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菩萨蛮
一些胡思乱想的产物,全文1.8w,一发完。
期待大家的评论和点赞嘿嘿嘿!
我们之间,没有错过,只有差距。
01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乾隆四十八年春,浙江杭州。
江南的夏天也多雨,但不同于北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电闪雷鸣,雨丝绵而密,滴滴答答缠绵了好些天也不见天晴,云飘雾霭间的远山青影重重叠叠的倒映在一池如碧的春水中,雨滴落下荡起一圈圈涟漪,又散在了乌篷船的桨悠悠划出的波纹里荡漾着万种风情……
如果说江南的湖光山色是不堪为人打扰的静谧的画,那熙熙攘攘的市镇街道便是东风夜放花千......
一些胡思乱想的产物,全文1.8w,一发完。
期待大家的评论和点赞嘿嘿嘿!
我们之间,没有错过,只有差距。
01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乾隆四十八年春,浙江杭州。
江南的夏天也多雨,但不同于北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电闪雷鸣,雨丝绵而密,滴滴答答缠绵了好些天也不见天晴,云飘雾霭间的远山青影重重叠叠的倒映在一池如碧的春水中,雨滴落下荡起一圈圈涟漪,又散在了乌篷船的桨悠悠划出的波纹里荡漾着万种风情……
如果说江南的湖光山色是不堪为人打扰的静谧的画,那熙熙攘攘的市镇街道便是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热闹的景。连绵的雨天里弄堂的石板上细细碎碎的长着些青苔,汉家女儿们轻罗软裳,撑着一把描着花样的油纸伞,袅袅婷婷的从眼前经过,回眸时嫣然一笑,总能让江南的万种春色都失了光。
难怪人说,人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即使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也未能免俗。
“绵忆,你掀着帘子不嫌累啊?”
东儿笑着也把脑袋挤了上去,永琪撑着伞打马走在前边,听见声音转眸看去两双眼睛滴溜溜的盯着这繁华的杭州街景一脸的憧憬,笑眯眯道“去吧,天黑之前可得记得回来!”
绵忆和东儿对视一眼,兴冲冲的踩着凳子下了马车,跑了两步倒还记得规矩,转过身倒退着冲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额娘挥着手“额娘,不用担心,别再淋了雨!”
永琪闻声也看了过去,勒马悠悠的绕到马车旁,伞面斜撑遮住了春日还有些微寒的风,还没开口就被紫薇截了话茬“杭州这么热闹,你倒是也真放心。”
他笑声朗朗,“有什么不放心的,都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当年我和尔康尔泰他们还经常去围场打猎呢!”
话音才落就听见诶呦一声,几个大人循声望去,绵忆正坐在地上,嘟着嘴瞪着眼前人的车驾。
“少爷!”
一群人已经拥了上去,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寒暄个不停,以至于永琪从这个角度,根本看不清绵忆到底在哪。
“一个大男人,摔一下能有多大的事。”
一声嗤笑从车驾上传来,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轻盈的从车上跳下,红色的百褶罗裙跟着旋成一朵花,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绾了两髻,各簪了朵江南随处可见的野花,远远瞧着倒像是只小兔子般,此时一手抬起遮着雨,一手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你干什么?”
绵忆先是被惊得不知所措,反应过来时还没有所动作就看见她利落的松开了手,啧啧两声道“脉象平稳有力,什么事都没有。”
“你刚刚在给我把脉?”
她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一双大大的眼睛眨呀眨的,“是呀,虽说我觉得撞这么一下也没什么。但你这么大阵势,我当然得看看是不是真把你撞坏了,毕竟你这娇生惯养的要真是身子骨不行可怎么办?或者,你想讹我怎么办?”
她眸光一闪一闪的满是狡黠,也不管他的气急败坏,拍了拍手道“邓叔,快把东西卸下来”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徒留绵忆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转过身冲着东儿跺了跺脚,“诶,这小丫头她拐着弯骂我?”
东儿强忍着笑,安慰他“少爷,那杭州乡野村妇,您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呢!”
可话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绵忆没好气的打了他一拳在胸膛上,身后却传来乾隆老神在在的声音,“不得了啊,朕原本以为这江南的姑娘都温柔似水呢,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泼辣的姑娘!”
虽是打趣,可语气里却满满的都是惊喜与欣赏。
跟在他身后的嫔妃不由得有些吃味,小声的支吾了句“没规没矩的,真伤了荣亲王世子可怎么办?这杭州的规矩也太差了些!”
永琪一个眼刀射过去,还没说什么已经被她拉住了袖子,自己一边拍着绵忆身上的土,一边若无其事的回了句,“娘娘未免操心太多了,王爷骁勇善战,绵忆也不是那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本来就是他没看路,怪人家姑娘做什么?绵忆,去进门给人家姑娘道个歉!”
绵忆点了点头,转身去寻那道在屋里忙上忙下的身影,永琪笑着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我们家福晋,就是懂事!”
抬头的目光却被眼前的牌匾给吸引住。
黄梨木制的牌匾上苍劲的王羲之入木三分,细雨缠绵中平添了几分潇潇暮雨的美感,配着袅袅茶香更觉得沁人心脾,紫薇最先出声叹道“江南文人墨客果然是有雅趣,‘一枝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好美的名字,好美的装潢,好美的清茶,这样的地方,不进去瞧瞧,我真觉得遗憾。”
乾隆朗声大笑,“紫薇丫头果然是解语花,说到朕心坎去了!走走走,咱们也去‘一枝春’喝茶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去,坐在柜台前打着算盘的小姑娘听见声音猛地抬头,条件反射拿起桌子上的鞭子,一脸警觉道“你们这么多人,想砸场子?”
说完已经举起了鞭子,绵忆眼疾手快的挡在最前边,伤了他不要紧,但凡这姑娘真伤了背后的皇帝一点,哪怕是挥鞭相向,那都是诛九族的死罪!
“你起开!大男人要寻仇自己一个人来啊,找这么一群人来羞也不羞!”她一边说一边已经挥起了手里的鞭子,皓腕轻转,鞭子如银蛇般簌簌摆动,随着他躲开的步子一步步的向前,银光已渐渐连成一道银河,他躲得越快她便舞得越快,步伐交错间似乎和她斗上了瘾,心里的气更大,哼了一声鞭子舞的更加的凌厉,“只躲不还手,看不起我吗?”说着手上用了力直冲他命门而去,永琪高喊一声‘小心’脚下运了力把绵忆一把拉向旁边,徒手接住了她的鞭子稳稳地握住。
她咬着嘴唇用力晃了两下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瞪着眼睛怒道“要不就躲,要不就逃,现在还要帮手吗?”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在看向眼前人古怪的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后突然噤了声,只小声道“你把鞭子还给我”
永琪不松手,手轻轻抚过闪着银光的九节鞭的光滑的表面,好半天才道“姑娘鞭子舞得不错,不知是师从何派高人?”
“高人?我爹教的!”
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手上松了劲,笑着说了句打扰。又招手唤过绵忆,看着他拱手行礼道“在下是来道歉的,刚刚是在下眼拙碰到了姑娘的车架,还请姑娘勿要在意。”
她唔了一声收了鞭子,看向他身后的众人,“那这些人呢,你道歉还要人陪啊?”
“是来吃茶的,‘一枝春’名字这样好听,姑娘鞭子舞的这样好看,想必茶也是上品。”
小姑娘骄傲的昂了昂头,“那当然了,我们‘一枝春’的茶,在杭州称第二,可没人再敢称第一了。几位客官,里面请!”
她高声喊了一句,已经有人引了他们进去,一边带着路一边指向挂在顶上的几盏灯笼,“老爷夫人们且先看看,果子,饮子,好酒好茶都在上边了”
几人抬头望去,白色的灯笼在堂间随风摇晃,烛火摇曳着昏暗的光,点亮了其上细笔描摹的花样和浮在上边的点点红字,紫薇默念着一盏灯笼上的‘笑春风’三字,又看着那含苞欲放的桃花,惊喜道“‘笑春风’可是桃花酒的意思?‘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真是奇思妙想!”
小二笑着点头,永琪抬头看了一圈,目光最终却停在了‘少年游’那盏灯上,其上的字不如其他的那般龙飞凤舞的好看,行笔间还有些幼稚,甚至是那盏灯笼都歪歪扭扭的扎得不怎么好看,但却更符合‘少年’的字眼。
少年人,轻狂却也随心。轰轰烈烈也不计后果。
“来一盏少年游吧”
“那再来盏‘笑春风’”这次是绵忆说得,他还从未见过这样雅致的茶铺,此时正激动的到处张望着,和东儿左一句右一句叽叽喳喳的热闹极了。等到茶盏端上来时,又双双看直了眼。
哥窑的白瓷茶壶配着景德镇时新的青花瓷碗,一件件茶具皆是精致无比,滚烫的茶水氤氲着点点白雾,袅袅茶香中她翩翩起舞,团扇轻轻煽动了微风,拂面的水袖下汨汨清泉簌簌而下,茶水与茶碗碰撞出泠泠的声音,听起来仿若林间仙乐,桂花香瞬间弥漫了鼻腔,尔康惊喜道“原来‘少年游’是桂花酒?”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小姑娘惊喜的抬头看着端着茶盏细品的永琪,“我娘当初要取这个名字的时候还和我爹吵了一架,说是这首诗太悲伤了哪里适合我们卖茶,我娘非得坚持。看来还是有人和她心有灵犀的。”
永琪笑着咽下了那口茶,“若是今年新采的桂花自然不能用这个名字,可这茶闻着是桂花的清甜,一品却带着点苦涩流连不去,应该是去年的陈花,不正合了‘终不似’的意思嘛。”
她有点吃惊,“我娘也是这么说得!不过这茶太苦,很多人都不喜欢点,要不是我娘坚持,早撤下去了。我也不喜欢喝,八月桂花开的多好看,香飘十里呢!蟾宫折桂多好的事情呀,非得苦丝丝的没意思。”
乾隆听着她这小丫头的道理一套一套的也不由得有了兴趣,“你还是太小。你叫什么名字,爹娘呢?这么大的店交给你一个人?”
“我叫萧瑶,这不是马上清明了吗,我爹娘都去西湖边采明前茶去了,估计过几天就回来了。”说着她好像不服气般又单手挑起茶碗,手腕婉转着翩跹的步子,旋转间已经倒好了一壶清茶,双手搁在腰间行了个标准的汉家女儿礼“还请老爷品尝,看看这么大的店,我当不当的起!”
乾隆被她这不服输的性格引得开怀,挥着扇子道“当的起当得起,你这性格啊也不知道像谁,这样的不服输!”
她理所当然的接过话茬“像我娘呀!我娘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那管的是一大家子的吃喝呢,在杭州也是出了名的侠女。除了像某个爱找事的人,通杭州打听打听,谁也不敢找我们‘一枝春’的事儿!”
被暗有所指的绵忆连连作揖,捧起身前的茶,“我以茶代酒,敬‘最美的茶坊娘子’,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莫生气了!”
萧瑶摇着团扇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见,袖子煸起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捧起茶回道“那我就敬‘最糊涂的娇气少爷’,我萧瑶女侠才不和你计较呢!”
白雾袅袅,那双大眼睛眨呀眨的仿佛闪着光,没由来的让他想起当年在御花园的挹翠阁,小燕子一身粉衣两根辫子甩呀甩的,也是这样的捧起茶,“我以茶代酒,敬‘最糊涂的猎人’”。
只是这场往事的参与者,一个回了大洋彼岸的故乡,一个相忘于江湖再难相见,一个独自在深宫中守着这份回忆过日子,到如今想要找一个和他有一样心情的能感同身受哪怕是一同回忆一下感慨一句的人,竟然都是奢望。
茶碗相碰,两人纷纷仰头喝下,几位大人都笑的慈祥,萧瑶余光瞟到有些失神落魄的永琪,笑盈盈的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大叔?你愣什么神啊?你刚刚怎么能接住我鞭子?我爹都接不住呢!”
他又饮了一口‘少年游’,“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位故人,与你有些相似,也姓‘萧’”
02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他们在杭州住了下来。
江南的确是个好地方,市镇上白天是热闹,一到了晚上华灯初上,繁星点点簇拥着万家灯火,才蒸好的小笼包还冒着滚烫的热气,肉香味飘了老远,引着一群群小孩子举着铜板跳着围着一圈,油纸包裹下咬上一口留了满嘴的汤汁,一边嘶哈嘶哈的含糊不清的喊着烫,一边又忍不住的嚼起了第二口。
萧瑶挤在最前边,笑着伸到他嘴边,“这家的小笼包有名的很呢!你别看店面小,但是大有乾坤。我听说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吃的就是这家呢,再配上这碗云吞面更绝呢!好像乾隆皇帝还御笔写了牌匾!”
她一边笑一边还在店内四处寻找着,似乎真的很好奇那御笔的牌匾在哪,绵忆看着她满满的期待和骄傲也不忍心戳破她,双手捧过才咬了一口就看见她在旁边笑着问“好吃吗好吃吗?”
他点点头,夹起另外一只喂到她嘴边,萧瑶愣了下微张着嘴,一向大大咧咧的小丫头陡然害羞了起来,转过身遮着扇子小口小口的嚼着,生怕有半点油汁撒到衣服上,反反复复猜了好几遍嘴才扭头转向他,嘴唇染了油光红润的发亮,勾的人心颤,他咳嗽了一声移开了眼睛,却又被她拉着向前跑。
前边有千朵万朵的烟花在头顶绽放,一盏盏孔明灯写着祝福飞向天边,西湖的水波荡漾褶皱出淡淡的痕迹,映着天上的月亮和两人被月光拉扯的长长的影子,画舫上传来阵阵丝乐之声,她凝眉细听,不知为何突然感慨了句,“真好听,早知道当年我娘给我请的抚琴娘子,我就不该捉弄她死扛着不学。”
绵忆也觉得好听,可看着她这幅样子鬼使神差的就说了句,“我不喜欢弹琴的姑娘。”
她笑他怎么不知道欣赏美,随口一问道“那你喜欢什么啊?”
“我喜欢会做茶的姑娘”
她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的说出这句话,心仿佛停了半拍,眼神盯着湖面不敢看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杭州会做茶的姑娘多的是呢”
手腕一热,他颤抖的握住,盯着她的眼神道“我喜欢那个把鞭子挥得步步生风,点茶时水袖拂面的名唤‘萧瑶’的姑娘。”
萧瑶二字,他念的一字一顿。
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笑容却因为他这句话而控制不住的攀上眼角,可还没开口,就被一声呼唤打断。
“瑶瑶?”阿爹挎着茶篓立在她面前,面色铁青。阿娘站在一边,目光里有几分撞见八卦的欣喜与好奇。
她被阿爹拖着带回了家。
阿娘走在后边,转身看了眼还立在原地的绵忆,上下打量了一圈说了句“小伙子看上去真精神”又转过去跟着离开。
绵忆自己一个人回了客栈,永琪正卧在榻子上捧着本书看,听见声音头也没抬,“舍得回来了?和萧瑶今天又去哪混了?”
他没应声,坐在梳妆台前正卸钗环的额娘看出了他的几分不对劲,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永琪,挪到他身边温柔的抚着他的背,“怎么了?和萧瑶吵架了?今天都去哪玩了,说来也让阿玛额娘听听,明天啊我说什么也得把你阿玛带出门,天天闷在这客栈里,都快发霉了!他不觉得憋得慌我还受不了呢”
他扯了扯笑容,唔了一声撑着脑袋,“那你们可以去城西街的那家杭州小笼包,萧瑶今天还说呢,那家牌匾还是皇玛法御赐的呢!”他一边说一边晃着额娘的胳膊“额娘额娘,你说是真的吗?”
她指了指侧身向里的永琪,“问你阿玛呀,皇阿玛爱南巡,我还是第一次跟着出来呢,他跟着的次数多。诶,是不是乾隆二十四年那次你也跟着去了?”
他捧着书没说话,那一页久久未动,好像睡着了一般。
乾隆二十四年那场南巡,他的确在;乾隆也的确亲笔御赐了牌匾,那家的面好吃极了,小燕子帮忙端盘子,偏偏要整那些稀奇古怪的招数,头顶着盘子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尔泰高喊一声‘十月小阳春,要吃阳春面’就把她吓得差点把一整碗面都打翻在地。他们笑的前仰后合,看着小燕子把碗放下,叉着腰气鼓鼓道“福尔泰!你又吓唬我!”
他笑眯眯的揽住小燕子挥来挥去的双手,众人“哦~”的一声拿捏着腔调,结果看到乾隆等人投过来的疑问的目光连忙都咳嗽一声背过身去假装没发什么事情,却在乾隆又转过身时爆发出连天的爆笑。
永琪被打趣的又是有点羞涩又是有点尴尬,挥了挥手喊道“小二,我要一碟蜜子酥,一盏桃花露,再来一份甜果!”
紫薇笑眯眯的打趣,“永琪,你不会觉得太甜了吗~”
小燕子瞪眼踩了他一脚,“这么多糖,你也不怕牙都掉了!”
他洋洋得意的猛灌下一口桃花露“甜吗?我觉得还不够呢!”
“是是是,有人啊,昨晚都要浸在蜜罐儿里了,这点哪里算得上甜呢!”
“要我说,得再加上一份燕窝!”
