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四月灵樨 四月灵樨 的推荐 siyuelingxi.lofter.com
顾长安

68.烟波杯盏

     还你千里烟波一杯盏,波涛平歇,又将湖海予孤山。...


     还你千里烟波一杯盏,波涛平歇,又将湖海予孤山。

                                                  ——《不还》

   新的紫兰山庄可以俯瞰整个新郑。

   红莲坐在栏杆上,双脚一晃一晃的。到了晚秋,落山的太阳失去了它该有的温度。露出的半截小腿冻的有些麻木。

    身下就是万丈深渊,红莲却依旧是坐的稳稳当当,姿势维持了两个时辰也没见变。

    紫女蹲着身子往桌上摆放酒食,起身时望了望红莲的背影。继而转头与坐在边上弹拨古琴的弄玉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摇了摇头。

     “姐姐,姐姐。”一个小侍女急急跑进来,看见屋里的人立马噤了声。

    红莲来的次数多了,紫兰轩的人都认识她。只是小殿下性子娇,大家让着她。小侍女自然不敢惹了堂堂公主殿下,立马压下了声音。

     “什么事?”紫女顺着那侍女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小丫头依然发着呆,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九公子被一个女子堵在门口呢,那女子……是个断了臂的。”

     “……知道了。”使了个眼神示意弄玉看好红莲后,紫女跟着小侍女离开了。

     

     “小殿下,怎么了?”不知何时来的焰灵姬倒是熟练地靠了上来,优雅地转了个身,就用同样的姿势坐在了红莲身边。

     红莲终于有了动静,但也只是转了转眼珠,瞥了她一眼,便又回复了原来的模样。

    焰灵姬看着她冻的发紫的嘴唇和苍白的脸,知晓她此时定是心情很不好。转了个话题,打趣道:“这副模样,难道是动了春心了?是哪家的儿郎让小殿下这般失魂落魄?”

    焰灵姬声音又娇又媚,好好的疑问硬是被她带出了几分暧昧。

     “你好吵。”红莲终于出声,带了点沙哑。像只刚刚睡醒的小奶猫,软绵绵的没力气。

     “哟,嫌我吵了?”焰灵姬掩唇笑出声:“小殿下今日倒是安分了许多。”

    换作平日,她早就和自己吵起来了。

    红莲不想搭理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让冻的发麻的嘴巴有了点知觉。

    想着想着,突然有人贴了上来,带着温暖。

    果然是玩火媚术的,这个天气,穿的这么少,也这么暖和。受冻的感觉不好受,冷静清醒了两个时辰,被焰灵姬这么一打断,她也没了心情。

    现在有个大热源在身边,红莲没抗拒,只是依旧远远望着那熟悉的宫殿亮起了光。夕阳最后的余晖在琉璃瓦上反射着美丽的光,也渡上了一层和煦的颜色。

    真是巍峨壮观,只是这时候看去,她却没有一种家的归属感。

    焰灵姬也不吵她了,默默陪她看着那远处的宫殿,两人靠在一起,都有些孤寂。弄玉看着,莫名有些感伤,素手轻拨,空谷中回荡着轻渺的琴音。

    这样的和谐并没有维持多久,几人的脚步声在门的另一边响起,还带着欢愉的谈笑。

   

  “卫庄兄,你是故意的。”韩非这次吃瘪了,但凡卫庄用心去拦了,那个女子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的。

    虽然她断了一只手的确难以生存,可让她重新为奴也并非他所愿。这让他有些挫败感,只可惜后来紫女姑娘也出来相劝,他便只能作罢。

    卫庄抱着剑,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走在几人后面,只是偶尔和盖聂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几句。

     几人穿过长廊。紫兰山庄极大,今日才终于全部收拾好,从此,这里就是流沙的大本营了。

     这算是流沙成立以来的一场巨大胜利,九公子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对卫庄刻意忽略他的事也不多追究,很快便笑嘻嘻地和身边的张良道“今日要不醉不归”。

    张良见他这副兴奋劲,也只能将那句提醒他背上伤还没好的话咽下去,反正也有人管的住他。殿下的话可比他的话有用的多。

     不动声色地轻笑了下,便继续应付着韩非去了。

    虽说流沙这次赌了些运气在里面,可毕竟是赢了,还翘掉了四凶将之一,断了夜幕财路。这让他们都看到了莫大希望,是以,连着这几天连卫庄都对韩非格外宽容,对他的冷嘲热讽都少了许多。

    盖聂虽不是流沙的人,却对师弟终于有用武之地的境况而高兴,同时心里也有些落寞。那晚之后,红莲与他见面见得少,既没有提她要他做的事,也没有提那封信。

    可那封信上的内容却像是在心里扎了根,在偶有空闲的时候便会想起,让他些许迷茫。

     这些天的相处,他断定韩非是与嬴政同样难得的治国之才,但两人在作风上却又有极大的不同。这使已经熟悉嬴政手段风格的盖聂有些迷茫。不可否认,在某些事情上,他会更加欣赏韩非。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回来。”发现师哥走了神的卫庄皱了皱眉,再度问了一遍。

    卫庄这些天忙着善后,师兄弟也没有面对面谈心这种喜好,一般都是一堆人坐在一起。这样的疑问也只有抽短暂的片刻问上一嘴。

     “是殿下。”盖聂想了想,还是没有将那封信说出来。

     卫庄“啧”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师哥这次去而复返与红莲脱不了干系,他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探究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只想知道她叫他回来到底要干什么。

     “殿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卫庄面色变得更难看了:“师哥,你已经闲得开始帮一个丫头做那无聊的把戏了?”找东西?堂堂鬼谷子弟,难道是她说要就要的?

     “……小庄,殿下很懂事,你不该这般说。”盖聂以往并不会与这个师弟计较,毕竟被嘲讽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只是想起红莲那晚说的话,他便觉得卫庄将她当作不懂事小孩子看的想法实在有失偏颇。

    她很聪明,有些事看的比他还要透彻。

    “师哥,你倒是护着她。在你眼里,她已经是个乖女孩了?”在他这里,就是一条小毒蛇。

    “我只是实话实说。”盖聂面不改色,平静地怼了回去。卫庄瞥了一眼自己的师哥,也不再说话。

    几句之间,几人走到了房门前。


    “你哥哥来了。”焰灵姬说着,转了大半个身子去看。门被拉开来,紫女率先踏进来。身后跟着韩非和张良,然后是卫庄盖聂。

     只是与韩非张良谈笑有声不同,卫庄盖聂要沉默许多,两人间还有一些针锋相对的意味。

     张良从入门时,就下意识地看见了坐在焰灵姬旁边的红莲。听见他们的声音,她没有回头的迹象,似乎坐在那里许久了。

    微微移开目光,对着焰灵姬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招呼。焰灵姬当然能看到张良的目光是从哪里转向了哪里。然而身边的小殿下依旧跟个木头似的。

    这哪是为了哪家儿郎魂牵梦萦,分明是勾了别人少年郎的心啊。

     或许是自己的目光太过炙热,一直发着呆的红莲终于转头看了自己一眼。

    红莲看着一个好好的大美人脸上突然出现的极度不符合年龄的慈祥,激灵得一哆嗦。终于活动了一下全身僵硬的关节,翻身下去了。

    “……”焰灵姬有些好笑,似乎,被嫌弃了呢。

    刚刚与紫女交谈几句,大致知道今日妹妹心情不好的韩非中断了与张良的谈话,宽大的手掌轻拍了拍红莲的头:“怎么了这是?谁又惹我们小公主不开心了?”

     都说兄妹无长仇,韩非一贯宠着红莲,也不舍得生她的气太久。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再气下去也无济于事。过了几天,便又恢复了宠妹妹的本性。

    “没不开心。”红莲躲开了韩非的手,坐到桌案边。韩非挑挑眉,看了一眼张良,而张良也是一脸疑惑,不知道原因。

    紫女推了一盘精致的点心到红莲面前:“张公子给小殿下带的,尝尝。”

    红莲谢了声,终于抬了眼,看着玉树临风的少年郎,道:“这糕点倒好看,宫里的御厨总做不出。小良子,你大胆。”

     看出红莲有意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张良笑着应了:“良有错,还望殿下海涵。日后定会补上。”

     红莲也不继续为难他,虽然不觉得饿,却依旧吃了几块点心。

    韩非看着两人这模样,心里怪异却怎么也说不上来。两人都嘴严,他现在也没弄明白半月前两人到底为了什么事闹别扭。如今这是……又和好了?

     那这丫头怎么心情还是这么低落?难道……这事不在他,也不在子房?

     又看了一眼其他人,一一都排除了。

    盖聂?不会,盖聂先生最是守礼,又谦和,要欺负,也是红莲欺负他。

    焰灵姬?不会,红莲自尊心强,遇上焰灵姬就从来没怂过,每次都是焰灵姬一句她十句地吵。虽然……讨不着好,但不至于输。

    紫女……不可能,她对红莲可比对他好多了。更不可能舍得她受委屈。

    弄玉?也不会。她虽比红莲小却反而更像个姐姐。

    卫庄……倒是有可能。但这几天自己都盯他盯得死紧,小事大事赶着他去办,半点让他接近红莲的机会都没有,应该不是他。

    那是谁?

    “翡翠虎死了。”红莲突然一句把韩非思绪打断了。韩非下意识应了一句:“对啊。”

     其实红莲也不是真的在问,毕竟都死了几天了,她便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公主,也早就知道了。

    只是他死的时间蹊跷,就在她离开没多久后。虽然知道夜幕大概率不会留他活口,但她也想不出有什么夜幕有什么理由那么急切。

    难道是他还有什么没有说吗?有人迫不及待让他永远闭嘴?

    还有,血衣侯明明已经见过她,她甚至相信他已经顺藤摸瓜知道了很多事。但为什么夜幕这样安静?一点动静也没有?是在等待,还是不知道?可是……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这些事都重要,可这几天她想的不是这些。说来可笑,夜幕这把大刀在头上悬着,她却有心思去想一些早已经没有了意义的事。

   红莲啊红莲,你明明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纠结?干什么还要自欺欺人呢?

     她太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了,她需要有人告诉她接下去要做什么。这个人,他必须足够可靠,她足够信任。除了哥哥,她想不到别人。

    “怎么问这个?夜幕有动静了?”回过味来的韩非心一揪,语气都急了几分。

    对,夜幕。红莲松了一口气。几天来终于找到了一丝真实感。那个答案没有意义。只有推到夜幕这个目标是重要的。

    那个夜幕也在找的东西,才是她该关心的。

     “不,”红莲摇了摇头,终于露出了一抹笑:“什么动静也没有。”

  ——————长安有话说——————

       抱抱。

       即将开学。

    

    

顾长安

65.未完待续

      天道站在为民请命的人一边。...


      天道站在为民请命的人一边。

                                                         ——奠

     “啧。”今天汇报的人实在多,多得她都有些烦。一早上来了二十多个人,在今日太阳下山前,新郑所有的人怕不都得来一遍。

     “……汇报完了还不快滚?!”红莲几乎是忍无可忍,甚至都不管哥哥就在自己边上。

     “咳咳咳。”第一次听自己妹妹爆粗口,韩非还没适应过来,一口茶呛得撕心裂肺。

     看了一眼院子里各玩各的少男少女,又小心翼翼瞅了一眼站在窗边因为这吵吵闹闹的气氛而皱眉的卫庄,倒还真是太过热闹了呢……

     这一群少年少女年纪都不大,被吼了也能嘻嘻哈哈地打闹。

     红莲气的脑阔疼,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群家伙一定会乘这件事偷跑出来!

     “扣工资!统统扣工资!”她一拍桌案,把张良都给吓得抖了一抖。

     院子里终于瞬间安静下来。

     ……

     流沙第一次见这种阵仗……真的。

     “主子!主子!你无情,你冷酷!”

     “我们跑前跑后,你居然扣我们工资!”

     “你比燕燕姐还财迷!过河拆桥的家伙!”

     “罢工,我们不干了!”

      一堆人鬼哭狼嚎,差点没把这儿掀了。

      “……”盖聂盯着这一场闹剧看了一会,眼角不动声色地抽动了一下,然后沉默着低头喝茶。他的师弟早就已经忍受不了爬房顶上去了。他觉得他也可以考虑一下。

     紫女刚刚被这一顿鬼哭狼嚎惊得手抖,一盘子好酒已经撒了大半,她叹了口气,默默收拾起来。

    张良觉着小殿下实在是可怜巴巴的,转头看向一边笑着吃瓜,事不关己的莺莺和子松:“殿下这……”也太好欺负了。

     “张公子放心,这是常事。”这群小子丫头也就是这几个月少见主子,好不容易见一面,当然要闹上一闹。

    至于报告新郑粮价么……只是顺便。

     红莲没这么丢脸过……真的。在宫里,哪个人不是对她百依百顺,现在……呵呵。

     在红莲耳提面命下,最终还是把这群幼稚的小孩赶了回去。


    “这粮价波动的……有些频繁啊。”虽然但是,这群手下到底做到了时时刻刻的粮价报备,掐的跟秒表一样准。

    今天是赌约最后一日,就如今这粮价趋势,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但红莲一点不担心。

     反倒是一直等妹妹继续往下说的韩非忍不住了:“然后呢?”

     “什么然后?就这样啊。”

     “……不说说结果?”作为哥哥,韩非非常想抓住这个机会来树立一下自己兄长的威严。

      “……”红莲放下茶杯,冲韩非古怪地笑了笑:“结果就是,你得还我钱。”

     “……”韩非习以为常地接受了好兄弟张良的精神安慰。

    呵,作为哥哥,天天被妹妹欺负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他骄傲!

     

    虽然结果还没出来,但至少有一件事是板上钉钉的……韩非私调了军粮。

     夜幕也不负众望地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在韩非放弃树立尊严不久便被姬无夜的人马接走了。

     “主子,太后到了。”

      红莲抬抬眼,跟屋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姬无夜送了他们一份大礼,他们自然也得回一份回去不是?

    

    张良焰灵姬跟着韩非回了宫,盖聂则陪着红莲去接太后。两个时辰前还闹闹哄哄的房间与庭院,现在只剩了紫女与卫庄。

    他们今天倒没有多少地方需要跑,只用等消息。紫女乐得自在,坐在檐下喝酒,偶尔抬眼看一眼现在屋顶上的男人。

    卫庄看着越来越远去的两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这次你师哥回来,你似乎不开心。”紫女捏着酒杯,状似无意地说道。

     “你很无聊?”男人的声音依然清冷,又带了些不屑。似乎这几天一句话都不与盖聂说并不是件值得关注的事。

     “红莲回来,你也不开心?”早就习惯了卫庄这臭脾气的紫女并不在意,只是又问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很久,紫女都没有等到男人的回答。她又抬眼看了看。男人微微抬头,姿势一直没有变。只是看着远方失神,一双银灰色的眼睛有些失焦。

    “她是韩国嫡公主。”紫女声音冷了些。“卫庄,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们是。”男人的语气讽刺,揉碎在秋风里,莫名带了些凌厉与凉意。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她有,卫庄也有。他们的秘密不能说,因为一旦说出就是覆水难收。可是……

    紫女忧心地皱皱眉。

    他此时……是不是还记得自己的……

    呵,她好像也没资格说他。

   事情……好像不断地偏离了他们所期望的方向。

 

      

顾长安

63.歃血为盟

      “等这里多久了?”红莲一拉马缰,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马下的两人。盖聂见状,也停了下来。

     “两个时辰前。”莺莺从身上摸出一小块布帛:“他们已经到了。”

     红莲接过布帛,瞟了一眼,那上面没有字,只有一个奇怪的标识,但若是江湖中人,想必对它并不陌生。

     “知道了。”红莲滑下马,带起了兜帽:“那件事,你们办妥了吗?”...


      “等这里多久了?”红莲一拉马缰,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马下的两人。盖聂见状,也停了下来。

     “两个时辰前。”莺莺从身上摸出一小块布帛:“他们已经到了。”

     红莲接过布帛,瞟了一眼,那上面没有字,只有一个奇怪的标识,但若是江湖中人,想必对它并不陌生。

     “知道了。”红莲滑下马,带起了兜帽:“那件事,你们办妥了吗?”

     “妥了,那位大人很有天赋,很快就上手了。原本是打算早些回去,南阳这事一出,才耽搁了。”莺莺快步跟上了红莲,另一边,子松已经带着盖聂走了另一条路。

    盖聂定了定神,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小丫头走的快,一步一步都平稳却吃力。

    不知为何,脑海突然就浮现出了这几日两人相处的场景。她实在不像个15岁的小公主……似乎越是远离王宫,她就越是独立……

    “盖聂先生,请。”子松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虽然笑意不达眼底,却足见尊重。

    “有劳。”盖聂点点头,跟上了子松。


     主仆间简单对了一些近日的事。哥哥来的比她早,昨晚回去了,新郑粮价下跌,朝廷也送来了粮食救济灾民。

     “……死了多少人?”莺莺握着拳的手一紧,她就知道主子一定会问到这个问题。

     “……不少人。翡翠虎把控着南阳,我们根本救济不了多少灾民。”他们明明手中有粮,却苦于夜幕势力,无能为力。他们一路走来,看着饿殍满地,看着无数饥民失去亲人。

    近几日已经放晴,以往这个时候,人们正是丰收忙时。可如今,田园荒芜。即使救济粮到了,即使粮价跌了,死去的人却终究是回不来。

     多可笑……他们不争权力,却偏生要成为权力的牺牲品。

     今年,南阳又填了多少新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南阳,该有个新气象了。”脚下的泥土中掩埋着的尸骨,似乎都在牵引着她,告诉她,这里曾经属于谁。

    莺莺叹了口气:“是啊……新气象。终于结束了。”

    

     虽然知道哥哥他们已经在南阳,红莲也没有急着去找他们。倒是卫庄看见自己的师哥时皱了皱眉。

    他们来南阳没多久,就来了一些人接应。其中一个他们倒是见过了,也是那个小公主身边的,所以当那个叫子松的人时,他就知道自己师哥去而复返与那丫头脱不开关系。

     师兄弟再次见面也没有多激动,就他们那性格也不可能,莫名的,心情有点不大好。至少盖聂出现在这里说明红莲又没有乖乖听话,不仅没有在魏国呆着,还偷偷跑去了一些危险的地方。

    “盖聂先生,在下先回去了。”将盖聂送到流沙这,子松打算走了,想了想,还是又补了一句:“我们主子也许晚上会回来,您有任何疑虑可以晚上问她。”他们也知道主子带着盖聂回来的原因,只是没有主子允许,他们不敢说。

    “……多谢。”盖聂停顿了一下,红莲确实还没有告诉他此行的目的。

     “你们主子呢?”从师哥进门就没有说一句话的卫庄终于开口,惹得紫女和焰灵姬也看了过来。

     “……抱歉。”子松一摇折扇,遮住下半张脸,笑的格外圆滑,丹凤眼一挑,继续说道:“不过,流沙的诸位还请小心,再几日就是最后期限了,如今的局势你们没有胜算。”

    “哼……没有?”卫庄扯了扯嘴角,之前有个子枫,现在这个子松……倒都是……令人喜欢不起来。

     “毕竟在下也是商人。如果我是翡翠虎,我可舍不得把我辛辛苦苦买来的粮食一起烧了,等九公子输了,我再高价抛售粮食,可真是一箭双雕。你们现在的粮食是军粮吧,你们即使赢了又能如何?私调军粮可是大罪。”子松笑着行了一礼,低笑着出了门。

     “……我回一趟新郑。”卫庄说着,拿起鲨齿匆匆离去。

 

    “哟,你回来啦?”出门没多久就撞上了莺莺,子松颇为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你怎么跟个登徒子一样?”莺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人送到了?”

    “送到了,啊对了,卫庄走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我就说他们输定了呗。”子松笑嘻嘻地,又拿了扇子慢慢摇着。

     “郑子松你找打是不是!”莺莺说着提刀要砍。

     “诶诶诶!我说我说!”开玩笑,莺莺这个女人说砍就是真砍,打起来几天不用下床了!

     可惜老实交代了的子松也没有好过。听完原委的莺莺一把揪住比自己一个头的男人的耳朵。

    “嗷!!!疼疼疼!松手!”子松瞬间抛去自己翩翩公子的伪装,没有形象地痛的跳脚。

     “松个屁!主子怎么说的!说了你不准帮流沙,你怎么回事!这么明显的提示,跟我们直接帮他们有什么区别?”

     “我就是为了不帮他们才这么做的好不好!”

      “嗯?”莺莺闻言,才终于松了手:“怎么说?”

      “你笨啊!我们主子什么性格你不知道?九公子可是她最在意的哥哥,你不会真信了她什么都不管的鬼话吧?你信不信,这次一旦九公子的赌约出了意外,我们主子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别说,还真有可能。偏偏他们主子又真是固执,每次一旦出了这档子事,借用了外部的帮助,事后总要把自己往死里逼。疲累好一阵,看的他们都揪心。一直到她认为把那些所谓的“债”还清为止。

    “你说,如果这次是拿出了那里面的粮食帮九公子填补军粮空缺,又或者借用了铁血盟的关系保住流沙,主子又得花多少力气去还?”

    “……可。”

    “再说了,以流沙的能力,想到这件事是迟早的问题。若这都想不到,哪来的资格对抗夜幕。我不过是提早提醒一下罢了。”

    “那你让他们想到再说好了,非要现在告诉他们干什么?”

     “……单纯看卫庄不顺眼罢了……你不觉得鬼谷这家伙不对劲吗?子枫跟我说了好多次了,我怀疑他对主子心怀不轨。”

     “啥?他敢!”

     “如今主子在这,能早点支开他也好,毕竟主子在感情上是个不开窍的傻子,哪天真被卖了也不知道。而且,早点降下粮价也能多救些百姓。”

     “倒也是……行,这事你不说我不说,就当没发生过。”莺莺点点头,跟着子松走出院子:“我们再进山一趟吧,这几天主子肯定要回去一趟。”

    “好。”


    “阿欠!”红莲打了个大大喷嚏,怎么回事?感冒了?

     对面推来一杯热茶,袅袅热气中氤氲着淡雅的香:“你身子不好,多喝些热茶,我新做的,能治你体寒的毛病。”男子坐在暗处,语气沉稳又亲和,声音低沉。

    “老毛病了。”红莲端起喝了一口,眉眼一弯:“嗯!甜的。桑海还教怎么烹茶吗?”

    听出她调侃的意思,男子轻轻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桑海没教,想着你,也就自己学会了。”

    “自学成才啊……”红莲笑着又小抿了一口:“在桑海还好吗?”

    “还好,前些年跟着老师在外游历,没见上你哥哥倒是遗憾。师伯对这个徒弟可是评价颇深。”

    “……对哦,我哥哥的老师倒还算你的师伯呢……咳咳。”下午有些凉了,红莲没说几句就轻咳了几声,对面忙着煮茶的男人一顿,纤长好看的手指停下:“来人,拿件薄毯来。”

     “诶……不用…”可话音未落,对面的人已经接过属下拿来的薄毯给她披上了。随着男人的动作,那一直掩在黑暗中的上半张脸才露了出来。

    棱角温柔,一双眼睛深邃却平静,虽是少年,却有着难得的沉静性子,倒是翩翩公子,很难让人相信,他就是铁血盟背后的人。

    “颜路你要不要这么夸张……”红莲小声嘀咕着,鼓着腮,很是不满意他将自己当个瓷娃娃看待的方式。

     颜路轻轻笑了笑,又回到位置上继续烹茶:“师父很担心你,他若知道你这身子这般差……”

    “……好好好!你可千万别告诉无名叔叔。”红莲最怕颜路提这事了,连忙扯开话题:“惊鲵还好吗?小言呢?”

    “他们很好,这些年我接管了铁血盟,师父找了个清净地,师姐和小言则去了医家。”

     “这样啊……”红莲点了点头,裹紧了身上的毯子:“离赌约还有几日呢,你这次怎么来的这样早?”

    “见你。”颜路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地为红莲又续了一杯茶。“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结识你兄长却是以这么种方式。”

     红莲狡黠地笑了笑:“你觉得,我哥哥和胖老虎哪个会赢。”

     “赌局险恶,我从来不妄作评论。”颜路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如今这局势,我看九公子并不乐观。”

    “颜路,打个赌吧。”

    颜路也不反对,只是看着小姑娘笑:“赌什么?”

    “我赌我哥哥赢,如果我赢了,你就把从这次赌约里抽取的一成利息给我。如果我输了……”话未说完,一只宽厚的手轻轻拂过自己鬓边,微微有些薄茧的掌心划过脸颊。

    “不用赌,你输还是你赢,这一成利息我都可以给你。”

     “那不成!”红莲嘟了嘟嘴巴:“我最讨厌欠别人人情了!你必须赌!”

     “红莲,你也太霸道了,我也想赌九公子赢啊”颜路叹了口气,眼神微微有些委屈:“而且……我是别人?”

    “……”每次和这家伙说话,她就容易吃亏。

    “倘若不是我这次亲自来,你都不打算跟我开口?哪怕你哥哥在这场赌局里毫无胜算?你也参与了吧?这次输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说着,那一直温润的声音也掺了些冷意。

    “我知道。”红莲晓得颜路是在气自己什么也不告诉他:“所以才不告诉你?铁血盟在外百般不好惹,但你接管这么久,在七国多方势力中周旋,其中何难我不会不知道。这次赌约一旦你插手,即使保住流沙又如何?经此大劫它走不远,你也会受牵连。”

    “那若是输了呢?”颜路叹了口气,语气缓了缓。

    “……我会想办法的。”

    “红莲,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是如此……你可以不信任我,但好歹善待自己……我心疼。”

    “……颜路,你不懂,这世上最难还的是人情债。”

    “……”颜路不语,摸了摸红莲的脑袋,半晌才开口道:“我从蓉姑娘那给你带了药来,她叮嘱我提醒你按时吃药。”

    “行啦行啦!我有按时吃的!”红莲松了一口气,终于扯开了沉重的话题,她也不敢任性了,立马乖乖举手表明自己有听话。

    颜路轻笑一声,捏了捏红莲的脸颊:“是吗?我等会去问燕燕他们,过几天我又要走了……照顾好自己知道吗?你说得对,铁血盟立足的确不易,但若是为了你,我宁可累一些,就像你为了你哥哥一样。”

    “噗嗤,好吧,颜路弟弟,叫声姐姐来听听。”

    “……”颜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红莲的意思,心里无奈,却无能为力,只能曲指刮了刮红莲的鼻子:“你啊,没大没小。”

    “哼,本公主就这么没大没小,怎么了?”看男人没生气,红莲开始耍赖了,总不能一直她被欺负,他也得吃点亏。辩论上比不上这家伙,当然只能耍赖了。

    “呵……今晚在我这歇息?我给你收拾间房?”

    “不了,我还要回去一趟,还有人在等我。”

    “那我让人送你回去。铁血盟势力遍布七国,倘若在韩国有难,你便去找他们。虽然我不能徇私,但若连帮你都做不到,那我也太失败了。”

    “行啦,我知道啦。”红莲看向窗外,已近黄昏,该回去啦!

——————长安有话说——————

     从这里开始脱离故事嗷!!!有私设!!!

     是,就是颜路!你没有看错!

     是,无名没死!你没有看错!

     虽然我真的不知道这两人磕点在哪里,但我决定把all莲进行到底(流泪🙃)

    大家节日快乐❤️❤️❤️

     

    

    

Miss_Lorreta

【卫练】只此寄南风



>>> 我本俗世庸人,所求不过一场永不停歇的风,好让那风中的人得以知晓,我此生永不罢休的执念。



001


赤练听闻卫庄出事的消息时,正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手中一枚断成两截的发簪出神。


午后的院子素来安静,今日窗外却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她走出屋门,看到几个婢女正聚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见她出来,便慌忙噤声不语。

其中一人低着头走上前来,轻声告诉她,旁边院子住着的医家女子差人请她过去。


“那边好像是说,卫庄大人不太好。”


她猛然听见最后几个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婢女在她耳畔又重复了一遍,她才意识到是他出事了。

四月天里的暖阳照...



