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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灵(茂灵+酒窝灵提及)

(由于原作老师就打了酒窝灵tag,是茂灵+酒窝灵前提和提及酒窝的all灵故事,所以我这边也顺延保留了)

你是谁的东西(3)

(1) (2)(4)

作品id:101370605

翻译:我

修嵌: @闻南乔 

喜闻乐见的关于灵幻的争夺战(?)这次继前一话的酒窝主场以后这次又轮到了茂茂啦,还有一些兄控小律助攻!

原作太太在简介里表示说也很喜欢律灵,还考虑了一点关于本话结尾的小后续,灵幻如果责怪小律,小律会说:灵幻先生,你要是再吵吵我也掺和一脚。然后灵幻就闭嘴了。←虽然开了这样的脑洞但是画太累就没画!如果这篇有可能出本的话会画...

all灵(茂灵+酒窝灵提及)

(由于原作老师就打了酒窝灵tag,是茂灵+酒窝灵前提和提及酒窝的all灵故事,所以我这边也顺延保留了)

你是谁的东西(3)

(1) (2)(4)

作品id:101370605

翻译:我

修嵌: @闻南乔 

喜闻乐见的关于灵幻的争夺战(?)这次继前一话的酒窝主场以后这次又轮到了茂茂啦,还有一些兄控小律助攻!

原作太太在简介里表示说也很喜欢律灵,还考虑了一点关于本话结尾的小后续,灵幻如果责怪小律,小律会说:灵幻先生,你要是再吵吵我也掺和一脚。然后灵幻就闭嘴了。←虽然开了这样的脑洞但是画太累就没画!如果这篇有可能出本的话会画一些这些律灵小桥段。

总之很期待太太的后续!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紫炎

【忘羡】十三年(一)

扒一扒魏婴身死的十三年里,魏婴到底在做些什么。

会比较甜的w

-----------------

十三年 一


魏无羡睁眼时,身上已没了万鬼噬咬、皮开肉绽的痛苦。

乱葬岗一如既往,荒凉萧瑟,毫无生气。和风掠过,堪堪挂在枝梢上的枯叶落下,碎了一地。


可魏无羡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被秋风吹拂的凉意。

他站起身,低头瞧见自己一身黑衣整洁如初,又见指尖略微虚幻,这才苦笑一声,朝着山上走去。


乱葬岗围剿已然不知过了多少日,他今日在此地以魂魄之身醒来,自然再无人护着乱葬岗,温家的五十余人也应当早已被四大家族剿灭。


他顺着记忆中的路迈上山头。


果然,先前...

扒一扒魏婴身死的十三年里,魏婴到底在做些什么。

会比较甜的w

-----------------

十三年 一


魏无羡睁眼时,身上已没了万鬼噬咬、皮开肉绽的痛苦。

乱葬岗一如既往,荒凉萧瑟,毫无生气。和风掠过,堪堪挂在枝梢上的枯叶落下,碎了一地。


可魏无羡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被秋风吹拂的凉意。

他站起身,低头瞧见自己一身黑衣整洁如初,又见指尖略微虚幻,这才苦笑一声,朝着山上走去。

 

乱葬岗围剿已然不知过了多少日,他今日在此地以魂魄之身醒来,自然再无人护着乱葬岗,温家的五十余人也应当早已被四大家族剿灭。


他顺着记忆中的路迈上山头。


果然,先前一同开垦的耕地再度成了荒地,绿叶萎靡,鲜血满地。

不过看这叶子还有些绿色,大抵没在土外面待多久,兴许四大家族的人依然在乱葬岗,清点他魏无羡留下来的古怪玩意。

 

他本以为自己生来幸运,有江家的庇护,有一群狐朋狗友作伴,此生都不会寂寞,谁知到头来仍旧是孑然一身。温情和温宁被挫骨扬灰,就连四叔他们,也没能保下来,自己还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唔!”

魏无羡正想无病呻吟感叹自己的蹉跎一生,忽然猛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不知被什么力量倏地向山顶上扯了一下。

紧接着这力量越来越大,他隐隐间有招架不住的趋势,这才一挥袖子,这股拉扯的力量才消减去大半。


“有人在召我的魂?”魏无羡低低地笑了一声,“在夷陵老祖面前班门弄斧?”

他心里觉得好笑,想着如了他们的意,便迈着轻快的步子上了山,顺便看看是谁在召他。


如今他身毁,不过是一介死魂,没了俗世里的那般牵牵扯扯,抛下诸多顾忌,倒也浑身轻松、随心所欲,只要他想,就可以做从前不能做的事。

 

魏无羡停在伏魔洞口,扒着洞口的石头悄悄往里瞅。

石壁上贴着些许咒符,只要他一靠近,就会燃起火焰。但夷陵老祖毕竟还是夷陵老祖,虽然死了,不想在人面前现身,还是可以不现身的。

魏无羡捡起几片枯叶,偷偷朝着那咒符一扔,沾着泥土的叶子在那些咒符上抹了画龙点睛的一道,原本玄妙的咒符瞬间便成了几张废纸。

 

他嘻嘻笑着进了洞,隐去自己身形,四处打量。


四大家族的人果然都在,还有他的“狐朋狗友”江澄。

江澄脸色仍旧狠戾阴沉,却深埋了一丝寂寥。当初魏无羡站在山上,一眼便见到了首当其冲的江澄。他冲他笑,可江澄却一点也不领他的情,眼神中写满了忿恨与厌恶。

如今他魏无羡再冲江澄笑,江澄也看不到了。他也不想让江澄看到。

因为若是在这里现了身,大概要神魂俱灭了。他还不想现在就死个干净。

 

四大家族的家主齐聚,聂明玦、金光瑶等人,蓝曦臣也在,只是不知为何蓝家主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还有一些仙门百家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一动不动地盯着阵中,好像下一刻魏无羡就会现身似的。

如若不是怕被发现,魏无羡大概就要大肆嘲笑这群如临大敌的正儿八经了。


魏无羡忍笑忍得着实难受,大摇大摆地隐去身形在每个人面前无声无息地奚落了一番,不是吐舌头就是扯脸皮,玩到高兴处,还会悄悄吹上一股邪风,把那人惊上一惊,引来周遭鄙夷的目光。

魏无羡逛完一圈,见这群人石头似的没什么反应,心觉有些无趣,刚想离开,忽然想起有个调戏起来有趣的人应当也在场才对。

可他分明不在。这种场合,蓝曦臣也在,他怎么会不在?

“蓝湛去哪儿了?”

他正疑惑着,忽然有人打破了洞中的沉寂。

 

“我们在此召魂三日,仍不见那魏无羡的魂魄,不会已经夺舍于人了罢。”

开口的是聂明玦。

魏无羡心想夺舍作甚,逍遥自在的日子还没过够呢,况且夺人肉身与害人一命有什么区别,这种事,他做不来。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一笑。

怎么做不来,害了那么多人,你还有脸装清高?

 

“哼,魏婴这厮,倒确有可能顶着别人的皮兴风作浪;再不济,也会四处作祟报复。”江澄阴恻恻地接了话。

知我者江晚吟。魏无羡嘴角微扬,心道:不过我方才已经报复完了,再往后就去投胎了,作祟是不会作的。

你们也不必到处找我,大家各司各职,各回各家,省得浪费了时间,还要怪在我头上。


“二哥,那日之后便再未见过忘机,难不成忘机伤还未愈?”金光瑶朝蓝曦臣一拱手,问道。

蓝曦臣收回了有些失神的目光,眸色一黯,回道:“不夜天那日忘机重伤,至今未曾醒过。”


魏无羡双眼微睁。

怎么可能?

蓝忘机就算不能全灭走尸,至少有自保的能力,怎么可能会被他魏无羡重伤?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心中一惊,脑子里轰地一声响,炸得他有些神智不清。

该不会……也被他杀了吧?

 

魏无羡跌跌撞撞地出了伏魔洞,恍惚间走上了那日送蓝忘机下山的那条小道。

 

那日,温苑死死抱着蓝忘机不肯撒手,口水流了一身。

那日,他还对他道了谢。

转眼间,温苑不在了,蓝忘机生死未卜。

怎么会……?


“我到底都办了些什么事啊……”魏无羡连自嘲的力气都没了,抱着脑袋,缓缓蹲下,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黯淡了几分,“我分明才对他道了谢的,我怎会对他下重手?”


不夜天当日,蓝忘机一曲清心曲,企图唤回魏无羡的神智,已经表明他并无杀意,而魏无羡已经杀红了眼,两者交锋,一定是蓝忘机落了下风。


魏无羡卒然起身,朝着姑苏的方向走去。

蓝忘机现在,至少还没死……我要去看他。


牙齿近乎被他咬碎。倘若他现在还有肉身,没入掌心的指甲一定还带出了鲜血。

 

厉风哀叫,死气弥漫,乱葬岗尸山血海,再无青意。

那条被他踏出的小道,也没在了满眼的泪意中,失了形状。


他魏无羡一生,以笑示人,对自己的选择,从无后悔。到如今,害死了自己的师姐,害死了温情姐弟,害死了不夜天数千余人,甚至……害了想要救他一命的蓝忘机。

魏无羡,真是该死。

 

他仰起头,噙在眼里的泪不断流转,总也落不下来。

这一抬头,他才发现,那日与蓝忘机分别的树下,立着一个人。

 

“蓝湛?”


MiracMarshmallow

愿望

预警⚠️

cp为黑x拉姆尼

拉姆尼之前有被标记

是双箭头➡️⬅️

不是修罗场!!(是纯爱

设定可能有bug,不要过分追究><

🚗车轮已经卸了,超清水的:D


01


教室里的同学在窸窣地讨论,他们的手悬在空中来回比划着,在黑的桌上留下斑驳的阴影。他看着那些开合着说个不停的嘴,不禁觉得有些心烦。黑将书移到一角却也只是徒劳,盖不掉投下的阴影,也缝不上同学的嘴。


也是,上一节是生理课,何况还提及了omega。黑自顾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尤其适逢这个难分界线的的尴尬时期,谈及第二性别难免会萌生些躁乱...

预警⚠️

cp为黑x拉姆尼

拉姆尼之前有被标记

是双箭头➡️⬅️

不是修罗场!!(是纯爱

设定可能有bug,不要过分追究><

🚗车轮已经卸了,超清水的:D


















01


教室里的同学在窸窣地讨论,他们的手悬在空中来回比划着,在黑的桌上留下斑驳的阴影。他看着那些开合着说个不停的嘴,不禁觉得有些心烦。黑将书移到一角却也只是徒劳,盖不掉投下的阴影,也缝不上同学的嘴。


也是,上一节是生理课,何况还提及了omega。黑自顾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尤其适逢这个难分界线的的尴尬时期,谈及第二性别难免会萌生些躁乱的情感。


这就是青春期的骚动吗?挺无聊的。黑认真地想着,他视线的余光瞥见捂着自己后颈的男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快咧到耳侧的嘴角嬉笑着,蹦出些刺耳的语句。像是些「我绝对不要分化成omega,被咬腺体标记什么的,太恶心了吧」「哇,我肯定受不了」「要当我一定是alpha啦,看起来就很强」......


「是啦,哈哈哈哈」接着是周围同学的应和附笑,那是冷笑的假面。现在,它们充斥了视野的全部,从阴暗的犄角旮旯出落,引人反胃。明明大部分的人都会分化成beta,却没有人考虑这种最普遍的情况。大家都擅自地认为自己被优秀基因选择,成为少数的性别人群,享受特别的追捧。


好恶心。黑由衷地怎么想着。他的心里其实烦躁得很,不只是身边同学的缘故,更是因为刚才的那堂课。虽说到了这个阶段,该懂的也都懂了,不该懂了也偷摸着悟了。但对于一些专属行为,确确实实是在课程中慢慢积累的。


筑巢行为,这几个字仍牢牢地刻在黑的脑间。这本应跟自己是没关系的,白纸黑字写着是alpha和omega才会有的依赖行为。omega的情况要好些,称奇就是无意识地将沾有配对alpha味道的衣物围成巢状。多的是alpha,他们甚至有易感期,处在这个时期的精神相对的脆弱,omega的信息素是绝佳良药,更别提有了相方的alpha,或许只能用如胶似漆来形容两者的关系。像是爱找到了称作生理需求的最好借口,他们需要对方味道的安抚,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其自然。以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多半是beta,是一生无缘的感受。


可是。


医生是omega。让这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有了交集,也让他平静如水的心底起了波澜。


虽然医生一直自称自己是beta,但不过是借中学生尚未分化的方便罢了。他把发情期记得很准,在黑的印象里,少有失态的情况,再者也只是用发烧来解释。他没看到过医生服用或是注射抑制剂,他的后颈就是腺体的位置干净又平整,毫无异样。他隐藏地就像个beta,如说的那般。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用了什么怪具。要知道,医生可是个喜欢隐藏伤口的惯犯。


但黑看见过冰箱内冷藏保存的抑制剂,被小心地压在鸡蛋下面。市面上常见抑制剂的种类,他了然于心,黑暗自感谢那个刻苦复习的自己。他认出来了这是omega的抑制剂,还算是强效的那种,副作用也不小。


若不是那天兴起,想给卧病在床的医生做个蛋羹,或许他到现在为止都坚信他是个不折不扣的beta。


黑用鼻子嗤笑,什么卧病在床,十中八九是医生的发//情//期。那次可能发生了一些意外,他忘记了服用了抑制剂,或者只是那个人....他不愿在多想。然而黑也没有说破,他明白得很,现在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未成年人,除了是男性之外,什么都不是。揭穿了医生的谎言又能怎样,他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判断不了状况,做不到安抚,更不能标记。


如果自己只是beta....


什么都做不到。


黑没有发觉,手下的草稿纸已被握的皱皱巴巴地一团,力道还在加大,直至指甲嵌进皮肤,才放过那团可怜的纸。


说来为什么会对筑巢这个行为这么在意,黑的心里很有数。


是因为目睹过。


目睹过医生筑巢的样子。


自然,那个时候黑并没有意识到。毕竟医生只是想往常一样,趴在桌上睡觉。即使是提醒了多次别这么睡了,也只是无用功。他能做的不过是在那张看似单薄的肩膀披上被毯。完全不是教科书中所描述的那样,将自己圈在alpha的衣物中,露出安心姿态。


医生的手里只是拽着一小块织物,虽然表情还是老样子,可黑再了解他不过了,这是浮于表面的假象。归于平日捉弄的积累,已经成长地能够分辨医生是否在装睡了。他很确定桌前的人没有睡着,只是在忍耐什么。那么,杵在这儿的自己便是医生现在的压力来源。还是先离开的好,黑作出了判断,没有多想。


如此微量的气味信息,根本做不到什么安抚的效果。这是就连仅仅学了些皮毛理论的学生,都能明白的事情。医生的身体一直在承受无法满足生理需求所带来的负担。虽然他从来表示过,但...


一定很难受吧,一直以来。


黑觉得心脏被粗重的金属锁链搅在一起,血液被四散到极致,压迫了器官,最后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他忘了还身处教室的事实,只觉得在万丈的海底挣扎,被夺走了空气。


更何况...


对于omega来说,筑巢行为几乎是只在配对后的关系间才会出现的行为。再次,也被临时标记过。也就是说,医生已经被标记了,对方是哪位黑也大致有了头绪。他再一次感受着指甲微锋的痛感,慢慢地碾过表皮,划开一道红痕,揭开破损的皮屑。


黑很生气,为对方的不称职,为医生的隐瞒,更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觉得难受,五味的情感冲向闭塞的空间乱撞。这不是完全的嫉妒于不甘,黑觉得不是,或许有那么一点,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埋怨。


医生他总是在隐瞒,不让任何人担心。他会不顾自身安危去拯救病人,似极端的利他主义。黑不希望医生再这么对待自己,能够重视自己的身体。可是,倘若不是医生这样的性格,现在一定已经迷失在这个世界里了吧。


是的,他想责备,可又理解。黑望着手上留下的疤,被玻璃割破的记忆再一次攀上。划开血肉的瞬间很痛,在创口二度的侵入更疼。自己却并不太在意,痛归痛,这是两码事,估摸医生也是这么想的。


——他无法去责备他的救赎。


铃声响了,是上课还是下课?

算了,都所谓了。


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在循环往复的担忧与愤怒中滚爬。
















02


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医生的面前。


他正慌张地收拾着桌上的残局,将抑制剂的塑料壳塞进垃圾桶的死角。一把抓起手边的热水壶,为见底的马克杯续上新水。


黑料到了这点,他今天早退了,比本应的放学时间提前的多。倒不是因为想看医生吃瘪的样子,只是导火索已被点燃,他希望伺机撕开这层隔膜,卸下双方的心理负担。


他看着手忙脚乱的医生风轻云淡地说了句“我回来了”。


“哦,哦...欢欢迎回来,黑。”医生支支吾吾地喝了口水,意图压下自己的慌张。他的手指来回碾着陶瓷杯壁,下意识地挡住后方的垃圾桶。“今天怎么回来的怎么早?”又追问道。


不会是身体不舒服之类的吧,拉姆尼在心中暗暗担忧,眼神也放得柔和起来。他跨出半步,想要探探黑的体温。


拉姆尼跨半步,黑便退半步。半伸出的手也停在半空,很是尴尬,好在黑先开了口,“没什么,只是先回来了。”


“学校遇到什么事了,也都可以和医生我说哦。会再教你好方法的。”说着这话的时候,拉姆尼以手肘抵着胃部。事实上,此时他的胃正疼的厉害。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副抑制剂的副作用,在其称奇的药效背后,载着对黏膜巨大的损伤。即便是这么久过去了,拉姆尼还是没习惯这种从内部扩散淤积的疼痛。他能感觉到额角开始渗出汗珠,脸色估摸好不到哪里去。


拉姆尼注意到了黑的视线已经在往自己手的方向停留。


得想办法支开这个敏锐的可爱徒弟才行,他心想。嘴角勾起了坏笑,从宽松的袖口掏出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纸条,上面铅字写着地址。


“竟然都早回来了,就替我去打听打听情况呗,黑同学。”他完全没在意黑是否会拒绝,就自顾自地将纸条塞到了对方手里,“这是地址~”拉姆尼甚至贴心地环住了他的双手,闪着光的下垂眼显得真挚又迫切。


真的很像宠物犬,黑在心里吐槽,还会气人的那种。


黑早看透了,医生一用那个称呼准没什么好事,他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想着些过激拒绝的措辞。可惜那些话没能说出口,手上传来的体温让他难以忽视。


好热...身体不舒服的明明是你才对吧,黑在心底暗想。


仿佛踟蹰了半世纪那么久,黑才终于缓缓的吐出“我知道了”这几个字。医生也是一脸如愿所偿的表情,半推着黑朝向玄关。直到他皱眉回头的时候,趁势熟练地摆了摆手,露出爽朗无害的笑容。


再之后,就是隔着纸门的、医生的虚影,黑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在台阶前停滞。


在门合上的瞬间,拉姆尼才呼出一口气,顺势滑到座椅,把头埋在臂膀之间。他觉得脑子开始变得奇怪了,每到这个时期,他会经历这样的状况。渐渐地被一些欲望所侵占,吞噬殆尽。自己就像是被抽去了肉骨的躯壳,怎么都填不满。


这样的情况是被称为筑巢行为来的?拉姆尼隐约记得再哪看到过,他虽然是怪病的专家,但对于些生理知识也只是浅尝即止。抑制剂对这不管用,抗药性也慢慢在各处体现。他不得不适度地加大药量,愈发折磨可怜的胃袋,更别提激素紊乱带来的问题。现在,腺体也开始叫嚣着抗议,麻酥的痛感像电流般不断传来。拉姆尼紧护着后脖颈的手开始发颤,牙关里不禁挤出几丝抽气。


全身的五感被放大,嗅觉跟触觉愈发地传递焦躁的信号。他想闻到师父的味道,被占满他信息素的衣物包围,现在立刻马上。他从没对红叶说过自己也有依赖行为,毕竟并不是所有的omega都有这样的特征。因此,自已只得到了一小片的布料,还是偷偷摸摸才顺来的。


早知道坦白就好了,拉姆尼开始懊悔。当然,如果能轻松做到这一点的话,他也就不是拉姆尼了。


好不容易站起,又跌跌撞撞地砸到了放着布料的抽屉上,只好半倚着用着不利索的手够着凹槽。他现在脑子黏黏糊糊跟浆糊一样,连着身体都软了下去,大喘着气。


像是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般,拉姆尼这才摸到了来自他师父红叶的衣料。残留的味道已经不多了,但也能起点作用。他靠着抽屉慢慢滑下,鼻尖触及棉制品,贪婪地搜刮着每一丝每一豪的气味因子。


不够...满足不了


缺失的部分被泡沫填满,补足只是一瞬,充实的虚幻在几秒后化为一滩浅水,再一次变得空荡。


这下有点糟了啊...拉姆尼烦躁地抓着本身就并不规整的头发,把一头鸡窝挠得更乱。不过这也是个机会,拉姆尼转念想到。对黑来说是,自己亦然。


而且,还有最后的王牌,他的视线逐渐转向一旁放着的电话,轻叹了口气。


——肯定要被骂了吧。


心里想着,拉姆尼拨出了那个号码。



“师父...最近见个面吧。”


