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厄夏】吸血鬼和非典型人鱼的爱情故事
*血魔小白x克系(?)人鱼小夏,但是现代pa,一点黑心小狗和他对人际交往没有正确认知的木头老师(真的是木头吗我看你是在钓吧谁知道呢)
*如果你知道博主三天没了两只薄荷小猫,你也会觉得博主命苦(所以我猫呢?我那么大一只猫呢?天杀的猫贩子我要报警把你们都抓起来:(
*刀麻了给自己整点甜的吃吃,所以大家都活着,没有轮回、没有宿命论、也没有人要去拯救世界
*大表演家小夏,好吃爱吃多吃
*作者其实对音乐剧一知半解,如有冒犯先速速滑跪,红豆泥私密马赛Orz
*全文1.6w,其实一开始没想写那么多的,也没想到能坚持到写这么多,感谢家产给了我这个机会(泣)
*虽然博主知道开头写得废话太多了,但是今...
*血魔小白x克系(?)人鱼小夏,但是现代pa,一点黑心小狗和他对人际交往没有正确认知的木头老师(真的是木头吗我看你是在钓吧谁知道呢)
*如果你知道博主三天没了两只薄荷小猫,你也会觉得博主命苦(所以我猫呢?我那么大一只猫呢?天杀的猫贩子我要报警把你们都抓起来:(
*刀麻了给自己整点甜的吃吃,所以大家都活着,没有轮回、没有宿命论、也没有人要去拯救世界
*大表演家小夏,好吃爱吃多吃
*作者其实对音乐剧一知半解,如有冒犯先速速滑跪,红豆泥私密马赛Orz
*全文1.6w,其实一开始没想写那么多的,也没想到能坚持到写这么多,感谢家产给了我这个机会(泣)
*虽然博主知道开头写得废话太多了,但是今天是博主生日,能祝博主生日快乐吗🥺
Summary:“你是我漂亮又古怪的男孩,我蛇蝎心肠的莎乐美。”
0.
『……至于那刻夏,我的确喜爱将他比作一只猫,一只娇贵的、难以被驯服的小猫。我并不清楚他的来历如何,也无暇去探究那不该展现于陆地的秘密,但我深知他的相貌变化远不及他年岁增长:他是那么年幼,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但他的齿牙锋利尖韧,足以咬断任何猎物的咽喉。
Naxy、Naxy,我漂亮又古怪的男孩,他的眼睛同春水一般浅淡,他的嘴唇同春樱一般柔软,他浅色的长发散在水中,像一张细密的网。初遇时他便这样望着我,水淋淋的半截手臂搭在池边,仿佛镶嵌着翡翠与沙弗莱的长尾巴正粼粼地闪光。
海妖惯会蛊惑神智、迷乱人心,这似乎是童话与传说中的唯一真理。我从前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以为不过夸大其词,将好的说成更好的,将坏的诋毁成更坏的——人类向来善用这套手法衬托自己。但当那孩子向我伸出手时,思维便戛然而止了,我确然感觉到有潮水细细密密地翻覆而上,缓慢又和软地蚕食了我的理智。
灯光昏暗,我只能瞧见年轻海妖微弯着的、亮晶的双眼,如同引领迷航帆船的唯一灯塔。他的嘴唇在绝然的静谧中开合,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他的言语却同一场声势浩大的浪潮一并涌入我的脑海。
「你要带我走吗?」他如此发问。
时至今日,我仍然相信没有人能够拒绝他的请求、他的邀约、乃至他的一切。假使要我来书写颂词,我定会称赞阿那克萨戈拉斯是天父赏赐的福音:他是如此的可怜可爱,如此的温顺良善,美丽得令人心驰神往,宛若月下伶仃的阿芙罗、我爱与美的女神。他理应是自由的,而不是被困在这同人类见识一般狭隘的玻璃水槽,做他们肤浅的观赏品。
于是我说是的,踏进血污里牵住了我注定的、永远的男孩。他的指甲已被人为修得光整,枝桠般幼嫩的小臂间还残留着未愈的伤疤,那条长尾巴上的鳞片更是剥落得参差不齐,露出底下流血的皮肉。
警铃在我们背后响起,混杂着凌乱的脚步声和人类无能的斥骂,但很快这些声音也消失了——伴随着微不可及的惨叫,沉默的阴影吞吃了活着的灵魂。
我的小美人鱼却在此刻笑了,他蜷进漆黑的大衣里,只露出火焰似的一小簇尾巴尖。
原来你也是怪物,他说,那我能把他们都吃掉吗?
他渴求似地看着我,像是在征求我的同意。他的眼睛里存留着一种天然的残忍,一种赤裸而天真的欲望,那是生物原始的种族本能,本能教唆他成为不自知的猎者。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会一并吃了我。』
1.
“这是什么?”
“昔涟特地给我写的剧本!你们觉得怎么样?”白厄端坐在椅子上,神色看似凝重肃穆,但骨子里按耐不住的兴奋劲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写得简直完美对吧?我是挑不出错处来了,但昔涟说至少该给你们看看还有哪里能改进的……啊对了,这是3.2版本的。”
这小子根本不是来寻求意见、而是来炫耀的吧?
万敌看一眼旁边已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白发血魔,又看一眼对面两个窃窃私语、时不时露出奇怪笑容的姑娘,忽然有一种自己被孤立的感觉。
不是,难道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剧本写得非常不对劲吗?虽然一早知道白厄这小子有恋师癖,把那位冷漠倨傲还嘴毒的危险分子看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也知道风堇和遐蝶两位早早在那刻夏名下的学生对这位老师极尽敬重,但是、但是……
“'可怜可爱'?'温顺良善'?”他的声音颤抖着,几乎是瞬间就回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免费的蜜果羹吃着都不香了,“你指的是那个徒手把人四肢卸了,然后就地给我们讲解人体解剖学的阿那克萨戈拉斯?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们之间总有一个人脑子出问题了吧?”