>>> 我本俗世庸人,所求不过一场永不停歇的风,好让那风中的人得以知晓,我此生永不罢休的执念。



001


赤练听闻卫庄出事的消息时,正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手中一枚断成两截的发簪出神。


午后的院子素来安静,今日窗外却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她走出屋门,看到几个婢女正聚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见她出来,便慌忙噤声不语。

其中一人低着头走上前来,轻声告诉她,旁边院子住着的医家女子差人请她过去。


“那边好像是说,卫庄大人不太好。”


她猛然听见最后几个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婢女在她耳畔又重复了一遍,她才意识到是他出事了。

四月天里的暖阳照得她脸颊发烫,可她的心底却生出无端的寒意。


自从反秦事毕,一切尘埃落定,当日左右棋局的人,如今都各有各的家业了。她跟着他住进这依山傍海的宅院已近三年,现下生活逐渐归于平淡,不再需要像从前那样于世事纷扰中浮沉。

前两日他和他的师哥外出办事,算起归期也就是在这几天。她已经预备下吃食和酒菜,只等他平安回来,未曾想等到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什么叫不太好,怎么就不太好。


微风穿堂而过,她心底的寒意在这风中蔓延开来,缓慢地侵入四肢百骸,让她握着发簪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她强迫自己定下心绪,命婢女守好院子,抬步朝院外走去。


“不会有事的。”


赤练喃喃地念着这句话,推开了旁边院子的门。浓烈的血腥气随即铺天盖地般向她袭来,将院子中药植散发出来的清香都掩盖了。

这血腥气让她想起了过去那段飘摇动荡的岁月,它曾来自于她的敌人,来自于最后死在她链剑之下的人。

可现在它也来自于她的爱人。


从院门到屋门只有短短的几十步,她却觉得每一步都是那么漫长,仿佛走过去要耗尽此生全部的力气。

充盈于睫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边走,一边抬手狠命地抹去那些蜿蜒而下的液体。忧心,害怕,紧张,恐惧,万般情绪互不相让来回撕扯,却终是输给了她不论发生什么都要义无反顾的勇气。


最终她停在门前,咬住下唇,带着她所有的勇气,抬眼望向床边。


然后她望见她的爱人静默地躺在那里。

他的胸口渗出大片的深红,银色的长发上也沾染了污浊的血迹。那双昔年能够睥睨天下的眼,此刻紧紧合着,再无法看到往日凌厉而清冷的眸光。

她见惯了他意气风发的张扬,也就更不忍心见到他穷途末路的模样。


但尽管如此,她的心还是一下子安定下来。

只要知道他还活在这世间,哪怕是相隔天涯海角,又或者是彼此面目全非,她总能得到一种源源不断的力量。他赋予她铠甲,也赋予她利刃,他们携手并肩在这混乱不堪的世道上英勇厮杀,从不畏惧会战死沙场。

所以她才那样爱他。


“他是被暗器所伤,那暗器若是再近心半寸,就是再精妙的医术,恐怕也救不回来了。”

“伤口我已处理过,你不用太担心了。他养伤这段时间你们暂且住在这里吧,我手边药材齐备,遇事也好有个照应。”


“这次多谢。”


“不必言谢,治病救人乃是医家本分。”


那医女一向性子冷淡,说完该说的话,便收拾了银针,起身出去。倒是他的师哥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复又叮嘱了她几句,才转身离开。

身后的门被悄然掩上,四下寂静无声。


这一方天地,终于又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了。


赤练打了些清水,细致地为他洗净发丝上的污血。然后她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抚上他此时不带任何戾气的脸庞。

她的指尖冰凉,点在他的额头,那里有一个微小的痕迹,平日藏于发带之下,无人知晓。她纤长的手指划过他颤动的睫羽,划过他笔直的鼻梁,覆在他轻抿的嘴唇上。


他曾用睥睨天下的眼,深沉地望过她。也曾用单薄寡情的唇,轻柔地吻过她。


她看着他宽阔的胸膛上遍布的刀伤和剑痕,感到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这些伤痕骄傲地炫耀着这个男人赢得的每一场胜利,它们是他坚定意志与坚强信念的最好证明。

一直以来,她都相信,在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沙场上,如果有一个人可以执剑冲破一切的阻碍,冲锋陷阵,勇往直前,于烽烟中站到最后,那个人一定是他。


她的爱人,不是寻常意义的好人,却是无可辩驳的英雄,是她心中即使孤身一人也犹如拥有千军万马的英雄。


于是她避开他的伤口,将头轻轻枕在他的胸膛。她因匆忙赶来未及梳起的长发,散落在那些伤痕上,无声地抚慰了过往年月里他所受过的苦痛。

而她温和的呼吸吹拂过来,与他胸口的起伏逐渐融成相同的频率。


她的视线刚好落在他的左手上。

他的手好像紧紧攥着什么,那样用力,以至于骨节都泛白了。


“这次的事情就是冲着他来的,下手之人已经除掉,不出意外是当年流沙的仇家。”

“流沙立于江湖,仇家自然不少,他亦早有防备。只不过这次出事的时候,他正在,给你挑东西。”


她想起他的师哥离开之前留给她的话,直起身子,握住他的手。

他陷入昏迷之时都不肯松开的拳头,旁人无论怎样使力都无法打开的拳头,在她的手触碰到的那一刹那,倏然展开。


他的手心躺着一枚精致的发簪。


她看着她手中断成两截的发簪,又看着他手中完好无损的发簪,忽然笑出声来。

她能想象到在他和他的师哥回程的路上,他是怎样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对他的师哥说要给她挑东西。他必定是敛着眉,冷着脸,别扭地强调只是顺道,只是顺便,都怪她央求了他,都怪他答应了她。


可是不知怎的,她笑着笑着,就哭了。她没再抹去那些液体,而是放任它们从眼角滑落。

此刻她不需要什么义无反顾的勇气,她只需要把自己纤长的手指延展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赤练在三天后的子夜等到她的爱人醒来。


浮动的月影,璀璨的星光,柔和的夜色,微凉的晚风,凡此种种,都让她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天。欢欣重新溢满她的眼睛,她带着这些年来面对他时始终未变的明媚笑意,准备开口唤出他的名字。

然而,身前她最熟悉的人,却用最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你是谁。”


他问出这句话的瞬间,月影隐没,星光黯淡,夜色苍茫,只有微凉的晚风不住地吹。

她的笑意在唇边僵持了片刻,终于颓然消散。


什么叫她是谁,为何问她是谁。


她试图从他的神色中分辨他究竟忘了多少。

这个自年少起便与她纠缠至今,尝遍浮生冷暖,看尽世间生死,往来十几年间相濡以沫的男人,用淡漠的眼神告诉她,关于她的一切,他都忘了。

这个能记得住她不经意的戏言,在回程的路上,给她挑了一枚发簪的男人,用冷漠的眼神告诉她,所有他们或温情或感伤的故事,他都忘了。


“我是红莲,我是赤练,我是这世上唯一会唤你单名的人。”

“你不记得我吗。”


“不记得。”



002


赤练若说她毫不沮丧,那是假话。毕竟卫庄记得所有的人,唯独忘了她。

但她也没沉浸在沮丧的情绪里太久,而是很快就开始盘算到底该如何让他重新想起。仿佛这是他给她布置的一个小任务,她跃跃欲试地要去完成。


忘了又怎样,大不了从头再来。


天还未大亮,她便迫不及待地跑回自家院子,翻箱倒柜地找出那件自韩国灭亡后再没穿过的宫装,绾了她还做公主时梳过的发式,再戴上他给她挑的那枚发簪。

然后她望着铜镜里恍若一夕之间重回青涩年华的自己,满意地勾起唇角。


“夜深忽而风雪至,我寄旧梦与谁知。”


赤练回到旁边院子的时候,看见他们养的那只鹦哥不知什么时候飞过来了。它立在他床头的窗棂上,用透亮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他刚教给它的诗。

或许闲散的养伤时光太过无聊,他这样甚少言笑的人也不得不从一只鹦哥的身上找乐趣。


那诗豪气不足,婉转有余,大抵是昔日紫兰轩哪位歌女惦念心上人时写就,唱成曲子,被他今日拿来消遣。


“庄。”


她清丽的声线打破了这一室的惬意。

他循声望向门边,也便看到她穿着月白色锦缎织成的宫装,梳着雅致的绾于耳侧的发式,站在熹微的晨光里。温和的光线像是穿过了悠长的岁月,漫在她此时明艳的脸上。


眼前的身影似乎与记忆深处的谁重叠在了一起。

他的视线短暂地逗留,又仓皇地逃离,直到她走近他身边,才长久地停驻在她如云浪般来回晃动的裙摆上。


“药苦吗。”


“不苦。”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伤口边缘裸露在外的皮肤。他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却没有躲开。于是她的指尖,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终是轻柔地落在他的胸膛。

她回想着他方才的动作,低下头,绽开一个浅浅的笑,让那心底绵长的情意都藏于这低头瞬间的温柔。


“你知道吗,我们初见的那天也是这样。”


故事要回到很多年前的韩宫,回到很多年前的新郑,回到她还是红莲的时候。

他们初见的那天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灯节。


彼时红莲虽然端坐于宫宴上,心思却早已不在这觥筹交错之间。面前的舞女眼波勾人,在丝竹管弦奏出的华美曲调中款款摆动腰肢,跳着矜持而颓靡的舞蹈,像是要跳出一个王国最后的辉煌。

她看着看着,忽然心生厌倦,疯狂地想要远离这无尽的虚幻。


天色向晚,夜幕低垂。

她的父王醉意渐深,周围的宾客也都沉浸在一派把酒言欢的浮华气氛中。她朝自己的近身侍女使了个眼色,趁着没人注意,站起身来,悄悄溜出了宴席。

也溜出了整座王宫。


而当红莲真正站在新郑街头,呼吸着宫外清新的空气时,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大街小巷处处悬挂着花灯,将夜空照亮。

街边有敲锣打鼓的,耍龙舞狮的,观灯猜谜的,不时传来笑闹声。寻常人家在这样的日子里结伴出游,熙熙攘攘地会聚在一起,形成川流不息的人潮。


她跟着人潮时走时停,来到了一座桥上。

桥下三三两两的情侣依偎着在放河灯,那些河灯样式精巧,顺着流水飘荡到河中央,偶尔相互碰撞,而后各自散开。

她追随着河灯的流向把视线调至远方,不经意间将身子探出了桥栏之外。


身后的人潮涌动起来,推挤之间,她一下子失了重心,从桥畔跌落下去。纵然她向来勇敢,也不过是个年未及笄的少女,跌落的瞬间还是怕得闭上了双眼。

微风拂过脸颊,她以为自己就要跌入桥下冰冷的河水里了。


然而下一秒,她接触到的并不是冰冷的河水,而是温暖的胸膛。


红莲微微睁开眼,随即映入她双眸的,是低垂的睫羽,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是一个少年倨傲的脸与锐利的眉眼。

幸好桥下有一只船,刚好这只船停在了她坠落的地方,恰好她坠落的时候是他躺在船上。


于是浮动的月影,璀璨的星光,柔和的夜色,微凉的晚风,都见证了这场邂逅。

晚风不住地吹,吹皱了河水,吹晃了小船,也吹来了本已在夜色中远去的河灯。那些河灯浮动在小船的周围,将他的眉眼映照得愈发深邃。而她趴在他的胸口,愣愣地看着他。

也便看见了他眼里的月影和星光。


“你打算在我身上趴到什么时候。”


他挑了眉梢,用促狭的语气问道。

她恍然惊醒,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羞红了脸站在一旁。他也顺势起身,对着她摊开手掌。

他的手心躺着那枚因她坠落下来而断成两截的发簪。


“断了,就不要了。”


听见她的话,他没说什么,只是合起手掌,把手收了回去。她将散落的头发拢在耳后,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借着河灯的光亮,她这才注意到他左边的眉峰上方有一个微小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想来是她跌入他的怀抱时,她的那枚玉质发簪划伤了他的额头。


“还疼吗。”


“不疼。”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伤口边缘裸露在外的皮肤。他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却没有躲开。于是她的指尖,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终是轻柔地落在他的额头。

那时他还不知道,面前这个问他还疼不疼的少女,他一生都没能躲开。


船靠了边,少年腾身一跃,轻巧地落在地面上。红莲提着自己曳地的裙子,也上了岸。

他们本该就此各走各路,但她还是追上他的脚步,在他身后半米的地方偷偷地跟。可是他走得那样快,只及他肩膀高的她渐渐跟不上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远到快要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就在她觉得她再也无法追上他的时候,他停下来了,停在那里,停在不断向前的人潮。

不知等着谁。


他是等着她。

心里的失落转瞬消散,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欢欣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朗声笑起来,直笑到旁边的人都莫名地看着她,然后她不顾一切地朝前跑去,朝他跑去。

微风擦过耳畔,一直将她往他的方向吹。


红莲跑到他的身后,扯住了少年的衣袖。他没问她为什么要跟着他,也没说他为什么要等着她,而是沉默地继续往前走。

他的脚步放缓了许多,她安然地跟着他,走过新郑的大街小巷。


街边有敲锣打鼓的,耍龙舞狮的,观灯猜谜的。她轻轻扯一扯他的衣袖,他便停下来,和她一起看那俗世年节里最普通也最热闹的表演。

看完了,再继续往前走。


她捧着方才央求他买来的莲花酥,一口咬下去,把其中的香甜都尝尽了。她于宫宴之上见过的那些玉盘珍馐,在她看来,都不及手中这小小的莲花酥更能让她感到满足。

他们本是这个节日里孤单寂寞的两个人,却因为彼此的存在,体会了难得的温暖幸福。


千门万户张灯日,火树银花不夜天。

处处悬挂着的花灯,将他们身处的长街照成一条闪光的河流。他们从河流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从灯光辉煌走到灯火阑珊。


最终走回了她溜出来的王宫。


红莲站在宫墙之下,松开了少年的衣袖。他没问她是谁,也没说他是谁,只是沉默地把她带回来。

机敏如他,肯定早就从她发簪的材质和她宫装的制式猜到了她的身份,所以沉默地把她带回到她不想去却不得不去的地方。


原来所有的快乐都是那么短暂。

可这短暂的快乐,这所有的快乐,都是他赠与她的。


“我们明日黄昏还在那座桥上见,好吗。”


她垂着眼睛,软声问他。他并没回答,就像回来的路上她问了他很多问题,他都没回答一样。她转过身,看着高高的不可逾越的宫墙,忽然觉得以后的不快乐将是那么长久。

因为今天分别之后,她这一生都不会再遇到他了。


红莲流着泪向宫墙之内走去,然后她听见身后少年清冷的声线打破了这四下的寂静。

她慌忙回过头,用泪眼去看他的脸。


他没有在看她,而是看着她身后巍峨的王宫,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当时的她还无法全然理解的情绪。那情绪里蕴藏着的深厚力量,仿佛能让高高的坚不可摧的宫墙轰然倒塌。

而她看见了他眼底的群山和大海。


正月天气里极少出现的南风此时呼啸而来,他在那风里给她留了一句话。

那时她还不知道,面前这个给她留了句话的少年,让她这一生都改变。


“记得我。”


关于他们初见那天的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


故事的后来,红莲并未能按时赴约。她悄悄溜出王宫的事情被她的父王知道后,她的父王便命人时时刻刻盯着她,不给她任何再到宫外的机会。

所以她始终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去那座桥等过她。


那场邂逅,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她逐渐淡忘了。甚至三年后,他在另一座桥上把她从阻拦她的侍卫手中救下来,她都没认出他就是昔日的少年。

直到他们熟识后,她在他的书房里找到那枚断成两截的发簪,在他的额头上看到被那枚发簪划伤的痕迹,才将一切重新想起。


“庄,你是不是救我的时候就认出来我啦,不然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喂,我也不是故意要忘掉你的呀。说起来,那时我忘了你一次,现在你忘了我一次,我们也算是扯平了吧。”


赤练挽住男人的右臂,娇俏地笑着,柔声讨饶。他对她的话不置一词,只抬起左手,摸了摸他眉峰上方那个微小的痕迹。

说来奇怪,他受过不少比这重得多的伤,有些很重的伤在痊愈之后都没留下痕迹,这个很轻的伤却一直浅淡地印在他的额头。


“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你看,我头上的这枚发簪,就是你给我挑的。因为有一次我跟你说,断了的发簪寓意残缺,要完好的发簪才是圆满。”


他顺着她的话,望向她戴着的那枚发簪。发簪是玉质的,品相极好,一看就是出自宫廷。这种发簪能见于市面,多半是战乱时流落民间所致。它几经易手,辗转多次,终是戴在她柔软的长发上。

很是圆满。


她见他没了其他动作,也不气馁,只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他心脏强劲有力的跳动。

反正来日方长。


白日的喧嚣在黑夜归于平静,说故事的女人累了,很快便伏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她没能看到,在幽微的烛火中,他想要去触碰她发簪的手,最终克制地攥成了拳头。



003


赤练于翌日清晨醒来。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卫庄正站在窗棂前,面无表情地给鹦哥喂食。


他们养的那只鹦哥通体是极为少见的青色,性子很是乖巧。

它歪着脑袋用墨色的长喙一下下啄着自己的翅膀,看到她醒了,立刻挺直了身子,开始自觉地为女主人背诗。


“旧梦初醒相思止,记取昔日少年时。”


这又是哪位姑娘写的诗。

她拥紧依稀残留着他体温的被子,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假装在欣赏窗外风景的侧脸。看到他在重伤之后,还能恢复得这样快,她安心地勾起唇角。

鹦哥从窗边飞来,停在她的肩头,与她一同感受着被时光拉扯得绵长的幸福。


“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曾养过一只青鸟,可是后来它死了。”


故事要回到很多年前的韩宫,回到很多年前的新郑,回到她还是红莲的时候。

她的青鸟死去的那天正是她要出嫁的前夜。


红莲抱膝坐在冷宫的花树下。

自从少年说他要去远方,头也不回地走出她的视线后,她便时常来看望这棵留下了他们无数回忆的花树。以前她总觉得冷宫又阴森又偏僻,可现在她看着于空中肆意飞扬的花瓣,忽然意识到对她来说,这是整座王宫最美丽的地方。


“公主,回去吧。”


当年那个帮她溜出王宫的近身侍女站在她的面前,轻声对她说道。那时侍女还是个年轻女子,如今鬓边已生华发,她不知道岁月斑驳究竟苍老了谁。

她拂落裙摆上的粉色花瓣,踩着青石铺就的小道,沿来时的路返回。


再过两日,她就要嫁人了。那个一向疼她的父王,在一个午后把她唤到殿前,拍了拍她的手背告诉她,要将她嫁与那韩国百年来最强之将。

她的父王神情激动,好像自己给女儿安排了一条多么光明的路一样,末了还落下泪来。


她漠然地看着她的父王浮夸的表演,心中有种难言的悲哀。她早该知道,这个以爱为名将她一直困在深宫里的人,能有多疼她呢。到了考验人心的时刻,她照样会被无情舍弃。

于是她抽回手,冲她的父王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富丽堂皇的大殿。


红莲回到寝宫,走到窗前,给她养的那只青鸟添食。


说起来,那只青鸟还是很久以前她和他在花树下练剑时遇到的。

那天阳光正好,他拿着木剑与她过招,三两下便抓住了她的破绽,一剑直指她的鼻尖。她皱着眉,不服气地想要再来。

这时,一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青鸟,停在了他的木剑上,扭着脖子看看他,又看看她。


原本羞恼的她一下子被它傻傻的动作逗笑了,也便收了剑招,小心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它的翅膀。它也不怕生,直接跳到了她的掌心。

她惊喜地抬头去看他,而他也正眼带笑意地看着她。


后来,每次他们练剑的时候,那只青鸟都会飞来,如同一个忠实的观众,看过了他们出招拆招间潜藏于凛冽剑气的种种柔情。

她亦在自己的寝宫里备了吃食,许它疲惫时多一个停歇的去处。


侍女告诉过她,青鸟是传递消息的信使。


她起先不大相信,随手写了个约他见面的字条,让它带给他。没想到它竟真的衔起字条,振翅飞出了窗外。半个时辰后,它回来了,带着他一起回到了冷宫的花树下。

从那之后,她只要想见他,就让那只青鸟替她出宫寻他。大部分时候,他都会和它一起回来。若是它独自回来了,她便知道他正忙于处理其他重要的事情。


她将窗子推开,望向外面的风景。一望无际的天空碧蓝如海,只见往来浮动的云朵,不见那只青鸟的踪迹。

它性子最是调皮,希望这次回来,不要带着满身的伤痕。


“公主,您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让奴婢帮您梳梳吧。”


侍女的话打断了红莲的回忆,她点点头,坐在铜镜前。

梳子自她的发顶,轻柔地梳下,直到发尾。这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给她梳头发时,念的那首十梳歌。别的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前三句。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我不想嫁人。”


“公主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给那个人。”


是不想嫁给那个人。

她看着镜子中自己依然年轻的脸,想到以后都要被关在精致的牢笼里,与一个不爱的人白发齐眉,感到生活是如此无望。

她这一生还那么长,要怎样捱过。


这时,那只不知从哪里飞回的青鸟,停在了她的肩膀上,扭着脖子看着她。


“公主,青鸟不是会传递消息的信使吗。”

“让它去吧,就这一次。”


她倏然站起身来,肩膀上的青鸟也跟着扇动翅膀,挺直了身子。

在少年离开的这三年里,她从来没有让它去寻过他。她知道他注定是能左右棋局的人,他要做的事注定是能翻天覆地的事。所以她尽管想念他,却从不依附他。

也就是在这三年里,她懂得了他眼底的群山和大海。


可这一次,终究不同。


“你去找他,不管他在多么远的远方。”

“你告诉他,我要嫁人了。他再不回来,我就要嫁给别人了。”


她没有写任何字条,她想她什么都不必写,他自然会知道。


那只青鸟用一双通透的眼睛看着她,也许它也知道,此去路远,为情而探,这是许它疲惫时多一个去处的少女和她的少年最后的机会。

它没再停歇,长鸣一声,头也不回地冲上了云霄。


在红莲出嫁的前夜,那只青鸟回来了,独自回来了,带着满身的伤痕。

她彻夜等在冷宫的花树下,却终是没能等到他。她跌坐下来,把脸埋进自己的掌心。


它往复盘旋于她头顶上方的天空,发出悲哀而凄厉的叫声,像是要替他对她说些什么,但它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累极了的它跌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合上了眼睛。


她的青鸟死了。


她在这样的时刻,忽然明白了它要对她说的话。

它不过是一只小小的青鸟,如何能日行几万里。可它还是从她的身边,飞去他的身边,再飞回她的身边。它曾经飞越了高山,飞越了长河,任何的风吹雨打都不能阻挡它的前行。

它的一生,就是带着不论发生什么都要义无反顾的勇气,奋力去飞。


那么她的一生呢,也该带着不论发生什么都要义无反顾的勇气,奋力去活。


第二天,红莲穿着大红的嫁衣,平静地坐上了喜轿。

她将链剑缠于腰际,心下已有了决断。命运迫她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她便要与这不堪的命运作对,永不屈服。

这是那只青鸟教给她的事,也是她的少年教给她的事。


寻常人家在这样的日子里结伴观礼,熙熙攘攘地会聚在一起,形成川流不息的人潮。她掀开珠帘,看着街边追逐花车的孩童。那些孩童并不知道这是一条绝路,还在真心实意地为她祝福。她笑着摇摇头,准备放下珠帘。

然后她看见了他。


就在她以为那不过是一个幻象的时候,他走近她了,走在风里,走在与之逆行的人潮。

不知为谁来。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为这场迟到的重逢。

他已不再是昔日的少年,而是长成了真正的男人。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无可磨灭的痕迹,让他原本就凌厉的脸看上去更加棱角分明。当年堪堪及肩的银色短发如今散落在他胸前,于冷风中恣意招摇。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为什么,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


他告诉过她,青鸟不仅是传递消息的信使,也是传递幸福的信使。

所以那只传递幸福的青鸟,在最后的最后,终是带着他回到了她的身边。


当夜,红莲于将军府试图行刺未果,败于那韩国百年来最强之将。


那个人气急败坏地拿剑指着她,恼羞成怒地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她伏在冰凉的地面上,唇边漾开一个嘲讽的笑。这个愚蠢而傲慢的人,同世间其他愚蠢而傲慢的人一样,先是怀疑她受了她父王的指使,后又以为她听了她兄长的安排。

可在她的决断里,从来就没有她的父王,也没有她的兄长,甚至没有他。


她只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决心为了自己奋力去活而已。

她只是不想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将就一辈子,而恰好他是她的爱人,是她的不将就而已。


利剑向她袭来,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冷酷无情的剑刃下了。


然而下一秒,她看到他从天而降来到她面前,带着满身的污血。

他的头顶是忧伤的夜空,那片夜空有无数颗落寞的星星,它们像一双双流泪的眼睛,自遥远的天际观望,怜惜地看着她同命运拼死相争。

可他转眼就把这令人绝望的忧伤逆转成了最刻骨铭心的浪漫。


他执剑斩杀了围守在府邸内外的护卫,打穿了牢不可破的屋顶,结果了那个人的性命。

他要扫清一切阻止他回到她身边抑或阻挡他走到她面前的障碍。


而在这之前,他从那样远的远方赶回来,穿过了高山,穿过了长河,任何的风吹雨打都不能阻挡他的前行。他杀了很多人,也流了很多血,才换来这场难得的重逢。

他的信念,就是带着不论发生什么都要义无反顾的勇气,回来救她。


“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你的夫君了。”


“那么谁是。”


红莲望着他离去的近在咫尺的背影,冲口问出了一直盘桓在她心底的问题。

他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停了下来。但他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佛要不要告诉她答案本身是一个极为艰难的抉择。最终,他郑重地开口,对她说了一句话。

正是这句话,让她确认了一个她始终不敢确信的事实。


他是为她来。

心里的彷徨转瞬消散,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狂喜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慢慢站起来,扯下自己身上那厚重的大红嫁衣,然后她不顾一切地朝前走去,朝他走去。

微风擦过耳畔,一直将她往他的方向吹。


红莲走到他的身后,扯住了男人的衣袖。他坚实的后背在浴血奋战后,显得有些疲惫,却还是完好地替她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她深知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今夜的将军府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漫长,但她终将执着地跟着他,走遍尘世的天涯海角。

因她窥见了他心底的群山和大海。


二月天气里极少出现的南风此时呼啸而来,他在那风里给她留了一句话。

那时她方才知道,面前这个给她留了句话的男人,让她这一生都改变。


“等着我。”


关于她出嫁那天的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


故事的后来,红莲照旧住回了自己的寝宫,他则直接搬进了将军府。她的父王素来懦弱,见他已然上位大将军,只得叹口气,随他们去了。

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她将那只青鸟死去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听到后转过身,没有说话。


很久之后的一天,他不知从哪里带回一只青色的鹦哥。那时他们已住在一起,不大需要传递消息了。所以得了这只鹦哥后,她闲来无事就教它背诗,他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庄,我曾经为别人穿过嫁衣,你会介意吗。”


“当日你又不是心甘情愿,也并未与那个人成为夫妻,我介意什么。”


此时赤练换上了她嫁给他那天穿的大红嫁衣,勾着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这件嫁衣与当年那件宫中统一制式的嫁衣不同,是她自己亲手赶制的,世上只此一件。

她一向适合穿红,那妖艳的颜色衬得她的头发黑似墨,也衬得她的皮肤白似雪。


他们成亲那天,没有摆酒,没有请客,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抱着她绕了几个弯,过了几道门,来到红烛摇曳的洞房。

那一日他也像现在这样,总是别过眼睛不敢看她。她在他怀里低低地笑起来,想到以后能与她的爱人白发齐眉,心里便像是吃到了莲花酥般甜蜜。


“我从来都只为你心甘情愿,也只想与你成为夫妻。”


白日的喧嚣在黑夜归于平静,说故事的女人累了,很快便伏在他肩头沉沉睡去。

她没能看到,在幽微的烛火中,他克制地攥成了拳头的手,最终与她的手十指相扣。



004


淅淅沥沥的雨自后半夜起便一直在下。

赤练一到雨夜就睡不安稳,她依稀感到一种越来越无法忽视的刺痛从她的小腿蔓延。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腿上,用恰到好处的力气轻轻按揉,缓解了那恼人的刺痛。

她蹙着的眉也随之舒展开来。


一夜无梦。


时间已至午后,天气却还阴沉着。这样的天气里,连他们乖巧好学的鹦哥都显得懒懒的。卫庄一边合上窗,不叫那阴冷的雨漏进来,一边耐着性子,又给鹦哥念了一遍今天的诗。

这次它总算是学会了。


“昔日把盏赋长诗,得来一处说故事。”


鹦哥学完诗,就识趣地飞走了。

他转过身,摸起桌子上的茶杯,准备凉些新茶来喝。她抬眼望去,只见那茶水已经快要没过杯沿,他却还保持着斟茶的姿势。直到滚烫的茶水溢了出来,溅落在他的手上,他才下意识地收了手。


她想大概他的伤还没完全恢复好,无法像以前那样精准控制手上的力道,便没太在意,只走过去,收拾了桌边的狼藉,替他重新斟了一杯茶。

然后她用手摩挲着茶盅上繁复的纹样,侧耳去听窗外的雨声。


“你知道吗,你出事的那几天也是这样,下着连绵的阴雨,不见一点阳光。”


故事要回到很多年前的韩宫,回到很多年前的新郑,回到她还是红莲的时候。

他身在地牢的那几天正是初春漫长的雨季。


红莲在将军府事变后的第二天去了冷宫。

彻夜的风雪将整座冷宫染成了一片白色,她于那片白色中看到了颓然躺在地上的花树。或许它已不能再被称作是花树了,所有的花都在大雪中惶然死去,只有几片残破的叶子孤零零地悬挂在干枯的枝条上,仿佛轻微的触碰就会掉落。


“树是我斩断的。”