“这哪有什么燕窝,哦~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着,小燕子头越埋越低,永琪见好就收拱着手绕了一圈,“大家绕了我吧,不然一会着蜂蜜引来了蜜蜂,被蛰得满头包的可就是我啦!”
一群人哈哈大笑,车马慢悠悠的行走在乡野间,十月的天气秋高气爽,竟也和春天的感觉如出一辙,小燕子难得乖巧的坐在马车里,时不时挑起帘子,四处张望着好像要拥抱这难得的自由。
他打马行在最前边,马蹄慢悠悠晃着从桥上经过,偏偏还侧着身子,笑盈盈的望着她挥舞的手臂,她好像没在看他,可又悄悄的回头,被他捉了个正着。
微风轻拂起发丝,他瞥见了耳根后那抹动人的红痕。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
他大概真的睡着了吧,不然这在他清醒的每一刻被他狠狠压下的过去,怎么又这么清晰的敲打着他早已经波澜不惊的心。
03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绵忆要娶萧瑶。
此时就跪在他的面前,昂着头一幅非她不可的样子,和他当年一模一样。
“我与萧瑶两情相悦,请阿玛额娘成全!”
永琪端坐在上首,一边抚着茶盏一边看他,“她知道你的身份吗?”
“我,我只说了我们家是京城富户。”
“可我们家不是京城富户。你的玛法是皇帝,你的阿玛是王爷,你是荣亲王的世子。”
“我的身份重要吗?只要我的一颗心是爱她的,我这样的身份只会给她更好的生活,我可以更好的保护她!”
“保护?你拿什么保护?你的身份会带来权力,却也会带来责任和嫉妒!
她知道做亲王世子福晋有多难吗?宫里的规矩那么多她学得会吗?宫里的勾心斗角人心倾扎她应付的来吗?她知道要是执意嫁给你,要经历多少的艰难险阻,此后的生活又会有多么难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现在一腔情意的爱着你,可是你该知道,她只是一个江南茶坊的卖茶女,她与你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她与后宫里那些娘娘福晋的身份也是天差地别!”
“阿玛!我不在意这些地位的差距!对我来说,什么天仙佳人,什么王公贵女,都比不上她的一点一滴!我愿意为了她,一生绝不纳二色,我愿意为了她放弃我所有的荣华富贵!”
“放弃荣华富贵?一生绝不纳二色?
这些不难,放弃享受只要你舍得没人会拦着,可你不要忘了,荣华富贵上边是沉甸甸的责任,是你作为皇室中人的责任!你要放弃这些,那些靠着你想要荣华富贵的人,那些靠着你才有精神活下去的人,那些靠着你想一步步往上爬的人,他们谁会同意?谁会放手?
朝堂上的宝押得那么明显,你觉得那些支持咱们荣亲王府的哪一个人会放手?你的玛嬷你的额娘把你当作这辈子最大的希望,你觉得她们哪一个会舍得放手?你受万民供养锦衣玉食长到今天,还不曾为国效力为民请命就要去世外桃源过你的快活日子,你觉得你怎么好意思放手!”
“所以,这就是你当年放手的原因是吗?这就是传闻中轰轰烈烈的五阿哥和还珠格格分道扬镳、相忘江湖的真相是吗?”
永琪被他这一声反问瞬间击中,手中的茶碗应声落地,滚烫的茶水冒着白烟正如父子俩目光中的燎原的战火一般呲呲作响,终于还是永琪败下阵来,别开了目光道“你知道的还不少!是又如何,现在不好吗?”
“现在好吗?你好吗?我额娘,我亲生的额娘好吗?那个现在还被关在冷宫尽头的欣荣格格好吗!”
“绵忆!”西林氏大喊了一声死死的拉着他的袖子,永琪不可置信的盯着他那仿佛能喷出火来的眸子,却又突然心情平静了下来,对上他的眼睛“你原来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额娘生下我才一个月你就狠心的扔下了我们母子,可你要走就走,你又回来干什么?回来还更变本加厉,夺了我额娘正室嫡福晋的封号,关进了冷宫,二十年不见天日不曾出去过一步!
我真当你是个情深似海的痴情人呢,还不是转头就巴巴去了西林家的嫡女为妻,还要让我认她作额娘。
可她是谁呀?她夺了本该属于我额娘的位置,夺了本该属于我额娘的儿子!”
绵忆嘶吼着把这些年自己窥探到的关于亲生母亲的秘密倾泻而出,永琪却仿佛是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平静的语气里甚至夹杂着些许笑意,“被人夺了位置?她难道不是夺了别人的妻子的位置?她难道不是夺了本该属于别人的孩子?我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告诉她不该想的不要想,终究都是得不到!她不是爱正妻的位置吗,那就永远都做个侍妾,她不是不择手段也要一个儿子吗,那就日日天天的见着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喊别人额娘!”
“爱新觉罗·永琪!”
尽管他曾亲眼看见过那个所谓的额娘在冷宫里如蝼蚁一般艰难度日的模样,但看着对他慈爱的父母,看着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父母却又总是不敢相信那个传闻里的秘密,所以他一直刻意的回避着这件事情,甚至连问都不敢问一句。可如今听他一直崇拜的父亲亲口说出这令人残忍的事实,他只觉得恍惚,只觉得眼前的人陌生的好像从阎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张着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
“你还有心吗?”
半大的孩子猩红着双眼颤抖的说出这句话,永琪突然哑口无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有心吗?没有吧?
从他当初与她在街上擦肩而过,看着她低着头抚着隆起的肚子一脸慈爱的靠在另一个男人身上的时候,他就没有心了。
所谓的真心被践踏如草芥,所谓的山盟海誓到底都成了空,他从来不恨小燕子,也真心为她能够觅得良缘感到高兴,他只是突然惊醒,过往几年不过是大梦一场。
那段轰轰烈烈的过往是一场梦,那个明媚张扬的小燕子更是一场梦,梦醒了,他该是那个担起责任的五阿哥。
从此后他为国为民为父为母而活,偏偏不是为了自己。他为苍生为百姓甚至为了夏日里洪水淹没的一只秧苗而痛苦,偏偏不会为爱情。
他会做那个万民口中的‘好王爷’,额娘口中的‘好儿子’,福晋口中的‘好丈夫’,绵忆口中的‘好阿玛’,却偏偏不是小燕子偶尔撒娇或者又想出什么坏主意时,从老远的地方跑过来扑到他怀里昂着脸笑嘻嘻的喊的那句“永琪,你真好”。
“绵忆,你若执意娶萧瑶,有一天也会成了我这样的。深爱的女人求之不得,被人强逼着往前走,身边人满满的都是算计看不见真心,你也会像我这样,恨一个人痛入骨髓。”
绵忆彻夜未归,他也懒得去管他是不是像他当年一样,在人家姑娘门前坐上一夜,第二天黑着个大眼圈,眼睛里密密麻麻的全是红血丝,一开口哑着嗓子问她“小燕子,你还要不要我?”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可笑。
不该去逼她的,她本来就不该属于这个皇宫,他们的力量本就拗不过皇权,一个不喜欢她的婆婆,还有着无数双或嫉妒或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这样的生活不该是她过得的。
小燕子的人生明明是该平平淡淡又美好的,在合适的年纪加一个老实又能干的丈夫,生上几个孩子每天快快乐乐的做她的女侠,管管闲事打打小假,撒个谎也无伤大雅。她只是因为帮了紫薇一个忙才误打误撞的进了宫遇见了他,那么骄傲的她却偏偏因为那些本来就不用学的规矩、诗词,本来就没法被她改变的家世地位而屡屡自卑,甚至弯了膝盖跪在永和宫门前求都求不来一场良缘,只能眼睁睁看着深爱的人穿着一身喜服娶了别的女孩为妻。
她不能再折了骄傲了。
所以在南阳临行时的最后一晚,乾隆拉着他问,“你去劝劝小燕子,让她回宫吧,她一定听你的话”
他回了什么呢,他说回宫干什么?让她曾为‘罪臣之女’的身份昭于天下等着人刺?还是要她再跪在那个说什么都不肯喜欢她只把她当拐走了儿子的妖女的婆婆前当孝顺媳妇儿?还是和先嫁入永和宫的欣荣和平相处的互称姐妹?
出宫的这些日子,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大的能力,就像没那么大能力扛住不娶欣荣一样,现在也没那么大能力无视额娘寄来的信笺,拒绝她那个想要一个‘希望’的请求。
他曾经拼命拼命的想把小燕子留在身边,可现在却觉得,这个他自己都不愿再去面对的皇宫,不应该再把小燕子卷进来了。
乾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点无奈又有点愧疚,“永琪,你长大了。可阿玛没护住你们”
他摇了摇头,把关于那个两年之约的秘密咽了回去,不是害怕乾隆会阻止,而是他突然开始担心,这两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会不会等?而他能不能等来那个‘希望’?等来‘希望’之后,小燕子又会是什么态度
脑子越想越乱,他又一次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没忍住又去了她房门口转悠,屋里的灯点了又熄,熄了又点,他坐在门前的那个台阶上,轻声喊道“小燕子,你也没睡吗?”
烛火晃了下,才闷闷的传来一声嗯,他透过纸糊的窗棂去看里面的影子,她大约也靠在榻上,抱着膝盖在看他。
目光隔着这层薄薄的纸与摇曳的烛火相汇,谁也没开口说,我们出来聊聊吧。
因为不敢,害怕这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好不容易打定主意要高高兴兴的说再见,在见面的那一刻全都化成了灰,只想抱着对方,一个说‘我跟你走’,一个说‘我再也不要离开’。
于是他们就这么闲聊着天,永琪头靠在墙上听她一边说一边无意识的轻敲着墙,一下一下的锤着他已经剪不断理还乱的心,闷闷的声音好像从远方传来,看不见也摸不着。
“听说大理家家有水,户户有花,我想想就觉得高兴呢。你说我这一路上也没有追兵,我就东边转转西边看看,等到了大理正好是过年。”
“听说那的天一年四季都是暖和的,可你也别穿的太薄”
“我要在洱海旁盖一栋房子,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醒了就去踏浪,等你回来的时候我给你看我捡的贝壳。”
“那你可得勤快点,我要不了多久就会去验收的。”
“那边要是有牛场就好了,我给奶牛挤奶的本事正好也练出来了,我多赚点钱,等你回来的时候,咱们也能开个牛场呢!”
“那得承蒙小燕子老板娘多多照顾着在下!”
“还有还有,我哥说百夷族的衣服特别好看,银光闪闪的,穿上以后跳起舞来噼里啪啦响。”
“你又不是穿着爆竹,怎么还响”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大多数都是小燕子在憧憬云南的生活,那里四季如春又没有束缚,她跟着哥哥嫂嫂生活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踏浪赶海也策马漫步,日子当真是活色生香,可语气里不是满满的都是期待而是浓浓的留恋和不舍,描述的万千风景最后总要加一句,等你回来。
他听的鼻头有些酸,却还是强撑着笑和她插科打诨,后来实在忍不住打断她,“小燕子,你在大理干什么都好,可一定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她突然噤了声,沉默了好久才闷闷的嗯了一声,带着点哭音“那你回宫一定,一定”
“一定什么?”
“你回宫一定要替我照顾才子美女他们,我不在也不能让人欺负去了,要知道,奴才也是”
“我知道,奴才也是爹生娘养的!”
“还有那个‘小骗子’,你记得喂它,就是这家伙挑食,你多上点心别饿到了!”
“知道,放心吧”
“还有啊,紫薇的婚礼我参加不了了,你可得送上份大礼,替我这个做姐姐的看着尔康,他要是敢对紫薇有半点不好,我就从云南跑回去打断他的腿!”
“好,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
她恨不得把皇宫所有她熟识的都说一个遍,甚至连总爱在长街上跑的那只猫都提了却偏偏没提他一句,永琪有些无奈却又理解,低低的喊了声“小燕子”
“你也得照顾好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她语速极快的说完这句话,就又开始岔开话题,永琪笑出了声也笑出了泪,又老老实实的应和着她。
黎明刺破了黑暗,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烛火早已熄灭,清晨的阳光伴着那轮若隐若现的残月撒向她的身影幻化成一道光圈,她靠在榻子上,均匀的呼吸着。
他扶着墙慢慢的站起来,腿因为屈了一夜而麻的发抖,轻手轻脚的把手里握了一夜的竹筐放下,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小燕子,我走啦。
心有双丝网,中系千千结。这里是730封信,你每天看一封,看完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望卿,勿思,勿念,勿盼,勿忘。
他强忍着回头的冲动,一瘸一拐的迅速离开了这座院子,可若他知道后来的结局,当时一定会转身,再看她一眼,哪怕是一眼。
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04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
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好像很久没想起这些事了,横亘了二十余年时光的往事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奔涌而出,让他根本招架不住,直把他本以为早就刀枪不入的心戳的千疮百孔。
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
就像他如今站在‘一枝春’的门口看着绵忆失魂落魄的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她不肯见你是不是?”
她不肯为了你去面对那些艰难险阻的未来,不肯为了你冒险,不肯为了你舍弃骄傲是不是?
我就知道,像小燕子那样的姑娘已经是世间罕有,我曾经拥有过已经很幸福很幸福了。
绵忆闷着头不说话,他蹲下身子与他平视,父子俩都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他拍了拍绵忆的肩膀,“这是个清醒的姑娘,放弃吧绵忆,这是一条你走不到底的路。”
这样的话很久之前也有人给他说过,那时候他少年意气并不相信,如今人到中年千帆阅尽,才发现原来人生很多事就是求不得,到不了。
就像他们的那个十全十美面馆最终关店一样,人生嘛,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
“阿玛,一定是她爹娘不让她出门,瑶瑶她不会的。”
二十岁的孩子坚定的相信爱情,此时眼睛红肿的快要哭出来,永琪摇了摇头,“是又如何?她爹娘心疼女儿不舍得让她受那样的罪,想让女儿在身旁嫁个如意郎君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有什么错呢?”
小燕子是因为没有亲生爹娘才在宫里受那些苛责与轻怠,她的爹娘若泉下有知,看着自己女儿那般委曲求全的跪在人家面前求取婚姻,看着自己捧在手心的宝在漱芳斋一身红衣哭的心碎,那得多气多心疼啊。
你看,她那个半路来的哥哥,也根本不愿同意他和小燕子的事。更何况,人家的亲生爹娘呢。
即使追名逐利如索绰罗一家,观保这二十年也没少软硬兼施的想方设法的救女儿出来给他添堵,人家萧瑶爹疼娘亲的,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
可看着绵忆的这幅样子他也心疼,双目无神的瞪向远方,腿一软就要往他怀里倒,正巧西林氏也来寻绵忆,见状连忙跑过来,惊讶道“怎么折腾成了这样?父子哪有隔夜仇,你们还要吵?”
他正想解释,门吱呀一声的打开,他回眸望去,湖蓝色裙裳的妇人正推开门,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想过很多次的重逢,却从未想到是这样。
她好像没怎么变,依旧是从前那幅天真烂漫的模样,穿着杭州时新的苏锦绣罗裙,红线密密织就的燕子栩栩如生又振翅欲飞,同心髻绾的整整齐齐,一只步摇斜插着晃着那双大大的眼睛顾盼生辉,整个人立在原地惊得不知所措。
“开张了是吗?我能进去吗?”
永琪嘴张了好几次才终于说出这句话,好像一位慕名而来的客人一样跟着她进了店,上了二楼靠窗的雅致的隔间。窗外是晨起的杭州街景,雨过天晴的湛蓝的天飘着白云片片,两旁的树木翠得发亮,那家绵忆说挂着御赐牌匾的包子铺又是热气腾腾,马车铃铛的响彻在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并肩走过,小燕子立在门口招呼着倒茶水,寒暄了一圈才又转身进了店。
即使出了宫从了商,她还是如此的乐善好施。
脚步声噔噔的在楼梯上响起,小燕子端着茶盏上来,轻轻的推到他眼前。
“你就是瑶瑶说得那个点了‘少年游’的人吧?”
“嗯,这么久没见,你会背的诗倒是多了不少”
“是挺久了。从乾隆二十六年到现在,害,竟然二十二年了。”
“十八年”
“啊?”
“我是说,我们十八年没见了,乾隆三十年,我见过你。只是那时候,你,你应该已经嫁人了”
她似乎也想到了乾隆三十年的事情,可听着他的语气却好像还有点怨,于是反问道“所以,你是在怪我吗?”