“那只是个意外吧。”白厄啧了一声,面露不悦,“明明是那个人先对老师出言不逊,老师恐吓他一下怎么了,又没真把人捅死。”
你管捅了十三刀但刀刀没致命管恐吓是吧?没把人捅死是因为阿格莱雅要活的啊!
算了,兄弟恋爱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万敌权且忍耐,目光移去下一行:“那这个'月下伶仃的阿芙罗'和'爱与美的女神'又是怎么回事?人鱼还会变性的吗?”
“夸张!夸张手法懂吗!”白厄鄙夷地看他一眼,回答得理直气壮,“亏你还是文科生,这都看不懂吗?”
这是文科理科的问题吗?兄弟你的滤镜是否有点过于厚了,正常人真的会把老师比作一只娇贵的小猫、“上帝赏赐的福音”、甚至称呼他为“小美人鱼”吗?
……不行,感觉有点反胃了。
万敌握着勺子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地放空大脑。
白厄还在滔滔不绝,从他对那刻夏初遇的一见钟情到后来的日久生情,说得有条有理头头是道,如若坐在他身边的不是认识了几百年的好友,想必都会为他们这用情至深又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而热泪盈眶。
“可是……”扎着双马尾的独角兽姑娘咬着吸管,声音有些含糊,“那刻夏老师知道吗?我是指、呃……你和昔涟姐把他当作爱情故事里的主角原型之一这件事。”
什么原型啊,这名字都摆在明面上了,风堇话还是说得太委婉了些。万敌在心里腹诽,不过倒也是能理解,相熟的人谁不知阿那克萨戈拉斯全然是个与爱情绝缘的学术疯子,百分之九十的心血都给了他言之凿凿的“真理”,剩下的百分之十留与在座的几位学生平分——不,有没有百分之十都不好说。
更何况,身旁这位比起吸血鬼更像大型犬的血魔先生,已经向他告白了不下十次,理所当然的,也被拒绝了不下十次。拒绝的理由也都是“你还太小”“你没成年”“我们年龄差太大了”之类的敷衍,一听便知此人无情得根本没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果然,上一刻还面露羞赧夸夸其谈的大型犬立即便垮了脸:“还没有……我都已经半个月没见到他了。到底办什么事这么忙?电话不接就算了短信也不回……那刻夏他不会又瞒着我们偷偷去找什么炼金材料吧?!”
他猛地一抬头,看见另三人投向自己的目光格外怜悯。
“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遐蝶摸了摸搭在自己颈边的小龙脑袋,慢吞吞道,“老师看了白厄阁下交上去的论文后突发高血压,连夜申请外出应酬了。”
“哈哈,蝶,你什么时候也会开这种玩笑了。”白厄干笑几声,见三人的目光都没偏移分毫,才绝望地接受了事实,“不是吧?难道我写的真有那么差吗!”
在那刻夏之前先被摧残过的风堇倒在椅子上,目光呆滞:“不能说写得很差,只能说毫无价值,被别人看见的一瞬间老师在学术界的地位就毁掉了。”
遐蝶不语,只是一味地点头赞同。
唯一逃过阿那克萨戈拉斯魔爪的万敌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幸灾乐祸道:“比起在这里和我们聊你的浪漫爱情故事,还是想想怎么在'可怜可爱'的'小美人鱼'回来前把论文改好吧,'救世主'。”
白厄哀嚎一声趴倒在桌子上:“我都快五百岁了,到底是为什么要写这该死的论文啊!?”
风堇面无表情:“问那刻夏老师。”
遐蝶深有同感:“问阿格莱雅阁下。”
万敌咬牙切齿:“问缇里西庇俄丝女士。”
“好的我知道了,原来大家都同样命苦。”血魔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喂,昔涟,我现在退学还来得及吗?”
2.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他。
我的缪斯、我的宁芙、我的小美人鱼,他只消端端地立在那儿,便足够令看见他的所有人神魂颠倒,哪怕塞纳托斯亲自前来,也抵不过他嘴唇张合间吐露的言语。
但那披着人类面皮的恶鬼却不满于此,竟在天父与人子的目光下,堂而皇之地要挟他、占有他,叫那邪祟的骨血诞生在畸形的金摇篮中,以为如此能唤得神子垂怜,以为如此能跻身天界,成为世间万物唯一的统领者。
可惜,这场荒诞的戏幕,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
春天般明亮的宁芙又朝我看来了,他一身素白,薄荷色的长发似流水般倾泻而下,欲盖弥彰地勾勒出胸前歪斜的十字。他的眼睛依旧浅淡,嘴唇依旧柔软,就连那齿间暗藏的利刃也依旧锋利。
海潮声又响起来了,真正的神子落进了我的脑袋。
「你不上来吗?」
他好像在笑,笑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落到我耳边时却又如此明晰。
「到你上场了,这是你的戏份呀。」
好吧、好吧,我的确无法拒绝他,让那什劳子蛊惑神智迷乱人心的童话故事见鬼去吧,我放弃了,我坦诚了,这一切都是我自愿做的:如果宁芙愿意为此一笑,就算真将我吞吃入腹又如何,我会成为他美味的孩子、他流动的血肉与骨头,我将盘踞在他心口,咬掉他所有的口是心非与咄咄逼人。
太阳烧毁银项链,火焰推倒金子像,那占据了人皮的恶鬼死去时还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像是要从我身上硬生生剐下一块肉来,我还惦记着他玷污了我温和纯洁的宁芙,于是轻飘飘一脚教它滚下阶梯,让那丑恶的灵魂落得个支离破碎的下场。
「你很恨他吗?」
「自然,这不入眼的邪祟,竟敢觊觎您的存在。」
「呵呵,要说觊觎,你又何尝不是其中一个呢。」
不,我试图争辩,想说您怎么能把我和它作比较,想说我对您并非是觊觎,而是一种更真挚、更纯洁的情感,可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望过来时,嘴比脑子先一步作了答复。
「……那您呢?您会爱我吗?」
宁芙歪着头,又露出初遇时那般孩子似天真的神态了。
「如果你也足够好吃的话。」
他微微张开口,齿牙间的艳色一闪而过。
「我或许……会考虑一下?」』
3.