隔着移门,黑听到了故意压低的,夹着小喘的声音。外面在下雨,他撑开了那把透明伞,骨架将天空分为几块,隔着薄膜也能感到阴沉欲坠的压抑。


是,我也在下雨。



















03


黑最终没有去那个地址,他一看便记得不过是医生胡乱搪塞的借口。更不用说,关键的地方还被气头上的自己捏皱得根本看不清。


在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后,他发现也只是徒增莫名的空虚。伞也在不知在哪里就掉了,还是雨水流过鼻尖,才发觉他正淋着雨。最终自己的归属也只有那里吗?黑默默感叹。他还在行走,注目着脚下,心无旁骛,直到他的世界变得清净。


黑最后在神社前驻足,和初次见面那次一样。现在而言,已不能算是驻足,毕竟是到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步。今天也有零星的人来祈愿,钱币的当啷声,合掌的清脆,铃铛的回响还在脑中游荡。


他向前了一步,盯着钱箱里的深处放空。看不清底部钱币堆积的边缘,只是像污泥一样的黑,欲把他拉进深渊。


手中的硬币已经捂的温热,在木质隔板间弹跃。黑没有去看它的归宿,他闭紧了双语,双手合十。


透过那层薄薄的眼皮,他什么都看到了。红白交织的粗绳,顶端的铃铛和其内部的铜芯,沿着缝隙滚着,发出不响的沙沙声。然后再一切障碍的前方,是散发着耀光的医生,太阳一般的存在,或者是说救赎自己的,神一般的存在。


想到这,黑发觉自己的失敬。他应该虔诚地祈祷,向神明诉说自己的愿望。



神,如果你愿意原谅我的话。


我要向您祈祷,祈祷能够分化,成为一名alpha,被医生需要。再小也好,也能那双手被撑开,变成专有的保护伞。


他鼓足了气力合掌——



啪。




「神啊,求求你。让我成为Alpha。」


——仅此医生一人的Alpha




穿着藏青色校服的少年,许下了他的愿望。



「叮——」


这是金属触底的声音,亦或铃的回响,黑分不清。


















04


「神,真的存在吗?」


黑开始质问自己,这不过是许下愿的第一个月。理应不该有何抱怨,他只需正常地回家,入睡,早起,再与老师相见。


本应如此才对。度过一天天平淡的日子,等待着分化期到来。黑掰着手指算着日子,视线落在了最后曲下的小指。很快就要到那个日子了......多半就是今天。


他能听见自己强有力的心音,甚至在与炽热血液的摩擦中勾勒出了心脏的形状。拳心抵住了胸口,脚步开始放缓,思绪如线般成结,绕不开。


是那扇熟悉的纸窗出现在眼前,才将黑拉回这个世界。其内是更为熟悉到倦烦的医生,他吐着舌模仿着糖果包装上的形象,只是会让人更火大。


看着做了一串古怪表情,叽咕了大段借口的医生,黑总结出「今天不必去神社」的结论。还是盯着那张低气压顶值的脸关上了纸窗,做着抱歉样的医生从视野里消失,他挥了挥手示意毛毛离开。


待它飘远,黑在河边的草坪坐下,看着水面发呆。从面到线到点,他被一种莫名的引力拉扯,似是来自河底,被污泥缠身般,拖下沼泽。




「没错,就算去了我也什么都做不到。」


他开始否定自己。


「医生需要的根本不是我这种乳臭未干的学生。」


「保护不了医生、」


「连生理需求都满足不了。」



「我...想要什么?」





黑不知道在这儿坐了多久,直到虫鸣传来,才发现早已被暮色包围。他抄起书包,想着要快点回家才行,踉跄地爬起,小跑着离开,却在半路不禁在意起将经过的神社。


墨菲定理,这一词蓦地闯进黑的脑海。兴许是有坏事要发生吧,总归没好事。


不想看见那样的事,不想撞见,不想了解,黑在心里反复默念的次数已经数不尽了,一些莫名的概率却在成倍地增长。


他的脚步没有停下,得益于道场之子的身体素质,理应是不在话下的。而今天,黑小喘着气,呼吸乱的一塌糊涂,肺的内部喧嚣着痛苦,被废气填满。他不得不停下,撑着膝盖休息,调整状态——在一条小巷前。


那里是本是被群人无视的角落,唯有拉着嘶声,吊着最后一口气的路灯闪烁。换作平时的黑根本不会去留意,甚至多看一眼。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他的视线朝着飞蛾扑闪的方向瞥去,孤灯下有人。昏光照出两个模糊的轮廓,看似亲昵的很,甚至能听到布料扯动的摩擦声。如果是普通的情侣倒是不关我事,黑在心里暗想。


只是...那头金灿耀眼的发色,木屐上的铃铛,松垮的穿着,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答案。很难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自己的视力有这么好来着吗?


「再忍耐一下,很快就结束了。」


小巷的深处悠悠传来暧昧的声音。


黑觉得自己的呼吸静止了,血液凝固了,心脏被钉死,喉头被扼牢。啊...只有这个时候不希望耳朵如此的灵敏。熟悉的声音化作千针扎进心脏,尖锐得使人发毛。


他们在做什么?不对,我应该才是最了解的人。


标记医生的对象,黑的心里一直都有数。


他看着反着寒光的犬齿慢慢地刺入医生的腺体,接着是顺着牙齿涌出的血珠。和藏在黑发下的瞳色一致,泛着危险的红光。血液沿着肩的曲线落下,牙尖带着少许唾液牵连着血丝,在暗夜拉出一道红弧,刺痛着黑的双眼。


医生的身体在颤抖,两人的距离在拉近。黑几乎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否则在这样的灯光下,怎能看清医生手上的青筋,脸上的红晕,与浸湿的衣领。


冲击、震怒、失落...当正面临着各样的情绪侵袭时,他被一股强烈的压力相逼。


视线的前方是那双红瞳,作为压力的源头,此时正盯着自己。仅仅这么一个小动作,黑就起了一身的鸡皮,感到一阵恶寒。


是单纯的被发现了,还是提醒或是挑衅?黑不明白,他读不懂那个人的眼神。现在,心像枯草堆一样乱,一丝火星就能点燃。


他的嘴角在上扬,是在笑吗?为了嘲笑我这个没用的人。


可是他连质问都发不出,被扼紧的脖颈卡着声带,只能望着愈发鲜红的眼瞳映进自己的眼底。他只想快点逃离这个现场,与夜色相融。将不甘与羞耻一并扔入其中,掩盖殆尽。


那个人的嘴上下动着,他在说话,对自己。但黑听不见,他不想听见,不愿去细想口型,他只想逃跑。


黑没顾上超负的肺,没考虑静夜的脚步声,他只顾一个劲的奔跑,逃出这个危险的狩猎圈,这个只有alpha和omega的拉锯战。









“黑已经走了吗?”拉姆尼轻身问着,生怕他的小徒弟还被惊吓地愣在那儿。


可惜,换来的答复只是被狠狠地捏脸再挤到墙角。背部撞上墙壁的时候便脱力地滑倒。这让红叶也措手不及,他的笨蛋徒弟现在的状态可谓是太不妙了。


这出戏是诱饵,黑所想象的伴侣关系是假的,但很不幸发//情//期是真的。


红叶能感到手边呼过的气息,带着浓烈地信息素的味道。他开始庆幸自己是个合格冷淡的alpha,不处于尴尬时期,不然换了谁都忍耐不住。omega的一切都过于美味,任何健全的alpha都深知这一点。


太危险了,对于拉姆尼而言。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爱乱来。红叶在心底叹气,面上也没给些好眼色。还是皱着眉放开了拉姆尼,黑着脸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


“我不临时标记你,不要紧吗。”红叶的语气有些严肃。他向来看不惯拉姆尼自我牺牲的解决方式。


说真的,拉姆尼都肉眼可见挂在他师父脑门的大青筋。顿时,泪就落下了,分不清是生理的原因还是眼前人的错。他现在全身都在发烫,更多的血液从两个咬痕涌出,这也才反应过来被啃破肩膀的痛。边嘶着气边探向伤口,拉姆尼是忘了近乎被汗打湿的自己。就像是调棒将盐分与血融合,痛得他把原来就拧紧的眉头系成麻花。然后,看到了指尖沾着的红色。


“哇!真的出血了。戏也不用演那么真吧。”拉姆尼半演着苦肉计,希望能让师父心软,最少能少骂自己两句。


“别转移话题。”


“唔。”拉姆尼不敢讲话,也不敢喘气,把自己的脸憋地更红。


“话说,你可爱的徒弟可是吓得跑掉了,不会做的太过吗。”


拉姆尼再一次抚上肩胛,按着破口的位置,看着黑消失的路口,“计划这不是在顺利实施着呢。”他小声嘀咕着。


下一秒,拉姆尼便觉得自己被一股力拉走,接着就贴上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后背。不安定的双手本能地搂住了前面人的脖子。等拉姆尼反应过来,已经走在回神社的路上了。


“师父...”从后面几乎传来嘤嘤抽泣的声音。


“送你回去。”


拉姆尼确实觉得自己的师父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把头埋在脖颈的凹陷处,细嗅着红叶的味道,像是要把一年份都吸饱那般贪得无厌。直到腻得另自己作呕,在胃的底部翻江倒海才作罢。


这次不是泡沫,他确实地填满了空缺的那部分,撑得满满当当。


红叶能感受到身后异常的体温和不断擦过脸颊的诱人呼吸,咂了下嘴。不知几次地感叹:好在自己不是一般的alpha。


“你就怎么确定他一定会来找你吗。”


“嗯。”


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回答,即使看不见身后人的脸,红叶也仿佛望见了坚定又澄澈的金瞳,闪耀地刺眼。


“我相信他。”拉姆尼又补充道。


“这样。”回应的是来自红叶的轻笑。真是无可救药的笨蛋徒弟,他也在心底暗自叹气。



“师父,走反了。”


拉姆尼没再听到回音了。那一晚他差点顶着能够醉倒所有alpha的信息素,就差没拿个喇叭大喊“来上我”的状态,露宿野外了。


好在,最后踏上了自家的地板。

















05


那夜,黑做了一个梦。


这或许是个甜蜜的梦,从某些方面来看。却是吸饱了糖浆的海绵蛋糕,沉重又齁地人发慌。


黑没想到那个梦的对象会是老师。


事情就发生在医生的神社里,带着些许禁忌的余韵。


自己先是被甜腻的喘息充斥了双耳,在无尽延伸的台阶上行走,那气息就越发地粗重。正以为永远走不完地时候,熟悉的移门突然地立在眼前。


自己似乎是费了好大的劲,推开了厚又重的移门,地上淌着洋洋洒洒地分泌液,没有开灯,却仍有光引着方向。本应是没有窗的玄关,是月光吗,梦里还是会思索写奇怪的事。


顺着水渍前进,每踏一步都像步入泥潭,脚下的地板牢牢地吸住自己。奇怪?医生家的玄关有这么长吗。四周的墙壁向着自己靠近,压缩着空气,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而耳边气息愈发地近、愈发地尖锐、急促,


自己最终在床前停下,在那里半裹着被子的人,是医生。


床上的医生很诱人,他的浴衣已经半挂在身上,露出修长的双腿,隐约地能看见淌得一塌糊涂的禁地。但也很痛苦,医生几乎只是在痛苦地喘着气,却被周围人化解成了情//欲的吐息。自己基本是踩着体液进来的,留下一地狼藉。医生身边的纺织品都差不多浸透了。


可是,医生好像看不见自己。那双伸出的手,带着疤痕。嗯,是我自己的手。然而,自己甚至故意地发出大声响,最终也是无济于事。医生还是像没看到,没听到那样难受地缩成一团。


这双纠结的手停在半空,不敢触碰。自己在害怕,害怕触碰不到,徒然证明自己的无用。手还在颤抖,身旁传来了医生的呼声:


“帮....”语句中穿插着气音,分辨都变为难事,只有零散的单语传入耳道。


“帮帮我,” 


「医生在求助。」


“    。”           


「向谁?」



梦醒了。空荡的房间只剩下床上的医生和床边的自己。


黑没能听到那个名字,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还没来得及处理过多的信息,粗略地擦了把额头的汗,撩起了被子,看到了自己精神的裤裆,便把头埋在床褥里叹了口气。


这个早晨真是糟透了。


不过,黑也明白了一件事。他应该正面面对对于医生的感情了,他不希望就这么让出,至少也要试试。








拉姆尼倒是没做什么梦,不如说几乎没睡着。他盘算着自己的计划,掐着身体的极限。虽然现在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发烧般的症状令大脑停滞,几乎无法思考。


而且...拉姆尼揉着上腹,皮下就是空空的胃袋。最近他都没能好好吃一顿,反复地高热惹得他胃口全无。胃底的酸水像洗衣机那样搅着,再压上食管,不断地刺激着脆弱的黏膜。


“呕...”他一边哀叹着恶心感,一边慢慢地挪向厕所。直到摸上马桶冰凉的瓷壁,竟心生一丝慰藉,接着就是大吐特吐。看着水流卷着落下的时候,拉姆尼发现这也不过阵势唬人,他能呕出的也只有胃酸了。顺势拉下马桶盖,脱力地靠了上去,将脸贴在陶瓷上降温,不自觉地喘着气。


好热,好痛苦。


他的内裤逐渐被浸湿,得不到满足的屁股还在向外冒着水。心是空的,内脏也是空的,他的胃,他的肠道,他的心,无一不想被填满。


最后,拉姆尼粗潦地扯下了内裤,粘腻地沾了自己一大腿,挤满了腿缝,再沿着内侧流下。他事先在水斗里放了些水,看也没看地扔了进去。


浴室的瓷砖被弄脏了,罪魁祸首却还在滴滴答答地继续下落。拉姆尼不想再管,也没精力,就和那条湿内裤一起随波逐流吧,豁达地想着。实际上,他的脑子已经变成了能把牛排烤熟的过载CPU,混乱又空荡,只留下那档子事的空间。


待恢复清醒的时候,拉姆尼早已半跌半撞地坐入了放满冷水的浴池中。浴衣没脱,喝饱水份的棉料牢牢地吸住了肌肤,沉重如铅,将自己锁在池壁。可这样的方法也只能解一时之痛,他握紧了胸前的衣襟。


「心脏它还是吵得要死。」


拉姆尼在浑浑冰水中逐渐失去意识,他感觉更糟了,开始后悔自己粗莽的做法。现在,自身仿佛置身冰窖,身体内部却还是烫得像火团。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再爬出,眼皮沉重地坠下,迎来了黑暗。




黑...


你要快点来啊。

















06


「我的愿望真的有传递过去吗。」


黑走在前往神社的归路,夕阳把一切烧得通红,四周是吵闹的小学生们。红色,红色,红色...他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那双眼瞳,不祥的红色。


然后脚不自觉地在那个路口停下,那个破灯还杵在那里。真不想回忆起昨夜的记忆,黑这么想着抓紧了肩头的书包背带。


他就站在那儿发呆,身后有什么在接近。黑早已练就了条件反射,他甚至已经看到了对方被翻到在地的未来。可当他出手时,却没抓到应有的触感。回头看见的是那个男人,红叶。


他靠着墙,拦住了黑的去路,主动开了口。


“看起来,你真的很在意昨晚的事,怎么你还在犹豫吗?”


黑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话回复,他确实在意昨晚的事,而他讨厌在犹豫的自己。便微抿着嘴,以眼神回应。在红叶看来,如果自己看得见当时拉姆尼表情的话,一定是如出一辙吧。


“放心,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还有...”




红叶抛下最后一句话,带着轻笑,然后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走进了死路。


这对于黑来说是一剂强心针,他开始顾不上地奔跑,向着那个方向。



黑在门前调整着呼吸,以吞咽掩饰紧张。他看到自己颤抖的手伸向门把,滴下的汗滑过下颚,沁入脚下的石板。


门没锁,他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和梦里不同,哪儿都没什么水渍,甚至听不见喘声。要不是确信医生在家,根本不会认为这里还住着人。黑试探着朝里走,边唤着医生的名字。没有人回应他,最终是在浴室门口,听到了微弱的水波起伏的声音。


“医生?”


里面仍然没有回答。“你在里面吗?”黑边闻着,推开了浴室的门。他先是踩到了一脚的冰水,浸湿了袜子,刺入趾缝。但显然还有着些不同稠度的液体,淡然地闪着光。


很快,黑便发现自己根本无暇关注这些细节。他看见的是全身浸在浴缸内的,下一秒就似破碎的医生。到刚才为止还绷着的神经已经撑不住了,除了尽快地将拉姆尼抬出浴池之外,大脑已经无法正常运作了。拉姆尼就是横卡在齿轮间的碎石,停止了黑的思考与理智的判断。


黑从医生的腋下穿过,贴着肩颈将他扶出。由此也无意间瞥见了那个齿痕,到现在还没消退,结了薄薄的一层痂。他的心中一紧,很快又开始责备自己:现在首要关心的应该是眼前人的状况。


“喂!医生,快睁开眼睛啊。”黑试着把拉姆尼唤醒,在拉出水中的同时,轻轻晃着。


他大致地看了看医生的情况,总之就是非常不妙,上次这样糟糕的样子,还是跌落直坡那次。虽是没有见血,但估计情况还要严重地多。黑想要尽快地褪下粘在身上的衣服,再搬出这里。但他失败了,先不说慌忙颤抖的手和断线的大脑,根本无法利索地做好事。湿衣还死死地缠着,难以拨开,最终停在了拎着医生衣领的画面。


“哟...你终于来了吗,黑。”


在拉姆尼声音传来的同时,他寒冰般的手附了上来,示意阻止。


“医生...至少把衣服脱..”黑自己都没发觉他的声音抖的厉害,总是以为拥有了足够的沉着冷静,但在眼前的这一切破防。


“没....没事。”拉姆尼吃力地大喘着气,硬生地挤出这几个字。


黑第一次看到这么示弱的医生,他的嘴唇冻得发青,而脸颊却反着不正常的粉色——完全不是没事的样子。没被牵制的那只手试探着抚上额头,霎时分不清手上的触感是水还是汗,薄薄地附满了皮表,接着便是冰水也带不走的体温。薄制的和服快要与肌肤贴合,透出淡淡的肉色。拉姆尼急促吐出的呼气中,交杂着桃色的气息。


医生的发情期还没有结束。


黑得出了这么个结论,他来不及想的太多,揣测不合理的可能。在混乱如麻的思绪里,他终于抽到了解开绳结的那端。


“等...一等,等..我这就去联系那个人!”


对,这才是问题的正解。


当黑正准备转身奔向电话时,他被更大地一股力道拉住了。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象不出水池泡着的那个人还能有如此的力气。


“黑!”


转头看见的是,垂下头黑着脸的医生,就像回到初次见面的场景。


“你就在这里...哈..”


拉姆尼现在抬眼都费劲,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剩下的力气都用于获取少得可怜的空气了。


快注意到啊,黑。

——你对我的重要性。


“但是..我,什么都帮不了啊。果然还是要去...”拉姆尼打断了黑的话,他看着带着伤疤的手慢慢握紧,拧在一起的眉头让中学生幼嫩的脸上贴上了不服年龄的褶皱。


之后,黑感到拉姆尼的鼻尖慢慢凑了上来,细细地嗅着一分一毫。


“医....医生?”


“即使闻不到黑的味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医生的声音很轻,却蕴满了力量,化作暖流装入黑停拍的心脏。


黑明显怔住了,和梦完全不同的结局。自己反而像是那个求救的人,得到了医生的救赎,从地狱中爬起。似是摄入了糖分,让待机的大脑再次运作。


他渐渐感觉拉姆尼靠向了自己的怀里,于是借此背起了他。


“那去床上吧。”


医生的左胸贴着黑的后背,他并不在意自己也一带弄的湿哒哒的。安心的体温还在传来,心脏有力地跳动声也顺着脊骨到肋骨,送至神经。


“你听,这里很平静吧。是你的功劳啊,黑。”


听到这话,黑抿紧了双唇,下一秒都觉得眼泪要夺眶而出了,同时也为之前担忧发虑的自己感到好笑。


是啊,我喜欢医生,医生也一样喜欢我。这件事,他们俩明明早就心照不宣了。


拉姆尼也没停下,继续嘀咕着。


“黑,反过来想。这可是能够超脱生理的感情,要厉害的多了不是吗?”


