会来找你的。”
老人的掌心摩挲着深泽的手背,问这一次又要待多久,“还是工作重要一点,早点完成了,早点回去。”深泽注意到老人的眼角沾上了毛毯的绒毛,凑上前去细心将其摘下来,“我在这里多陪你一会儿还不好吗?”老人显然是不习惯太亲密的动作,扶住桌沿站起来,说要去给深泽抱一床杯子,深泽跟在身后,说自己也要去,老人却背对着深泽摇了摇手,“你哪知道那些东西放在哪儿,我去就行了!”深泽就听老人的话,乖乖坐在桌子前面,剥开一只蜜柑送入口中。可等眼前蜜柑的皮堆成了小山,也没见老人回来。深泽终于耐不住性子,前往库房寻找老人的踪影。
库房就在房子的三楼,一整层都用来堆放换季时淘汰下来的用具。深泽一登上楼梯就看见,老人正踮着脚,伸长了指尖去够最高处的箱子。深泽绕到老人的身后,轻易将箱子抱进了自己的怀里,老人扒开箱子,从里面扯出一条轻薄的棉质花布。深泽一下认出这是阿花曾经用过的被子;那条已经去世了的大黄狗。“爸,这好像不是我的被子。”深泽抓住被子的一角,想把它塞回到箱子里去,却敌不过老人的力气。“说什么傻话呢,阿花的被子她正用着呢。”老人咄咄逼人的语气竟让深泽感到几分陌生。“可是阿花,阿花已经... ...已经不在了。”吐出言语的时候,深泽发现自己的双唇也跟着颤抖。老人说深泽是在犯蠢,“你回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吗?阿花就在院子门口睡着呢。”老人连着叫了好几声阿花的名字,最后有些愠怒地窃窃私语,“不知道又跑去哪里玩去了,要等到天亮才能回来哩。”深泽放下箱子,转身去翻其他架子,却被老人喝住:“都说了那是你的被子,还要翻什么呢,翻乱了谁帮我收拾呀,我找不到东西了要怎么办?”深泽坚持说箱子里的是阿花的被子,气得老人直哼声,背着手走下楼去,“你想找就找吧,翻乱了又有的收拾了。”
他当时就应该明白的,这是个征兆,可最后还是轻飘飘被他当成了老年人常有的闹脾气的时刻。
等深泽真正意识到的时候,是家附近的理发店的老板给深泽拨电话的时候。深泽那时候还在忙着对接合同,第一次拨通电话的时候,深泽连余光都不曾施舍给电话屏幕,即刻切断了通话,后来接连响起的铃声实在是叫深泽不耐烦,没好气地应答了对方:“喂,我现在正忙着,稍后我再... ...”话音还没落下,就被电话那头老人焦急的语气打断,“辰哉!你先不要回家,家里有个陌生的家伙,手上还拿了好利一把剪刀... ...”老人那边的环境嘈杂,断断续续听见另一个男人提高的声调,深泽有些不明就里,还没来得向老人询问细节,听筒里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你好,是深泽先生吗?”深泽应了一声,马上就得到对方的一声叹息作为回应。“... ...你家老人莫名其妙闯进来,非说这里是他家,抓着我店里的毛巾就扔,实在是... ...”店主欲言又止,隔着屏幕,深泽的脸还是禁不住一阵烧红。“老头!剪子你可别碰啊!”深泽正打算道歉,就听见店主和老人又争执起来。“实在是抱歉,我现在就去您那边,我家老人给您添麻烦了,非常,非常不好意思。”
深泽撇下手里没签完的合同,匆匆赶去理发店,店主早就在门口等候着他。“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还没站到店主的跟前,深泽远远就朝着他点头致歉。店主摆摆手,面容看起来也是经受折腾后的疲倦,“可别说了,照顾这样的老人一定是你更加费心思些。”店主贴心递给深泽两张纸巾,示意他擦去鬓角溢出的汗珠。 店主的体贴细心让深泽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跟着店主进到店里,扶起正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子发呆的老人。“爸,我们该回家了。”深泽站在店门口跟店主告别,店主叮嘱深泽要好好看住老人,其他店铺的主人可不像自己那么有耐心。深泽捏了一把老人的小手臂,叫老人浑身打了个激灵,“辰哉!你可回来了!”老人抬起手指,怒气冲冲指着面前站着的店老板,“就是这个坏家伙,把我们家给占了。”深泽被老人的胡闹搅得无地自容,憋红一张脸让老人道歉,“说什么呢,是你走到别人店里来,叫人家生意都难做。”深泽一个劲地劝老人道歉,老人却犟直了身子,不肯承认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我们家就在这里啊!沿着村口走两里路,第一个十字路口要右转,往前再走两个路口以后要向... ...向... ...”“你说,该向哪个方向走?”老人的眉头紧紧揪起,挤出眉心间不平的沟壑,深泽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向右走!向右转,对吗?”老人得出答案的瞬间如获大赦,脸庞的纹路跟着缓和不少。深泽的心却沉下来,掉进心间承载情感的水箱,溢了满心的绝望。
深泽无言拉着老人上了车,驶上归家的路。老人老实待在座位上,手指抠弄着安全带的面料,转头看着窗外一幕幕划过的景色。“辰哉,我们不回家吗?”大概是车内的空气太沉寂,老人开口的音调也是叫人不愉快的小声。“这就回家了。”深泽面无表情地开口回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缓和一些。“这是你们的小学啊,”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车窗外就是中心小学的大门,“真都那小子跟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的个性,上课打不起精神,下课了跑得倒是最快那一个;以前你读小学的时候我就在墙根那站着守着你,到真都读小学了我还要站在那儿守着真都... ...辰哉,你瞧,我都记得呢。”老人自言自语着陷入回忆的漩涡里,一字一句落得轻巧,却是不断投掷进深泽心间湖泊的粒粒石子,激起波澜万千,情感的水花涌进喉管,呛在嘴角边呼之欲出。“你都记得,可是为什么记不住回家的路呢?”深泽把车停在路边,攥紧了方向盘,一股冲动还是化作沉重的叹气声,跟着垂下的刘海一同在深泽身上罩上一块阴霾。“辰哉,辰哉... ...”老人的声音变得慌张,转过身子看着深泽,眼神先一步暴露了他还表达的心意,深泽的心来不及从汹涌袭来的浪潮逃脱,只好困在那片瞳孔之中,感受着盐分一次次从他裸露的伤口上冲刷,清醒的刺痛。他想要老人别再往下说,可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开口,“辰哉,对不起,我太老了,我好多东西都记不清了,对不起啊辰哉,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的... ...”终于深泽还是被席卷的浪涛包裹,整颗心溺水,堵塞上心口,膨胀后再破裂,塞不住的情感一股脑涌进他的血液,融进他五脏六腑之中,逃脱不掉良心的追责和拷问。深泽上半身伏在方向盘上,面庞埋进手臂间,“爸,不是你的错。”他说,“爸,明天我们去一趟医院吧。”深泽曲起掌心,擦了一把自己的脸,缓缓发动了车子。老人沉默了良久,还是点点头说了声好。