退学是不可能退学的,这可是唯一能名正言顺地赖着那刻夏的好机会。一心想要追得美人归的血魔先生在图书馆奋战了一下午,才在风堇的指导下勉强让自己七零八碎的论文大纲起死回生。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到家时已十二点过半。白厄原本想简单冲个澡,然后躺床上惯例骚扰半个月没给自己回信的好老师,可一踏进屋子里头,他便被出乎意料的日光灯晃了眼睛——有人先他一步回来了。
而这套房子名义上的主人,正是……
“老师!”他高兴地喊了一声,随手把身上的东西往沙发一扔,直直往唯一发出响动的门后冲,“那刻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对了你看到我消息了吗?为什么不回我?你不会又忙得没时间看手机了吧……”
隔着蒸腾的水雾,血魔如愿地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对象正斜倚在浴缸里,只露出一截绯红色的尾尖。
难得把尾巴放出来啊,那刻夏一定也很累了吧。
还纠结着“半个月没得到回信”的青年不知不觉间又把自己哄好了,他下意识放轻脚步,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那刻夏?老师?你还好吗?”
浸在水中的人影似乎轻微地挣动一下,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飘来一句:“都说了是阿那克萨戈拉斯……算了,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和万敌他们讨论了一点事情,所以迟了点……”可千万不能让面前人知道是为了挽救他胎死腹中的论文,白厄心虚地挠挠头,转而问道,“老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和我……呃、我们说一声?”
“行了,我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大惊小怪的算什么,被阿格莱雅那女人知道了又要编排我拿学生做苦力。”人鱼懒洋洋地翻过身,鲜红的耳坠落在雪白背景中很是惹眼,“没比你早回来多久。我可不想和那群尸位素餐的蠢货再重复一遍,反正他们也不会听,多余浪费口舌,索性就提前回来了。”
“哈哈……还是一如既往的直言不讳啊。不过,如果老师需要的话,不论何时何地,我随时都会赶过来的。”
“哼,油嘴滑舌。”
“怎么能算是油嘴滑舌呢,这明明是我对那刻夏老师的一片真心啊。”白厄笑着,偷偷摸摸地蹭到浴缸旁,终于将人鱼的全貌看了个清楚。
白得透亮的皮肤,其上潦乱复杂的符文,没在水中柔软的发,微微闭阖的眼睛,以及眼底的一片青黑……
很不合时宜的,他想起剧本里那仿佛不值钱一般往上累加的、极尽奢华浪漫的赞美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
可是,这也没说错啊,在他心中,那刻夏的确就是月夜下伶仃的女神、教会他爱与美的宁芙,否则他又怎会在黑暗中遥遥地望上一眼,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坠入那片浅淡却疯狂的深海。
“……白厄,白厄?”许久没得到回应,人鱼毫不客气地扬起尾巴,泼了这擅闯浴室的登徒子一身热水。
“哎,老师!”白厄冷不丁回过神来,恰巧对上那只审视的眼睛,一瞬间汗流浃背,“……怎么了?”
那刻夏又不说话了,只一味地盯着他看,看得血魔将想好的说辞从天南刨到地北,差些把那点心思刨个干净。
“……你。”那刻夏慢吞吞地开口,“你是不是饿了?”
“我不是我没有老师你先听我……欸?”白厄眨眨眼睛,脑子没回过弯,“饿、饿吗?我?”