“是啊,医生。”


黑自己都能感到声音中带着的颤抖。


这是一条有尽头的走廊,诉说着的是没有尽头的爱情故事。



再之后,两人就已经把床具所包裹了。拉姆尼体表的温度也在逐渐升高,与体内达成一致。


医生的发丝落在黑的颈间,鼻息静静地略过耳边。他觉得有点痒,却十足的安心。一直僵在半空的手悬下了,轻轻覆在背脊上。即使是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偏高的体温,又瞥见医生微红的脸颊。


不同于治病时的凛冽,日常的犯傻,眼前这个些柔弱的医生,着实像块诱人的蛋糕,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在体温影响下,他的眼中甚至带着水汽朦胧。


这对于中学生来说太过了,即便黑见识过教师题材的片子,但仍是个家教严格的好学生。


得亏拉姆尼平时就穿得松松垮垮,何况在被浸湿后,粘着的布料完全显示着他的身材,半个小腿就露在外面,还夹着棉被。


黑搜刮着上课所讲述的每一丝角落,那些个板书,带着动画演示的案例,omega的字样流入耳中。可惜,中学生的课堂上不会教你办正事,明言他们的需求,这太过成人。而自己所知的普通方法并不是眼前的医生所想要的。


他想起了那些曾在书店看到的三流书籍,多半是带着粉色气息,显眼地表示着粗俗的标题。像什么《100个动作读懂omega》、《如果omega这么做你就要注意了!》...当时的黑嗤之以鼻,现在坐在被褥旁悔不当初。就算看一页也好,至少不会像这样,脑子里除了些不该有的想法,就空空如也。


黑一手仍搂着肩,一手滑向了下方。微凉的碰触激得拉姆尼下意识地发颤,那只手去没有停下的意思,向着深处的禁//地探索。


“我来帮你吧,医生。”


拉姆尼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说来惭愧,作为一个omega,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对待。稀松的下摆被掀起一角,此时又开始庆幸内裤倒是有好好穿——哦,不对。他想起来那条被自己胡乱扔进水池的内裤,那么现在就是真空的,他不愿再多想。


“不,不行....哇,黑!”


“医生,你可是说会教我好方法的。”黑特地加重了后字的读音,一字一顿地提醒着拉姆尼他放下的海口。全然忘了现在的姿势在他人看来是多么的不对劲。


黑正撑着大腿就摸了一手的黏腻,他知道这是什么,眼神也变得更为坚定。


拉姆尼一把拉过了衣服下摆,在裙下风光被看尽前扯了过来,然后用手指比划出“二”的字样,还是顶着那张涨红的脸,微喘着说:


“20岁,等你到了20岁再作为成人礼。”


语毕,拉姆尼就把头扭到一边,还嘟着嘴。


“我知道了。”黑缩回来他的手,然后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了新的抑制剂,“那至少把这个吃了吧,这种的副作用应该小的多。”


“黑...你之前就有算计好吧。”


“彼此彼此。”






重新铺了床被子,又换好了睡衣后,两人终于一同躺进了被窝。


在黑暗之中,先开口的是黑。


“话说回来,我在路上碰上红叶先生了。”


“师父?!他..他有跟你说什么吗?”拉姆尼的脸变得青一阵紫一阵,尴尬地用手指拨挠着脸颊,眼神不时地瞟着黑。


比起话语的回应,黑拉过拉姆尼的手臂,环过了腰窝,顺势将下颚抵在了他的肩头。再来悠悠地吐着字:


“他说,医生就拜托我了。”


“我会遵守约定的...”


拉姆尼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又感觉全身烧了起来,差点以为是吃了过期的抑制剂。

他刚想做出什么回复,就感到身后慢慢划下的脑袋。他的徒弟似乎是累了,靠着后背睡着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像个中学生吗,拉姆尼暗槽,又接着为黑掖好了被角,露出会心一笑。



那一晚,他们相拥而眠,梦里都有彼此。























——————————————————————


“我回来了。”


黑将换下的鞋整齐地摆放在玄关,没等他踏进,便感到了与往日不同的氛围。空气中夹杂着甘柚般清甜的香味跟少许柠檬的苦涩,像泉水浸润了自己燥热的空隙。


总觉得很安心...


拉姆尼小跑着来迎接他的徒弟,正准备扑个满怀,接着就被黑的疑问打断。


“医生,你有在点什么熏香吗?”


“虽然是没有,为什么这么问?”拉姆尼努力嗅着空中的气味分子,“啊。”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摆出看透一切的姿态。


“黑,你...”他故意停顿了,恶趣地看黑紧张的样子,回以得意的笑容。


“换洗发水了吧。是好闻的牛奶的味道,喜欢。果然我的鼻子是不会出错的,嗯嗯。”拉姆尼还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顺势点了点头。


“我没有换过。”


“欸?”


“嗯?”


当二人都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噗地笑了。


“恭喜你,黑。”


黑看着露出双排牙,爽朗笑着的拉姆尼,心中最后的灰烬也被擦去,替换上了雨后的彩虹。他的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淡笑:


“交给我吧,医生。”








——神一定听到黑的愿望了吧。



END




*谁能想到最初只是想写筑巢呢,完全偏题!


青野

《怪病医拉姆尼》病历21 怪回迷宫3


个人汉化,仅供学习交流,支持请购买正版。

请勿二次转载,请勿用于其他任何用途。


图源·翻译:没事我也在打@我

嵌字:打了一天mrfz没有干活@浮游体 

《怪病医拉姆尼》病历21 怪回迷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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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里

剩下的点图。
p1被迫穿女仆装的师匠
p2-p3茂灵sm车,是烟总点的黑化(划掉)茂总用脚踩射师匠的梗,防河蟹p3点这里
真的非常非常ooc,茂非常黑,雷到不负责,我已经画嗨了

爽完了,但是稿子还是得画的,睡了,起来再嗨.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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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兀土🚢
大叔的爱paro() 这样可以...

大叔的爱paro()

这样可以不屏蔽我吗()

大叔的爱paro()

这样可以不屏蔽我吗()

镜里

「タバコ」

*原作背景十年后的小故事
*茂夫(24)×新隆(38) 

「タバコ」

*原作背景十年后的小故事
*茂夫(24)×新隆(38) 

有鹿听寒

【茂灵】[ABO]第八条鲸

影山茂夫(Alpha)x灵幻新隆(Omega)。

文风魔幻,十分我流,严重捏造,OOC,非典型性私设ABO。

稍微有点强势阴沉的茂夫、真的是双箭头。

重申:严重捏造。严重私设ABO。

17k+3.5kNC-17车,一发完,用词挑战lof底线。


       神不只给了他超能力。


      影山茂夫早就知道他会成为Alpha...

影山茂夫(Alpha)x灵幻新隆(Omega)。

文风魔幻,十分我流,严重捏造,OOC,非典型性私设ABO。

稍微有点强势阴沉的茂夫、真的是双箭头。

重申:严重捏造。严重私设ABO。

17k+3.5kNC-17车,一发完,用词挑战lof底线。

 

 

 

       神不只给了他超能力。

 
     

 

      影山茂夫早就知道他会成为Alpha。

 

 

11.

 

 

      他在许多年以后,还会想起十一岁那年的那个遥远的傍晚。影山茂夫本该离“性别分化”这个词尚且还很远,他双手扶着书包带,一步步走在楼梯上,从没想过他会推开一扇完整地改变他人生轨迹的门。

 

 

       “不好意思……”

 

       影山茂夫不止拥有五感。

 

       神永远在云层以上。神所拥有的平等的慈爱看上去向来不会偏袒,祂赠与影山茂夫与生俱来常人所无,似乎只是一个微小的、无伤大雅的破例,就好像看到可爱的猫狗心生怜爱的人类,不会使天平倾斜微乎其微。

 

        影山茂夫知道:神还给了他别的东西。他的第六个感官埋藏在鼻底,出生为止都没能发挥效用,像阑尾与外附耳肌,是个无功无过的累赘。

 

      “我看到外面的招牌——”

 

      “来了来了,有什么事……啊,小鬼吗。”

 

       相谈所内的金发男人刚刚吐出的一口烟雾未消,眉峰挑起。

 

      年幼的影山茂夫摸了摸鼻子,感到什么东西一霎时松动,像乌云乍破,天光倾露。

 

 

 

       于是他超乎常识地、在十一岁的时候,第一次闻到了信息素。

 

 

      属于灵幻新隆。

 

 

 

 

       影山茂夫于是知道,神是赋予了他一个崭新的器官,接起他尚幼嫩的腺体,让他过早的嗅到十八岁分化第二性别以外的鲜活。他知道舌用来尝、眼用来看、鼻用来闻,在他第一次食、视、嗅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印证在了他对人类的基础认知中。所以他自然知道了这新的器官的作用。像他出生起就该有的,与超能力何尝不同。

 

        “什么事?小朋友。”

 

       年幼的影山茂夫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对他来说高大的男人掐灭了烟从座上起身,裹着一身的淡淡烟味走到他面前,他看到细小的包裹山麓一样的云雾,与夕阳斜照的光一并流淌在这金发男人的身上。

 

       课本上常描述信息素的味道,写被倾慕的Omega在爱慕者闻起来如甜糖或蜜柑,蜂蜜或羊奶。一切美好。小孩子总无法想象得到,总对他们的十八岁充满期待——期待自己分化成人群中的10%而非Beta,得以感受这许多美妙。

 

       影山茂夫从没期待过,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觉得他往后合该分化为Beta。

 

       他却感受到了。

 

       那是烟混糖茶、冰块融化,属于面前的男人。经由抑制的信息素竟没能逃过影山茂夫那时新生的稚嫩的感官,凫动、上涌,他茫然贪甜,猝不及防地做了人生的某个尤其重要的第一旅,像一勺蜜之于蚂蚁,浓稠地洒在更远的地方。这味道香甜而浅淡不明,恍若盛放在玻璃制的罐子里,碎光浮沉如切片的彩虹。他在那时就明白它必将伴他一生梦萦。

 

 

 

       于是他坐在沙发上握住了那杯本该倾倒的茶,烫过猫舌的褐绿透明液体被倒流归位在杯里平静。他无意间对灵幻衣领包裹的后颈腺体的注视宛如人类察觉曙光;影山茂夫从此知道了他正确的未来的第二性别,经由他尚在发育的腺体,信息素会在他十八岁那年流遍他的血液。他该是一个Alpha。

 

       他被神偏爱着。

 

 

 

       这算是他漫长的暗恋的开始。

 

 

 

 

 

15.

 

       影山茂夫十五岁,未成年。

 

        他尚没有信息素,周围已分化成年人的信息素对他来讲就算能闻到,也只是气味,五花八门却从不香甜;他闻得见埋藏在抑制剂以下的气味,像个出了别的问题的嗅觉过于灵敏的人,走在人行道上从砖瓦中呼吸到整个世界,抽奖般五彩缤纷,像他除灵时超能力放肆的流动。

 

       灵幻新隆是例外,例外得理所当然。

 

 

       相谈所空气里总是充盈烟与茶混合的甜味——之于影山,是这两种根本不含甜味的味道中加了足量的糖浆。灵幻新隆戒了烟,信息素里仍有不呛人的极淡的烟草味,是他分化与生俱来。

 

 

        一年以前他忽然惊觉自己并非只是喜欢甜,相反,他几乎从不吃糖以及一切甜食。相谈所比家更让他眷恋,或者说灵幻新隆比任何人更能让他依赖,始于嗅觉。

 

       那天他汗水淋漓地从梦里惊醒,他在第一个梦里发现一条巨大的鲸鱼。他又发现第二个梦中碎裂的灯泡确实碎了,灯丝断成三截残破地掉在他的被子上。而梦中的另一个人下午刚刚见过,在电视屏幕里,在夕阳泼洒的长街,他的师父携着一身刻意淡薄的信息素,走到他旁边。

 

        从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堂课,影山就被教会了,在爱慕者的嗅觉中,被爱慕者的信息素总是泛起更甜的味道。摄影器材悬浮起来造成放送事故,他作为罪魁祸首与拯救者,心知肚明,长年陪伴的引路人令他爱/欲满身。

 

        他喜欢自己的师父。

 

       一种天然的、出于本能的,不可违抗的执拗,让他认定,让灵幻新隆闻起来含带糖分。

 

 

 

        灵幻大师对外伪装成Beta,他常用定量的抑制剂,十足是工作者的常态。定时等量的抑制剂栅格化他的信息素,流动得按部就班,压灭本该有的生理需求。

 

        影山茂夫在第二年直截了当地拆穿过他,言明自己已经知道他是个Omega——这算是他幼稚的第一次试探。灵幻新隆只有一秒不到的愣怔,后搓搓他乌黑的头发接着脖颈那柔软的一茬,说,果然骗不过你。

 

        没有回应,没有变化,小自己十四岁的徒弟知道了自己的第二性别这件事对灵幻新隆来讲大概微不足道,大抵灵幻觉得这怀揣无穷大超能力的孩子对他未来单身与否的影响几乎为零。他仍然常用抑制剂,针剂每月推进他手臂内泛青的血管。

 

 

        他的手骨节均匀而分明,张开来刚好能托住满满欲/望。浅灰色西裤下更窄细的踝骨,一瞥之下白得像雄孔雀最细小的尾翎,浅薄不惊。这是最惊心动魄的一个认知,影山茂夫认识到:他先一步知道这个人是Omega。所以他看灵幻新隆的形象,就山呼海啸地往那被演绎得多/欲/多/情的第二性别上倾倒而去。

 

       他幼嫩的感官尚不能理解信息素的汹涌,却下意识的把灵幻新隆与芸芸众书中最被向往、幻想的那性别的剪影拼合在一起:诗歌里的母亲、爱神,白鸽和歌颂者;充满母性,生而为生育者与欲/望之身。

 

       师父会经受发/情的折磨。他满眼郁郁沉沉的黑,甸甸沉重的渴求本能萌芽横生,如同烟雾扑在灵幻新隆的喉结、肩背、腰身,无一不是他的目光。

 

       影山茂夫赤/忱相对他的欲/望,沉默相觑不发一语,任其生长。

 

 

        “我自己都感受不到我的信息素了,要真的能变成Beta倒更方便。我每次去领针剂,协会的阿姨们就用那种夸张的催促的眼神看我,劝我快点结婚……”

 

        灵幻把一整管药剂全部注射进自己身体,抽出针管驾轻就熟地拆开支棉签按上,嘴上不停,几乎没有什么防备地露出一截光洁后颈的弧度,延进洁白衣领,像被埋藏的食物。

 
         “哪有工夫……”

 

 

       最早的春樱结了苞,养分满满积累一冬,顶出一颗尚不能被观赏的骨朵。浅粉木讷过旧雪,枝柯间落灰蒙尘。

 

 

 

 

 

       这是第四年的早春。

 

       “师父。”

 

       “来了?龙套。”灵幻回过头,看到影山提着书包走进来。“占用你的时间抱歉了,马上就出发吧。”

 

        他站在窗外晚阳烘烤出的火红里,茶金发丝蓬松地在外面一层透光,嘴角上扬,眉尾舒展,几乎全身都被身负的光芒染就。

 

        影山茂夫点了点头,泛甜的信息素使他感到本能的愉悦,面上仍旧无波无澜。他今年已经是初中三年级,灵幻早已尽可能的减少委托他的时间让他专心于升学。但总有不可避免的情况发生:比如芹泽临时有事的现在,茂夫不得不被一通电话打来,他向来随叫随到、表面不显,乐在其中。

 

 

 

 

        因为吃鲷鱼烧烫到嘴而撞到后脑死去的低级灵一如既往的轻松地被影山茂夫除灭,这猫舌的师父在回去的路上一边讲着自己如何能够理解这位灵小姐,一边以肯定句询问徒弟对于一会去吃拉面的意见。

 

       答案存在争议的可能低微近零。灵幻在说话的间隙回头上下看了茂夫几遍,“你长高了,龙套。”

 

        “每年您都有这么说,师父。”影山茂夫答道,目不斜视。路过的花店将一簇玫瑰摆在外面,早春的寒凉里这人工培育的花依旧火红漂亮,低垂的晚暮替娇艳绽放的红盖上一层薄巾似的蓝色。

 

       他难得地停顿了一下。这给了灵幻好好打量的机会,试图抓住一周没见的徒弟身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真的长高了——比往年多长了不少呢……!龙套再过两三年也要分化了啊,明明刚开始只有这么一点高。”他往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时间过得真快啊。”

 

       “嗯。”

 

       还是这样平淡的回应。

 

       影山在关乎于分化的话题上,根本不像一个尚在青春期的孩子。他确实也一直跟不上热点和潮流。中二未愈的初中生们最喜欢的话题中无外乎总有一个分化,晚来的激素与信息素会在十六岁开始逐渐影响少年人的外貌和身形。换句话来讲,十五岁是他们最后的幻想期,升上高中开始,身体变化与否就足够知会他们一些答案。

 

       灵幻手揣着兜,察觉到茂夫在关于分化这件事上过于寡言,或许归结于他会分化成Beta已经在亲朋间成为既定事实,“万众瞩目”。他眨眨眼,走路的步子都不自觉放慢了些,似乎在斟酌词句,或者纠结是否该开口。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影山茂夫突然站住了。他穿一身黑校服,面部有了些棱角,从后面看,像棵有点想要欣欣向荣的意思的花树苗。“师父。”

 

       他师父自然也跟着停了,“怎么了?”

 

 

       “我会分化成Alpha的,十八岁的时候。”

 

 

       听着太像赌气。灵幻把手从兜里抽出来的动作顿住了一秒,随后他笑起来,左手毫无阻滞地继续抬起来拍了拍影山的肩膀。“现在还不是能下定论的时候哦。”他转到影山前面来,搭在他肩上的手跟着转了半圈没抬,却增加了些捏握的力度。灵幻目光严肃了一瞬:“龙套,听我说。无论你的第二性别是什么,你还是你……区别不会很大。你永远是我值得骄傲的徒弟。”

 

        他刚在心里吐槽盐中的生理课老师青少年分化心理引导有没有好好在做,就看见茂夫与他对视的神情。少年额前漆黑的碎发被风扫得动起来,露出一小截眉头,尚且是软得分明的面部轮廓被背后居民楼亮起不少的窗勾了圈影影绰绰的边。

 

 

 

       “我知道。”影山茂夫无比认真,一字一顿复述:“我会分化成Alpha的,师父。”

 

        他笃定;所以他不好奇,毫不期待,无需企盼。这笃定因由面前的Omega而起。

 

       这是他的第二次试探。第二颗花苞探出来,在枝头打颤。

 

 

        灵幻大师眉头一跳,差点被他的目光说服,感觉现在不是跟他争论这个的好时机。他手臂垂下来,接着往前走,甚至后知后觉地刚刚才觉得茂夫对着一个Omega认真地说自己会分化为Alpha这件事有点怪异,他真的几乎忘了自己的第二性别。他并没想太多,听到背后跟上的脚步,想着到底还是初三生。

 

 

 

 

        影山茂夫潜在水下,超能力包裹他的身体;气泡声几近消亡。他在这里无需呼吸,它也一样。

 

        他蜷起身子,放任自己成为光源,下落。

 

        一条宽阔的尾鳍从他身边划落下去,带动大片死水的涟纹。伴他下潜的庞然的海洋生物牵引水波,辽阔的弧度从影山茂夫身上泼过去,一分一毫无法撼动他的坠落。

 

         这是第八条鲸。他在心里默默地数,前面七条已沉了底。正等待着成为盛大的鲸落骨殖。

 

        影山茂夫的意识海洋中,生来就沉着七条毫无生息的鲸鱼,他无所觉察,仿佛人不会觉察自己背后皮肤上天生的痣。直到十四岁的那天梦里,这第八条鲸破水而出,汹涌海流带着他从此沉沦进死海深水。

 

        他的黑发如同这深海一样的颜色,被水流拨到他头顶,流动出细小的泡沫,被他琉璃似的灿烂力量包绕。他垂着眼睑想,他是在见证又一座岛的下沉。

 

        巨大的鲸与他一起沉垂,他在鲸面前渺小得像残燃的灯芯。

 

        他们往深海更深坠落。

 

 

 

17.