“没有没有,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我挺高兴的。真的,我有什么资格怪你的,毕竟,是我”
“是你没守那个两年之约”
她脱口而出这句话,然后在永琪惊讶的目光下尴尬的抚了抚头发,“我,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这个人什么事都爱探究个明白,既然碰见了我就想问问。
如果,如果荣亲王有什么不能说的,也可以不说。”
她果然是没怎么变,还是这么的心直口快,生气了最喜欢用这样的“身份”来压人,从前说‘五阿哥她高攀不起’,如今又学会了这句‘荣亲王’。
“小燕子,失约的不是我。我去找过你。”
只不过没找到。
那是乾隆二十八年夏天,绵忆才满月他就告别了皇阿玛马不停蹄的往云南赶,可偏偏天公不作美,才走到洛阳就遇上了大雨,一连下了多日好像天漏了一般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庄稼、房屋、道路被淹的数不胜数,流民百万的从四面八方的往一处走,路上饿死的不计其数,甚至还有‘易子而食’这样的惨案发生。可偏偏,这雨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眼见着黄河水位暴涨,一旦真溃了堤,整个中原都会成了一片菏泽,大灾之后是大疫,流民乱窜又可能会引起暴动,后边的情况他想都不敢想。
他写了折子要递给皇阿玛让他派人来赈灾,又把身上大部分的干粮和钱财都给了那些流民。自己又马不停蹄的要往难赶,马蹄踏在一滩滩水上激起阵阵水花,他强忍着自己不去看这些人痛苦的面色,耽搁了四五天才终于走出洛阳城,前方的雨小了很多,他好像能看见小燕子正立在那里冲他招手。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洛阳城,饿的面黄肌瘦却偏偏肚子鼓鼓的小孩子站在他身后嚎啕大哭,身边躺着早已经僵硬的父母,他握着缰绳的手颤抖着,最终在小孩子一声声‘救救我’的啼哭中还是败下阵来,只能望着南方默念,小燕子,你会再等我一段时间的是吗?
然后一把抱起孩子策马狂奔向城内走去。
先是一把薅出那个已经收拾好行囊打算跑路的洛阳知府,又带了人去巡视黄河,一边要派人去盘查流民人数,准备放粮,一边还要不停的问有没有朝廷传来的消息。他顶着大雨立在衙门门口振臂高呼,说逃难的也好,土生土长的也罢,洛阳城千年的古都,万民的家乡不能说没就没,诸位男儿要是还有把子力气,就都去黄河堤上搬泥沙,人定胜天,咱们这么多人一齐使劲,什么洪水猛兽都不用害怕。
怕大家不去,还加了一句,管饭!
结果自然一呼百应,甚至还有带着孩子的母亲挤到前边拉着他的袖子怯生生的问,我也有的是力气,能不能也去干活,主要是孩子太饿了。
他看着她怀里饿的已经没力气哭的小孩子,不知怎么也想起了家里那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儿子,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又开始想起了小燕子。
她如果知道,那个‘希望’是个孩子,会有什么反应呢?
不过他实在是太忙太累,也没多大力气去想这些。
白天的时候他也跟着劳工们加固堤岸,脚泡在水里一连几天甚至有些变形;晚上的时候在案桌上看那些报上来的折子,毁损了多少房屋,饿死了多少灾民,又波及了多大的面积。越看心里越堵,伸手掐了掐眉心,突然开始体会到这身上担子的重。
皇阿玛当真不容易。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黄河保住了,洛阳的雨也差不多停了,准备离开时却又收到了皇阿玛的旨意。——洛阳大雨事急,要他务必把洛阳诸事都处理好。
“荣亲王别担心,皇上已经派了人去云南送信。”
他这才长舒一口气,心里对于皇上的愧疚更重,也开始愈发的卖力,以至于等到他看着洛阳渐渐恢复正常,街道上又恢复了往日繁华,百姓的笑脸又随处可见之时,竟然真的有点骄傲与感动。
这是他的事业,他也没算辜负了从小到大读的那些圣贤书,起的那些五更夜。
这种感觉在他离开时看着跪在两旁把道路堵的水泄不通的百姓时更甚,他们不知道他是谁,只一遍遍的喊着‘大人爱民如子,救百姓于水火。’甚至有人送了他一把万民伞。
真沉啊,沉的他一下子觉得自己承受不住,他这个要逃离的皇子如何担得起这样的虚名。
小燕子的手不住的颤抖,他讲到一半停下,本能的想握住她,手抬到一半又停下,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我说的绝无半字虚言!”
“我知道,我相信你。因为那时候我也在洛阳。”
那两年她过的一点都不好,云南的山她觉得不如北京的山高,云南的海她觉得不如北京的湖静,云南的房子她觉得不如北京的房子大气,云南的吃食她觉得不如北京的美食可口。日子就那么一天天的熬,熬的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不像自己,自己有点恨自己。
这样伤春悲秋倚楼望夫的事情,才不是她这个大女侠该干的呢!
“你给的那730封信,我早就看破了看烂了!然后我又收到一封信”
那是乾隆二十八年初,从京城来的一封信。
晴儿拿给她的时候一直在笑,她一把夺过来转身进了屋,整个人扑在了床上颤抖的撕开信封,却不是她熟悉的永琪的字。
“小燕子,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你放过我的儿子。
你无父无母的长大,应该知道没有爹娘疼爱的感觉是个什么滋味,那就请你不要也让我的儿子,过上你那样的生活好吗?”
信上寥寥数语,可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一把刀,她读一句就刺她一下,等到读完时整个人飘飘忽忽的想晕,根本反应不过来这信上的意思。
孩子,他们有了孩子是不是?
原来这就是那个‘希望’的意思?
对两年之约越来越近的期待和如今陡然听说这样噩耗的痛苦夹杂在一起把她瞬间击倒,晴儿大喊一声‘小燕子’,却只能看到她飘飘欲坠的身体,萧剑正要进门,听见了一把冲过去把她揽在怀里,也一声声急切的喊着‘小燕子’。
等到她终于转醒,萧剑急切的扑到前边,哑着嗓子才唤了她一声,就看见她挣扎的要起来,又急又气道“你要干什么!信上说的还不够明白?”
“我要去找他,我要当面问一问,他为什么背叛了我们的感情?
哥,我不信,永琪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的!”
她挣扎的起来又腿软的倒了下去,却又扶着柱子拼命的要站起来,萧剑急的想骂她,晴儿死死的拽着他的手,“小燕子的性子你难道不知道?不问个清楚,她这辈子都不会放下的。如果是假的更好,如果不是,她也好开始新的生活。”
于是她养好了精神就开始马不停蹄的往北京赶,也被大雨拦在了洛阳。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天天下雨弄的我心情烦躁,后来听说朝廷开始赈灾,就把我哥给我的大部分盘缠都买了粮食,搭了粥棚开始施粥。”
“你是在城南?”
他握着茶杯的手不住的颤抖,身子前倾急切的望着她,在看到她点头的那一刹那砰的碎了茶杯,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他也不顾不上擦,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却看见她躲了一下,才终于找回了几分意识。
城南,呵城南!
那时候他听说洛阳的许多富户也开始赈灾济贫。城南开了施粥的棚子,城北也收留了不少的孩子,他远远的看过一眼,施粥铺前一抹红色的身影在如注的暴雨里模糊不清,却偏偏又让他想起了小燕子。
如果她在,一定也是如此,她一向是个侠女嘛。
却没想到,真的是她。
“小燕子,我们,我们竟然擦肩而过”
他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你在洛阳待了多久?我走的时候,在谷水街送别的那群人里,有你吗?”
“有,我跪在人群里,但是太靠后了,没看见你。只听说是京城来的大官,救了洛阳的大雨。”
他的手扎进了破碎的茶碗里,鲜血混在茶汤里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却都没有他听见这跨越了二十余年的错过来得痛彻心扉。
“小燕子,我们错过了两次,如果那时候我再”
“永琪”
她今天第一次喊了永琪,这个被她憋在心里许多年的名字,再喊出来竟然也如此的熟稔。
“我们之间,没有错过,只有差距。”
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你根本不会在意城墙下那个施粥的小姑娘是谁,也根本看不到跪在你脚下的那一群人又有谁。如果我不是误打误撞的进了宫,我的身份就应该是那些你擦肩而过毫不在意的人群中的一个。
你根本不是没看到我,你根本就不会看见我。
永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无法反驳。
没有错过,只有差距。即使他一遍遍的强调他不在乎小燕子的身份地位,却也不得不承认一点,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相遇之后,就会渐行渐远。
“可你不是想找我问个清楚吗?怎么不去呢?”
“那我现在问你,你是不是和她有了孩子?”
“我”
“你的确和她有了孩子,那个希望原来就是生一个孩子的意思。永琪,欣荣有句话说的对,我自小无父无母的长大,我知道那种是个什么感觉,皇宫是个没有温度的地方,他又该怎么长大?”
施粥后她的盘缠都被用光,在洛阳想办法赚了点后打算继续向北走,可走到城门时,偏偏正好看见那则告示。
乾隆大昭天下褒奖永琪的救灾功绩,并封了他为荣亲王,后边还有一行小字,其子绵忆为世子。
那一刻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原来这些天她听得旁人歌功颂德,那日她跪在人群中叩拜的人,就是他。
又骄傲又难过。骄傲的是她小燕子的眼光果然不错,她的爱人是个救世济民的大英雄;难过的是她突然觉得,她好像不该把永琪困在乡野间,以爱之名把他绑在身边。
更何况,他们还有孩子。
“所以,你就没去找我,甚至让萧剑也搬离了云南?”
他离开洛阳一路南下,披星戴月的赶到了云南,打听了半天才知道,姓萧的那户人家已经搬走了,到底去了哪,也未可知。
他一个人立在那间屋子面前,屋子朝着洱海,清晨的浪声泠泠,不远处几个小姑娘一身百夷族服饰正跳着赶海,晃起来果然是噼里啪啦的像鞭炮一样。
真好听。
他走过了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坐在门口想着她进门的时候一定是跳着进来大喊一声‘哥’,进了厨房想着她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挥着随时准备跳开的模样,躺在床上想着她有多少个晚上会不会也辗转反侧的在想他,趴在桌子上想着她是不是也爱点着灯,把千千结看了一遍又一遍……
小燕子啊,我终于来到了你生活的地方,感受着和你一样的思念与眷恋,可是你,放弃了吗?
他失魂落魄的又回了北京,乾隆见到他时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跟着他一起去了漱芳斋,‘小骗子’精神抖擞的喊着‘格格吉祥’,燕子钟到了整点又开始报时,读到‘一’的成语大全被风刮的书页沙沙响。乾隆叹了口气,“想开点吧永琪,小燕子就是小燕子,她误打误撞的飞进来,现在又飞走了。”
可他想不开。
他借着‘替天巡狩’之名走遍了中国的每一个角落,他把自己的名头叫的响当当的,再也不做那个不要虚名的君子,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爱新觉罗·永琪又在哪里做了什么好得不得了的大事。
荣亲王的名声那么响,响到朝野内外都觉得他是未来的皇帝,响到愉妃都有点紧张的问他是不是太过张扬,响到他都不信小燕子会听不到。
“我都知道的,每次别人夸你的时候,我也高兴。永琪,这才是你该过的生活。”
她都知道的,她开茶馆就是因为这个。
来喝茶的人三道九流哪的都有,从皇宫大内到边陲小城哪里的八卦新闻都能听个新鲜,小燕子一边碾茶一边听他们聊闲天,只言片语里总能听到许许多多关于他的消息。
他们说,荣亲王亲征缅甸立了战功;他们说,荣亲王请旨免了人头税;他们说,荣亲王一下子端了一连串贪官的家。
他们说,荣亲王什么都好,就是子嗣不盛,就一个世子,万一出点啥事,这储君的位置可就危险了。
她碾茶的动作一晃,生生划伤了手,下一秒却被人握住,动作熟稔的开始给她包扎。
她想要缩回去,却被他扣住手腕,“不认识我了?”
“云,云大夫”
“记得我是大夫还躲什么?小伤口也得注意,万一破伤风感染,你这条小命都要交代了!”
她鬼使神差的没躲开,因为这人和永琪一样,见她受伤也是一脸的焦急,恨不得把所有的最好的药都捧过来去治她一个小伤口,见她不在乎还要用‘命’来吓唬她,最后看着她老老实实的包扎好才作罢。
乾隆三十年,荣亲王的名声越来越响,她也彻底的放下了那段过往,嫁给了云亭。
婚后没多久便有了孩子,得知有喜的那天云亭兴奋的像个孩子,抱着她转了一个圈又想起什么连忙放下,懊恼的拍拍自己的脑袋,“我还是大夫呢,怎么就忘了不能动不能动。小燕子,你快坐下!”
她看云亭这一幅兴奋的都傻了样子乐得直笑,可笑着笑着又在想,永琪当爹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高兴,如果她和永琪有了孩子,他又该有多高兴。
也正是那一年,她得知荣亲王来了杭州。犹豫了好几天才上了街,想着应该不会碰见他。
可当她真的掠过每一道身影都没看见他时,却又有几分难过。原来真的见不到了啊。
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05
劝君今夜须沈醉,尊前莫话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老板娘!要一盏‘十年灯’!”
快到晌午,人越来越多了起来,楼下的叫嚷声不断,小燕子看着久久沉默的永琪,起身先告了辞。
“小燕子!”
他又喊了一声,她没回头,手攥着栏杆指尖发白,努力平静的低着头回了句,“永琪,云亭他待我很好很好,我很幸福。”
你们一家三口也很好不是吗?
说完她急匆匆的下楼,一不小心碰倒了正往上走的人,连忙把她拉起来,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同时低头道“对不起”
又同时抬起头来。
原来是她。
是那个宫城里讳莫如深有如传奇的还珠格格。
是那个荣亲王府妻凭夫贵交口称赞的五福晋。
目光交织,西林氏最先开了口,“你怎么不告诉他呢?”
“啊?”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你其实一直在等一个约定是不是?”
“福晋想多了”
“格格!”
很多人没人称呼过她,小燕子陡然停下了脚步,却看见她依旧温柔的笑着,“有件事情,我想王爷大概没和你说过。
我是乾隆三十年奉旨嫁入的荣亲王府,曾经的嫡福晋索绰罗氏被废为庶人关进了冷宫,此生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我本来觉得这样狠心的能把发妻折磨至此的人一定不好相处,并不想嫁。可直到那晚我才知道原来他心里住着个你。
愉妃娘娘赐了我一杯酒,我不明所以的让他喝了,结果他就把我当成了你。
我以为他会急不可耐的冲上来,我想那真是我的奇耻大辱,我宁可撞死也不要甘为人替身受这样的委屈,可他只是拉着我的手,把手里那一封封信往我手里塞。
我想逃,我不知所措,我一步步的往后退。
他就那么的一步步往前跟,双手向前拿着那一封封被折了千次百次的信,一边追一边塞一边说,
小燕子,我又给你写了好多好多封信,好多好多的心有千千结,你怎么不看啊,你怎么不回啊。
我不知道他写了多少封,我只知道有些是白的,有些是黄的,随着他的呼唤一封封都掉在了地上,又被他一封封小心翼翼的捡起,抱着竹筐哭的像个孩子。”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小燕子红肿着双眼望着她,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抱歉,西林氏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对不起,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人抢了本该属于你们的幸福,谁也不比谁容易,何谈对不起。”
又有人在喊老板娘,西林氏已经让开了一条路,小燕子着急忙慌的跑了下去,要转身时又突然回头,两个姑娘同时笑着,说了句“谢谢你”
谢谢你带给他那样轰轰烈烈的过往。
谢谢你一直陪在他身旁。
永琪终于又看见了小燕子的身影。
她一手捻着茶叶一手抱着算盘,大大咧咧的拍在送货人的肩上,高声招呼着要小二来给师傅端杯上好的茶来,时不时有相熟的行人经过,乐呵呵的用着杭州话打着招呼,“老板娘生意兴隆啊”
她笑着寒暄,清亮亮的阳光映在她那支金光闪闪的步摇上晃得他眼疼,背过身去抹掉了那一颗忍了许久的泪珠。
小燕子朗声笑着转身,目光第一次肆无忌惮的留连在他身上。
窗纱微动朦胧着他的背影,微风拂来生生的让人觉得鼻酸。
“娘,你看什么呢?”
萧瑶笑着奔过来,倚在她身边也抬头望去,小燕子揉了揉眼角,温柔的搂着她,“没什么,看房梁上那对燕子呢”
出双入对,岁岁常相见。
【永燕同人】袖手天下 第九章
卷一、叶家堡
第九章
翌日清晨,乌云黑压压一片,滚滚闷雷意示着一场狂风暴雨的到来。
叶家堡主屋就那山峰上,被阴沉的天笼罩着,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小燕子经过一夜旖旎,尽管睡前已要了热水洗浴舒缓,将醒未醒时仍觉得脑子和身子都成了浆糊— — 一团糟!她皱着眉,在被窝里伸展着酸胀的身躯,最终还是放弃了睁眼,往永琪怀里滚去。
外头的风呼啸着,还刮得咣咣直响,让小燕子光听都觉得冷。
...
卷一、叶家堡
第九章
翌日清晨,乌云黑压压一片,滚滚闷雷意示着一场狂风暴雨的到来。
叶家堡主屋就那山峰上,被阴沉的天笼罩着,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小燕子经过一夜旖旎,尽管睡前已要了热水洗浴舒缓,将醒未醒时仍觉得脑子和身子都成了浆糊— — 一团糟!她皱着眉,在被窝里伸展着酸胀的身躯,最终还是放弃了睁眼,往永琪怀里滚去。
外头的风呼啸着,还刮得咣咣直响,让小燕子光听都觉得冷。
永琪早在她例行乱动时就醒了,但仍闭着眼准备享受妻子的投怀送抱,哪知忽然响起一阵惊雷,把小燕子一下给“炸醒”了,让本就挨得近的两个人猛然撞在一块儿,都吃痛哀嚎起来。
永琪揉揉下巴,边用眼神紧张地打量小燕子,边忍不住咬牙道:“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
小燕子捂着额头呜咽,抬眸回瞪一眼,反驳道:“谁知道会突然响了这么大的雷……”
语音一落,又是轰然一声,震得叶家堡仿佛都摇晃起来。小燕子一颤,下意识就往永琪怀里钻,有了“前车之鉴”的永琪也顺势将她搂紧。
见她真害怕了,永琪边拍拍她背脊,边柔声安抚:“没事!打雷而已,你怕什么?”