“我不明白,你既让我等着你,为何又要斩断这棵树。”


“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她望着他离去的相隔两岸的背影,放下了想要去扯住他衣袖的手。

从那天起,他再没去过冷宫,也再没来见她。她亦不再唤他的单名,而是同其他人一样,开口提及时,只称他为大人。


她知道他是在刻意地疏远她,却参不透这其中的缘由。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个清晨,她的近身侍女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一下子跪在她面前,用颤抖的声音告诉她,他被投入了地牢,她才终于懂得了他的良苦用心。

原来那棵花树与一直流传的苍龙七宿的秘密有关,而接触到这个核心秘密的人都恐有性命之虞,所以他不得不斩断那棵留下了他们无数回忆的花树。


而朝堂之上,朋党倾轧已经由暗斗转为了明争,他身为大将军自然处在一切斗争的中心。

她的父王一直对他有所提防,这次终于借着派系角力的机会,将他下了狱。而平日里稍微与将军府有所往来的官员,也都被悉数扣押起来,等候审查。


只有她,一个他星夜兼程赶回来从利刃下救出的公主,始终安稳地坐在自己的寝宫里。


有些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她无法想象,他在漫天风雪中斩断那棵花树的时候,他吩咐下人将那座冷宫彻底拆除的时候,他同她擦肩而过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的时候,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但她终于懂得了,他的疏远便是最好的保护,是赠与她眼下这平静生活的唯一方法。


刚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此刻下起了雨。雨水落在地面上,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于空中飘浮的水汽,将新郑笼罩在一片迷雾中。

红莲在这样别人都避之不及的雨天,孤身一人来到了大殿前。


“父王,求求你了。”


她跪在殿前的石阶上,对那紧紧关着的殿门乞求道。

她自小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想要什么,只需伸出手,就会有人前赴后继地呈到她面前。她没低过头,没求过人,从来没有。

可现在,她低着头,求着她的父王。


她想要救他。

他曾经救过她那么多次,她也想要救他一次。


雨越下越大,不断打在她身上,浸透了她的衣衫。一种彻骨的寒意从她的小腿蔓延,逐渐侵入她的膝盖,在骨骼深处肆虐。钻心的疼痛一下又一下袭来,到最后她甚至习惯了这寒意,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她就那么在倾盆大雨中跪了三天三夜。


然而殿门一直紧紧关着,她的父王连见她一面都不肯。她早该知道,这个以爱为名将她的婚姻当作筹码的人,能有多疼她呢。

于是她对她父王残存的那最后半分情意,也随着脸上的泪水一起,流进了这滂沱的大雨中。


红莲被侍女扶回寝宫之后,生了一场大病。

她昏昏沉沉睡着的时候,感到自己坠入了某个迷蒙而冗长的梦境。在梦境中,过去和现在相互交叠,与同一个人有关的片段不断浮现。


那个人停下来,停在那里,停在不断向前的人潮。

那个人走近她,走在风里,走在与之逆行的人潮。


他曾在正月的南风里,让她记得他。也曾在二月的南风里,让她等着他。

而她总是不顾一切地朝他跑去,不顾一切地朝他走去。


然后她从梦境中醒来。


翌日傍晚红莲悄悄地溜进了地牢。

她让侍女把她手边所有的首饰都兑换成了现钱,再加上她最近几个月的月例,收买那些小小的狱卒该是绰绰有余了。当值的狱卒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摆了摆手,应允她近前看上几眼。

能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她提着自己曳地的裙子,朝前走去。

地牢暗无天日,阴冷潮湿,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耳边不时传来骇人的惨叫声和痛苦的呻吟声,她抱着发颤的肩膀,不敢转头去看。


从整座地牢的大门到关押他的牢门只有短短的几十步,她却觉得每一步都是那么漫长,仿佛走过去要耗尽此生全部的力气。

忧心,害怕,紧张,恐惧,万般情绪互不相让来回撕扯。


最终她停在门前,咬住下唇,抬眼望向里边。


然后她望见她的爱人静默地坐在那里。

她看不到他低垂的睫羽,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也看不到他倨傲的脸与锐利的眉眼。她只能看到结实的铁索穿透他的筋骨,烧红的木炭烫上他的皮肤。

他全身上下遍布着伤痕,早已分辨不出究竟是由何种刑具造成的了。污浊的血从他的伤口处汩汩流出,淌在地面上,仓皇地爬向她的脚边。


拷问还在继续,刑吏冷笑着将一把弯刀直接刺入了他被木炭烫坏的皮肤,然后握着刀柄缓慢地来回转动,直到那里一片血肉模糊。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把弯刀像是直接刺入了她的心脏,然后在她的心上缓慢地来回转动,直到那里已是千疮百孔。


她疯狂地想要冲进牢房,想要把他带走,想要结束这场劫难,可此刻她连哭都不能发出声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带她走遍大街小巷的少年,那个许她走遍天涯海角的男人,被刑罚折磨得面目全非。

她用手死死地捂住已经咬破了的嘴唇,把所有的哭喊和呜咽都封进自己的掌心。


然后她闭上眼,放任那些液体从眼角滑落。

她见惯了他意气风发的张扬,也就更不忍心见到他穷途末路的模样。


“你们就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恍惚间,她听见他的声音响彻在这阴暗狭小的空间里。那声音里蕴藏着的深厚力量,仿佛能让严密的坚不可摧的地牢轰然倒塌。

在这样残酷的拷问下,他不曾发出一声惨叫抑或呻吟,甚至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她的爱人,就是无可辩驳的英雄。在过去悠长的岁月里,她看见了他眼底的群山和大海,也窥见了他心底的群山和大海。

而现在,她明白了这个男人本身就是群山和大海。


于是她重新睁开双眼,竟看到他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


他发现她了,发现她偷偷地跑来看他了。

她躲在背光的阴影中,与他在旁人看不见的死角里对视。


就在她的泪水又快要充盈于睫的时候,他忽然笑了,对她笑了,在长久的对视中笑了。

不知安慰谁。


他是安慰她。

心里的苦痛转瞬消散,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触动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咬着牙抬手,狠命地抹去那些蜿蜒而下的液体,然后她不顾一切地朝前望去,朝他望去。

微风擦过耳畔,一直将她往他的方向吹。


就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不过是末路而已,远不是绝路。就算是绝路,他都能逆转成坦途。那她又在脆弱什么,在软弱什么,在懦弱什么。


带着坚定的意志与坚强的信念,与那不堪的命运作对,永不屈服。

这是她的爱人教给她的事。


他们在长久的对视中,已然明白了对方无法说出口的话。她最后望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的视线。

身后随即传来刑吏暴戾地质问,她知道他抗得过,所以她也撑得住。来时那些忧心,害怕,紧张,恐惧的情绪,终于输给了她不论发生什么都要义无反顾的勇气。


从地牢出来以后,红莲并没有回寝宫,而是溜出了王宫,径直来到紫兰轩门前。

她敲开屋门的时候,那个紫衣女子显然也在思索营救他的事情,见她独自跑来,便赶忙将她让进里间。她进来之后,顾不得叙旧,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她要学火魅术。


那女子听后摇摇头,不肯答应,理由是不能对不起她的兄长。

她颓然坐下来,迟疑着开口,把能说的话都说尽了,却还是得不到应允。


“若是你的爱人出了事,又当如何。”


末了,她这样问道。

也许是这句话一下子让女子想起了谁,抑或是这句话击中了女子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总之她终于能够学火魅术了。


然而这世间从来没有不付出代价就可以得到的东西。

火魅术作为能够操控人心的秘术,绝非轻易可以掌握。她最开始练习时,还无法做到心如止水,总是控制不好这种力量。而使用火魅术的人一旦被反噬,身心就会如同坠入三九寒潭般冰冷难耐。


彼时她刚在大雨中跪了三天,又生了一场大病,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每一次失败,她都要承受加倍的痛苦。她常常感到双腿疼得像是不属于她一样,那疼痛生生撕扯着她的身体。

然而,她始终没有屈服。


他于地牢中说过的那句话,他在严刑下受过的每处伤,以及他于穷途末路之时赠与她的那个安慰的笑,都被她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而这便是她不顾一切的全部意义。


三日后,火魅术练成了。


红莲重新回到了地牢。

她对前来阻拦她的狱卒娇媚一笑,随即直视着那狱卒的眼睛。熊熊燃烧的烈火映现在她的双瞳里,她自己心如止水,却让每个看见这火光的人魂飞魄散。

狱卒迷茫地看着她,麻木地转过身,将她带到了关押他的牢房前。


她接过那狱卒递过来的钥匙,从容不迫地打开了牢门。

然后她带着这些年来面对他时始终未变的明媚笑意,开口唤出了他的名字。


“庄。”


微风穿堂而过,追兵随之而来。他执鲨齿开道,她拿链剑断后。

她知道他才受过重刑,纵使凭着坚定的意志与坚强的信念,终究做不到以一敌百。所以她站在他的身后,替他化解了所有的危险,为他遮掩了一切的破绽。

而他也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她,冲锋陷阵,勇往直前。


于是柔和的夜色,微凉的晚风,还有初春漫长的雨季,都见证了这场战斗。

她和她的爱人,不是寻常意义的好人,却是无可辩驳的英雄,是这场战斗中哪怕只此两人也犹如拥有千军万马的英雄。


他们从地牢之内一直杀到王宫之外,杀出了一条血路,也杀出了一条坦途。


紫兰轩派来接应他们的人早已等在宫外了。

红莲走到他的身后,扯住了男人的衣袖。从今夜起,她就将永远地离开这埋葬了她青春年华的韩宫。她会成为赤练,与他并肩同行。夜还长,可她觉得已是白昼。雨还下,可她觉得已是晴天。

她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须臾她听见他对她说了一句话。


三月天气里偶然出现的南风此时呼啸而来,他在那风里给她留了一句话。

那时她终于知道,面前这个给她留了句话的男人,让她这一生都改变。


“跟紧我。”


关于他入狱前后的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


故事的后来,红莲辗转得知她的近身侍女被她的父王以走漏消息为由下令处死了。那个自她母亲离世后一直为她绾发的女子,给了她在韩宫中少有的温暖。

从此以后,她对那座无情的虚伪至极的王宫都不再有任何留恋了。


所以当韩国城破,她的父王死在他的剑下时,她有些难过,却感到解脱。那天他们在悬崖之上有过一次对话,谈及了她的出嫁,也谈及了他们的未来。

那是她最后一次试探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她也不是真的要问,只是想听他亲口说。而在他用他的方式给过她答案之后,她没有再问过。

因为有些事情他们已经心照不宣,就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唔,这段故事里,最可惜的就是那棵花树了。”

“不过后来你让人在我们的院子里种了好多花树,这下可是斩都斩不尽啦。”


赤练笑起来眉眼弯弯,她揶揄着面前的人,语气轻松得像是过往的苦痛她都不在意了。

可他很在意。


在方才她讲述的过程中,他对自己受刑的事情没有太多反应,却在听到她曾经为了救他跪在大雨中并且学了火魅术的片段时,几次别过眼睛不去看她。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手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那样用力,以至于骨节都泛白了。


“那时候双腿受了寒气,吃药也调养不回来,一到下雨天,就会有些疼。”

“不过你每次都会彻夜不睡地帮我按揉,所以其实我也并不觉得怎么疼。”


白日的喧嚣在黑夜归于平静,说故事的女人累了,很快便伏在他床边沉沉睡去。

她没能看到,在幽微的烛火中,他摸索着替她盖好被子,然后他走出房间,敲开了他的师哥和那医女的屋门。


“有些事情永远都不要告诉她。”



005


卫庄不见了。

当赤练找遍所有可能的地方依然找不到他的踪迹时,她才意识到他离开了。很多年前,她也曾失去过他的消息,那时她慌乱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可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她了,她定下心来,在书房里仔细思索了半晌,旋即起身去了旁边的院子。


她推开屋门的时候,那个医家女子正坐在案前整理着医书古籍,见她直接进来,只抬起头致意了一下。她走到案前,顾不得寒暄,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她要知道他离开的原因。


那医女听后摇摇头,回绝了她,理由是不能违背许下的诺言。

她默然坐下来,揣摩着开口,把能说的话都说尽了,却还是得不到回应。


“若是你的爱人出了事,又当如何。”


末了,她这样问道。

也许是这句话一下子让医女想起了谁,抑或是这句话击中了医女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总之她终于得以知道他离开的原因了。


“他的外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当日那暗器上有种奇毒。”

“中毒之人,初时脉象与旁人无异。待到毒性发作,五日之内,目不能视,十日之内,五感尽失,最终将会心力衰竭而亡。”


她猛然听见这番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她恍惚记起昨日他斟茶时,连茶水倾洒出来都不知道,想来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

四月天里的暖阳照得她脸颊发烫,可她的心底却生出无端的寒意。


“我能制百毒,为何识不得这种毒,你能解百毒,为何救不了他的命。”


“这世上总有你识不得的毒,也总有我救不了的命。”

“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救他的命,那便是我的师姐。不过她也有三不救,需要下山出诊的不救,上山登门求诊的不救,这天下执剑之人不救。”


所以这是横竖都不肯救了。

她抬手抚上那发簪,轻轻地笑了笑,心下已有了决断。她要上山去见那女子一面,凡事总要试上一试,不去试,怎知有没有不同的结果。


“事实上,我有另外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他全部想起来了,就算从头再来,他还是会重新爱上你。”

“所以他说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之后那医女又宽慰她不用太过担心,他的师哥现下正跟着他,且医书中确有关于那种奇毒的些微记载,只要再多几日,便能制出解药。

她望着院子中的药植,那些药植依然散发着清香,浓烈的血腥气已不在了,他也不在了。


赤练于片刻之后同那医女道别。

她回到自家院子,准备随意收拾一下就上山去。她并非不相信医女,只是多寻一条出路,就能多得一条退路。


她掩上屋门,从满院的花树中穿行而过。


这时,他们养的那只鹦哥飞来了。

它往复盘旋于她头顶上方的天空,不停地背着那三句他教给它的诗,像是要用诗句让她知道些什么,但它怎么也无法让她知道。

最终累极了的它降落下来,静静地停在她肩头,落寞地看着她。


他们的鹦哥流泪了。


她在这样的时刻,忽然明白了它要让她知道的事。

四月天气里偶然出现的南风此时呼啸而来,她站在那风里,忽然泪如雨下。


赤练于黄昏时分赶到了南忘涯。

南忘涯是天南海岭面朝大海的一处高岸,终年被温和的日光照料。海水涨潮时于岸边翻出的白色浪花,同山间浮动的云霭一起,将整个涯岸锁在氤氲的水雾中。

她在这样美丽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敞亮的院子。


那院子里种着许多奇异的花草,蝴蝶被盛放的花吸引,扇动着翅膀落在其间。

她在这花草的尽头,看见了几个婢女和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那女人长得很美,也很年轻,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

只可惜是个瞎子。


“你为什么前来我已经知晓了,但你未必知晓他为什么离开。”

“我那师妹终究没告诉你全部的真相吧。”

“他中的那种毒是我制的,解这种毒所需的药材本也没什么稀奇,只不过需要我的血罢了。没有我的血做药引,制出的解药永远是个半成品。”


“你是医家,为何要制作毒药。”


“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因为我不肯听师父的话,偏要去爱一个与剑为伴的男人。”

“可恨我没有听师父的话,这天下的执剑人尽是负心人。”

“做了毒药,自会有人来求解药,我就能看遍这世间的虚情假意惺惺作态,多么有趣。”


“我如何拿到解药。”


“很简单,我这里有一个锦匣,里面就是你要的解药。”

“不过那锦匣里嵌满了银针,只要你把手伸进去,银针便会刺破你的皮肤。而那些银针上,都涂着他中的那种毒。”

“所以要么他死,要么你死,自己选吧。”


那女人说完轻轻地笑起来,笑声听上去狠厉而又残忍。


她看着女人捧在手中的锦匣,忽然明白了他究竟为什么离开,为什么说不会再重蹈覆辙。

因为这世间从来没有不付出代价就可以得到的东西。

他早就知道面前的女人曾经为情所伤,性子古怪,不会轻易交出解药。他也早就知道若是她得知了真相,必会为了救他,不顾一切地来这南忘涯。


就像很多年前,她为了救他,也曾不顾一切地去过韩宫地牢。

而他不想她为了他不顾一切。


“怎么犹豫了,看来你对他的爱也不过如此。”

“你不妨求我,说不定我会心软呢。”


“我当年求过,可是什么也求不到。”

“与其求一个人,还不如求一场风,至少风会一直将我往他的方向吹。”


赤练将手伸向了那个锦匣,她在做出决断的瞬间想到了她这一生的很多种可能。


如果当年的灯节,她没有遇见他,她这一生会是怎样。

如果当年的将军府,她没有等到他,她这一生会是怎样。

如果当年的韩宫地牢,她没有救出他,她这一生会是怎样。


无论会是怎样,都不重要了。

她已经跟着自己的心,走了想走的路,爱了想爱的人,此生尽兴。

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心不顾一切,而恰好他在她的心上而已。


赤练将手伸进了那个锦匣,锦匣里嵌满的银针刺破了她的皮肤。鲜血从她的伤口处汩汩流出,淌在地面上,仓皇地爬向那女人的脚边。

她拿着解药轻轻地笑起来,笑声听上去安然而又平静。

站在一旁的婢女见状惊呼起来,女人冰冷无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竟然真的敢。”


“我有什么不敢。”


“你这样做值得吗,你就不会后悔吗。”


“我做的事自是值得的事,我爱的人自是值得的人,所以我从来都不后悔。”


“你凭什么断定他是值得的人。”


“凭我是赤练,凭他是卫庄。”


凭他们是彼此的爱人。


早先她断了一枚发簪,后来他便还她一枚发簪。

早先她死了一只青鸟,后来他便还她一只鹦哥。

早先她失了一棵花树,后来他便还她满院花树。


他们生命里都有太多的残缺,可他用他的方式把她生命里的每一个残缺都逆转成了圆满。

他们两个人如同纠缠的藤蔓,他救过她的命,她也救过他的命,他欠过她的情,她也欠过他的情,早已分不清究竟谁爱谁更多。

只能用一生继续纠缠下去,永远纠缠下去。


于是灯节川流不息的人潮,将军府忧伤却浪漫的星空,甚至韩宫地牢那个阴冷潮湿的旁人看不见的死角,都见证了这场深情。

谁爱谁评断,别人别来管。


“我毕竟曾是医家,虽然不再救人,但也不会杀人。”

“银针上的毒只会致人失明,不能夺人性命,我不过是想试试你对他的爱罢了。”

“你走吧。”


那女人是个瞎子,瞎子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可是方才的对话仿佛一下子让女人想起了谁,想起自己也曾不顾一切地为了谁。听到她说不后悔的那一刻,女人冰冷无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温暖的表情。

像是一颗于俗世中苟延残喘的心,忽然看到了盛放的漫山遍野的花。


赤练静默地站在那里,蝴蝶被她的发簪吸引,扇动着翅膀落在上面。然后她转过身,走出这终年与温和的日光相伴的南忘涯。

走进灿烂的晚霞中。


半个月后。


赤练撑着脑袋,兴致盎然地指挥着昔年流沙之主,说话的音调难免有几分得意。


“你把我台子上左边那个瓶子里的红色粉末倒出来,加些清水。”

“再把中间那个瓶子里的黑色液体倒进去,搅拌一下。”

“这个呢,就是我最新研究出来的毒药。”


卫庄挑了眉梢,看了看手中混合出来的奇怪液体,睫羽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喂,我教你制毒,你是不是应该喊我师父啊。”


她似乎想到了以前他教她剑法时她不肯喊他师父的旧事,说完便自顾自地笑起来。他看着她傻傻的表情,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的柔软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了。

他走过去,细细看她的眉眼。她的眼睛里是一片雾气,可他觉得他能从中看到满天繁星。


他们不知道,窗外有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听到了潜藏于这段对白的种种深情。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过南忘涯了。

所谓南忘涯,正是难忘涯,也许她这一生总是难以忘记那个负了她的人。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婢女,她看不见的事情,都由这个婢女讲给她听。

屋子里传来男人和女人的说话声与笑闹声,以及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她想大概是那个常年执剑的男人从没摆弄过这些琐细,所以才把瓶子打碎了吧。


“姑娘,你知道吗,那个男人的眼睛始终看着那个女人的脸。”


所以才把瓶子打碎了啊。

她静默地站在那里,闻到了满院花树随风飘散而来的芬芳。


她也曾不顾一切地爱过一个人。

那个人是剑客,在一次比剑中,眼睛受了伤,再也看不见了。她是医家,治病救人乃是本分,但和自己的病人相爱却是意外。


他一直说他很遗憾,没能早些遇到她,这一生都不能看见她的脸。于是她不顾一切地把自己的眼睛给了他,想让他看看她的脸。

可后来,他用她的眼睛,去看了其他女人的脸。


而现在,那个男人的眼睛始终看着那个女人的脸,即使那个女人什么都看不见。


她又想起那个女人在南忘涯对她说不后悔时的语气,那语气里蕴藏着的深厚力量,仿佛能让陡峭的坚不可摧的涯岸轰然倒塌。

她明白了那个女人本身就是群山和大海。


“我毕竟曾是医家,不会杀人,亦不会害人。”

“银针上的毒会致人失明,但我手中的药能使人复明,我不过是想试试他对她的爱罢了。”

“你把这药送进去吧。”


四月天气里偶然出现的南风此时呼啸而来,她站在那风里,忽然泪如雨下。

她以为这世间尽是虚情假意惺惺作态,可原来这世间也有情深至此死生不渝。



000


四月的最后一天,赤练的眼睛复明了。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越发清晰的脸,和某个人自告奋勇为她绾的凌乱无比的发式,一不小心笑出了声。听见笑声的鹦哥飞过来,跳到她的肩膀上,用长喙啄着她头上的发簪。

她站起身,打开屋门,一眼便看见花树下站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她这一生的爱人。


她走过去,走到他的身边。

他们站在落英缤纷的花树下,也站在永不停歇的南风里。


有些事情她将永远不会知道。

卫庄看着她清亮的瞳眸,忽然这样想。


比如多年前他们初见的那天,其实是他母亲的忌日。


他对自己那个素来软弱的母亲并没太多炽烈的情感,只不过是偶尔午夜梦回,会感到心底有一些微茫的刺痛罢了。

那天他躺在船头,看着满天繁星。倏然,她从桥畔跌入他的怀抱,像是浩瀚银河中最亮的一颗星辰,在点燃整个夜空后,朝着他的方向坠落,撞进他从未接纳过任何人的胸膛。

第二天他去他们约定的那座桥等过她,却直到三年后才在另一座桥上等来了她。


那时她是尊贵的韩国公主,他是破落的郑国后裔,可那又怎样。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后来她穿着嫁衣坐在喜轿上,他握着利剑走在人群中,可那又怎样。

所爱隔山海,山海定可平。


再后来她躲在阴影中哭着望向他,他倒在血泊里笑着安慰她,可那又怎样。

所爱隔山海,山海尽可平。


有些事情他将永远不会知道。

赤练看着他锐利的眉眼,忽然这样想。


故事要回到很多年前的韩宫,回到很多年前的新郑,回到她还是红莲的时候。

他们初见的那天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灯节。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而他是她在外面的世界里遇到的第一个人。

那是她第一次得到真正的快乐,而他是她在真正的快乐中想到的第一个人。


正是他在往后十几年间与她相濡以沫,让她拥有了生活的勇气,也懂得了生命的意义。


她在那年灯节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偷偷地在自己的心底埋下了一粒名为执念的种子。

这粒种子在多年后将军府忧伤却浪漫的星空下破土而出,在多年后韩宫地牢那个旁人看不见的死角里拔节生长。

终于成为了一棵参天的树。


而她在心底埋下那粒种子的瞬间,正月天气里极少出现的南风呼啸而来。

他在那风里给她留了一句话。


“记得我。”


从那天起,她心里的南风,就一直在吹。


当然有件事卫庄以为赤练永远不会知道。

可是这件事赤练其实已经知道。


那天,他们养的那只鹦哥飞来了。

它往复盘旋于她头顶上方的天空,不停地背着那三句他教给它的诗,像是要用诗句让她知道些什么,但它怎么也无法让她知道。

最终累极了的它降落下来,静静地停在她肩头,落寞地看着她。


“夜深忽而风雪至,我寄旧梦与谁知。”

“旧梦初醒相思止,记取昔日少年时。”

“昔日把盏赋长诗,得来一处说故事。”


他们的鹦哥流泪了。


她在这样的时刻,忽然明白了它要让她知道的事。

原来并不是他重新爱上她,而是他从没忘记她。她无法想象,他听她讲那些或温情或感伤的故事的时候,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那个男人,她的爱人,这世间最值得她不顾一切的人,宁愿将所有的深情藏进那三句诗里,也不愿再重蹈覆辙,不愿她为了他不顾一切。


“我寄旧梦与谁知。”

“记取昔日少年时。”

“得来一处说故事。”


而她在心里参透那份深情的瞬间,四月天气里偶然出现的南风,呼啸而来。

她站在整个世界的风里,忽然泪如雨下。


“我记得。”


从那天起,她心里的南风,就再没停过。



>>> Fin.

蓝之绮绮
又是一年的春季,桃花盛开,好不...

又是一年的春季,桃花盛开,好不热闹。


张良正端坐在席子上喝酒,突然身后的桃树上飞来几只鸟~它的叫声引起了张良的注意,等他回头,发现一只小鸟正盯着他.


看到这,他温柔的笑了,摇晃着手里的酒杯,


“你也要来喝点么?”


又是一年的春季,桃花盛开,好不热闹。


张良正端坐在席子上喝酒,突然身后的桃树上飞来几只鸟~它的叫声引起了张良的注意,等他回头,发现一只小鸟正盯着他.


看到这,他温柔的笑了,摇晃着手里的酒杯,


“你也要来喝点么?”




泉凛

【卫练】在?看看月亮

别名:关于被迫成为绝望的打工人不能和女票约会但是她来看我了这件事

女扮男装精神小妹×被迫沦为城管加班小伙

跨年搞一点甜甜贴贴778

新年快乐😘

1.

    年关将至,上岁献元,各地商队与使团接连抵达,乌压压潮涌的人群几将新郑街道积裹的一披雪被踩作了脏水。一如往年,持笔撰簿的署吏们老早就应了卯,立在新郑城门口检阅通关文谍,点数货箱。

    细雪连绵,寒气一股脑往人骨头缝里钻,署吏们勾画的手打着冷颤,奇珍异宝,上品良驹都是见惯了的,囫囵扫上一眼就哈欠连天点对着单薄,期盼早点下值回府。

    正是王宫上上下...

别名:关于被迫成为绝望的打工人不能和女票约会但是她来看我了这件事

女扮男装精神小妹×被迫沦为城管加班小伙

跨年搞一点甜甜贴贴778

新年快乐😘

1.

    年关将至,上岁献元,各地商队与使团接连抵达,乌压压潮涌的人群几将新郑街道积裹的一披雪被踩作了脏水。一如往年,持笔撰簿的署吏们老早就应了卯,立在新郑城门口检阅通关文谍,点数货箱。

    细雪连绵,寒气一股脑往人骨头缝里钻,署吏们勾画的手打着冷颤,奇珍异宝,上品良驹都是见惯了的,囫囵扫上一眼就哈欠连天点对着单薄,期盼早点下值回府。

    正是王宫上上下下最忙的时候。

    红莲一大早就被侍女入帐来从床褥里揪起,被告知今日王宴的名单,聋拉着脑袋被连哄带骗赶到净室,除了中衣,往那热气腾腾的浴桶里踏进去,整副身子置进缭缭白雾里。

    屋子里烧了火盆,红莲逐渐被这暖融融的一片烘醒了,百无聊赖地掬起几片花瓣吹玩,身边人帮她擦洗着,问她今年要在各使团面前跳什么舞,红莲停了吹玩花瓣的动作,趴在浴桶旁拿臂肘垫着脑袋,眼睛闭了闭又睁开:

    “随便吧。”

    比起哪支舞好看,她更想知道哪一个招式更能完美出剑,更能被人稍夸一二。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开始扑通起水里的两条腿,手里像空握了个什么时而翻转时而朝前刺至。侍女们都见惯了她的小女儿情态,哪怕看不懂也觉得实在可爱得紧,衬着花瓣斑驳的水光,那身子滑腻如白瓷般无瑕,该长的地方一点不落,叫她们伺候的只指尖触到都不禁红了脸去。

    多美好的公主啊。

    “你们知道这样得浪费多少花吗?就不想想那些采不到蜜的蜂儿蝶儿们从我身上报复回来?说不定回来我要被叮肿成猪头。”

    多美好的公主啊,就是长了张嘴。

    因剑招过于激烈而溅起水花一片,两边侍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今日过活之艰。

    侍女边舀水往红莲肩膀上浇边接话,“这时节哪来的蜂儿蝶儿。”

    什么时节?红莲杵着手肘。

    “这时节……合该看想看的人,才不要这个宴那个会的。”仿若手中剑已成气候,杀气盛极,红莲略一眯眼两指并起朝空中笔直划过,利落入鞘。

    “公主,这是……”

    “以血拭剑。”红莲眼里凶光犹存。

    ……可那是您的洗澡水啊。

    侍女欲言又止,费了些劲儿才憋住这句没说出口。

    公主的不对劲似乎是从昨日得知明珠夫人抱恙不出席宫宴开始的,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对劲的事情。

    只见她如今身子往前低伏着,两条手臂悬在浴桶边,像三伏天里晒焉了的蒲藤,好一会儿才下巴略扬,吹走肩上的一片花瓣,“真无聊。”

    彼时侍女们只当她起床气还没消。

    香膏润粉花露,朝红莲身上抹,她爱娇得很,嚷着让人轻一些,送来的衣裳每一套都华美无比,侍女们纷纷说着哪一套高贵哪一套婉约,红莲左看又看,头一次对甄选漂亮衣裙失去了兴趣。眼神四处飘了一阵,最终落在那个许久没打开过的柜子前,赤着脚跑去胡翻了一阵,终于心满意足松了口气,朝着这边等着侍奉的人道,“你们给我找块布条来……唔大概这么长的。”

    她两手间比出一段距离来。

    等什么都齐备了,侍女被赶出来,彼时她们还不知道稍许两刻钟后自己究竟有多欲哭无泪,现下只当她又打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主意,直到发现红莲从宫外买来压箱底那袭男装不见了,人也不见了,大敞洞开的窗从外往里灌着冷风。

    “公主啊!”