次日直到午时,深泽才等到一纸检查单。深泽牵着老人坐在医生的对面,他看不懂纸上的专有名词和数值,只将一线希望递到医生的手里。尽管深泽还抓着细微的期待,在医生冷淡的语气下,他也还是逐渐清醒过来。“... ...看症状已经发展到中期了,会逐渐变得辛苦起来,接下来你只需要好好照顾他就好。”医生摘下眼镜,在手心中挤了一剂消毒液。深泽恳切地问医生,有没有缓解的良药,大概是见过许多像深泽这般迫切的家属,医生的话语听起来就像是排练了许多遍似的流畅:“人就跟一棵树一样,年纪往上长,时间刻画上的年轮也一圈圈增多,留下的痕迹是不可逆的;等到树叶落下了,枝干萎缩了,又强硬要求它们挺立,才是最痛苦的;痴呆症也是一样,不过是他们衰老的过程里意外碰上的一场大风,翻出他们的根茎,要他们更狼狈而已。”医生说只有一味疗愈他们自尊创口的良药,“请你从现在起,直到最后一段时间,都陪在他的身边。”
下一位病人的家属立在门边,踏着脚尖催促。深泽扶着老人起身,向医生道谢后出了医院。辽阔晴空下街道却是空空荡荡,失去檐廊的遮蔽,刺眼的紫外线叫老人禁不住眯起了眼。深泽问他要不要等到太阳小一些的时候再回家,老人坚决不肯,大步流星走在街道上。深泽赶了几步,到他身边要扶着他,却被老人甩到身后。深泽叹口气,又不得不依着他,只好时不时调整着自己的步伐。“辰哉,”老人的声音有些小,深泽费了些心思才听清,“我的病,是不是很严重?”深泽想起医生的话,有些哽咽,半真半假掺杂在一起回答了老人:“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么严重,只是因为你老了而已。”老人突然停住,深泽不敢贸然向前,也只是站在原地等待,“是啊,不是你长大了,是我老了,一个头发苍白腰身佝偻的糟老头子;辰哉,就连影子里,你也比我高出不少了。”深泽这才注意到拖在地上的影子,自己站在老人身后两三步耳朵距离,可映照的影子上,老人的头正好够着深泽的肩膀。老人接着往前走,“辰哉,你不要觉得我任性;我肯定会忘了很多东西,你看,我连回家的路都要忘了,会不会有一天,我把你也忘了呢?那时候你还会在吗?辰哉,就这一次,像你小时候一样,让我带着你回家吧,在我还没忘记你的时候。”老人自顾自地往前走,深泽的脚步却渐渐沉重,终于在十字路口的时候,望见从小就在路口守候的大榕树的时候,深泽的膝盖蹲了下去,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间,狼狈地哭嚎。为什么呢?深泽不明白,他的父亲前半生,足够辛苦,母亲去世后担起了两份责任,即便如此也从未在自己面前表露过疲倦;他的父亲,那么善良一个人,教会他诚实,教会他感恩,让自己在他的臂弯里长大,可是为什么呢?就在命运的最后一段路上,要吹来这样一阵风,吹走他用了一生力气才抓在手里的幸福;为什么那些概率之外的幸运不能降临在他父亲的身上?
那日在烈日下流不尽眼泪的苦痛时常还会在深泽的梦里上演。所以他清楚的,村上的房间会被怎样一片悲悯的海淹没,他无法再接近一步,怕和村上一同沉沦,怕没有人教村上该怎么习惯和坚强。
村上是在次日中午才从房间里走出来,深泽彼时正好在餐桌上摆盘,他知道村上一定是一整夜在辗转反侧地流泪,侧头的一瞬间他看见村上脸颊的浮肿还未消散,眼皮也被挤在一起,眼睛成了一条缝。“真都,”餐桌上是昨晚一口没动的牛肉汤,深泽把它重新加热,依然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来吃点东西。”村上心下还是沮丧万分,却抵不住肠胃的催促,坐好在椅子上,自觉端起了碗筷。看村上接连啜饮着碗里的牛肉汤,深泽才算是放下心来,“慢些喝,这锅里还有这么多。”深泽的手心撑着下巴,坐在村上身边,偶尔替他撩起落在脸颊边的发。村上点头说好,却也只喝下一碗牛肉汤;咽下最后一口,村上端正了坐姿,眼神盯着碗底。深泽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清了清嗓子,深泽摸上村上的手背,安抚他僵硬的指节:“真都,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明白人的生老病死;我们只是赋予爱接受爱的常人,活在时间的统领之下,爷爷也是一样... ...这没什么可怕的,爷爷只是老了而已,只是他变老的姿态要更加狼狈;可是常人的狼狈,本来就是很难预测的,对不对?”浮肿的面孔隐藏起村上细微的表情,可指尖的颤抖却逃不过深泽的眼睛。“真都,你能做的,就是陪在爷爷的身边;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告诉他你一样是在乎他的。”深泽下垂的眼角溢出怜爱。“可是你呢?那你怎么办?”村上有些控制不住,蹦出的单词渐渐升高了音调,“你的感情就可以浪费了吗?”深泽的心情随着村上的感染,也跟着着急起来,“不是,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深泽的背又佝偻起来,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是记得我的;他只是太害怕我们长大,太害怕衰老夺走他照顾我们的资格,所以他躲回到之前的世界里;他一直都记得我,记得小孩的那个我,我只是走太快了,走到他一直为我祝愿的那个世界里。”深泽的语调温柔宁静,倒真是缓和不少村上心里的不安。
“辰哉,你教教我吧,要怎么照顾好爷爷。”村上的声音坚定,深泽看着觉得欣慰,站起身子揉了揉村上的头顶,他不愿村上像他一样经历长时间的酸苦。“真都,爷爷会很开心的。”深泽提起嘴角,眼尾也挤出皱纹。得到赞扬的村上一下提起干劲,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餐桌上的餐具,“那我先从洗碗开始,然后你慢慢教我,好不好?”深泽说村上有这份心固然是好的,“只是收拾餐具的话,还是交给照来做吧,有些餐具只要他知道应该放在哪里的。”村上听话放下碗里的餐具,“岩本先生?”村上的脑海里一下浮现昨晚见到的高大的男人的身影。“是的,是我请他来照顾爷爷的,”提到岩本,深泽的声音一下夹紧,表情也变得局促,“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实际上是个很细心的男人。”村上那时候还没有觉得奇怪,想想深泽说的话,只觉岩本也许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难以接触。“照马上就回来了。”深泽告诉村上,吃过午饭后岩本总是会推着老人出门散步。深泽穿上西服外套,交待村上协助岩本一起好好照顾爷爷,“今天的会议不算太复杂,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的。”深泽出门前还回头望了村上一眼,村上搓搓自己的臂膀,叫深泽赶紧去工作,从前可不见得深泽有这么多情的时刻。
村上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在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岩本先生!你... ...”村上被吓得从沙发上站起来,看见岩本小心翼翼抬起轮椅推进客厅;老人正靠在轮椅上休憩,岩本朝着村上点点头,又将手指放在自己唇上,示意村上小声一些,村上有些心虚地放低了音量,“... ...你回来啦。”岩本送老人回房间里休息,大概是为老人调整舒适的姿势太过不易,等岩本再从房间里钻出来的时候,已落了满头的汗。岩本堪堪擦去脸上的汗,又急着收拾餐桌上的残骸,坐在沙发上的村上看着都有些过意不去,磨蹭到岩本身边,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岩本干活的速度利落,只一会儿就收拾好了餐桌上的碗碟,摞到水池里,“这些事儿我一会儿就能做好的,不用麻烦你了。”村上却赖在一边不肯走,嘟嘟囔囔说自己也想学着照顾爷爷。岩本手头上的动作一滞,随后恍然大悟,轻笑道:“那么就麻烦你把水池里的碗洗了吧。”村上的表情一下变得自在起来,连带着空气也乐活轻松,岩本就在水池周围收捡着调味料,眼神时不时瞟向村上的方向,担心他手中沾满泡沫的碗滑落。