小燕子从他怀里抬起头,努嘴道:“你从小就住在坚固的大房子里,当然不怕了!试试狂风暴雨的时候,只能睡在顶上漏了好几个洞的破房子里…… 我小时候,好几次眼睁睁看着雷落到眼前,总觉得自己差点要被劈死了!还有啊,刮大风的时候,都能把破旧的房子给刮塌了,外头一堆树枝、树叶什么的满天飞,光是想到那副场景,我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要换做普通的雷雨天,小燕子当然是不怕的。
但对于这种少见的恶劣天气,她不免心存阴影。
听了她的解说,永琪心疼极了,连忙腾出一只手拉起被子,边把小燕子给包裹严实,边回答:“以后都不会让你颠沛流离,餐风宿露了,嗯?”
小燕子听出他的自责,因整个人被永琪包得只剩下脸蛋和脚丫露在外面,只能拿脚趾碰碰他,嘟囔道:“好了,我没事嘛!只不过现在住在山上,感觉离雷电更近了…… 你说我做过这么多亏心事,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被劈了啊?”
她说得认真,圆圆的大眼睛里写满防备。
永琪嗤地笑了,不知道她这个脑袋瓜里都装了什么,无奈附和:“放心吧!有我这个阿哥在,就算是雷公电母亲临也会绕道的,劈不着你!”他张臂揽住在棉被里裹得一脸舒坦的小燕子,趁她不能动弹,一亲芳泽。
小燕子嬉笑着躲开,却是徒劳。正觉得好玩,永琪却忽然把她松开起身,害得被裹成蚕宝宝一样的她失去依靠,一骨碌躺倒在床上。
“哎呀!”
小燕子三两下挣脱棉被,本就还未打理过的模样更加凌乱了。她本想好好报复永琪,但见他脸色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永琪是因小燕子的话,想起还有矿工驻扎在矿山上,不知道会不会受风雨影响?
他见过矿工们暂居的房子,是沿着山壁用木头、草席和废石堆积而成的,阻挡日常风雨应当没问题,但这罕见的邪风,加之他连日观星察觉的异象,恐怕还是要疏散人群更妥当。
他来不及细细解释,匆忙脱了寝衣,只说:“我要去矿场看一眼,在雨停之前,你不许踏出叶家堡,听到了吗?”
因他忽然严肃,小燕子愣愣地点头,应完才察觉不对,忙说:“诶!等等……” 她跳下床,本能去翻出永琪平日外出的衣服,给他搭上后又扯过腰带。
手里的动作比平时加速不少,小燕子的语速也跟着变快了,问说:“这个时候去矿场干什么?”
“救人。”
永琪回答得简洁有力,语音一落,正好在小燕子的帮助下顺利穿完衣服。
见小燕子眼里有着急、有不解,永琪用双手捧起她的脸,仔细叮咛道:”你放心,我会带着叶辰一起去。这场雨恐怕不会那么快结束,你乖乖待在叶家堡,别让我分心,知道吗?”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永琪不管她答不答应,趁小燕子发愣,深深夺了一吻,便大步往外迈去。
小燕子听到下人此起彼落的行礼声,连忙跟到门边,吩咐道:“你们快跟上,给他拿个伞啊、蓑衣啊什么的!这样出去不淋透了才怪!”
唇上明明还有永琪的暖意,小燕子却冷得打了个哆嗦。
另一厢,永琪找到了叶辰,三两句交代了自己的顾虑,便与他带着人匆匆出发。
即便叶辰特地带永琪走了更快速、更淋不到雨的密道下山,等乘坐马车进了城,又爬到山顶后,穿着蓑衣的叶家堡等人以及半途被一起招揽上山的官兵都已全身湿透,还发现膝盖以下都泡在了泥水里。
▼作者的话▼
目前为止,写得比《前堂》顺手~ ^^
今晚福利,稍点再发一章~
梦死
梦死
·be走向⚠️⚠️
·电视剧走向与设定
·人设归我,为爱发电
·剧情虚构,为情节而生
·如有雷同,你再去找找
1-“我愿意为你, 成为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任风雨呼啸。”
2-米佧从崩塌的梦中醒来,眼前还在发黑,她坐在床上缓了缓,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个灰暗的天空。
凌晨四点,她又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已经算不上惊醒了,毕竟在之前的每一个夜晚,都会是这样的梦境。
那场深情款款的告白,成了米佧的梦魇。
不过她并不介意。
邢克垒离开她的三年零十一天,她每...
梦死
·be走向⚠️⚠️
·电视剧走向与设定
·人设归我,为爱发电
·剧情虚构,为情节而生
·如有雷同,你再去找找
1-“我愿意为你, 成为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任风雨呼啸。”
2-米佧从崩塌的梦中醒来,眼前还在发黑,她坐在床上缓了缓,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个灰暗的天空。
凌晨四点,她又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已经算不上惊醒了,毕竟在之前的每一个夜晚,都会是这样的梦境。
那场深情款款的告白,成了米佧的梦魇。
不过她并不介意。
邢克垒离开她的三年零十一天,她每天都在梦里找他。
3-米佧早早地来到了医院查房,刚巧坐下喝杯咖啡的功夫,就碰到了卫兰。
看起来卫兰也是刚刚结束了第一部分的工作,来这里喘个气儿。米佧礼貌地向她点了点头:“卫主任。”
卫兰坐下来笑了笑:“米佧,怎么大早上的喝黑咖啡,还真跟你那师傅一个样。”
米佧喝了一口咖啡,任凭苦涩在口腔里蔓延,一直到全身的经络:“苦一点,清醒。”
“那也太苦了,哪有小女孩喝这样的,以前不是最爱香草拿铁吗?哦对了,早餐吃了吗,给你点块蛋糕吧。”卫兰说着便掏出手机准备下单付款,米佧拦住了她。
迅速喝完手里的咖啡,淡淡到:“不用了卫主任,我等下还有工作,而且…”
“我已经不喜欢吃甜的了。”
卫兰有些愣住,直到米佧走远了,她依旧不能回过神来。
说起来神奇,她似乎还能看到当初米佧进急诊外科的样子,青涩又有着一股巨大的能量,眼里总是有光的,亮晶晶的眼睛怎么样都讨人喜欢。
而现在,她还是不太能适应,眼眸暗淡的米佧米副主任。
自从邢克垒跟她提了分手,米佧就像是一个失了魂的行尸走肉,所有人都盼着她能够从失恋的阴霾中走出,变回以前的米佧,可是一年又一年,足足等了三年,米佧反而已经变成了人人敬畏的主任。
“不是我说,邢克垒也太渣男了,就这么冷不零丁地跟米佧说分手,像话吗?我好久都没看到米佧笑过了。”陈韬戳着食堂里的饭,义愤填膺地数落着邢克垒。
许妍姗也点点头.“我知道他是米佧的初恋没错,可是初恋分手也很正常,怎么到了米佧这里,变成了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墙。”
陈小燕刚刚打好饭过来,悄咪咪地说着:“我上次送资料的时候,听到新来的护士突然提到邢克垒,好死不死被米佧听到了,当时米佧的脸色,真的很吓人!”
许妍姗喝了一口水,疑惑地说道:“所以到底邢克垒有什么样的魅力,让米佧陷进去。”
陈韬揽了揽许妍姗的肩膀,故作深情:“大概是,像我一样英俊的男人吧!”
许妍姗嫌弃地推开他,拍了拍自己的白大褂:“滚开啦!找死???”
当然最后免不了换许妍姗一顿毒打。
4-米佧承认,邢克垒确实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他的脸部轮廓分明,剑星眉目,说是特警,脸却意外地白净,看起来就很舒服。
他笑起来眉眼是弯弯的,如同两个小月牙,还有几道可爱的褶子,会在撩完自己以后不好意思:“米医生,你到底想不想我嘛!”
略带撒娇的语气让人想摸摸他的头,然后亲他一下,郑重其事地说想。她当时确实也这么干了,然后邢克垒就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笑得更欢,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有一个最最最美好的女孩。他是特警,不用担心他托不起你。
他连手臂都是满满的安全感,何况是胸膛,还有他炙热干燥的掌心。
纵容邢克垒撒娇的结果,米佧也是完全意料不到的,从一开始两个人恋爱开始的拘谨,到撒娇无障碍的喊她“佧佧”,邢克垒的特警形象已经在米佧心里差不多碎完了。
每一次邢克垒这么喊她的时候,她都恨不得捏爆自己的心脏,太快了,心跳的太快了。
“佧佧,怎么了?害羞了?”电话那头的邢克垒笑着调侃米佧,然后把眼前白大褂的害羞女孩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一直温柔缱绻地望着她。
邢克垒都是这样望着她的,眼底恍若一湖秋水。
那次邢克垒刚刚结束任务,带着一身的风尘,匆匆忙忙地跑来见准备下班的米佧。
米佧刚挂断他的电话,整理好她如麻的心跳,换好衣服下班,却在门口看到了刚刚电话里心心念念的人。
她跑了过去,轻轻地抱住了他:“你今天不是有任务吗?怎么回来?!”
邢克垒揉了揉她的头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任务刚刚结束,我太想你了,就过来了。”
“我也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是啊,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看见所有的人都像你,所有的云和风,都有你的气息。
我所见的万物,皆是你。
米佧揉了揉湿润眼睛,从午睡的梦中醒来,看了看旁边的闹钟,还有十分钟就准备开始下午的工作了。
“唉…这也能梦见你个混蛋。”米佧随手冲了一杯速溶,嘟嘟囔囔着。
中午陈韬他们的对话其实米佧听到了,本来休息时间来食堂吃个饭的她,听到邢克垒这三个字,就已经走不动了。
说来奇怪,那么嘈杂的环境,她偏偏只听到了这三个字。
他们觉得邢克垒渣男,她同意。
邢克垒是米佧的大墙,她也同意。
邢克垒是个英俊的人,她简直不能再同意。
可是,邢克垒不是跟她提分手的那一个。
说来也是,从她签订保密协议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她在跟邢克垒说分手了。
5- 三月的江宁,总是阴雨绵绵,晚上十点,雨点又开始下了起来。米佧裹紧了身上宽大的男士外套,从医院下班,撑着伞一路走回家。
这是邢克垒执行任务的第一百天,因为是秘密任务,所以邢克垒上交了所有的电子产品,也就是说,米佧已经一百天之余没有见过自家男朋友了。
这下她终于懂了,那时候自己出国留学,邢克垒苦苦等在家里是怎样的心理状态。
想他想他,还是想他。
米佧无聊地摆弄着邢克垒书房里的乐高,嘴里念叨着:“邢克垒,你个混蛋,都整整一百天了,还是没有消息。混蛋!”
“让我…知道你是否平安也行啊。”
可是没有,米佧的置顶联系人和电话,没有一个是她的男朋友。
米佧伸了伸懒腰:“算了,他工作你也不是不知道,不要埋怨了,等他回来就好了,嗯!睡觉!”
米佧其实平时不太会做梦,可是她今晚却意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邢克垒浑身是血,他就倒在了地震救灾的那个坑道里,再也没有救回来。
她慢慢地看着他闭上了眼睛,耳边回荡的是他晕倒之前对她的告白,她什么都做不到。
那场告白她现在都能逐字逐句地背出来,用来笑话他,邢克垒每次听到耳根都红透了,羞耻的样子很可爱。
邢克垒…邢克垒!
米佧从噩梦中惊醒,摸了摸心跳,滚烫的血液似乎温暖不了刚刚绝望的心,她拿了遥控器把天窗打开,外面是一片如雷暴雨。
“原来暴雨天,也会做噩梦,学到了学到了,”米佧自己安慰自己后,便准备拿起床边的水杯下楼找水喝。
“框——!!”手边的水杯一不小心就碎了一地。
米佧有些懵,随后回过神来,竟然有些生气:“下雨天你也欺负我是不是,哎呀麻烦…”
可是还没等米佧回过神来,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振动起来。
名字显示的,是邢克垒。
她应该是高兴的,她匆匆忙忙地接起了邢克垒的电话,蹦出的第一个欣喜若狂的名字,也是邢克垒。
“邢克垒你任务执行完了???你现在回来了吗?你……”
可是电话那头的却是寂静无声,米佧的心脏好像疼了一下。
“邢克垒…?”
“米医生,是我。”电话那头,是束文波的声音。
暴雨仿佛从天窗淋在了米佧的身上,不然为什么,她身上的每一寸,都是冰凉。
米佧站在楼下,固执地站在雨里,她怕到了温暖的地方,她会不清醒。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颤抖她知道,她也知道自己问过了束文波很多次,好像已经很多次了,可是,她还是不愿意接受。
束文波不厌其烦地给米佧解释。
“邢队,在任务中牺牲了。”
6-至今为止,米佧知道自己是怎样到达特警训练基地的,记得,那天晚上的雨特别大,把她淋得好疼,米佧甚至清晰地记得,她是怎样地冷静,问了很多次之后,她接受了这个结果,冷静地上车,然后去基地里签署保密协议。
可是【问了很多次】,怎么可能是冷静的呢?
她看到了邢克垒的尸体,按理来说,不应该让她看到的,可是介于米佧是邢克垒的未婚妻,是他深爱的人,是他倾尽所有都要把全世界搬到她身边的人。
猛虎突击队没有理由不让她知道,邢克垒的死因。
死因是被折磨死的,严格来说,是失血过多身亡。
米佧突然很想笑,邢克垒浑身是血地躺在了床上,跟她今晚梦里的他,一模一样。
估计是邢克垒太想她了,才会大半夜回来找她吧。
“邢队是去介入了国外的任务,涉及外交,所以他不能跟所有人有联络,他必须单枪匹马,我们找到他的时候,邢队在那些王八蛋的牢里,好的是,直接证据已经被邢队安全地送了回来,坏的是…”
“我知道,他永远都回不来了。”
米佧接着下一句。
郝队递来了一份保密协议,拍了拍米佧的肩膀以示安慰:“米佧,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这是克垒自己的选择,我也不能多说什么,签字吧。”
签字?保密邢克垒是因为训练途中无意中弹才进的训练死亡名单吗?还是保密,他只是一个特警,跟这个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
保密他们的离开,是邢克垒提出的分手,不是因为生离死别。
米佧颤抖地拿着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她明明冷静了很久,淋了很长的雨,可是为什么,签字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哭。
她太想哭了,她的爱人满身是血的躺在她的面前,身体僵硬而冰冷,掌心脆弱而凉。
太冷了,邢克垒。
“保密协议?可是我,不想跟他分开。”米佧从遇见邢克垒的那一刻起,就不想跟他分开, 她想生生世世跟他在一起。
“我不想分手,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女孩的崩溃在所有人的预料里,她跪在邢克垒尸体前,她看着邢克垒泣不成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把天空都吓哭了。
又是一场,倾盆大雨。
“佧佧,今天生日,许了什么愿望?”
“愿望说了就不灵了!我才不告诉你!”
“好啊!我可是你男朋友,我都不能听?是不是说了我什么坏话!”
“没有!邢克垒,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没有,严刑逼供!说出来!”
“哎呀邢克垒,好痒啊哈哈哈哈哈!”
【神啊,如果你听到了我的愿望,那该有多好】
我的生日愿望是—
“我想跟邢克垒,岁岁长相见。”
7- 长相见个屁,没有长相见。
米佧抬眸,眼前穿着一身警服的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束文波,你有完没完,别打扰我工作。”
米佧看着眼前出现的人,不由得火大起来,先不说这是邢克垒以前的队友,看到他就会想起那个混蛋。
可是束文波天天接二连三地来医院骚扰她,她真的很想给他一拳让他滚远点。
“米医生,我就是想来给你送些东西,女孩子嘛最近天气又冷了,我给你买了点…”
米佧摆了摆手,表示拒绝,并不是当中没有需要的,就算里面有需要的,她也不能要。
这几年束文波送的东西比他送给女朋友的都多,不了解还以为是米佧移情别恋了,或者是束文波精神出轨了。
“束队,我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别来了,我不需要你的安慰,也不需要你的东西,再见。”
束文波知道米佧执意要走也拦不住:“米医生!”
