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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dsky

Lukedin | Imagine it with us

提示:现pa,但不完全现,内含大量OOC

原力日快乐!一对笨蛋老实人谈小恋爱的小故事。


1

丁贾林在心里回想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不抗拒突如其来的激情,但也从来不是什么太随便的人。他新认识不到半天的住在酒店房间隔壁的青年此刻正捧着他的脸——准确来说,他的贝斯卡头盔下缘,湛蓝的眼睛中倒映着他小小的闪烁的轮廓。

是因为这眼睛太蓝了吗?还是因为他们都喝了酒?

几小时前丁贾林刚从外面回来,肉体疲惫但很精神。这次短假他计划出游意大,本想带着古古,但博卡坦说服他将古古留给她和制甲匠照顾,专心在外面玩。结果丁贾林索性把假期缩短到三天,其中大半天时间都打算泡在纪念品商店挑选给要带回去的......

提示:现pa,但不完全现,内含大量OOC

原力日快乐!一对笨蛋老实人谈小恋爱的小故事。


1

丁贾林在心里回想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不抗拒突如其来的激情,但也从来不是什么太随便的人。他新认识不到半天的住在酒店房间隔壁的青年此刻正捧着他的脸——准确来说,他的贝斯卡头盔下缘,湛蓝的眼睛中倒映着他小小的闪烁的轮廓。

是因为这眼睛太蓝了吗?还是因为他们都喝了酒?

几小时前丁贾林刚从外面回来,肉体疲惫但很精神。这次短假他计划出游意大,本想带着古古,但博卡坦说服他将古古留给她和制甲匠照顾,专心在外面玩。结果丁贾林索性把假期缩短到三天,其中大半天时间都打算泡在纪念品商店挑选给要带回去的礼物。第一个晚上他和博卡坦打视频通话长达一个半小时,直到博卡坦说手机都快没电了才挂断。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轻飘飘暖烘烘且略带酸涩的牵挂在心中慢吞吞地膨胀。此前他一直孤家寡人,收养古古为他带来的变化比他想的还要大。但总体来说,丁贾林想,他比过去要幸福许多,有时只是看着古古皱巴巴的绿色小脸他就会由衷感到温馨与幸福。

两小时前他冲了个澡,披好浴袍,警觉地没摘头盔,拿着没喝完的酒端着作为晚饭的简餐坐到阳台上看着落日余晖在远处铺开如血一般涌动。意大利的景色很美,有那么一瞬间完全占据丁贾林的心神。他的心跳仿佛融入这城市的脉搏,白昼的光辉隐去后,灯色逐渐被发青的夜幕托起。

就在这时他听到隔壁传来隐约的乐声。丁贾林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一个金头发青年也坐在阳台上,在弹吉他——他们的阳台是不是离得有点太近了?这建筑的设计铁定有点问题;几乎就隔着两道大理石围栏和一道爬满藤蔓的装饰墙。他小心翼翼靠过去听了一会儿,因乐声戛然而止抬起眼睛时发现青年正盯着他看。

“……抱歉。”丁贾林先开口。“我不是故意,你懂,……你弹得还不错。”

“谢谢!”青年露出一个微笑,诚心实意、温暖明亮,丁对他的好感初始值几乎就非常高了。他知道这就是几乎和他完全相反的那种人,总是真心地诚恳地对待别人和这个世界,无论外界是不是这样对待他们的。“我刚开始学不久呢,不好意思,是不是吵到你了?抱歉,但雨后的日落真的很美……”

“没有,没有很吵。”丁贾林犹豫着。“挺好的。”

“……”他察觉到青年以好奇的表情打量着他的头盔、他手里握着的那瓶随便在街头超市买的果味啤酒。

于是丁贾林说:也许你可以继续。我不是有意打扰你。

“那我能过去吗?”他忽然问。

丁愣了一下。

“……可以。”最后他说。

他看着青年一只手攥着吉他,另一只手——戴着黑色手套,撑着阳台边缘敏捷地跳了过来。“谢谢你!”他看起来兴高采烈的,“你一定是会弹这个,我看得出来,我想着也许你能稍微教教我呢……”

丁觉得一定是青年笑得太开心而这湿润的流动的暮色又太令人放松,他竟然又点了点头,将手伸过去轻轻矫正对方搭在弦上的手指。

“这样会更好一点。”他说,感到青年的视线紧紧盯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卢克。卢克·天行者。”

“我是丁·贾林。”

之后他们分享了气泡未消尽的酒,虽然只是丁贾林单方面分享给天行者,和一蓬又一蓬缠着不时响起的乐音、主题从流行音乐到家常菜应有尽有的闲散谈话。丁贾林感到自己很放松,也许有点太放松了,他放任自己在头盔之下盯着天行者看。看他微笑,看他笨拙地自行矫正指法,看他的蓝眼睛在金发之下闪着剔透如海的细光。过了一会他发觉天行者也望了过来,就像察觉了他的目光似的。他们短暂地尴尬地沉默了一小会,天行者开始自然地带他滑入下一个话题,但沉默的间隙越来越长,直到丁贾林开始笨拙地道歉:抱歉,我不是……我有点太不擅长谈话了。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天行者说,他在靠近,那种柔和的小心翼翼的姿态,然后停在一个不会让丁觉得不适但又显得亲密的距离。“应该道歉的是我。谢谢你教我弹吉他,我该走了,已经这么晚啦,不应该打扰你休息!你看,也许明天再见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带点……”

丁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臂。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做,但他就是这样做了。“你也可以留下的,”他说,有点紧张,觉得自己说这话像不怀好意似的,但他绝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觉得……“我是说,如果你觉得心情不好,想要自己待一会,或者别的什么,酒你也可以带走。”

他不想看到卢克·天行者难过的样子。这个想法就是如此简单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丁贾林都不禁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以貌取人了。

他看着天行者再靠近了一点,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他,即使他们之间还隔了个银光闪闪的头盔。

“谢谢你。”天行者小声说。一个小小的微笑绽在他的嘴唇上,他伸手捧住丁贾林的……头盔下缘。

有那么几秒钟,丁贾林僵住了,以为天行者要把他的头盔拿下来;但后者只是再靠近一点,近到几乎能看到那蓝色之中裹着一圈深色的迷人的小小涡旋,他用额头贴了一下他的头盔,发出一声笨拙的动静,带着一声笑,然后收回手。

“真的谢谢。”天行者又重复了一遍。“想不想知道这附近哪家餐厅做的柠檬鲑鱼最好吃?”

2

那晚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瘫在椅子和沙发里闲聊、笑、小声哼歌。时间像流水一样从指缝里流走,为记忆带来一缕朦胧美丽的辉光。丁贾林唯一确定的事是他真的没在以貌取人,天行者表现得温柔而贴心。他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了,丁贾林在床上醒来,阳光沿窗户照入映亮房间。他发了一会呆,然后发觉床头柜上贴着张便签纸。

“想要出去逛逛的话随时叫我我就在隔壁——L.S”,在落款底部还画了一个潦草的小笑脸。

中午他们吃了附近最好吃的柠檬鲑鱼。

卢克·天行者似乎对这附近很熟悉。下午,他带丁贾林散步,沿途为他指出路上种的柠檬树和橄榄树,广场上被阳光烘暖的石砖。他们聊得很开心,一直到傍晚都待在一起。夜色将要落下时丁贾林告诉他自己明天要去佛罗伦萨,后天这段小小旅程就结束了。

他能看到天行者脸上闪过一阵低落,但天行者掩饰得很快很好,就像他习惯压抑这种情绪一样。

“我可以去机场送你吗?”天行者问。

“……当然。”丁贾林说。他根本不会拒绝。“如果这对你来说不是很麻烦的话。”

在佛罗伦萨的一天丁贾林尽量安排满自己的行程,他发现自己偶尔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天行者。这一场意大利的小小奇遇为他的心带来一丝甜蜜的震颤。即便他还完全不了解对方。也许天行者还是个大学生?或者也可能是个什么目前还没定好要做什么的单纯正在享受生活的年轻人……丁贾林几乎被自己的猜测逗乐了。无论如何他都很想和对方相处得再久一点,并且希望这不会显得太……冒昧。

他在佛罗伦萨给古古写了三张明信片,买了几顶手工编织的彩色条纹小帽子,还有当地特产小零食。晚上他在telegram收到天行者发的消息,问他觉得佛罗伦萨如何,有没有去他先前推荐的餐厅和小礼品店,又发来照片给他看正在练的乐谱。丁贾林盯着乐谱看了半天辨认出来是最近很流行的一首西语歌。他们聊了一会丁贾林就捧着手机睡着了,早晨醒来时消息还停留在天行者说他中午就会来这儿送丁上飞机。

在机场天行者说我给你带了礼物。丁贾林问是什么?