村上拧开水龙头,冲刷满池的泡沫,从中冒出的淡紫色碗沿吸引了村上的视线,在一堆白底青花的碗里实在是显眼。村上捧起那块色彩,感叹这碗实在是小巧可爱,岩本在一边瞧见他的动作,嗤笑一声,告诉他那是深泽专用的碗。“辰哉... ...专用的?”村上有些疑惑。“是的,辰哉专用的,”岩本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月牙样,竟有几分童真的模样,“辰哉总不爱吃饭,让他吃一碗饭都为难,就那个白色的碗,每次连半碗都吃不到,干脆我就给他换了这个碗口小些的碗;其实碗口看着是小了一些,”岩本叫村上把手指伸进碗里,“... ...深度倒是比原先深了半指;辰哉还不知道的,以为我一直是按以前的饭量给他盛的饭,你也别告诉辰哉,好不容易才想到方法哄他吃饭。”村上拿起碗仔细端详,难以想象深泽还有如此小孩子气的一面。村上洗干净了紫碗,眼里看着还是觉得可爱,便问岩本是从哪里买来的碗,“岩本先生,能帮我也买一个回来吗?”岩本听了却有几分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说道:“这碗,是我给辰哉专门做的,市面上那些都没有我满意的;你要是喜欢,改天我也替你做一个。”村上心里一惊,顿觉手上的小碗分量重了些,“那还真是有劳你替辰哉费心了。”岩本突然正色,道:“照顾辰哉也是我分内的责任。”村上倒没从话里听出别的意味,还一心想着岩本果然如深泽所说,算是个体贴负责的好人。
当晚深泽真如所承诺村上的那般,赶在晚饭时候踏进了家门。村上刚摆放好餐具,看见深泽的身影走进来,又匆忙翻出那只紫色的碗摆好。“工作这么早就结束了吗?”村上不解地问。深泽摇摇头,脱下西服外套,说还有些复杂的工作等到明天再慢慢解决。村上抿着嘴点点头,藏着难解的意味。岩本站在厨房里,习惯性跟深泽打了句招呼,深泽头也没回,向岩本询问起老人的状况,岩本也一样背对着他,一五一十告诉深泽今天的日常。默契的氛围笼罩整间屋子,像上演过千万次的惯例,融进空气里,流经村上的面前,叫他觉得自己有些突兀的不自然。
“照,土豆是不是快吃完了?”深泽瞥了一眼桌上的菜式,伸长脖子问厨房里的岩本。岩本端着汤走出来,小心翼翼放到桌子上,“是没剩多少了,今天我又出去买了点儿。”深泽执起汤勺,给村上盛了碗汤,让他快点尝尝味道。村上坐到位置上,眼神仍是控制不住地在深泽和岩本身上来回流转,企图在他们天衣无缝的默契中探究出原因。深泽却没意识到村上眼神中的深意,转而夹了块烧土豆送到村上嘴边,“快尝一口,照专门为你学的。”感受到酱料的热气蒸腾着香味钻进自己鼻腔里,村上暂且打消了心里的顾虑,一口吃下土豆,咀嚼过后不禁发出赞叹。岩本脸上僵硬的表情也随着村上的夸奖而放松下来,一旁盯着看的深泽只觉得好笑,拍拍凳子让岩本也坐下来享用晚餐。
岩本吃饭的速度很快,村上才刚解决完碗里一半的量,岩本就已经回到厨房里开始收拾厨余垃圾。深泽交待村上慢慢吃,便也捧着空了的碗进了厨房。一下没人跟村上搭腔,餐桌上多了味寂寞的配菜,村上甚至能断断续续听见厨房里的谈话。他听见深泽问岩本,“照,怎么没做你自己喜欢吃的饭菜。”岩本那边回答:“太多菜了吃不完的;你也知道我什么都爱吃的。”这样日常常见的会话本应该是温馨的,村上听起来却觉得刺耳,像按时放学归家后,在玄关见到一双陌生的鞋般,心间发胀。他悄不作声站起身子,走到厨房门口,正好对上深泽的眼神;深泽正和岩本贴着肩站在一起。“真都?”深泽的声音明显慌张起来,“吃饱了吗?”村上还是沉默着走到水池前,将碗丢进水池里,碗沿哐啷碰撞在一起,敲得深泽心里也跟着不安。岩本这时候走上来,也不敢同村上对视,只伸长了手臂示意自己要清洗碗筷。村上低声说了一句,“我来。”岩本有些没听清,手臂使了些力气,还是没能将村上挤开。“我说我来。”村上又说了一遍,已经有了些愠怒的气味。深泽开口想要调节气氛,“真都,我今天中午才和你说的... ...”村上打断深泽的话,说他都记得,“难不成岩本先生要替我们家干一辈子的活儿吗?”村上的言下之意,剩余的两人都听得明白。
岩本率先打破了沉默,尴尬笑了两声,附和村上说的话,“村上说得对,既然他有这份心,让他去做吧。”岩本说了声告辞,径直朝门外走去。深泽的眼神黏在岩本的背上,目送他离去,脚步却被钉住似的,愣愣站在原地。村上冷静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却更让深泽的思绪混乱。“什么时候开始的?”村上问他。深泽回答的逻辑都变得繁琐,只能安慰着村上,说自己不是有意瞒着他。“隐瞒”两个字从深泽嘴里蹦出来时叫村上的脑袋一阵眩晕,打开回忆的木箱,一阵酸涩冲进他的眼眶,“可你还是瞒着我,你还是瞒着我了,是不是这样?”深泽的肩膀坍塌下来,向村上说着抱歉,颓废的模样一如当年妈妈禁锢一般的拥抱,捆得他的心就要呼吸不过来。“辰哉,你是不是也一样,觉得我很麻烦。”村上失落的语气让深泽猛一抬头,看见少年阴云遍布的脸庞。他明白一种湿漉漉的阴暗的痛楚正在少年心深处卷土重来。
村上一次次逼问深泽,和岩本的关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深泽叹口气,只好如实告诉村上。“是半年前的时候,我把照请来照顾你爷爷。我没有办法了啊那个时候,要工作,还要担心你爷爷会不会乱跑... ...”深泽的嘴巴抿成一线,谈起最辛苦的那段经历。常常是在出门之前要把门反锁好,有时候老人还会安静等着深泽回来,更多的时候是因为敲不开家门而恼怒,翻乱家里的摆件,甚至碰碎了碗,落一地锋利的碎片。深泽回来看到的景象就是如此,和着工作的疲惫一起灌进他的体内,只觉无力,瘫坐在地上收拾那些狼藉,老人还坐在沙发上对着深泽啰嗦。深泽的神情有些恍惚,一不留神,手里的碎片割破了肌肤,血液从掌心中滴落,带着无法言语的酸涩沁进木制地板,再渗透出无法抵抗的沉重。是深泽的友人感知到了他的辛苦,向深泽推荐了岩本,说他是镇上最负责的护理师。深泽犹豫了大半天,还是在回家时候折返驾车驶进镇子里,连夜找上了岩本。“很多事情都是照教会我的,要怎么陪你爷爷聊天,要什么时候给他换上围兜... ...没有照的话,我做不到这些事情,我不知道你爷爷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深泽恳切地抓住村上的手腕,哀求的语气冲出双唇之间:“真都,我想亲口告诉你的,又怕你知道了爷爷的情况以后... ...对不起真都,对不起,我怕你接受不了,可是我没有办法和照分开了。”村上甩开深泽的手,复杂的情感糅合在一起,吐出口了也只能是浑浊一团,猜测不清,他说:“辰哉,其实你和妈妈都一样。”
村上关上水龙头,留下兀自旋转的泡沫,回了房间。深泽感觉浑身的力气和着污水一起流进了下水道,脱力地靠着橱柜滑落,坐在地上,张开双唇,却无声,哀哀的惆怅从舌面滑出。