    2.

    夜色将近,几条街市都灯火通明起来。闻说异邦商队街头表演,百姓们赶着一股子新鲜劲儿纷纷出门观看,头脑灵光的商户们得以在这一日将自己引以为豪的商品摆出来,趁机大赚一笔。

    “世间烟火气,即便只是身处其中,也能沾染几分。”

    韩非带着被他极力胡侃来的卫庄,边走边继续忽胡侃着。

    “如此繁华热闹之万象百态,卫庄兄你难道无甚触动么?”

    卫庄最先触动的是脚,“我走了。”

    “诶诶诶等会儿!我说人话,也就早间贪杯吃多了酒,上朝的时候脑子一热,见了肥差就想抢,不过我保证,绝对是大肥差!”

    “你———从韩宇和姬无夜手里抢肥差?”

    “这不是他们都不要……呸,他们都没有抓准时机嘛。”韩非笑容逐渐虚浮。

    当然他抢到以后姬无夜那张丑脸笑得满脸褶这事韩非没有说。

    卫庄眼神结霜,要是灯火不亮,暗处也能洞见他大漠苍狼般幽瞑的眼。

    “既是肥差,你自己消受就好。”

    “我堂堂九公子,不去作陪使团而跑去巡城像什么话儿?”

    “作陪……”卫庄眉一扬,“很像话。”

    “知道千乘吗,去年四哥多不容易才把他搞进去的,这些活他干得多了,捞尽了好处,你就这么一次,怎么,还不领情?你是没见到韩千乘那小后生,一口一个多谢义父。”

    “我没听清,你说我叫你什么?”

    “义弟!义弟哈哈哈哈哈别的能有什么嘛你把剑放下我们再说……”

    “你早间酒吃多了,午间怕是也没少喝。”

    一旁车夫催说赶不上宫宴了,韩非收了嬉笑,正色起来。

    “虽说巡的是外城,可对于掌握官道部署世胄运交亦是好时机。今日事毕,我向父王举荐你做司隶时便也得心应手些,待你日后职高威显,免不了陷进官场人情,便更通晓唯托才运难以成事。司隶职属内城,多一双眼睛对流沙裨益如何想必卫庄兄比我清楚。远的还不必说,就说红莲调查潮女妖,手段那般奇诡我如今还悬着心,有你应衬实在踏实些。”

    “流沙各司其职,谈不上谁应衬谁。”卫庄毫无触动,淡漠如常。

    过了一会儿,韩非觉得怕是谈崩了,只听卫庄把手中剑收进腰侧,“怎么个巡法?

    这就成得挺莫名其妙的哈。

    韩非也没时间去想个中细节,只当他把自己的一番苦心听进去了,打量卫庄些许,眉头越发蹙深。

    “就是说,巡街不要太凶狠,沉着脸也不要像杀人,你看我越说你越咬牙切齿,这又不是你每月十五收月例,”韩非说教得成就感斐然,循循善诱间随手一指,“看到游湖的人了不,挤挤囔囔的肯定会有人落水,你要怎么做?”

    卫庄思考了一阵,在韩非期待的目光中缓缓说出三个字来:

    “打一顿?”

    “救人!救人!”韩非骂骂咧咧地走了。

    3.

    上任不到一个时辰,卫庄已经收拾了一个街头醉酒调戏女子的恶霸,止灭了两起源头火灾,帮三个走散的小孩找到了家人,且因他脸色太过不好的缘故,泪眼婆娑的孩童父母以为是绑票上门的,颤巍巍递过钱袋去,换来卫庄“你们有病否”的眼神。

    廊灯前一束光线斜斜地切过他年轻的脸孔,玄巾官幞包裹下的两鬓露出一段初雪,再说斜系的佩刀虽看着森然可好歹挂的是官府的腰封。

    这下明了是自己将恩认歹,一口一个有眼不识,说着就要行跪拜大礼谢官老爷,惹得卫庄一阵头疼。

    再说新晋下属们灰头土脸跑来跑去,报告事无巨细,无论何事一开口就是“大人不好了!”卫庄烦不胜烦,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有这时间他干什么不好,换从前保护费都收完八条街了。

    还能剩点时间自行支配。

    嗯,冷宫陪人练个剑什么的。

    不过顺着想了想,好像不太行,今天日子本就特别,还压着人练剑,怎么说都有点不人道。

    那其实,就改成口述招式,也还行,不过宫里今日有宫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

    “大人?大人?”

    “别吵,我在思虑要事。”卫庄皱眉低回了一句,继续想不练剑的课程要如何给人开。

    “有人坠楼了!”

    卫庄闻声朝人群惊呼的地方望去,见那临江楼榭三楼窗边有个人趴吊着,两只手艰难地抓着窗台边的木石砌砖,不知为何,只这一眼就叫他心口跟着一紧,大脑有了片刻轰然空白,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腾身飞起只身抵达,在半空中接住了人,那人头上的发冠哐当一声掉进了江里,一头黑发不受束缚地飞荡起来,发上淡淡的幽香抚平了卫庄的慌张后怕,却让他咬紧了牙,看着自己怀里的人,卫庄瞳孔几乎能窜出火苗,一张脸黑回了韩非说的每月十五收月例那副神情。

    “果、果然,”怀里人睁大眼睛盯着他,颤颤死搂着他的脖颈,惊魂未定地小声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4.

    观临台的石桌前,一排带刀侍卫齐整歇着,看着那头各站一边相对无言的两个人。

    “大人救了一个男人。”

    “大人把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不撒手了。”

    “不对,应该说大人以救人之名死抱着人家,直接把人抱过了三条街,还一声不吭。”

    “胡说,哪儿一声不吭了,整座楼榭的人都看着大人轻声跟那男人说没事了。”

    “……不对劲,更不对劲了。”

    5.

    红莲再一次勾着自己的手指玩,余光瞥见面前好整以暇正盯着自己的人,又受烫似的忙缩了回来。

    不知道要怎么说,对于不占理的事情瞎掰开脱容易,但是对面抱臂站着一个卫庄,她头皮再硬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直到卫庄伸手过来拽走了她唇边半撇假胡须拿在手里凝眉细看,她才忽的一个机灵。

    “事、事情是这样的……”

    半柱香过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常胜将军往凶悍大员左腿发起进攻,凶悍大员竟岿然似岳,呔!局势一转,常胜将军腹背受创,好一个虚晃一枪出奇制胜……”

    卫庄:“……”

    太妙了,他还能听一段单口俳优。

    “然后我就掉下来了。”

    “哦,你就……”卫庄回过神来,浓眉顿蹙,眼睛半觑,“说什么?你怎么掉下来的?你说了吗?”

    他明明光听说蛐蛐打架了。

    “没有啊,”红莲瞟了两眼他身上官服,“这跟你为什么在这里是一个道理。”

    红莲推得干净,松口气勾着自己的手指玩,只听旁的一个侍卫走到卫庄跟前来,“大人,那边船翻了,好像是礼部郭大人之子,喝多了。”

    那侍卫见了红莲,似乎很是吃惊。

    “自己作的,过会儿再捞,”卫庄眼也不从红莲身上移开,冷冷说出几个字:“正好醒醒酒。”

    黑面阎神的口吻听得部下和红莲俱是一抖。

    部下忙不迭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赶去跟同僚说情报有误,大人抱的是个女人。红莲紧跟一步,就听得身后凉声道“你要去哪?”

    “我————”

    卫庄突然走进她,在她背后停了片刻,又绕到她面来,目光落在她脸上,慢慢把头低了下来,靠近到后来,红莲都能感觉到他的热息,像早晨沐浴时被暖烘烘包围着,脸畔氤氲出一层薄红。

    她心跳越来越快,擂鼓似的,两个人鼻子快碰到一处时,她哗一下闭上了眼。

    然后她听到卫庄无可奈何的叹息,比蝉蝶震翅还轻,像是什么被瓦解消失。

    “闭眼干什么,”他低声说,“我只是看看你需不需要醒酒。”

    6.

    红莲终究是把自己女扮男装溜出宫的事说了一通。她在宫里调查的目标称病了好些天,直到今天才秘密派了个人出宫来,她一路跟着,先是赌摊上逗留一阵,那人输的比赢的多但是似乎很是高兴,又进了别馆,让一直跟着他的红莲好生见识了一堆纨绔散财取乐的百种行径。

    “我在想明珠夫人怎会用这种草包呢,直到我发现他在别馆的骰子上搞鬼。”红莲说着,把一直攥着的一粒骰子递给卫庄,只见他轻轻一捻就化成粉末了,露出的字条上并不是韩国的文字。

    不过,确实棘手。

    “到手的时候,有人看到你没有?”

    红莲笑弯了眼睛,“绝对没有,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我还劝架呢,虽然没我也打不起来。”

    说完觉得自己太过得意了,又郑重加了两句“略施小计,略施小计。”

    卫庄却并未如她所想消气了,脸依旧板着,“无论如何,行事都不必如此冒险,若我方才不在,你难道大冷天进湖里泡着去?”

    “我在赌摊上的时候就看见你了,不过见我哥也在,就没敢出来,”红莲小声嘟囔,“反正你一直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没什么好怕的。”

    卫庄也训不下去人了,偏偏这人还在不停地问他身上那套官服是怎么回事,他不搭腔,她就自己不停地猜,可谓越来越离谱。

    “你该不会是为了方便以后收利钱吧?”

    “谁跟你说的,”他挑眉,“我收利钱?”

    “嗨,这种事谁还特意跟我说啊,还不是得我去……”

    红莲这么一说,又觉得他望着自己的眼眸深了不少,心里咯噔一声,在他的注视下红着脸解释,“我、我可没有特意打听你,新郑的小道消息多了去了……谁知道哪天传我耳朵里了。”

    卫庄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见她整个人快杵进地缝了,才抬眼作罢。

    抬眼的瞬间,咕噜咕噜,红莲的肚皮发出一阵空响。

    好死不死,大抵如此!

    卫庄再次转过头,红莲也抬掌捂住了自己的脸,脸颊升腾上来的热气渡到掌心。

    “有功夫打听小道消息,没功夫吃东西?”卫庄问,红莲看不见他的神情,可怎么觉得有些愉快似的,“想吃什么?”

    红莲想的是,新郑的长街怎的如此归整,连条地缝都没有。

  无事发生。

  无事发生。

  无事发生。

  于是石桌前赫然摆上了瓜果,玄巾侍卫们排排坐,暗自观察着新上峰和……他的相好。

  他们这位空降的老大脾气很差,干了几件活以后已经跟姑娘花前月下了,实在叫人嫉妒羡慕,敢怒而不敢言。

    “他还给姑娘买糖糕,我们怎么就没这待遇?”

    “这话问的,你这青胡茬刮不干净的糙爷们,你是姑娘吗?”

    “看饿了,那姑娘吃东西小口小口,跟仓鼠似的,真可爱。”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拿奇怪的东西形容姑娘!”

    “别理他,老单身汉了。”

    “诶诶诶,那是什么,当着官爷的面他还上手了!”

    “他自己都是官爷,比你大好几级。”

    “……”

    “有点冷。”

    红莲含混说,低头看了看自己敞开的外袍,因为过大披在身上,这会儿子想把盘扣扣紧些,但是手里拿着东西又满手的糕屑,于是很不经意地朝卫庄看了一眼。

    卫庄没说什么,伸手拉住她两边衣襟拽朝自己的方向,再拢作一处,垂着眉眼,一个个地帮她扣好。

    “好吃吗?”

    红莲点点头,刚想说你要不要尝,手边就已经拂过一点热息,兔子头的糕点被咬了一口。

    “……”被偷吃东西了。

    确实想叫他尝没错,但是现在只是看一眼糕点上的咬痕,红莲都觉得非常害羞。

    “你,你是不是也没吃东西啊,不然我给你买一个?”说着就要去掏找补的零钱,方才卫庄买回来就随手塞她手里了,有来有往嘛,她抓着一把叮当响的零钱,觉得必须要豪气一些。

    “不用了。”

    卫庄擦掉嘴角的糖屑,把红莲一把拉回来。

    “那些应该没这个好吃。”

    听得石桌边的几人呆立不动,果摊阿田给的果子也不甜了,探上峰生活的快乐瞬间索然无味了。

    “你们说,他是怎么拿那种表情说出这种话的。”

    “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跟你们几个在这眼巴巴?”

    “空降之前他是干嘛的,怎的如此擅取芳心?”

    “经商?”

    “唱曲?”

    “屠夫?”

    “杀人。”

    “?”

    “我说,大人看我们这边了,你们瞧那眼神像不像要杀人。”

    “娘的,还瞧个毛,跑啊!”

    7.

    陆续有人离场了,夜市的热闹逐渐透了底。红莲和卫庄坐在屋顶上,看着街市的人群越来越少。不知为何卫庄当班那群手下连个影都没见着,红莲回忆着卫庄教过的招式,把自己不熟练的挑出来问,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我看过你做这个动作,可是为什么你要让我做不一样的?”

    “你力道不够,更需依靠巧劲,迂回取胜。”

    “这样吗?”红莲试着一做,轻易就将他的手往后扣住,“这是不是你说的那种力?”

    卫庄另一手在勾写膝上的上值薄,也没理她,只陈述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这是我在你面前的力,你只能抓得住我。”

    红莲被降蛊似的,有些不解其意,脸却开始烧起来,偏了偏头,“你那么厉害我都抓得住,那其他的谁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其实是在耍赖了,自称堂堂公主的红莲心里清楚,脸烧的原因就坦然摆着了,这个人为什么成为她捕获的对象,是他甘愿,为什么甘愿,红莲脸更烧了。

    红莲说完了才转回头,只来得及看到卫庄收笔,一双眼准确攫住她,然后被他滚烫的大手掌住腕肘,天旋地转后被反压在下,红莲惊呼一声看到卫庄的脸,以夜空作底,俯视着她,慢慢落下来,声音落在她耳边,“其他的谁,很容易就能这样抓住你?”

    “那可不行。”

    8.

    “巡街多久可以出将入相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似乎觉得很好笑。

    “没、没什么。”

    红莲收回视线,又偷偷看着他的神情,要怎么说呢,她听到父王跟四哥论事,说要把她许给出将入相的人,那搓商的陌生语气仿若几番言语就既定了她此后的轨迹。她闷闷不乐了一天,翻出来结果看到卫庄在巡街。

    巡街多久可以出将入相?红莲觉得堪忧,她深深叹了口气。

    卫庄似乎觉得今天的月亮很好看,他一直没说话,只是遥遥抬头看着,红莲只觉得他的睫毛都被月光染亮了。

    冬天的夜空纤云不染,像块看不到边际的明镜,就算是月亮,那么大的月亮也只能点燃周遭一小簇的暗点,于是此刻坐在屋顶的她更渺小了。

    可她的心是开阔的。幕天席地,平原骏马,踩着枯枝泥沼也要一直不停朝前跑,大漠,荒山,海洋,雨林,那些离她遥远至极,这辈子都无法触及的东西,忽然间就朝她奔涌了过来。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热烈,尤其看到卫庄静静坐在旁边,她就会想一些更遥远的东西。

    卫庄是怎样的心情呢,是不是和她一样?他一定看过更美丽的风景,他知晓的天地更广阔,他走过的旅途,比她这短短十几年光景还要远,但是此刻他停在这里,像是一簇穿透云层抵达她的光。

    她还很年轻,梢头芽蔻的年纪,人生在别人的打量里却已经能从韩宫最高的楼台一眼望到头了。上一刻红莲想,她要是瞬间千帆历尽就好了,再次站在卫庄身旁,一份丰盈的生命应该是更值得被人喜欢的,下一刻她又看到过于壮阔的苍穹,人力相比实在太过渺小,万一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不在他身边了呢。

    欢喜会滋生难过,真心也需要恒久忍耐,她学会的东西很多,可在他面前依然显得寥寥缺匮。红莲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阿嬷女官老师们教舞蹈声乐教仪态女红,唯独没有没有教过她这些,可好奇怪,她在这一刻忽然懂了:喜欢一个人,想到他就能看到大漠荒山海洋雨林,她不知道是他们被归为她心里并列美丽的东西,还是他把这些东西带来了。

    如果她跑得够快,是不是就能永远留住?像她流泻月光下的发丝一样,借着几缕风就朝他招展,一点一点地,不动声色地靠近他,包围他,连他眺望的方向都知晓。

    她野心勃勃,想叫天地万物都不要来为难他们呢。

    她能吗?

    红莲低着头,想不打扰他就能自己想出来解决的法子,卫庄好一会儿没听她说话,以为她也在感受这种静谧氛围以解乏累,扭头却看到她低着头,一会儿挤眉一会儿又懊恼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干嘛。

    还没出声,就见她忽然有了反应。

    星河满盈,红莲喊了他一声,卫庄抬头,只见红莲仰着被月光熨柔的脸,在那一刻美得惊人。

    “我们私奔吧。”

    9.

    一辆马车慢慢走在官道上,更深露重的时辰,却是朝着宫门方向坦然赶着。

    “劳驾,该升官升官该发财发财,我下次还敢!大不了换个人,换个人去……”

    那两个字终究没说出口,可抵不住有人念着方才入耳的记着了。

    “那么我倒想看看谁敢答应你。”卫庄好似刀枪不入。

    他越是从容红莲就越觉得难堪,勉强死撑着可终归是有些羞的,后悔得想把自己刨坑埋起来。

    她真傻,真的,明明是傻话飘在心里,却一不留神说出来了,听的人八成觉得她蠢,凭空笑话一阵,一世英名早早折在这种地方了。

    “才当了半天的官就已经打好主意拿我领赏了!”红莲胡喊一阵,马车帷幕拉开,露个脑袋出来仍不见解气,“不愧是收利钱的人。”

    卫庄想说如你所见,我无往不利。眉头还不及放下就又听她迎面抛过一个问题来。

    “你这样升官一定快,是不是?”

    稀奇古怪,没头没尾的,又实在傻得可爱。

    “那我多跑几次,跑一次你抓一次。”

    卫庄简直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里成天想的什么,情绪也奇妙得来的快去得快,稍不留神,她已经跑出车厢任由一头秀发狂乱地摆。

    “风大,坐回去。”

    “我不。”红莲越说越来劲儿,“你看你押不住人,千里送流寇可不是这样,庄,大,人。”

    她抖落两下身上过于阔大的官袍,以彰显作为流寇所受到的优待,那自鸣得意的样儿,小尾巴能翘到天上。

    小白眼狼。

    他低骂了一声,缰绳都绕到一只手腕上,腾出另一只手抓紧她袖口一把拽进怀里,既然要自讨苦吃,他索性遂了她愿罢,膝头怀里紧紧拥着,凑近她说咬牙切齿的话,一开口就缭绕着白雾往小白眼狼脸颊边走了。

    “你就该冷着。”

    话说得狠了,手却还在把她领口封紧裹好,两臂自后环着她,没见过把自己衣服扒给押解的犯人的,月凉夜长,冷风都被他挡去了,红莲拉过他空出来的那只手,低呼好凉,不由分说就拉进自己怀里捂着,手也紧紧攥着,“好些了吗?”

    “暖不暖?”她追问着回头,没得回应又想伸手去拉他另一只手上的缰绳,以为自己可以当个小火炉,顺带接了他的活。

    “老实点。”卫庄当然不会任由她胡来,按着她的手指一个个扣紧,威胁道,“再乱动就把你丢半道上。”

    嘁。红莲觉得他幼稚,“那你就不能领赏了。”

    “你不是说了,还能收利钱。”

    “那你衣服还穿在我身上呢,不要啦?”

    “收了利钱,可以换新的。”

    “那我一个人就挺害怕的,你舍得吗?”

    “那还是不丢了。”

    两个人带着让旁人大跌眼镜的幼稚胡扯至此,加起来能不能有三岁都还未可知。终于红莲被卫庄语气里的设身处地逗得笑个不停,滚进他怀里差点背过气去。

    “庄大人,赶慢一点,”她攀在他脖颈处,小声提醒“你这样马车很快就到宫里了。”

    他微觑一眼,再没说什么。

    红莲才不信他听不出什么意思,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等她重新往后靠住人墙,马车速度已经放慢了许多,身后的一只大手伸过来把她严实掖好了。

    嘿嘿。她忍不住笑,笑自己计谋得逞,笑某人口是心非,然后笑着笑着就叹了口气。

    她的庄大人升官看来是难了。

    10.

    说着要把她押送回宫的人下了马车又护送了一路,避开好几处巡逻的侍卫队,熟练得像是盯梢了上百次,红莲狐疑地看过去,反被迎面砸了个问题,怎么出来的?

    红莲低头不语,卫庄挑眉了然道:“哦,翻墙。”

    “这重要吗!”红莲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而后又怂了,低着头“知道了,我明天开始就练轻功……但是绝对不是为了偷跑出来才练的!”

    “我也不是次次都恰好能收留无家可归的……”他试图找一个合适的词,“壁虎。”

    这人!又讽刺她挂在窗台上那事呢,红着脸窜出火,红莲攥起无任何物理攻击的拳头,刚伸出就被另一副大掌严实包起来,整个人被拥进怀里,耳边的声音喑哑又柔和:

    “回去吧,嗯?”

    红莲的拳头松成了半拳,半拳松成了手掌,掌心曲起拽着卫庄肩胛的衣襟,倏然火势减小。

    火熄了。

    11.

    “我就再原谅你一次吧。”

    她跑进宫门的时候这么说的。

    而在此前红莲扭捏了半天然后快速地香了他一口,跑起来就更显得落荒而逃。

    再原谅一次?卫庄没懂什么意思,但是那句话清甜俏皮,像是要将他无限纵容,从未有过的感觉,像烟花燃破那一刻的响动,圆润而悠长,啪的一下炸进心底,他不自觉抬起手抚着胸口,跳得太烈了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世上竟有人要纵容他。

    抬起头,觉得这会儿的月亮比上半个时辰前的好看得不遑多让。

    12.

    半个时辰前的红莲低了一阵头,眼里流淌着璀璨流华,万千生灵就此黯淡无光,望着他,很认真地望着他说,我们私奔吧。

    月亮伸手可指,盈亏不定,充作人们头顶亘古以来的无望意象,它庞大遥远而虚无,被寄予了太多太过丰沛的期许,泛滥成无数人紧抓不放的泅渡绳索。

    从来信奉人定胜天,卫庄自不会是那些许愿之人其中一个。

    而她眼沼中那一汪月,明晃晃的,被捕捉被打捞,被点缀着名为笑意的星星盛放在他眼前。

    人世一遭倥偬,坦途不现,卫庄头一次对自己说,好险。

    有那么一刻,他差点就照月起誓了。

    END

    感谢阅读

珞石

【白苏】生寄死归

情节上有借鉴、参考弧笑弦的《我是爸爸,再见》
部分描写方式有借鉴加西亚·马尔克斯、川端康成。

·warning:
含有轻微的平兰(平丘未出场)成分,刀子雨,虽然我本人认为这是焦糖。
白月初ooc程度较大。
白月初死因不要深究,逻辑上的不完善就权当这篇文不过是一个苏苏的梦罢了。  

·更多狐娘同人→【Minters】狐妖小红娘同人整理
·广告:欢迎加入红仙养老院,群号码:370211627,年龄限制14岁及以上,友好讨论,群内拒绝非官配(eg:月贵月/红雅)cp的讨论。
·禁止转载,禁止转载,禁止转载。

【1】
“哎...

情节上有借鉴、参考弧笑弦的《我是爸爸,再见》
部分描写方式有借鉴加西亚·马尔克斯、川端康成。

·warning:
含有轻微的平兰(平丘未出场)成分,刀子雨,虽然我本人认为这是焦糖。
白月初ooc程度较大。
白月初死因不要深究,逻辑上的不完善就权当这篇文不过是一个苏苏的梦罢了。  

·更多狐娘同人→【Minters】狐妖小红娘同人整理
·广告:欢迎加入红仙养老院,群号码:370211627,年龄限制14岁及以上,友好讨论,群内拒绝非官配(eg:月贵月/红雅)cp的讨论。
·禁止转载,禁止转载,禁止转载。

【1】
“哎呦呦,听说了没?姑爷似乎是……”
“这三小姐可要怎么办啊?她独立完成过红仙任务么?”
“喂,这算什么问题……三小姐难道不是感情上更……”

“唉,别说了,三小姐疯过一次后,已经足不出户一个月了……”
“姑爷尸体找到了么?”
“死在虚空之泪下,还能找到尸体?”
“谁会想到虚空之泪会失控?”
“姑爷也是为了保护三小姐吧……如果不是他挡在三小姐前面,那……”

发言者忽然怔住,因为——
涂山苏苏就站在那边,安静而茫然地听着。  

她还是之前单纯好骗的那个样子,不过绿眼睛里毫无生气罢了,就像是荒芜的春天,风寂寂地卷起早亡的叶尖。

“不……不好意思,打扰姐姐们了……”她在众妖犹豫而又惶恐的眼神里慢慢地开口,费力地组织着语言,语序混乱,表情变幻莫测,“我……我今天,啊不……不对,有人告诉我,道士哥哥……啊不,白月初先生给我预寄了信件……”

她快哭了。                                                        

“一定是……有吧?”  

不会像他的人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吧?

“有的有的,请您……您稍等一下,”一直低头工作的狐狸抬头,紧张地快要咬断舌头,“是的……白月初先生的,很多年前就寄存在这里了,白月初先生说,待他死后,请将其转交给涂山苏苏……啊,三小姐,的确,的确。”她顶了一下眼镜,哆嗦的手递出了厚厚一摞信封,年头有点久,却整齐地排着序。  

就像那本认真装订的《小蠢货生存手册》一样。

“谢谢姐姐,”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过,抱好,点头道谢,在众妖复杂的眼神里慢慢地、慢慢地出了门,苦情巨树的花瓣摇曳飘散,在晓风中无声窸窣,牵起过往的呢喃叹息。  

她不由得握紧了信封,放佛害怕它们也消失似的,她在极力克制自己想要拆开信封的欲望,道士哥哥说过了,她是最听话的。
最听话的。  
如果我不听话,拆了的话,道士哥哥会跑过来骂我么?  

她拆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忍下眼泪,哽咽着开始看,认真看,风撩起了她的额发,她想起他的手抚过她的头。  

【嗨,苏苏(这么喊真奇怪,想起来我大概只有刚遇见的时候才这么称呼你),呃,所以还是小蠢货吧,这样比较顺口。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
这是《小蠢货生存手册》的别册,也是终极版,如果我不在了,你该如何做。】  

【别担心,关于葬礼的事宜,我已经安排好了   你现在不要慌,也许你需要再等等了,因为我也不清楚我是否会有转世,毕竟我只是一个被特殊制造出来的人格……嗯,我早就知道了。

不过还是很幸运,毕竟我可能到死,都是白月初  。

我不在你身边,一旦有什么不对,记得不停地挥舞你的双手。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最后的那个方法,我知道你想帮我更想证明自己,但是你现在的身体无法承受这种力量,而且我不在你身边,所以……我更需要你确定你自己的安全。  

你一定提前拆了这封信吧?  

嗯,我还在,我一直都在,只要你相信。 所以我猜,现在天要亮了。】  

她惊讶地抬起头。
天将破晓,寥落晨星。  
她惶然四顾,喃喃地念叨一声声道士哥哥。

你在哪里?
我太笨了,我不会捉迷藏啊,快出来吧,出来吧,好不好?
回应她的只有凄凄的风声。  

她吸了吸鼻子,决定继续看完。   
【嘿嘿,你一定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你贪睡,但是一旦有什么事就睡不好,但是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好好睡觉。
听话。   

毕竟睡好了才可以给我烧纸钱和纸糊五彩棒啊!   你可还欠我一辈子的五彩棒呢,我可记着账!