“准确来说是给古古的。”天行者说,从背包(一个天蓝色的、口袋很多的双肩包)里拿出一条小项链,链子很短,材质轻但结实,挂着可以镶嵌照片进去的一口小匣子。“但愿他会喜欢。你瞧,可以在这里面放上你的照片……这样他就能随时看到你了。”

是的丁贾林当然和他讲起了他收养古古的经历,比他讲自己还要多。天行者在他讲述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温柔的表情,但丁贾林总觉得他看起来也很……难过,因此这个话题被他不着痕迹地结束并滑向下一个。

“我肯定他会喜欢的。”丁贾林说,笨拙地把在来机场路上在道边买的一小束他不知道是什么但看着很赏心悦目的淡黄色小花塞进天行者手里,“谢谢你,天行者,我是说……我不是那种很擅长和别人打交道的人。但是,呃,但是……也许,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来波士顿玩……随时联系我。 ”

这是个好开端。丁在心里对自己说。他迈出这一步了。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会将他们带向何方,但他想接近他,他想知道关于天行者的更多事,他的心是这样告诉他的、要求他的。过去他从未听从过任何来自心的要求,但自从他收养了古古,他开始觉得是时候做出些改变了。而这就是个很好的第一步。

天行者看着他,很认真地点头。“我会的!”他说,“也许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谁知道呢?”

3

他们也的确很快就再度见面了。

波巴·菲特近来在意大利开展事业,不仅找到新副手芬尼克·尚德,甚至还真的在黑手党之间坐稳了位置。他向丁贾林求助,希望他能在这段刚起步的时候帮他一下。工资会照开,钱不是问题,波巴·菲特声称。

丁贾林几乎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何况他对波巴·菲特印象也一直不错。

但他又有点担心换个环境会让古古不适应。之前他们一直在美洲各地辗转,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一年。他在心里挣扎了几天才决定还是要去找波巴·菲特。“我会待上一段时间,”他对波巴说,“我决定让古古在那儿上小学,尽量在这教育阶段完成前都不换地方。”

丁贾林和博卡坦道别,带着古古收拾行李来到罗马。

波巴·菲特已为他们安排好住处,公寓离他住的地方倒也很近,附近有一所小学,一座小公园。他没空,因此让芬尼克·尚德去接机。芬尼克将他们接到住处,告诉他明天中午到下午需要护卫波巴·菲特出席小小会议。

丁贾林说好。那段时间刚好古古午睡,他还可以顺便带晚餐回来。他让芬尼克推荐给他几家餐厅。

晚上他给天行者发消息说很快就会给你一个惊喜。这些天他们一直在社交软件上保持联系,天行者时不时给他发小照片,包括但不限于温暖天气、他在流浪动物收养中心做义工照顾的小动物、他妹妹(是的他有个妹妹在当地政府做议员)在周末午休烤的巧克力曲奇、他的生活机器人R2-D2……

丁很喜欢看这些。这些日常生活的小小轨迹碎片拼接出一个生动的卢克·天行者。

第二天,丁贾林陪护波巴·菲特在一处装潢典雅的酒店订好的房间内等候,下午柔和如蜜糖的日光自窗户洒入,将房间映成明媚的金色。各小势力的代表都陆续各自到齐,丁贾林看着穿了一身黑的天行者走进来。

他庆幸自己还戴着贝斯卡头盔能挡住他扭曲的惊讶的表情。卢克·天行者变得完全……就像完全变了个人。宁静但冰冷的神色像面具嵌在他的脸上。波巴·菲特起身向他致意。天行者一定是看到他了,毕竟他就紧紧跟在波巴·菲特身边,但天行者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丝变化。或者也许有,但掩饰得很快很好。

他心想这还真算是个惊喜,对他们双方彼此来说都是。

4

会议有惊无险地结束,波巴·菲特看起来似乎很满意这次达成的脆弱的小小共识。芬尼克提议晚上去吃西班牙海鲜饭庆祝,丁贾林准备先回去将古古接过来。

走出门他就看到天行者等在旁边。

“嗨,丁。”他听起来有点局促不安。“……我没想到,呃……”

“没想到我也在这儿?”丁贾林在他身边站住。“我也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你,天行者。”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在工作时间真是看起来非常……不一样。”

天行者看起来好像被噎了一下。

“……但这没关系,天行者。”丁继续说。“这只是有点……有点反差,我没有被吓到。”

他感觉天行者似乎松了口气。

“所以你要给我的惊喜就是这个吗,丁?你要在这边常住啦?”

“是的。”丁贾林犹豫片刻。“……也许,也许你想见见古古吗?”

他看到天行者愣了一下。

“下次吧。”他说,边露出一个局促的小小微笑。“我这身有点太严肃了,对吧?也许下次……我会再和你联系的,丁。”

丁贾林看着天行者和他告别,离去。

晚上吃饭时丁贾林试图不着痕迹地向芬尼克和波巴打听天行者。

“他的确很辣,”芬尼克指出,说话时稍微靠近丁贾林一点以防不小心给古古听到什么不是他这个小年纪该听的,“虽然看起来挺不好接近的,是不?但他人很好,即便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你可能会疑惑怎么会有善良黑手党,但天行者就是那种……他只是想让这地方变得更好,而这几乎是最快捷最直接的办法了,他很聪明。说到这里我似乎看到你们在门口谈话。不是我要八卦的意思,波巴也很想知道,你们之前……?”

丁贾林稍微给她讲了讲他们是如何认识的。芬尼克一下露出那副“哇-哦”的表情。

“这是我今年听过最纯情的事。”波巴在旁边冷不丁插了一句。

“我也。”芬尼克坦承。“而且我没想到他私底下是这样的,虽然我是听说过一点……传闻。但我猜可能没人敢把路边见到的正在做义工分发救济粮帮童子军卖饼干的金发小帅哥认成天行者。”

丁贾林耸了耸肩膀。

“我们会……我们会再看看的。”他说。

5

丁贾林觉得卢克·天行者在躲着他。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天行者可能是太忙了,但无论是他邀请天行者过来还是试图约他出去,天行者都找借口推掉了。他感到疑惑,因此找了个机会,在芬尼克帮他打听到的似乎有看到过天行者出没的提供早餐的咖啡厅蹲点几天,终于看到那头金发出现在色彩鲜艳的卡座上。

“嗨。”他拎着打包好的加了两泵香草奶油糖浆的咖啡坐到天行者对面,“早上好。希望这不会……打扰到你。”

“……不,当然不会,丁。早上好。”天行者眨了眨眼睛。

“所以……”当天行者吃完最后一口煎蛋时,丁试着开口。“你在躲着我,对吗?”

这也许会是一场很艰难的谈话。他同时在心里想。但无论如何……

“……对。”天行者说,目光轻轻地滑落下去,盯着桌面上的某一点。“抱歉,丁,我该把这件事提前和你说清楚的。”

“我能知道理由吗?”

“既然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了……这是一件很危险的工作。这不像,不像你帮波巴·菲特做的那些,这很危险,我被尾随过,家里也被非法闯入过,我知道很多人看我不爽,希望我明天就在街上死掉。”天行者的声音浸着一层安静的苦涩,这让丁也有点不好受。“如果我去你的家里,可能会让你和古古也陷入同样的危险。也许今天不会,明天也不会,但我担心的是未来某一天。”

“对不起,丁。我该早点和你说这些的。”最后他说。

丁贾林盯着他看了一会。

“我很喜欢你,天行者。”他冷不丁地开口,看效果似乎是把天行者给吓了一跳。“我想知道你对我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

“……是的。”

“既然这样,我们就试试。如果不行,如果我们的心说这样不行,我们就分开。我会保护好自己和古古,别担心。你知道我以前是在智利当雇佣兵的吗?”

天行者笨拙地抿了抿嘴唇。“这我,我倒……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个体育老师或者什么的……”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学生,卢克。”丁贾林换了个称呼,看着他的表情轻轻染上一点动摇。“这样行吗?”