深泽接近一夜没合上眼,手机里等不到岩本的问候,耳朵贴在门上,也探寻不到村上发出的踪迹。直到清晨时候,偷溜进来的一束晨光抚慰了深泽的忧伤,捂住了他的眼睛,要他短暂地休息了片刻。再睁眼已日上三竿,深泽从床上爬起来,也来不及整理睡乱了的发,急匆匆打开房门。村上的房门也敞开着,里面却空荡荡。深泽走到客厅里,看到茶几上颜色醒目的便利贴和摆在一旁的手机,上面留有村上的笔迹,写着:“爷爷我来照顾,你和岩本先生享受你们的生活吧。”笔迹清秀,深泽还是能感受到一笔一划中赌气的意味。深泽的脑袋更痛了些,拨通了岩本的电话。
这是村上的计划。当深泽看见便利贴的时候,村上已经带着爷爷到了菜地边的田舍,从前爷爷午间就会在这儿休息。田舍一眼望去就知道,已经许久都没人光临过这里,床架上落了满满一层灰,床头的桌子也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墙角还堆放着一两把农具,都上了锈,被时间赋予了衰老的痕迹。村上先是收拾干净了一把藤木椅,扶着爷爷坐上去,“爷爷,你等我一会儿好不好,这里太乱了,真都替您收拾干净。”爷爷点点头,坐在椅子上,脑袋靠着门框。村上看着满屋的尘灰,一时不知从哪儿开始下手,他冲动带着爷爷跑出来,只是想证明给深泽看,他也可以照顾好爷爷,他也可以被依赖的。村上打湿了抹布,先擦干净了桌子,兴许是胸口还藏着对深泽的愤懑,村上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些。他的情感千丝万缕却根根分明,那不是对深泽的恨意,说是恨,他更恨自己一些;深泽和妈妈每每以照顾为借口的隐瞒,他都清楚,是对自己的爱护,可被爱护纠缠着的痛苦,村上也同样清楚,那样的痛苦从而更加深刻地刺进村上心里,让他恨自己长不大,恨自己阻碍了爱的人抓住幸福,最后留一道不可磨灭的疤痕。
村上擦干净了桌子,晃了晃自己脑袋,摆脱掉那些胡思乱想,村上转过身去看爷爷,发现老人正靠着门框闭眼休息着,村上也跟着放下心,转而收拾起最麻烦的床铺。等到一顿折腾下来,田舍里看起来是整洁了不少,日头也跟着流逝,紫外线都弱了下去。村上直起腰子,抹了把头上的汗,喊着爷爷,让他进来休息,可没听见爷爷的动静,村上以为爷爷还在睡着,回过头看,藤椅上已是空空荡荡。村上一下子紧张起来,清洁用手套都没脱下,跑出田舍,四下寻找爷爷的身影。
田舍外就是爷爷的土地,如今已是荒芜一片,野草丛生。村上在菜地里来回转悠了两趟,才在紧挨着菜地的水沟边找见了爷爷的身影。“爷爷!”村上焦急地赶到爷爷的身后,低头看着爷爷蹲在一边,划拉着土地的表层,“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跑出来。”爷爷抬头的动作有些缓慢,指甲缝里全都是泥土的颗粒,他对着村上说:“有什么关系?真都啊,爷爷给你种土豆呢。真都不是最爱吃爷爷种的土豆吗?爷爷种好多给你吃啊。”老人从一旁捡起几颗被人丢下的果核,把它们当成了种子,丢了两颗到翻开的左边的土坑里,“这块地种真都爱吃的土豆;”剩下的果核又被丢进了右边的土坑,“这边种辰哉爱吃的红薯。”村上不敢叨扰老人的世界,只得等到老人埋好果核后,才扶着他站起来。“真都啊,再等一段时间就有好多土豆可以吃了。”离去时候,老人还念念不舍,回头望着不平整的小土坑。村上一边留心拨开挡在身前的杂草,一边附和着老人的话,说着自己有多么期待吃到他种的土豆。老人畅快地笑了几声,挽着村上的手臂,问村上:“真都这么喜欢吃土豆,那爷爷考考你,土豆的英文该怎么说啊。”村上听到问题的时刻恍惚一阵,直到夕阳跳进眼眶,刺得生疼。村上的视线被地上一长一短的影子,他想,从前他的影子才应该是更短的那个。村上停下来,低下头盯着老人浑浊的瞳孔,一字一句地回答:“爷爷,我知道这题的正解了,应该是potato,土豆应该是potato啊。”老人在村上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田舍,脸上喜笑颜开,夸着村上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真都,爷爷奖励你糖吃。”老人空出的手摸遍了衣兜,没摸到糖果,拽着村上又往不同的方向走。村上用劲把老人拉回来,告诉他:“爷爷,我今天吃过糖啦;你说过,一天只能吃一颗的。”老人这才听话起来,回话的语气有些失望:“那爷爷明天再给真都买糖吃。”村上点头说好,带着老人回了田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到床上。一瞬间,村上瞧见了老人皱眉的表情,紧接着听见老人“诶呀”一声轻呼,村上慌张地询问老人,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老人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说有些疼。村上这才注意到,早上出门时候换好的围兜,此刻早就湿透了,布料磨在老人的下巴上,蹭红了一片。村上出门时候有些着急,忘了带新的围兜,这下愁出了满身的汗。着急忙慌的时刻,村上看见了桌上摆着的剪刀,也不管合不合适,剪下了自己穿着的T恤衫的袖子,给老人换上。老人的哀唤总算是停了下来,村上又忙着去隔间烧洗澡水,等到把老人清理干净,也已经到了夜里。一守着老人睡下,村上的神经也被疲惫感侵袭,慢慢合上了眼皮。
而深泽和岩本却没有一刻安宁。深泽拨通了岩本的电话后,便将便利贴上的内容告诉了他,乞求他帮助自己一同寻找老人和村上。岩本在电话那头安抚深泽的情绪,告诉他村子里就这么小,村上也没收拾多少行李,应该就在这附近;岩本的语气听来冷静,可深泽依旧在听筒里捕捉到些许磕磕绊绊的声音,想来岩本也一定是着急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深泽才刚到岩本家门前的路口,就看见岩本驶来的车,叫深泽上车,跟他一块去寻找。他们转遍了村子里的角落,偏偏忘了造访那片菜地。入了夜深泽也还抱着希望,叫岩本再载着他去村口找找看,可打着车灯,也没能看见深泽盼望的两道身影。“不要着急,辰哉,真都是那么大的孩子了,不会那么不懂事的。”岩本坐在驾驶位上,听着一旁的深泽唉声叹气。“照,怎么办呀,真都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都是我不应该... ...”深泽的语气里都带了些哭腔。“辰哉,你说过的,你不会瞒着他,只是真都自己发现得太早了,这不是你的错;”岩本怜爱地擦去从深泽眼角边落下的一颗泪,“也许真都冷静一晚,就会自己回来的。”深泽嘴里念叨着但愿如此。“一定会的,”岩本递给深泽一颗巧克力,让他补充些能量,“明天还找不到,就去警署,好不好。”也只好这样,深泽垂头丧气,跟着岩本回到了家里。
倒真像岩本说的,第二天果真收到了村上的来电。那时候深泽刚穿戴好,准备出门寻找村上他们。深泽接起电话的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辰哉!”村上一声呼喊传来,深泽握着的手机都差点抖落在地。“真都,真都,你们在哪儿?”深泽着急地询问,回答他的却是村上的哭喊。“辰哉,对不起,对不起,爷爷不见了。”一瞬间,深泽的喉管紧缩,就要喘不过气,脚上也失了力气,向后跌了一步。岩本听见动静,从卫生间里钻出来,走到深泽身边,揽住他的肩膀,接过他的手机,“你现在在哪儿,先不要着急,我们接上你一起去找爷爷。”村上哭得声音有些沙哑,岩本费劲了才听清,村上说他正在菜地旁边的一家餐馆里。岩本回应村上说好,挂了电话就往门外走,深泽反应过来,让他等等自己,岩本却让他待在家里,“我先去把真都接回来,你先去周围看看有没有志雄先生的踪迹。”