就算这辈子我意识撑不到最后,但是也是一辈子的五彩棒。

嘛……(停顿,晕染开一团团墨迹)

毕竟,说不定,呃,只有你,才是我在茫茫人海中唯一存在的证据。

好了歇一会儿吧,不可以一边走一边看字,对眼睛不好。

第二封一定要回去以后拆。  

但在此之前,你去找二老板,把第一封与第二封之间的信交给她。】  

道士哥哥你好厉害。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泪流不止。
嫩叶气息弥散,从她的脚下飞起两只蝴蝶,翩翩飞舞,随着黄色渐渐变白,越飞越远,她闭眼追逐、追逐、追逐,直到他们消失不见——

她惶惶地睁眼,泪痕未干。

“回来了?小妹。”
涂山容容苦情树下转过身,依旧笑意舒朗,疲惫放佛不存在她身上似的,大约是因着涂山总归需要个头脑清醒的人,因而就算她有过疲累,有过崩溃,却都要仔仔细细地藏好了,毕竟越规操作的只能有首领一个人而已,因而被情绪化控制的,是谁也不能是她。  

“二姐,”她耷拉下耳朵,哭哑了的嗓子还是有点干,“道士哥哥,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白月初?”她睁开了琥珀色的眼,满是诧异,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无奈又伤感,“给我吧,看来他是把自己所有的事都提前想好了,真是个倔强又聪明的孩子呢。”  

她捏着信封递过去,满满都是不舍,然而只能慢慢地松了手。
【听话。】

【嗨!二老板!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我应该已经死了。  

我已经把葬礼的一切都想好了,容老板你只要再利用您的冰雪伶俐机智聪明帮我办得体面一点就好了。  

首先,我所有的财产(如果我有的话?)在我死后都转交给涂山苏苏。
我老爸估计不在乎那个钱,我也不太想给他,臭老爸抢我糖果,干嘛要给他。

反正给苏苏就是给我的,没什么区别,嘿嘿。  

给王富贵打个电话,挑蜘蛛精不在的时候打,他上次跟我打麻将欠了我20元巨款,让他给我主持葬礼,老板您可以再多勒索他点,不用客气,反正他有的是钱。
从我老爸那儿要我几件衣服,我可能是直接的人格消失,连尸体都没有的那种,嘛,做个衣冠冢也不错,省钱。

给我的同学胡尾生打给电话,让他每年给我坟前供上包子,以及一定要通知我什么时候超市大打折。    

替我给大老板说声“哈哈哈你威胁不了我了我已经死了”,嗯,气一气她,反正她揍不到我,但也麻烦您保护好苏苏,大老板生起气来是无差别攻击,误伤率很高,小蠢货绝对不可能避开。
还有啊,麻烦您帮我告诉她,苏苏就是苏苏,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妹妹,红红是红红,但是红红也是苏苏,苏苏也是红红,她确定了以后,就不要在强迫苏苏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了。

也帮我给南国公主送个祝愿,说不定我死了,下一个转世,平丘月初就能脱离东方月初这个轮回,然后去和她真的团聚了,她的案例,我一直很抱歉。

给您的徒儿颜如玉也提个醒啊,跟她家女捕头(现在是舞台剧演员?)恩爱时候别忘了给我多孝敬点纸糊五彩棒,嘿嘿嘿,谢谢二老板。  

谢谢,容容姐。】  

“呵,”容容伸手,捻起一片花瓣,仔细打量着,“谢我什么呢,不过该做的罢了。”

“小妹,”容容收好信笺,揉了揉她的头,“回去吧,慢慢看,别等了。”

“二姐……”苏苏犹豫着问,悄悄抬了眼睛,“道士哥哥,给你写了什么呀?”

“他呀,”容容笑意加深,“一辈子明哲保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一个不小心,所有计划都加了一个你。”  

【2】

【这是第二封。 真麻烦啧,还要标序号。

上一封的语气太奇怪了,简直不像英俊潇洒无人能比的我了。  

那句话是我……侄儿对他女人说的?就颜如玉,耍了你王家大哥哥的那个。

转世续缘重在缘字,如果下一世不是我,也很正常。  

如果是我……你一定要像你开始认识我的那样,缠住我。

我的后世性格会与我有相似之处,反正肯定会怕麻烦吧,对,小蠢货,你简直不知道你有多麻烦。

走路了要牵着,走不动要背着,时不时还得抱着,麻烦得让我这辈子都放不下心。

下辈子也是,下下辈子也是。】  

道士哥哥嫌自己麻烦嘛,那就多烦烦他。
窗外晓风,鸟雀呼晴。  

是可望不可即的……淡蓝色远山。

【3】
【这是第三封。
今天涂山是什么景色?
哎你看我为了写这些遗书查了多少中外名著,多不容易,再给我加一打五彩棒。】

是十里春风。
却都不如你。  

她低着头,坐在湿冷的青石板上,小腿以下都没在冰寒清冽的溪水里,吐着气泡的小鱼好奇地游过来,亲吻她白皙的脚踝,光滑的鳞片蹭过她的小腿,她不由有些小小的高兴,然后那小小的高兴如水纹般扩散,小鱼却倏地游开,漾走一圈圈水纹,几片花瓣悠悠地晃下来,划开她的视线,他盯着那些优雅的花瓣在水里打着转儿,笑意却渐渐冷却。

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寂寥……无人。

【4】
“姐姐,”容容低头垂睫,“白月初的葬礼事宜,我已安排好了。”
“哼,不过其中一个转世罢了,值得大费铺张?”涂山之王眯起眼睛,漫不经心地敲着椅背。

“姐姐,小妹的妖力,已经永久性地开始上涨。”

“你的意思?”
“狐妖之力,源于至情。”
“情之所至,力之所生?

涂山雅雅静静地俯视着涂山二当家,“你的意思,是她能比得上姐姐?”

凛然寒气,骤然爆发!

“姐姐,无论如何,小妹就是她这一点早已确认无疑,”涂山容容不卑不亢,眉间霜雪却不停顿, “而且,再怎么样,小妹能否真正地变回她,也是下一世的事。”

“下一世,无论是东方月初,平丘月初,或者白月初,不过都听天由命,随缘罢了。”
“况且,”她无声地撩起眼帘,“是白月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是漫长等待的开始,春花已尽,夏叶未老,弥望满目的青翠,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又一封信,道士哥哥说过了,一天只能看一封。

看一封,少一封。  

【这是第十封。
生似暂寓,死如归去。
我今天偶然翻字典翻到的,感觉倒蛮像我的啊?

不过死了可就吃不到好吃的,也是可惜啊。

你会变回她么?
在我死后。】  

“永久性地妖力上涨,是另一种,不同于涂山红红的、全新的妖力,”六耳猕猴咬到桃核,“有意思。”

“昔日涂山之王的人格仍在沉睡,但是这个新人格,却又因情而生出另一种新的力量,不知三小姐……未来命运将如何。”

“六耳姐,您也来了啊。”

“又一次被迫的计划推迟,总归得来看看,”六耳猕猴饶有兴趣地盯着身形见长的狐耳少女,“涂山未过门的新姑爷拼死也要护着的妖,现在如何了。”

她能感到身体里涌动着的力量,不同于以往几次运用特殊手段临时找回的妖力,她轻盈地跳跃,从水中捞过一柄荷叶,雨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  
“哇,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荷叶!不做荷叶糯米鸡多可惜!哎小呆子,可以让你们家厨师做一个么?”
“嗯!好呀!我回去就叫他们做!”
同情同景,故人不归。  

“哎……” 她听得一声叹息,警觉地竖起耳朵。
“是我,我是你。”
“今生今世,情缘已尽,你的愿望,达成了么?”

“你已经可以是一个独立的、优秀的红线仙了。”
“只是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5】
【这是第二十封。
我应该早就下葬了吧?
不提这个,你可以独立完成红线仙任务么?

我教给你的,你都还记得么?】  

可以。
记得。

以前无法独立,是因为没有力量。
现在有了力量,却不想孤身一人。

一个人是很辛苦,多少次想喊道士哥哥救我,但,再也没有道士哥哥了 。

她面无表情腾空翻身,躲避攻击同时五指发劲破空夺物,在对面惊愕的眼神中翩翩而落。

她神情冷漠,一字一顿地说——
“交出一打五彩棒,饶你不死。”  

【6】
【这是第一百封。
不要抱怨越来越短。
每天都要改很多次很麻烦的。】  
麻烦为什么还要写,真是个二货道士啊。
“六百年前我用我的全部妖力和记忆赌了一回,然后陷入沉睡。”
“如果你是我的妹妹,那么我真愿你一辈子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我的妖力还在他的转世身上,倘若下一世再未相遇,那么我可能还会继续沉睡。”

“你拥有你独立的记忆,独立的人格,我可以知晓,却也仅限于知晓。”

“他不是完整的他,你也不是完整的我,但你们还是相爱了。”
“一切是缘。”
“你可曾为自己那一赌后悔过呢,苏苏?”
“用一个新名字叫我自己真是奇怪。”

“如果过去的你,也就是我,没有付出全部妖力,那么你这六百年,会比你曾经要更顺利,你的梦想,也不会那么艰难。”

“不会呀,从未后悔。”

“而这一次,不过再从零开始啦。”

她笑着回答。

你的身后,是黑夜里纷飞的大雪啊 。
涂山红红清楚地看着“自己”的举动,捏住信封,把昨日看过的重拆开又细读了一遍,而克制住,不去动新的。

“痴儿……”
“无论如何,都是看一封,少一封。”
“总归有尽头。”

“他真的,不在了啊。”

【7】
【这是第二百封。
我曾跑去问过王富贵他爷爷,在我死前,能不能将我身上的全部妖力都转回给你,如果我不在,你没有力量,又该如何反抗呢?

但是我也很纠结……如果这样,你是否就会变回她,我知道你们本是同一只妖,但是,苏苏,你不同,你可以是一只堂堂正正的狐妖,你可以不依靠他人的力量,你很厉害,你的努力和汗水从来没有白费。

唔,当然也太好骗了,这很好也不好,不要轻易相信他人的话,明白么?

除了我。

叫你小蠢货也不是真的你很笨(虽然你的确笨),你很聪明,特别聪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嘛……如果你也……那就再也没有人记得我了。

不对……我想写什么……?  

欸烦死了烦死了,这些都是什么和什么呀,一边儿去。

你就当没看见这封,笨蛋。】  

可是道士哥哥,你写出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看么?

“小妹,”涂山二当家推开门,犹豫开口,“不去看看么,他的……坟。”

正是清明。  

衣冠冢,荒芜寂寥,音容笑貌,记忆犹新。  
铃声息,风雨起。

她执酒杯,敬天,敬地,泪随风而去,春寒料峭,却寒不过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双鸳不再,幽阶苔生。

回去后,她终于没忍住,流着泪,拆开了那封信。
【如果有一天,你没有听我的话,那么请拆开这封信。
苏苏。

离别不过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请……一定要记住我。 虽然我表面上看起来很……好吧实际上也很不喜欢麻烦,但是,我是真的,渴望被人认可,而不仅仅只是某一个人的影子,我第一次听你说“果然还是做不到么”的时候,我承认,我帮你,是因为看见了另一个我自己。

写出这些话还真是为难啊,我从来都不想如此深入自己的内心。

只要停留表面就好了,不用顾虑那么多,我从来只要是一个爱吃爱喝,没有大志的热血少年就可以了,实力足够强,没有人可以瞧不起我,不必深情,那么更能衬托东方月初的伟大。

……不过好歹,我还是有自尊心这种东西的啊。

你拒绝婚礼还是让我很受伤的。

我到底哪里不好了?
……

仔细想想好像哪里都不好。

可是活得聪明不就应该这样么?
明哲保身,处身世外,利益相关才真心帮助,难道不就应该这样么?  

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还真有你这么笨的人呀。

怎么能这么天真,什么都想做,什么都想帮。

真是笨死了,蠢货。

你知道你这样多容易被人利用,被人欺负么?

善行不一定会善报,明白么?
小呆子,知不知道,你有很多次都置身危险,如若不是我,如若不是你的姐姐们,你可能早就活不下来了明白么?  

笨死了。

笨到让我觉得……无法离开你了。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一定要……长大啊。
如果再相遇……
我想我会记得你。】  

她声嘶力竭地哭出来,梦想……她的梦想,从来都有他在,她从来不知晓,他在她的心中,竟也成了梦想。

流转世间,任天地苍生万变。
我的笑颜,只留在你身边。

涂山三小姐,自那年清明后,竟再无欢笑。    

【8】
【这是第三百六十五封。
最后一封。
是时候……说再见了。
苏苏。

涂山苏苏,你愿意以你的妖力和记忆在苦情巨树下起誓,让我,白月初,和你,来生相见么?】

我愿意、愿意、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自初见起,就愿意。
倘若今生不能伴你身边至永远。
我愿以来生。
如果有来生。
我愿意。】

她捂住嘴,却无法抑制哽咽。
她泪眼模糊地看着一行行越来越凌乱的字迹。 【即使我不过是某人的替代品。
但倘若能够守护……

哈哈哈,不过我还是被拒绝了吧。

就像那次婚礼那样。
你怎么可能会愿意失去妖力呢?

苏苏,你可以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你的妖力,你若想要回,去找你王家哥哥的爷爷,你可以要回,不必顾忌。

对不起……我可能,真的,无法陪伴你一生。
因我终归,不过是替代品。

再见,真的要说再见了。

保护好自己,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你一辈子都看不到这些信。

不过奢望,不过妄想。
再见啦,小笨蛋,小呆子,小蠢货。

我是白月初,再见,苏苏。】

今生今世,情深缘浅。

幸然相遇是金风玉露,祸然需负如此可念不可说。
可悲,可叹。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情之所至,力之所生!

妖力瞬涨,扶摇直上!
秋风起兮云飞扬,恍惚间凛冬将至,湛湛晴空,云雾散,烟光凝,潦水尽,寒潭清,凌然大喝,响遏行云——!

“传说六百年前,天下第一道人东方月初在涂山留下了神火火种,此后凡涂山之人,只要不怕引火上身……”
“纯质……”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
【不要轻易……】
对不起。
道士哥哥。

“阳炎!”
“小妹!”
“三小姐!”

寒气骤然压制!

“她的身体,你敢动分毫。”涂山雅雅抹去唇边酒渍,眸色加深,“想自杀?”

火光中晃出身形修长的一妖,寒眸深邃,神情冷漠,指尖逼出一道火线,“滚。”

“姐……姐姐……?”涂山雅雅瞬然失声,一旁的涂山容容更是诧异地睁开了眼睛,六耳猕猴伸出的手落了下来,声线颤了又颤,“涂山……红红?”

【9】
“再相见,会是何时?”
“我不知道,我那么笨。”
“苏苏啊……” 隐在意识海的人落下不知多少次的叹息,“没有告别,何谈等待?”
“谢谢你。”她突然打断道。
“谢我什么,我就是你,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不过帮你抵一下雅儿的怒气罢了。”意识里的声音停顿,“倘若等不到你要如何?”

“不过自毁人格。”

再无涂山苏苏的人格,正如白月初这个人格也从未存在过一样。

【10】
苦情树下,涂山苏苏低头合掌,喃喃低语。  

“何苦来哉?”涂山容容悲悯地叹息,“你强行用纯质阳炎锻化了自身的狐火,能力是有增强,但若差之毫厘,就是自焚烧身,若不是你雅雅姐即使赶到……”

“姐姐要的不是我,是她的姐姐。”涂山苏苏冷静克制地回道,却在下一个问题声线一抖,“二姐,如果我有用,我聪明,你说,道士哥哥会不会回来?”

“这就是……你跪在苦情巨树无日无休的理由?”
“我在等他的一句话。”

我在等一不归人的一句我愿意。
永远等不到的一句……我愿意。

【尾声】
“喂,那边那个狐妖,涂山苏苏在哪里?”
欢都落兰掀开兜帽,金色妖瞳震慑得对面的狐妖一抖,她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你们涂山的三小姐,去哪儿了?”

“三小姐……在在在苦情巨树下。”

“谢谢,”欢都落兰握紧了手中之物,面带嘲讽,“哼,傻丫头,你果然跟你的道士哥哥一样傻,做的事情可真是分毫不差。”

苦情巨树下,欢都落兰远远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走近,俯视,她的脖颈,淡淡地映着一抹树影的暗绿。
“喂,死丫头。”

涂山苏苏仍闭着眼,双手合十,开口,却不复往昔的无邪稚音,“落兰姐姐,你来做……?”

“几日不见,你个子倒是真长了不少,”欢都落兰打断她,言语间止不住的嘲讽,“不错,你们涂山狐妖妖力之源果真是情力,”欢都落兰手一扬,掷出一物,“接好了。”

涂山苏苏仍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不言不语,挥袖一扫,接过取来,看到来物,却瞪大了眼,“这……这是?”

“白月初那个臭小子拜托我做的,”欢都落兰一撩裙摆,干脆坐到了她旁边,提及此事,恨恨然道,“用那么相似的脸,我怎么可能拒绝。”

“这是情蛊,融入了返老还童之虫的力量和他的心头血,用这玩意儿可以完全地情景再现,我给他做好后,他把他一直携带在身上贮存记忆,他嘱托我,如果有一天他身死或失踪,身为制蛊人的我可以将此蛊召回,然后再给你。”欢都落兰停顿片刻,视线游移,“南国蛊术对身体的确伤害极大,但是我在力量加持了我的妖力,你使用时,便不会再有任何副作用,呵,可别枉费我一番好心。”

她拧眉低叹,“算是……对于我被黑狐所控时,做的错事的补偿吧。”

这算什么呢?
他为什么,为什么所有都想好了?

就像是……他还在一样……

维持了这么久的淡然一碰即碎,她还是那个心智尚未成熟的苏苏,从未经历生离死别的……涂山苏苏。

“臭丫头,你哭什么?”欢都落兰不情不愿地召出一块手帕,递过去,“擦擦,哭得难看死了。”

“你的道士哥哥早知你可能会没日没夜地在这破树下苦等,做成这个,让你不要天天沉浸在不可求的悲伤里,回忆总归还有个念想,他死了也能陪着你,真是放心不下你呀,呵。”欢都落兰别扭地安慰,却仍是忍不住内心的愤懑,“提前说好了啊,如果下一世还是一具身体,我可不会放水,直接抢过来。”

“喂,你怎么还越哭越凶了,小呆子,不过是等待罢了,你看我不也等了足足三百年?还你那句话,你那么喜欢他,一定能等到他的。”
“不一样地……不一样地……”涂山苏苏泣不成声,捂着脸说,“没有告别,何谈等待……”

“我等不到了……等不到了呀,”她咽下苦涩,“根本等不到了……”

生似暂寓,死如归去。
本就不该存在的灵魂,她和他,都一样。
活一遭,梦一场,没有离别,没有重聚,全世界,只有彼此希望是彼此,只因他们都不过——

生寄死归。

【END】

【ft】: 7k+……我已成仙。
还有一个东方和小白的番外。
如果喜欢,请留下你的评论♡

最后广告: 欢迎加入红仙养老院,群号码:370211627

Cloud

【白苏】综艺|可以跟拍去你家吗

一发完,刀糖。灵感来源:日综《可以跟拍去你家吗》。


私设如山,OOC预警。




——————————








我是一名记者。最近接手了一档老牌深夜综艺,名字叫《可以跟拍去你家吗》。顾名思义,我的任务就是在深夜街头游荡,寻找这个点还愿意让我们节目组去家里拍摄的人们,然后听听他们的故事。


 

今天的街采一点也不顺利。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到现在还没遇见愿意接受采访的人,再等下去估计成功几率会越来越低,毕竟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啊。我仰起头望着天,深深叹了口气。

 ...


一发完,刀糖。灵感来源:日综《可以跟拍去你家吗》。


私设如山,OOC预警。




——————————








我是一名记者。最近接手了一档老牌深夜综艺,名字叫《可以跟拍去你家吗》。顾名思义,我的任务就是在深夜街头游荡,寻找这个点还愿意让我们节目组去家里拍摄的人们,然后听听他们的故事。


 

今天的街采一点也不顺利。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到现在还没遇见愿意接受采访的人,再等下去估计成功几率会越来越低,毕竟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啊。我仰起头望着天,深深叹了口气。

 


“老大老大,你看那边有个萌妹子,看起来挺好说话的!”一旁的摄影大哥忽然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手指着对面地铁站刚出来的一个身着红衣一头黄毛还有着猫耳的妹子。

 


长得还挺可爱。我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不过像这种深夜一个人在街头走的女孩子大概率会把我们当成坏人吧?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本着“和可爱的女孩子哪怕能说上一句话我也很高兴”的念头,我和我的同事们还是走上前把她拦了下来。

 


“诶,你们是电视台的呀,我经常看你们这个节目呢。”

 


没想到她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用甜甜的嗓音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打开电视看这个,没想到今天能碰见真人,好开心呀。”

 


她欣然答应让我们去她家看看,并表示不怕我们是坏蛋,因为她“其实有着很厉害的武力值哟”。说这话的时候她偏过头笑得眉眼弯弯,莫名让我觉得很有可信度。

 


“我家稍微有点远,所以车费……”“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节目组会报销的。”我连忙朝她摆摆手。她这才稍微放心下来,和我们一起上了出租车。

 


总算有点在日出之前下班的希望了。我坐在副驾的位置上,透过后视镜看着这个姑娘。她看起来很年轻,说是中学生恐怕都没有人会不信。只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尽管足够温柔可爱,却让我感觉到有一种怕是经历过许多以后才会有的淡然和……

 


成熟。

 


我被心里蹦出来的这个词稍稍吓了一跳。这样的小姑娘,哪有什么成熟的感觉嘛。肯定是我看错了。

 


一路上断断续续聊天,也算是拍些个人基本信息的素材。她说自己叫苏苏,大概六百多岁了。“活到这个岁数也就不会特地去记到底是哪一年啦。”她这样表示道。我却在心里暗道一句“难怪”,毕竟都六百多岁了什么没经历过啊。

 


看来今天有不少东西可以拍咯。开心。

 


她说自己的职业是红线仙,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也是因为工作。“其实今天是去回访以前的一些客户,看看他们目前的状况如何。我们涂山的售后服务也很好哒。”她倒是个好员工,这时候也不忘给公司打打广告。

 


大概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她家所在的地方。是郊外的一幢独栋大别墅,院子里还种着各种各样的花,其中庭院中央那棵大合欢树尤为显眼。

 


“你们要是春天来拍的话才好看呢。”她说。

 


我和我的工作人员都被这阵仗吓得愣在了门口,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脱鞋进门。妈呀,我这什么神仙运气,采访到富豪了啊。

 


肯定很有故事。

 


别墅的里面倒是没有外面那么壮观,意外地有些朴素,东西也不太多。在客厅等着说去拿饮料的她时,我那个一进门就说“抱歉借用一下厕所”的同事刚好回来,偷偷摸摸地在我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老大,洗漱用具都是两人份的”。

 


哦豁,这当然属于重大发现啊。我赞许地朝他点点头,心里默默记下待会儿一定要问这件事。

 


“请吧。”她给我们倒了些橙子味的美年达,又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我没吃晚饭,能让我先吃点东西再采访吗?不会很久的。”

 


“当然可以,”我赶紧放下杯子,把汽水嗝拼命咽了下去,点头回答道,“不过,做饭的镜头也让我们拍一些行吗?正好我们节目说是要参观家,肯定也是要看厨房的。”

 


“行呀,你们一起过来吧。”她态度相当配合地点点头,起身带路。

 


刚走到厨房门口,我就看到门上贴了张有点泛黄的A4纸,用粗粗的油性笔写了七个大字外带三个感叹号:小蠢货不得入内!!!

 


“这是什么?”敏锐地感觉到可能有故事可挖,我指了指门问道。

 


“啊,这个……这个是道士哥哥很久之前贴在门上的。”她停下打开冰箱门的手,转过脸回答道。

 


“道士哥哥?”

 


“是我喜欢的人。”她甜甜地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啊,刚刚我就想问来着,看这里的陈设都是两人份的……”我挠了挠后脑勺,“是您先生吧?”

 


“我们没有结婚。”她转身开始处理起食材,“虽然家里挺希望我们能结婚的,但是因为附加条件是结婚之后我就不能再出去工作,他觉得还是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更重要,结不结婚也没关系,所以就……”

 


当时还是在婚礼现场悔的婚呢。不过反正结不结婚我们俩都这样在一起嘛。

 


她说。

 


“那这个不得入内的意思是……”

 


“那是因为我以前厨艺实在太差了……”她一手把挂面撒进锅里,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是那种能把厨房整个炸掉的厨艺哦。第一次做饭给道士哥哥吃的时候,他好像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点不剩地都吃完了。

 


仿佛想起什么甜蜜的往事似的,我从侧面看到她的嘴角又向上扬了扬。“这种镜头赶紧拍啊!”我扭头向摄影大哥示意。

 


“那现在呢?我看你煮面切菜都还蛮熟练的嘛。”

 


“现在好多了!可能真的是熟能生巧吧。”她用勺子舀了一点汤尝了尝,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道士哥哥在的时候都是他负责做饭,他手艺超级好!苏苏跟他学了很多呢。”

 


她分了一些汤面和菜给我们,老实说在街头冻得瑟瑟发抖到这个点的我吃到这样一碗热汤面的时候真是相当感动。于是一群人坐在同样很大但很简洁的餐厅里吸溜吸溜地吃东西,顺便继续闲聊。

 


“冒昧问一下,您和您恋人是怎么认识的?”

 


“认识啊……”她放下筷子,歪过头想了想,“是在相亲节目上呢。”

 


“咦,竟然是相亲节目成功牵手的男女嘉宾吗?”我震惊了。

 


“不是不是,”她连忙摆了摆手,“他是男嘉宾,我是去找某个女嘉宾的普通路人。”

 


哈?这也行?

 


我更震惊了。

 


“不过本来家里就要安排他和我相亲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就算是相亲认识的吧。她总结道。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一起工作吧。”

 


“诶?您和恋人还是办公室恋情啊。”我心里暗自羡慕起来。

 


呜呜呜允许办公室恋情的公司真是太好了!我的心都是隔壁工作间小姐姐的!

 


“不如说家里面还很希望我俩能因为工作的关系有更好的进展呢。”她笑了笑,“之后一直都在接两个人合作的活,业绩特别好。”

 


等吃完了我带你们去看个地方!她忽然眼神亮闪闪地说道。

 


于是我和我的同事们加快速度狼吞虎咽完,在她的坚持下把碗往洗碗机里一丢也没自己处理,就跟着她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哇……”

 


门一开就闪瞎了我的眼。奖杯奖状也太多了吧。全都是什么“年度最佳员工”、“绩效奖”和感谢锦旗之类。房间的正中央摆着的是一座金杯,底座上刻着“最强红线仙组合:白月初 涂山苏苏”。

 


“这个是什么?”我指了指这座金杯。

 


“这个?”她回过身看了看我手指的方向,又偏过脸看着我,像是很认真地说了一句:

 


“是我曾经的梦想。”

 


是我们一起实现的梦想。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还记得我之前说没有结婚的事吗,就是为了这个呢。虽然真的很不容易。我们算是什么样奇怪的人奇怪的事都见过了吧?但是每次只要道士哥哥在身边,我就觉得这个任务一定是可以完成的。”

 


她说着,领着我们出来,仔细地关了灯锁了门。

 



接下来让我印象深刻的一个房间在走廊正相反的位置。为什么印象深刻呢?因为这是我进了这幢别墅以后唯一一次由衷感叹“这就是有钱人的趣味吗!”。

 


居然有专门的零食间啊。

 


“苏苏小姐……你这个完全可以在家里拍《查理的巧克力工厂》了吧?”

 


我望着整整一面墙的绝色巧克力和脆狐烈日曲奇,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老大快看这边的五彩棒!”摄影大哥比我还激动地喊道。

 


我的妈呀。就算是在全世界最大的妖馨斋旗舰店大概都没这里品种齐全。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我的眼角划过苦涩的泪水。

 


“所以这是……”“因为道士哥哥喜欢。”

 


因为道士哥哥喜欢。她重复道。

 


我望向她。似乎是感觉到我审视的目光,她忽然又抬起脸笑得温温柔柔,跟我们说如果想要也可以拿一些。

 


“真的可以吗?”有孩子的工作人员眼睛都亮了。

 


“没事,谁叫道士哥哥不在家。我们就背着他拿一点哼。”她还插着腰摆出了一副假装怄气的样子。

 


其实最关键的是她后面一句吧:反正还能再买。

 


呜呜呜我也想有钱。

 



从房间里出来,我看了一眼手表。快五点了。素材拍得应该够做一期节目了,所以我们也打算告辞。

 


她送我们到门口。走之前,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扭头问她:

 


“对了,苏苏小姐,您不是说和他一起工作吗?怎么他今天不在?是加班吗?”