“让我……让我考虑一下,我会很快告诉你回答的。”卢克说。

6

丁贾林接古古放学回家,在家门口看到卢克·天行者站在树下等他,怀里抱着一束柠檬色小花,拎着一盒点心,穿了件格纹衬衫,还戴了一副眼镜。显得更像个学生了。

天气很好,很温暖。卢克紧张地微笑了一下。

“嗨,丁,嗨,古古。”

丁贾林能感到古古在他怀里好奇地动,耳朵轻轻扫着他的胸口。

“介绍一下,kid,这就是送你这根项链的人。卢克,这是古古。”他一只手兜着小孩,另一只手掏出钥匙开门。“我们晚上吃虾和炖牛肉。”

7

他知道这就是卢克的回答。他们相处得很好,实际上,有点太好了,总让丁贾林觉得有点不真实。白天他们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晚上不约而同尽量抽出空陪伴彼此,带着古古去公园散步,或者去夜市,去划船,去停车场看露天电影。卢克开了辆珍珠色敞篷车过来,穿了件橘子色飞行员夹克。开场前闲聊时他说以前他一直很想当个飞行员,他绝对会是意大利最好的飞行员……丁没有刨根问底地问后来发生了什么导致这个梦轻轻地从他的人生中流走了。未来他会知道的,在他们都准备好面对过去的时候。

他们看的是个爱情片,电影质量一般,但快结束时煽情氛围烘托得很好,丁贾林看到卢克似乎眼里含泪。还小小吓了他一下……他不知道原来卢克泪点这么低。他觉得这好像是该做什么的氛围了。

丁贾林向卢克微微侧头,手指托着头盔抬起来一点。这个吻一开始轻到不可思议,在光影交融中又变得更暧昧、更缠绵。让他们谁都不想结束。

最后是卢克轻轻拉开距离,丁贾林看到他的眼睛仍然湿漉漉的,仿佛在闪闪发光,像夜幕上颤动的星星落入那两片蓝色之中。他的嘴唇上还残留着爆米花的甜味。

他们什么也没说,电影在沉默中滑向结尾,丁贾林忽然笑了一下,笑声在头盔的遮盖下显得闷闷的。卢克没有问他在笑什么,只是也跟着笑。这快乐在秋季夜晚显得那么晶莹剔透。卢克忽然说:我好像可以死在今晚了。丁不赞许地摇头:我们还会有许多、许多这样的晚上可以享受。但他忽然看到卢克的表情。他知道这个表情。他明白这个表情。因为同样一种甜蜜的热烈的欲望也正流淌在他的血管中。

“古古被……呃,被佩丽接去她家住了,”丁贾林觉得自己忽然结巴起来。“如果,如果你想的话……”

“我非常、非常想。来我家吧,丁。”卢克说。

8

卢克对他说:你可以把我的眼睛蒙住。

丁贾林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看着卢克从床头柜里熟练地摸出眼罩和套等东西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卢克,你很期待这个吗?

他看着卢克身体僵了一下。“是的,”他脸都涨红了,耳朵尖也是红的,“我很期待这个,和你。”

丁贾林心想这好像有点可爱过头了。他很自然地点头,“我会尽量不弄痛你的。”他保证。

“等一下,丁,但是,我是……我想,我更习惯做……上面的那个。”卢克边说边紧张地瞄着他的肢体动作,“我是说,如果你……我不想你勉强自己。”

“……不,这没关系。”丁贾林说。“我只是没想到,我是不是有点以貌取人了?还是怎么说的来着,刻板印象?……”

“哦丁,”卢克又在笑,他们今天好像总是这样傻乎乎地笑,“这不算以貌取人呢,我已经让真的以貌取人觉得我毫无威胁的人感到后悔了。”

丁贾林默默点头。他走近床边,卢克很自然地扶住他的腰,顺从地仰起脸,让丁将眼罩覆盖在他的眼睛上。他们同时觉得可惜,这样的时候不能看到对方的脸、对方的眼睛,但又在心中掀起小小期待,因为未来总有一天会看到。

这次的吻绵长而深切。贝斯卡闪亮的金属面映出他们交缠的身影,静蓝的夜色几乎托起他们的欲望,在城市的血管中流向更远的深处。

9

第二天丁贾林醒来时感觉浑身酸痛。

他尽量不去想刚刚过去的那个热乎的亲昵之夜有多么……激烈。卢克在丁贾林洗澡时将床重新收拾得干净整洁,他们最后干爽又疲惫地一觉睡到了中午。醒来时卢克正在做午饭,似乎把什么东西煎过头了,一缕焦香缠在丁贾林鼻尖。丁贾林靠在门边看了一会,感到心脏暖烘烘轻飘飘地鼓动。

佩丽打来电话问他能不能再让古古多待一天,丁贾林果断拒绝了。他很想古古,而且佩丽太溺爱孩子了,总是忍不住给他喂太多青蛙饼干。他觉得自己和卢克已经够惯着古古了,但佩丽显然更难抵挡小孩眨眼睛和歪头和坚持不懈的撒娇攻势。

他看着卢克手忙脚乱地把烤箱拉开,还是忍不住上去帮忙,收获了一个开朗的笑容和一句“你休息得怎么样,丁?我烤了面包又煎了点培根”。

10

丁贾林偶尔回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晚上,卢克笨拙地弹琴,他们在如水的清凉夏夜闲谈,短暂地放下戒备,享受交谈和微醺状态。

他想他很庆幸踏出了这一步。过去几年他们也吵过架,甚至真的被卢克的仇家尾随过,古古还差点被绑架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卢克·天行者那么生气。他还记得有天晚上卢克忽然出现在楼下,衬衫上染着淡淡血色,丁贾林在客厅里帮他包扎好。卢克第一次将一直戴的深色手套褪掉,丁贾林看到他的假肢在灯照下闪着不自然的光泽。卢克开始给他讲过去的事,讲到最后他沉默下来。

丁贾林伸手将卢克搂过来。

“谢谢你和我讲这些,卢克。”他听到自己说。“……我爱你。”

“我们还会有很多可以享受的夜晚的。”卢克闷在他锁骨边说。

“还有白天。”

“还有中午?”

“那还有下午……”


fin.


潤域

【李响/安欣】倒淌河

愿我速乘般若船,早得越苦海。

//观世音菩萨发愿偈


*

安欣记得第一次和李响去庙里拜观音是98年大年初五的事。


那年似乎是因为什么案子把春节给耽搁了,两个人都没工夫回家,大年三十在车里坐一宿。凌晨四点被噼里啪啦的鞭炮炸醒,一开车门,发现天都是灰的。安欣在驾驶座调收音机,转到一个频道,里面断断续续放着宋祖英的《好日子》。刚唱到“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李响撒完野尿回来一把关了,哑着嗓子说太吵,头疼。安欣点点头,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肿着两个熊猫眼喝茶,再把茶杯递给李响。


两个人少见的没什么话说,主要是累,累得臊眉耷眼,跑了五公里的驴都比他们能喘。一个站着一...

愿我速乘般若船,早得越苦海。

//观世音菩萨发愿偈




*

安欣记得第一次和李响去庙里拜观音是98年大年初五的事。


那年似乎是因为什么案子把春节给耽搁了,两个人都没工夫回家,大年三十在车里坐一宿。凌晨四点被噼里啪啦的鞭炮炸醒,一开车门,发现天都是灰的。安欣在驾驶座调收音机,转到一个频道,里面断断续续放着宋祖英的《好日子》。刚唱到“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李响撒完野尿回来一把关了,哑着嗓子说太吵,头疼。安欣点点头,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肿着两个熊猫眼喝茶,再把茶杯递给李响。


两个人少见的没什么话说,主要是累,累得臊眉耷眼,跑了五公里的驴都比他们能喘。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听了半晌鸟叫。


李响吐了吐茶叶,说他刚刚碰见一村民,告诉他这山顶有座寺庙。


安欣哦了声。


李响说大过年的,听说香火还挺旺,当地人老去。


安欣说明白。


李响说今天是大年初五,迎财神。


安欣说你说话能不能不说半截,我听得都要断气了。


李响问,咱去不去。


安欣眯缝着眼瞧他:现在让我去爬山,别财神没迎到,把死神……话没说完,被李响惊慌地掐住嘴,拍着心口默念“菩萨保佑菩萨恕罪”。安欣不知道他还信这个。


然后他俩爬山的时候安欣把脚给扭了。山不高,倚在这座小村的后面,太阳没出来的时候有些戚戚然,好像发育不良的芋头。山上草木倒是葱茏,沿着村里人踏出来的泥路一气往上,看见小庙就掩在一片绿意里了。安欣一瘸一拐地走,脸拉老长,李响觉得他不像是去朝拜,像去上贡。李响回头扶他一把,说得了,实在不行我背你吧,也没别人。安欣说你不如踹我一脚我好顺势滚回家。李响真冲他抬脚,他倒不瘸了,朝前百米冲刺。两个人你追我撵,路也没那么不好走,恍惚间就到了山顶。


小庙真是非常小,统共就两进的规制,没有名,古味很浓。入口处的匾额上写着“满载而归”四个大字,里面直通木制长廊,一溜挂着白底红丝的纸灯笼。一路无人,已经闻得到香火味。往里走愈见开阔的地界,整齐铺着地砖,三座大殿顺山势而立,全是金墙乌瓦,花棂飞檐。殿前栽古银杏,石桥流水,白鹅锦鲤一应俱全,还算雅致。看得出来,这座寺庙是被当地村民悉心呵护着的。