 

 

        骨骼的闷痛让影山茂夫不得不又一次在睡梦中睁开了眼。凌晨五点,他起了床,去晨跑。天空是黑色,在远方封了厚厚的边,城市被包裹在里面。

 

       早在一年以前,他开始变声。稍显细弱的以前的声音一去不返,里带着点青少年变声时期特有的粗砺沙哑,那时实在不能算好听,最近收了尾,变得低沉。

 

       猛烈的发育沙包似的砸中了影山。他住进私立高中宿舍的这两年,身形不管不顾一样只往高处拔,像抽条的柳,生长的骨痛剧烈得太难忽略。营养与锻炼跟不上拔高的速度,影山茂夫肉眼可见的高瘦单薄起来。他并没有多显眼,无数同龄人与他一样在经受这些,甚者一季一换更大码的校服。这是分化的前兆。

 

       他与灵幻很久没见了,就算彼此的GPS位置还是存在手机里。十四岁他发觉这不得见光的喜欢,再向前追溯竟是起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影山茂夫到底在青春期,他把这感情埋进水底,逃避的念头一旦骤起就不可遏止,一如他的暗恋。

 

        逃跑是可以的。是被允许的。影山茂夫过于明白他的成长需要师父,不可或缺到如同土壤之于树。他同样妄图继续隐瞒,他的情感从初生那天起就生长在水里。

 

       从小起过于恣意生长的感情终于陡生倒刺,几近病态。分别往后他再不会读气氛,也终于注意到师父再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第三次试探已经几近剖白,灵幻不可能听不懂——青春期赋予影山茂夫荷尔蒙的激荡让他发掘了近乎偏执的执拗本性。

 

       他偏执幻想灵幻没能理解,仍将那看作小孩子的无心之言。这样他的鲸就能继续下沉,永无上凫的可能。

 

 

 

       刻意疏远起效极快,海流都足够被熬干断线。生生像忘了一样。影山茂夫鲜少吃糖,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信息素的味道封存进罐子上锁。封闭式的高中生活百无聊赖,每个上午都和以前一样。

 

 

 

       他像以前一样,人缘尚可,成绩中折,身边都是可爱的人;学校和平,再不用他除灵。似乎什么都没变,除了他的身高,还有他面部变硬的棱角。

 

 

 

       影山茂夫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国中的校服也带进了高中,永远挂在窄柜里,再穿不下。圣诞前后空气都泛寒凉,他在下午的第一堂课过后回了一次宿舍,在校服里面加了一件高领黑毛衣。

 

       毛衣被翻出来,柜中挤挨。旧校服掉到了地上。下午的天光在云层后泛亮,给这套得见天日的衣服凸起的褶皱折痕勾得惨白发灰。影山茂夫居高临下看这套校服犹如看一层他蜕下的皮。

 

       他虹膜颤抖。他善于压抑,却快疯了。

 

       那衣服内竟还带着点久窒未销的灵幻的信息素,飘渺得不触即散,如同濒死的惊鸿。

 

        ——再没能逃过他第六感官的捕捉。任何隐瞒、欺瞒的自我、掩盖的本性、掩藏的欲望,全部在这一缕山雾一样的气味中魂归故里。

 

        他几乎腐朽,窜进鼻腔的烟茶仍然鲜甜。他眼前颤动着灵幻新隆饮茶时杯中下沉的液面,耳边回荡起他皮鞋碰地时鞋跟敲踏的足音。滑动的喉结与裸/露的脚踝成为碎片似的影子,成为他金色白色糅杂的甜美梦魇。

 

        影山茂夫干涸的思念续上水流,死水竟涨起潮,天空乌云浓浓滚动,沉眠的鲸骤然惊醒。

 

       它天然与沉垂的鲸群拥有同等的异样频率,发出茫然呼喊却从没得到过应答;沉底濒死的七条鲸鱼向来无声无息,却依然长存。它已是今非昔比的、扑动尾鳍足够掀开数十公顷海水的硕然造物。

 

       鲸重新开始下落。

 

       它原是影山茂夫虬结生长的、早已不能用简单的百分比来表述的爱慕之情。

 

 

 

        影山茂夫在穿上毛衣的这个下午,第一次给灵幻拨了电话过去。还没响起半声对面就接了,各自怀揣隐秘的期待,一声“师父”冲着迎面的“龙套”击撞去,四分五裂,像隔着手机屏薄薄一层饮尽交杯。

 

 

        “你变声了…”

 

        “——我喜欢你,师父。”

 

        脆弱的窗户纸刺啦一声豁开了一个口。

 

 

 

        “……我知道了。龙套。”

 

        而对面是一堵墙。

 

 

        “最近降温,多穿点衣服。”

 

 

        灵幻新隆在电话那头喉结滚动,却听见忙音。他坐在下午的相谈所里,忘了放下手机,身处同一城市,灰白的天光无所顾忌,照旧在身后扑他满头满背,像一层光鲜的灰尘。这嘟嘟的忙音在他耳边响了十数分钟,直到芹泽担心的声音将其冲破。

 

        他摇摇头,久久保持一个姿势的手腕酸麻,仍旧起身去看窗外,看长街尽头。

 

 

 

        两年前那天,影山就在这条路的尽头对他说:“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师父。”

 

        灵幻刚想说什么,目光落在身边已没有从前那样矮的影山身上,刚刚张了嘴,就听见徒弟接着说道:“师父,你知道吗?我一直闻得到信息素。……包括您的。”

 

        他愕然一惊,看着影山从他身旁走出去,回过头。

 

        “烟和茶混在一起,是很特别的味道。”

 

        花苞再次顶出来,这次它有些迫不及待,出生伊始就绽放了小半,连根折断、脱离枝桠,落到了灵幻的发间。

 

        夏季一天里最后的阳光被矮楼的轮廓对折,一半照着少年的脸,另一半将他的半身埋进阴影。他乌色的眼珠一如既往,从他们相遇那天起就深黑得看不清。灵幻大脑当机,一瞬间没能组织好语言,给了他转身走远的机会。影山的背影依旧显得单薄,已有了长得更高的势头。灵幻没来由地仿佛看到他脚底连着树根,每走远一步,都有一条根系从灵幻身上脱离。

 

        直到再看不清,天色已晚。灵幻新隆伫立在大片的影子里,才反应过来他的信息素味道确实是影山所说的那样:他真的太久没闻过自己的信息素了。愈来愈多的除灵委托使他忙碌到无法抽身,甚至真的觉得自己分化成哪一种第二性别都没有区别。

 

        他觉得自己像花树被连根拔起的土壤,仍保持着那树每一条根系的形状。

 

        树和土从来都互相改变,他不例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绞尽脑汁,只回想起热茶和章鱼丸。影山茂夫之于灵幻新隆三十一年漫长零散的记忆,是镜子最大的那块残片。

 

 

 

        自那天起,他们分别离去,各怀心绪。人气与知名度水涨船高,排得满满的时间表、长时间的奔波忙碌麻痹生理,但灵幻总能在睡梦里看见一个没有影山茂夫的世界。梦境干脆了当地告诉他,致使他灵幻新隆并非独身一人的人就是影山,他给师父带去朋友和事业上的成功,令他能以脚踏实地。

 

        梦里的他孤单落魄,相谈所砸了招牌。他没能在二十五岁那年遇见影山茂夫,自然没能取得生活如现实,也没能戒了烟。蜂拥的谩骂与响遍全国的指责把他埋进去,等到他们奔朝下一个新闻热点而去的时候,灵幻新隆已被彻底踏进泥土。

 

        这梦真实到他每次惊醒都满身疲惫,缓下好久才得以从那灰败梦境里脱身。孤独感重回他心里一隅,冷硬到疼起来泛酸。那世界晦暗着在他彻夜的梦中连轴播放,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他就该这样生活。他向来自诩为人通达圆滑、处事成熟,到头来缺了这位弟子还是无依无靠。

 

        他早就开始失眠,后竟又在每半年的例行身体检查中查出一点信息素紊乱的先兆。

 

 

       当初那样的有关信息素的直言,暗示意味差一点就翻到明面。灵幻怎么能听不出里面含着其他的意思?他与人交道多年,药物从未松懈,面对这样一个早就知道了自己性别的少年的剖白,他竟没时间纠结尚未分化的影山如何闻得到自己的气味,大抵他觉得超能力者在信息素的感知上也与旁的不同;他竟不知道如何应对。

 

 

        那是他的青春期;如今也一样,他还在青春期里。灵幻差点忘了这件事,他眉头紧纠,却猝不及防感觉到了自己血液中渐渐活络起的信息素的热度。一通电话和几句徒弟变化后的声音,就足够引诱他长年受压抑到寡欲的信息素燥动,他苦笑翻找临时药品,仿佛面对一层四分五裂的窗户纸。

 

         身为年长者与师父,在他这极易敏感不安的年纪,面对徒弟极可能被与依赖和亲情混淆的感情,灵幻新隆更应该说别的话,而非真实。

 

        而非“我也是”。

 

        他像个突然被宝石砸中的行人,却千辛万苦去寻找这宝石的失主。

 

 

 

 

        从此以后,影山茂夫学会了关闭鼻底的感官,再闻不见哪个老师像山楂还是矢车菊。他笃信这一感官从十一岁那年往后就再无用处,生来就是为了那一瞬间的松动,让他闻到灵幻新隆。

 

 

 

        他透过窗户纸撞了一次南墙,颇有些头破血流,却决定不死不休。

 

 

 

 

 

 

18.

 

       于是,这又是一个意外。

 

        影山茂夫长得实在很高了。上一次相见还可以稍微俯视——现在灵幻完全需要抬起眼,才能看见他的脸了。他双眼被盖在额前碎刘海阴影下,略微显得阴沉;他脸上仍有从前的影子,但已不很柔软了,浓墨重彩、线条锋利,经由从不间断的锻炼,与他高却再不单薄的身材很是相称了。

 

       他已过了生日,已经十八岁,是个经由全套检验、白纸黑字证明过的Alpha。灵幻在心里讲过一声见鬼,却仍认为这是少年三年前无意间吐露出的偶然,再怎么说没有经过成人礼就还是小孩子。他此时心里更多在暂时性痛恨别的,比如芹泽、小酒窝、花泽,律还有其他的那些人,谁都好。

 

        居然分别、全部有自己的事情,无法前来,巧合得简直有神助力——并把高中毕业的影山茂夫一人一句,拎到了他旁边,来完成今天的委托。

 

        Alpha的信息素不经掩饰,有意无意地从身旁的徒弟身上散发出来,横陈着几乎像道风景。灵幻新隆缓缓地想,真甜,甜得他再也不想给热牛奶里加糖。

 

        这还是个听起来非常重要的委托。来自外市的年轻女子神色间带着几分凄惶,言说自己家老宅故去祖父的房间最近总是传出怪声,在找到灵幻之前请去的三位除灵者竟在探查后全都陷入昏迷,至今未醒,找上灵幻其实是已经走投无路。

 

        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委托,灵幻想,他本不应该接下的。但鬼使神差他点了头,于是现在他意外地领着他身边沉默的意外,刚下了电车,走在隔壁市他人生地不熟的街上。

 

        成年的影山茂夫有种气场,再不复以前的普通路人中学生形象,远远地看上去教人有种直觉上的危险感。他如从前一样跟在灵幻后面,什么都不多问,场景像四年前,人却高去从前太多了。这种微妙的物是人不非让在前头走的灵幻尤感精神分裂,几次三番想开口都卡在喉口,不知从哪开头。

 

        氛围很尴尬,尤其尴尬。一丁点不由分说的使命感劈头盖脸地砸在灵幻新隆的头顶,今天可能势必是把话说开的日子了。

 

        距离上一次那通话说得不明不白的电话,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灵幻实在摸不准影山对自己是什么心思了。他摸了摸鼻子,茂夫的味道却已经单方面地甜到他没法随心所欲地呼吸。

 

        然后他终于成功开了口,带着几不可察的鼻音,却是关于工作:“委托人小姐说是会在老宅那里等我们……这次可能会很危险,你要小心一点。”

 

         “在来时的电车上您已经说过一遍这些了,我会小心的,师父。”影山声音放低,回答无可挑剔,已经是影山茂夫此人能作出的标准回答了。灵幻接着想。啊,我已经说过一遍了吗。还是我在期待什么别的回答?

 

        牛奶啊,他被浓烈的甜味浸泡得糊里糊涂,他想。很适合。

 

 

  委托人小姐果然已经在老宅等候着了。她眼睑下是一层妆盖不住的青黑,之前请来的灵能力者离奇昏迷这件事已经在本地传开了,想必很是不好过。


       “祖父曾是一位天体物理学家。”这位Beta小姐姓黑川,她把二人请进了屋。“但据我父亲说,祖父在中年一次旅行回来之后突然辞去了原本的工作,转而闭门不出,钻研起一些稀奇古怪的宗教与神学……就像有什么打破了他原本的世界观一样,有一段时间意识也很迷乱,差点被强制送去精神病院。”


  黑川小姐在有点窄小的客厅简单地沏了两杯茶,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投在祖父屋子的方向。“在我的记忆里,祖父一直是一位和蔼的老人。祖母早逝,祖父一个人住在这里很久,在他离世之后这座房子也没有变卖……怪声是雇佣一周来打扫一次的清洁工发现的,据她描述,像是用石子慢慢地敲门。”


       “他并没有向我传输什么有关于宗教与信仰的思想,我童年的记忆里,祖父总是一个人坐在外面看天空,好像在等,或者期待什么东西到来。父亲说他对于神的狂热也仅仅持续了两三年,后来祖父就平静了下来,但终身没有回到原本的研究岗位上去。”


       “关于那些,祖父只对我说过一句:‘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被人类研究的。’”


  灵幻听她娓娓讲述,一边感觉这老宅内的奇诡氛围实在是有些浓重。灯泡应该很久没有更换过了,就算客厅的灯全部打开也并没有很亮,他抓着茶杯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扭头看了影山一眼;这才发现影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在看他。这一眼仿佛一个首肯,影山在黑川小姐有一点欲言又止的停顿里开口:“这里确实有很浓厚的灵的气息,但没有恶意。”

 

  随即,灵幻看到黑川小姐如释重负似的叹了口气。“……确实是这样。会在这里的灵,除了祖父应该也不会是其他人了。”

 

       “您能感受到他没有恶意吗?太好了……毕竟出了那样的使人昏迷不醒的事,我也没办法完全相信祖父没有成为恶灵,更别说让你们相信。如果祖父投胎或者成佛的话,昏迷的灵能力者也会醒来对吗?”

 

       “拜托了……其实我真的不想让祖父的灵被除掉,他也从没有伤害过我或是钟点工,但先前过来的那三位都说事态很严重。但他是那么好的一位……祖父真的不是恶灵,对不对?”她声音带上了急切和一些颤抖,紧抓着茶几边缘的手指用力得泛起青白。

 

  影山摇摇头:“可能只是一些过大的执念,导致灵魂留了下来。还不到恶灵的地步。”

 

  他经过变声的声音每一段发音都敲在灵幻的耳膜上,逐字逐句有如穿石的滴水。从踏进这间老宅房门的那一刻起就有种道不明的情绪包裹着灵幻,他以为今天穿得有点多,所以喝着茶都有些口干;他把杯子放下:“好,那我们现在就进去看看吧——可以吧,龙套?”

 

  年轻的Alpha点点头,跟着自己久别的师父起了身,盛夏他穿得比较随便,短袖下伸出一截仍旧白但有了肌肉线条的手臂。他眉头被掩盖在额头碎发下,至于教人看不清他大部分的情绪,他像个什么习性本该活在阴影里的生物,被灵幻拿进阳光下晒到长大。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屋内拉着窗帘,门口借着外面的廊灯,依稀可见之前被请来的三位除灵者新叠着旧的有些凌乱的脚印。黑川小姐没有跟着上来,以防万一还是让她留在了楼下的客厅中。

 

  屋内的陈设很显然地有些年头。各种类型的书籍与石头标本陈列在柜子上,书桌上各种笔记纸张叠放整齐分装成册。而那散发出气息的灵的人形,正以夺目的色彩坐在书桌前的靠椅中,让人无可忽视,却感受不到一点危险,甚至深沉平和。

 

  灵幻看到这位,应该可以称呼为黑川先生的灵时,胸口没来由地一阵憋闷。他想这真是奇怪,旋即先开了口:“你就是黑川小姐的祖父吧?”

 

  他甚至看到这以色彩组成的灵点了点头,起身向着他们慢慢走了两步,涌动的轮廓稍微平静下来,显出一个个子并不高的老年人的身形,五官依稀可见。

 

       影山的手抬起来,有些戒备。灵幻突然有种感觉,他以直觉感受到这位老人的灵与其他的灵都不一样,就算他毫无灵力,他也能感觉到组成黑川先生的那色彩是一种其余的未知的介质,浓稠、深厚,让他联想到宇宙。

 

       怪异的悸动。

 

 

       “是的。”模糊的人形灵体点了点头,声音像是从深水下透出来;组成躯体的几千种颜色以一种奇妙的频率律动。“请不要担心,我只是个无法了却夙愿的老家伙,没有恶意。”

 

       他苍老的声音渺远飘忽。

 

       “你们没有一开始就对我出手,所以我也不会攻击你们。”

 

       灵体顿了顿,“在看到你们的时候,我的夙愿已经达成了。”

 

 

       “什……”

 

 

       “在那之前,我知道,你们一定有什么没说完的话想要对对方说。……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我死后无法离去,其实就是在等着这一刻。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他迷蒙不清的色彩描摹的双眼里竟看得清悲恸与彻悟。

 

 

       “神啊……”

 

 

 

       老人的脚底突然在瞬息之间向四方爆发出绚烂的、星云一样的光彩,像是熔化了老屋、老宅,在一方空间中仿若无限绵延下去,将灵幻和影山完完整整地包围。

 

       纷杂的噪声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呈现一种不可理喻的美妙。另一种不可说的观感骤然被灌输进脑海,他们被重压钉在原地。

 

 

       灵幻新隆猛然感受到一种重合。

 

       他如坠梦境、如坠再无影山茂夫的冰冷地窖。明丽色彩中泛黑泛灰的另一部分扑将上来紧紧纠缠,把他的灵魂拉拽往另一个时空。

 

       “你是……”

 

       他在他对面看到另一个透明的人影。

 

       金发。三十二岁。仿佛镜中人相觑,慢慢走近。

 

 

       他在这拉拽的力量中发觉了另一个灵幻新隆,来不及震惊就动荡着重合他身,他在心里打了整整三年的腹稿此时竟明晰得倒背如流,仿佛影山再对他说一次喜欢就能完整说出口来拒绝。

 

       这个灵幻新隆很坚定,比起不知如何引导龙套感情的我来,他是个更好的导师。灵幻想着,他无力抵抗,感觉自己的身体正逐渐脱离他的掌控;拉扯中他的灵魂几乎撕裂。

 

       等等。灵幻想,不会吧——他想让我们说什么?

 

       另一个我在等……他在等什么?他在等龙套说出什么?!

 

       他根本没法分神思考这未知的彩色到底是何物,就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色彩的洪流里被冲得离影山茂夫极远,另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灵幻新隆的意识让他回过头。

 

       他看到两个长大的影山茂夫。

 

 

       影山茂夫瞳孔收缩,却动弹不得。绮丽的光彩毫无阻滞地穿透他厚密的灵力屏障,一种发自天然的无可违抗的感觉骤升起来,从进了这老宅开始就莫名其妙上涌、堵在心口的一些情绪被斑斓色彩推挤,继续向上,脱口将出。

 

       黑发的另一个身影站在斜后方,静默伫立,脚下是无限的浓稠流动。

 

       他们都在凝视灵幻新隆。

 

       超脱常识的涌动颜色有如幻境,将他们间半米的距离无限拉长,光斑落在彼此周围,他的师父回过头、也看向他。

 

       他发觉了、另一个影山茂夫从背后,终于被颜色的水流冲撞到他身上,合二为一。巨大的胀痛瞬间倾覆了他的感官,他惊觉这另一个影山竟痛苦得仿佛身处炼狱。

 

       剧烈的爱意在他身体里连并灵魂都被挤压,一种不知是对另一个自己的本能,还是对于这庞然情感的了解让他察觉,这个影山茂夫在十六岁、十七岁,甚至往后一生都没能开口说出他对师父的感情,哪怕一句一字。

 

       他在其他的时空痛苦万分,最终安附于他身,借同等自我的口想对灵幻新隆说出什么。

 

 

       他透过两个自我的虹膜,重又看到了十一岁那年流动着的细小的山岚;在灵幻新隆身上,雾气在光中生辉泛亮,灵幻在铺展开的空间之外遥遥回看他,目光里的不可思议令人心悸。

 

       师父身上也有两个师父,他想,与我一样,大概都来自于另一个时空。晃动的灵幻新隆的虚影在他的轮廓边际像是隔着水幕。他痛得想要躬身挤压心脏,却舍不得移开眼睛。

 

       鲸鱼从万米之深的死水下厉声哀嚎,颤动每一寸水域,方圆千万里只有气泡破裂,沙沙作响,空无一物。

 

       他向往那山间的雾如鲸向海,如同黑夜的旅人看到曙光。庞大的蓝鲸带着他下落,俯视、平视,仰视,影山茂夫回到那个下午。他想起烈火般的云和晚阳,想起烟叶,茶叶与白砂糖,想起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到来的过早降临的第二性别气息。

 

       影山茂夫一瞬间捕捉到什么。

 

 

       “师父。”

 

       他黑发鼓荡,声音颤抖,仿佛在第一个音节脱口时就心知肚明会有的是怎样的回音。

 

       花苞长了满树,盘踞每一道枝桠,每一颗都重逾千斤,使枝头向下再沉垂一点,几近倾塌。

 

       “我爱你。”

 

 

       啊,是了。灵幻新隆仅剩的自我意识痛苦地想,约莫他是在等着这句话吧。

 

 

       他一霎时懂了,被干脆打翻的三十二年构筑的世界观形同泡影,奔流直下;那不可说的观感来自于更高位的掌控者即神明:黑川老人的那句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不是说给存在于这个时空的影山茂夫和灵幻新隆听的。时间壁垒在流动色彩介质的影响下坍塌,重合在他们身上的另外的自我借由被附加在黑川老人身上的力量,在他们仍能面对交谈的这个时候,把一生都没能说出口的话交还彼此。

 

       龙套说出来的话,大概是两个自我的感情叠交过后说出的肺腑之言吧。

 

       他同样也会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我确实想要对他说的。就算与本意相去甚远,这是我灵幻新隆作为他的师父,必须对他说的——他明白吗?