 


“他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她倚着门,像我刚见到她时那样恬静而淡然地笑着。


 

“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他回来。”

 


她说。

 





在回程的路上,助理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大腿,大声对我说:“我就觉得白月初和涂山苏苏这两个名字耳熟呢!我想起来在哪儿听过了。”

 


“在哪儿?”

 


“我爷爷好像和我说过几十年前的一场人妖合作的大战。白月初就是那个大英雄啊。不过后面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啊。

 


我打开车窗,掏出打火机点燃今天的第一根烟。

 


那么,祝她幸福。我想了想,对着即将迎来日出的天空说道。

 




她是幸福的吧?

 


她一定一定会幸福的。









Fin.




泉凛

【卫练二十四小时联文】明月入怀

 上一棒是@花焰 你之于我 


                          《明月入怀》
  ...


 上一棒是@花焰 你之于我 

             

                          《明月入怀》
  

                                          by泉凛
  -民国paro/宝石失明症(解法:爱人的告白)
  -家道中落富家小姐×军fa(旗袍×军/装,背景勿究勿上升)
  
  开木仓的时候手会轻颤一下,和拉栓上膛完全不一样。周围的人开始尖叫奔逃,木仓口余热未散,她揣进袖口,警报响起前把手里的骆驼香烟随手递出去,多买了,先生消受了吧。她来不及看清任何一张脸,寻了间隙像垂落树下的飞鸟一样忙着逃和活。民国二十六年,六月初七,她到上海的第五天。


  (零)
  赤练被人带进督军府时,还穿着那身从典当行里易出来的暗红色绣水云纹旗袍,手提箱夹层里装着一把掉漆的仿勃朗宁,掌心的手包被攥出褶印。
  雨淅淅沥沥落着,引路的人满脸歉意,安慰她快到了。
  督/军府院落敞大,位于花园洋房簇集的公馆区,相较别的府邸清冷太多,连寻常的灯笼作饰也没有。
  若非受制于人,她早从黄浦滩码头顺流而下了,偏偏出了变故,黑压压的枪管子朝人晃着,要查独身登船的,是她早先没算到的变故,顺着人潮悄然下了船,上了一辆全然陌生的汽车。
  怪就怪在,那辆车像是专门来等她的。
  当车徐徐驶过租界和弄堂,往全然陌生的方向走,她握住旗袍下绑在大腿处的枪柄,盯着前面开车那人,“谁派你来的?带我去哪里?”
  有武器在手时她一惯嚣张,话才说着,手立即拉住车门把手。
  “韩小姐,稍安勿躁。”
  赤练持枪的手一顿,如坠冰窖,她来上海不到五天,竟有人称她旧姓,心内大骇:“你究竟是什么人!”
  “二爷要见你。”
  在上海滩这个暗流涌动的角斗场,佼佼者不乏,却不会有人问二爷是谁,十里洋场里的硬茬狠角,莫说高谈阔论的政者不敢与难,就连据了狂匪习气的江湖流寇也要七分恭维,平常些的更是连名讳都不敢提。
  赤练不知道自己缘何受了这般搅风弄雨的人物施之援手,一路上再不作声,满腹疑惑也暗自戒备着。
  “韩小姐,到了。”
  管家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拽回来,“二爷在里间。”
  (一)
  窗棂半开着,黑漆木格子,雨幕带寒,玻璃上折射进清幽冷光。赤练跟在之前接应的人后面走进去,她低头站在一块绒褐色地毯边,几缕碎发湿哒哒蜷在额前,一身旗袍因着连日的清瘦略显空荡地裹在身上,支棱着,可她天生的好骨相,勾勒出的腰臀曲线撩人,被雨水打得湿艳艳的,像极了西洋垂帘底下,玉瓶半拢那支菡萏。
  衣料湿凉单薄,赤练轻打颤,乌漉漉一双漆眸悄然迭起,远远见窗前一道身影,危险蛰默。
  直到那道身影往这边临近,她垂下探究眉眼,紧攥的手垂下,掌心据着细浅的指甲印痕。
  脚步声不缓不急走进,最后停在她面前,一双牛皮军靴。
  “谁去接的人?”
  男人声音低沉,即便放得轻些,里头的冷肃也叫人难以忽视。
  立在赤练左侧的人倏的上前:“二爷。”
  “下雨了,撑个伞也不会?”
  “这……属下疏忽了!”
  那人腰弯得极低,听得唤二爷的一声“下去”就即刻拔腿退了出去。
  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方才那声音入耳去只觉得熟悉,赤练心里没底,缓缓抬头,军/靴往上,两条修长的腿,军/装外披件及地长披风,男人一手插兜,另一手握着一只玻璃杯。
  军/装领口松垮垮敞着,叠住衬衣的白色领子,赤练趁他正喝酒抬头大胆一瞥,男人仰头时,修长的脖颈抻成一条直线,锋利而柔软,喉结随着吞咽游动,赤练刚想低头,却见男人森然发尾,她像是仓皇被箭矢射中,睁大了眼睛。
  然后男人放下杯子,漂亮的颈线一收,那张留在赤练记忆里,千万遍小心描摹的拓画一般的脸,就瞬间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哭了?”
  他伸手擦去赤练眼泪,解下身上的军/装外衣披覆住她瘦弱双肩,“都敢在码头上杀人了,还能被我吓哭?”他吸了一口气,入耳去竟有些寂寂“还是不认得我了?”
  赤练朝他摇摇头,眼泪不停流,她过去几年每分每秒都像在积蓄眼泪,锁一条河在眼睛里头,现在要把它们流干在他面前,她用力的说:“我认得的。”
  卫庄,卫庄。
  可她嗓子里只有失顿泣意,喷薄的悲河一两番停续,也没有喊出他的名字,只是在靠他极近,几乎快贴进他怀里的刹那,皱着鼻子一遍又一遍小声说着,“我认得你的。”
  (二)
  那个时候,红莲暗中把韩非带进韩家祖宅的那群人分了类,哥哥的那群朋友以及哥哥那个很帅的朋友。
  那个只一人就能待在一类里的少年与别人不同,她趴在雕花木门边偷看的时候,卫庄总不多言语,他周围好似有一块别人无法进入的领地,而他自己像是一阵清冷又遥不可及的风。
  她喜欢看他,找借口赖在韩非那里,常用些的便是温书遇了难。
  有那么一次,红莲进去时正赶上韩非吃时局动荡的怒,旁边摆着申报,是红莲从未触及过的长篇大论,被她哥哥捏出了褶子,韩非脸色沉怒,无奈带些火气:“哥哥在谈很重要的事情,派人去请你的家庭先生也不过几条街的距离。”
  红莲捧着课本,忽的手上一轻,只听得卫庄清冽的声音:“你心气不顺,天黑也没有结果,累及无辜。”
  他手里拿过那本女子中学一年生的课本,低头念摊开那页,是《祭十二郎文》。
  卫庄有一双极薄的唇,像刀刃和新细柳叶,翕动间让人觉得寡薄清冷。红莲看着他,看着他扇睫下敛,比之水面沉静,她好似一头扎进去,在上头划出微不可见的涟漪纹痕。晃神就只剩了末的一句。
  “……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
  他念得太好听,红莲心想,一定是他的声音好听,她其意不甚解就已经难过起来,仿佛那是世上最苦的句子。
  后来有次红莲下学回家晚了,路走了一半被人拦住。她朝露苒苒馥郁如花,蓝衫黑布裙,跑在风里笑意明艳,时常是隔壁男校谈资的一部分,有胆大的就这般直迎了上来,要跟她交朋友。
  她一向不多搭理,说了句我不需要就往前走,却遇上了难缠无理的,伸手就来拉。她不防之下朝后退了好几步避开那只手,下一刻就听到惨叫。
  抬眼见了卫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单手将那个人的手臂扭转成一种怪异的姿势,另一手垂在身侧:“她说不需要,你是没长耳朵,还是多长了手?”
  与红莲同龄的男生身量像节节拔高的稚竹那样疯长,但卫庄遒劲的手臂伸过去,轻易就能将人提起来,像拔下受霜的焉植。
  那人连连告饶,待卫庄一松了手就仓皇逃走。
  卫庄转身看向红莲,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一瞬:“走吧,我送你回———”
  尚未说完,小姑娘忽的一把抓住他的手,拽住卫庄往前跑,边跑边嘱咐:“别回头!那边手推眼镜在看的是我们国文老师,一向爱找我的茬。”
  卫庄头一次被人拖着在大街上跑,她的手小小软软的,温热,发丝散到了肩上,像一匹肆意流云,拂过他颊边,几丝痒意却是心里的。她喘息得有些累,抓着卫庄掌心的时候却很固执地用力,始终不肯撒开。
  天色晚了,那天刚好是上元节,烟花绚烂开在城市上空,许多人在祈愿。红莲站在河岸上,在噼啪炸开的烟花底下,一池河灯前合掌闭眼:“我希望不要再有战事,父亲哥哥平安顺遂,希望……”她声音小了一些像在扔一个秘密,“希望有些人永远在我身边。”
  她脸有绯意,将少女心思托诸一湾河灯,又故作不经意转头,看卫庄被烟花映亮的脸。
  一晃好多年。
  (三)
  赤练在督军府住了下来。
  有关她的来历,忽的多出许多版本,有人说她是卫二爷自小订下的,才从北平接来,望那身段,约摸是梨园出身,又有人说二爷素惯了,是别人送的消遣,可见过的人都不肯信,说一来卫二爷其人本就并非欢场浪子,二来恁是百乐门与仙乐斯排场最大的美佳人,也比不得这位标致……人言海海,说什么的都有。
  “传言多半……多半影响仕途,你搭救人反倒惹了一身坏,那实在----”
  她当然知道依卫庄的脾气定是全然不理这番说辞,他们都不囿于流言,没想到他低笑回她,“那该如何,你要离开我吗?”
  “不成!”落下话音就知道输了,她脸颊发烫,低了头小声嘟囔,“天底下哪里来这样的道理。”
  卫庄却蓦地停了口盯住她,指尖轻扶着她小巧的脸颊:“眼睛怎么了?”
  “眼睛……”赤练低头随即淡淡道,“有点发炎,不碍事。”
  卫庄眉头不见松展,还在冷着脸望,赤练把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拉下来,跟他说起在黄埔滩码头的经历。
  “我打了他眉心,站在那里给他看清,我要他记住是我拿走的命。”赤练低头将冷白指心掐出浅印,“眉心、角度……你说过的,我都记得。”他闻言怔了神,反手把她握枪出茧的手拢在掌心。
  赤练的木仓法是以前卫庄教的,在韩家后院。记得第一回的时候,卫庄在她身后把着她的手,教她怎么扣动扳机。他们那么近,赤练都能感觉卫庄的鼻息打在她颈间,她那时候是个名唤红莲的蒙昧小姑娘,嘴里还说着一代女特/工要有个行动代号,赤练怎么样,她说话并不叫人烦躁,清甜雀跃,不知道为什么卫庄也不阻止,红莲这般心猿意马起来枪就打偏了,把推门进来的韩非吓得不轻。
  于是【姓卫的家伙不准入内】一牌子在韩家门前挂了半个月。
  卫庄再教了些日子,就收到了老师的去信,要他动身去上海,在那深不见底的漩涡眼里蛰卧当龙,另一头他那师哥也被派往重庆。信末写道兹有考题,亦为天下之考题。老师苍浑的双眼濡泪,仿若已窥见被架起薪柴燃炙山河的前章。
  他没什么东西好打点的,动身便可走,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我知道,枪不危险,危险的是人,是时局。”小姑娘低着头,眼圈微红,手里攥着他送的那把烟灰色仿勃朗宁,“我会好好练习,那你……会不会回来看我。”
  千万种算法里,有千万种死在上海的几率。但瞧着眼前这双眼睛,他那句决然至笃的话又从嗓口咽下,放纵自己失了公允,给出去莫有的一半。
  “也许不会。”他说。
  到后来韩非遭人出卖,郁郁牢中后不久,韩家倒了,消息传到正应卯的卫庄耳边,他让人去找,声音是颤的,手下人没见过这副神色的二爷,慌了神,忙问他找谁。他大脑里嗡鸣作响,几乎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也许是爱笑的小姑娘,也许是笑起来很好看的小姑娘,只听得手下人回道:
  “二爷,南方韩家被一把火造了精光,哪里还有什么小姑娘,哪里还笑得出来。”
  卫庄听到石头落到深潭里那声闷响,心口砸出一个窟窿。
  而当下他停下梦魇回溯,胸口尚有阵阵闷嚣,回神见了赤练,她的手放在他掌心中,她正在笑。
  “今天我真的很开心,帮我哥报了仇,还看到了你,”她笑得比烟花还清寂,“好像世道对我好了一些。”
  (四)
  如赤练料想那般,她眼中那块玫瑰色伤疤更明显了,在瞳孔下方,像是糊窗的纸被烟烫开,一层层往里卷。大夫不得门道,被个二爷的名号震慑住,按赤练所说开了些消炎药就如释重负跑了,赤练忍俊不禁。
  她知道自己的病症,来源于她的母亲,宝石症,是家族诅咒,她母亲至死无解。
  心里装了一个人,这病症就开始了,到了十八岁,一双眼慢慢变成爱人喜欢的宝石,视力退化直至死亡。她不知道母亲病逝的具体情形,父亲久溺声色,母亲想必也不曾有多快乐,不然也不会在怀她的时候耽于巫蛊,惹了这番夺命病症。哥哥觉得离情是最好的疗法,自小时候起,韩非就万般提防着不知好赖的小子们,可世事难料,红莲窥着门外,窥见了一个叫卫庄的人。
  她闹着要学木仓那日,韩非最后望着她,神情严肃问,就那么喜欢吗?
  那时候她就知晓哥哥话中之话了。
  “他教的我便喜欢。”
  小心看顾长大的妹妹连喜欢人都得赔进命数去,韩非自然不忍心。今朝有酒今朝饮,他虽私下长叹心疼,也希望妹妹所求尽得。
  但是世态几易,她等来十八岁的这一天,已经历了这世上的太多事,而时局的乱法总望不到头。
  时年1937,华北/战场转守为攻,淞/沪会战已全面打响。战争面前,卫庄莫敢托大,连夜做足了举措打点好一切,确保赤练有人守着。这才整装齐戴,在走上战场前,先跟赤练道别。
  赤练那时候只能看到一点人影了,憧憧绰绰的,但卫庄眉眼她闭上眼也能不差一厘。她从躺椅上起身,走到卫庄面前,与他足尖相抵,展开手往前扑。
  他们拥抱,树荫斑驳处,月下无人时。
  “眼睛好些了?”他柔缓的声音几乎不像一名将奔赴战场的军人,问出口的判断也源自她准确无误地拥抱自己。他这样的人,这样的位置,当时刻警醒,连拥抱都不能够,他奔劳牵挂多年,何尝不想抱月而眠,可一旦被人知道了卫庄有月亮,人人想把他的月亮摔在泥里,摔碎摔伤。他一点也不能冒险。
  她没有回答,一如既往揭过去。
  “月色真好,”赤练侧脸贴在他胸膛前,“过去,将来,无论身处哪里,我们看的月亮是同一轮,庄。”
  那天督军府门前,卫庄的副官等了很久不见长官的踪迹,几次要冲进去都被管家拦下,卫庄出来时已月到中天,对部下说了句“走吧”,夜风徐徐微漾,他飒飒往前,风往他怀里涌也不觉得冷————那里曾贴过躯体,尚有余温。
  (五)
  昔日繁华的十里洋场转眼一片残砖碎瓦,街头巷尾四处逃难的人浓烟里流窜着跑,随时会有炮弹落下来,把人命蚂蚁一样碾去。
  赤练撕掉了自己的船票,让守她的人走,莫敢有听的,只一个劲儿道,姑娘,二爷叫守着的,她心口一抽,板着脸道,随便你们。
  炮弹流水一样昼夜不停,焦土千里,防空洞里挤满了人。赤练时常靠墙坐着缩成一团不与任何人言语,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陪在身边的丫鬟看得心疼,想叫她哭出来,那会好受些。大夫说她的眼睛回天乏术的时候没哭,收到卫庄讣告时也没哭。直到那日,有个学生在他们旁边,捧着课本念书,念到“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赤练忽然就有了很大反应,她嗓子里抽噎着哀啼,眼泪落下,失声绝望地大哭,好似世上只剩了她一人,听得旁的人眼里含泪,问姑娘怎么了。一旁的小丫鬟抬手擦着眼泪,你让她哭一哭罢,哭一哭,该是能好了。
  书声朗朗依然在耳边响着。
  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
  赤练想起少年时候朝上元河灯许的愿,一个也没实现,想起她跟一个人约定看同一轮月亮,但是她已经看不见了。
  她对卫庄留下护着她的那些人说,去找你们二爷一块残骨来。死要见尸,若真能叫她认了,待她眼睛完全变成宝石的那天把两样东西埋了,葬在个没有炮火的地方,这才不至于“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
  哭着跪下了一大片,找不到,一块也找不到。
  怎么会找不到呢?她拧眉站起来,我自己去找。她成了个在残垣断壁里狂奔的瞎子,站在暴风雨肆虐的中央,脑海里是当年在韩家大宅倚着门窥见卫庄的模样,清隽少年,寒绰悬月。
  她在断砖瓦砾里寻他,扒得指头鲜血淋漓,十指连心,痛意就此全涌到心里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拉起她磨破了指腹的手,拽进怀里死死抱着。
  从哪里赶回来的,胸腹剧烈起伏着,锢住她腰的手熟悉,赤练恍然不敢信了,片刻后抬手去摸他的脸,每一处都是她喜欢的模样,她泣意决堤,丢盔弃甲抱住他大哭起来,“你看,你就是撇不掉我。”
  卫庄抓住她流血的手指,也红了眼,“只是作战的一部分,”他轻吻她的手指,一遍遍放柔声音去抚她颤栗的双肩,“好了,我在这里。”
  “过去和现在,我没有变,”他附在她耳边,“我也不要什么宝石。”
  那是他临行前赤练问他的,如果她的眼睛变成宝石了他喜欢哪一种?初听时卫庄记在心里,如今只心疼低头一遍遍吻她的眼睛,“像你撕了船票一样,我的心也是如此。”
  他说了这般露的话,潮水摆着涟光灌进心里,赤练漆幽幽的双眼像折进了月光,她带着泪眼抬头看他,微怔后笑靥倏然。
  “庄,我好像……能看到你了。”
  
  番外
  六月初七,黄埔滩码头上。
  “这世上多的是不可方物,这也不要,那也不理,难不成你想摘月亮?”
  “恐怕二爷早就私藏了月亮。”
  卫庄一贯淡淡,他不多理睬,一圈人又转去侃方才的木仓声,“二爷方才去了对面的船舱,可曾见到什么人开的木仓?白日昭昭的,实在好大胆。”
  卫庄抬头,准确捕捉到人群里逃隐的那抹红色旗袍,脸上表情未变,“不曾。”
  那人抬头一看,见他手里攥着包烟,“骆驼?二爷什么时候改抽这个了?”
  船舷前的伶人唱完了《十八相送》《红拂夜奔》,挥挥袖子,正唱着出为送别苏州客点的《玉簪记》,秋江选段。
  【想着你初相见,心甜意甜。想着你乍别时,山前水前。】
  卫庄眼瞳深邃,对面浩汤的人,落进眼里的唯独一个。待一直看着人下了船梯,瘦孱的身影流进人潮,《秋江》快要唱完了。
  【只愁你形单影单,又愁你衾寒枕寒。】
  卫庄下了船,上了路边烟灰色轿车,还未开口,手下人就主动交代。
  “都就绪了,无论从哪块甲板下来,都守好了人,保证按您的吩咐把人安全送回府去,”手下搭住方向盘又啧啧称奇,“不过枪法是真准啊,眉心正中一分不差,瞧着倒有几分二爷您的风采。”
  卫庄闻言低笑,“你还会看这个?”
  “二爷自己留着不杀,肯给个女人铺路,自然不会差的。”
  从找到人,三年里一直派了亲信暗自护着,从南到北不曾变过,得知她家仇之人登船,花心思铺露线索,叫她亲自解仇泄恨,引她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来。
  那天的阳光许是很好的,卫庄手里拿着那包香烟,抽出一支来,搭在唇边,打开车门下去。
  “二爷,那可不是去家的方向。”
  卫庄没回头摆摆手,只让人听到他难得漏了温情的口吻:“买瓶酒。”
  其实府里又何尝没有酒,手下人摇摇头,对于长官的另一面增长了见识,再过不久,他握着方向盘,朝那动荡起来的码头上望了一眼,在动乱里瞧见一抹从容自若的红色身影,正浑然不知朝着这边逆流而来,他替自己的长官松了口气。
  二爷终于等来他那轮月亮了。
  END

派獭星
《520每个人都有一份约会计划...

《520每个人都有一份约会计划》

《520每个人都有一份约会计划》

椰页岩
不知道为什么首页都在文艺复兴,...

不知道为什么首页都在文艺复兴,那我也来!

好歹是zqsg厨过的第一个纸片人美女【...】


别在我评论区吵架

不知道为什么首页都在文艺复兴,那我也来!

好歹是zqsg厨过的第一个纸片人美女【...】


别在我评论区吵架

淮钦
摸鱼 是私设四月 爷青回

摸鱼

是私设四月

爷青回

摸鱼

是私设四月

爷青回

苹果先生

(卫练)狐狸的报恩

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梗啦,今天写出来

这里的练姐没有经历那么多还是可爱的小红花鸭!

ooc!

――――――――

当朝皇帝只有一个女儿,名为红莲。


从出生起就受到万千宠爱,典型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那都不是一双手在捧着,那是十几双手在小心翼翼的护着,宠着。


毕竟就这么一个粉雕玉琢似的的小公主。


红莲从小就爱看些鬼神志怪的册子,对着里面因着救了一只狐狸而受到报恩的事情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从此后每年秋猎的时候非要放生几只狐狸不可,更有甚时要去闹市转悠一圈,看到有卖狐狸的就要买下而后给放生到野外。


春去冬来就这么过了几年,红莲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只狐狸...

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梗啦,今天写出来

这里的练姐没有经历那么多还是可爱的小红花鸭!

ooc!

――――――――

当朝皇帝只有一个女儿,名为红莲。


从出生起就受到万千宠爱,典型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那都不是一双手在捧着,那是十几双手在小心翼翼的护着,宠着。


毕竟就这么一个粉雕玉琢似的的小公主。


红莲从小就爱看些鬼神志怪的册子,对着里面因着救了一只狐狸而受到报恩的事情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从此后每年秋猎的时候非要放生几只狐狸不可,更有甚时要去闹市转悠一圈,看到有卖狐狸的就要买下而后给放生到野外。


春去冬来就这么过了几年,红莲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只狐狸,报恩的却是一只也没有。


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听着她的抱怨,无奈中又带着好笑,只得拿来她爱吃的糕点慢慢的劝慰着。


红莲忍不住撇嘴,嚼着糕点含糊不清道


“我可是救了它们的命。滴水之恩还当以涌泉相报呢,救命之恩不把皇城给淹了都不是真诚的报恩。”


丫鬟终于忍不住笑了,给红莲递去茶水,道


“殿下,要真把皇城给淹了,您住哪啊。”


红莲一听,伸手就推丫鬟,撅嘴道


“诶呀你真是烦人,走走走――去给本宫再拿几块杏仁酥。”


丫鬟嬉笑着应下,出去了。



这边红莲了无生趣的坐着,手指点在檀木桌子上胡乱的划拉,嘴里喃喃


“臭狐狸,要是再不来报恩本公主以后就再不救你们了!”


“嗯。”


低沉磁性的嗓音突兀响起,红莲一怔。


面前缓缓出现了一个白发黑衣的男子,正温柔的看着她。


“不救它们,只救我。”


红莲微微瞪大了双眼,反应过来了


“你,你是狐狸吗?耳朵呢?尾巴呢?你叫什么?”


她满眼的新奇与激动,几步跑上前来盯着男人左看右看。


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见她一脸的孩子气忍不住微勾嘴角。


“我叫卫庄。”


他缓缓开口,“腾”的一下变出了白色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大尾巴。


又看了一眼红莲,偏过头语气没什么起伏道


“想摸的话,可以摸。”


狐耳却是不住的抖动着,微微垂了下来。


――――――――――――――


后来红莲抱着白嘟嘟的狐尾问他为什么来的这么慢


卫庄顿了顿,才慢慢道


“你救的狐狸太多,都想来报恩。我打架也没有武器,赢的慢了些。”


红莲一听就心疼了,凑上前去仔细的查看,道


“你没受伤吧?为什么没有武器?”


卫庄看着小公主凑近,狐耳又害羞的垂了下来,面上还是毫无波澜。


他微微偏头,含糊道


“我的武器……它不想来。”



事实:

鲨齿:是谁说的!剑,就要远离感情!


卫庄:……


鲨齿:我不管!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卫庄:那你保重(转身就走)













泉凛

【卫练】恶果(番外一)

· 《神女魔界修习实录之魔头为什么那样》
·  解锁Top级心机boy庄埋坑的那些年

· dbq我人设上头搞个文搞得没完没了,但是后面还有番外二我会乱说?

《恶果》番外一

一、

  南华诸神未遭派遣不可私自下凡,是南华天条正册首条所载。

  众所周知,韩非上神一向不守天条。

  这已经够让韩帝头疼的了,哪成想养在膝下的幺女跟着韩非带上一阵后,也成天人间长人间短的。

  九重南华天,几千年才生了这么一朵花,堪堪才及稚年,话都...

· 《神女魔界修习实录之魔头为什么那样》
·  解锁Top级心机boy庄埋坑的那些年

· dbq我人设上头搞个文搞得没完没了,但是后面还有番外二我会乱说?

《恶果》番外一

一、

  南华诸神未遭派遣不可私自下凡,是南华天条正册首条所载。

  众所周知,韩非上神一向不守天条。

  这已经够让韩帝头疼的了,哪成想养在膝下的幺女跟着韩非带上一阵后,也成天人间长人间短的。

  九重南华天,几千年才生了这么一朵花,堪堪才及稚年,话都说不清就会唱仙谣了,咿咿呀呀唱的什么也听不清,但是入耳来明挚淤清,惹人怜爱,自出生起就是娇养着的。

  韩帝唯恐软软吞吞的小女儿学了脏的坏的,狠下心板着脸教她莫再碰那些人间带回来的东西。

  她立刻睁大了眼,原本手里捧着要找自家父王分享的好东西极快地收在身后,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好的父王,没问题父王,放心吧,莲儿绝对不碰九哥带来的东西!”

  说话间嘴边还沾着糖糕的碎屑。

  韩帝很苦恼。

  女儿是舍不得教训的,他只能又叹气又苦恼地把韩非教训了一顿,再及后来,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又说什么求道寻师游历四方,他一口就答应了,让原本准备好满腹劝诫的韩非噎了个措不及防:“……就真的不挽留会儿?”

  韩帝登时派人收拾了一番,连神架都给备好了把人推上车,捋着美髯望着涨红了脸挥舞挣扎着的九儿子,手里拉着正在偷吃糖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幺女。

  他真觉得自己挺教子有方的。

二、

  等红莲长大了些,就知道了为什么好久没有糖糕吃啦,为什么九哥哥好久没来看她啦,连原本教她法术修炼的人都换成了四哥。

  四哥总是在红莲说错了一点话就提醒她,神女不该那么说话,教习她将天条默上好些遍,哪怕面上笑总端着,红莲就是不喜欢他。

  那是红莲第一次下凡。

   偷转的南华盘出了偏差,转动的指针停下时,还不及看清,她已经被送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听九哥说,凡间烟火热闹,生机蓬勃,可眼前遍地涂炭,山麓像一条盘桓的巨蛇垂尾至幽深境地,红莲四周围散着一团团的黑气,乌压压一片山一样倒下来,心神俱痛,她晕乎乎倒在潭水里,匆匆捏了个避水符,可还是不免喝了一大口浊水进腹。

  “呸!苦死啦!”

  她湿漉漉的,瑟瑟站在潭边,看到自己耷拉着一身湿毛的倒影,扬着此时并不存在的眉毛大惊:“怎么是云雀!”

  彼时她只跟韩非学了几招小幻化之术,情急之下随手变了个不至于暴露自己身份的,至少也该是只翅膀呼扇起好大一阵风的鹰鹫,或是羽尾摇曳燃着火球的凤凰。

  云雀,遇到厉害的还不够给人塞牙缝呢。

  九哥又不靠谱了,他定是故意教她些废物点心似的仙诀,当她学来只是为了好玩敷衍她呢。

  红莲气鼓鼓地转了身,看到面前的情景,鼓囊囊的腮帮子蔫扁了下去。

  黑雾浪潮一般朝她涌过来,发出成千上万的窃窃私语,狞笑着靠近她:“吃掉——皮也吃掉——肉也吃掉——”

  “走开!”红莲开始慌神了,她哪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谁敢动我一下,你们都得惨死不可!”