进了第一道大殿,里面静坐着大小佛像,有村民在佛前的拜垫上悄无声息地磕头。安欣对各路神仙都不太熟识,只好闭紧嘴巴紧贴着李响走。李响熟门熟路找和尚买了两炷香,回来的时候低声告诉安欣,前面就是观音大师的真身殿,我们去拜一拜。安欣说不了吧,看看。李响拽他袖子,把一炷香塞他手里,没说话。安欣答应了。


真身殿观音的前身传说为梁武帝时期的一位公主。公主不念红尘念佛门,违抗父命跑去做尼姑,从此父女恩断义绝。王爷迁怒于寺庙终得报应,生了暗疾,前去寺庙求药,庙里的仙长二话不说割出自己的双眼,自断手腕,让来人拿去合药。王爷病好后方知仙长竟是小女,已经无手无脚,血淋满身,悲哭下跪拜天地祈求复原女儿的手眼,顷刻间万道金光下,公主身上竟长出了千手千眼,从此幻化为观音。


李响说着走上石阶,安欣进到殿里一看,佛坛上端坐的观音像确实与其他寺庙的不一样,一身仕女装饰,形貌昳丽,恰如一位公主。拜拜吧。李响推他到拜垫前,老父亲似的一脸肃穆。安欣从他那儿借火,殿前风大,却怎么也没点着,李响凑过来拿手拢在两炷香上,非常耐心地等。安欣离他很近,太近了。是在那个时候,安欣发现李响头上竟然已有白发。李响清清喉咙,说行了,别看了,我又不是观音。安欣握着点燃的香往拜垫上跪下,临了又朝李响愣神:该许什么愿。李响气笑了,也紧挨着他跪下:又不是过生日,心敬、身净、存善心,就够了。


李响用拇指、食指将香夹住,双手平举至眉,紧闭双眼,沉默良久,一叩二叩三叩首,虔诚得近乎滑稽。安欣学着他做,心里瞎念着什么“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云云,然后把香插在香炉上。你刚刚许的什么愿?出殿门的时候安欣问他,李响说告诉你就不灵了,笑得很贼。


下山路上安欣扭到的脚还有点隐隐作痛,泥路湿滑,一个不小心就栽一跟头。李响哈哈大笑着去搀他,没等他站稳,一把把人过到背上,颠了颠,两手有力地托着屁股就走。安欣急了说你干嘛呀,还嫌我摔得不够惨是吧,李响说我四肢比你协调,您就坐稳吧。不由分说地往前迈步,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步伐稳健得好似飞驰。安欣拿他没办法,只好紧紧抱住李响的脖子,心里十分紧张,但凡遇到一个上山来的村民他就要羞愧得咬舌自尽。


李响说我告诉你我刚刚许的什么愿。安欣说你慢点走,看着路。


李响的声音从前边传来,安欣脸贴着他的后颈,痒丝丝的。


你说呀!安欣见他不吱声了,拿腿顶他。李响说,我刚刚许愿菩萨保佑我俩……什么?呼呼灌来的冷风把话语冲散,安欣听不清。李响大喊:我许愿菩萨保佑我俩做一辈子搭档!安欣一听,吓得不轻,赶忙伸手捂住李响的嘴。


你干嘛?


不灵了呀!背上的人追悔莫及,像因为泄露了什么天机而要即刻被打入地牢。谁想到你许什么不好偏许这个,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嘛!


李响越听笑得越开心,他说安子你放心,我刚刚和菩萨打过招呼了,她和我打包票说没问题的,保灵。


回车里的时候俩人才突然拍大腿想起一件事来:大年初五光顾着拜观音,把财神给忘了。





**

疯驴子那案子以后,安欣右手臂老是隐隐地疼,这是贯穿伤留下的毛病。发作起来往往笔也拿不稳,更不要说开枪。


李响知道他的难处,在安欣每一个需要或不需要他的时刻都亲力亲为。食堂帮忙打饭,材料帮忙抄送,连在车里盯梢的时候也一定不让他熬后半夜,等他睡下了还给他按摩。安欣嘟哝着说别揉了,李响说就我俩,又没别人。于是接着揉,一揉就是一夜。第二天醒来,李响垂着头睡翻在一旁,手还紧紧捏着安欣的右臂。安欣看到晨光照在李响的头发上,泛出一片暖,如果仔细观察,已经露出不少灰白色了,这让他联想到了一生一世之类的词语。


安欣细心地记录下李响成长和衰老的痕迹。他们各自都十分年轻的时候经常面对面坐着办公,安欣爱开小差,折一只纸青蛙朝李响奋笔疾书的手进攻,然后李响会抓住它,没收进衣袋里去。安欣顺势抓起李响的手说,哎,你的手真糙,但是比我的大。李响像摸了热锅一样飞快撤回,师父刚好从旁边经过,给了安欣一记脑瓜。然后师父走了,安欣透过书页冲李响挤眉弄眼,李响也会羞赧地笑。这样经年累月,李响衣袋里没收的纸青蛙已经装满一个抽屉。


李响在队里的体能是数一数二的好,每次大队比赛都拿个人优秀。安欣总是和他抢着拿,又经常抢不过,两个人常常为比赛中芝麻大小的摩擦吵得不可开交,动辄一礼拜不说话。配合默契的时候比谁都亲近,一有点火星,整个刑警队都不安生。


张彪兴奋地跑过来打小报告,说安欣和李响又狗咬狗了。曹闯那个时候很是担忧,总觉得孟局和安局对这俩人的安排会误大事,但直到真刀真枪地上了现场,两个人再没有翻过脸。唯一有一回,在追捕歹徒的途中,安欣跳矮墙的时候跳猛了,竟一下子飞出去,扑倒了在前面乘胜追击的李响。两个人豆腐块一样摔在一起翻了好几个跟头,把周围百姓都看傻眼。


安欣坐起来发现李响没有动弹,淌着鼻血就开始哭。


曹闯在局里听到消息,大惊失色:他们又打起来了?


没有,摔一跤,给嫌疑人摔跑了。张彪直乐呵。曹闯松一口气,抬脚就去踹张彪:那你在这里傻笑什么?追啊!


李响像条死鱼似的被抬上救护车,安欣在一旁哭得血泪模糊,怪吓人,医护人员就把他也拉走,怕是身体无大碍,神经了。结果一上车,李响很快就自己醒了过来,到医院检查才发现是急性脑震荡,好在没伤到脑组织。安长林和安欣通了电话,火急火燎地把孟德海也捎来了医院,以为局里闹出人命,头一次急红了眼。“咣当”一声破门而入,一下就看见安欣坐在地上嗷嗷哭,李响躺在床上安慰他,笑得快厥过去。


李响在医院静养期间,安欣破天荒写了千字报告交给孟局,字字泣血,仿佛他是杀人于无形的千古罪人。孟局说安欣,不至于,这不是你的错。于是没有收。安欣拿给李响看了,李响头上裹纱布,一边品读一边点头称赞,说好文章啊,真是好。


安欣说响哥,你头还痛吗。李响想了想,说有点,立马躺下作长卧不起状。安欣心惊胆战地给他掖好被子,摸摸头,然后坐在一边读书。


那年他俩一个二十二,一个二十三。


是什么时候李响再也吵不过安欣,打不过安欣了。安欣在心里暗暗记下李响的每一根白发,每一丝皱纹,每一声叹息,但他对岁月的消磨毫无察觉,也许是因为用十年如一日清澈的少年之眼睛审视万物,他没有变,万物也不会变。所以李响永远不老,永远有青春的吐息和血泪,永远包容、接受、喜爱安欣的插科打诨,得意或失落——即使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已经从里到外悄悄地改头换面,像拔地而起的青松,根系沉着向下,枝叶遒劲朝上。可靠,却也有些高不可及。


安欣第一次察觉李响的变化是在和师父的又一次争吵中。按以往有分歧,李响永远站在安欣的立场上帮腔,两个毛头小子和曹闯有来有回地据理力争,往往气得曹闯摔茶杯。现在李响突然不再说话,像个裁判员一样冷静地站在局外,看两人费劲地拔河。李响!安欣眼神示意他。李响说,这次听师父的吧。拍板后,李响郑重地告诉安欣:锋芒毕露是你的弱点,好刀应该是不出鞘的。安欣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我不做好刀,我是大喇叭!看谁不顺眼我叭叭谁!