 

       他听见重合于身的另一个灵幻开了口;他在心里无声呼喊,却不能诉诸之言语。

 

 

       “龙套,你还年轻,你的世界太小了。”

 

 

       影山茂夫当然听到了这引导性的,坚定的拒绝。

 

 

       他迟来得几乎缺席的青春期的情绪一朝潮涌,数值滚动,伴随信息素与粼漓的灵力重叠,向往一个峰值而去。

 

 

       “你对我的感情……是错误的。你要正视你自己。有无数种爱情以外的感情,容易混淆、与你理解的爱情不同。”

 

   

       “…不能因为我是你第一个……闻到的Omega,就错认为你爱我,龙套。”

 

 

       他经由这些年,第一次在错对里几乎溺身。就好像他对师父的感情来得理所当然,再无旁鹜,他幼时没机会区别这是雏鸟眷恋还是一见钟情,就放任这爱欲生长成了另一条庞然的鲸。

    

       他越是在压抑里摔打他的欲望,他的欲念本身就越反向增长。这是影山茂夫此生唯一不敢放任的感情,早已超越千万个百分之百。他就这样忍受煎熬,拒绝释放,寻求以自己其余的负面情绪的爆发来磨灭,挫下这骨血里爱欲化鲸尾鳍上的零星油皮,甚至毫发无损。

 

 

       “冷静一点。听我说。你会再遇到…闻到一个、有甜味的,优秀的与你同龄的Omega,而不是我……茂夫。我只是个意外,是你错误的雏鸟情节,忘了我的,…信息素吧。”

    

       那孤独的第八条鲸面对同类几近尸骸的七条身体,摆动庞大得无边无际的身躯,谧声长鸣。

 

 

 

 

       他忘了去理解师父在前面声音的颤抖,忘了理解他巧舌如簧今日却屡屡磕绊。

 

 

       色彩潮水般褪去,重归黑川老人模糊的身体。他背负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夙愿被满足,连最后的话语都没留下半句,就化作一道光芒归于天际。洪流消失的地方,一块细小的碎石掉在了地上,掉在跪坐原地、五官埋没于阴影、满头黑发扬起的影山茂夫身前,掉在他与灵幻新隆中间。

 

       医院病房里三位离奇昏迷的除灵者同时睁开眼睛。乌云滚滚密集,云层摩擦击打响雷与闪电,盛夏的暴雨适时落下一滴——紧接着千千万万纷扬洒落,雨幕蓦然倾下。

 

       他们二人身上来自另一时空的灵魂同时消散,撕扯感消失的刹那灵幻几乎晕倒,却仍强撑巨大不适去看徒弟的情况。

 

       但其实已经不需要看了;他感受到地板在颤抖,从影山双腿向外圈圈扩散轻微裂痕;窗帘与玻璃以外大雨瓢泼,影山茂夫难以自控的浩荡灵力波及数十公里以外,引发了轻度地震与雷雨。

 

       毕竟他才对影山说出了那样的拒绝。

 

       [198%]

 

       数值在三位数以上滚动,开始出现乱码,颤动、颤抖,乱作一团。

 

       [305%]

 

       楼下的黑川小姐焦急的声音响起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灵幻新隆在屋内远远对她做手势,点头又摇头,请她先离开;他目光坚定。

 

       [441%]

 

       对不起啊,龙套。灵幻想,另一个我也很爱另一个你。他们——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才需要被引导到这个时空,来说上一段话。还好我们之间仍不到那个地步。

 

       [487%]

 

       灾害级的震动让房梁上的灰尘扑啦啦落了一地,屋内黑川老人收藏陈列的石头标本一齐横七竖八地晃动。灵幻新隆一瞥之下,却无可抑制地被掉落地上的那碎石吸引。碎石片中仿佛闪动着无法描述的绮丽光彩,他心下了然,心说这才是那不可说的神明引导想他们真正接触到的东西。一种直觉让他确认,石片里包含的东西至关重要,甚至能为他解惑答疑。

 

       很显然,这残片在寻找他们两个人。

 

 

       一只向来干燥的手盖在了影山紧紧握拳的手上,他汹涌的灵力仍然不对这个人设防。

 

       影山茂夫正被千万痛苦咀嚼,他强行撕开一条缝隙的眼前花花绿绿全是上漫的噪点;他透过层层包裹在眼前的纷乱鼓荡的光亮灵力,看到一片茶金色突兀出现。那遥远又近的带着甜蜜的气息,不容置喙地熔化他的感官。

 

       师父?

 

 

 

 

       [500%]

 

       “龙套。”

 

 

 

 

 

 

       “茂夫。”

 

 

 

       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灵幻新隆一瞬间仿佛听得到鲸鱼无声嘶鸣。

 

 

       被灵幻握在掌心的毫不起眼的碎石片接触到影山茂夫的皮肤,骤然散发出一轮耀眼的恒星似的光芒,将两个人全部笼罩进去。

 

 

 

       神的双眼缓缓睁开。

 

       这是一块被祂触碰过的星球的残片,崩落成陨石偶然掉落在了地球的土壤中,里面记录着神微不足道的一点偏爱。

 

       这本是不该被你们触及的视野。他们听见来自头顶的声音缓缓地说。但时空已成定局,所以被窥视到一点边角也无妨——这本身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影山茂夫。

 

 

 

       神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是在那只白猫被虐杀之后。瘦弱的男孩身上满是被殴打出的淤青血痕,无助地抱着那只猫冰冷的尸体,他那么普通地被欺凌,作踏脚石,无能为力。神怎么能看不到呢?那之后,男孩拿起了刀,但刀尖对着自己。他身上还有牛奶的味道,发丝被这泼上去的液体黏连着发硬了,校服袖子下纵横交错全是未愈的刀痕,与衣料黏合在一起。

 

       神难得地叹了气;这叹息落了地。化为三十年后的一场台风,少年最后分化成Beta,孤独一生,庸碌而亡。

 

 

       就如同觉得路边流浪的猫可怜一样,过路的人类第二天给它带去了一袋羊奶。

 

 

       祂第一次把浅桐从他的人生中推开,让冷面的教师和蔼了一点。影山茂夫的第二生不善言辞,没有结婚,依旧平凡一如路人。

 

       祂第二次给了这个男孩一个温暖的家庭和一个弟弟;从天桥上走过的冷漠的男孩儿改姓影山,轮廓从此与他的哥哥相像。少年此生磕绊不多,得以感受冷暖。

 

       祂第三次给了他一些朋友,一些可以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不在乎他如何普通、如何形同路人。他此生在别人生活中的参与度依旧很低,依旧沉默寡言,但眼里已有了亮光。

 

 

 

       人类看着舔舐羊奶的猫,突然觉得这还不够。这猫本该很漂亮,耳朵要立起来,皮毛不该如此凌乱,腿脚不该这样细弱,它本可以活成更好的样子。

 

 

 

       于是祂第四次让这个男孩儿分化成了Alpha。十六岁他开始变高抽条,十八岁他轰然感受到了汹涌的信息素。影山茂夫在十八岁以后稍微优秀了起来,感情与信息素仍不外露,一生有些精彩,晚年安度。

 

       神突然理解了。祂想:就让你的感情成为力量罢。

 

       祂第五次给了他超能力,祂拨动一片星云,散碎的陨石奔朝银河系而去。影山茂夫堪称平凡的前五场人生彻底在这第六场变了样子,他身边尽是亲和的人,强大的力量的余裕让他能感受到世界之大。他遇到了更多人,习惯压制的感情顺理成章成为他超能力的来源,但他不很顺遂了,因着这过于庞大的力量出生起的介入,平静生活的裂缝越来越大,他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却没有人教他如何要控制自己。他这一生却有朋友因为误会与忌惮离他而去了;他仍旧一直没有伴侣。

 

       神站在云端上方、宇宙之外,突然想要低垂下去听这六生的少年的心声。祂目睹影山茂夫的自信自卑如同观察潮汐。神想:好罢,那么给你一个老师、一个爱你的人。

 

       祂第六次给了他灵幻新隆。一个本该在人生中失意的人,本该一次次埋没于网络的口诛笔伐——他是一只完美与影山茂夫互补的气球,能以在最适时的时候出现;能以与影山茂夫捆在一起。气球吊着这块石头,上不及云端,下不着深渊。他们悬空,平静地浮游,互相憧憬、弥补和理解,裂痕每每刚刚出现就被抹平。神想:可以了。

 

       但神看到两个产生爱意的人头也不回地错过。影山茂夫直到分化后才发觉这感情是爱恋;这时灵幻已经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里退出了。

 

       他缄默消化喜欢上了小自己十四岁的徒弟这件事,并做出了一个引路人自认为正确的选择:他抽身,退出,等待因他而暴动的信息素平歇;他想影山茂夫如此年轻强大,他该找个……不,他会有个更好的伴侣而非灵幻新隆。

 

       结果他们此生心里装尽对方,却都选择孤独。

 

 

       神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那深水中的鲸群。它们已在影山茂夫的七场人生中成为庞然大物,一生都潜藏死水,面对宇宙和虚无发出无人能懂的寂寥长鸣。

 

       它们是影山茂夫无处可去的爱意的化物。

 

       它们在哭泣。

 

       神垂下头,躯体中浸泡茫茫星尘。祂端详那粒渺远的启明星,像人类于海雾中凝视灯塔。神的心声无悲无喜:最后再给你这个罢。

 

       祂第七次给了他一个感官,藏在鼻底,等待他推开相谈所窄矮的门。

 

 

       影山茂夫正在经历他的第八场人生。

 

       哪来那么多机缘巧合、一见钟情?

 

       只不过是人类终被发觉的欲/求失能复得的本性。

 

 

       陨石的碎片跨越一轮,终于落地。

 

       光芒散落,被黑川老人无意间得到的碎石终于找到它该找的人,化为灰烬。

 

 

       神的视野极宽阔,装得下万千无边无际的时空。这被神触碰过的碎石里承载种种于祂来讲只不过是茫茫云烟中微乎其微的一隅,走遍七轮人生的二百余年,于神来讲不过是一霎一眼,像掠过电影胶片。

 

       大地停止晃动,少年翻乱的黑发服帖地归顺回原位。

 

       震颤停歇,雨仍旧不停。影山茂夫略微垂着头,双眼睁开,深色虹膜重重叠叠,倒映进茶金发丝下另一双眼睛里去。

 

 

 

 

       天平有几不可察的偏倾。他被神偏爱太深,至于眼中的光闪烁起来竟像天穹,像漫天星幕倾斜与晦涩难懂的灿烂光谱;又像虚无:宇宙本身源于虚无。影山茂夫双眼中贯穿着宇宙,黑烬烬的,是一颗恒星坍缩的过程。又浅薄地在上头结了一层冰。

 

       此时那冰化了,流下来。灵幻新隆由下往上看进他双眼去,看到星系的某条璀璨悬臂,那里流浪进了太多的光。

 

 

 

       算了。灵幻新隆想,去他的,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不装了。

 

       他平静地吸一口气,怀中拥抱进了影山茂夫那仍颤抖的、哭泣的身体,他鼻息贴近Alpha后颈腺体,仿佛沉进液态奶糖,又像水溅进高温油锅,他几乎是放任全身的信息素脱离药物管控一瞬间沸腾。而后唇齿相贴。

 

       伴他三年之久的梦境从此寸寸崩裂,化为年轮的余烬。齿轮啮合不再受外力旋动,轧轧缓行,时空被驱入修改多次的轨迹,开始周而复始地永转。

 

 

       平静的海面上偶然漂来一艘船。船上的旅人历经千途跋涉,同样风尘仆仆。

 

       那鲸心甘情愿地钻进船上金发的旅者的手底,成为一片巨大的、长存的潜影。

 

 

 

       烟茶与牛奶味相抵,温柔的捕捉,青涩的擭夺,柔软美好的造物在灼热呼吸之间纠缠,滴落进的咸苦泪水被热烈交换痴绵味觉触觉,几近沉湎。

 

       丰甜的牛奶味将灵幻新隆包裹。他脸颊染上红色,多年被药物囚禁的欲/求在Alpha信息素影响下瞬间烧上眼眶;他在呼吸急促的交/吻之间仓促而含混地说了一句:“真甜。”

    “牛奶。”
   
 

 

 

 

       影山茂夫身负的感情从此多了一个平静而永恒的100%。


 

       灵幻新隆在他对面,在树后面遥遥朝他笑,那笑弧里含着的光柔软而亮。他折下满满一枝,花瓣落他满头,永生不谢。



 

      END.

 
 

可以不看的后记+补充

且行且歌

一万个拒绝的理由

灵幻用他一贯而来的语气,冷静地说:“不愿意战斗的时候,就是可以逃跑的。”


CP:茂灵

交个穷酸的党费,然后继续偷偷摸摸蹭粮。

茂灵太难写了,比我想象的难写一万倍(


BGM:Monsters-Kaite Sky


灵幻新隆有时会有亲吻影山茂夫的冲动。

好在本世纪最天才的新星灵能力者对于控制情绪驾轻就熟,这点微不足道的冲动于他而言与龙套手下一点即碎成星末的恶灵无异,挥挥手便能压下去。


他注视着他的弟子。

在这世上,注视着少年的人实在太多,说来灵幻新隆也不过其中之一。可即便如此,灵幻新隆仍然笃信于他对少年的关注并不输给任何人。他与影山茂夫所待在一...


灵幻用他一贯而来的语气,冷静地说:“不愿意战斗的时候,就是可以逃跑的。”




CP:茂灵

交个穷酸的党费,然后继续偷偷摸摸蹭粮。

茂灵太难写了,比我想象的难写一万倍(



BGM:Monsters-Kaite Sky




灵幻新隆有时会有亲吻影山茂夫的冲动。

好在本世纪最天才的新星灵能力者对于控制情绪驾轻就熟,这点微不足道的冲动于他而言与龙套手下一点即碎成星末的恶灵无异,挥挥手便能压下去。


他注视着他的弟子。

在这世上,注视着少年的人实在太多,说来灵幻新隆也不过其中之一。可即便如此,灵幻新隆仍然笃信于他对少年的关注并不输给任何人。他与影山茂夫所待在一块的时间确然偶尔、散漫,充满不确定性,并非每天都会见面,有时还会出现一两个星期都见不到面的情况,甚至仔细算来,横竖一次见面不过或长或短的数个小时。不论如何,那是独属于他和影山茂夫的时间。夹着章鱼丸子滚烫的热度、滴落在地板上的照烧酱汁、拉面上零零碎碎的叉烧香气、伸入汤汁中搅拌的筷子尖、刚泡好的青茶倒入茶杯中哗啦啦的响声、恶灵被击碎时散落的漫天萤火一般的斑斓碎片,一长一短的影子以差不多的步调,踩过调味市四季的夕阳灯火。

灵幻新隆注视着影山茂夫。

那孩子五年级推开相谈所大门时尚且是个身高不过到他胸口的小矮子,背着书包就像背着一个沉重的盾牌,探向他的目光带着期待带着柔软,就像新生的动物幼崽;听到“人情味”三个字的时候孩子乌色的眼珠像被矩火点亮,亮得分明,灵幻隐约看到了星星在其中闪烁。十四岁的时候仍然矮小,被他带出去除灵时甚至会被误认为小学生,脸上带着婴儿肥,可骨架却单薄,透着嶙峋的味道,像一张被剪得单调的苍白纸片,线条简单,也没有什么色彩,只有乌鸦色与苍白。

他注视着影山茂夫。

影山茂夫自十四岁加入肉体改造部开始锻炼以后,整个人就像灵幻新隆养在相谈所里的那棵番茄幼芽,疯狂抽条。像是要弥补他人生的前十四年过于缓滞的发育速度,也像是他前十四年喝下的那瓶瓶罐罐的牛奶终于迟来地发挥了应有的作用,总之:影山茂夫像睡醒了似的,身高后知后觉地蹿了上来,锻炼的成效终于体现出来,肩膀渐渐有了厚度与宽阔感,卷起袖子时能看到手臂上覆盖着的薄薄一层肌肉线条,总算不再让人担心他是不是会被风吹跑了。婴儿肥在日复一日的锻炼当中削去,轮廓的棱角与线条被加深,眉骨仍然被隐藏在刘海下,可清冽的眼睛、挺峻的鼻梁、削薄的嘴唇却是被隐藏不了的,终于,索然无味的发型也无法阻止少女们看向少年的目光了。

或许是体质原因,不管龙套如何努力、如何加大锻炼强度,他身体肌肉的线条始终不如他肉体改造部的前辈们突出雄壮,可胜在足够流畅漂亮,超能力者生来为神明所偏爱,事实再次证明这一点。即使在太阳下日日暴晒,影山茂夫仍然白得近乎反光,不过比起他以前肤色的苍白感,此时更像一块被暖出了体温的明净的玉。

少年像一只乌色小雀终于褪去了雏毛,长出了漂亮的流线翎羽,也像一颗埋在土壤里十四年的种子,终于吸饱了水,于是开天辟地般破开了土壤,朝着蓝得无瑕的天空无畏无惧地发芽生长,活得茂盛。

收到第一块情人节本命巧克力的时候,十六岁的龙套将那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带到了相谈所,师徒二人连同小酒窝一起深沉地凝视这块心形的巧克力足足十分钟,再三确认了并非恶作剧,当师父的才总算收拾好了老父亲般欣慰的心情,抬头去看自家总算初长成的小徒弟。

做徒弟的坐在沙发对面,低着头和师父一块看着那块巧克力,眼睛亮晶晶的,脸颊也红扑扑,灵幻与他相处多年,解读他的情绪驾轻就熟,一眼便看出他现在哪怕没有开心百分百,九十五总是有的。他多看了几眼,总感觉好像看到弟子乌黑的发顶开出了一朵粉红色的小花。他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弟子哪怕长大了些许仍旧很可爱,咳了咳,又摆起师父的架子来:“要好好回复人家啊。”

龙套乖乖地用力点头。

小酒窝在一旁飘来飘去,挤眉弄眼地起哄:“要接受吗?”

龙套没有说话,想了想,从眼睫毛底下偷偷瞄了一眼师父,然后说:“还没想好。”

灵幻在处理邮箱,没注意他和小酒窝的小动作,边敲击键盘边道:“谈个恋爱也不错。年轻人!就是应该挥洒青春。”

龙套立刻说:“拒绝好了。”

灵幻抬头看了少年人一眼,轻轻挑了挑眉:“随便你,记得委婉些。”


十七岁的影山茂夫花了三年的时间,总算将身高超过了他的师父。生长停滞在179这个尴尬数字的灵幻新隆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堪称五味杂陈,终于清楚体会到为人父母的滋味。小酒窝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叫嚷着让师徒两个背对背靠着对比,灵幻新隆无奈地站起,余光瞥到到徒弟顺从地转过身,温热的体温若有若无地挨上了后背,细软的发梢在后颈蹭掠扫过,随后静止不动了。

少年即便抽条长高、锻炼出了肌肉,却仍旧偏瘦,肩胛骨线条突出得隔着T恤也能看出柔软的阴影,与灵幻自己的肩胛骨错相碰在一块,鲜明得有些硌人。

小酒窝兴高采烈地宣布:“茂夫!你已经长得比你的混蛋师父还要高了!”

灵幻将手在裤腿上拍了拍:“这算什么?他还有得长呢。今晚吃拉面,龙套,给你加四片叉烧。”

太瘦了,还得再多养养。他想。

龙套正介于少年与青年的过渡期间,眼角眉梢带着未褪去的少年稚嫩,侧影的线条却有了初步的属于成年人的稳重。他笑了笑,仍可见柔软腼腆:“谢谢师父。”

龙套还小的时候,灵幻偶尔会有亲亲这孩子的念头,人类对于柔软脆弱的幼崽总会产生一种无关性别的母性与怜爱,哪怕龙套与脆弱二字半点不沾边。不过师徒之间亲额头亲脸颊什么的似乎总有点越距,摸头发又有些哄小孩的敷衍感,所以他总是用拍肩来代替:既有勉励性质,又有平等交流感,一举两得。

于是灵幻沿用了一直以来的习惯,伸手拍了拍徒弟已经变宽变厚的肩骨。掌心下少年人肩胛骨硬朗的线条条件反射般地绷紧了,散发着热度。

“哦,真是有在好好锻炼呢,以后上了大学也不能懈怠啊,看这漂亮的肩膀!”

以前拍他的肩膀都有点担心一用力会不会把他给拍散架了呢。灵幻放下了手。

影山茂夫垂着眼,柔软的唇角抿着一点笑意,接受了他的夸奖。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生肤色白皙,脸颊上带一点点高兴的红,低垂着眉眼,乌色的眼珠温润得像黑珍珠,睫毛微微垂下,纤长如同一只跨越沧海的蝶翼,兜住了一缕灵幻刚泡好的那壶青茶的茶香。

他拥有他这年纪所特有的一切优点。

唉。

灵幻看了一会,移开了目光,提起茶壶,倒了一盏茶。

“啊!好烫!”