  越来越多的黑气聚集过来,似乎都感受到了红莲的气息,血色的竖瞳怪异地闪着,好似有成千上万双眼睛缩在黑蒙蒙的不成形气团里,朝她缓缓滚过来,红莲忙不迭转身,看着才将将爬出来的深潭,憋了口气欲扎回去却发现自己身上的神力似是耗尽了,连个避水符都捏不出来了。

  这脏潭子,竟将她的神力汲吸殆尽了!

  可身后的一大群妖魔越来越近了,狞笑声尽在耳边,甚至还有吞咽口水的恶心咕噜声。

  “告、告诉你们!我可是堂堂九重天的神女!”红莲怕归怕,气势确实一点不减,“我的哥哥们都是上神,我父王是……总之你们胆敢对我无礼就完蛋了!”

  她吼完就蜷缩着脖子低头不敢看了,声音发着抖把眼睛闭起来,只听到四处狂奔散尽,等她悄然扭头,只见妖魔们奔忙逃窜的背影须臾间就无影无踪。

  “知道我的厉害了?叫你们放肆!”

  哪怕得意的语气说出口就成了叽叽喳喳的鸟语,也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虽然暂时变不回人形了,但红莲稍稍看到了点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的曙光,心情颇好地抖落身上的水渍,等抖落完,她突然觉得自己被抬了起来,正不断上升,疑惑地低头,看到脚下踩着一只硕大的手掌,掌心硬邦邦的,那指尖黑黢黢的又长又尖利。

  红莲转过身,就对上了一双银眸。

  她不是没见过月亮,没见过漂亮的眼睛,事实上,她的殿池水下面就有好些月光卵石,是住在月宫的仙娥姐姐送给她的,那里面最漂亮的一颗,唔,也没有眼前这双眼好看。

  如果非要作比,大概要等那最月白浓重的一颗投映入水,水面微微荡开,那一点柔和的光末才可作比。

  他这般看着她,冷眉戾目的样子,周遭涂炭枯灵似乎都成了他的陪衬,头发是雪色的,鼻梁高挺,有些乌鸦鸦的灰烬落上去,薄唇像把利刃轻微抿着,几成一线。

  他真好看。

  红莲霎时就看呆了,她睁着此刻米粒大的鸟雀眼睛,痴痴看着,很快,她看到他薄唇微动,在红莲痴痴为色所迷的眼神里说道:

  “麻烦,”他审视打量的目光凝在她身上,提着她的小脚杆将她整个鸟倒挂着凑过去看,半晌惋惜地说出一句,“要烤的话,还得拔毛才行。”

  红莲:?

三、

  红莲最终没被烤成鸟干。

  原因是这个面容俊冷的人嫌麻烦,更嫌她一身脏兮兮的毛被污水泡得发黑,湿哒哒地贴在她整个鸟身上,看起来又怂又颤,随手一扔就走了。

  “卫庄可洁癖了,得亏你脏兮兮的招他嫌,这才没吃你。”热心小妖目睹全程,从土里探出头对着被扔在地上的红莲具实以告。

  红莲看着远去的卫庄,回想刚才她看到的模样:发黑的指尖和糊了两颊的黑灰,以及那一头被污泥染得失了光泽的银发。

  哦,洁癖。

  她很努力但是却很不容易被看出来地翻了个白眼,觉得这里的人脑子都不大好使。

  热心小妖告诫红莲离卫庄远一些,说他是这片山头最可怕的魔,红莲追问,哪里可怕了,长得好看的人再可怕能如何。热心小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说整座山麓就他一个修成了人形,还修得这般俊逸,老早就被怀疑是上面派来卧底的,到年底抓几个魔上去冲业务呢。

  红莲点点头,有点道理,确实他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一个魔怪,“那你是说他其实不是生在这里的,是后来才来的?”

  “五百年前吧,我还是个豆大的魔团,就见到他远远地从天穹落下来,有一把剑落在了隔壁灵山,是好东西,可模样怪异无人拔得动。”

红莲把九重天上的七大姑八大姨叔叔婶婶父族母族刨了个遍,也找不出卫庄属于哪一脉,加之她年纪小,方开化了灵智,暂时也认不太全三界各派有哪些,只好作罢。

  于是红莲不顾小妖的劝诫,整日蹲守在卫庄洞府外,她想得很简单,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远离了乱七八糟要吃他的怪物,又脏兮兮地卫庄吃不下去,那她就安全了,她需要等,等有人来救她,等神力恢复。

  于是卫庄每天清早起来出门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画面:耸立的山巅遮了日光,只留下一小缕照着枯树杈上正拿鸟喙梳理羽毛的傻鸟身上。

  他默不作声地收回眼,甚至在那只傻鸟困得打盹的时候在一旁守着,毕竟这样的地方被什么妖怪看上了一口下去就没了。

四、

  红莲觉得自己实在明智。

  卫庄果然不屑与她如今这般微小体型的物种如何计较,除了每日展翅飞到背面的不冻泉边去找食物,她便是一刻不停地待在卫庄身边。

  他不常出门,出门只是为了找食物,红莲闻见他身上的味道,他身上错综复杂的血腥味只是显外,他不吃那些被他杀死的魔和妖,但他嗜战,那些络绎不绝找上门要取他性命的,他必与战,战必见血见亡。

  红莲看过他大战的样子,沉默着血杀,毫不留情,月白的眸子会霎时猩红一片,直至杀死了对方湮息了最后一口气才可回至平常。

  可他作为胜者,每赢一回眼中流露的不是喜悦却是痛苦。红莲想不通。

  她还看到静寂无声的夜晚,他的洞府里传出压抑的痛吼声,红莲偷偷见过九重天上临刑的人,有的要剔断仙骨,有的是钉入穿骨锁链,这种痛呼听着就叫人疼。

  她呼扇着翅膀,飞到洞府门口,正准备往缝隙里挤进去看看他怎么了,就听到喑哑冰冷的警告。

  “不准过来,”他说,“除非你不要命了。”

  红莲生生止在了门口,她还在细细听里面的动静,但是连那种压抑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好似被刻意止住了。

  第二天一早,卫庄出门,一张脸毫无血色,他看到扬着翅膀伸懒腰的红莲也不理,步履如常径直走过,红莲提了提胆子,鼓气追了上去。

  路走了一半,遽然跳出来一头牛妖,顶着尖硕的角朝着卫庄打了个口哨:“哟,遛鸟来了?”

  卫庄转头一望,就见那只云雀飞得不高也不低,就悬在他肩膀往上半寸,见他望过来,缩了缩脖子小小叫了一声。

  他真像个遛鸟的。

  那牛妖原是西华山上某位神君的坐骑,犯了大错要被送入畜生道轮回,几天前才逃来此地见“物泽天灵”预备大干一场,在此地当个王啊祖宗的就行了,谁道有人告知他,这一片山头被一个叫卫庄的占了。

  “我观你面相,分明是有几分神谕,老实说,你小子是上头派来的,是不是?”

  “这是往好听了说,实际上,你早就被弃了,我来的时候便看准了,上头有封印,你出不去的,永世苟活在这里,有什么好。”

  “老牛也是见过世面的,你小子自行了断,临死之前给我磕头,大喊三声爷爷,也不必多少苦楚,你说呢?”

  卫庄脸色阴翳,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牛妖该放的话放完了,眼睛转到卫庄身后呼扇着翅膀的云雀:“这小东西瞧着可爱得紧,待修炼个几百载成了人形,必条亮盘顺,你死了她就给老牛当个老婆吧。”

  红莲才过稚年不懂何为老婆,只听出是要让她跟着这丑八怪牛妖,气得脑袋上的毛都颤抖起来,还未冲过去啄瞎他的眼珠,就见卫庄已经飞奔过去,苍劲的大掌死死钳住牛妖的脖子,提起膝盖往他腹部狠狠顶去,同时另一只手握拳挥下,生生将他的牛角打断了,血流了一脑袋。

  谁见过这样狠练的手笔,别说红莲这种自小被人娇养着的,就是自称见过世面的牛妖也瞪圆了一双眼,眼睁睁看着自己挺拔的角冠被人撇到污泥里,他吃痛地嘶吼一声,才反应过来与卫庄对打,但是卫庄像是发了癫,拳拳不留余地,牛妖见他周身隐隐盘踞着一条黑龙,眼睁得铜铃一般怪叫:“你、你居然是——”

  未及说完就倒在了地上,化成一抹黑气散落在泥地里。

  卫庄手掌里全是血,他知道红莲在后面目睹了一切,于是组织着语言,告诉她这里没有好东西,有争斗就必要死一个,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活下去就得如此。

  可他转过去,看到那只云雀叫也不叫,只是站在树桩上望着他,眼里尽是恐惧,他朝前走了一步,小家伙就抖得越发厉害,小脚杆往后缩了一大步。

  她在害怕他。

  卫庄眼中一黯,准备好的话咽下,停住脚步。

  他昨日体内混乱气焰发作了一夜,又加之方才使尽了力气去打,身子几乎快要站立不住,脱力倾倒。他转过身,让红莲看不清的表情,慢慢启唇:“所以别跟着我,我比你想象中——危险得多。”

五、

  红莲缩着脖子看卫庄走了两步,就直挺挺訇然倾倒在自己面前,一时也没了方才那种莫名的恐惧,急切飞过去看他怎么了,绕着他左看右看,发现只是疲乏过度,嘴唇干裂脱水,红莲看着不忍,就去暗壁上找些水。

  卫庄晕晕沉沉地,感觉整个身子都被抽去了力气,唇间却清冽莫名,他缓缓睁开眼,看到那只原本望着自己抖个不停的云雀,淡淡鹅黄色的鸟喙衔着一片比她体型还大的鲜嫩叶片,上面盛了水,水珠沿着叶口一点点流进他唇边,是另外那头的清泉,水雾几乎能打湿半张面颊。

  跑了那么远了?

  卫庄恢复了力气,伸手把云雀嘴边沉沉的叶片抽出来,可怜的小家伙喙壳都裂开了,疼得眼眶里泪花打转。

  “不怕我了?”

  小家伙把脑袋垂在他掌心里,一副头晕脑胀要赖上他的样子,恹恹地扇了两下翅膀又合起,在他掌心里蹭啊蹭。

  “傻鸟。”

  他们站立的地方是暗壁最斜处,阳光洒在卫庄手掌心里,红莲舒舒服服地躺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他的声音显得格外好听,像从云彩上轻轻揪下来一朵那么温柔。

六、

  第二天红莲在卫庄洞府里醒来,面前是男子精壮宽阔的光裸背部。

  几乎燃不起一点羞怯,红莲只是呆呆望着,那背上乌紫青黑一片,流窜着的黑气似呈现出玄龙的模样,具形成刃,在他整个身体中游荡,冷汗大概是忍痛忍的,从发间滴答落下。

  记得九哥跟她说过,世间各脉各派均有所长,有些可比肩神明,又宁不作神,其中有一脉门下凋零精择,擅一种明心之术,可净一切附身糟秽,但那个门派的名字,红莲记不清楚了。红莲知晓这有多疼,韩非曾告诉她只有本派的人才受得住,常人只怕痛比剜心。

  难怪初见他时,他身上无一点魔气,哪里的妖魔都来找他与战,约摸也是存了排除异己的心思。

  既要浸入魔地,又要抑魔入体,他为什么宁愿这般也要待在这里?

  还是……还是他出不去了?

  红莲想得深了,待回过神来,面前的人已经着衣坐下,掌心托着两枚泛着露水的新鲜红樱伸到她面前。

红莲好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果子了,她这几天吃的都是岸边难以下咽的水草。她的鸟喙尖细,每次一压脑袋那果子就被她碰触得提溜转开,她跟上去鼓足劲再来,又再度出了洋相。

  她生着闷气,竟听到上方传来的轻笑。

  他笑起来也挺好看,声音像是被阳光晒蒸了水汽的干燥沙砾,洋洋洒覆在手背上。

  “昆仑下方有一块死界,没有人去过那里,我在那摘的,”卫庄将果子捻在指腹“《枯灵录》所载邪秘之果,得宜密不透风,生灵消亡之地,汲取魔气戾念存活生长。”

  红莲知道这个,韩非到处收集奇闻异事就曾说过这种果子,传言说食之可缔永世之缘,可遭贪念灼烧,可撼不妄之道。

  卫庄似乎看懂红莲在想什么,接口道:“传说无须信,不过凡俗之人信口杜撰。”

  他眼睛湮出了一抹疲色:“可你再不进食,会死。”

  红莲确实浑身无力极了,飘悠悠蜷着,只好将他重新递过来扳成两半的果实小口小口啄食入腹。

  好看的东西确实好吃。红莲想。

七、

  在那之后,红莲就与卫庄几乎形影不离了,她蜷起柔软的羽腹歇在卫庄肩上时,那些见此情景的妖魔恨不得把自己眼珠抠出来。红莲也忘了被困在这里的焦虑,神力逐日恢复着,终有一日,她可以化回人形了,她偷跑出来,准备化形了再回去偷偷吓唬卫庄。

  纤长的手臂和匀称身段,酡颜渥丹,乌亮铺满背部的青丝,还有她常常穿的那一身桃粉裙衫。

  才走出几步,就被一群人簇拥住。

  “终于找到您了!”几个贴身仙侍哭得满脸是泪,拉着红莲心疼道又如何受了苦,红莲眼眶也红了,一边安慰着又转眼去看一旁显身的韩宇。

  “红莲,四哥来接你回家了。”

  绕是那表情一如往日肃整浅淡,红莲心里也盛满重见亲人的愉悦,走上神架,红莲忽的转过头来:“四哥能不能帮我救一个人?他并不属于这里。”

  韩宇凝神望她许久,又缓缓松懈了面部,抚慰地笑道:“自然可以。”

  红莲一颗心终于落下,正要真心喊一声感谢,忽觉心口一阵眩晕的抽痛,脚下踉跄不稳,晕乎乎昏厥过去,身旁的人惊呼着接住她,红莲吃力睁着眼,瞥见韩宇冷眼望朝这边,手缓缓收回袖口,站在原地和一旁的神将谈话。

  “确定是他?”

  “属下曾奉您的命令求请过那位,不会有错。”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最不屑为我谋事,竟落到这步田地。”

  “如今外面还在求找这位的下落,我们是否……”

  红莲正听到要紧处,却头眼晕得厉害,沉沉昏厥过去,再听不到别的声响。

八、

  红莲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她梦到自已体态蹁跹如鸟雀,站在一个宽阔的肩膀上肆意蹦闹,有只手伸过来轻抚着叫她乖一些,苍冷的雨夜她飞出去打湿了羽翼,有人把她抓回去妥帖捧在掌心,无奈低骂她净犯傻气,那人声音好听但不喜说话,一只手蓄满能瞬间捏死她的力量,却总是碰触得很轻,唯恐伤了她。

  她知道那个人长得很好看,可每次她试图看得清楚些,就会有漆黑的山崖掉落下来,乌森森隔绝开,雾霭阴弥阻住她的视线,到处都没有人,只剩下她自己。

  过了不久,她听到九哥久违的声音,那声音是怒着的:“你既已将侍候红莲的人处尽极刑就算了,缘何需对她如此,难道不清楚这么做会伤她灵智吗!”

  “以为你这么些年总能有些长进,想不到还是如此意气用事,”韩宇冷笑,“依你看来,神女浸落魔界这么久的消息传出去也未尝不可?南华的声誉还要不要了?父王又如何自处?”

  韩非握拳敛眉,却见红莲簌簌眨了眨眼皮,重又睁开,“九哥,你回来了。”

  韩非压敛了怒火,风尘仆仆的怀抱将红莲扶起来,“是的红莲,哥哥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头疼得厉害……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就要自己去转南华盘去找你了,我可是听话地一步也没离开过哦。”

  韩非闻言一怔,闭上了眼,手臂忽然抖得厉害了,他嗓子干得像是被焚了满原碳火,很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略微稳些的声音。

  “嗯,红莲很乖,红莲……一步也没离开过。”

  红莲暗暗叹了口气,其实心里好像破开了一个洞,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来了,有些闷闷的疼,但她觉得不能再让人担心了。

九、

  很多年后,盛春时节,遍野扑芳,红莲撞进卫庄怀里,被他稳稳接住,放下手中执阅的古籍,腾出来的手揽在她腰间。

  “所以为什么要送我云雀簪子,”红莲靠在卫庄怀里,把玩着手中的簪子,“哪里有这样眼睛红红的云雀,我怎么没见过。”

  “我见过。”

  红莲爬起来搂着他的脖子,“真的吗?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胆子很大又很傻气。”

  “你最近也总这么说我的,”红莲无情嘲笑了卫庄瘠乏的词汇量,又继续问,“之后它自己飞走了么?”

  “我遭了一场变故把它忘记了。”

  又是这样碰到他受的磋磨就一言揭过,红莲在他脖颈惩罚似的轻轻咬了一口,“忘记?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卫庄沉默了很久,其实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总觉得门口的枯树杈上缺了什么,眼望过去是空的,心里也是一阵空。

  “不能怪你啊,”红莲不忘安慰他,坐在他怀里,整个人往他胸膛里软软贴上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接他的话,“后来呢?”

  卫庄长久不说话,红莲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眼睛就泛了乏,眼皮沉沉耷拉下来,手中的簪子也脱手落下,被卫庄捞起来,重新握住她的手帮她攥在手里。

  卫庄听着胸口传来睡熟了的绵匀呼吸声,缓缓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轻声道:“后来———”

  “我就把她找回来了。”

面前桌案上他方才正在看的书被风簌簌翻动了几页,最终停在一株描形的果植上,一旁所书:【有果焉,其色渥丹,其叶如穀,味甘性温,为上古失遗,世罕莫寻,共食者可结缘千载亦不消弭,不因外力倾覆,携望永生。】

他此生犯下最圆满的骗局,就是哄她共食恶果,筹谋于他如家常便饭,信手拈来,但这是最凶险一回了,赌便赌了,像是如今难得的春末时节,一个欢寂盛景总要有人与他共度的,不是么?


章丹sheep

【cp大乱炖】疫情期间的他们

疫情来临时,他们在做哪些事?


庖丁忙着采买食材,给防疫站的工作人员义务送餐。


阿纲默默填写着志愿者的登记单。


大铁锤去了建筑工地开挖掘机,建隔离医院的工地。总设计师是班大师。


高渐离谱曲,张良填词,雪女弄玉合奏,合作出了一首献给疫区人民的歌。


荆天明以巨子身份运作墨家基金会。


高月跟着蓉姐姐去了定点医院,蓉姐姐是中医专家,月儿是护士。


卫老大联系专业工厂开工量产口罩,赤练和他一起,负责调配原料。


韩非在和督察组的同事联络,提醒他们收集好相关证据链,不要让坏人溜走,也不能让好人寒心。


紫女处理账面流水,筹备给疫区的捐款和物资。白凤...

疫情来临时,他们在做哪些事?

 

庖丁忙着采买食材,给防疫站的工作人员义务送餐。


阿纲默默填写着志愿者的登记单。


大铁锤去了建筑工地开挖掘机,建隔离医院的工地。总设计师是班大师。


高渐离谱曲,张良填词,雪女弄玉合奏,合作出了一首献给疫区人民的歌。


荆天明以巨子身份运作墨家基金会。


高月跟着蓉姐姐去了定点医院,蓉姐姐是中医专家,月儿是护士。


卫老大联系专业工厂开工量产口罩,赤练和他一起,负责调配原料。


韩非在和督察组的同事联络,提醒他们收集好相关证据链,不要让坏人溜走,也不能让好人寒心。


紫女处理账面流水,筹备给疫区的捐款和物资。白凤和墨鸦负责物资运输。


大叔和端木蓉同一天出发,端木蓉在定点医院看病,大叔在社区,追踪确定疑似病例和密切接触者。


晚会上张良的诗朗诵,感动了很多颗惶恐的心灵。


公孙玲珑身在疫区,带着记者团队在前线花式套话,不断挖掘着还未浮现的新闻真相。


荀夫子临危受命,以专家身份参与病毒研究工作。


小圣贤庄开发了疫情的实时公开平台,在公众号上每日发文辟谣。读书人,当为天下辨是非。


催眠学专家明珠夫人带着团队,开设了心理咨询热线电话。


天泽、小驱、百毒王以生物学家身份,攻克着病毒疫苗的制作难题。


焰灵姬直播演出,并将所有直播收入都捐给疫区。


项羽带着风林火山,主动请缨去了疫区支援。


小虞回到家乡,统计乡镇地区的受疫情影响状况。


朱家和刘季带领神农堂,开展当地的防疫宣传工作,各地村长“铁面封村”。


 

这些人物或许是虚假的,但那些事迹却是真实的。英雄真实存在,只不过换着姓名,那些姓名里,也许有你,也许有你我的血亲。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武汉加油、湖北加油、中国加油

丛中笑

【秦时】爱是应该在一起(三十二)

当卫庄真站在医院大门的时候,他心里是想扭头就回去的,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探病的说法,毕竟红莲和他的关系就跟清汤挂面似的,就是邻居,而且是还没说上三句话就被他嫌弃的邻居。

他犹豫了半天,下不好决心,就在这时候,住院部的六楼突然砸下来一把轮椅,嘭的一声,直接砸中一辆车的车顶,当即就爆发一阵警笛,吵得人震耳欲聋。

“怎么了?怎么了?”

来来往往的人纷纷聚到楼底下,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六楼那里看。

突然有一人伸手一指:“看!有人打起来啦!”

卫庄就往六楼那扇玻璃全碎的窗户望了一眼,就看到高高大大的韩非正一脸怒气,指着一个中年男人的鼻子,骂骂咧咧,隐约能辨出几句话。

“你没资格看小莲!给我滚!...

当卫庄真站在医院大门的时候,他心里是想扭头就回去的,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探病的说法,毕竟红莲和他的关系就跟清汤挂面似的,就是邻居,而且是还没说上三句话就被他嫌弃的邻居。

他犹豫了半天,下不好决心,就在这时候,住院部的六楼突然砸下来一把轮椅,嘭的一声,直接砸中一辆车的车顶,当即就爆发一阵警笛,吵得人震耳欲聋。

“怎么了?怎么了?”

来来往往的人纷纷聚到楼底下,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六楼那里看。

突然有一人伸手一指:“看!有人打起来啦!”

卫庄就往六楼那扇玻璃全碎的窗户望了一眼,就看到高高大大的韩非正一脸怒气,指着一个中年男人的鼻子,骂骂咧咧,隐约能辨出几句话。

“你没资格看小莲!给我滚!”

韩非又指着一个年轻女人的鼻子,喝道:“你更没资格,也给我滚!”

那个年轻女人气愤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委屈地对中年男人说:“他好凶,我好怕。”

中年男人立即骂韩非:“畜生!”

很多人都没看明白,这三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卫庄认出来了,那个中年男人是红莲的父亲,那么也就是韩非的父亲,而那年轻女人是红莲的继母。

卫庄又看了一眼车顶上的那只轮椅,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韩非给砸下来的,眉头一皱,快步穿过看热闹的人群,走进住院大楼,攀着楼梯一口气就上了六楼,拐出楼道口,就看到走廊上站着不少人,除去医生护士、中年男人、年轻女人,还有那几个红莲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韩非堵在病房门口,一副谁也不让进的架势,他是军人出身,气势汹汹,除了中年男人敢来和他吵上一句,其余人都不敢动一下,中年男人握着手机一副打算报警的架势,正在那威胁韩非,只是韩非不怕,然后就那么僵持着。没过多久,电梯处走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想来是她的丈夫。

卫庄虽然没见过红莲的亲生母亲,但这个中年女人应该就是,因为她一来,就直冲着中年男人冷笑:“女儿感冒发烧,你不知道也就罢了,住院七天,你到今日才知道,哼,你倒好意思露脸。”

中年男人看着她,脸色很难看:“你不也到今日才来医院看她,再说,你从来都不过问小莲的事。”

中年女人双手抱胸,哼了一声说:“女儿是判给你的,当然是你的责任。”

“那你来做什么?”

“她到底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来看看,不行吗?”

“你会那么好心?”

中年女人笑笑,叫身旁的丈夫拿出一份文件来,递到中年男人眼前:“当初离婚时协定好的,我若是对韩非没有尽到责任,就要赔偿你一笔钱,反过来你也一样。”

中年男人震怒:“你现在来和我要钱?”

中年女人又笑了笑,叫身边的丈夫拿出另一份文件:“我当然不会在乎这点钱。不过我想收购你那家在新西兰的子公司。”她将文件翻到合同签名的那一页,“你可以不签,大不了等法院的传票。”

她勾着嘴角笑着,不过笑意很假,然后又说:“我听说这段时间,你的公司周转有点困难,尽管不是大麻烦,但我想,你不希望同时间还有官司缠身吧?毕竟你是个体面的人。”

中年男人想了一下,貌似是有点被说动了,说:“你就不先进去看看小莲?”

中年女人望了一眼病房,笑了一声,说:“先谈正事吧。”

韩非双眼里当即射出两道怒光,伸手抓过那份合同,马上撕个了粉碎,然后狠狠瞪住那中年女人,大骂:“你根本就不是人,根本就不是个东西,连条母狗都比你强!”

中年女人脸色变得难看,但没有马上就给他两个耳光,倒是她身边的丈夫大为不悦,指责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妈妈……”

韩非绷着脸,五指一张,一把抓住他的脸,紧紧扣住,眼睛却盯着中年女人,然后直接把人给拍墙壁上了,咚的一声,墙壁都震了一下。

几乎所有人都猛抽了一口冷气。

中年女人目不斜视地和韩非对视,口气很硬:“他是你继父,放手。”

韩非手一甩,把人推开,而他继父早就两眼翻白、不省人事,于是软趴趴的就倒在了地上。

中年女人细眉一蹙,拳头一握,抬手就给了韩非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得几乎所有人又猛抽了一口冷气!

韩非一动不动,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告诉她:“从今天起,你不是我妈,我不是你儿子,我们各走各的,谁也不要碍着谁!”

中年女人愣了一下,但很快也恢复过来,冷冷地道:“你今天总算说出来了。”

韩非冷笑:“我还觉得我说得晚了!”

中年女人也冷笑:“这么多孩子里,就你天生反骨,敢这么对我说话,断了关系也好,省得你影响了你的弟弟妹妹。”

她看了倒地的丈夫一眼,很淡漠,然后转身就扬长而去,走前留给韩非一句话:“我会叫律师发你文件,你签了,我们关系就断了。”

这段完全不像母子对话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别说卫庄愣住了,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韩非低下头沉默了。

中年男人看了病房一眼,心想是进不去了,拉着身边的年轻妻子就想走。他那几个孩子早巴不得走了。韩非那人哪是可以惹的角色。

但韩非突然抬起头,两眼发着冷光,叫住他:“喂。”冷得不能再冷的语气,“把小莲的抚养权给我。”

这句话一说出来,中年男人就惊了一下。

韩非威胁说:“你要是不照办,今天就别想着能站着走!”

“畜生!你什么口气?我到底是你爸……”

韩非两眼一瞪:“我们早就没有这层关系了!你离婚的时候就和那女人协议好了的!”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无话可说。

他的年轻妻子眼看韩非神威凛凛,动起手来又那么六亲不认,心里十分害怕,偷偷拉了拉中年男人的衣角,低声说:“你就答应了吧。”

中年男人看了韩非一眼,大叹一声:“好!”

韩非盯住他说:“你回去,叫律师寄一份文件过来,我会签字的。小莲的抚养费,我一分不要,只要你从我们的视线里完全消失!”

中年男人一听,勃然一怒,瞪住韩非想要发飙,他的妻子连忙紧紧抱住他的手臂,赶紧劝道:“你打不过他的!答应吧!”

中年男人只好咬牙,冲韩非吼了一声:“好!”然后,他扭头就走,一刻都不想多待。

不多时,走廊上一下子就空旷了。医生护士们也各就各位回到岗位上。

韩非摸了摸被他母亲打过的那面脸颊,沉默了一会,刚抬眼就看到了卫庄,感到有些意外:“是你。”

卫庄没有说话。

韩非笑了一笑,笑容有点勉强:“你都看到了?”

“嗯。”

“很可笑吧,居然会有这样的父母。”

“你的妹妹……”卫庄犹豫着该怎么问。

韩非回头看了一眼红莲的病房:“再过几天就能出院。”

卫庄问他:“你真要一个人抚养她?”

韩非点头:“我想过了,只有在我身边,她才不会受欺负。”

“她……总是受欺负吗?”

“生长在那种家庭里,本来就是扭曲,红莲胆子又小,受欺负也是难免的,因为不受重视,红莲在那个家的地位很低,就连保姆都对她大呼小叫,更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为了能让人接受自己,红莲学会了做饼干,再以此为礼物,希望能讨好别人。只可惜,很多人根本不屑一顾,连话儿都不肯和她说上一句。不过最近红莲给我写来的信里提到了一个人,是她的邻居,和她说了话,只是还没问到那人的名字,她感到有点难过。”韩非说,“不过也没有机会了,我带她离开后就要和我住在一起,她那个邻居估计是再也不会见到红莲了。”

“是么。不会再相见了么。”卫庄低喃。

韩非倒没有听到他说话,只是出于好奇就问了一句:“你怎么会来医院?你有朋友住院了?”