只有面露无奈之色的时候李响看着还和从前一样。所幸安欣是他无可奈何、不知所措、心慌意乱的全部源泉,从不老的少年之眼里望出去,青松一样的李响还是根木头,拨一下才动一下。


03年三伏天的时候,李响跑到安欣家楼下找他。


那时离徐江的案子结案不过两年,两个人因为师父的死不欢而散,一直没谈和。安欣是有想过和解的,彼时的李响已是雷厉风行的支队长,不满归不满,他其实干得很不错。安欣看在眼里,倒不是忌惮他现在的名号,只是暗中察觉出了自己的自私。做了支队长的李响,从师父的死里挣扎出来的李响,像青松一样努力伸展手臂、遮天蔽日地带领全队人往前迈步的李响,和自己的耿耿于怀、咄咄逼人、固执己见相映照,反而称出自己的铢两来。他不该难为他的。这样想,可是见了面照样没有好脸色,两个人都是直脾气,往年那样坦诚热烈,今日的反目却比死还要冷。


所以看到李响站在窗台下的时候,安欣愣了愣,下意识就笑了,拳头攥得梆硬:我不来收拾你,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李响拿着根棍子“邦邦”地敲着门帘喊,安欣,下来说事。中气十足。


安欣穿拖鞋抄了个花瓶就爽快地下楼了。两个人褪了警服见面,一个拿棍子一个抄花瓶,面面相觑。隔壁七十多岁的吴婆婆买菜回家,骑自行车路过,看到安欣就打招呼:欣欣,别贪玩了,赶紧回去吃饭吧!


安欣和李响自觉把家伙收起来了。


李响说,是这样,我想让你当刑警队一大队的队长。安欣说不干。李响急了:我是支队长,你得听我命令。安欣说我不像你,我就这个命,待在这个位子挺好的,起码安心。


李响的脸色沉下去了,穿白衬衫长身而立,乍一看有点像大学生。


安欣问,没别的事了?


李响点点头,难掩落寞。安欣见他转身就要走,心里突然有些泛痒:你站住!你拿棍子来干嘛的?有你这样像流氓一样的支队长吗?


李响猛回头没好气地吼他:你有脸说我?你拿花瓶下来干嘛?一点做警察的样子都没有,师父是怎么教你的?


眼看着两人又要剑拔弩张地掐起来,楼上吴婆婆的声音飘下来:欣欣,和朋友在一起好好玩,不能吵架的呀。


安欣收声,蔫了吧唧的点点头,独自消化尴尬。


半晌,李响幽幽的说:我带棍子壮胆。


安欣把花瓶搁地上,有气无力:你有什么好怕的,我防你还差不多……


然后不知为何,他们像一瞬间放下了一切似的。安欣走过去,李响也走过来,近到以往熟悉不过而如今让人窘迫的距离,双方伸出去的手又心照不宣地彼此躲过。他们已经没有理由再拥抱,如果有,还能是什么呢。还有什么呢。各自都绞尽脑汁地想。


我同意做。安欣语速飞快。我说我同意做一大队的队长。


李响闷闷的“嗯”了声。


两个人立在小区楼下看花。花坛里的矮牵牛开得很美,红簇簇一片,像那天的晚霞。安欣的小腿上叮了一串蚊子包,他真想逃上楼,看看身边的李响,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怎么不请我上楼坐坐。李响果不其然开口问。安欣讶异于他的理直气壮和死皮赖脸,正思考怎么回答,李响这时候又说算了,声音沉闷。


我其实也有点累了,他看着天边的晚霞喃喃,安欣,不知道多年以后,你会怎么回忆我。他捏捏安欣的肩膀,轻得几乎没有感觉,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去。


安欣回家的时候脑子里仍然想着李响在晚霞下的面目,这几年的疲倦全都温柔地隐在阴影里,好像又回到98年一起去拜观音的那个样子。但冥冥中有什么不一样了,安欣琢磨,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98年的李响背着他一路跑下青山,步伐稳健,他扛着自己双腿的手臂是蛮横无理的。如今李响依然身姿挺拔,只不过大步流星地从他身边走开,仿佛再也不回来。可他的面目,他隐在晚霞中的面目。安欣在阳台上吹着热风想,李响的面目分明满是悲伤。


安欣明白过来,原来李响老了,他也是会老,会累的。





***

安欣发现自己也会老、会累的时候,是在2006年的秋天。他开车尾随李响到酒店门口,等他到深夜。


警局里消失多天的李响终于现身,跟在大小领导后面陪笑,背都已经佝偻。他看着真别扭,安欣歪头想,在这样一群烟酒熏天的人堆里挤进一个青松一样的李响,是天理不容的。安欣打开车门出来。


于是又是争吵不休。李响春风得意的醉容把安欣的肺管子戳了个对穿,他突然有点喘不过气,麻木地看着霓虹灯下的男人,心说李响,你不如死了。


李响的茶杯碎了,卡片散了,在安欣死一般的目光里,他终于如一只翻空的旧钱包,无望地匍匐在地。


你会毁了自己的。安欣的嗓音因为惊惧而嘶哑,他却不知道李响心里的狂喜。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懂。李响捡拾那些卡片的姿态让人害怕,安欣蹲在一旁,想起六年前师父死时他也是这样,如同心肝俱断般彻底崩溃了。我会扳倒赵立冬的,我们会没事的。李响把自己剖开来给安欣看,可他明明两手空空,安欣不忍心告诉他这一点,只是陪着掉泪。


李响突然忆起八年前和安欣一起去拜观音。那时他们还年轻,穿单衣在大殿口点香,安欣小鹿一样的眼睛总是黏在自己身上。


观音像前两个人,一叩二叩三叩首,李响心念:愿菩萨保佑我俩,盼得春来,也莫要被春辜负。


愿我速乘般若船,早得越苦海。

愿我速得戒定道,早登涅盘山。

愿我速会无为舍,早同法性身。

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

我若向火汤,火汤自枯竭。

我若向地狱,地狱自消灭。

我若向饿鬼,饿鬼自饱满……


差不多了。李响笑笑。时间不早了。然后他如完全痊愈一般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开,一路不敢停留。安欣。他只是在心底呼唤:留下我吧,留下我吧。


然后安欣目送着他走远。





****

安欣不明白爱到底是什么。他生来浸泡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只懂得把脆弱展露给共吃每一餐饭的人。


隔壁的吴婆婆曾经在丈夫离世后告诉他,也许爱的本质就是痛。


人在生与死的摇摆,善与恶的变幻中走向永恒、不可逆的凋亡。当你爱上一个人,你爱他此时此刻的吐息,笑泪,冥冥中你已爱上他在彼时彼刻的缺席,沉默,并且由于预见这缺席和沉默而心惊胆战。你会明白你爱的人不会因为你灌注于他身上的“爱”而与众不同,你爱的人终究会和你一样,在摇摆和变幻中失去记忆,模糊面目,离开你能把握的世界,去往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在这一世,或下一世,他也会把他的爱灌注在某个人身上,祈求一个从来不会发生的奇迹。无论从此相伴相依,或彼此遗忘,最终都要走向终点——凋亡。我知道那不是你们渴望重逢的地点,可是爱就在那里。


为什么,爱就非得是死吗。安欣不理解,他只有二十几岁,除了婆婆皱纹里的眼泪什么也看不见。吴婆婆冰凉多褶的手慈爱地搭在他的肩上:欣欣,是死里也有爱。死从来不是爱的终点,不爱了,不念了,才是终点。


婆婆,你会一直念着阿公吗。


也许会的,可他现在这样突然走掉,我只想生他的气。吴婆婆把眉头皱起来。


李响死后,安欣终于对爱有了更深的了解。可更多还是愤怒,一如当年吴婆婆这样,在谈话,走路,吃饭间猛然抬头,怒目圆睁,心里凄然:你这么干干净净地死去,仿佛把我轻贱了。


最难以忍受的愤怒过去以后,安欣也开始了漫长的想念。只不过安欣想他想得厉害的时候也是淡淡的,像渴了三天三夜的人掬一捧水喝,但知道水总要从指缝间溜走。也许李响只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裹了件最常穿的外套,出了门,再也没回来。安欣这么想着,那些年在心里暗暗记了很久的有关那个人的皱纹,白发,那些衰老疲惫的痕迹,渐渐地也在他身体里冒出,顷刻间芳草丛生。


安欣经常和隔壁的吴婆婆坐在一起吃茶,聊天。婆婆九十岁了,身体还硬朗,问起已故二十多年的阿公,婆婆脸上没有波澜,一边打毛线一边念叨:这个死老头,这么多年不肯放手,现在还要入我梦里。语气平淡得好像阿公一直在。


李响也没有走。


安欣每次回家吃饭的时候也都能看见李响。


李响套着十年如一日的旧棉袄,外面穿着围裙,在厨房叮里咣啷折腾。安欣刚从玄关处放下钥匙,他就开始嚷:安欣,饿了没啊。

安欣笑着说不饿,但他已经闻到菜饭的香味。这就让安欣想到,自己做的饭是根本不能吃的。那年和小陆去李青家探视,本来想露一手,结果气得李青亲自下厨做了三菜一汤。后来这事传到李响耳朵里,被偷偷嘲笑了很久。