但人鱼已将他的迟疑看作肯定,大发慈悲地递过来一只素白胳膊:“我想也是。喏,吃吧。”
身为稀有的纯种的血魔,白厄与传统故事里说的不同:他不畏惧太阳,也不畏惧银制品和十字架(好吧可能还是有一点),人类教会对他造不成实质性伤害,血液也并非是维持他存活的必需品。
再说,人类社会发展至今,创造出的美食千千万万,再挑嘴的非人也能在这里找到合自己胃口的,哪犯得着为了一时的口腹之欲去危害别人的生命安全。
他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虽然偶尔杀杀人放放火,也都没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
但那刻夏好像对他有些误解,或许是活的纯种血魔只认识他一个,又或许是看太多书反倒把知识学杂了,总之人鱼坚定地认为血魔就是要吸血的,人类的食物吃得再多也抵不过一口血来得饱腹——只有这句话勉强正确。
所以自昔涟把白厄抛给他养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抽点血给白厄喝,忙的时候叫他直接上口咬——至于为什么不用其它生物的血来代替,别问,问就是一个懒得在知识之外花太多功夫,另一个更是乐见其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人鱼每回都让他咬手臂而非脖子,还严格控量,硬生生把一件本该旖旎的事弄得像做实验一般正式,让吸血的那方生不出半分逾越的心思。
恰如此刻,见白厄呆着不动,那刻夏在他面前晃晃手臂,作势要收回这点难得的口粮:“不吃就滚出去,左转回你的房间,别打扰我。”
“吃,怎么不吃,我好饿啊老师。”白厄条件反射地抓住那寸素白的饵,又在那刻夏不善的目光中放轻了力道。
人鱼的手同他本人一般纤细,搭在手心时像张纸片儿似的轻飘,仿佛风一吹便寻不到归处了。但同样也是这双手,上能持枪杀敌一击毙命,下能解剖活物流畅自然,叫那些以貌识人的家伙栽了无数跟头。
小臂上传来一阵刺痛——这是在催促了,于是白厄乖顺地凑上去,叼着那截细白的手指磨牙似地轻咬,舌尖似有若无地蹭过指腹,留下一道暧昧的水痕。
明目张胆的勾引,可惜勾引对象是块死活不肯开窍的木头,片刻功夫又沉进水里吐泡泡去了。
见他这幅毫不作为的懒散模样,血魔的眼睛瞬间暗沉下来,动作也愈发的肆无忌惮。他攥紧人鱼玉一般温凉的腕骨,一根一根手指细细舔过去,把指缝间舔得水光淋漓,末了还不忘在指根不轻不重地咬上一口,将艳红齿印烙了一圈又一圈,跟小狗圈地盘似的耀武扬威。
做完这一切,他吻了吻手背镶嵌的红宝石,才心满意足地咬破那层薄薄的皮肉,享受起难得的进食时光。
“老师——那刻夏老师——”青年的声音黏黏糊糊的,甜腻得如同在蜜里滚了一遭,“怎么办?我好喜欢你啊。”
那刻夏头也没抬:“调理的中药喝了吗?论文写完了吗?学分修够了吗?准备好被我延毕了吗?”
“老师你怎么能这样。”白厄委屈地低下头,语气中却多有笑意,“您就是仗着我喜欢您为所欲为罢了。”
那刻夏啧了一声,又泼了他一尾巴的水:“从哪学来这些不着调的东西,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个。”
“对付老师的话,我一向是无师自通的呀。”白厄笑眯眯的,蓝眼睛一眨不眨,“所以……您的回答是?”
“都说了,这件事等你成年后再谈。别让我说第二遍。”
“可是我今年就成年了!您不会是想反悔吧?”
“不是还有三个月?等着吧。”人鱼挥了挥手,示意有事启奏无事下朝,“还是说你连三个月都等不及?那我们的约定只能作废了。”
“等就等嘛。”白厄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昔涟还让我最后才告诉你,那怎么来得及嘛。”
“昔涟什么?”人鱼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什什什什什么也没有!老师您听错了!”青年猛地站起来,脸烧得比火云还红,“您说得对我还要回去改我的论文我先走了。老师再见老师晚安!”
那刻夏看着他左脚绊右脚仓皇逃离浴室,正想感概自己的思维赶不上现在的年轻人了,又看见那团棉花糖脑袋畏畏缩缩地扒着门不放,着实有点好笑。
“你又怎么了?”
“呃、老师,你会好好休息的,对吗?”
人鱼咕噜咕噜地沉进水里,抛下一句:“看心情吧。”
4.
『「我尊崇的主呵,您何故要贪慕那冷心冷肺的怪物?他的眼是嶙峋的石,他的唇是肮脏的土,他的发是杂乱无章的野草,在愚人的道路上狂妄生长。他绝非舞蛇女的眷属,也并未受过塞勒涅的注目,他的存在是天父的耻辱,是塞纳托斯无可厚非的罪责。」
「依你所言,我与他之间并无不同。」
「不、不,您怎能如此自甘堕落,是那怪物蛊惑了您的神智,亦或是您已深陷歧途?不可、不可,为了您伟善的智慧与信仰,您该亲手剐去他欺瞒的皮、拆解他骗诈的骨,将那胎生的罪孽镇压在我等之下。」
「哈,挑拨离间的戏码,倒是常见。」
「他的血管流动的并非黄金而是毒药,他的灵魂蕴藏的并非真实而是虚无,既已如此,您还要作茧自缚吗?」
「但我的确爱他。」
「天父在上,那怪物竟矇昧您到如此病入膏肓的地步!我请求您,我主,快些醒悟吧!切莫因您的慈悲心肠而让我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已是他的共犯。」
「您……您说什么——!」
「我说:我是他的共犯,是他的拥趸、他的仆从、他的孩子、他的学生,是他活着的鼓动沸腾的血肉骨头,是他心口的伺机而动的毒蛇;是他的剑、他的盾,是他锋利的齿牙,也是供他撕咬的食物。我的性命将掌握在他的手中,而他的灵魂将砌入我的人生,我将无休止地依附他、纠缠他,哪怕下一刻便要坠入塞纳托斯的怀抱,我也决意不会放手——如何,先知,明我意否?」
「……荒谬!简直荒谬!您又如何——」
「我爱他、我爱他呀!我爱他泛着水纹的明眸,爱他春樱般柔软的唇;我爱他刻薄的话语,也爱他猫一样倨傲的笑;我爱他的野蛮、他的狂妄,更爱他无可推脱的罪责与孽仇。天父呵,圣人呵,假使你们不愿承认他的存在,那你们又算得上什么好东西!」
「不、不!你这渎神的恶魔,践踏圣火的疯子!快滚出去,快滚出去!」』
5.