村上把手机还给了餐馆老板,接过对方递来的一杯水。“这个年纪的老人就是这样,就是再怎么用心看着,也会有失神的时候的。”老板娘好心地安慰着村上,村上却听不进去,一个劲说着是自己的错,他要是睡得不那么死,就能早些起来,爷爷就不会乱走了。老板娘拍拍村上的肩膀,问询着关于老人的特征,说要帮着村上一起去找。“不用麻烦您了,我带着他一起去找就好。”岩本这时候赶进店里,朝着老板娘道谢。“岩本先生!”村上看到岩本的身影,一下子站起来,“对不起岩本先生,都是我... ...”岩本拉着村上的手腕上了车,“先不要说这个了,真都,不是你的错,我们一起把爷爷找回来吧。”村上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此刻他只有相信眼前的人。岩本系上安全带,给深泽打了通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找到了村上,深泽那边好像也有了什么新的进展,村上在一旁听着岩本的语气,时而高昂,时而低迷。“辰哉那边,找到爷爷了?”村上开口询问。岩本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有人告诉深泽,在小学门口见到过爷爷,但深泽赶过去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不过周围的人看见爷爷往杂货店的方向过去了。”
岩本驾车到杂货店门口,看见深泽正在和杂货店老板理论。村上赶紧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赶到深泽的身边。“辰哉,问到消息了吗?”岩本随后也到了杂货店门口。老板看到岩本骇人的表情,才不情愿地开了口,“你们要找的那个老头子,麻烦得很!到我店里找什么连环画,找到了又不给钱,拦着他还冲我发脾气。”深泽一个劲地跟老板道歉,老板没好气地替深泽指了个方向,“往村口那边走了,赶紧去找去吧。真是... ...知道老人生病了还不看好点。”岩本听着有些上火,攥紧了拳头正想开口,就被深泽挡在了身后,“是我们的不对,还谢谢您告诉我们消息。”岩本朝着老板冷哼一声,带着村上和深泽上了车。
老板说的没错,驶到村口的时候,村上一眼就看见了榕树底下站着的身影,正是他的爷爷。“爷爷!”村上急着下车,岩本却锁上了村上那侧的车门,“让辰哉去吧。”他说。深泽听岩本的话,下了车,缓慢靠近老人。
村上就在车里和岩本一同守望着,两人相对无言,最后还是岩本先开了口:“真都... ...没有人会怪你的。”岩本的手背撑着下巴,眼神看着深泽的背影,“辰哉也不会怪你,辰哉总是担心你,担心你知道了爷爷的情况,会向他一样痛苦,他总是担心,我给他的幸福是不合时宜的。”村上听着默不作声,岩本转头,看不清他的表情。“真都,我知道你的担心,知道你想要辰哉好;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也想要辰哉好。可那样的好,是不同的,你安稳地成长,就是给辰哉最好的礼物和回报,他可以为你,不作声张受委屈;我想对辰哉好,是想包容他的苦痛。”
岩本忆起深泽最幸苦的那个时候,连续好几晚都醉醺醺回到家里,然后对照顾老人的自己说声抱歉。“没事的,深泽先生,这是我分内的事情。”岩本等到深泽回来以后,才从老人的床边离开,从房间出去之前,还不忘替老人掖好被子。“岩本先生比我这个做儿子的还上心。”深泽许是喝醉了,嘲弄着自己。岩本安慰他一句,说深泽工作已经够辛苦。深泽背靠在沙发上,仰起脖子闭着眼,“可我这么辛苦地工作又是为了什么呢?”深泽抬起眼睛的时候,眼底已经是一片湿润,他望着岩本,问岩本可不可以安慰一下自己。岩本无言走过去,手臂搭上深泽的肩膀,深泽顺势换了个方向,看起来是在借岩本一个拥抱作为依靠。“岩本先生,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失败?”深泽的额头贴在岩本的肩头,声音听起来有些闷。岩本的手掌摸上深泽的后脑勺,安抚着他,“深泽先生,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深泽捏紧了岩本胸前的布料,肩膀的线条剧烈起伏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甚至连一个儿子的身份,一个父亲的身份都做不好。”深泽抬起头,早就是泪眼朦胧:“岩本先生,我这样到底是不是对的呢?我一直以为辛苦地工作,赚好多好多钱,就可以给爸爸,给真都带来最好的爱。可是为什么呢,我回过头来的时候,爸爸已经忘记了我,真都也好久没有跟我说过话了,我这样做是不是错的?到底怎么样能够爱他们,岩本先生,求求你,教一教我,好不好?”深泽的痛跟着他的言语一起钻进岩本的心里。“深泽先生... ...”岩本捧住他的双颊,“辰哉...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岩本谈起这些,打开了一侧的车窗,让沉闷的空气流出。村上还是紧闭着双唇,可岩本看见从他脸颊边滴落的眼泪,打湿了他衣服的白色布料,洇出一片烟灰。“真都,辰哉的痛苦不会让你知道,”岩本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可是不代表不需要被知道。”岩本还想接着说下去,村上这时制止了他,也降下了车窗,他告诉岩本,他只是害怕,“我不知道辰哉会不会也变成那样,我太害怕了,害怕我爱的人都忘记我,害怕我也会手足无措,害怕你说的爱,是暂时的来过。”村上说他不懂,不懂为什么树要长大,为什么花要枯萎,为什么曾经欢欣地吠叫着跑向他的小狗最后也是气喘吁吁趴在他面前不愿再动弹,为什么人要变老,为什么爱他的人总要一个个离开,为什么他什么都留不住。岩本解开安全带,上身越到村上那一边,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一如当时安慰深泽那般,“所以我来了,来到辰哉身边。我会爱护他,也会保护你。真都,请相信我。”岩本听见村上啜泣的声音,听到他小声说着感谢。
深泽俨然感受不到车里的氛围,脚步沉重地靠近老人。“爸... ...”老人听不清他的呼唤,仍是眯着眼睛朝前方眺望。“志雄先生!”深泽又叫了声老人的名字,老人这才慢慢转过身子,朝着深泽的方向招了招手,“你,就是你。”深泽三两步走到老人面前,老人抬起脚,身形有点摇晃,“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过我的孩子,他叫辰哉。”深泽挂牵了一天的心,在老人的词句落地之刻,终究还是割破了一角,憋不住的情感冲出,深泽的双唇嗫嚅着,“我就是辰哉,我就是辰哉啊!”老人嘴边挂着一丝笑,拍拍深泽的脸颊,“你怎么会是辰哉呢,我记得辰哉,辰哉才刚刚到我肩膀。”深泽抓住老人的手,抚在自己脸侧,和着哭腔唱出一首童谣:“枸橘花开了,那白茫茫的花;花刺尖好痛,是水蓝蓝的刺;在寂寞墙边,我熟悉的小路我在枸橘旁哭了,大家对我这么好... ...”最后的几个词语,深泽已然发不出声,“爸,这是您教过我的啊。”歌声入了老人的耳,似是一双温柔的手,替老人梳清楚回忆。老人的表情变着欢欣起来,从内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册连环画,握起深泽的手,将连环画交到他手中,“辰哉,辰哉,你回来啦。”深泽感受着老人掌心的粗粝,破涕为笑,“爸,我回来了。”