龙套伸出手,粗茶杯在落地开花之前飞起,浅青色的茶水旋转着开出一朵花又落回杯壁,温顺如一只家猫,落在了他的掌心。他捧起茶杯,垂眉敛目,轻轻地吹了吹那杯滚烫的茶水,蒸腾的雾气熏染那张尚且带着青涩的俊秀白皙的少年面容,那双长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睫毛微微垂着,茶香怜惜地吻过他的睫尖。

贴心的徒弟将茶杯放回了师父面前。

如果是以前……龙套也会把掉落的茶杯用超能力捡起来,但大概做不出来给他吹凉这种事。

灵幻没有去动那杯茶,他似乎忘记了它,回身穿上了外套:“走了,去吃拉面。”

唉。


真遭罪,快点长大,快去外地念大学吧。


他这样想着,然后在吃拉面的时候,平静地拒绝掉了徒弟的告白。


灵幻迎着徒弟像要烧起来一样的目光,慢吞吞吃掉了碗里最后一口面条。这家店开了十年,筋道的面条饱含老板的心意,吸满豚骨鲜香的汤汁,沾着细碎的海苔碎和芝麻,散发着饱满的麦香。

“为什么!师父明明——”

灵幻抬手,阻止了徒弟错愕急促的话音。拉面屋红色的帘门缝里落入苍白的夜色,就像一场春雨悄然降入深海。白惨惨的灯光顺着对面少年的黑发流淌,静止在少年的侧脸,本就白得像玉的脸色近乎有些透明。少年睁着黑若点漆的眼睛,抿紧了嘴唇,胸膛微微起伏,看起来恨不得扑上来揪住师父的衣袖,灵幻隐约能看见有星辰一般的明明水光在他眼中闪烁,这是龙套情绪波动非常剧烈的证明。

“龙套啊,”他非常温和地,和颜悦色地,就像成熟的大人对待一个说错了话的孩子,就像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十一岁的龙套,“你还小呢。”

“师父!我很认真的——”

糟糕,好像要哭了。

“我知道。”灵幻直视着弟子的眼睛,注视着他晶亮如珍珠般的眼睛,沾着湿气的长长的眼睫尖兜住的一缕灯光,他褪去幼稚、逐渐变得清秀峻丽的面容轮廓。时间过得多快啊?不久前还只是个不到他胸口的孩子呢。他几乎想微微笑起来了。

“我也是很认真地在回复你,龙套。”

吃完的面碗里盛着半碗未喝完的面汤,乳白色的汤汁里漂浮着海苔和芝麻,面条碎静静地沉在碗底,一盏白炽的灯光在汤汁表面削成半弯饱胀的月亮。

他垂眸,抽了一张纸,递给了垂着脑袋的弟子,站起身来付了钱,体贴地走出店门外,让龙套一个人冷静。

他站在拉面屋门外,来往不绝的人群与数不尽的悲欢离合擦过他茶金色的发梢,绚烂斑斓如钻石星辰的霓虹光影徐徐铺满肩头,看起来就像落了一肩被无声抖落的火红烟蒂,顿了顿,又在肩上默不作声地褪成光阴般的无味灰白。

人类有时会习惯某些事物、某些行为、某个环境,在这些事物面前,本能地感到安心和依赖,当暂时失去这些东西的时候,又本能地产生恐慌和空虚。

就比如有时候如果因为委托太多,连吃拉面的时间都分身乏术,灵幻新隆甚至会产生一种想死的错觉。

可那毕竟是错觉。即使这拉面宇宙无敌好吃,谁会因为没了一碗拉面就去死呢?




“这不对。”影山茂夫犹如游魂一般地说,“师父明明喜欢我。”

“可你没成年。”小酒窝说。

“师父明明喜欢我。”

“可你没成年。”

“他喜欢我!”

“你没成年。”

影山茂夫终于放弃了,“……只要成年他就会答应我吗?”

小酒窝不再说话了,上级恶灵飘飘浮浮地坐在超能力者的台灯上,像一团攥成团挤出汁的鲜绿韭菜精。它屁股底下的台灯用了太多年,灯泡已经老旧,灯光也呈现晃悠悠的黄,甚至有些忽明忽暗,被落了灰的灯盏罩磨出软弱的棱角,像一块软化的黄油。

小酒窝瞧着自己的搭档,这个几乎可说是世界上最强的超能力者。龙套生来即是绝对的强者,按照小酒窝的逻辑,他生来便该坐在王座之上,合该高高在上地教众生参拜,教所有生灵仰望他。可这个少年却素来不按常理出牌,别说成为众生之主,更别说什么王座,他将自己的王冠老老实实埋在土里,也不顾是不是沾上了泥土,就这么任凭自己淹没在莽莽人群之中,甘愿成为沧海之中一粒微不足道的砂砾。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发光。

独属于他的,无关超能力的,温润又耀眼的光。

是灵幻新隆教得好。小酒窝心想。

它瞧着自己的搭档,少年也抬头望着它,企望小酒窝肯定他那青涩又幼稚的青春期幻想,或者一如既往给出它的建议。他早已褪去了年幼时因为拘囿困限于超能力、一味压抑自己情绪而带来的阴沉感,此时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为青春期恋爱所困扰的少年人。他还年轻,即使是最强大的超能者,即使努力表现得成熟,却也掩不去眉目之间青草一般的茂盛气息,带着青春期的蛮横与任性,带着少年人对恋情的殷殷盼望,眼珠晶亮,一眨不眨,眼里装一盏柔软的灯光,是他所特有的带一点期待带一点希望的专注眼神,像新生的动物幼崽。

鲜少有人能拒绝他这样的眼神,影山律不能,小酒窝不能。

小酒窝瞧着少年,忽然产生了一点细小的怜悯。

算了。它心软地想着,罕见地没有去戳破少年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它明白,这世上从来只有两个狠心人能拒绝这样的影山茂夫:

一个是高岭蕾,一个是灵幻新隆。




龙套高中住的是寄宿制学校,一周后小酒窝跟着他到了相谈所楼下,意外看到搬家公司的货车,穿着工服的工作人员扛着打包好的纸箱上上下下。

龙套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楼,差点错脚踩空。推开门,芹泽背身站在陌生的房间中间,正盯着工作人员将纸箱搬开。芹泽有些不安地打招呼:“影山前辈。”

“师父呢?”

他不问你们在干什么,不问要去哪里,只简简单单问三个字。他锻炼几年,早就练出了体能,可跑上了短短这么一段早已走习惯了的楼梯,却跑得一头冷汗,胸腔起伏,乖顺的额发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飘起。他眼睫漆黑,眼珠幽沉,嘴唇薄得几乎如同死神的镰刀,肩膀仍显得略微单薄,整个人却风雨欲来似的,极具压迫般的气魄。芹泽有些被龙套的状态吓着:“灵幻先生说要开发分所,要把业务转、转移去东京。”

茂夫恍若未闻,执拗地问:“师父呢?”

“在这呢。”灵幻在他身后插着裤袋走了进来,穿着熟悉的灰色西装、打着粉红色的领带,一手看表,一手招呼,游刃有余。几乎是立刻,龙套的目光马上聚焦到了他的身上,再也不肯挪动分毫了。芹泽松口气,将空间留给师徒两个,指挥着搬家人员到楼下去。小酒窝默不作声地跟上了他,问:“怎么这么突然?”

芹泽叹了口气:“灵幻先生决定的。”

“你也同意吗?”

“我不知道……”芹泽低声说,“要离开这里,我很舍不得。而且我很疑惑,这样真的好吗?灵幻先生明明……但我之前就已经决定要跟着灵幻先生的。”

小酒窝看了一眼收拾好的纸箱,无奈地叹了好长一口气。

它早该知道灵幻这个人。灵幻新隆其人,没有任何超能力或者灵感,却顺顺当当地做着灵能力者的工作一路到如今,除开中间发生的意外,除开龙套芹泽等人,此人高超的话术、谈判技巧、杂七杂八的技能占了一半,另一半便仰赖于此人堪称洞若观火般剔透的观察力与情商。

这样的人,会分辨不出龙套的感情是认真的,还是一时之间把依赖当做了喜欢么?

换做别人,有这样一个强大得无人能挡的超能力者爱慕自己,不说沾沾自喜,不说大肆宣扬,甚至假意答应、多加利用,都算是人性使然,理所应当。

高岭蕾不。因为她是个极度自我中心的聪明姑娘,她不爱龙套。

灵幻新隆同样聪明。而他同样也不。只是他拒绝的理由与高岭蕾相反。

小酒窝想起茂夫刚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害羞兴奋得睡不着觉,裹在被卷里,白皙的脸颊红通通的,充满忐忑,小声地和它讨论:

我觉得师父也是喜欢我的,小酒窝你觉得呢?

超能者对情绪的感知向来敏锐,小酒窝想了想,承认茂夫的直觉是对的,暗忖灵幻藏得还是不够严实。

茂夫头上开着小花,垂着眼睫,耳尖通红,小小声问:

小酒窝,你说有没有可能,师父会和我表白呢?

小酒窝当时没有回答。


灵幻新隆是个骗子,欺诈师,一个毫无灵感的普通人。他有缺陷,也会犯错,会贪小便宜,会仗着聪明使小手段,多少有些贪恋虚荣……灵幻新隆绝非完美,甚至可称得上浑身毛病。

可是与他那吊儿郎当、油嘴滑舌的外表相反,灵幻新隆也是一个柔软又极度有责任感与道德感的……一个高尚的人。

与他那俊秀的皮相无关,与他那些高超的话术、情商、技巧也无关,灵幻新隆拥有最珍贵的、让他在这世上独一无二、也让影山茂夫最终如此喜欢他的……星辰般闪光的灵魂。

茂夫啊。小酒窝心想。

我猜……如果没有意外,不要说向你表白了。灵幻这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受你的——


就像你说的。你的师父,是个好人啊。




“哟。龙套。”灵幻打招呼道,“吃章鱼烧么?”

“师父,要搬走是怎么回事?”

他的弟子不为所动,直直地盯着他,眼神执拗,话也执拗,像一棵顶着石头重压顽固生长的小草。

相谈所房间里收拾得空荡荡,照片墙上的每张照片都被撕了下来,留下惨白粉墙上干巴巴又触目惊心的几颗钉子洞。百叶窗也被拆了下来,灵幻平日里背靠的那扇窗户光秃秃地敞开着,晚风大喇喇地登堂入室。夕阳融化在晚春的风里,像一块被剪碎的溏心蛋,黄澄澄的液态蛋黄沿着窗棂流淌,没有半点重量或者形状,一路在房间里淌得满地都是,沿着瓷砖缝隙反着叫人眩目的光。风停了,那薄如纸裁的光也静止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地被屋檐剪成锋利尖锐的阴影。

影山茂夫站在一半的夕阳与一半阴影里,白得像玉的脸被熏染出一分暖色,可他整个人看起来却仍是寡淡的。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睛,漆黑的制服,像一只收拢羽翼不受喜爱的寂寥的乌鸦,也像最深的那一片黑夜,摘取所有的星辰,静悄悄地漂在水面,连影子都没有。

他看起来很难过。

灵幻弯腰,将热气腾腾的章鱼烧放在房间里仅剩的桌子上。

师徒二人都没有要去吃的意思,淋满诱人酱汁的章鱼丸子便就这么放着,悄无声息、我行我素地徐徐飘着香味与热气。一片垂死的夕阳光沉沉地覆在上面。

“想去东京发展看看,调味市毕竟地方太小了。”灵幻沉思道,“我仔细想了想,要把事业发展壮大,更大的平台还是——”“不要撒谎!”

被打断了。灵幻停了下来。

龙套鲜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同他讲话,少年拥有超越年龄太多的压迫力,他眼睛如同不会流转的黑夜,头发也微微飘起,彩虹般的薄膜在身周若隐若现。他看起来就像一颗黑洞,连光也被撕碎,夕阳畏惧地匍匐在他的脚后跟,不敢再往前一步。

灵幻叹了口气:“那你希望我怎样呢,龙套?”

“我想要师父认真的回答。”茂夫说,“我喜欢师父。请和我交往。”

这是龙套第二次表白,相比起之前在拉面屋里那一句腼腆得声若蚊蚋的告白,这一句格外掷地有声,干脆利落,充满压迫感,如果不是目前他还好好地压制着他的超能力,看起来几乎有点像之前他去和小蕾表白的时候那一路毁天灭地的架势了。

“我很认真的啊。”灵幻直视着弟子的双眼,一个星期过去,或许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孩子又长高了一点。

他放缓了语气:“可能是之前的环境带给了你错觉,龙套,我再说一次。”

“我没有要把你的告白当成儿戏去敷衍的意思。确实,我刚开始想过装傻,或者当做没听见,糊弄过去。但是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这样做。”

“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的表白都值得对方认真的对待和回应。你不再是个小孩子了,我也无意将你当做小孩糊弄。所以……龙套。”

灵幻轻轻吸了口气:

“这是我的回复。”

“对不起。”

他没有去看龙套的表情,低下头,自顾自地插了一颗章鱼烧放进嘴里咀嚼。沾满咸鲜酱汁的章鱼烧被放得太久,最后一丝热气也散尽了,沿着食道落入胃袋,仿佛吞下了一块冰。他很怕烫,向来更欢迎放凉的食物,可这一回却味同嚼蜡,可能是老板娘手一抖,放多了芥末,嚼在嘴里竟有叫人鼻酸眼辣之感。

滴答。

“可不可……以……为什么?”

灵幻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我觉得……师父应该也是喜、欢我的。”

滴答。

“是因为我还、没成……吗?”

他问得断续,哽咽得几乎不能说完,但灵幻能懂。他说:“与年龄……好吧,多少有关。但不是因为你还没成年,你成年了我也不会答应的。”

龙套似乎还不想放弃,固执地想找出一个能叫他信服的理由来。他执拗地问:

“是、因为没有花吗?”

滴答、滴答。

一个近乎幼稚的提问。

他向高岭蕾告白的时候,城市崩裂,钢筋水泥在他身边碎成尘埃,世间万物匍匐在超能力者的脚下,少年宛如一道飓风,风烟之中捧着一支金黄的向日葵,穿过坍圮的钢铁森林,去向喜欢的女孩告白。

如果抛开前因后果不看,光看这表象的话,好像还挺浪漫的。

那时龙套似乎觉得花、场所、预约对于表白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要素,不可或缺,精挑细选,紧张得一夜未眠。而他向灵幻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却似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没有花,没有预约,场所是简单又熟悉、和烂漫二字半点扯不上关系的拉面屋,桌面上摆着还没吃完的拉面,周遭嘈杂不堪,空气充满拉面漫不经心的香气与老板的吆喝,被他表白的人当时正闷头吃面,挑三拣四地夹桌面上的小菜吃,白衬衫的袖口甚至溅上了一点难以洗净的汤汁。

如果要比较的话……其实两次表白的对象也挺迥异的。上一任被表白者身材高挑,长发垂腰,眉眼精致如画,是个秀雅漂亮的少女,像一朵怒放的海棠。而现任被表白者是个三十余岁的大叔,年龄大出一轮有多,专职欺诈师,油嘴滑舌,满嘴谎言,利用弟子长达数年,做人失败至极,还是个男性,如果要比喻的话,大概就是一块皱巴巴的抹布。

“当然不是,龙套。”灵幻说,“如果有花的话,我也不会收的。”

少年不再说话了。

他哭得非常安静,连气息也没有,肩线有些细微的颤抖,飘起的额发全都落回了原处,身周斑斓的彩光也碎成静默的齑粉,像是死去的群蝶。少年低着头,灵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点滴泪光铺满了他白皙的脸,顺着下巴一滴滴砸在空荡荡的地面,发出滴答、滴答的细微响声。

他习惯性伸出去想安慰少年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来。

灵幻捡起了那盒只吃了一口的章鱼烧,轻声道:“抱歉啊,龙套,让你积攒了没有必要的压力。”

“我是个失败的大人。”

他走出门,将已经凉透的章鱼烧扔进垃圾桶。夕阳早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夹着尾巴逃了,夜色彻底凉下来,漆黑一片,今夜没有星辰。远处的城市烧起通天彻夜的绚烂灯火,灵幻相谈所藏在这座城市的一条小巷里,像一只藏在阴暗角落的蚊蝇。前些天下过一场雨,小巷地面上水面尚未干涸,沉默地倒影着细碎摇曳的光粒,与有些扭曲的“灵幻相谈所”。

灵幻伸出手,轻轻拂了拂相谈所的展牌,摸到了一手的铁锈。

时间也过去这么久了啊。中途事业做得特别大的时候也一直没有换过地方,是为什么呢?

“师父。”

他回头看,龙套跟了出来,站在他身后,苍白的脸上有未擦干的泪痕,眼眶红得像兔子。

“一定要搬走吗?”

灵幻点了点屋内:“地方我都搬空了。”

龙套垂下眼,灵幻清楚地看见他纤长的眼睫被泪水沾湿,漆黑的睫尖泛着白凌凌的水光,像漆黑海面上一帆孤单的星辰。

“我可以去看师父吗?”

影山茂夫从来便不会读气氛,于他而言那太难了,加上他的教导者尽管自己情商超群,却从来不觉得不会读气氛这件事于自己的徒弟而言是个多么大的缺陷,因此也就从来没教过。于是他不知道此时彼此都沉默着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只能一如往常,按从心意说他所想说的话,睁着带着水汽的漆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向他的师父恳求一个允许。

灵幻又想抽烟了。

他不想劝说龙套让他放弃,一方面那不太现实,他深知龙套的固执;另一方面,他认为龙套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有权利选择喜欢谁,也有权利付诸行动,哪怕已经被拒绝,哪怕被他喜欢的人没有资格被他喜欢,可龙套仍然有选择是否放弃的权利。他不该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质疑龙套的情感和龙套的选择,这也是他最终选择认真对待龙套告白的原因。

他用指甲用力抠了抠掌心,咬了咬后槽牙,最终道:“比起那个,你还是专注学业,思考一下自己的将来比较好吧?”

他狠了狠心,调整脸部表情:“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比较好。”

他转身,下了楼梯。这栋楼房经过火灾,墙壁上尚且带着少许没被清理掉的斑斑黑痕,又久未修缮,楼梯也是岌岌可危的铁梯,隔三阶甚至有一阶断裂,他走得踉跄,一脚踩进小巷地面上未干的水洼,水花溅湿裤脚。口腔中弥漫着血腥味,他在泛起灰尘泥土的水洼之中瞅见自己的倒影,形容狼狈,像条败犬。


灵幻新隆有时会有亲吻影山茂夫的冲动。

他现在确认自己于掩饰情绪一道并不如自己料想中的擅长,自以为驾轻就熟,实际上大抵蹩脚得滑稽可笑,否则龙套何以如此笃定自己喜欢他?

作为一个成年人,作为一个自诩引导者的师父,他……


是个人渣。




后来灵幻搬家的时候,龙套没有来送他。

小酒窝倒是来了,晃悠晃悠的,像一团攥出汁的鲜绿韭菜,居高临下,目光复杂。一人一灵都聪明,小酒窝简单地说了声不必担心自己保重,灵幻简单地应了一声,彼此都不再多说什么。

他带着芹泽、小留离开了调味市,去了京都。

不是东京。

灵幻新隆何其狡猾,何其险恶。芹泽发现落地点是京都而非东京的时候,脸色吓得惨白,借着去厕所的机会掏出手机想要通风报信,被灵幻和善地一把按住了肩膀。

芹泽可怜兮兮地被没收了手机,挺大一个中年人像只委屈的兔子:“灵幻先生,这样真的好吗?”

灵幻新隆正对着芹泽的手机导航确认新事务所的地址,随口应了一声:“哪里不好?”

小留嘀咕:“明明和我们说不会逃跑的。”

“我哪里逃跑了?”灵幻目光没有离开手机屏幕,义正言辞又理直气壮:“这叫合理的战略性迷惑敌人。”

谁是你的敌人啊?龙套君吗?小留瞥着他的脸色,最终没敢说这句,老实地和中介人打电话对接去了。

灵幻把手机啪地一合,转身去街道旁边的专卖店买了一台新的。

再说什么叫逃跑啊?他明明就是作为成熟的大人,拒绝以后为了避免徒增更多尴尬,又加上业务发展需要,这才转移业务场所的。明明就是灵能力新星的成熟战术考虑,怎么就成了逃跑了。他把原来的和龙套互开了GPS的手机关机,也绝对不是逃跑,只是用腻了翻盖机,终于想要尝试智能机了。

而且——

灵幻看了一眼想说些什么的芹泽,用他一贯而来的语气,冷静地说:“不愿意战斗的时候,就是可以逃跑的。”

该逃跑时就逃跑,绝不恋战,此乃灵幻之必杀技是也!