翁法罗斯大学音乐剧社,传言中翁大第二神秘的地方。
先不说其前身作为学生们自发组织的团体,却上演过好几出闻名寰宇的传奇剧目,最出名的当属《翁法罗斯英雄纪》,次次开演次次爆满,更有甚者偷偷溜进翁大只为一睹主角们的芳容,最后不得已让官方出面处理,成为翁大招揽新生的一大招牌。而一手创造了此等奇迹、被内外界统称为“天才执笔人”的作家兼选角导演昔涟,身上也是迷雾重重——因为除去这个名字,没人能挖掘出这位神秘人物的更多内幕。
迄今为止,昔涟与她的作品仍是业内“最值得信赖的艺术珍宝”,有人不屑一顾,有人大肆追捧,但这些都不会被她和她的朋友所重点关注。
如何在努力抗争得来的、非人与人类和平共处的世界生活,才是他们当下最值得思考的问题。
“不对哦小白,这里的情感要再饱满一点。”
“好吧,缇里女士,我再尝试一遍。”白厄深吸一口气,手中的纸张被舞得猎猎作响,“'……我的性命将掌握在他的手中,而他的灵魂将砌入我的人生,我将无休止地依附他、纠缠他,哪怕下一刻便要坠入塞纳托斯的怀抱,我也决意不会放手——'”
“不对、不对,感觉还是太平淡了,拿出你辩论赛冠军的气势来呀小白。”缇里西庇俄丝卷起稿纸敲了敲沮丧的血魔脑袋,“你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追到小夏呀。”
闻言,白厄的头垂得更低了:“可——缇里女士,辩论归辩论,上台表演又是另一回事啊。”
以《海的女儿》为蓝本、以白厄和阿那克萨戈拉斯为原型、再由昔涟一番艺术加工后创作出的——同时被万敌吐槽为名字不如就叫《吸血鬼与非典型人鱼的爱情故事》的全新剧目,一经完稿便得到原型之一的无上赞赏,但因另一位原型对此事一无所知,所以实际出演主角的只有白厄一人。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难度极高的独角戏,要将两位主角的爱恨纠葛演绎得淋漓尽致,不下苦功夫是做不到的。
为此,从排练开始,白厄整个人都像是钻进剧本里了,一有空就随机抓一个倒霉孩子听他念唱词,把人念得纷纷不敢往他身边靠。但即便如此,面对其中过于浓厚的情感,他还是有些把握不住。
能怎么办,毕竟他只是个快五百岁但还没成年的血魔。
“那如果把对面当作是那刻夏老师呢?”遐蝶提出建议,她也是此次被拉来助阵的演员之一,“您和老师辩论模拟过那么多次,应当不会再紧张了吧。”
“不,如果对面是老师的话,我可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白厄掩面而泣。
“哼,你和我们炫耀时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万敌抱臂嗤笑,“临了才发现说不出口,迟了,'救世主'。”
“可是,白宝,你第一次出演《翁法罗斯英雄纪》时,那段临时编的辩论陈辞不是很出色吗?观众里有不少人都被煽动了呢。”一旁的风堇托着腮问,“事后那刻夏老师还夸你辩才无碍,说他在台上也被吓了一跳呢。”
“明明老师后面那段才算得上煽动吧,大家都在喊'死刑'的时候我心脏都快停跳了。”白厄有气无力,“所以,最后再邀请老师真的没问题吗?呃、我的意思是……”
“哎呀,要对自己有些信心啊,小白厄。”一切的幕后主使从背后猛一探头,吓了在场所有人员一跳,“那可是你的成年礼,小夏再怎么样都会赶到的。如果他不来的话……”少女蹙眉思考了一会,而后兴奋地一拍手,“没关系,我、阿雅和缇里就算是绑也会把他绑过来!”
缇里西庇俄丝赞同地点了点头,剩下的四个小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
“来,接下来把这一段再念一遍,情绪要激昂,动作要干脆利落一点——你也不想被小夏拒绝的,对吧?”
“好、好吧。咳咳,'……我爱他的野蛮、他的狂妄,更爱他无可推脱的罪责与孽仇。天父呵,圣人呵,假使你们不愿承认他的存在,那你们又算得上什么好东西!'”
6.
『爱人呐,何故为我的痛苦而落泪;爱人啊,为何因我的离去而伤悲。我知己身顽固又愚钝,落得身死魂销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
可我的爱人沉默着不说话,他的手抚过我的心口,冷冰冰的,似我即将停止的心跳。
网似的长发将我吞噬,恰如我们的第一次碰面,我便是那般心甘情愿地踏入明牌的陷阱中,如同追逐太阳的伊卡洛斯,直至消融也甘之如饴。可如今,这密不透风的网却毫不留情地将我们分割,叫我看不清那灯塔般明艳的双眼,也吻不到那春樱般柔软的唇。
我的爱人,我的宁芙,我漂亮又古怪的小食人鱼,你是如此的蛇蝎心肠,竟不愿吃掉我的心脏,也不愿带走我的肋骨,你这言而无信的骗子、花言巧语的杀人魔!竟要霸占我所有的爱,却仍不肯向我吐露哪怕一句爱语。
唉……是我过错,是我不该摘食那枚注定悲戚的苦果,是我不该贪慕那缕烛火一般摇摇欲坠的情愫,我从未想过伤害你,如今却憎恶起让你露出这幅表情的我来。
我的爱人啊,事已至此,再和我说说话吧。
假若能在你的身边沉眠,想必就是塞纳托斯亲自前来,也会对我网开一面。』
7.
“所以,这就是你们一直瞒着我的事情?”那刻夏看眼几乎占满了整张纸的、夸张繁复的赞美词,突然意识到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行了,我同意了。”
粉发的精灵眨眨眼睛,似乎没意识到事情就这么简单解决了——为了拉这位醉心学术的人鱼入伙,她都做好了要打场辩论赛的准备,这下一肚子稿都无用武之地了。
缇里西庇俄丝显然也有同样的疑虑,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斟酌着开口:“小夏,你不先问问条件吗?不会又起了什么坏心思吧?”