深泽扶着老人朝岩本的车子走去,村上看到两人依偎的身影,向岩本投去眼神,岩本对着他点头,村上便打开了车门,朝着深泽跑去,扶住老人另一边的胳膊。“辰哉,辛苦了。”等着深泽上车,岩本向他道了一声。深泽摇摇头,看岩本替老人系好安全带。村上坐在他身边,两人间的空气还有些尴尬。好在深泽的手机适时响起一声,有了忽略这氛围的理由。
深泽拿起手机,看到是村上发来的消息。深泽心下有些欣慰,这是村上愿意和他破冰的标志。“辰哉,岩本先生是个不错的人,是我误会了你。”村上发来的短信简洁,留给深泽的撼动却是细微绵长。他还没来得及回消息,村上又发来了下一条,“辰哉,我接受了他,你们会如何呢?”深泽有些调皮地笑了一声,前座的岩本问了一声,深泽只道没事。
“我们会结婚;如果你接受了,我们会结婚。”深泽敲下信息。
“照,”收好手机,深泽的手拍了拍前座,“我们一起回家吧。”岩本忽略深泽的要求,只说自己会送深泽他们回家。“照,”深泽往左边挪一寸,拍拍村上的手背,“真都也想你一起回去。”村上的身形一僵,反应过来后跟着说了声,“岩本先生,我们一起回去吧。”
面前是红灯,岩本停下了车,从后视镜里看着村上和深泽贴在一起的肩膀,“那我们一起回家吧。”深泽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偷糖吃的小猫,开玩笑地问岩本,要不要他指出回家的方向。岩本笑答,“我当然记得要怎么回家。”
他们的家,沿着村口走两里路,第一个十字路口要右转,往前再走两个路口后,要向左转弯。
【恶友组】佐久间先生想在港区买房
*现背/OOC,7k一发完
*深泽x渡边粮食向,没有人谈恋爱,只想写写可爱搞笑幼稚的恶友组日常
*带其他雪人成员玩,主要迫害佐久间
01
接到深泽电话的时候,渡边还没有彻底醒来。
电话那头的人用低气压又懒洋洋的声音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起床,让还躺在被窝里的赖床惯犯精神一振。
仲冬正是好眠时节,渡边撑着棉花团般柔软的被子坐起来,头发像被七级大风刮过,齐刷刷地朝着左前方飞扬,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回了一句“什么几点”,伸手拿过床边的闹钟,指针显示当前时间为早晨7点。
起床气席卷而来,渡边咬牙切齿:“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看看现在才几点啊——”
02
港区的早晨静悄...
*现背/OOC,7k一发完
*深泽x渡边粮食向,没有人谈恋爱,只想写写可爱搞笑幼稚的恶友组日常
*带其他雪人成员玩,主要迫害佐久间
01
接到深泽电话的时候,渡边还没有彻底醒来。
电话那头的人用低气压又懒洋洋的声音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起床,让还躺在被窝里的赖床惯犯精神一振。
仲冬正是好眠时节,渡边撑着棉花团般柔软的被子坐起来,头发像被七级大风刮过,齐刷刷地朝着左前方飞扬,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回了一句“什么几点”,伸手拿过床边的闹钟,指针显示当前时间为早晨7点。
起床气席卷而来,渡边咬牙切齿:“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看看现在才几点啊——”
02
港区的早晨静悄悄。
深泽倚着栏杆打游戏,左耳的两个圆环时不时地跟着他的头一起晃动着,操作失误时,会发出一声懊悔的“啊”,白雾从唇齿间逃逸。零星有几位打扮精致的上班族从他面前路过,纷纷无视了街边的这个平凡男人。
渡边出现在信号灯那一头的时候,深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手里的游戏,朝他所在的方向随意地挥了挥手。那人几乎是带着杀气冲过来,步速比平时快些,是泷泽副社长看了都会夸一句“渡边今天真有干劲啊”的程度。
“噢,你来了。”深泽向他扬了手。
“你最好有什么要紧事。”渡边语气生硬地回他。
“你知道吗——”深泽卖关子似的故意停顿了2秒,而后郑重地摇了摇头:“其实并没有。”
渡边伸手揪住他的领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逛街算吗?”深泽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又逛手表?还是要买装你那些宝贝卡片的架子?”渡边多少有点逛腻了,一脸心累,“我先说好,今天我不去游戏中心,要玩抓娃娃机你自己去。”
深泽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今天玩点高级的。”
渡边对他投以将信将疑的睥睨:“有这种好事你会不带上照?就我们俩?”
深泽很真诚:“你还不明白吗,nabe,那是因为在我心里你比他重要。”
实际上是他不想吵着岩本睡觉。时间还那么早,深泽思考了一下全团最有可能成为这个倒霉蛋的人选,最终锁定了好友渡边。
渡边再一次揪上了他的领子:“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一名戴着口罩的女高中生从他们面前快速走过,单手拿着手掌大的笔记默读着,试图无视两名在路中央拉拉扯扯的成年男性。
渡边和深泽就着揪作一团的姿势,目光齐齐地循着女高中生而去,直至女高中生消失在转角处。
深泽对他伸出了手:“膝上(指制服裙的长短在膝盖以上)就是最棒的!”
渡边十分赞同,伸手与他击了个掌。
港区的早晨静悄悄的,在清脆的击掌声中,鸟雀扑棱着翅膀从树上飞走了。
03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佐久间先生。”中介小哥从不远处跑过来,头发是三七比例的偏分,抹了发油,一丝不苟,“请问哪位是佐久间先生?”
深泽应了:“啊,是我,我是佐久间。这是我朋友。”
你是佐久间才有鬼呢。渡边笑而不语。
中介点头哈腰:“二位早上好。佐久间先生预订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深泽丢过来一个“我这招很不错吧”的眼神,渡边皮笑肉不笑:“被佐久间知道了我可不会帮你的。”
深泽的声音没什么感情:“他前段时间是不是说想要四叶的周边,给他买了赔罪就是了。”
跟着中介走了约5分钟,两人进了一栋大楼,坐着电梯直至23层,渡边才知道深泽是带他来看房的,看的还是港区的新楼盘。
“佐久间先生”正以君临天下的姿态看着窗外的景色。东京正在缓缓醒来,标志性建筑东京塔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良久,他回过身来:“所以隔音效果如何?”
中介很有自信:“这间屋子的隔音效果您完全不用担心,高分贝音量也完全传不出去。”
“佐久间先生”点了点头,邪魅一笑:“就,我老婆比较多,你懂吧。”
渡边手指点唇,憋笑憋到五官扭曲。
多么堕落的私生活啊!中介小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便退到一边:“那两位慢慢看,有事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在楼下等二位。”
中介关上门的那一刻,渡边捂着肚子笑倒在了地上,笑完了才想起来问:“怎么,你要买房?”