李响和安欣一起吃了近十年的饭,他最懂得自己的胃口。难得空闲时他会带安欣回自己家,两个人一荤一素一汤,再配两罐啤酒,可以吃上小半天。吃完去床上作/爱,一身热汗淋漓。


安欣从床上倒挂下去,看李响套着老头背心在案前抽烟,他伸手要,被打回去:你不能抽。安欣说为什么。李响说他抽烟是身不由己,小时候和村里的野孩子学坏了,戒不下来。安欣吃吃的笑:李队长,那您这种癖好是哪里学来的,也是村里吗。安欣翻过身,腰下塌出好看的弧度,像把镰刀,把李响的心神收割走了。李响灭了烟,正色道:是安队教得好。他爬上床,把安欣腰上的空缺填满。


他们对自己情事的保密工作一直做得非常好。两人都是优秀、专业的刑警,工作中精神高度集中于案件,甚至为一点分歧大打出手。而到了独处的时候,彼此心里都多出一份痒,看对方的眼神也不必收敛。有的时候,安欣坐在昏暗的车里说,李响,你不用一直想着我,你能为我留一盏灯就够了。李响说行啊,我给你留一盏一千瓦的探照灯。然后不由分说地凑过去亲吻,慌得安欣一掌拍在他脸上。


李响同志殉职满一年的时候,安欣去了办公室。李响的办公桌还是干净整洁地摆放在自己对面,好像随时会有人回来伏案写作。安欣抚摸着这张桌板,看到十分年轻的自己总爱捉弄坐在对面的他,恍惚间想起了什么,一把抽出抽屉,看到了塞满整抽屉的纸青蛙。安欣捧着这些纸青蛙,已经发黄、发脆,一时间扶着桌角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陆寒过来搀扶,说师父,我们还是回家吧。


后来那几年,安欣时常回想起一些自己遗漏的细节。譬如98年拜观音时他虔诚的朝拜,譬如那封又臭又长的检查报告,譬如隐隐作痛的右臂,譬如03年晚霞下大步走开的李响。彼时他已满头霜雪,捧着鲜花坐在陵园里,静成一幅画。二十多年沉浮过去了,竟有二十多年。如果有来世,那人恐怕已回到他身边了,只不过是以他无法再触碰的形式。


孟德海有时会来他身边坐坐,问安欣,你过得还好吗。安欣说好着呢。毛茸茸的脑袋低下三分,脊梁骨却永远挺直着,耷拉的眼睛依然脆亮,黑白分明,这样坦然地流转来去。一如李响初见他时的模样。


安欣放下鲜花起身,弯腰亲吻石碑,转身昂首阔步而去。







完.



Sickman
距离光之战士被埋进太阳海岸还有...

距离光之战士被埋进太阳海岸还有5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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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Aunt
* 《最强DK带娃记》,五伏亲...

* 《最强DK带娃记》,五伏亲子向~
* 夏油是纯白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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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油是纯白形态

虚莲

虽说如此,但从文字中识我的确是一件苦痛事。我太习惯于把语言揪拧得不成样子,就连这句话也透露不出百分之百的自己。

虽说如此,但从文字中识我的确是一件苦痛事。我太习惯于把语言揪拧得不成样子,就连这句话也透露不出百分之百的自己。


虚莲

生命面对诸多事都是沉默不解的,我们说不出的东西比说出口的有力,说出口的都会消失,苦难是块摸不透的毛玻璃,幸福在对岸。

激情浪漫是低准入的,可现实是高准出的。

生命面对诸多事都是沉默不解的,我们说不出的东西比说出口的有力,说出口的都会消失,苦难是块摸不透的毛玻璃,幸福在对岸。

激情浪漫是低准入的,可现实是高准出的。

乔下鲤

【默竞】续局(HB 之一 to E酱,千金)

他此生再未遇见那样的一局棋。


01


竞日孤鸣从棋馆出来,顺手关上门。

其实天色还不算晚,比正午迟一些,离黄昏还很远。不过他忽然犯了懒,想早点走人,就赶在客人聚集起来前闭了馆。

等到过了下午三点,棋馆里飘起茶香,那就是一天里客人最多的时候。不过棋馆老板有钱,有闲,任性,想关门逐客的时候,再大的商机也不顶用。

竞日孤鸣锁了门,心想着先去市剧院听个昆曲还是去公园溜达一会,沿河岸一圈的桃花应该开得差不多了,正适合倚栏赏玩,或许还能路过采芝斋带包杏仁糖——

那个声音是这时候响起的。

“请问。”

清冷的霜意落在耳畔,仿佛吐字里都带着初雪。而此时确实是三月阳春...

他此生再未遇见那样的一局棋。

 

01

 

竞日孤鸣从棋馆出来,顺手关上门。

其实天色还不算晚,比正午迟一些,离黄昏还很远。不过他忽然犯了懒,想早点走人,就赶在客人聚集起来前闭了馆。

等到过了下午三点,棋馆里飘起茶香,那就是一天里客人最多的时候。不过棋馆老板有钱,有闲,任性,想关门逐客的时候,再大的商机也不顶用。

竞日孤鸣锁了门,心想着先去市剧院听个昆曲还是去公园溜达一会,沿河岸一圈的桃花应该开得差不多了,正适合倚栏赏玩,或许还能路过采芝斋带包杏仁糖——

那个声音是这时候响起的。

“请问。”

清冷的霜意落在耳畔,仿佛吐字里都带着初雪。而此时确实是三月阳春。

竞日孤鸣手还扶在门上,转过身去。一个人站在柳枝荫下,白衬衫长身玉立,眼底落了春景,眉间却淬雪意。

他目光投来,望着竞日孤鸣,又说了一遍:“请问,已经闭馆了?”

竞日孤鸣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然微微一笑,桃花失色。

“不,正打算开门营业。”

 

02

 

北竞王被除去爵位后,仍是被称作北竞王,连苗王苍越孤鸣都会偶尔如此称呼。而那个爵位上,到底也没换过其他人。

他一生得意都是在这个“竞”字上,一生失意也是在这个字上。到最后这个字还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北竞王其实晚景平静安好,除了那一战后身体终究埋下暗疾,其余仍是锦衣玉食,与旧日一样。

除了没人再叫他王叔,也没人再叫他祖王叔。

不过是在软禁的黄金笼子里,慢慢消磨日久天长的余生。

他知道现今苗王的隐忧,便如他所愿,收拢爪牙,伏在笼子里做一头无害而毛皮光鲜的驯兽。

他后来也常笑,或者比以往更喜欢笑了。咳几声,放下手,唇边沾了血迹,眉眼弯起,春光烁烁——心底仍是一片寒原猎猎。

王室叛逆北竞王,那一年开始真正老去。

世间所有的铁马冰河,再未入梦。

 

03

 

“与我下一局。”

下午三点后,关门的棋馆里,唯一一位客人听到老板这样要求。

他没有回答,走到桌前坐下,才开口:“每个客人都必须先与老板下一局吗?”

“是这间棋馆的规矩。”

“什么时候定的规矩?”

“你走进来的那一刻。”

客人好像笑了笑,可能并没有。比起竞日孤鸣的记忆里,那个人的面容仿佛柔和了一点。

不过或许是错觉,毕竟竞日孤鸣的记忆,也模糊了许多。

他沏了茶来,白瓷盏,淡烟山水,翠色分明。客人指尖已拈了一枚白子。指尖如玉,白子如落在指间的一簇雪。

竞日孤鸣却说:“这一次,换你执黑。”

他坐在对面,微微笑着,递去装着黑子的榧木棋笥。

“请。”

 

他等这一局,已经很久了。

 

04

 

后来北竞王所剩不多的乐趣,就是收集棋谱。

苍越孤鸣在这件事上意外的纵容,甚至下令在全苗疆搜集各种古谱。只要不触及国事,这些无伤大雅的玩乐,自然无关紧要。

他本就是一流的弈者,闲来兴起钻研棋艺,棋力更上一层楼。只是无人可堪对局,未免寂寞。

 

有时寂夜里闲敲棋子,想起那一年韶华正盛,金碑开局,有人踏雪而来,眉目清华,拂袖间挥落袅袅烟岚。

那是何等酣畅淋漓的一局。

初开局之时,他犹然记得敛藏实力,慵然落子,含笑从容。

棋至中盘,他忘却天地,忘却己身,眼前只有黑白纵横,局中山河。他藏了十几年的锋芒,终究被眼前人引动而出,泄漏一刹光华。

棋局终了,他恍然惊醒,额间起了薄汗。藏在锦绣裘衣中的手指,不自觉将棋子捏成齑粉。

晚风送来山寺的钟鸣,长长一声,又一声。

他在钟声里蓦然回看,此局是平手。只是仿佛还有未尽的棋意,令人心起无言的失落。

钟声终于停了。

他收拾心情,从容抬眸,唇边一缕笑意雍容。

 

“敢问先生高名?”