米佧没有回头,脚步停了下来。
“那封信,还是看看吧,还有,平日里,多笑笑吧。”
信?不就是邢克垒给她的遗书吗?有什么好看的。
自从她拿回来了之后,就一直把遗书压箱底了。
不看,就证明邢克垒跟她只是分手,邢克垒还在,如果看了,那就是真的跟邢克垒说再见了,无论在未来的哪一天,都没有邢克垒的影子。
她再也无法爱上其他人。
而且根据邢克垒的唠唠叨叨的尿性,指不定在结尾来一段感人的煽情,让米佧重新找一个爱她的人,过一辈子。
“邢克垒,你想都不要想,我不可能忘记你。”米佧看着眼前束文波留下来的礼物,感觉有些刺目,她把东西都分给了其他的同事,自己什么都没留。
她不能拿,她怕邢克垒吃醋。
“邢克垒,你知道吗,今天束文波又来给我送东西了,我怕你这个大直男又吃醋,我就没有收。嗷还有还有,今天食堂的阿姨多给我一杯豆浆,说是咖啡太苦了,喝点豆浆好。”
米佧一边进屋子一边说,好像屋里真的有一个人陪着她,米佧也不尴尬,把今天所有的开心和不开心都向这个屋子倾诉。
这个屋子是邢克垒留给米佧的最后一件东西。
“可是…我还是想你。”
米佧看着书房上,挂着的那件警服,编号是211268,她背得很熟。
那是邢克垒的警服。
“咖啡太苦是因为想你,不爱吃蛋糕是因为想你,不爱笑是想你,带人冷漠是想你,拒绝别人,也是想你。”
“是不是我把自己弄得不好一点,你就会回来心疼我,那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米佧把警服抱在怀里,跪倒在地上,她快要撑不住了,她无法自欺欺人,邢克垒已经死了,作为医生的理智强迫她接受现实,而作为邢克垒的爱人。
她虔诚地恍似信徒。
她想让他再次回到她的身边。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这太令人痛苦绝望了。
米佧埋头在警服里哭着,警服里都是邢克垒的气息,充满着米佧所有的回忆和向往,也诞生了所有的苦痛和疯狂。
“邢克垒,我爱你。”
我爱你,无论生死,始终如一。
8- 米佧这是第一次去邢克垒的墓,把那封发黄的信放在了墓碑上。
其实,她早就看过了。
那封信其实不算是遗书,邢克垒知道自己九死一生,还是把那一生的希望,留给了米佧,他不希望她有一天拿到这个遗书,是难过和绝望,他的女孩,永远都要幸福快乐。
在保密协议的那个天亮,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那个公寓,自虐式地打开了那封遗书。
米佧本来已经哭不出来,可是邢克垒的一言一句都太过于真诚,满腔的爱意,让她再次酸了鼻腔。
最后不知道邢克垒从哪里抄来的文艺浪漫的句子,用与全篇不着调的浪漫作为结尾。
“当我结束任务,从血海里归来。世界开始苏醒,青鸟鸣蝉,骄阳漂亮,我想看见你向我招手,笑得单纯而美好。”
—“荒凉白日里,你就是我全部的幻想与渴望。”
米佧是他的归途的尽头,是邢克垒的渴望。
天光大亮,米佧坐了很久,直到感受光的来临,她才感觉回到了人间。
米佧向前倾身,吻了吻墓碑上的人,随后缓缓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腿。
奔赴下一场的人间。
从此,她便又变回那个爱笑的米佧,又过了很久,好像很多人都忘记了邢克垒的模样。
只有那个女孩子,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便是他笑着的脸庞。
“早安,邢克垒。”
【得福×水花HE】热 土(七-终章)
真羡慕平行世界里的他们啊//故事圆满 未来待续
七(终章)、 今生已走过厚相册一摞
李水花见过马得福在会上唾沫横飞、鼓舞士气的局面,但是看他这么紧张而迫不及待地砸县领导的场子,还是头一次。
想起那天他急吼吼地打断预先安排的流程,梗着脖子向一脸懵然的杨书记求助的样子,她还是会忍俊不禁。
“爸爸!”趴在桌沿的男娃伸出手指着照片中央,好奇地望着水花的笑脸,奶声道。
“是咧。”她的目光从这张他站在话筒前皱眉张着嘴的泛黄图像上收拢,轻轻捏了捏儿子最像他大的圆鼻头,“到院子里玩去,妈要继续收拾。”
男娃点着头,颠颠儿拐出纱门,在院子里玩耍的男娃已经比窗台高出一个..........................................
真羡慕平行世界里的他们啊//故事圆满 未来待续
七(终章)、 今生已走过厚相册一摞
李水花见过马得福在会上唾沫横飞、鼓舞士气的局面,但是看他这么紧张而迫不及待地砸县领导的场子,还是头一次。
想起那天他急吼吼地打断预先安排的流程,梗着脖子向一脸懵然的杨书记求助的样子,她还是会忍俊不禁。
“爸爸!”趴在桌沿的男娃伸出手指着照片中央,好奇地望着水花的笑脸,奶声道。
“是咧。”她的目光从这张他站在话筒前皱眉张着嘴的泛黄图像上收拢,轻轻捏了捏儿子最像他大的圆鼻头,“到院子里玩去,妈要继续收拾。”
男娃点着头,颠颠儿拐出纱门,在院子里玩耍的男娃已经比窗台高出一个头了。
“聪聪,别玩太疯咧。”她话音刚下,忽然听到院子里娃娃的笑声银铃般绽落,冲着窗户一看,得福把儿子稳稳地高举起来,鼻梁上添了一副眼镜,在阳光下鎏金似的,不过比他此刻的笑脸逊色些。
男娃是涌泉村全体迁到闽宁镇的第二年出生的,暂时叫马迁村——他大随便取的小名儿,一口一个迁村叫着,让他爷气得跳脚,这些年正在给大孙子寻摸一个好名字,筛选了七八九十轮,终于酌定了一个很有文化气质的名字,但是家里人已经习惯叫他聪聪。
“马县长今天争早咧。”她扶着肚子从椅子上起身,迎上去,调侃道。顺手要帮他挂公文包,却被他一扬手避开,毫不费劲挂到门上。
“以后这些家务我来做嘛。”看到桌上的抹布和水盆,马得福叹了口气,明明屋子里干净得很嘛。
和其他的村民一样,二人在闽宁镇有了新房子,不大,三室一厅的格局,小院的朝向很好。
把产假当长假休的水花在窗台下种了花草,每个季节一种,她把阳光最好的房间用来当孩子的屋子,稍微小的那间本来是当他的书房,但是知道她又怀孕的次日,他就把屋子清空了,把办公桌搬到了客厅边上靠窗的位置,只保留了为她打的小书柜——书柜上摆了她当年从银川带回涌泉村又带到吊庄区的农学书籍。
“还说咧,那会我生聪聪,你差点没能来医院。”
“这次女儿出生,我一定空出时间陪你。”他扶着她坐下,搭在她肩上的手不肯松开,“我都安排好咧。”
“…预产期还有小半年呢。”她懒懒靠在他怀里,“你咋知道是女儿呢。”
“女儿多好,像你,漂亮嘛!”得福看着身边的妻子笑道,幸福压弯了双眼。
“大说咧,这回要是还是男娃,他来取名;生个女儿,名字我来取。可不敢再叫你来瞎闹咧。”她忽然正经严肃起来,努着嘴道,扭过头觑着他,把他的手从身上搬开。
他听出了她半开玩笑的抱怨,笑而不语,口口声声答应着。
“你把名字都想好咧?”
“就叫……晓雁,好不好?”
“晓雁,马晓雁……大雁多自由嘛。”嘴里念叨着,他一只手自然地抚摩起她的长发,低下柔软的目光,缓缓道,“好着咧…”
“我就希望,咱们的女儿,自由自在的,过得比我好,不但要好好恋爱,还要好好读书。”
得福话音落下,换来水花抬头会心一笑。
这一胎来得有计划多了。
差不多半年前的某天夜里,得福突然跟水花说,想要个女儿。
却看她表情淡淡的,把他的手放到小腹上,憋着笑说:“娃已经来了。”
她并不好奇他的态度是怎么从“娃有一个就够了”变成了“还想要一个”——人民的儿子马得福总是响应国家政策,现在二胎政策开放咧嘛。
进入二十一世纪的头一个二十年,两个人的生活随着闽宁镇的建设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马得福从金滩村书记成了闽宁镇镇长,李水花从曾经的金滩村妇女主任,变成了闽宁镇葡萄酒制业公司的管理层之一——十年前,闽宁镇的葡萄大棚种植项目正式启动,她主动加入了这家多方合资的扶贫企业,并凭借不断学习更新的大棚种植知识和逐渐出色的能力成为一把手。同时段,闽宁镇的各项基建项目和工业计划也全面升级。
所以刚结婚的那几年,夫妻二人在各自的岗位上忙得不亦乐乎,里外打点过的小院子白天显得冷清,好在晚上回到家,两个人在一盏灯下互盛热汤,在一个炕头说着私房话,相拥而眠,在一床被窝里折腾出收获爱情的青年人该有的动静。
日子变得平淡而火热。
“在看相册呢。”
得福终于注意到桌子上摊开的册子,看到自己当年在现场会上的照片,眼底浮现一丝感慨,随手翻阅着。
“该做晚饭咧……”她打断道。
“今晚交给我。”说着,颇有干劲儿地挽起袖子,因为她多年以来的捧场,他对自己的厨艺总是充满信心。
“……面擀好咧,今晚吃面。”水花拉了拉他的衣摆,颇有深味地觑了他一眼。
得福闻言,恍然走到墙边,看了一眼日历,挠着头笑道:“今天我给你下面!”
“你大又忘记咧。”水花低下头摸了摸隆起的肚子,不知是埋怨还是取笑。
桌上的相册恰恰翻到了嵌着二人婚礼合照的一页。
背景是金滩村的小院,那时候没有新房子,马家在金滩村的屋子只够兄弟俩住着,便只能让得宝搬到水花原先的院子里,兄弟俩形式上分了家。
张挂的红彩都是村里的姐妹和婶子帮忙张罗的,遂了两位老人的心愿,虽然是只在自家村里热闹,但是县里的领导知道这个得力的青年干部完成终身大事,也托人送来了祝福。
“这排场,够大嘛!”老栓叔在门口迎着宾客,心理软软哼哼地念着,老泪纵横。
照片里的两人眼角都还没有皱纹。
私下一向沉稳内敛的得福显得有些嘚瑟,在县里主动帮忙拍照的记者同志按下快门前,忽然伸出手臂将新娘子紧紧搂在怀里,和当时去拍结婚证上的照片时,绷着笑脸的呆板姿态简直判若两人。
逗得本来笑成端庄模样的女娃娃不禁抬头望向他,嘴角咧开了敞亮的弧度,脸上的飞红比山尖尖儿上的晚霞还好看。
照片定格就在了二人依偎对视而笑的时候,胸前的大红花配着绿底的军装,映得面上充满光彩。
在庄稼人眼里,只有办了酒席,才算祖宗认可这门婚姻,甭管大小繁简,这个仪式总是要走过。办过婚礼的男娃,对待爱人,再也不居拘着恋爱时的含蓄,往后的岁月,李水花算是领教到了马德得福这方面的德行。
一群人闹腾到晚上,二人忙着招呼宾客,一整天没有半粒米下肚,浑身酒气却依旧清醒的得福磨蹭着进了屋,看到水花站在灶台前掀起锅盖,热腾腾的面香喷涌,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屁股坐在喜被上开始嗦面。
得福的碗很快见了底,放下碗便去洗漱,回来的时候,看见水花还坐在床沿不紧不慢喝着面汤,不由分说把她的碗抢过来往桌上一搁,人摁到被子上,目光落在她身上,要烧起来似的。
“我们终于结婚咧。”他有些激动,声音发紧而干涩。
“……我还没吃好。”他身子压得很低,额前的头发撩拨着她的脸侧,有些发痒,惹得她含笑蹙眉,一只手握起拳抵在他胸前。
“……明天我再做给你吃。”指尖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她眉眼间的风景有些缠人,潭水一般的眼色映出他心底那只脱笼而出的兽,他伏下了身……
灶台的柴火还没有熄,锅里剩余的面汤再次翻滚,木盖子作响,滋滋冒气,暖黄的灯光漫散着此时屋里轻柔起伏的叹息声。
后来的几年,每到结婚纪念日,在水花的明示暗示下,得福总要下面,渐渐成了一个小小的仪式。
但是他忙碌起来,吃饭睡觉都会忘记,好在她不怪他,只是默默的把面端到桌上,等他深夜回到家,打开灯便能吃一顿夜宵。
她会被他吵醒,惺忪地坐起来,还没开口啰嗦,他便默默抱住她,两人在黑暗中说些没皮没脸的私房话。
近几年已经淡了许多,谁想起来便去厨房下面,偶尔她在厨房里舀着面汤,他会走到她身后,默默捏起她的手掌,然后转身拿了碗筷到桌边坐好。
不过虽然当年二人很早就办了登记手续,想着等解决了蘑菇滞销的问题就张罗摆酒席,可是扶贫政策一落地,就是一茬一茬地开花,让得福又忙昏了头,所以这场婚礼拖了蛮久。
村里人知道他们偷摸领证,并不是因为喊水叔挨家挨户去发请帖。
话说当年,农村户籍管理制度刚刚在金滩村落地,吊庄到此多年的村民们终于能领到户口本等一系列证件。
村委小小的会议室挤了小半个村子的人,大家兴高采烈地等着得福挨个儿发证件。发得快见底的时候,忽然看年轻的书记脸色一变,捏着红本本掖到衣摆边,干干地叫了一声“水花”,两人憋着笑,相互觑了一觑,女娃娃红着脸接过。
晃眼的红本本让周围的父老炸开了锅,嘴上真心道着恭喜,大有叔的嗓门朝着门外开足了马力,嚷嚷着要吃马书记的喜酒。
其实水花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和得福的爱情会收获满堂的祝福。
四个月之后,女儿出生了。
聪聪趴在婴儿床边看着妹妹,听到妹妹的名字叫马晓雁,显得很羡慕,问得福,为啥自己的小名是这么难听的名字。
得福笑了笑,摸着孩子的小脑袋说,这名字里头学问多着呢。
又指了指病床上昏昏转醒的水花说,这是妈妈给爸爸讲的道理。
水花睁开眯缝着的双眼,招招手让儿子到跟前说,迁村啊,最让爸爸自豪咧。
男娃娃听不懂大人的腔调,吵着要听故事。
被孩子这么一牵扯,得福的思绪回到整村搬迁的那一年,涌泉村小学的破烂地皮上,水花的话金子般发光。
“多想念上学的时候,简简单单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咋回来了。”得福扭过头,看到刚怀孕的她踩着烂砖废石进到这半塌的废墟里,连忙上去扶住,语气里有些责怪的意思。
“我大。因为整村搬迁的事,让大有叔捎话给我叫回来了。”
“让你回来拦我吧。”他轻轻叹气。
“恰好错了。”水花噗嗤一笑,拍了拍他肩上的落灰,“我大不是去过几回嘛,喜欢去着呢。愿意搬。”
“我问过大,他说不搬。”得福显得很惊喜,搂着她的手臂顿时激动地收紧。
“他是怕本家人不搬嘛,他也搬不了,不敢出这个头。”
“……你知道,马家和李家的故事吗?”
他引她在一块石板上坐下,看着千疮百孔的屋顶,若有所思。
“我知道啊。”她并不惊讶,淡淡道。
“你知道?”他撤回视线,脱口道,“那你咋从来没跟我说过呢!”
“从来都是,你讲故事我听着,哪轮得上我讲故事给你听。”她低低笑着,拉了拉他的衣袖,仰着头缓缓道,
“你记不记得,刚回村参加工作,追大有叔他们吊庄户,谁愿意去呢,可现在呢,你敢把他们往回赶试一下,不打死你才怪呢。你要是觉得整村搬迁是好事,你就一定要坚持下去嘛”,
说着,水花给得福递去一个坚定的眼神,一字一句道,
“当初,我们李家先人把你们马家先人收留到这儿,现在你们马家后人带着我们李家去更好的地方,这也算是报答咧。”
马得福从来都知道李水花是有智慧的女子。
只是这一席话,让他突然发现,她就是一本永远都读不完的书,他更笃定,自己要花这一辈子时间,和她一起读。
“……”他看着她,畅快地笑起来,因为整村搬迁回来这段时日的马德福,第一次由衷地笑了,话里带着动容,“……你要再晚来一天,我就真的要放弃咧。”
说话间,得福蹲下身,捏住水花的双手摩挲了一会儿,猛地亲了一口。
她对他婚后的种种亲热行径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半嗔带笑地丢去一记轻飘飘的白眼,便任他这样握着自己的双手,对上他恢复了神采的目光。
后来,一家四口去照全家福。
得福带了相册里夹着的一张金滩村全家福,让孩子们一起拿着入镜。
照片里有年轻的他们,有凌一农教授和陈金山县长。
那时候,每个人笑容都饱满灿烂,像面颊上种了太阳。
日子真滴变好咧,黄河水终于淌过山岗,希望也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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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 新年贺文
两人长亭相逢,一路南行,得悉黎骞之在廊州,时值年节将近,萧平旌便同林奚商量也赶去过年。萧庭生故去之后,一别数载,黎骞之含笑看着二人相携来见礼,容貌并未大变,只是举手投足更加契合无间,他抚着长须,深感欣慰。
林奚看着师傅鬓边又添了些许银丝,或许是她自己有人相伴照拂,看着年迈的黎骞之独自游走各地,倒有些心酸“师傅,近来采摘各地草植倒有许多未见过的想着要向师傅请教,年后您要去哪里,带着我和平旌一起吧。”黎骞之摆手笑道:“奚儿,你的孝心为师明白,为师自己是大夫,身体如何心中有数,你们跟着,倒不自在。”顿了片刻又道:“你们自小定下婚约,虽有波折但总算守得云开,如今也...