新的事务所比原先的相谈所要大不少,放下打包带过来的所有行李都绰绰有余,还能再摆下两张按摩床。灵幻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下手画出一张设计图,订购材料和摆饰,将偌大空间装饰得满满当当,忙得脚不沾地。昏天黑地一段时间后总算大功告成,灵幻正看着室内满意点头,准备最后打印出海报与套餐单,明天就开始工作的时候,忽然在角落发现了一点红色。

秀颀的绿,枝叶锯齿状,枝条下垂着鲜嫩羞涩的红,摆在绿萝吊兰旁边,有些格格不入。

龙套用超能力种出的那盆小西红柿。

大约是受过超能力滋养,这株西红柿无需照顾,不枯萎,不凋谢,结出的那几颗西红柿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确实红得喜人,嫩得水灵,像几盏红艳艳的小灯笼,因此被他算作灵幻相谈所中的一个不要钱的装饰品,一直没扔。

芹泽把它带来了。

原本刻意布置出的与灵幻相谈所迥然不同的风格与装帧,一下子被这几颗远道而来的、圆碌碌的番茄给打成了浮沫泡影,前功尽弃。

灵幻坐在了沙发上,撑着下巴,凝视那盆无需照料亦自顾自活得茂盛的小番茄。芹泽站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灵幻摆了摆手,打发他:“我要吃章……算了。”

他发了一秒的呆,然后站起来,把那盆番茄拿了起来,在芹泽惊恐的眼神中打开窗户,把番茄……放到了空调外机上。

京都气候比调味市更炎热,空调早早开了,新事务所的空调也是新购入的,外机很安静,从不像灵幻相谈所外的那具外机一般,总会发出些病痛呻吟般的嗡嗡噪音。

空调外机为了美观,都安装在窗户的视线死角处,如果不出意外无需修理,正常人想必都不会想起什么空调外机吧。

老板唰地合拢了百叶窗,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叉着腰,冲他仅剩的两个员工财大气粗地宣布:“走,请你们吃寿喜锅。”



时间就这么滴滴答答过了两年。

小留交了京都本地的男朋友,蓄起更长的翩翩长发,进出相谈所时也算一道风景。也有姑娘追求芹泽,灵幻知道这家伙本质胆怯,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姑娘相处的,只好自己挽起袖子,与小留一起给这家伙拾掇出一套帅气的装扮,看着芹泽一步三回头地去和姑娘约会了。

灵幻唏嘘道:“京都的樱花开了,在摩天轮上赏樱多浪漫,如果没有我,这家伙绝对想不到这操作。一套下来别说本垒,求婚我都愿意。”

“灵幻先生又说笑。”小留泡着茶:“前几天我也和男朋友去赏樱了,京都的樱花名不虚传,真是漂亮啊。灵幻先生没有去看吗?”

“太忙啦,哪有时间啊?”灵幻接过茶,“你们都去约会了,也不想想工作都是谁在做?”

“灵幻先生明明可以招新员工的。”小留说,“灵幻先生还不肯接受媒体采访,低调过分了啦。”

“以前被媒体吓怕了。”灵幻敷衍道,低头喝茶,入口前一秒总算想起来自己的猫舌体质,险之又险地将茶杯放了下来,心有余悸地去吹那些熏腾的滚烫热雾,高挺的鼻梁上被蒸出一点汗意来。

小留放下了茶壶:“灵幻先生总算学会自己吹凉了,真是叫人欣慰。”

“什么意思啊?”灵幻小心地喝了一口,还是被烫出了眼泪,只好继续吹,“说得好像我是个生活白痴。”

小留撇了撇嘴,没有接话。她看了看手表,匆忙拿出梳子对镜梳了梳头发:“那么,我下班啦,灵幻先生。”

灵幻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哦,注意安全。你男朋友来接你了么?”

“他在楼下。”

“行,明天见。”

“对了,灵幻先生,相谈所的电闸要找人来修啦,这几天电压不稳,灯什么的都忽亮忽暗的。”

他自己修不就行了?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必要请人。

“知道了知道了,去吧。”

小留带上了门。灵幻继续坐在摇椅里,手里捧着那盏热茶,茶香飘袅,摇椅摇摇晃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夕阳像一颗被戳破的溏心蛋黄,慢吞吞地沿着百叶窗的窗叶往下一格一格地流淌,乱七八糟地淌进他手里捧着的粗茶杯,漫不经心漂在碧绿的水面上,像一滩液态的黄油。

我这状态怎么回事。总感觉像提前退休了。

现在芹泽和小留都可以独当一面了,处理业务都非常出色,他这个老板似乎都可有可无了。说起来,他一个没有任何灵感的普通人,究竟是为什么把灵能事业一直坚持做到现在的?

还是考虑转行比较好吧?

说起来,很早的时候似乎对侦探所挺感兴趣的。总感觉他似乎也更适合做这样的行业……

不过芹泽该怎么办呢?

这家伙只会除灵,虽然现在开朗不少,已经能和社会接触了,但要去做除灵以外的工作,可能还是有些……

啊。想到了。芹泽这家伙完全可以培养成暗线嘛,和幽灵沟通,从幽灵那里得到消息,从而侦破案件,找到证据什么的……不过说回来私家侦探要做的大多还是调查婚外情或者跟踪吧?这么一想,似乎又很无趣了。

该怎么办好呢……

他边沉思着,边举杯喝茶。茶液终于被放凉,可惜的是似乎又有些凉过头了,茶香也散去不少,有些索然无味。灵幻索性放下杯子,准备关门结束今天相谈所的工作,回去好好思考一下转行的事情。

叮咚。

这个时间,竟然来了临时的客人。

“不好意思。”门外有人问道,“我在外面看到——”

服务业人员灵幻新隆本能地端起职业笑脸,站起身来准备迎接客人:“是的,有什么——”


不堪重荷的灯光晃悠晃悠地忽明忽暗了几下,随着摇椅嘎吱的一声长响,终于彻底灭了。

室内一下子暗下来,仅剩夕阳慢吞吞地踱步,给杂七杂八的按摩床、电视、空调遥控器、粗茶杯都拖出浓重昏黄的影子,尚未凉透的茶水叹息般地蒸起最后一缕袅袅的白雾。

剩下的话被卡在喉咙里,再也挤不出一个字了。


灵幻新隆站在一片阴暗的门里,他的梦境站在门外,带着浑身雨汽,披着夕阳余光与早春寒冽料峭的风而来。他高挑峻拔,比灵幻高出足足半个头;皮肤雪白,黑色的风衣,黑色的高领毛衣,头发漆黑,瞳孔也漆黑,鼻梁秀挺仿佛雪峰。犹如一只收敛羽翼的乌鸦,也像一片最深的黑夜。

他垂下眼凝视着相谈所的老板,眼睫长得不可思议,屋内最后一片依稀尚未散去的薄薄茶香似乎都被他的睫毛兜住。

夕阳温柔落在他变得宽阔的肩胛上,像是抖落的烟蒂碎屑,褪色成大片大片的光阴。

“我是超能力者,有时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感到非常害怕。”

“找不到人可以商量。”

他来时似乎淋过一场雨,身后一路鞋印也迤着星点水痕,额发被淋湿,顺着苍白脸庞一滴滴滑落下透明雨水,又砸在肩胛上。他垂下眼认真地看着灵幻新隆,漆黑的眼珠里有一点微微的光,像是漆黑海面上孤单的一帆星辰。

“偶然在外面看到了空调外机上的番茄……”

十九岁的影山茂夫问:

“……请问可以找您商量吗?”


灵幻新隆偏过视线,在他宽阔的肩线上发现了一枚湿润的樱瓣。




茶香慢吞吞地飘着。没有风,于是便笔直地穿过夕阳明明绰绰的光影,飘成了两道垂直的线。

灯坏了,影山茂夫伸出手触碰了一下电闸,斑斓的彩色通过修长白皙的指尖蹿出,顶灯稳定地亮了起来。

灵幻找了一张干净的毛巾递给影山,让他能将雨水拭干。他摸了摸影山脱下的风衣外套,发现被淋湿得厉害,便放进了烘干机。烘干机运转起来,轰隆隆的热风声铺满整个空间。

灵幻在这轰隆隆之中盯着烘干机发呆。

从前茂夫是个存在感极低弱的孩子,坐在那里半天不说话的话有时甚至会难以注意到他。现在彻底长开,原本单薄瘦小的身体变得高挑起来,虽然相比他的身高,整个人仍然不算壮实,但存在感却异常鲜明起来,哪怕灵幻不回头,也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沉默而慢条斯理地在这个陌生的空间之中彰显着存在感。

当然,可能也和一直钉在背上没有挪动过的目光有关。

愁啊。

灵幻愁得恨不能抛弃一切为人师表的尊严,当场挠头。

在龙套出现以前,灵幻始终还抱着一点侥幸,就像输光一切的赌徒翻遍衣兜,期望还能找到最后一枚银币。他暗戳戳地期望龙套这孩子不过是年少轻狂不懂事,真的把依赖当做喜欢才表了白;或者时间过去那么久,年轻人移情别恋,早就把他这个大叔忘了。

事实证明他尽管做师父做得失败,对弟子本性的了解却姑且还算透彻。影山茂夫是个看上去柔软可欺、虚心听从他人意见,实际上却原则非常明确的人。灵幻深知他的固执,那大概是超能力者内心深处的一种傲慢,对认定认准的事物极少轻易更改。但即使他明确知道龙套是认真的,也多少有些预感龙套可能迟早有一天会追来,却还是秉承着一种鸵鸟心态,欺骗自己不会有那么一天,是自己想多。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在看到龙套站在门外之时,他心底万般复杂之中,一瞬间拨开水面、又被他狠狠按回去的一缕卑劣而可耻的高兴。

太差劲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心里又转出一个想法:

虽然龙套来了,可移情别恋的可能性还在啊。再说两年来也没有联系过,说不定单纯只是来看看昔日的老师才来的,不要慌张,还有转圜的机会——

此人积习难改,此时尚不肯将鸵鸟脑袋从沙壤之中拔出。

“请问,可以开始相谈了吗?”

灵幻胡思乱想之时,龙套平静无波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灵幻佩服自己,竟然还能走上一秒的神,心想这家伙的变声期总算是完成了。

龙套发育得晚,抽条比同龄人晚上一截,也迟了一段时间变声,时间花得又特别长,灵幻走的时候他变声尚未完全完成,嗓子带着沙哑感。他小时候声音软糯,虽然比较少有大的情绪波动,多少有些呆呆的,但还是有一种柔软感,让人觉得可爱。现在大概是彻底变完声了,说起话来仍然没有波澜起伏,却低沉不少,褪去变声期的沙哑……如果要形容的话,像融化的雪,也像深不见底的井水,水质寒凉冷彻,明明他是在说话,却给人一种空谷般的寂静感。

但总归是很好听的。

灵幻咳了一声:“来了。”他坐回到沙发,与晚访的客人面对面而坐:“请问是……想商量……?”

他有些吃不准龙套的意思,只觉得两年过去,这家伙连说话都让他摸不着头脑了。一时之间,他确实感觉到当初那个好看透、乖乖听话、一张白纸般的乖巧弟子实实在在地长大了,哪怕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一种叫人失落的陌生感也油然而生。明明他只是缺席了两年的时间,这感觉却仿佛错过了二十年。

灵幻新隆心酸地想:只是两年,为什么变化这么大啊?

影山茂夫脊背笔直地坐在柔软的豆蔻色沙发里,形如一把沉默的剑。他直视着灵幻新隆的脸,淡声道:

“我是超能力者。”

灵幻新隆眨了下眼睛。

“有时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感到非常害怕。”

咦,刚才太激动没听清,现在想起来,这家伙刚刚进门的时候是不是也说了一次这番话?

这话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影山茂夫还在一板一眼地继续:“找不到人可以商量。”

灵幻新隆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以前龙套还是个五年级的小鬼的时候,第一次推开相谈所的门的时候说的话。

灵幻新隆愣了两秒,张了张嘴,影山茂夫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复杂神色,像台高大俊美的复读机,继续道:“偶然看到外面空调外机上的番茄……”

灵幻新隆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等等,等等,什么番茄?”

影山茂夫闭上了嘴,藏在漆黑茂密睫毛下的黑色眼珠轻轻一瞥,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半闭合状态的百叶窗。灵幻新隆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窗户,想了足足十秒,才想起那盆漂洋过海、又被刻意遗忘在空调外机上的小番茄。

他打开窗户,伸手把番茄够了进来。

翠绿葳蕤,枝叶如锯齿,垂坠着少女羞涩面颊般的殷殷红果。

……这么久过去了,风吹日晒的,竟然还没有枯萎凋谢??

灵幻新隆难以置信,时隔多年,对自己弟子超能力的认知再次被刷新。他瞪着那红艳水灵得喜人的番茄瞪了半天,一抬眼,才发现龙套也没再说话了,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盯着他看。

他头发尚且带着雨汽,半干不干,柔软地耷拉在眉眼间,弧度略微锋利的眼角被遮住,削去了成年后变得棱角分明的轮廓带来的陌生感与距离感,隐约间似乎他还是那个柔软得像一趴糯米团的少年。不过可能是嫌遮挡视线,下一秒,成年龙套垂了垂眼,抬手,简单地撸了一把半湿半干的额发,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

这一下的杀伤力堪称正无穷,灵幻新隆可怜的心脏差点一天之内第二次停跳,过了足足十秒才缓过劲来,找回神智:“你就是来找我商量这件事?”

影山茂夫无声地点头。

“呃……”

灵幻绞尽脑汁,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应对这个局面。他并没有想到再次重逢会是这样的对话、龙套会是这样的态度,一时之间本世纪最天才的灵能力新星也没能想到对敌之策。只能用些话术来搪塞:“非常理解,我也有过这样的……”

话一出口,他便顿住了。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烦恼。

——听好了。哪怕有超能力,你仍然是一个人。超能力不过是一个特征,一种个性。积极地接受它,积极地活着吧。

——魅力的本质可是人情味啊。

——做个好人,就是这样!


灵幻当机立断,换了个话题:“怎么会又控制不好呢?是哪方面?”

他索性摊开了讲。装陌生人有些累,灵幻大师试图将谈话节奏转移到自己这方。可惜的是龙套的发型仍然没有变回原样,灵幻实在不敢再次挑战心脏再往他那边看,这句话虽然说得游刃有余,却是盯着茶杯说的。

“师父走了以后,就经常控制不好。”成年龙套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在对面响起,“有时会暴走,在梦里差点毁坏房屋。还好有律。”

灵幻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的拒绝和逃跑多半会让龙套积攒多余的压力,但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他确实是个差到极点的师父。

心脏被泡在皱巴巴的愧疚之中发酵:“那小酒窝呢?它难道没有阻……它没来吗?”

“我暴走的时候,不小心把它波及到了。”影山茂夫说。

灵幻眼睛猛地睁大,什么尴尬难受都忘到九霄云外,猛地抬头。

影山茂夫低下眼睫看着他:“所以现在非常虚弱,无法离开调味市。”

他说话大喘气喘的,灵幻一颗心被吓回肚子里,恍惚地喝了口凉茶压惊,才后知后觉地怀疑龙套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他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徒弟,这小子竟然还没有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在灵幻出声之前,龙套先一步垂下了眼睛,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

他脸色苍白,握在杯壁上的手指瘦长,发丝还有些湿,垂目喝茶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可怜。灵幻自己喝冷茶无所谓,让弟子喝茶却有些不能接受,想了想,索性站了起来:“走吧……还没吃晚饭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说。”



他们最后去吃了寿喜锅。灵幻吃得心不在焉,不知为何,蒟蒻粉丝吃在嘴里,总叫他想起那碗沾着海苔碎与芝麻、吸饱豚骨汤汁、散发着麦香味的拉面。

吃完出来天空早已彻底冷透,他们在城市之中缓步行走,夜空疏朗,无云无月,繁星如水洗,明明是在闹市之中,却压了满城碎钻般的沉寂清梦。

灵幻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子。因为衣服未干,外面春寒又料峭,穿着湿衣服极容易感冒,他便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徒弟换上。谁料这家伙确实长高了,手长脚长,两人身高相距甚远,这套衣服上身,龙套苍白的手腕、脚踝全露在外面,肩膀也显得有些紧,看得灵幻心里好一阵不平衡。

一阵寒冽的晚风卷着几瓣粉嫩的樱瓣呼啸而过,灵幻本能地往前走了几步,顶在了侧风口。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一会儿,远远看见新建起的游乐园,铺满荧光灯的摩天轮缓慢摇动,五光十色,衔着无数星辰,烟火在它旁边开落又坍谢成灰烬,像夜空开出的浪漫玫瑰群。灵幻看了一会,忽然想起了芹泽,再紧接着,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灵幻和小留为了芹泽今天的约会,特地提前做了攻略,确认今天是个无雨晴朗的大好天气,这才订了游乐园的票,让中年社恐前去约会。

他看了一眼地面,又看一眼晴朗的夜空,灵幻脱口问道:“今天京都没雨,调味市也没有,你……”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东京今日有雨。

影山茂夫平静地道:“我从东京飞过来的。”

灵幻新隆停下了脚步,影山茂夫走了几步,也停了下来,站在夜风之中,两个人对视。

他们站在这座千年古城、繁华都市的某条无名的僻静街道。浮世众生都忙着自顾自的悲欢,人群往来匆匆,并无人去注意这静寥的角落里是不是站着本世纪最天才的灵能新星与他的弟子或者真实意义的最强超能力者与他的师父。

“我考上了东京的大学。”影山茂夫说,“因为师父把GPS关掉了,我不知道师父在哪里,只好去东京找。”

“……”

“今天,刚刚好把东京最后一条小巷找完。”影山茂夫慢慢说。他站在晚风之中岿然不动,犹如沉默的远山,也像孤寂的夜。额发被夜风拂乱,他面庞浸在变幻的霓虹光里,无数烟火在他眼里熄灭坍塌成灰烬,他的瞳孔却仍然是幽沉寂静的黑,斑斓如金鱼长尾的幻光也无法叫他染上哪怕一点属于城市的狂欢。

“在京都、大阪、北海道、冲绳、九州之间丢了骰子,偶然丢到了京都。所以就来了。”

“没想到师父真的在京都。并且走了几个小时就看到了那盆番茄,有我的气息。我的运气不错呢。”

他说着,语气像枯萎的井,明明是在说话,却叫人觉得安静。

灵幻的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掌心。他忽然又萌发了强烈的抽烟的冲动。

他看着眼前的龙套,终于拨开了重逢以来自己那些无所谓的杂念与思绪,迟来地意识到,他的弟子,似乎不笑了。

他艰难地问:“龙套,你……情绪……”

“啊,”影山茂夫应了一声,“这样控制能力会比较轻松。”

灵幻如坠冰窟。

竟然真的是这样。

他早该觉得奇怪,龙套是个情绪很敏感的人,哪怕以前开始表情就不算特别丰富,但寡淡到这个地步的情绪波动,也绝对不正常。

他又重新开始紧紧地压抑着自己所有的情绪,也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剥夺走了。

早在十四岁时接纳了那个自己以后,龙套就不再使用这样的方式去调节情绪和压力了。

可在他缺席的那两年间,少年似乎重新用起了这样的方法,摆脱稚嫩的骨骼,一个人忍耐成长的阵痛,避免能力的再次暴动,把自己活成一片荒寂的云。

怎么会这样?

在他离开之前,龙套有朋友,有弟弟,有父母,有小酒窝。是个早已经摆脱了阴沉印象、会笑也会难过的、普通的可爱的少年。

怎么会这样?那些人……怎么眼睁睁看着他变成这样?

他咬紧了后槽牙,几乎窒息。

说什么其他人……

让龙套最终变成这样的,不就是他自己么?


这并非灵幻新隆的本意。

他并不想敷衍龙套的表白。但他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都没有办法接受弟子的表白。他认为自己对于龙套而言,是一个可能曾经有些重要的、但即使离开也不至于影响太多的引路人角色,应当是龙套成长路上的保护者与引导者。他不想因为自己没有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反而将龙套引导得误入了歧途,成为龙套生命的一个错误或者一个行凶者。

必须在酿成更严重的后果之前把路掐断。

因此他干脆地选择了拒绝,把话说死。只是灵幻新隆也并非圣人,要做到拒绝喜欢的人本就已经足够残忍,想要远远逃开、自己舔舐伤口也无可厚非。

他想龙套已经不再是当初推开相谈所大门时那个惶惑的男孩,他已经接纳了他自己、他的能力,龙套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判断和自己的价值观,他在引导一途上已经没有太多余热可以发挥。他身边又有这样多的陪伴者,这样多关注他、注视他的人,他是棵终于冲破土壤、盎然生长的翠绿幼苗,不缺阳光,不缺沃土,未来一片坦途,少自己一个,也能活得茂盛。

应该是这样的。

他以为如此。

他以为即使自己离开,龙套也能活得自如。当初他那么喜欢小蕾,为了向小蕾表白做出那么多的努力,最终被拒绝的时候,也只是大哭了一场。

灵幻新隆以为这回也会是同样。他不如小蕾漂亮可爱,拒绝的时候又将话说得绝,龙套再难过,哭个两场,也就过去了。

他换了手机,不去刻意打听龙套的消息,但他知道芹泽与小留仍然会与龙套他们联系。既然这么长时间以来芹泽小留都没有对他说过什么,他便觉得龙套应当没什么大问题,心安理得地经营着业务,只是因为胆怯,连向他们二人问上一句“龙套怎么样了”的勇气都没有。

灵幻新隆其人,实则是个多少有些自负的人,而这份自负与显露在外的底气,确实能够唬住不少人,让人一时意识不到他是个狐假虎威的纸老虎。

他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都能飞快地掌握,并且做得格外出色,正是这份才能赋予他自信与自傲,也正是这样的自信,让他成为一个……没有任何超能力或者灵感却敢一路做灵能业务到如今,也敢在无数超能力者面前睁眼说瞎话毫不怯阵,也对自己的决定和想法毫不迟疑、鲜少动摇的人。

他笃信于自己的观察,自己的判断。他认为自己于龙套的生命之中消失也没关系,他认为龙套不过会哭一场。

于是他掩耳盗铃,匆忙关了带着GPS的手机,说一个弥天大谎,跑到了与东京相隔千里的京都,一待两年,即便心里再惦念,也没有问上一声。

他蒙上眼睛,一厢情愿地觉得他会过得好。

他是一个多么狂妄的人哪。

灵幻望着眼前几乎有些陌生的弟子,从他秀颀的眉骨看到薄唇,眼中藏一潭黑夜,似乎还带有东京远道而来的一瓢雨。

他想起他开门时披着湿漉漉的水光与夕阳,肩上带一片破碎的樱瓣,雨水沿着脸颊坠在地上,洇开小小的圆。

龙套说他今天刚好找完了东京的最后一条小巷。

他说他考了东京的大学。

世上没有人再比灵幻新隆更清楚影山茂夫了。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恐怖力量,可是日常生活里,却是个有些稚拙的孩子。他不会读空气,跑步很慢,纤弱矮小,学习也不好。以前每次期末的时候,灵幻都得陪他熬夜挑灯学习数学。后来进了肉改,通过锻炼,总算是把体质、身高和体育多少提了一些上来,可学习成绩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善的。

在灵幻离开前,正好是龙套升上高三的时候。

就在他们把话说开的前几天,龙套还拿着志愿表来找过他,非常烦恼的样子,说是想不到将来想要做的事,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努力考大学。

灵幻知道他那时的偏差值,想升入大学是有些吃力的,何况是东京。

在他抛下一切离开的那一年里,每个或寒或暑的夜晚,少年是如何在那盏摇摇晃晃的老旧台灯之下,沉默地学习那些枯燥无味的知识的呢。

他是如何握住笔,慢慢地在那张志愿表上,填上那所对他而言非常遥远的大学的呢。

毕业季飞满樱花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向他讨制服上的第二颗扣子呢。

在成功升入大学的这一年里,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遍东京的大街小巷,在茫茫寥寥的人海、重重叠叠的高楼大厦之中,一个人去找寻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灵幻相谈所”的招牌呢。

今天东京有雨。他是如何在城市淅淅沥沥的铁灰色雨幕之中,连伞也不打,踏着大大小小的雨洼,走遍最后一条东京未曾踏足的小巷,最终发现,他的师父积习难改,再次向他撒了一个叫人厌恶的弥天大谎呢?