 

他得到了一个伪名,和一局窥见真我的棋。

 

05

 

访客没有拒绝执黑。也许于他而言,先手与否没有区别

不得不说,这一点让竞日孤鸣有些不快。

然而棋局已开,他便丢下这些杂思,全心沉入局中。

指下无尽山水,渐染黑白斑驳。

 

06

 

他对眼前的弈者起了杀意。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能为己所用的变数,就该抹杀。

而能为北竞王所青眼的弈者,自然也对王者的杀意洞若观火。

一盘残局之前,对坐的两人,在瞬间做出了决定。

青衣孤远的神弈子起身告辞,谦逊而礼贤下士的北竞王再三挽留,亲自送他下山。如果这是一则佳话,那么世外高人飘然离去,锦衣王者目送归鸿,合该到此为止。

当然不止于此。

确定了神弈子选择哪条山路后,王府死士受命前往追杀。锦衣华裘的王爷在山风中伫立了一会,晚霞渐渐侵染山色,方才那一局给心脏催生的鼓噪,还在胸腔中鸣响。

不会再有如此一局,不会再有如此对局者。

他忽然心生一点倦怠。

 

遣出的死士全灭。

神弈子从此再未出现。

 

07

未沾染墨色的棋局,未成方圆天地,是未及诞生星辰的初生宇宙。

 

听说俏如来来访时,北竞王正坐在窗前,面前一盘空白的棋局。

白衣僧人举步踏入阁中,北竞王慵然倚在锦绣堆里看他,昔日的少年眉目早已长开,英气奕奕,风尘仆仆。

苍越孤鸣放心让他见自己,看来中苗和平颇为稳固。

这样的思绪短暂掠过他的脑海,随即他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困笼之兽,敏捷知机一如往昔,却不该多想。

俏如来言辞温和,和旧日没有什么不同。

“听闻王爷在搜集棋谱,偶然寻得一册,特意前来相赠。”

他接过一扫,在署名处顿了顿。

神弈子。

他抬眼,俏如来神色如常,风姿温润,没有丝毫不妥。

“这是一本伪书。”

他将棋谱掷于案上,懒懒出声断论。

佛者表情不变,温声问:“何以见得?”

若是试探,未免太浅。他一声轻笑:“难道你会认为,你的师尊会留下棋谱?”

“或许是曾与神弈子对弈之人。”

原来如此。

“那便更无可能。”北竞王倚回锦榻上,似笑非笑,“因为这世间,与神弈子对弈过的,只有一个人。”

俏如来蓦然抬眼,直视北竞王。

黜落的王爷露出微笑。

“只有本王。”

 

“俏如来,你的师尊一定没有教过你如何下棋。”

“你的师尊……实在是一个,非常狡猾之人。”

 

他于对局中窥见小王的真面目,却从头至尾都没在那局棋里透露半点真心。

这教小王……如何甘心。

 


神弈子当然不会留下棋谱。

一个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化名,不会留下更多痕迹。

只除了如今唯有他知晓的,那一局棋。

 

那是这个名字,在世间唯一的痕迹。

 

08

 

竞日孤鸣放下棋子。

访客的面容模糊在黄昏慵淡的光线里,只有语句仍然清晰。

“此局已终。”

过了良久,竞日孤鸣疲惫地闭上眼。他轻声重复了一遍。

“此局已终。”

 

他知道这是一生仅能遇见一次的棋局。

 

还未弭平的战意令指尖犹自微微颤抖,心底的空虚却逐渐扩大。

他所求的已然得到。神弈子,或者无论是哪个他,毫无保留的一次对局。

然而,余生的诸般寂寞,又该如何消磨——

 

不会再遇见这样的一局。

不会再遇见,这样的对局之人。

 

09

 

俏如来走后开始下雨。北竞王命侍人不必关窗,倚在锦榻之上,在沉水香寂静盘旋的阁楼里,睡了不算深的一觉。

他做了一个梦。

 

不是如何美妙,却也并非噩梦。

只是久违地,不愿睁开眼。

 

10

 

访客已经离开。

黄昏时下起雨,窗户开着,斜风吹落雨丝落于残局之上。

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

 

 

-fin.-

乔下鲤

【军兵】瀚海阑干百丈冰

塞上的雪先吻的永远是刀尖,冷意顺着刃身的纹路一直抵上指腹,寒极之毒的蝎尾刺一般轻轻一下,扎进人肺腑去。

风逍遥呵出一口气,摇了摇酒瓶,无奈发现昨晚没舍得喝的最后一口酒冻在瓶底,倒不出来了。他一贯是有酒仰头就饮,喝完就掷了杯杀人,敌血的温度、酒的温度、落雪的温度,混合在一起,不比胸腔中的热度高多少——令人眷念又战栗。

行伍之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拔刀,这一刻有酒饮,就得踏踏实实一口不剩地倒进肚子里去。不然下一刻没准就死在哪里,没饮完的酒不定就便宜了哪个幸运的混蛋。

风逍遥想这可不行,拴在腰上的脑袋系在刀上的酒,丢了一个另一个也活不成。

要他省下一口酒,是要他的命。

铁骕求衣是他的另一条命。...

塞上的雪先吻的永远是刀尖,冷意顺着刃身的纹路一直抵上指腹,寒极之毒的蝎尾刺一般轻轻一下,扎进人肺腑去。

风逍遥呵出一口气,摇了摇酒瓶,无奈发现昨晚没舍得喝的最后一口酒冻在瓶底,倒不出来了。他一贯是有酒仰头就饮,喝完就掷了杯杀人,敌血的温度、酒的温度、落雪的温度,混合在一起,不比胸腔中的热度高多少——令人眷念又战栗。

行伍之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拔刀,这一刻有酒饮,就得踏踏实实一口不剩地倒进肚子里去。不然下一刻没准就死在哪里,没饮完的酒不定就便宜了哪个幸运的混蛋。

风逍遥想这可不行,拴在腰上的脑袋系在刀上的酒,丢了一个另一个也活不成。

要他省下一口酒,是要他的命。

铁骕求衣是他的另一条命。所以他留下一口酒,给他的命。

他的酒冻上了,他的命要走了。

这真是个讨厌的清晨。

 

铁骕求衣骑在马上慢悠悠踱过来,一步四个蹄,就是四个黑漆漆的雪洞。风逍遥看着这一人一马走近来,身后拖着长长的痕迹和纷飞的大雪。

很快雪地上就会白成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提着酒瓶,有些出神,没留意铁骕求衣正从马背上探究地俯视他。

“我以为你是来送行的,没想到是来赏雪?”

饶是铁军卫老大,说到末尾也眉梢上挑,略带疑惑。对于这些已经驻守北地数载的军人而言,这片天地茫茫已经看到不胜其烦,本朝边塞诗人们再怎么歌咏都不顶用。说到底,天地一片留白有什么好看?

惟当敌血着墨一二处,才堪以刀尖添色。

何况是生命里除了刀就是酒的风逍遥,他会赏雪?

“当然是赏一赏——顺便送个行。没什么践行的,送你点酒路上喝。”

哦,还会送酒。

两个人同时觉得对方说了个笑话,并且是冷笑话。铁骕求衣目光掠过风逍遥手中的酒瓶,风逍遥站在雪地里仰起头看他,仿佛还是初遇时那个抱着刀仰起头的少年。铁军卫首领蓦地柔和了一点视线。

“王都忽来传召,此去前路未明,一切见机行事。”他平静地说,没有丝毫动摇,“我走后,防守为主,大军慎出。”

风逍遥定定地看着他:“我想跟你去。”

“胡闹。”铁骕求衣轻斥,却没有动怒,“北地的部族已经被打怕了,风中捉刀坐镇,足够威慑。”

那样,我才可以后顾无忧。

他知道风逍遥明白这一点,也并不真的打算跟来。不然以风中捉刀的速度,此时早在几十里外等着他了。然而风逍遥仍然这样说,只不过是直率地说出了自己此时最想做的事而已。

最想做的事,和最该做的事,相差何止一个王都到边塞的距离。

难得看见风逍遥如同年少时孩子气地说话,铁骕求衣弯了弯唇角,暂时放纵了心底的一丝愉快。那很短暂,很快他的唇角线条又变得冷硬,和被风逍遥丢进怀里的酒瓶一样。

“……就算你给我,我也没法喝吧。”

“等到暖和的地方,就会化开了。”