两人长亭相逢,一路南行,得悉黎骞之在廊州,时值年节将近,萧平旌便同林奚商量也赶去过年。萧庭生故去之后,一别数载,黎骞之含笑看着二人相携来见礼,容貌并未大变,只是举手投足更加契合无间,他抚着长须,深感欣慰。
林奚看着师傅鬓边又添了些许银丝,或许是她自己有人相伴照拂,看着年迈的黎骞之独自游走各地,倒有些心酸“师傅,近来采摘各地草植倒有许多未见过的想着要向师傅请教,年后您要去哪里,带着我和平旌一起吧。”黎骞之摆手笑道:“奚儿,你的孝心为师明白,为师自己是大夫,身体如何心中有数,你们跟着,倒不自在。”顿了片刻又道:“你们自小定下婚约,虽有波折但总算守得云开,如今也该是时候履约了。”
林奚到底有些羞涩,微微垂首不语,萧平旌执了她的手笑道:“老堂主,我大嫂已经催了好几次,说再不成亲,策儿都快和我一般高了,到时候一起办亲事,我这个做叔叔的面子要往哪放啊。”听他又在胡说,林奚忙要将手抽回,他却抓的很紧,一时挣脱不开,莺姐端了茶水放下,好笑道“我原以为二公子性子不急呢,不然这个年岁孩子都快议亲了。”萧平旌被莺姐怼的说不出话,委屈的看向林奚,却见她弯了秀眉,抬了宽袖掩嘴轻笑... ...
除夕这日,临近申时一切准备妥当,素来简朴的济风堂也有了年节的喜气,黎骞之端坐堂中,余人分坐两侧,萧平旌与林奚率先起身向老堂主拜年,黎骞之点头应下,笑着分别给了二人红包,萧平旌双手接过,又拉了林奚拱手向杜仲行礼,杜仲忙起身还礼“二公子客气了,这怎么敢当。”萧平旌笑道:“林奚是你师妹,年纪也比你小,我们自当给你拜年,况且你也要给我们红包不是?”说着便向他伸出了手。
杜仲曾随军做过军医,年节时萧平旌作为主将给他发过红包,现下占着林奚的关系,竟想向他讨要回去,杜仲如何答应,侧过身向黎骞之道“师傅,哪有这样的,再怎样他也是堂堂的王爷,竟好意思找我讨红包。”萧平旌却道“这有什么关系,林奚总算年纪比你小,你这个大舅哥怎么这般小气。”堂中的大夫俱笑做一团,黎骞之也点头笑道;“平旌说的也有道理。”杜仲见师父发话,无奈从袖中掏了半天,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红包,大的自然是给林奚,小的在手中捏了半天,还是萧平旌伸手拽了过去道了谢才作罢。
吃过年饭,萧平旌也不知从哪里找来几盏河灯,非拉着林奚去江边放灯许愿,“又不是十五,为何非要今日来放灯。”江边游人不少,萧平旌紧紧拉着她的手,待到了江边方松开。“林奚,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守岁呢,要是不出来,你一会就该睡了,听说这里放灯许愿十分灵验,我们自然不能错过。”原来竟是存了这般小孩心思,林奚有些好笑,陪着他蹲下,一盏盏将河灯轻轻打开,忍不住有些好奇“你到底许了什么愿?”萧平旌看了她一眼将灯顺水推了出去,小小的河灯顺流而去,渐渐变成星星几点。
林奚久久未听他回答,以为是怕说出来便不应验,转头看向他,就见他神色悠然,江中的灯光映在眸中熠熠跳动,静静的看着縠纹无波的江面,她浅浅笑着随他的目光看向远处,忽听耳边他轻声笑道“林奚,我刚刚向河伯许愿,若是明年守岁能有一家三口便好了。”... ...
举案齐眉 终章(是不是很意外?)
“蒙姐姐和策儿在琅琊阁有老阁主和九先生照顾,我过几日便要下山去了。”林奚原本就计划在这几日下山,他来了,她自然该告诉他。萧平旌回身看向她,终究只是点头道“林奚,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自小母亲便告诉我,我该一辈子好好照顾你,可我却一天也没做到。”林奚浅浅笑道:“我自幼随师父四处行医,你不必担忧,只是父王那里...”
“我去说吧,林奚...”顿了半响,微微低下头轻声道“那份和离书我现下并不想收,等你哪日...哪日遇到了想要托付的人,我再给你好不好?”林奚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望向他,忽然鼻子有些发酸,不自觉间泪水便流了下来,她慌忙背过身,...
“蒙姐姐和策儿在琅琊阁有老阁主和九先生照顾,我过几日便要下山去了。”林奚原本就计划在这几日下山,他来了,她自然该告诉他。萧平旌回身看向她,终究只是点头道“林奚,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自小母亲便告诉我,我该一辈子好好照顾你,可我却一天也没做到。”林奚浅浅笑道:“我自幼随师父四处行医,你不必担忧,只是父王那里...”
“我去说吧,林奚...”顿了半响,微微低下头轻声道“那份和离书我现下并不想收,等你哪日...哪日遇到了想要托付的人,我再给你好不好?”林奚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望向他,忽然鼻子有些发酸,不自觉间泪水便流了下来,她慌忙背过身,轻轻嗯了一声,拭去泪水方转身道:“我还要去替策儿煎药。”萧平旌时间匆忙也要赶着去甘州,两人便各自去了,萧平旌待林奚走远,忍不住的回首看了好久,或许这一生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
林奚答应萧平章是感念他待弟弟的情义,可之后她心中的愧疚让她实在无法置身其外,嫁给萧平旌,他怪她也好,骂她也好,她都甘于承受,旁人的讥笑嘲讽她也不觉得委屈伤心,但她从未想过或许还有其他可能,走到这一步,她却不能为他停下脚步,忽觉手中有些湿意,原来泪水早已流了满面,顺着下颚滴了下来... ...
... ...
世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大梁赫赫的长林封府撤军,他父兄接连亡故,原以为总该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谁成想萧元启却起兵反叛,萧平旌下山勤王已有三月,她上山时,他刚好启程走了,林奚遥望琅琊山下葱葱郁郁的树木,也不免生出浮生若梦之感。宁关堡一战,长林军斩获二十万皇属军却落下个抗旨的名头,林奚赶到金陵,萧庭生已无力回天,一个人能承受的始终有限,他的痛苦彷徨可想而知,她能做的也不过是陪着他罢了。
萧庭生留下遗愿要葬于梅岭,待一切安排妥当,她尚有医家之责要尽,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他看着她似乎也渐渐释然“林奚,你总该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她亦浅浅笑着告知了去处,一别经年,她游走各地总是会不经意间想起他,也不知他在琅琊阁怎么样了,想着想着便上了山,可惜他们似乎总是不能在对的时间遇见,轻叹了一声,待要转身,却忽听到匆匆的脚步声,她有些不敢转身,脚步声渐渐慢了下来,在梅岭时,他晨起简单用过餐食便会去萧庭生墓前跪坐整天,她不知怎么劝慰,只能静静的等着他,夜幕降临,他回来的脚步声她听得久了,竟已经能分辨出来。
“林奚”声音方落下,她便被他从身后抱了满怀,他收了大嫂的信,说林奚在琅琊山等他回去,辞别了元时,他一刻也不敢停,还好这一次他总算来得及,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看向他,额上尚沾着汗水,眼角眉梢有她从未见过的盈盈笑意“你怎么信笺越发寄的少了,你要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我可是跑倒了好几匹马才赶回来的。”他又倾身环住她,语气中竟有几分委屈,他或许原本就是现在这样吧,她抬手替他拭去汗,好笑道:“我又不会跑,你那么急着回来干什么?”
“那可说不准,你说我这媳妇已经娶了好几年,才第一次抱到手呢,可不得跑快点。”林奚到底脸皮薄,一把推开他,转身要走,萧平旌忙拉住她哄道“林奚,你别生气啊。”… …
本来准备再虐个两章,想想还是算了,这大冷天的,这个苦唧唧的系列完结咯~~好像最后也不甜………
举案齐眉 第二章
“世子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既然逃不了便要去面对,林奚看着萧平章开口问道。“没有了,言语大多苍白,说的再多也要他自己走出这困境,林姑娘多谢你。”萧平章看着面前从容淡定的姑娘,若不是握着刀柄的手过于骨节分明,怕是连他也要被骗过,终究将她拉入其中,看向昏睡不醒的弟弟,希望他能把握住自小定下的缘分。
渡血之后,替萧平章包扎过伤口,她便匆匆出了门,蒙浅雪早在门口相候,见了她,眼中忍不住的满是希冀,她眸中尽是歉疚,看着蒙浅雪渐渐心灰意冷的慢慢进了门。……
之后她再未踏足长林府,但月前老王爷从北境归来,次日便来了济...
“世子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既然逃不了便要去面对,林奚看着萧平章开口问道。“没有了,言语大多苍白,说的再多也要他自己走出这困境,林姑娘多谢你。”萧平章看着面前从容淡定的姑娘,若不是握着刀柄的手过于骨节分明,怕是连他也要被骗过,终究将她拉入其中,看向昏睡不醒的弟弟,希望他能把握住自小定下的缘分。
渡血之后,替萧平章包扎过伤口,她便匆匆出了门,蒙浅雪早在门口相候,见了她,眼中忍不住的满是希冀,她眸中尽是歉疚,看着蒙浅雪渐渐心灰意冷的慢慢进了门。……
之后她再未踏足长林府,但月前老王爷从北境归来,次日便来了济风堂,她原以为萧庭生或有怪罪之意,却没想到是来提起那桩本该再也不必提的婚约,只是问她自己的意思,如愿意便择日成婚,不愿便就此作罢。思之良久她应下了这桩婚事。她虽不再去王府,但他的事情她亦有所耳闻,他别无选择,醒来面对如此结果,心中的绝望可想而知,她当初做下那样的决定,早已没有资格置身事外,那便让他恨她吧。
黎骞之赶到时离钦定的婚期只剩三日,知悉因果,满目的不赞同,但林奚的性子他也知无法劝阻,况且木已成舟,只是深叹一声未再多言。
洞房之夜,萧平旌自然是没有再回去,第二日林奚早早起身向萧庭生、蒙浅雪问过安,便回了济风堂坐诊,之前萧庭生早已言明,一切全由她自己做主,王府绝不干涉阻拦。萧平旌不愿见她,知道她出了门才去向父亲请安,萧庭生见了他还没开口,他便跪在面前:“父王,我想去北境。”萧庭生盯着面前的儿子,只问他“你刚成亲,便去北境,要如何安排奚儿?”
“我不想见她。”话刚说完,杯盖便到了他的头上,萧庭生道:“这种话以后不必再说。去北境的事我会考虑,下去吧。”他木然的起身离去,元叔看在眼里忍不住开口道“王爷,二公子他...”萧庭生摆手“他遇事总是逃避,只是他们既已成亲,哪能由着他,他如此消沉,也不是平章…希望的。”
如此两人同处一府却大半月也未再见过,这日林奚照常给蒙浅雪问安,却见她神色倦怠,面容苍白,便给她号了脉,就觉如盘走珠,竟是有了好几月的身孕,蒙浅雪得了这个消息,一时有喜有悲,忍不住的伏在林奚身上放声哭了出来。
她与萧平章结璃七载,总是难以如愿,这个孩子却在这样的时候来了,哭过之后,擦了眼泪抚住肚子浅笑道“这大概是平章哥哥送给我的礼物吧。”自萧平章故去,林奚第一次见她眸中不再那般死寂。
林奚怕她前些时日伤心过度,有损胎气,每日都会抽出半日陪她解闷替她煎药补养,蒙浅雪的身子和心情都日渐好起来“林奚妹妹,你与平旌还未....”林奚摇头“自成亲以来,我再未见过他,他似乎决意不肯见我。”蒙浅雪握住她的手“你不要怪他啊,平旌自小就粘着他大哥,更何况平章是...他心思纯善,等他想通了,自然会明白你的好。”
林奚摇头:“大嫂不必为我忧心,我本来也是想游走天下编撰一部药典,我答应这桩婚事,也是此事终究与我有关,我也没有理由一走了之,但如今他既然不愿见我,待大嫂生产之后,我也该离开王府了。”他心里有了可以迁怒之人总能消解一二吧。蒙浅雪看着她,也不知要如何劝慰了。
萧平旌初听到那样的事,心里如何能接受,自小母亲便告诉他有一个女孩,要他照顾,于他不同,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年少青涩心里何尝会全然不想,她会是怎样的模样,怎样的性情,那日第一次见到她,那一瞬间他心里突然就安心了,她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好。可是注定该与他携手一生的妻子,却是间接导致他大哥死去的那个人,为了救他… …
他不敢面对她,不愿面对她,他当然知道,那是大哥自己的决定不是她的错,如果她只是个大夫,那么他无从怪罪,可是她却嫁给了他,成了他的妻子,逼着他不得不日日直面那道伤口,忍不住的要怨她… …
可再怎么躲也有碰见的时候,林奚白日都会在大嫂那里或是去济风堂,他想起一本兵书在房中,看时辰她应该不在府中便想去取来,谁知进了门就迎上那清冷的面容,两人一时都怔在那里,林奚片刻后便回了神,缓缓的开了口… …
举案齐眉 第一章
萧平旌孤身站在广泽轩的小院,厅前推杯换盏,热闹非凡,房中喜气洋洋,红烛摇曳,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但大哥新丧不到百日,拆了白帐便换了红帐,这般情形下叫他如何高高兴兴的去成亲。
霜骨之毒本来无解,可大哥以命易命救活了他,醒来之后看着一夜白头的父王,看着暗自垂泪的大嫂,这样活着要他如何自处。他不明白大哥为何这样选择,他孑然一身,本就该他去死的。
更深露重,不管他是否愿意,新妇是没有错的,拖着沉重的步子推开了新房的门,纤细的身影端坐床榻,早已换了喜服,遣了一众仆婢,他虽无半点心思,却也忍不住怔在了门口,她眉目如画,身姿绰约,神色清冷,仿若冬日寒梅初开,令...
萧平旌孤身站在广泽轩的小院,厅前推杯换盏,热闹非凡,房中喜气洋洋,红烛摇曳,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但大哥新丧不到百日,拆了白帐便换了红帐,这般情形下叫他如何高高兴兴的去成亲。
霜骨之毒本来无解,可大哥以命易命救活了他,醒来之后看着一夜白头的父王,看着暗自垂泪的大嫂,这样活着要他如何自处。他不明白大哥为何这样选择,他孑然一身,本就该他去死的。
更深露重,不管他是否愿意,新妇是没有错的,拖着沉重的步子推开了新房的门,纤细的身影端坐床榻,早已换了喜服,遣了一众仆婢,他虽无半点心思,却也忍不住怔在了门口,她眉目如画,身姿绰约,神色清冷,仿若冬日寒梅初开,令人移不开目光。
轻轻干咳一声,微微侧过头道“你自己先休息吧,我去书房。”看他转身要走,新妇的声音传来:“二公子今日若踏出这门,岂不无端让人揣测?”声音也是冷冷清清,并无什么情绪。
“对不起,这本不是你的错,但我尚有其他事情,你早些休息吧。”新婚之夜能有什么其他事,自知理亏,却也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二公子不必觉得歉疚,林奚本不愿困于后宅内院,是我有亏与你,才接受了这般安排。”萧平旌转过身看向她,满目的不解,但他隐隐有了最不好的猜测,他新娶的夫人乃是济风堂的堂主,有化腐生肌,妙手回春之能。
“是我为你大哥渡的血,这件事情有违医者的德行,本不该做。”他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她,她为何那么残忍?竟选择在这样的情形下嫁给他。
“你疯了吗,你为何要这么做?既然有违德行,你拒绝我大哥岂不更好?”他突然之间不能控制自己的大声朝她吼道,双目通红,紧握的拳头也不住的发颤。
她神色至始至终全无变化,只几不可闻的叹息道:“你大哥让我照顾你,我也应允了他。”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他大步上前,紧扣住她的双肩,“那是你大哥的决定,我也做了自己的选择。”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的怒气她自然感受的到。
“你做了那样的决定,就不该让我再看见你。”他忽然松手,怒目看着她,继而转身快步离去。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仍旧坐回榻上,她想起那日长林府来请她未萧平旌解毒,查验之后便如实相告,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萧平旌,却是在那种情况下。
第二日萧平章夫妇捧着蛇胆找到她“林姑娘,救救平旌,你本该是平旌的妻子不是吗?”她有些讶异,但长林世子的玲珑心思举世皆知,也不奇怪。
“林奚首先是医者,希望世子不要为难林奚。”她本决意拒绝,也不知萧平章在哪里得知玄蚩蛇胆可解霜骨,她即便已是萧平旌的妻子,也不可能答应他。
萧平章慢慢跪在她面前“求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弟弟。”他说着已是忍不住的落泪,年轻的世子妃撇过了头,擦了眼泪也跪了下来“林姑娘,求你答应我们。”林奚看向蒙浅雪第一次有些无措“世子妃,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蒙浅雪点头,泪珠已是涟涟直下“我自然…希望他能永远陪着我,可是以后要怎么去面对从北境归来的父王,怎么向九泉之下的母妃交代。”
“这不是你们的错,何需向谁交代,况且被救之人,日后又要怎么自处?”亲人离散逝去虽难以接受,但又何必如此。“是我不敢面对以后,才来恳求姑娘,平旌是父王唯一的血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就走了。”
林奚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半响转身回房,将夫妇二人关在了门外,她怕自己会心软,会做出糊涂的决定。
但终究她还是下了错误的判断,渡血前萧平章轻轻笑道“林姑娘,我知道再不该求你做任何事,可还是贪心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平旌,他自幼遇事便会逃避,我怕他会一生活在歉疚当中,帮我告诉他,这是我的决定,请他替我好好活着。
林奚第一次想逃出去,可她已经没有机会,从她做下决定的那刻起,她已无路可逃… …
“榜学”漫谈
给二榜子的生日贺礼,既然提前写完了,就提前发出来吧。写得有点干,大家忍忍。
不是亲儿子,比亲儿子还心疼。榜子兄弟,为了你俩,老夫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啊~
先无耻地自我安利一下:个人旌奚文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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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琅琊榜》到《风起长林》,是一段上升的弧线,一段下降的弧线,最终合成一个圆。说得玄乎一点,第一部悲中有喜,第二部喜中有悲,正像是阴阳图形,一半负阴抱阳,另一半负阳抱阴,追逐往复,圆融无碍。这种对称,如两面明镜相对,所映所照,自然深远。两部放到一起,作者所要传达的东西,也能看得更明白。
我总是认为,说《琅琊榜》写的是中国传统理想中的君臣父子,礼乐教化,即使不是误读,也是未能穷尽其深意...