深泽故作深沉:“是啊是啊,眼看着也快出道了,想买一套房子定下来也很正常吧。”
渡边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伸出食指在地板上点了两下:“买房?你?在港区?”
深泽不响。
东京最好的风景都在港区,说起港区,那就是富人天堂和上流社交圈,是花出去几百万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地方。能在这里拥有一套房产,那一定是非富即贵。而作为在演艺圈摸爬滚打十数年才刚被通知出道的劳苦选手,深泽恐怕暂时还没有一掷千金的财力,也没有贷款买房的魄力。
如此想来,就是纯粹给佐久间的名声招点黑罢了,给热爱纸片人的江户川小少爷再扣上个暴发户的名头。
渡边看破一切:“所以,佐久间又怎么得罪你了?”
深泽推了推眼镜,像个没感情的机器人:“他前两天把我的丑照发给了一个前辈,说是不小心的。”
渡边脑中闪过了深泽的丑照大全,在心里给佐久间点了一根蜡。
“还有啊,”深泽想起什么似的,“我在他的聊天界面看到他给我的备注是,紫色大头颜艺怪。这不过分吗?”
其实这是我拿他的手机干的。渡边在心里偷笑三百声,随手添了一把柴:“是啊,佐久间可太过分了。”
04
佐久间从深泽手里接过了一个很大的袋子,袋子里装了个四四方方的半透明塑料盒,佐久间从物质的大小和质量以及外包装上的logo,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个他想要很久但还没来得及去买的四叶手办。
“为什么送我这个?”佐久间愣了一下。
渡边在深泽开口前抢答:“听说你想要这款很久了,我们前两天逛街看到了,就给你买回来了。”
深泽拍了拍佐久间的肩膀:“不用太感谢我,不用。”
向井凑过来瞄了一眼,关西腔绵长软糯:“真好啊,我也有想要的东西,下次也给我买嘛。”
佐久间看了看深泽和渡边,又看了看手办,把“你们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吞了下去,说:“……谢谢。”
深泽甩着手说“不用谢不用谢”,便和渡边一道去化妆了。
向井觉得奇怪,戳了戳佐久间:“深泽前辈和渡边前辈真是好人啊,我真羡慕。”
佐久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听好了,向井,你刚加入,我对你只有一个忠告,别靠近那两个人,会变得不幸。”
向井不解,关西Jr对前辈团Snow Man的印象多停留在几年前,骷髅头T恤,从头到脚挂满链条,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响,眼神很可怕,没什么表情还常常咋舌,不良气场爆棚。
但这其中,除了一向人美心善的阿部前辈,深泽和渡边私底下也对后辈多有关照,不良的外表下藏着两颗炽热又柔软的心。
要说可怕,其实是佐久间和岩本比较可怕,抠舞台细节抠到近乎变态的程度,可以说是排练场的魔鬼了。向井琢磨了一番:“真的假的啊?”
你真的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佐久间痛心疾首。
05
那还是大家十来岁的时候,是Snow Man人均不良的时代。
可能是因为长相和气场在杰尼斯中独树一帜,除了日常的打歌舞台,Snow Man能接到的影视资源,几乎都和不良团体有关。偏偏那时候,成员们都还觉得挺高兴的,现实生活中从来没有主动恐吓过人的男孩子们对着剧本大为赞叹,能演不良少年耶,有打戏耶,好耶。
这其中只有阿部略带抗拒,尤其是在做完造型之后,头发的爆炸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深泽夸他狂野,他只想说,这根本就是实验室被炸了之后没能成功逃生的研究员吧。
出演不良少年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有二便生三,除了上智大学在读的高材生阿部还维持着基本的理智和礼仪之外,其他人纷纷入戏,其中又以深泽和渡边的症状最明显。日常在排练厅说话的时候都带点大舌头,把一句短促的日语拉得又扁又长,有几次佐久间很真诚地看着他们:“请问你俩是下巴脱臼了吗?”
深泽和渡边乐在其中,甚至为了揣摩不良少年的心理,在拍摄间隙找了个落魄的街心公园,霸占着唯二的秋千,秋千生了锈,在他们的摇晃下,吱呀作响。
佐久间远远地看着,问阿部,这算什么。
阿部拿着剧本默读,眼皮也不抬,说,那叫精神失常。
夕阳落到一半的时候,当天的拍摄结束了,岩本带着成员向剧组道谢,深泽还不打算回家,双手插着裤兜,朝渡边抬抬下巴:“再去摇一会儿?”
渡边的下巴也抬得老高:“如你所愿。”
两人从夕阳半悬一直摇到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地平线,期间打通了几关游戏,吃了一大堆粗点心,还吓退了一个试图抢秋千的小学生——说起来也不算吓退,渡边只是抬头说了一句“蛤”而已,小学生便落荒而逃了。
爽是真的爽,原来做不良这么爽。渡边满意地打了一个嗝。
他正要收拾收拾被自己和深泽扔了一地的粗点心包装,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双鞋。渡边抬头,一名看起来只有18岁的男高中生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拎着一根银色棒球棍。
男高中生身后跟着一个泫然欲泣的小学生,是被渡边吓退的那一个。小学生指着深泽与渡边:“哥,就是他们,抢我秋千。”
男高中生面色不善:“你们啊,欺负我弟弟。哪个学校的?”
完了,这可是真正的不良。“山寨不良”深泽辰哉身为成年人的意识在这一刻回归到身体里,现在跪地求饶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只会被打得更惨而已。身为偶像,深泽舍不得自己这张帅绝宇宙的脸。
他四下环顾,想着实在不行就用“你看那里有UFO”的烂招忽悠一下不良,给自己和渡边制造逃跑的机会。可老天到底是眷顾他,深泽在不远处的街角看到了岩本和宫舘,那两人已经换下了戏服,一人拿着一个香甜的可丽饼。岩本笑得憨憨,正和宫舘说着什么。
伙伴就在附近,让深泽有了50%的底气,虽然他知道人高马大的岩本并不擅长打架,静默气场很强的宫舘甚至挥不准拳头,但这有什么要紧,至少他们看起来凶啊。
深泽朝男高中生扬了扬下巴,一掌拍上了渡边并不宽厚的后背:“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大哥是谁。”
被他称为“大哥”的渡边一愣,正想说“你怕不是打算献祭我”,便看到了远处的两个成员,岩本也看见了他们,朝他们挥了挥手。
渡边不害怕了,他狠狠瞪了回去:“就你也配知道我们是哪所学校的,真是笑死了。”
男高中生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很生气,但不敢轻举妄动。
“你听好了,”深泽拍了拍渡边,“我大哥,佐久间大介,你去这条街打听打听,还有谁没听过我佐久间大哥的名字。”
见男高中生不说话,深泽又挑眉:“你知道我大哥被称为什么吗?他可是被称作‘一夫多妻佐久间’的大人物,你尽管去打听。”
男高中生心想,他或许是诓我的,面前这人这细胳膊细腿看起来就很不能打,再定睛一看腿都在抖,“一夫多妻佐久间”这个名号更是浮夸,充其量能证明他有点女人缘,要是叫什么“一呼百应佐久间”还比较能让人理解。
他刚要上前,就见渡边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你回头看看,那是我的两个小弟,你想和我打,也得先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男高中生回头,和岩本对上了视线,好巧不巧,岩本在皱眉,可丽饼的枫糖酱沾到了他的指尖,黏黏腻腻,让他有些不舒服。宫舘也在皱眉,死死地盯着渡边和深泽所在的方向,他倒没有多生气,他只是视力不好,试图聚焦。
这怕是打不过的。男高中生心下一沉,拎着弟弟的后领教训起来:“叫你放了学早点回家,偏不听话。”你看你,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从那以后,一夫多妻佐久间和他的可怕小弟就在这一片传开了,甚至成为了坊间热议的都市传说,等传到了佐久间耳朵里的时候,故事已经发展成,佐久间左拥右抱,徜徉在温柔乡,看着手下小弟怒揍对手,不时发出淫荡的邪笑。
当时也如现在一样,佐久间收到了深泽和渡边给他买的精美赔罪礼物,是一个用来装手办的透明柜子,但说实话,他不是很想要。
06
对佐久间的一面之词,向井是不太相信的。
渡边和深泽这两个人,一个是他最喜欢的前辈,另一个则是他最尊敬的前辈,他们的光辉形象经过代代Jr的口口相传,却在佐久间的故事里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你到底还是年轻。佐久间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丝同情。
为此,向井特地找到了团里看起来最不会撒谎的人——岩本照。希望从他嘴里得到一些真相。
找到岩本照的时候,他正在更衣室和乱成一团的耳机线做斗争,裸着上身,大方地展示傲人身材,一旁的阿部几度想出手帮他,被这个不认输的男人制止了。
“你说那两个人?”岩本思索了一番,皱了皱眉。
他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工作人员而只有相熟的成员,低声问:“你被怎么了吗?”