那刻夏抱着手臂,语气很是无奈:“……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但是女士,您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
“毕竟'大表演家'的'等价交换理论'可是极其地深入人心呐。”坐在办公桌后的金发女人阴阳怪气道,“要我说,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你,阿格莱雅。”那刻夏嗤笑一声,指了指自己脑袋,“我若是不同意,大可以现在就给你们下暗示让你们放弃说服我,如何。”
“对同僚两肋插刀吗,哇你好会人际交往哦。”
“承蒙厚爱,但私以为还是比不过连120电话都不认识的'金织'女士。”
“哎呀呀,你们两个,火气不要这么大嘛。”昔涟紧急进行一个介入,“总之小夏答应了就好。剧本我之后发给你,记住千万千万不要让小白厄知道哦。”
那刻夏挥挥手权当在说自己知道了,而后像是一秒钟都不愿多待似的,转身就走。
直到踏出教学楼,他才略略松了口气,今日无课,来学校也只是为了交接前几日与会时提到的相关事宜,结果一出门就被两位精灵逮了个正着,被迫旁听了她们就“如何给小白创造一场空前盛大的成人礼”一事展开的激烈讨论,最后得出的结果是:“让小夏成为他剧本里的另一位主角不就好啦?”
说实话,那刻夏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没去拆两位女士的台。巧合地路过,装作不经意地提起白厄,再借由他的名字提起三个月后的成人礼,最后还像模像样地辩论一番——说不是故意演给他看的他都不信。
那小子还真是好命,全世界都来帮着撮合他俩。
至于问他没犹豫就答应掺和进这场惊喜中有没有私心,呵,谁知道呢。
坏心眼的人鱼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长发,手机叮咚一声,是昔涟怕他反悔连忙发过来的剧本,他打开文件粗略地扫一眼开头,冷笑着开始打字。
【阿那克萨戈拉斯:复制文本“假使要我来书写颂词,我定会称赞阿那克萨戈拉斯是天父赏赐的福音:他是如此的可怜可爱,如此的温顺良善,美丽得令人心驰神往,宛若月下伶仃的阿芙罗、我爱与美的女神”】
【阿那克萨戈拉斯:是那小子亲口和你说的还是特意写成这样的?】
【往昔的涟漪:[猫猫心虚.jpg]我什么都不知道喔🎶】
【阿那克萨戈拉斯:[微笑.jpg]】
【阿那克萨戈拉斯:他完了。】
收起手机,那刻夏脚步一转,往音乐剧社的活动室走去。他的背影冷肃,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还在勤勤恳恳练习的白厄打了个喷嚏,揉揉胳膊上莫名起的鸡皮疙瘩:“奇怪,突然有种死到临头的感觉。”
“这段再念不好,那你确实是死到临头了。”万敌接话,天知道他一个出场戏份不过十分钟的配角干嘛要在这里陪主角受苦——哦,原来这段是他俩的对手戏。
白厄盯着密密麻麻的字,思绪却早就飞了十万八千里,剧本里的每一个“他”分解又重组,最后在他眼前拼出了无数个“阿那克萨戈拉斯”。
那刻夏、那刻夏……从那晚过后,他就没再遇见过那刻夏,即便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之下,但学者奇妙的作息时间和白天卷演出、晚上卷论文的男大恰巧错开了,以普遍理性而言,屋子里通常只有一个人能醒着。
……怎么一下从轻松愉快日常变成深夜恐怖怪谈了。
老师的工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忙了?白厄不自觉地皱着眉想,因着那刻夏以往三天吃一顿、五天睡一觉的坏习惯,在无数次被学生们发现晕倒在实验室时,血魔小伙当机立断承包了老师早中晚餐的外卖服务,同时一旦发现此人超过十二点还没入睡,便立即执行强制哄睡,其手段雷厉风行且非常有效,一度让伟大的阿那克萨戈拉斯教授问出了“到底你是吸血鬼还是我是吸血鬼”此等毫无营养的问题。
唉,也不知道他没空督促的这几天里,老师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回去得问一问……呃啊好痛!
“喂。”那刻夏一榔头敲他脑袋,“在想什么呢。”
方才还在挂念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白厄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嘴皮子一秃噜就把话全说出来了:“我在想您有没有好好吃饭……呃不是,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刻夏假装没听见他的前半句话:“路过准备回家,来看看我的好学生们又背着我在搞什么幺蛾子。”
“哦、哦……”白厄见他的视线饶有趣味地落在自己手上,下意识地把剧本往身后藏,“呃、我先送您回去?”
“你在说什么,白厄,你不是和我住同一个地方吗?”那刻夏奇怪地瞥他一眼,“你今天也没课吧,怎么,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不、我……呃……”
白厄的声音飘忽不定,那刻夏看他这幅心虚的样子就觉得好玩:“有什么问题能难得倒我们救世主?赶紧解决了回家吃饭。”
未曾有此殊荣的小伙瞪大了眼睛:“您要在这里等我?”
“不然呢?”那刻夏理所当然地一扬下巴,“你不愿意?”