给二榜子的生日贺礼,既然提前写完了,就提前发出来吧。写得有点干,大家忍忍。
不是亲儿子,比亲儿子还心疼。榜子兄弟,为了你俩,老夫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啊~
先无耻地自我安利一下:个人旌奚文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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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琅琊榜》到《风起长林》,是一段上升的弧线,一段下降的弧线,最终合成一个圆。说得玄乎一点,第一部悲中有喜,第二部喜中有悲,正像是阴阳图形,一半负阴抱阳,另一半负阳抱阴,追逐往复,圆融无碍。这种对称,如两面明镜相对,所映所照,自然深远。两部放到一起,作者所要传达的东西,也能看得更明白。
我总是认为,说《琅琊榜》写的是中国传统理想中的君臣父子,礼乐教化,即使不是误读,也是未能穷尽其深意。背景既设在古代,自然要采用古典的语汇,但作者显然按照现代的标准,进行了一番涵泳淘汰。所有正面人物,都不信天命,不重血缘,只此两条,便已大大偏离传统宗法社会的根本观念。作为正面价值的忠孝礼义,也都进行了一番改造,与儒家历来所讲的,似是而实非,貌合而神离。我也早就说过,这绝不是《琅琊榜》系列的缺点,而是它最大的优点。
梅长苏绝非传统意义上的“忠臣”,《琅琊榜》的故事,也不是演义中的昭雪沉冤。这里有“奸臣”,但却没有“欺蒙圣听”的套路,最大的恶,正来自皇帝本人。借着郡主、言侯、景睿等人之口,作者毫不客气地指摘皇帝,他们对那个掌握最高权力的人,都没有丝毫幻想和认同。在危急关头,他们甚至是想要“反给他看”的。但有意思的是,在最后的胜利到来之前,梅长苏却两次救了皇帝的性命。第一次,他阻止言侯在祭坛埋炸药,认为这种做法只是“杀了一个人”;第二次,九安山上的勤王护驾,更是赌上了自己的安危成败。在这里,似乎连他最看重的“复仇”,也让位于另一个目标。
有了这条线索,再来看《风起长林》,便也能明白,庭生父子,也不是“忠臣”。在第二部里,先有“抗旨”,再有“勤王”,顺序反了过来,又是一种镜像。庭生在金殿之上,公然说废立亦无不可,与梅长苏当年的“忤逆”相比,还真不好说是不是青出于蓝;只不过他的长辈身份,令这个情节少了一点冲击力。而最后令平旌下定勤王决心的,不是武靖帝嫡传的名分,甚至也不是他和元时的兄弟情谊,而是元启的叛国通敌,与当年的“不能让誉王得逞”,可谓如出一辙。第一部里的梅长苏和靖王,第二部里的庭生父子,按照“主辱臣死”的标准,是为不忠;按照“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的标准,是为不孝。但他们当然也都有所坚守,只不过忠诚的对象,不是一姓一人,也不是皇权。海宴通过她的正面主角,非常清晰地传达了出一种理念,在权力与正统之上,还有一种更高的合法性。忠于这种价值的人,可以做“逆子”,也可以做“忠臣”,可以挑战既有的秩序,也可以维护既有的秩序。而不论所为何事,他们都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重义轻利,舍生忘死。
如果要用一个字来统摄《琅琊榜》的核心理念,我觉得是“义”。作者花了大力气来写的,一方面,是人与人之间的“情义”,另一方面,则是让善恶是非恢复其本相的“正义”。《琅琊榜》的动人处,正在于“情义”和“正义”在主要人物身上的重合。梅郎从地狱归来,是为父亲、兄长和同袍洗刷污名,也是为了争取一个真正能够“保境安民”的清明朝局。靖王的坚持与忍耐,既出于他对故人的赤诚,也出于他的道德操守。站在他们对面的梁帝、誉王、谢玉、夏江,则是“凉薄”、“多疑”、为攫取权势不择手段,也忍于辜负那些亲近、信任他们的人。于是“大义凛然”者,也最有人情味,不曾卖友背盟者,也能最能造福天下。残忍的人一定撒谎,看重情义的人,也看重真相,在相信故人与秉公无私之间,没有任何冲突。这种向外界提出要求、有所争取的“义”,倘若是那些居于优势地位的人提出的口号,不免有些冠冕堂皇,但《琅琊榜》的好处,就在于它写的是逆风的抗争,是对一种压迫性的既成事实的冲撞。理想主义的年轻一代被父辈出卖、辜负,他们中的幸存者,九死一生归来,取回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重新建造当年被打断的一切。故事停止在最有希望的那一刻,也保留住了那种“仰攻”的姿态。
而《风起长林》的那个字,我则觉得是“仁”。此“仁”同样也也有“爱人”和“克己”的两重含义。大而言之,这是要求其践行者关心他人的命运,必要时甚至为之牺牲;小而言之,便是所谓换位思考的同理心,推己及人,反求诸己。孔子说“仁”,大多是讲给上位者听的,希望那些有条件有能力凌驾于他人之上者,反过来同情他人,约束自己,行忠恕之道,戒慎戒惧。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这是强者的美德。但同时,“仁”大概也是儒家学说里宗法色彩最少的核心观念,在平等的人之间,也可以作为一种伦理根基。长林父子舍弃生命,承担罪责,都是为了“保境安民”,替“金殿之上看不到”的人们而争取。而当他们富贵煊赫,也占据着“护卫国境”的道德高点时,平章却能想到,“无论内心如何坦荡,也不能要求别人天然就明白你,相信你”。这种高贵的克制,在通俗文化中真可谓惊鸿一瞥,甚至能超越虚实古今,令观众霍然心惊。萧平旌的成长,也是他从向往“江湖悠远,逍遥自在”,到明白自己的幸运“不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过程。与《琅琊榜》一样,反面人物都是鲜明的镜像,无论是濮阳缨、荀太后还是萧元启,都没有什么“爱人”之心,也鲜少能做到“责己”。到了最后,已是家破人亡的萧平旌,面对昔日好友背叛的可能,一方面不肯贸然怀疑,一方面犹不忘反省“这件事,是我没有做好”。所谓“仁人”,自当如此。
而《风起长林》之“仁”,也是《琅琊榜》之“义”的结果。在相当于交代后事的一席对话中,梅长苏对萧景琰提出了“克制权力欲望”的告诫;庭生“守住了对先生的承诺”,并且把这样的信念传给了他的儿子。正在此处,我们再次看到了梅长苏的智慧。愚者暗成事,智者睹未形,靖王提出要收养庭生,他不置可否,甚至隐隐有反对之意。当年的林殊,未必能见及此,但从地狱回来的梅长苏,却不得不想得更多。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教给庭生的是什么?他一定料到了庭生在景琰的时代,会享受何等的信任,长林王要面临的诱惑与考验,与靖王当初所经历的大不相同。他是否也预见到了,“历两代明君,从未受猜忌”的极大恩信,必然会导致它自身的瓦解?而梅长苏希望庭生“平安度过一生”的愿望,终于也回响在庭生给平旌的临终遗言里。
讲“义”的故事昂扬坚忍,讲“仁”的故事沉郁高洁。《琅琊榜》奇崛快意,而到了《风起长林》,笔触和镜头都变得朴实沉稳。第一部里对昏庸无能之辈、趋炎附势之徒,其形象塑造经常是漫画式的,而这样的形象,在第二部里近乎绝迹,纯粹的轻松桥段,也大为减少。没有“算无遗策”,从一开始,观众隐隐觉得将要发生的事,无人可以逆转。在悲凉的底色之上去描绘至坚至纯的理想人物,写盛极而衰,盈不可久,其结果恐怕不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但也正因为如此,两部《琅琊》,单独拆开来看都是“传奇”,合在一起,一切仿佛回到原点,却有了真正的历史感。
对于中国人来说,历史如同宗教,人们喜爱历史,其实也畏惧历史。中国传统的理想社会,所谓“三代之治”,是被安放在历史中的,但它也被历史所摧毁。所有的“治世”,也都有结束的一天。因而中国也有自己的“历史的恐怖”(the terror of history),也试图用文化来加以“克服”。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从《三国演义》以下,对所谓权谋的热衷,正是用人力智巧驯服无常的尝试,是对历史的拒绝。而另一种“克服历史”的方式,则是接受“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从盛衰循环中拯救出某种比好运、幸福乃至清明政治还更坚固的东西。
《琅琊榜》最令人动容处,其实也是它最令人担忧处。梅长苏对蒙大统领和郡主解释为何靖王会是理想君主的那一番话似乎暗示着,“清明朝局”的实现,要靠当权者的德行,而一旦能令有德者上位,便能荡涤污浊,焕然改观。某种程度上说,《风起长林》对《琅琊榜》中隐含的“圣王”观念,有所修正。梅长苏厌弃一切朝堂制衡之术,甚至不愿靖王与之有半点关联;萧平章却煞费苦心地维系着权力的平衡,一生不曾在这方面用过心思的庭生,也会说一句“制衡没有错”。“人心深沉,有时信不过自己,有时信不过他人”,所有人都情操高尚、慧眼清明、相互信任,是一种脆弱的状态,难以强求,也难以持久。《琅琊榜》中有鲜明的恶,《风起长林》中却有无法抗拒的悲剧。如果只有《琅琊榜》,那么这个愿望都得以实现,秩序都得以恢复的故事,便正是对历史的拒绝;加上《风起长林》,才有了对历史的接受,以及在此基础上对历史的超越。
从情节上说,《琅琊榜》更让人“放心”,梅长苏十年蛰伏,准备周全,就算偶尔措手不及,最后也有惊无险。在这个故事中,正面人物牢牢掌控着局势的走向。观众或许会担心梅郎能否享受自己的胜利,却从不会怀疑他会成功。金殿之上异口同声的“臣附议”或许是《琅琊榜》最让人感到满足的时刻,但就在这个高潮之后,萧选抛出一个阴郁的预言:权力会令情义变质,也能令德性衰败,无人可以例外,“那个天下,他也给不了”。 对此,梅长苏的反应是拂袖而去,不屑一顾。但梅长苏对靖王的信任,毕竟未曾受到世事的检验,我们仍担心他的希望落空。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们不能忘记时间终将摧毁一切“黄金时代”,那作为“理想政治”前提的风骨与情义,是否也随之烟消云散?
《风起长林》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风从来没有停过”,这一次,风换了方向。从意蕴上说,《风起长林》更令人欣慰,因为它释放了前作结尾处留下的令人窒息的张力,交出了一份答卷。这是讲“主明臣贤”、“恩信不疑”的时代如何画上句号的故事。长林府走了一段下坡路,直走到人去楼空。但时穷节乃见,疾风知劲草,庭生父子三人越是走着下坡路,身姿却越见挺拔。管见所及,近来还真很少有通俗作品,以绝大篇幅去描绘英雄失意,却又令无可避免的衰落来得如此坦荡。“历史”显示出了它毁灭性的力量,但也并不能席卷一切。
当然,这样的“历史”,仍然比真正的历史要理想化很多。南齐的宗室权臣始安王萧遥光,发动叛乱想要废掉末代皇帝东昏侯萧宝卷,事败身死。《南史》中遥光传记的最后,却有这样的一段:
遙光幼時甚貞正,明帝傾意待之。東昏為兒童時,明帝使與遙光共齋居止,呼遙光為安兄,恩情甚至。及遙光誅後,東昏登舊宮土山望東府,愴然呼曰:「安兄!」乃嗚咽,左右不忍視。
《南齐书》还记载,东昏侯“诏敛葬遥光尸,原其诸子”。这位先帝“倾意待之”的“贞正”少年,与历史上有名的“昏君”之间,实在也有一场到最后都未泯灭的兄弟情谊。即使如此,“不自安”、“虑见杀”,便足以成为兵戎相见的理由。真实世界中皇权的逻辑,就是如此简单而残忍。
未有《风起长林》时,大概有很多人觉得,萧庭生和萧歆之间,就会像真实历史中的萧遥光和萧宝卷。现在我们知道,并不是这样。距《琅琊榜》最初连载,已有十多年,很多事情上,作者想得更深。在《风起长林》中,人力有时而穷。“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最完美的萧平章在长林府最需要他的时刻死去,而正是他的完美,令他舍生取义,殒身不恤。但让《琅琊榜》成为《琅琊榜》的那个坚硬而光明的内核,并没有改变。作者和读者都珍爱的那些东西,就像黑夜中的焰火,熊熊燃烧,灿烂夺目,所有的善因都没有落空,所有的坚持也都没有白费。《风起长林》沉郁悲壮,它的结局却异常温柔。虽然是“良弓藏”,但毕竟没有“走狗烹”。对于萧庭生而言,长林的威权荣耀,“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回首一生,他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对于萧平旌而言,尽过责任之后,又得到了向往的自由,不负家国,也不屈其意,算得上真正的两全。细究起来,安排长林后人从容退场,是坦荡承认了并没有什么万世太平,但却也是固执认定风骨情义的力量,能战胜猜忌、恶意、世事无常。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过后又不恋栈权位,是平旌自幼庭训使然,追根溯源,则是“先生”当年的遗教;面对立下不赏之功的兄长,元时能说出“先帝能做到,朕也能做到”,也说明从武靖帝到萧歆的手足赤诚,还是在后人心中扎下了根。有《琅琊榜》的开端,才有《风起长林》的结局,而这个从容退场的结局,也正是对开端最完美的交代。从这个意义上说,梅长苏是两部故事中最长寿的人。即使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他也仍然活着。
在海宴的世界里,有情有义的人会面对厄运和痛苦,却不会面对道德困境,他们可能牺牲生命,却从不会被迫否定自己曾相信的一切。“赤诚与信义”能要人命,但也可以救命,它比任何“算计”都要“管用”。这样的世界观当然简单天真,但却也令人安心,如绿妖在给《琅琊榜》的影评中所写,“因其简单,所以坚固,让人有安全感”,“仿如重逢一个多年不见的亲人”。入戏的观众,就算从理智上看清了它的局限,从感情上也还是忍不住要心向往之。至少我自己,非常感谢海宴和剧组的所有人,一起创造出了这样的平行世界,让孤独的人、失望的人、不能相信而又想要相信的人,终于能有所归止。
乱曰:
不忠不孝,大勇大智。
因其义尽,所以仁至。
疾风劲草,知人鉴世。
写尽盈亏,方成全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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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首播时,我三次元的生活正兵荒马乱,为了怕自己掉坑,特意忍住没有看,还撸了半本古书来“解馋”。等到《风起长林》出世,忘记防备,结果一头跌进坑里,一年了都爬不出来。我之于榜子兄弟,也真可谓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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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刀子的别慌,也会磨出来的~
谢谢你
林奚收到消息时,演讲台上老师正在放ppt给每个学生改假期的绘画作业。教室的电脑连了无线网,大家正在听课时,投影仪白幕的左下角突然弹出一则消息。
有人闲的无聊,把消息简略看了看。突然发现其中几个字眼异常熟悉,a大,辩论赛,车祸,正在救援。
坐着的学生群里突然开始私语。
批作业的老师有些不满:“上课时间呢说什么悄悄话。”
“老师,”班长率先开口:“弹出框的消息好像是我们学校的辩论队。”
林奚皱着眉抬起了头,她今天早上刚送平旌上校车参加邻市的辩论会,给他塞了点零食,这会儿车应该还没开出市区,怎么都上新闻了?
老师愣了愣点开新闻,随即全班哗然,偌大的教室里一片倒抽气声。
辩论队的校车在转弯路口和一辆卡车相撞翻了车,...
林奚收到消息时,演讲台上老师正在放ppt给每个学生改假期的绘画作业。教室的电脑连了无线网,大家正在听课时,投影仪白幕的左下角突然弹出一则消息。
有人闲的无聊,把消息简略看了看。突然发现其中几个字眼异常熟悉,a大,辩论赛,车祸,正在救援。
坐着的学生群里突然开始私语。
批作业的老师有些不满:“上课时间呢说什么悄悄话。”
“老师,”班长率先开口:“弹出框的消息好像是我们学校的辩论队。”
林奚皱着眉抬起了头,她今天早上刚送平旌上校车参加邻市的辩论会,给他塞了点零食,这会儿车应该还没开出市区,怎么都上新闻了?