卫庄编了个谎:“是我师哥。”

韩非说:“祝你师哥能早日出院。”说着,他转身就要进病房。

卫庄下意识地叫住他:“韩非!”

韩非愣了愣,回过头来:“有事吗?”

“呃,呃,没事。”卫庄实在说不出口来问红莲的事。好像该知道的都知道,说到底,那个叫红莲的丫头只是因为孤单才来找他,因为习惯才送他饼干,当中并无特别的原因,唯一的特别之处,也只是他偏偏误打误撞地对她说了几句话,而使得红莲感觉自己的存在被人认可而已,所以她便将本来要送给他人的东西送给了自己,她只是把他当做了每一个人而已。

那么显而易见,从头到尾,红莲对他的特别,也就仅此而已。

可是,不满意,不满足啊。卫庄很烦恼。之前迫不及待想解开这个名叫红莲的谜团,如今已然得到全部答案,为什么还会不满意、不知足?想相见、想相遇、想了解,那明明只是因为好奇心被勾起了,没办法停止了,只能去相见、去相遇、去了解了,不然的话,会活活憋死,不是吗?

他理不清思绪,只觉得内心好像不希望只是如此。好像还是……想相见、想相遇、想了解。

但这都不对啊,明明都已经得到答案了啊!

是因为内疚?因为他把她送他的饼干一口也没吃就扔掉了。

是因为同情?因为他听说了她全部的故事,知道她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不可能不可能,卫庄马上否决了以上两个理由,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

到底还想知道什么?到底还想了解什么?到底还想期待什么?

卫庄感到自己更乱了。

因为她就要走了,他们就要没有交集了,不管是知道、了解、期待都已经没有机会了。

就在卫庄心烦意乱的时候,韩非提起了一件事:“小莲喜欢一切灿烂的东西。”

“灿烂的东西?”卫庄问。

“比如向日葵啊什么的。”

卫庄脑中一亮,他突然说:“我明白了。”

既然无法满足现今的答案,那就去得到更多的答案来满足自己!既然无法再有机会相见,那就去创造再见的机会来再一次相见!

说着,卫庄转身就走了。

韩非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远去,呢喃:“明白什么了啊?”

红莲出院,那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也就是韩非翘班的第九天。

韩非算是创了新高,以至于当时在警局里,几乎都没有一个人敢在嬴政面前提起“韩非”两个字,一提,嬴政瞬间就能暴怒,他当时在特别行动组里都发放口号了:“砍死他,算我的!”

燕丹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去了特别行动组办公室,对嬴政说:“前几天是聚众斗殴,现在又是什么?带头谋杀同事么!”

嬴政一脸不耐地看着他,等燕丹说完,就问了一句:“说完了吗?”

很多人都不知道,嬴政为什么总敢对局长燕丹一脸唾弃、明里暗里经常不给好脸色?

那是因为当初他是唯一一个跟着燕丹去日本做任务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燕丹在日本欠下一笔情债的人。在情债这件事上,嬴政对燕丹是很唾弃的。

燕丹被噎了一下,然后猛地在桌子上一拍:“从今天起,你就休假!”

而燕丹敢当着嬴政的面拍桌子,那是因为欠情债这种事,嬴政也没少干,在这种五十步笑百步的行为上,燕丹对嬴政是很暴躁的。

但就在警局这两大巨头相斗的时候,警局未来第三巨头,卫庄,翘班了。

医院。

在医院里躺了快十天的时间,终於捱到能够出院的这一天,褪下了医院里专让病患穿著的衣物,红莲换上一件轻便的连衣裙,一头长发也只是简单的束起。

韩非收拾着那一袋装着简单衣物的行李,间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看着哥哥脸上不知所为何来的笑意,红莲不禁好奇地问道:“哥哥,你好像很开心?”

“那当然。”韩非理所当然地点头,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许,“今天可是小莲出院的大日子啊!”

而且,有关红莲监护权的事都已经办妥,韩非怎么能够不开心呢?

红莲想着自己今后就能和哥哥韩非住一起,仍觉得那是一个梦,她低下头揪着裙角,紧扣的手指透出些许的不安:“哥哥,小莲真的能和你住一起,真的不用再回去了吗?”

韩非手里的活一停,看着红莲怯弱的神情,心中变得难过,伸手抱住她有些瑟缩的身躯,坚定认真地告诉她:“小莲不会再孤单了,哥哥永远都在。”

红莲像是要寻找避风港般深埋进他怀里。

“咳咳……抱歉,我看门没锁,所以……”右手还握着门把,左手则是擦擦鼻尖,紫女有些不自然地站在病房门口,嘴里叼着一颗棒棒糖,一副顾左而言他的模样。

韩非有些惊讶地转过身:“阿紫!”

“你怎么会在这?……难道说!”韩非惊慌失色起来,一个大步冲到病房门口,伸出脑袋来回地左顾右盼之后,就如电光石火般一手拉紫女进门,一手立马关门,然后摸了摸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又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我还以为嬴政组团杀我来了……”

紫女白他一眼,都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了。

韩非感受到对面射来的两道冷光,当即打了个哆嗦,弱弱地问道:“该不会……嬴政派你杀我来了……”

紫女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心里就想:老娘当初是怎么看上这种人的?

她很鄙弃地瞥了韩非一眼,直接把她今天带来的便当盒塞到他怀里。

韩非盯着手上的便当盒,眨了眨眼,抬头问:“什么东西?”

紫女别开头,没好气地说:“不会自己看啊。”

韩非想想也是,于是打开便当盒盒盖,就看到里面两个疑似是三角饭团的不明物体,而饭团上裹着的海苔几乎是碎裂不堪。

韩非震惊了。韩非沉默了。韩非默默地觑了紫女一眼。

紫女倔强瞪住他,那眼神好像说韩非要敢讲一句不中听的话就弄死他一样,但从她发红的耳根也不难看出她的羞涩。

紫女硬着头皮说:“这是我今天早上做的。”

韩非听完后则皱着眉,考虑是否该将眼前的饭团吃下肚,紫女的一番好心是不能辜负的,可貌似会有生命危险啊……

紫女性子急,对韩非的婆婆妈妈很来气,抓起一个饭团就走到红莲面前:“我看你那个笨蛋哥哥都还没给你买早饭吧?”

红莲张着大眼睛,看看韩非又看看紫女,一脸茫然。那个时候,红莲还不认识紫女,就看着眼前这位姐姐,一对浓淡适宜的弦月眉,一双善睐飒爽的秋水目,一张冰肌玉琢的美人脸,无一点弱态含羞,倒是十分直爽大气,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姐姐真好看,这姐姐真亲切,这姐姐一定很贤惠。

很多年以后,韩非每每提到紫女,都摇摇头说,要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但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现在,红莲已经鬼使神差地伸手接过紫女递上来的不明物体,准备吃了。

韩非那叫一个大惊,看着红莲手上的不明物体,就像是看着散发杀人于无形的骇人寒光的杀器一样,来不及多想,丢开手里的便当盒,一个箭步抢上前,夺过不明物体,就像扔手榴弹似的使劲丢出窗外。

看到那不明物体离他而去,心中不禁轻快。

然后,他就感到身后有一股惊心动魄的气息。

“阿、阿紫……”韩非心尖一颤,脑中已经空白,不敢回头,撒开脚丫子就要外跑。

紫女一把扯住他的后领。

“你是要我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炮踩吗?”冷冷地问,令人发寒,“那可是我辛辛苦苦一早上的成果!”

韩非随即就感到背后一阵发凉,似乎地面都在发抖。

下一秒,正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卫庄忽然感到门内一股迎面而来的危险,跃身避开,就见一团人形物体破门而出,弹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就像警局里发生的那个事件一样,紫女随即一脸杀气腾腾地冲出来,对着韩非一顿暴揍。

卫庄不得不承认,紫女是很彪悍的一个女……女战士。

红莲急匆匆从房内奔出了来,迎面就撞上了卫庄。

卫庄没想到重逢的这一刻来得这么迅速,心里好像什么变化也没有,又好像产生了一点不同,毕竟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人……

朝思暮想?怎么能用朝思暮想四字?我和小丫头啥关系没有吧?

可卫庄又不能解释,为什么经常想着她。

因为、因为一直想解开这个名叫红莲的谜团。

不是已经得到全部答案了吗?

因为想知道更多!

那有什么意义吗?

卫庄感觉自己好乱。

但眼下不是脑子空白的时候,因为红莲瞧见他时便撑大璀璨如星空的乌眸,静静地凝视。

那幽幽的黑色瞳子犹如美丽宁静的湖水,而那溅起的水波则是她心中盼望的激动。

在她全部的人生中,真正的快乐屈指可数。

直到,她遇见了那个人。

那个人和她说了话。

虽然开始时并不顺利,但那个人接受了她后来全部的饼干。

而现在,那个人就在自己眼前。

“呃……你……”卫庄尴尬地张着嘴就说了两个字,困窘的视线不知该往哪里摆,原先复习好的一百零八套的问候语居然毫无用武之地,全原封不动地吞进肚子里了。

“我叫红莲。”红莲楚楚可怜地定睛看着卫庄,眼中满是期待及希望。

卫庄恍然回神。

或许是该试着叫她这个名字。

“红莲。”出乎意料的,当叫出这个名字时,卫庄并没有感到有多别扭。

红莲眼底残留的最后一片阴暗忽然就这样永远消失了。

卫庄忽然拉起她的手说:“我有礼物送你。”

礼物?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使红莲脑袋不停地嗡嗡作响。

正如之前所说,在她全部的人生中,真正的快乐屈指可数,他人的礼物是她从未奢望过的东西。

而如今,那个人竟然就要送她礼物。

红莲忽然觉得,她的快乐多起来了。

幸福的微笑绽放在她的脸上。

这一刻,卫庄心里忽然觉得一凛,原来只是这样轻轻的一句话就能让眼前的小丫头感到幸福。

该说她容易满足,还是该同情她太孤苦?

也罢,不管那些复杂的异感了,今天本来就是来让她快乐的。

而那份礼物,他可是准备了整整三天。

丛中笑

【秦时明月】起悲风(二十七)

其实在秋姬夫人的眼里,笑笑子算不得男人,一个因为幼年坠马而落得不男不女之体的男人,早就不是男人。

“阉奴!”秋姬夫人一开口就这么叫笑笑子。

她就喜欢这么讽刺笑笑子,喜欢一边笑着,一边叫他,阉奴。

女人就是女人,就是喜欢报复的快感。

想她纪秋姬一路走来,该吃的苦都吃了,才飞上枝头一朝成凤,韩王宫里里外外哪个敢冲撞她?

可这个卫国阉奴就是这么不知好歹,为那只媚狐狸,和她斗了许久,而今沦为阶下囚,就两个字——活该!

当然,如果秋姬夫人知道连这个「阉奴」都是笑笑子拿来糊弄她的,秋姬夫人恐怕能气昏过去。

笑笑子安安静静地听完秋姬夫人与张平的对话,知道张平已经达到目的,那么现在就该他达到他的...

其实在秋姬夫人的眼里,笑笑子算不得男人,一个因为幼年坠马而落得不男不女之体的男人,早就不是男人。

“阉奴!”秋姬夫人一开口就这么叫笑笑子。

她就喜欢这么讽刺笑笑子,喜欢一边笑着,一边叫他,阉奴。

女人就是女人,就是喜欢报复的快感。

想她纪秋姬一路走来,该吃的苦都吃了,才飞上枝头一朝成凤,韩王宫里里外外哪个敢冲撞她?

可这个卫国阉奴就是这么不知好歹,为那只媚狐狸,和她斗了许久,而今沦为阶下囚,就两个字——活该!

当然,如果秋姬夫人知道连这个「阉奴」都是笑笑子拿来糊弄她的,秋姬夫人恐怕能气昏过去。

笑笑子安安静静地听完秋姬夫人与张平的对话,知道张平已经达到目的,那么现在就该他达到他的目的了。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卫庄回到韩王宫。

但这个目的也不简单,毕竟卫庄的身世摆在那,他别说回到韩王宫,就是在韩国的土地上生存下来都够呛。

可笑笑子就是要卫庄回到韩王宫,就是要他在那里长大。

因为他绝不认输!

想当初,他以万年修行换取曼珠沙华一世姻缘,得天地允许,一者生于卫国王室,一者生于韩国宗亲,本欲以门当户对,易结姻亲,谁知众神从中作梗,弄得阴差阳错,卫国夫人被嫁韩国,本该是卫国王孙的「叶」竟成了私生野种!

私生之子、败类之后,重重枷锁,系于卫庄一身,让他刚出世就历经尸山血海。

一切一切只因为曼珠沙华触犯了神定的制度,神已经惩罚他们在地狱数千年的寂寞与思念,而今好不容易生而为人,竟仍不放过!孛星降子,弥祸人间,众神分明依旧要曼珠沙华再陷万劫不复。

这让笑笑子如何忍得了怒焰?如何放弃得了使命?

不管是什么阻难,他都要替「叶」扫平,除非他死,才停止!

现在,只需要等,等花降世。

花将是韩国公主,若要与她亲近,笑笑子必须要让卫庄回到韩王宫。

这是他继卫庄的出生这个大难题之后,又一个要扫平的阻难。

秋姬夫人冷笑着瞥着笑笑子,看他现在这副阶下囚的模样,心中十分解气:“阉奴,你机关算尽,终究还是被逮住了。我问你,那个贱种呢?”

笑笑子不改沉着,淡然回道:“夫人不必费心去找了,小公子目前在一个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哼!狡兔三窟,你在韩国竟还有余党?”

笑笑子笑笑:“夫人也不必试探于在下,在下若会讲,便将小公子一同带来了。”

秋姬夫人脸色微沉,她就知道这只狡兔不好对付!

笑笑子不卑不亢道:“夫人,小公子虽在韩国出生,却仍是卫国王室血脉,身份无比尊贵,有朝一日待得回朝,还有可能独掌大权,成为九五之尊,此言非虚,还请夫人尊他一声「卫国公子」。”

秋姬夫人一听,当即大声冷笑:“死到临头还虚张声势!你可知,你卫国已经快被我大韩打下?”

笑笑子极无奈地点点头:“在下已听说此事,也知道卫王已有意割城赔款,以求停战。”

“那么贱种就是贱种,在韩国是过街老鼠,回到卫国也是丧家之犬!”秋姬夫人盛气凌人地说道。

谁知笑笑子淡淡一笑,话题一转,说到了另一件事:“那么夫人肯定也知道,秦国兵临韩国的事情。”

秋姬夫人的眸子登时一凛。

她岂会不知此事?自三个月前边疆被破,秦国便大举进攻韩国领土,秦国铁骑骁勇善战,势如破竹,前线早已频频告急,韩王为此事寝食难安,大发雷霆,可朝中就是出不了一个能抗敌的将帅。

尤其那个可恶的姬无夜,自从晋升大将军、手握兵权后,倒也打了几场胜仗,树立了威望,但时间一久,就开始目空一切,每次调遣他出战,都必须先犒赏财宝美人,他才肯动一动,真是胆大妄为、枉为人臣!

现在笑笑子忽然提到秦国攻打韩国一事,秋姬夫人很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男人肯定是要拿这件事说事!

她冷着脸问道:“你想说什么?”

笑笑子从容一笑,只是身子剧痛,笑得不如以往灿烂:“眼下韩国一面要防御外敌,一面要攻打卫国,可想而知,兵力早已耗竭。”

秋姬夫人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笑笑子继续笑道:“卫国只是一小国,民少兵弱,与之相比,秦国才是劲敌。韩秦两国又是接壤,想抵御秦国入侵,韩国想必也只能倾巢而出。若是能倾巢而出,倒也不失为一条良计。只是卫国夫人一事使得韩王龙颜大怒,韩王向来注重颜面,即便到了秦军入关的当口,也要分兵讨伐卫国,但韩王低估了卫国。卫国虽小,却不乏有胆之士,纵使理亏,在保家卫国这一点上绝不可能退缩。一来二去,韩国竟受两面夹击,如今兵力耗竭,不多久,秦军铁骑便能踏进国都王城。”

秋姬夫人哪里还听得下去,当即拍案一喝:“住口!”

笑笑子仍自笑着,却不住口:“夫人乃明理之人,眼前局势,自是早已明了于心,想必夫人亦知,两面交战,对韩国不利。只是秦国侵略之心已决,韩国必须与之作战,此乃当务之急,但卫国却能舍而不战。”

秋姬夫人冷声道:“说得简单!那贱人私通生子,王上若不灭卫国,颜面何存?”

笑笑子笑了笑:“王之颜面非国之颜面,王之颜面固然重要,可倘若国将不保,王之颜面又有何重要?”

秋姬夫人蹭的从座位上跳起来:“阉奴,你好大胆!胡言乱语!大韩国运昌盛,岂是你说不保就会不保的?”

笑笑子道:“笑笑子已是将死之人,视死如归,眼下还有什么话不敢说呢?”

秋姬夫人握着拳头:“阉奴,你也知你是要死的人,再说下去,本夫人让你生不如死!”

笑笑子道:“笑笑子已被夫人擒拿,自是听天由命。但笑笑子是来帮夫人出计,即是要死,死前也要把话说出来。”

秋姬夫人一听,愣了愣,但盯着笑笑子的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这个男人的葫芦里究竟在买什么药?

笑笑子说,他是来给秋姬夫人献策的,可秋姬夫人根本没料到他会来给自己出计。

想在三个月前,他们可是你死我活的对头。

秋姬夫人到底是秋姬夫人,忍了忍怒气,探问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笑笑子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夫人,在下先前已说明,秦国入关是当务之急,韩国必须应战,但卫国本就无意要战,韩国便能舍它不战。”

秋姬夫人冷哼:“你说不战就不战,这让吾王如何下得了台面?”

笑笑子道:“若有卫王主动求和,韩王又将如何处置?”

秋姬夫人沉凝了一下。

她也知道,如果卫王能来求和,当然再好不过,韩王本来正愁没个台阶下。

说到底,韩王并不是一个糊涂昏庸的君王,他早已明白眼前局势如何处理才是最佳,但王终究是王,最在乎的除了国家之外,就是一张脸面,只是跟国之存亡比起来,有时候也能不要这张脸。但要一个王忍气吞声,那就必须给他先搭好台阶,他才好顺着台阶下,否则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他也要死磕到底。

秋姬夫人揣测着笑笑子的话意,心中已有几分清明,但总也得装腔作势一番,于是道:“王上大度,卫王若能知错,自会从轻发落。”

笑笑子一听就明白秋姬夫人已经听懂他的话意,于是也道:“其实卫王又何尝不想来求和。”

“哦?”

“外界早已传言,卫王想割城赔款,但卫国子民情绪高涨,反对他那样做罢了。”

秋姬夫人冷冰冰地哼了一声:“你们卫人总是这样硬骨头。”

笑笑子道:“在下却有办法劝动卫王。”

秋姬夫人就知道这个男人诡计多端,也不知这次被擒,是不是故意的,好创造机会来和自己谈判。

真是一只狡兔!

秋姬夫人看着笑笑子,都觉得他脑袋上长出两只长长的兔耳朵了。

“什么法子,你但说无妨。”但秋姬夫人确实需要一个法子去韩王那儿献计。

她时常为韩王出谋划策,就这一桩事,她想不出法子来,但今日笑笑子送上门来献计,她索性就借花献佛!

笑笑子道:“卫王有心求和,韩王亦有心不战,只要有人从中牵线搭桥,将双方君王之意转达,此事自是迎刃而解。”

秋姬夫人骂道:“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好计策?竟是这般无用之语!转达又如何?本夫人要的是具体的计划。”

笑笑子笑道:“卫王意欲求和,不惜割城赔款,卫国子民纵使再反对,君心已决,区区草芥百姓又能如何?苦于无人牵线搭桥,卫王这才举棋不落。在下与卫王自幼一同长大,知己知彼,若在下出面,卫王自当信任。卫国本就是韩国的附属国邦,乃韩之子国,在下可使卫王先与夫人攀结,再由夫人出面,举办一场双王会,让卫王亲自到韩国进献,以表忠心。”

秋姬夫人呵呵冷笑:“把你放回卫国,岂不放虎归山?”

笑笑子道:“在下心知夫人疑虑,因而也早已替夫人想好对策。”

秋姬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倒是替本夫人省心。”

笑笑子笑道:“先前,在下提过,小公子乃卫国王孙,身份尊贵……”

秋姬夫人冷笑出声:“且不论贱种私生子的身份,单单他的生父通敌卖国这一项,卫国王室岂能认他?”

“这嘛——”笑笑子笑了一笑,笑意盈盈,说不出的成竹在胸。

秋姬夫人侧过头去看他。

笑笑子道:“小公子在这次的求和之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秋姬夫人凝起眸子。

就听得笑笑子这样淡定地说:“他将以「质子」的身份留在韩国。”

秋姬夫人霍然吃了一惊,她大概没料到笑笑子会想出这样的计策来!

所谓质子,其实就是人质,乃国家与国家之间为求关系缓和,而派往敌方或他国去的人质,多为王子或世子等出身的贵族之人。

但管他是王子还是世子,既然被送出去当「质子」,就已经不顾他的死活了,其实就是弃子。

这种情况在那个时代并不少见,最有名的质子,当属秦始皇的父亲异人。

表面上,能充当质子的人,地位和血统都有着足够的分量,否则送到别的国家做人质,未必能起到缓和两国关系的作用,但弃子就是弃子,杀了剐了,老君王根本不在乎,反正底下有那么多儿子呢,真正心疼的才不会送去做质子呢。

秋姬夫人也想起来了,两年前,燕国就给秦国送去一名质子,叫燕什么丹的,不知道现在死了没有。

不过大伙虽然心知肚明质子是份什么样的“职业”,但到底是他国公子,仍有相应的待遇,出入有专车,起居有服侍,在这个礼崩乐坏但还不到世界末日的时代里,国家之间还是会因为质子的关系而暂时和平共处。

当然,春秋无义战,倘若真到了两军相见的时候,大不了把质子杀了祭旗,跟杀牲口祭旗的是一个意思。

笑笑子想将卫庄以「质子」的身份留在韩国,此举是万分的铤而走险,但不得不承认,想在韩国生存,又要坚持卫国王孙的身份,当一名「质子」,最为上计。

碍于这个「质子」的作用,很多人都不会去杀卫庄。若往后卫庄能为韩王效力,立下大功,笑笑子认为,兴许还能获准回国,届时他再助卫庄带走「花」,一举两得!

笑笑子道:“小公子乃为国王孙,当今卫王之甥,以他的身份做「质子」,无有非议,卫王定会答应。”

秋姬夫人冷笑起来:“他当然答应,他又没有损失,一个贱种来当质子,他还省了一个儿子。”

笑笑子道:“但韩国则多了一个能牵制的卫国的工具。夫人或许认为小公子对卫王无关痛痒,但既代表卫国留在韩国,就是卫国的脸面,以及卫王向韩王展示的以表忠心的诚意。卫王既然想求和,便不会不重视小公子的作用。”

秋姬夫人现在总算听明白了:“你将那个贱种留在韩国,你回卫国与卫王商议求和?”

笑笑子点点头:“试问小公子在夫人手上,笑笑子岂敢一去不回?”

秋姬夫人笑了:“本夫人凭什么相信你?”

笑笑子呵呵一声也笑了,慢条斯理地说:“凭在下能帮夫人得到正宫娘娘之位。”

此言一出,秋姬夫人花容陡变。

她看向笑笑子,笑笑子也微笑地看向她,秋姬夫人发现他眼中竟满是把握!

夕阳西沉,夜幕降临,大地上还残留着微量的热度,但风里就已经掺上冰凉了。

现在是初春,天气正是日夜温差的时候。

笑笑子撑着重伤的身躯,单膝跪在地上,面上淌着汗,背上的衣裳也被汗水濡湿,只是凉风一刮,汗水登时变凉,他的脸色也霎然苍白。

他快挺不住了,可谈判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秋姬夫人定定地瞧着笑笑子,有些发怔。正宫娘娘之位,是她朝思暮想的东西,她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笑笑子倒说得轻描淡写,她倒要听听,他是怎么个帮法!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你要帮本夫人得到正宫之位?”

“正是。”笑笑子还是说得铿锵有力。

秋姬夫人看他这么有把握,眸子凝起了:“你有什么把握?”

笑笑子一脸淡然:“敢问夫人,夫人可觉得卫国夫人是个聪明人?”

秋姬夫人很不屑地说:“那个贱人莽撞冲动,愚蠢无比,哪配提什么聪明。”

笑笑子笑道:“长公主天真善良,涉世不深,尚做不到深思远虑,但她为何能在韩王宫里风生水起?”

秋姬夫人听得出笑笑子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个阉奴替她做事,否则她能死千次万次。”

“看来夫人还是相当认可在下。”

“哼。”

笑笑子道:“在下已是要死之人,无所顾忌。昔日,夫人曾招揽在下,那时旧主尚在,在下也是个忠心之人,无法投到夫人门下。但夫人心意,在下一直铭记于心。而今夫人若能促成求和之事,在下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秋姬夫人有些吃惊,想当初笑笑子宁死也不肯臣服于她,今日倒甘愿了?她想了想,觉得不可信:“笑笑子,人都讲究从一而终,你对你主子难道这么快忘情了?”

笑笑子垂下眸子,苦笑起来:“士为知己者死,在下怎能忘情?但小公子尚未成人,在下又如何能死?在下只是在向夫人讨一条活路,替小公子,替自己。”

话说到这份上,也足见他的诚意。

而秋姬夫人也早就料到这个男人逃了三个月,到今天被擒,是有预谋的,果不其然,眼下就在和她利益交换。

不过她也不得不佩服笑笑子,事态都已经发展成不可收拾的状态了,他居然还能硬生生扳回局面,求和、投靠,一气呵成,使得那个贱种不仅可以不用死,还能获得公子待遇。

这样的头脑,这样的谋略,这样的人才,求之不得,得之,如虎添翼。怪不得他敢说,帮自己得到正宫娘娘之位。

秋姬夫人不禁叹了口气:“笑笑子啊笑笑子,你确实有能耐,当了阶下囚,还能与本夫人讨价还价。为了那个贱种,你不惜寄身篱下,本夫人佩服你是个忠义之士。”

笑笑子道:“在下只想让小公子长大成人,以报答长公主的知遇之恩。而夫人若能给在下与小公子一条活路,便是对我等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恩深似海,唯有性命以报。话已至此,还请夫人相信在下!”

想他笑笑子也是个傲骨铮铮的人,今日却低声下气地这么求她,秋姬夫人一时怔愣,不禁发问:“笑笑子,你为那个贱种,真的什么都能做吗?”

笑笑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此时无言胜有言,秋姬夫人知道,他肯定什么都能做。

“也罢。”秋姬夫人不知为何,倒有些惋惜这个男人,“本夫人姑且信你一次。王上那儿,本夫人自会去游说。”

“谢夫人。”笑笑子淡然谢恩。

秋姬夫人问:“从今往后,你有何打算?”

笑笑子道:“在下希望夫人能允许小公子入住韩王宫。”

秋姬夫人眸子一张。

笑笑子解释道:“小公子是卫国王孙,应受王室教育。古时,孟母三迁,择邻而处,在下有感于此,认为小公子入住韩王宫方能学得良好的礼教。”

秋姬夫人想想也就罢了,她与卫庄本来就没多大仇恨,与卫国夫人也不过是争宠之仇,而今卫国夫人已死,卫庄的作用也只是个质子,等此事一过,这个私生子估计早就被人忘诸脑后了。

她想了想道:“卫国夫人殿已成冷宫,无人问津,就让他住那吧。”

笑笑子低头道:“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秋姬夫人皱了一下眉头:“说。”

笑笑子道:“经此一朝,笑笑子已无抱负,不求入仕,还请夫人教笑笑子做个公子陪读,留于韩王宫内。”

秋姬夫人心想这还不简单:“本夫人有一子,名为韩非,酷爱读书,你就做他的陪读吧。”

“谢夫人……”

话音落下的时候,笑笑子心头的巨石终于也落下了。

他的目的终于也达到了。

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他才感觉到身体原来已经到了极限,眼前一黑,竟扑面倒了下去,嘭的一声倒下了。

张娉那一掌果真是不轻。

张平不敢去扶,怕被看出端倪。

秋姬夫人道:“带他离开,好生看管。记住,本夫人允了你们的心愿,你们也要牢记你们的承诺。”

张平道:“是,张平牢记。”

说完,他便过去拉起笑笑子,笑笑子已经不省人事,他只好将人背到身上。

“以后本夫人用得着你们的时候,自然会来叫你们。”

“是。张平告辞。”

就这样,张平背着笑笑子从秋姬夫人殿里走了出来,一路走向韩王宫的正宫门。

笑笑子伏在他的背上,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

“笑兄,你撑住!”

张平一刻功夫也不敢耽误,越走越快,终于走出宫门,寻到马车,将笑笑子搬上去。

“回府!快!”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