“愿意!我自然是愿意的,但就是、那个……我……”
“行了,昔涟她们都和我说了。”那刻夏停顿片刻,见白厄的表情完成了从心虚到不可置信到手足无措再到心如死灰的丝滑转变,才故作抱怨地接下一句话,“不就是要演改编后的《海的女儿》吗?有什么难的。”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白厄端详了好一会儿,见他神色并无异样,偷偷松了一口气。
“论表演这一块,谁能比得上老师啊。”大型犬自觉地凑上去讨巧卖乖了,“得多亏老师给我兜了不少底呢。”
“行了,恭维的话少说。哪一段绊着你了,给我看看。”
白厄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连翻好几页,努力地找出一段没太有指向性的递给那刻夏。
学者看了一眼,手指轻轻点着其上书写的文字,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来,坐下,说说你的理解。”
“是。”白厄点点头,“剧本中的'我'……呃、主角,即便他对爱人未曾说出口的爱有所怀疑,但他在漫长岁月中已实现了与爱人同行的愿望,我想他这一生应当是了无遗憾的,所以他才不愿爱人为快要死去的自己而悲伤。但昔涟却说不是这样的。老师,我不明白……”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耳边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像是即将离去的、干涸的浪潮,白厄心中惶然,想开口说话,却被那人的手指抵住了嘴唇。紧接着,那双冰凉的手移去他的下颔,使了巧劲让这忏悔似不安的青年缓缓抬头。
“白厄,看着我。”
人鱼的声音很轻,像隔了一层海雾,朦朦胧胧地听不真切,他美丽的眼睛充满爱意地注视着自己濒死的爱人,那唇角分明是上扬的,面上却并无笑意。
“可是,亲爱的,我连从塞纳托斯手中夺回你的资格都不曾有吗?”
白厄愣愣地看着他,嘴巴徒劳地张开又合上。
“……老师?”
“嘘。”
人鱼眨了眨眼睛,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爱人的脸颊,他的身体无意识地颤抖着,喉咙间挤出一声细哑的哭叫。
“为什么呢?”
他近乎依恋地呢喃着。
“亲爱的,你能告诉我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能决绝地将我抛下。”
只一瞬间,那粉蓝色的眼睛便落下泪来了,在一丝光亮都无法穿透的黑暗中,那串泪珠似是断了线的珍珠琉璃,毫无顾忌地砸在爱人惨白的脸上。
“你……”
够了,老师,足够了。你想告诉我的,我已经明白了。
所以,拜托你,停下来。
心脏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大脑刺痛着发出警告,他想要开口说话,却先尝到齿牙间弥漫的铁锈味,原来自己已忍耐了许久;他想要叫停这一出闹剧,却发现自己手脚无力,灵魂飘飘忽忽地似是离开了身体,冷漠地站在角落,如同一位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意识回笼的刹那,他感受到那人冰冷瘦削的身体蜷缩在自己怀里,于是下意识地抱得更紧。突出的骨头硌在腰间,可他觉得还不够。
不够紧,也不够疼,只要一放手,他的爱人肯定便像风一般离他远去了。
我知道了,老师,我明白了。
原来那比爱更浓烈的情感,是恨啊。恨无法吐露爱语的爱人,恨匆匆而过的岁月,恨无法抗拒的死亡,更恨即便如此也依旧想与爱人相伴的自己。
不要离开我。他垂下头,贪婪地嗅闻着爱人发间浅淡的薄荷香气,仿佛如此便能叫自己安心。
更不许忘记我。
“……白厄?”那刻夏任由他像只大型犬一样抱着自己乱蹭了好几分钟,确认他的情绪完全平复下来了,才去掰他的手示意赶紧松开,“撒手,我快被你勒没气了。”
“不要,老师,下次不要这样了好不好。”青年整个埋进他颈窝,耍赖似地不肯抬头,“我不会让你受伤的,所以、所以你也不许丢下我。”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那刻夏失笑,但顾及到血魔小伙脆弱的心灵,他没笑得太明显,“行了赶紧起来,还要不要回家吃饭了?”
“你先答应我。”青年的语气执拗。
“那等你成年的约定也要作废了?”学者故意逗他。
“只要你不丢下我。”青年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真挚,烫得人心口发热,“只要你不丢下我,那么不管你最后有没有答应和我在一起都无所谓。”
那刻夏盯着他不说话,直把人盯得不好意思地松了点力气,又小心翼翼地、用那双澄澈的蓝眼睛委屈地看他。
“好啊你小子,这两件不都是同一件事吗,什么好处都给你占了是吧。”学者伸手去拽他的脸,“诡辩技巧那么厉害,跟谁学的?”
“还不是老师您教导有方。”血魔乐滋滋地往他手上贴,真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那刻夏毫不留情地踹他一脚:“别贫嘴,剧本捡起来,把椅子收拾好,晚了待会没你饭吃。”
“好嘞老师,不过饭一般都是我做的吧?”白厄勤勤恳恳地收拾东西,末了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对了,万敌呢,他不刚才还在这的。”
“不知道。”那刻夏面不改色地扯谎,“可能是嫌你烦,偷偷溜出去找个地方清净清净。”
事实是见两人一有贴贴迹象立刻撒腿就跑的万敌:既不用吃兄弟狗粮,也不用留到最后打扫卫生,双赢!
8.
『假若太阳会阻碍你复生的道路,那我便去击落它。
假若塞纳托斯追讨你的灵魂,那我便连它一同吃掉。
假若天父也承认你的罪孽深重,那我再创世又何妨。』
9.