老师愣了愣点开新闻,随即全班哗然,偌大的教室里一片倒抽气声。
辩论队的校车在转弯路口和一辆卡车相撞翻了车,新闻里只有寥寥几张现场图,交警队已经到拉起了警戒线,满地的玻璃渣子里还有很多血迹,新闻图里的几个人血肉模糊的躺在担架上。
林奚仿佛心跳漏了一拍,她抠着手机,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黄蓉最先冷静下来,她骂了一声我操,随机拨电话给萧平旌。
占线,打不进去,黄蓉磕磕巴巴的跟林奚说话:“可能……可能,正打电话给家里人报平安……”
她话音刚落,林奚站起身拔腿就跑。黄蓉从课桌里拎起她的包紧跟着跑了,任课老师也没拦着,她拍了拍桌子让大家安静,自己出了教室打电话。
林奚上回哭还是高二,她妈妈半夜阑尾炎,疼得在床上打滚。家里只有林奚一个人,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叫救护车,到人推进了手术室还哽着嗓子。
她不是容易哭的人,然而黄蓉追上她的时候,她已经哆嗦着手满脸泪的在拨电话。
萧平旌的号码拨不通,她怔愣的站在大门口,望着来往的车辆不知道去哪里,只觉得心底冰寒一片。
还是黄蓉拦了出租,揪着林奚上车,往中心医院开。
医院急救室的门口此刻挤满了人,来来回回的医生和护士奔忙不停,黄蓉连拦都不敢拦,生怕耽误了谁救人。
有好些病人围在一块儿私语,他们看到接连几辆救护车来去,一时间有点咋舌这起事故的严重性。
林奚此刻全然无法思考,她晃着身体想往急救室里跑,被黄蓉揪住按在外间的座椅上。
“我进去看,有没有我再告诉你,你别乱跑。”黄蓉说:“别添乱。”
荀安如正好接了电话赶到了医院,又一辆担架被推着进了手术室,黄蓉深吸口气把林奚交给荀安如看着,一闪身跑进了人群拥挤的走廊里。
萧平旌临行前还跟林奚说,漫威出了新电影,等星期天要带林奚去看。林奚说要带上萧策,他还有点不乐意,说小孩在家看看小猪佩奇得了,他哪分的清哪个侠哪个侠的。
又扭着蹭林奚,说要去欢乐谷的情侣圣地挂百年锁,他从网上学来的梗,哼哼唧唧的说:“萧平旌跟林奚,锁了!钥匙我给熔了!”
林奚被逗的有点乐,嘴角往上翘了翘。
同行的队友念叨着看不下去看不下去,放了行李一溜烟上了车。
“那等回来就去挂吧。”林奚说。
“你说的啊你别反悔,我待会儿上车就买门票。”
荀安如再急也不能跟着也跑去找人,林奚哭的时候习惯性埋脸,她整张脸埋在室友肩窝里,渐渐哭出了声。荀安如心里也难受,憋了一路不敢哭,林奚向来不怎么跟人亲近,能哭成这样大概是难受到了极点,四周的议论声渐渐入耳,哪里缺护士,哪里要动手术,荀安如从小到底没经历过这场面,跟着林奚后面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萧平旌从急救室里蹦出来的时候,林奚正在哭。两眼通红,哭的一抽一抽的。她想到了很多不敢想的东西,往常那么冷静的人,总是被长辈说有些老成的女孩儿,忽然在生死面前露出了胆怯。
萧平旌哑口,看见林奚时有些手足无措。
车撞上去的时候他正在app上买欢乐谷的门票,扣费信息发过来时,他耳边轰然一声巨响,下意识抱头后随即陷入短暂的眩晕。等他有些清醒时,发现校车已经翻了,幸好他有个坐车系安全带的习惯,又没有靠窗坐,整个人吊在座椅上,堪堪没有撞头,身上只有一些擦伤。腿被别的东西砸了,疼得也不算厉害,大概是骨裂。急救室一片混乱,萧平旌跟护士说没关系,他的伤不重,先救别人。
蹦出来准备去骨科时,才看见林奚的身影。
他没见过林奚哭,用林妈的话讲,她天生脾气倔,很多时候就算难受,就算受委屈,也绝不肯当着旁人面掉一滴泪。
女孩子脾气这么倔,有时候反而容易吃亏。这话念念叨叨这么几年,林奚愣是没改。
她现在哭的这么厉害,萧平旌原先心里那点劫后余生的唏嘘感全没了,反而慌了起来。
“林奚,林奚,奚奚……”萧平旌把她的脸从荀安如肩窝里挖出来,扭着看向自己:“你别哭了,别哭了,我没事儿,我就受了点伤,一点都不严重。”
林奚怔愣的看着他。
“我真没事儿,就是腿有点疼,可能骨裂了,你扶我去二楼夹个板吧?”
黄蓉呲溜跑了过来。“我靠,你小子没事儿啊,我偷看了一圈儿都没看见你。”
萧平旌把女朋友从荀安如怀里接过来,她两只眼睛通红,一眨不眨的盯着萧平旌,生怕他是什么孤魂野鬼,过来告个别就要走。
“我真的真的真的没事儿。”平旌抱了抱她,叹口气:“我这不热乎乎的吗?我手机丢了,你给我哥打个电话吧,今天星期一,他估计还在晨会呢。”
萧平章赶过来时下了雨,来得急也没带伞,中心医院的停车场离住院处又有点远,他和蒙浅雪到病房时都快淋成了落汤鸡。
所幸弟弟没出大事,萧平章看见他弟腿上夹着板,半躺在病床上,嘴巴还说个不停,在哄林奚开心。
上午的车祸,到了中午新闻也都全面出来了。总共十九个人,七个人重伤,有三个特别严重的还在昏迷,在重症病房里带呼吸机,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萧平章了解了情况,和蒙浅雪商量了下,救治费用较为昂贵的,有些家庭可能很难负担,索性他给好了。
蒙浅雪没有异议。
两个老人都在国外度假,也就没有再惊扰他们。到了晚上萧平旌蹦哒着要回家,不肯睡医院,萧平章拿他没办法,反正做了全面检查,他也就是小腿骨裂和一些擦伤,在家也能养。
林奚一直跟着到了萧家,蒙浅雪要去给她收拾客房,她破天荒没答应:“不用给我收拾,我陪着平旌。”
她又转头跟平旌说:“你睡吧,我守着你。”
她今天哭了很久,到现在嗓子都是哑的。蒙浅雪摸摸她:“你今天吓坏了吧?”
林奚抽了抽鼻子。
“早点休息吧,肚子饿了厨房有阿姨做的饭菜,都在保温碗里呢。”
平旌下午刚跟室友报过平安,蔺九给他打电话也就直接挂了,两分钟后蔺九收到短信:哄女朋友呢,有事回学校说。
蔺九回他:鲁昭知道你死里逃生哭的泪汪汪。
平旌:??????
女朋友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走到他跟前,眼睫垂下来,又长又乖巧。平旌掀开自己的薄毯,往旁边挪了挪,拍拍床,示意她上来。
她从来没这么听话过,平旌把林奚揽进怀里,蹭蹭她的头发,又摸摸她的脸,过了一会儿发现她眼睛还是睁着,他挠挠头:“要不我给你唱个安眠曲?”
马莲开花二十一……他都准备唱了,林奚忽然开口:“我今天看到消息的时候,想起来我还没跟你挂百年锁,电影也没看,我觉得要是就这样了,这样不行,都没有好好告别……”
没有好好告别,那绝不能告别。
然而那时的林奚坐在医院里,如坠冰窖,上下牙齿打着颤,她想,假若这不是她承认的告别,那又能算作什么?
人说这一生看似漫漫,实则何其短暂。有人不意相逢,有人憾然分离。有人庆祝新生命的喜悦,也有人在悼念旧生命的离开。因为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是谁先到来,所以每一次告别,都应该好好告别。
好好告别,尽最大可能的,不留遗憾。
她渐渐睡着了。等到呼吸渐渐平稳,平旌偏身过去,亲了亲她额头。
翻车的一霎那,在四周人的尖叫里,有那么两三秒钟,他觉得很漫长,有很多东西,像展览照片一样从他脑子里刷刷刷的快速览过。
太多太多了,父母的脸,兄嫂的脸,侄子刚出生时肉乎乎的手,高中毕业的大合照,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在他上车前,林奚微微翘起的嘴角。
她笑起来那么好看,甜甜的,笑一笑整个人就软和了很多。他要是出了事,她得哭的吧?他没见过她哭,恶作剧心理想,哭是因为心疼他吧,又有点奇妙的得意感,想看她为他掉点泪。
然后真看见这一幕,平旌又慌了神。她是不爱哭,真哭起来跟水龙头一样,开了就合不上。
他又觉得自己有点蠢,千想万想的,还想林奚为他掉泪。
一天里发生了太多事,哄林奚就哄了半天,如今四周安静下来,他恍然间才尝出了劫后余生的侥幸感。
怀里的姑娘不安的哼了一声儿,平旌搂紧她,朦胧灯光下,他突然轻声说道:“谢谢。”
谢谢你爱我。
谢谢我活着。
谢谢我不必,向你道别。
——
看到了公交车坠江事件,最近身边也发生了很多事,见到了一些生命的消失。
人死了以后要去当地单位盖章注销户口,某天盖章时,忽然听到感叹,这样一个章盖下来,这个人就算真的,所有意义上的不在了。
所以希望你们好好活着啊,生命太宝贵了,活着才能尽力去爱。开车好好开,不要酒后驾驶,不要不系安全带,身体不舒服了就去医院看,按时吃药,多锻炼身体,多吃蔬菜。劝爸爸戒烟少酒,花时间多陪陪家人。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希望你平安幸福。
梓木(九)
远山群岚间的点点霞光渐没入沉下的夜色里,乌桕木枝头升起昏黄的望月。
逸仙殿里丝竹绕梁,莺歌燕舞,桂花的清芬与陈酒的醇厚交织在此起彼伏的笑语里,喜气无限。
又是一年团圆节。
去岁此时,上首的,还是小皇帝与荀氏。而今日,那御座之上,已然更迭为了当今新婚三月的帝后。
林奚从前爱着素色,且不大理妆,模样清淡秀气,似水中芙蕖,而今盛装之下,罗裳昳丽,珠贝惹眼,一身红缎裙衫映衬得明眸清亮,肌肤胜雪。然一张玉脸依旧清冷寡淡,端坐在那龙章凤姿的年轻帝王身侧,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席间有命妇敬酒,她只淡淡回...
远山群岚间的点点霞光渐没入沉下的夜色里,乌桕木枝头升起昏黄的望月。
逸仙殿里丝竹绕梁,莺歌燕舞,桂花的清芬与陈酒的醇厚交织在此起彼伏的笑语里,喜气无限。
又是一年团圆节。
去岁此时,上首的,还是小皇帝与荀氏。而今日,那御座之上,已然更迭为了当今新婚三月的帝后。
林奚从前爱着素色,且不大理妆,模样清淡秀气,似水中芙蕖,而今盛装之下,罗裳昳丽,珠贝惹眼,一身红缎裙衫映衬得明眸清亮,肌肤胜雪。然一张玉脸依旧清冷寡淡,端坐在那龙章凤姿的年轻帝王身侧,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席间有命妇敬酒,她只淡淡回应,不肯多言一句。那些个朝臣妻眷也只得将备好的恭维之言咽回去,讪讪地回到座上。
萧平旌瞧着这一幕,心下欢喜得紧。在他看来,她愿意出席这样的场面,已经是最大的让步,至于如何应付女眷命妇,那自然随她意愿。
可在场的朝臣,却未必都是同某人一般的想法。譬如那位因立后一事不忿已久的柳首辅,以及,那位自云南来的穆邕将军。
中宫主位,掌宫闱之权,体母仪之范,如今这般冰山美人,不通交际,不善言谈,怎堪作宗室表率。
酒过三巡之后,那位居文臣之首的柳大人便起身步入大殿中央,对着上首的天子拜下,“仲秋月好,合该是团圆的日子,可臣见陛下后宫空虚,膝下无子,臣实在是忧心,望陛下以江山为念,值此佳节,纳采新人充实宫苑,以延绵子嗣。”
此言一出,席间的诸人都静了下来,小小翼翼地抬头去瞧帝后二人的脸色。
新后初立不过三月,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暗讽皇后无子,委实是不敬。
萧平旌的面色当即沉了下来,稍稍侧过头去瞧了一眼身侧的妻子,见她容色如常,并无愠恼,心底的忐忑才放下一些,而后沉声道,“朕与皇后都在盛年,何愁子嗣?况且大婚才几日?柳卿未免操心得过了。”
他抬手示意之后,便有两个内侍下去搀扶那俯身的老者回座,然而那人却身形一晃,躲了开去。
“陛下,臣方才所言皆是出自肺腑......”
“好了!”年轻的帝王声线提高了许多,显然是不愿他再说下去,“柳卿怕是醉了,还是早些回府罢。”
立在殿中的禁军统领即刻会意,领了兵士上来,要请人出去,却是让后边走上来的另一人拦下了。
“陛下且慢。”
来者是个不惑之年的武臣,须发浓密,双目炯炯,此时虽是一身宽袍,仍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走到柳首辅的身侧,向御座之上的天子行过礼,道:“请陛下允臣一言。”
“穆邕将军有话请讲。”萧平旌面色缓了一些。
穆邕倾身又是一拜,“首辅大人乃三朝元老,且又是拥立陛下登基的功臣,还请陛下念其忠心,顾全体面。”
这话间隐隐透着是意思,实在有些微妙,若说拥立新帝的功臣,这位坐镇南境的穆将军又何尝不是呢?当日内阁虽极力推举萧平旌为帝,可毕竟只是金陵群臣所愿,若四方不服,他日境内难免再起兵戈。而四境守军之中,除却北境军之外,云南穆家是头一个送来奏疏表明态度的,这也算是为朝局的安稳,送上了一颗定心丸。
穆氏一族,无论旧朝还是新朝,都是有功之臣。
萧平旌眼睛眨了两下,静默了半晌,道,“既是过节,欢喜为先。”
语毕,殿中的侍卫退了开去,柳首辅也由内侍搀着回了座。
......
......
妆台前的烛火并不明亮,林奚就着窗子外边投进来的缕缕清辉,对着铜镜卸下繁复的步摇钗环。
清水洗去铅华,青丝垂落腰间,镜中人,还是当年的模样。
感知到身后之人慢慢靠近,她并不意外,由着他取了木梳为她梳理发丝,双手揽过她的肩头,碎吻落在鬓边。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思及今晚的事,他眼底满是歉疚。
林奚黑亮的眸子动了一下,低覆下眼睫,浅笑道,“我听说,此次穆将军入朝述职,其女也在随行之列。”
萧平旌神色一变,即刻绕过矮塌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放至胸前,“林奚,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今生唯你一人,绝不会食言。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保证此事日后无人再提。”
他目光中透着坚定与真挚,这般样子,仿佛还是当年济风堂里殷切期待她回应的少年。
林奚不由得心中柔软,掌心收紧,反握住了他。
十指相扣,契合完好。
“我信你。”
......
......
入秋之后天色转凉,夜里起了风,带下了庭院中的木叶,洒得窗子沙沙作响。
林奚便是在这样的声响中醒来的,月已中天,沙漏剩了一半,想是子时过半了。
她的寝殿向来暖和,又备有丝质褥子,但是外头偏殿靠着风口,夜里倘若不慎,容易感了风寒。
她取了中衣披上,自塌上抱起一床褥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那人睡在小小的一方软塌上,只一条薄衾覆着身体,肩颈都露在外头,指尖所触,一片冰凉。
都是帝王之尊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她嗔了一眼,在塌边坐下来,轻柔地替他掖好被角,却在双手将抽回的时候,被他一把拿住。
下一瞬,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带到了塌上,而那人,压覆在了她的身上,幽深的瞳仁牢牢锁望着她,里头尽是暗火。
“林奚,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你是否愿意......”
当日他不顾她意愿强行留下她,本就心怀愧疚。故而,当大婚之夜,感知到她对于他的抵触时,并没有勉强她。随后的三个月,虽然偶有亲近,却也不过浅尝辄止,小心地把握着分寸。他们,并未行夫妻之礼。
可他的心底,终归是期盼的。
他希望他们可以真正地携手,可以与她长久走下去。
都说来日方长,可这样的日子,太过煎熬。
林奚就着柔软的方枕,安心躺在月色里,圆润秀美的脸颊上晕开淡淡桃粉,看向他的目光无比温柔,“我从未说过不愿。”
这一声低若蚊呐,却一字一句清晰地入了他的耳,而她眼中的郑重也让他看得分明。
千万重欢喜在心头,他唇边浮起笑意,眼中热意涌动,缓缓俯下身去,鼻息间炽热的气息同她均匀的呼吸愈来愈近,最终捕捉到了那柔软的唇瓣。
今夜月华如水,流光皎洁,覆下一地霜雪。重重帷帐之下,鸳鸯交颈,人影相叠,真正的团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