向井突然害怕了起来,这是什么问法,所以我会被怎么样吗?
见他惊恐,阿部笑着安抚:“不是啦,不要误会,他们是好人啦。”
在岩本看来,渡边和深泽都是值得深交的朋友,这许多年来,两人都变得和最初不太一样了。渡边如今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实际心肠最软,最得后辈喜爱和信任,深泽表面上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私下里却是说一不二的主,是很多Jr的精神导师。
只是岩本照至今也没有想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魔法,能让这两人在凑到一块儿的时候同步降智,做些岩本照在15岁都不屑去做的事。
比如吵架的时候会趁对方不注意往酱油碟里挤一大坨芥末再快速搅匀,比如一起装帅耍酷从女生面前走过然后得意地讨论“我们刚才那样可真帅啊”,比如在休息室头碰头地看同一本写真杂志并时不时发出坏笑,也比如,合力恶搞其他成员。
阿部对被恶搞没什么印象,他托着下巴想了很久,反问岩本:“……真的有吗?”
岩本欲言又止,他想说,你没有被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曾经在高中的时候帮他们写过作业,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渡边和深泽的恶劣行径并不限于顶着佐久间的名头出去作恶,甚至也没有放过老实人岩本。岩本记得那还是高中的时候,和他同校的前辈深泽每年最期待的,就是可以去渡边和宫舘的学校参加校园祭。
那时候岩本总是和这位前辈一起行动的,吃着深泽前辈买的零食,拿着深泽前辈给他抓的娃娃,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直到——
直到深泽把他带到一间鬼屋前,说:“照,去吧,nabe他们班做的鬼屋,我不敢进,你替我进一下。”
岩本不敢置信,嘴里还含着半颗没有吃完的章鱼小丸子:“欸——我才不要。”
深泽竖起食指:“这个月给你买你最喜欢的蛋白棒,1大盒。”
岩本陷入沉思。
深泽循循善诱:“照,想不想出道。”
岩本老老实实点头:“想。”
深泽拍了拍他的肩:“出道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实力更是气势!”
岩本觉得这话也没错:“是。”
深泽语重心长:“就让他们看看Snow Man的Ace的气势。”
岩本觉得有点燃。
深泽替他打开了鬼屋的大门,一把把他推了进去,陷入黑暗的那个瞬间,岩本还听见门口的那人说:“照,能不能出道就看你有多大的决心了。”
一鼓作气往鬼屋里冲的后果就是,岩本被扮鬼的渡边吓个半死,哭丧着脸横冲直撞,而渡边这个恶鬼本人也在岩本出现的那一瞬间大惊失色,在鬼屋深处贡献了一声绝美尖叫。
唯一的胜者深泽在门口听着,津津有味地吃着岩本剩下的半盒章鱼小丸子,还遇上了从外面搬东西回来的宫舘。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照呢?翔太呢?”宫舘问他。
深泽笑不露齿:“他们啊,他们在享受青春。”
07
佐久间先生最终没有在港区买房,只是业内还是流转出佐久间先生带着男性友人去看房的八卦。在临近出道的关键时期,佐久间一边应对着熟人们发来的暧昧探问,一边整理着深泽的丑照合集,面无表情地跟阿部讨论:“不然我打包发给泷泽君吧。”
阿部制止了他,想用“冤冤相报何时了”感化佐久间狠毒的心,思考了一下却说出了真实想法:“我们能不能保护泷泽君的眼睛,泷泽君是无辜的。”
佐久间想了想,最终放过了他敬爱的泷泽君。
这话落到了渡边耳朵里,他立马给深泽发了消息:阿部刚才说你丑。
深泽回以一个震惊的表情,又回:行,那下次我们把他包里的糖全部吃掉。
那是Snow Man开出道演唱会的前两天,岩本没由来地想起了许多年前校园祭的那个午后,想起深泽拍着他的肩说,出道靠的就是气势啊。
他没头没尾地问深泽:“哎,你说我们出道靠的是什么啊。”
身着华丽演出服的深泽窝在沙发里打着游戏,敷衍地答:“嗯?靠的什么,靠的是运气吧。”
岩本无言地笑笑。
渡边从他们的休息室门前路过,已经换好了演出服,他拍了拍门板:“我先过去看看。”
深泽随手关了游戏:“等会儿,我一起去。”
出道演唱会的会场很大,没有观众的时候,显得会场更加辽阔。场内零星有几位工作人员在做着灯光的调试。深泽和渡边肩并肩地站着,从观众席的最高处眺望过去,他们梦想了十多年的舞台触手可及。
“哇,舞台好大啊。”Raul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楼下,深泽和渡边探出上身浅浅一望,Raul开开心心地拉着目黑,给他指舞台顶部一道很酷炫的灯光。
目黑也跟着一起开心起来,感叹道:“真的,好大啊。”
两个小孩一前一后往舞台走去,身后还跟着一个姗姗来迟的向井,用关西腔呼喊他们“等等我啦”。
深泽望着那三人,不自觉地笑起来,说,真好啊。
他的目光堪称慈爱,渡边刚想吐槽一句“你真把自己当成家长了”,却在此刻意识到,他们都已经不再是17岁的小男孩了,不再是坐在街心花园摇着秋千晃着裤链的傻孩子,不再是顶着一头狂乱枯发迈着不良步子的少年人,那一身青涩的刺与其说是褪了,不如说是随着年岁一起长进了肉里,前两年还偶有隐痛,最近出道了,痛觉便越来越弱。
深泽还在笑着,不时地和舞台上的Raul挥挥手。渡边望着他十多年的老友,望了很久。想说谢谢你一直在Snow Man,想说真好啊我们终于出道了,想说我其实没你不行的,光是想着,又觉得怪恶心的。
深泽冷不丁甩了一道视线过来,年近30的男人撩了撩额前碎发,对他发射了一个闪亮的wink:“怎么了,爱上我了吗?”
渡边冷笑一声。
“我觉得佐久间对你的判断真没错,”渡边轻描淡写,“你就是紫色大头颜艺怪。”
观众席上传来了深泽的怒吼:“渡边翔太,你有种就给我站住!”
渡边给他做了个鬼脸,跑得飞快:“我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