随着初演的时间越来越近,白厄练得更刻苦了,有时饭吃着吃着就开始念念有词,别人凑过去一听,反被他抓住进行一个抑扬顿挫的洗礼。那刻夏有时“偶然”路过也会来指导两句,不明所以的演员们见了他便如临大敌,生怕自己不小心说错了哪句话被自家老师察觉。殊不知老师已在next level,过来掺一脚只是因为好玩。
逗学生就像是在逗小猫小狗,你永远猜不透他们为了隐藏一个惊喜而撒出多么啼笑皆非的谎言。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便到了,真到了这么一天,白厄反而轻松了不少。他早早地起了床,对着镜子默背了几段,又下楼去跑了两圈,回来时属于那刻夏的那扇门还紧闭着,于是他迅速洗了个澡,亲自下厨做了两人份的早餐,临走时还不忘提醒那几只在家里自由活动的木头小鸟:记得到点把自家主人叫起来吃饭。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前脚刚走,那刻夏后脚就出了房门,一边洗漱一边指使使魔给自己打理头发。
还没开场,礼物就先堆满了主演的休息室,白厄进门时差点没左脚绊右脚先来一个平地摔。
还没回过神,他就被缇里西庇俄丝和昔涟推到了化妆镜前,两位精灵女士凑在一起总有无数奇思妙想。阿格莱雅站一旁给几位出演的学生修饰服装,万敌坐在另一面化妆镜前和他对戏,遐蝶捧着剧本,给她难得化了形的妹妹讲解剧情概要。风堇来得最晚,但也是准备得最充足的那个——她不用上场,于是给出演的每个人都调配了美味又营养的健康餐。
白厄匆匆扫了一眼,没在其中找到那抹薄荷色的身影。
“别担心啊,白宝,老师肯定会来的。”善解人意的独角兽医师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想安慰地摸摸他的头,又怕弄乱了他刚做好的发型,只得退而求其次地拍拍他的肩膀,“高兴点,今天可是你的成人礼呢。”
“我知道的,风堇。”血魔露出个并无大碍的笑容,“我没事,只是有些紧张而已。”
在心里又过了一遍动作,耳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声响,白厄抬眼去看,只望见阿格莱雅站在他身后,面上表情皮笑肉不笑地:“没事,只是有几个学生偷偷打碎玻璃闯进来了,我已经叫人去处理了,你先好好休息。”
不知为何,白厄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
他心知此刻不该多问,于是乖乖点头:“好的,女士。”
临上场前,那刻夏别说影子,连他的消息都一句没回。白厄心中虽有些失望,但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眼前这场戏演好。正巧风堇提着一箱子东西匆匆路过,他拦住她顺口问道:“那几个偷溜进来的学生抓到了吗?”
“什么学生?”风堇疑惑地看他一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啊、是的,阿格莱雅女士刚刚告诉我这件事,我正要去处理呢。”
白厄还想多问几句,一回头人已经跑远了,边跑还要边回头朝他大喊:“放心上吧白宝!你想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实现的!”
灯光灰暗,幕布紧闭,偌大的剧院座无虚席。
“去吧,救世主。”万敌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笑道,“去迎接你盛大的成人礼吧。”
就像是千万次排练的那般,血魔站在灼灼的灯光与目光下,恍若已经历过剧中主角跌宕起伏的一生。他自然地与虚幻的爱人倾吐爱语,愤恨地斥骂挑拨的同族;他时而猖狂地大笑,对不存在的神明大肆批判,时而又露出温柔的微笑,像个完全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瓜。
“爱人呐,何故为我的痛苦而落泪。”
他颤抖着抬起手臂似要碰触那位不存在的爱人,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刻夏被水雾晕染的美丽眼睛,以及那滴冰凉的、却反复灼烧了他好几天的泪。
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就连呼吸间都牵连出细细麻麻的痛意,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出声时已带了微不可察的哭腔。
“爱人啊,为何因我的离去而伤悲。”
手在空中略略一点,又无力地垂下,风中残留的一丝温热,让濒死的他错认为那是爱人的体温。
如果是他先离去……不、不,他绝不要先老师一步离去,他是如此狂热地、温良地爱着他,假若那人因他而露出那般受伤的神情,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
眼睛朦胧着,已看不太清面前的事物,他勉力呼出一口气,强撑着演完最后一段。
“我的爱人啊,事已至此,再和我说说话吧。”
“假若能在你的身边沉眠,想必就是塞纳托斯亲自前来,也会对我网开一面。”
按照剧本而言,这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了,即便他打心底不愿接受故事以悲剧结尾,但多读几遍后,也不得不接受这就是最合乎情理的发展。
白厄卸了力气往身后倒去,道具组应当在预定地点铺好了软垫,他只要安静地当个死人被抬下去就好。
台下忽地传来小小的惊呼声,很快便如浪潮般席卷了整个观众席。是出了什么事故吗?白厄挣扎着便要起身,却被一双冰凉的手轻柔地捂住了眼睛,细软的发丝落在他的颈侧,扑面而来的薄荷香气让他讶异地睁大眼睛。
那刻夏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有太多想问,嘴唇却被人抵住,叫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嘘,别说话。”
灯光再度亮起,熟悉的声音念诵起陌生的对白——这并不在昔涟给他的剧本当中,也是,有的人坑起自家学生来可是一点不手软。
但,那刻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此前可一点迹象都没有,难道那刻夏没回他消息就是为了这个?昔涟他们知道吗——不,这就是她一手策划的吧!回想起演出前风堇那般奇妙的神情,他便懊恼地想把那个什么都没发现的自己回炉重造——这可是他离答案最近的一次!
等等,话说回来,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吧?
白厄正胡思乱想着,唇上的一点温热将他拉回了现实,随之,覆在他面上的手也移开了。
他终于能看见那人晶莹的眸,里头促狭的笑意还未完全消散,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似的。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人鱼再度俯下身,汹涌的、澎湃的海潮声时隔多年又一次毫不讲理地闯进他的脑袋。
「看在你的份上,这是第二次。」
一个柔软的、梦一般美丽的吻。
10.
『你是我的拥趸,我的仆从,我的孩子,我的学生;你是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是伊甸园中偶然落下的毒苹果;你是我的爱,我的恨,是我所有一切的揉杂。
你的血管里流着我的血,我的胃脏里藏着你的肉;你的灵魂拼合了我的灵魂,我的骨皮同样是你的骨皮。
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即便我仍旧无法向你承诺永远,但我现在的确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