然而暖和的地方,想必是桃李杏梨草木葱郁,能够看见街市酒馆,能打到比塞外的烧刀子好百倍的酒……

这点他们都故意当作没发现。

风逍遥的一口酒,抵得上别人的十口。半瓶子酒冻在瓶底,微微闪动琥珀的光芒。

铁骕求衣本来还有别的话可以说,比如这些酒其实也是从他那偷的吧,铁军卫禁酒令就没真正实行过罪魁祸首就是你,最近边界异族有点不安分恐怕你接下来有的忙,要知道军长可不是那么好做……

还有,别让我担心,新任副军长。

不过这些话说了也没有什么用,于是他并没有开口。风逍遥的长发毛茸茸地搭在肩头,眉梢堆着点薄雪,凝视着他的眼睛里有酒一般琥珀色的光。

让人很想弯下腰尝一尝,但他只是伸出手,替自己的下属抚去了落雪。

风中捉刀是最快的刀,有出无回,伤人也伤己。他做这年轻人的后盾和堡垒,一做近十载,驭使着这把刀也养护着这利器。

也好。让他看看,脱手的利器,可以到达什么地方。

 

“——该走了。诸事谨慎,副军长。”

“你也是,诸事保重啊,军长大人。”

 

风逍遥独自伫立在辕门边,视野尽头,万山飞雪。

天地茫茫里,血红的披风被长风呼啸卷起,成为唯一的痕迹。



fin.

卡文销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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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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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有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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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lycanwait

【苗疆三杰】雪中悍刀行

*拥有可以把任何CP向写成友情向的天赋

*我是真情实感地萌狼主和藏爹TVT


【苗疆三杰】雪中悍刀行 


亥时,冷月。接连三天的鹅毛雪锁死了商道。

山下唯一的客栈内,有一个人,一把刀,十坛酒。

他一人在此,靠着未关的窗栏,独饮了三个时辰。他饮得不算慢,也不快,不说话,只是极有耐心的,一碗一碗地饮。红发高束,碧眼似海。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衣裳,银丝暗纹勾线,右肩黑布包扎处已经濡湿,暗了一片,血液顺着肩背,一滴一滴往下。

窗外月色映雪色,光亮亮的白了一片,照将进来。


周遭人物,皆为走南闯北的江湖汉子,大雪天...

*拥有可以把任何CP向写成友情向的天赋

*我是真情实感地萌狼主和藏爹TVT



 

【苗疆三杰】雪中悍刀行 

 

亥时,冷月。接连三天的鹅毛雪锁死了商道。

山下唯一的客栈内,有一个人,一把刀,十坛酒。

他一人在此,靠着未关的窗栏,独饮了三个时辰。他饮得不算慢,也不快,不说话,只是极有耐心的,一碗一碗地饮。红发高束,碧眼似海。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衣裳,银丝暗纹勾线,右肩黑布包扎处已经濡湿,暗了一片,血液顺着肩背,一滴一滴往下。

窗外月色映雪色,光亮亮的白了一片,照将进来。

 

 

周遭人物,皆为走南闯北的江湖汉子,大雪天敢押镖的、番邦霍乱敢过关的、战火时敢北上的,全是一颗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人物,自是少有人多看他一眼。只是那柄弯月一样的战刀,干涸的暗红血液上层层叠叠盖了新鲜的,刀柄镀金的暗纹早就不见,用黑布条随便地绑在了左手上。眼皮似乎极重,每过一刻就要闭上一会儿,饮完一杯酒,再又打开。

他一人坐着。

他是想睡,却不能睡。

店家五十岁上下,细瘦高个,打了个文士的头巾,冷淡的眉毛下一双眼无端浑浊,走上前来,一手捏住他的肩。那饮酒的人右肩一沉,一豆灯光一移,一晃,复又直立。那把战刀已架在店家脖上。

“我劝你,不要。”

那饮酒的人说。

“人客官误会了。”店家浑浊的眼里蔓延着死水一样的微光,“再过两个时辰,你就要死了。”

“你说的不错。”

“我只是来讨,我该得的酒钱。”

“哈。”

那刀客笑了一声,将那柄三尺一寸的弯刀放下:“我身上若有钱,等我死了,都是你的。我若没钱——咳——那你来问我作甚?”

“你死了,我就需要向阎王讨钱。”

哈哈——那人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抬头起来正眼打量了店家一眼。

“真是抱歉,今日走得匆忙,我浑身就剩这一柄刀,今天砍了九百九十九个人,已经卷了刃。现在是杀人不够利,打铁不够钱。酒嘛,我暂时赊账,等开春来——”

屋里其他汉子一直沉默地听着,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了闹哄哄的一阵笑。

店家不笑,也不怒,追问道:等开春来,如何?

“等开春来,”那人放下海碗,又破开一坛,往前一推,“你去神蛊峰,从南边上山,去找山上的人,说是我的债主。”

“可有信物?”

“有。刀不能给你,我要带着。这个就是,你拿给他看,那人必定还你。”

刀客手里,是一双从筷子筒里抽出的筷子。

这时已经有人正大光明看过来,笑声如同闷雷,滚过这间负雪的茅屋。

店家还是不笑:“我如何信你?”

“我叫千雪。”

“那又如何?”

“哈——不如何。我走得匆忙,现在在等一个人来。他来前我死了,你送一支筷子,他来时我没死,你就送一双。”

“若他不来呢?”

“没可能不来。”

刀客又饮了一碗:“藏仔答应过的事,从来都做得到。”

说完他好像倦了,费力晃了晃头。

血还是一滴一滴,酒仍旧一碗一碗。

店家没走,扶正了条凳,与刀客对坐。

灯花爆了一下。

“你等的人,何时会来?”

刀客睁眼看了他一下,手指掐入木桌内,又闭目了一会儿:“免问了,他身上从不带钱。”

“你身上有三十九处刀伤,其中十九处在要害,用的是黎番的旋刀,扎入肉中会自动弹出三个铁钩。三处掌伤,还有毒——你在我这喝了三个时辰,还有两个时辰。原本五个时辰,够你爬到北苗,有救。”

“那才是真正没救——”刀客皱眉扭开了头,“你通医术?”

“我更懂剑。”

两人没再说话。

 

这话却是招摇,茅屋客栈内的人,大多是混江湖久了的,就有轻薄的拍拍桌沿,扬声问道:店家,店家?

人客官有何吩咐?

你说你懂剑?

当然。

那你说说,天下第一剑——

店家走上前。那轻薄的只觉一阵光影,落雪无声,烛火再明时腰上长剑已是归鞘,桌上开了一坛酒,多了一海碗。月光还是凉凉白白的,冻进骨子里。

一时无人再言。

那轻薄的是不敢,那店家却是不屑。

只有窗边的那名叫“千雪”的刀客,又饮了一碗,朗声笑道:店家是卖酒的,是讨债的,是看病的,不是说书的——敬你一杯酒,你肯不肯?

这话是对着店家说的。

“如何不肯?”

“那我要等藏仔,你陪不陪?”

“岂会不陪?”

“哈——好。”刀客的右手已经抓不起酒坛,麻痹的左手左肩也握不住刀,“酒里有我的血,你饮不饮?”

“怎能不喝?”

“很好,很好——我快支持不住了,两个时辰莫不是你在骗我?”红发刀客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全身疼痛让他打摆子一样。

店家没回答,因为刀客又接着讲了。

“我与藏仔,三天前奇袭黎番帅帐。他杀了一千三百八十人,我比他少些。他跑了五十里,我比他多些,我跑了八十里,来到这。”

“五十里?”

“五十里。”

“为何不是八十里?”

“北苗一共十三番,两个时辰之后,只有十二番。”

“十二番?”

“他在那上面。”

刀客的手一指。

月下平原尽头,雪山巍峨。

“这山以后就叫千雪峰了。”刀客再饮了一碗,“藏仔说,他要用三千逆臣的血,为我的新家奠基。”

“之后呢?”

“之后就过来。”

“过来?”

“过来,当面送给我这个主人。”

 

客栈内再没人笑。

走南闯北的江湖人,突然想起,“千雪”是谁的名字。

 

 

 

时间渐渐过去。

店家自斟了一碗酒,道:“我敬你三杯。”

“三杯?”

“第一杯,是敬你大好男儿,从都城一路北上三百里平乱,虽千万人不能敌。”

“哈。”

“第二杯,是贺你不满二十,便有一生死知己。”

“是两个。”

“哈——第三杯,是恭喜你。”

“喜从何来?”

“人等到了,喜便来了。”

粗瓷海碗方才落桌,店家已推开柴门。

 

 

黑夜无垠,透亮的雪地延伸到地平线上。

方才貌不惊人的店家,一个转身,手持羽扇,冷风灌入,吹起他淡蓝的衣角。俊雅的面容似笑非笑。

地平线上,一道人影,缓步而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