他是如何裹着一身的雨和寒冷的春意,降落在京都,开始重复找寻呢?

他是如何抬起眼,看到那盆小小的、如弃敝屣般孤零零生长在空调外机上的小番茄的呢。


披着夕阳与未散的雨,推开那扇陌生的门的时候,影山茂夫在想什么呢?


一只手伸到了面前。

骨肉匀停,指节分明,瘦长苍白,浸上了夜风的寒意,蹭上眼睑的时候有些冰凉。

灵幻新隆错失两年光阴的弟子站在近在咫尺之处,为他挡去料峭的寒风,低垂了眉眼,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他柔软的眼角。隔着朦胧的视野,灵幻看见那只修长的手上有透明的水光。

“师父哭了。”他像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提出一个纯粹的疑惑,“为什么?”

灵幻想开口说话,但在他那张如簧的巧嘴恢复正常功能以前,更多的泪水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哽咽与窒息让他连发音都困难。他脊骨发冷,心脏疼痛得几乎难以呼吸,呼吸也变得困难,像有谁拿了满把钉子,慢条斯理地在他心脏上钉出一个又一个的洞。

就像当初被撕下照片的那幢照片墙。

“我这、算什、么……师啊……”

他哽咽到极致,连话都说不完整,只能咬着嘴唇吞咽哭音,又咸又苦的眼泪顺着抿紧的唇角渗进去,像灌进了整整一汪海洋,又像沉进了一大片满是瘢痂与蟨虫的淤泥沼泽,连呼吸都成了奢求。

一只手在他发凉的脊背上缓慢而沉稳地抚摸,帮他顺气。龙套伸手擦去他脸上越来越多的泪水,低声道:“不对。师父就是师父。”

“可是……”

背上的手顺着脊骨抚上了后颈,指尖冰凉,带着寒意,安抚地轻轻抚摸。后颈是人的命脉,被握住后颈便有一种被掌控住了性命的感觉,即便他的动作非常轻柔,可还是有些叫人战栗。但灵幻没有躲,任凭弟子握着自己的脖颈,缓缓贴近,靠住了他的额头。

“没有什么可是。”影山茂夫低声说,“师父就是师父。”

距离很近,连呼吸都彼此相闻,他音量不高,说话没什么起伏,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带着温柔,可就是莫名有种压迫感,让人不敢反驳。

“师父。”影山茂夫继续用他那没什么波澜的、安静的声音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找你吗?”

灵幻在他手掌之中慢慢摇了摇头。

“因为我嘴太笨了。”影山茂夫说,“当时还有好多话想说,不知道怎么说,没有和师父讲完。师父就走了。”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有些事是后来才处理好的,所以现在说,也不算迟。”

“师父。”他再次喊了一声。仿佛要把这两年没喊的份都喊回来。

他平平地、像一道光线一般平稳而安静地说:

“我和律还有爸爸妈妈说过了。”

灵幻猛地睁大了眼,一颗尚未来得及被拭去的眼泪倏然滚出眼角,顺着茂夫纤瘦的手背滚下,滚过线条微突的腕骨,没入了衣袖。

灵幻高超的情商与大脑都处在未运转状态,足足过了十秒也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妈妈刚开始不能接受,还好有律和她解释。”他的徒弟像是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的惊天动地,继续平平淡淡地往下说,“妈妈想去报警,但因为那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炸了房间,她就没有去。”

“后来我考上了东京的大学,送我去车站的那天,妈妈没有去。爸爸跟我说,请带你本人回去。如果你本人不出现,妈妈是不会接受的。”

“律让我一定要带你回去。他想揍你。”

灵幻感到茂夫那长得不可思议的睫毛轻轻扑扇在了自己的眉骨,像一只蝴蝶为了飞过沧海,一次轻轻的振翼。

他眼珠漆黑,像黑夜的碎片,却倒影着一个完整的灵幻新隆。

“我曾经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师父明明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拒绝我。有时想着想着就会压力太大,有一次还误伤到了小酒窝。”

“师父很聪明,考虑事情也很周全,经常是我无法做到的。”

“不过我后来多少明白了一点。”

“师父曾经说,拒绝我的原因并不是我还没成年。”

“当时我情绪太激动,没有听懂。后来才想明白,师父是介意自己比我大十四岁。师父害怕我们在一起以后,自己会先老去,甚至最后死掉,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灵幻连呼吸都停了。

影山微微低下眼,确认道:“是这样想的吗,师父?”

灵幻无法摇头,也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这是他每一个噩梦的结局。

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哪怕是超能力者也无法消除。这十四岁的鸿沟,让灵幻新隆饱尝人间冷暖、世态炎凉,让灵幻新隆能成为影山茂夫成长路上的引路者,也能让死神提着镰刀与灯,牵着他,先龙套太久离开世界。

他要如何忍心,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让龙套余生都生活在那样连言语都描摹不出万一的寂静孤独之中。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没有师父的话,我死后会成为恶灵哦。”

灵幻被这句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内容却堪称核武器的话砸得晕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的弟子慢吞吞地说,神色安静,甚至有点乖巧,看起来没有半点威胁的意思:“因为没有师父,所以特别不甘心,想必死后化为恶灵也特别容易吧。就是那种生前欲求不满死后为非作歹的恶灵。”

灵幻:???我怎么觉得你这小子在逗我???

“可能很糟糕呢,毕竟我很强。像最上先生那样的,寻常的能力者都没有办法消除的吧。如果我成了恶灵,师父又已经死去了,世界上还有谁能阻止我呢?”

影山直起了身子,相触的额头分开,但他仍然站在极近的距离,像一片漠然的黑夜。脸上没有表情,头发漆黑,眼珠也漆黑,他身后万千的烟火已到了末尾,簌簌燃烧着余焰,拖着光华绮艳的尾巴往下坠落,颓靡的摇曳光粒落在眼睫上,就像枯木上落上细雪,却怎么也落不进深潭一般的眼里。

晚风倏然闯过,叫人陡然生出一身寒意。灵幻下意识伸手揪住了龙套的衣袖。

“师父。”

龙套低声说。

“我没有办法让我和师父的年龄差距缩小。我的学习不好,但我的记性还算不错。从我十一岁推开灵幻相谈所见到师父的那一刻起,到和师父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会记得非常、非常清楚。”

“那些回忆对我来说,都是非常珍贵的宝藏,和师父一样重要。是重要到即使知道最后师父有可能会离开我,但有了这些,也能让我保持冷静、保持温柔、保持坚强的、绝对不会忘记的东西。”

他搭在灵幻后颈的手慢慢收了回来,松松攥着拳,递到了灵幻面前。

龙套翻过手,修长五指打开,彩虹般的薄膜在他身周一闪即逝,那一刻滚烫星河都逆流而上,钻石星辰于他手中闪烁生光,狂风自他手心席卷而起,头顶万千樱瓣犹如吹雪一般腾空而至,与拖着余烬的花火碎片一道簌簌而落,像是在他们身周降临了一场盛大的樱火梦境。

“虽然师父说即使我送花也不会收下。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补上。”

龙套松开了另一只放在灵幻脸上的手,站在他的对面,似乎微微地笑了一下。浅粉色的樱瓣簌簌地落在他的发梢与肩胛,吻过他的睫尖,就像在漫川漆黑的河面,倏然兜头洒下了一大碗闪闪发光的温柔星屑,顺河漂流,连带着他眼里似乎也有了一点细微的、晶晶亮的光。

“师父总是害怕让我孤单。可是……”

他低下了眼睫。

他看起来很难过。

他没有把下一句话说出口,但灵幻能懂。


即使是现在,我们能互相待在一起的时间,也都不断在减少啊。


在下一片樱瓣落上他眼睫之前,灵幻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然后猛地抱住了他。

在夜风里站了太久,之前又淋了雨,龙套的身体像是怎么也暖和不起来似的,灵幻觉得自己就像抱住了一块冰。暖和不起来的冰块人垂头,伏在他肩膀上,灵幻感觉到肩上似乎渐渐扩开了一点暖融的水意。

即使再怎么逼自己长大,再怎么成为大人,再怎么变高变帅变优秀……他还是个刚刚十九岁的年轻人呢。

趴在肩膀上的年轻人不抬头,闷声闷气地说:“我不喜欢你了,师父。”

“哦。”

“明明喜欢我,还不肯承认,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还又骗我,明明在京都,还说是东京,让我在东京白白找了那么久。”

“嗯……”

“根本不珍惜我种出来的小番茄,竟然放在空调外机上。”

“对不起。”灵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竟然把手机关机,GPS也找不到了。生日和新年也都没有祝福。”

灵幻低声道:“是我的错。”

“竟然对我说那么过分的话,让我以后都不要见你了。”

沉稳了足足一个晚上的声音总算有了波澜,带着小小的哭音,近乎像是哽咽,又忍了几分钟,终于演化成抽泣。衬衫衣料上的湿意在不断扩大,靠在肩上的黑发带上了彩色的斑斓,不断飘起飞舞,风也不安地暴动起来,引来更多的樱瓣旋转狂舞。龙套边抽泣,边语无伦次地乱道:“我没有办法控制,我控制不好,我……”

“那就不要控制了!”灵幻有些吃力地抱着他的脊背,大声吼道:“全部释放出来也没关系!今后有什么问题,也一并来找我吧!都交给师父就行了!灵幻相谈所就是这么一条龙服务到底的地方!!”

暴风雨般的斑斓彩光在他们身侧旋地而起,又如同肥皂泡般不断破碎,崩落成钻石般的绮丽星辰,与樱瓣一道簌簌飘飞,灵幻抱着弟子,像裹在了彩虹的中心,又像有人舀一瓢星河,在他们头顶浇落,淌得满地都是泪水般的晶莹。

影山比他高出不少,要维持这样的姿势,大约也是多少有些累人的。可他就是不肯挪窝,头发上落了樱瓣也不管,仿佛这里不过是他的一个梦境,一抬头,师父便又会消失不见了。他就这么死死埋在师父的肩窝里,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把师父的白衬衫都打湿,他的所有沉稳所有成熟似乎一时之间都化作肥皂泡消失了,只剩一个控制不好情绪的年轻人,像个孩子似的抽泣着,任性地要求他的剑鞘接收自己发泄出来的所有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

“别哭、啦……”

年轻人顶嘴道:“师父明明自己也有在哭。”

“我那是花粉过敏。”灵幻新隆嘴硬道。

影山茂夫不吭气了,似乎刚刚哭得太凶,不小心哭出了嗝,正在努力把嗝给压回去。

夜色安静地流淌在他们头顶,星河压了满肩光阴色的清梦。风声渐止,不再有新的樱瓣飘然而至。远处的摩天轮缓慢摇曳,最后一粒花火也烧尽了生命,熔融的光在视网膜上渐渐暗去。夜已经极深,无数的霓虹彩光渐次熄灭,于是夜愈发静,星河愈发清冽,静静转圜盘亘在人们不曾注意过的荒寂的云层之中。城市的狂欢终于落幕了。

“小酒窝曾经跟我说,师父拒绝我的理由和小蕾是相反的。”

在这安静之中,影山茂夫带着一点哭过后的沙哑,低声说道。

“小蕾拒绝我,是因为她不喜欢我。”

路灯昏黄犹如一粒液态的黄油,几片岑寂的樱瓣躺在柏油马路之上,在摇摇晃晃的路灯之中绽出一点温存的花影。

“而师父拒绝我,是因为……”


该逃跑时就逃跑,绝不恋战,这是灵幻必杀技。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就像他曾经对龙套说过的:不愿意的时候,可以逃跑。

他身体力行地贯彻这一理念。毕竟,逃跑可耻,但只要能达成目的,一切手段都有用。

只是——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弟子的脸。容颜的轮廓彻底褪去青涩、褪去稚嫩,从那一趴不知该怎么掌控自己强大力量的糯米团,在他的注视之下、也在他不经意的时候,成了现今模样。脱胎换骨,温润而耀眼,学会了坦然被爱,也学会了坦然爱人。

原本刻意压制的情绪被彻底释放,影山茂夫眼神清冽晶亮,带一点期待,带一点柔软,眼睫之间仿佛能住下星辰。

世上有谁能拒绝这样的影山茂夫?


他轻声应道:

“——我爱你。”



灵幻新隆有时会有亲吻影山茂夫的冲动。

而他终于无需克制,如愿以偿。




END.




后记:


茂灵比我想象的难写一万倍,一万倍!!!!!!!!!

写得太乱了,对不起(

最终写了两只哭包,对不起(


拒绝的借口可以有一万个,但灵幻拒绝龙套的理由其实只有一个。

最终接受的理由也只有唯一的一个。


附BGM歌词:


I see your monsters, I see your pain.

我看到你心里的野兽 看到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I'll chase them away.

告诉我你的麻烦 我会把它们赶走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and chase them all away.

把它们全部赶走

In the dark we, we, we,

在黑暗里我们.....

stand apart we, we,

分开站着.....我们

never see that the things we need are staring right at us.

永远看不到需要的东西都在盯着我们

You just want to hide, hide,

你只是想逃避,逃避

never show your smile, smile, smile.

从不展现你的友好,友好,友好

Stand alone when you need someone

当你需要陪伴时我旁观

its the hardest thing of all

是最困难的事情

that you see are the bad, bad, bad memories

因为你所想都是坏的回忆

take your time, you'll find it.

别着急,你会找到的

I see your monsters,

我看到你的野兽

I see your pain.

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

向我倾诉你的麻烦

I'll chase them away.

我会把它们赶走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and chase them all away.

赶跑它们

I can see the sky, sky, sky,

我看到天空,天空,天空

beautiful tonight, night

美好的夜晚

when you breathe why cant you see

当你呼吸时为何没看到

the clouds are in your head

你头顶的乌云

I will stay there there, there, there,

我会留在那儿,那儿,那儿

no need to fear, fear,

不要害怕,怕

when you need to talk it out with someone you can trust.

当你需要倾诉时可以向你所信任的挚友倾诉

What you see are the bad, bad, bad memories

你所想都是坏的回忆

take your time you'll find it.

别着急,你会找到的

I see your monsters,

我看到你的野兽

I see your pain.

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

向我倾诉你的麻烦

I'll chase them away.

我会把它们赶跑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and chase them all away.

把它们全部赶走

I'll chase them all away

我会把它们全部赶走

You've got the chance to see the light,

你已经有机会看到灯光

even in the darkest night

即使在最黑暗的夜里

And I will be here like you were for me,

我会像你一样为我

so just let me in.

所以就让我加入吧

Cause... I see your monsters,

因为...我看到你的野兽

I see your pain.

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

向我倾诉你的麻烦

I'll chase them away.

我会把它们赶走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I see your monsters,

我看到你的野兽

I see your pain.

你的痛苦

Tell me your problems,

向我倾诉你的麻烦

I'll chase them away.

我会把他们赶走

I'll be your lighthouse.

我会是你的灯塔

I'll make it okay.

我会保护你

When I see your monsters

当我看到你内心的野兽

I'll stand there so brave,

我会勇敢地站出来

and chase them all away.

把它们全部赶走


晨曦(见到我熬夜请催我睡觉,掉发警告)

画师:サトイモ@satoimojuju

📍授权书和太太的SNS📍


   ⚠⚠⚠禁止二次转载和商用‼‼


💬最强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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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强夹心

被雨淋湿的狗狗是真的

【兰暦】Rain Stops

驰河兰加 x 喜屋武暦


🌟第七集衍生,甜

🌟驰河兰加被困在了与暦争吵的那个傍晚

🌟兰加视角,全文6k5+

🌟ooc有,私设有

🌟文笔不佳,请多多包容


Round 0

都说夏季的雨是最令人烦闷的,滴滴答答的雨滴混杂着炎热的气息使整个环境彻底潮湿而闷热。空气中无法消散的热度始终包裹着衣服,湿答答的水气渗透进布料侵扰起骨骼,即便撑着伞,全身依旧处于微妙的半干半湿状态。


喜欢下雨的人屈指可数。


比夏季的雨更令人头疼的是夏夜的雨。夜晚是漆黑寂静的,可以安抚情绪,可以提供时间空间供人沉思,许多人享受着这种了无生息的感觉。而不停歇的雨却轻易打破了这种平衡,当雨...

驰河兰加 x 喜屋武暦


🌟第七集衍生,甜

🌟驰河兰加被困在了与暦争吵的那个傍晚

🌟兰加视角,全文6k5+

🌟ooc有,私设有

🌟文笔不佳,请多多包容



Round 0

都说夏季的雨是最令人烦闷的,滴滴答答的雨滴混杂着炎热的气息使整个环境彻底潮湿而闷热。空气中无法消散的热度始终包裹着衣服,湿答答的水气渗透进布料侵扰起骨骼,即便撑着伞,全身依旧处于微妙的半干半湿状态。


喜欢下雨的人屈指可数。


比夏季的雨更令人头疼的是夏夜的雨。夜晚是漆黑寂静的,可以安抚情绪,可以提供时间空间供人沉思,许多人享受着这种了无生息的感觉。而不停歇的雨却轻易打破了这种平衡,当雨滴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屋顶、一切能够接触到的地点时,人再也没有了适合冷静思考的场所,负面情绪又会被闷热潮湿的氛围一再放大,


冲绳的全年都相当于在夏季,地理位置决定了很难下雨的气候情况,但一旦下雨,总是来势汹汹。


这是一个难得的雨夜。


——三二一。


驰河兰加内心默数。他没有撑伞,任由垂直下落的豆大雨珠砸向全身,从头顶到鞋面没有一处不是湿透的。银蓝色的发丝已经贴在了头皮上,雨滴顺着发尾连成串滴落在水泥地面。


他沉默的站在T字路口,等待着某个晚归的人。


——来了。


距离路口不远处的路灯驱散了那里的黑暗,逐渐照亮那个他等待已久的身影,赤发少年拖着脚步朝家的方向缓慢步行,却又在看到什么之后突然在白织灯光下彻底调转方向。


兰加朝路灯下跑去。


“暦,欢迎回来。”


“有什么事吗?”


——果然。


这是驰河兰加第四次站在相同的路口,第四次等待同一个人,第四次开启相同的对话开头,大概也会是第四次重复同样的争执内容,但他会尽力扭转这一次的结局。


不断重复的场景甚至令他可以精准得把握暦经过路口的时间点。这次,他一定能走出这个可怕的循环。



Round 1

在喜屋武暦坦白一系列心声后,驰河兰加一度震惊得手脚僵硬,嗓子口仿佛被一团棉花堵住似的,发不出声,呼吸不畅。


暦对爱抱梦的抵触情绪他多少能看出那么一些,但也没料到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到了一点即燃的地步,更没思考过真正的结症之所在。


驰河兰加天真得以为暦与他的想法相通,但兴奋与害怕是全然相反的情绪,根本无法融合在一起。


那一刻,他手足无措,无助得只能看着暦背对自己向前走去,逐渐沉入黑暗的街道。


——他和暦什么时候离得这么远了?


驰河兰加注视着越来越小佝偻着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依旧停留在原地。


——暦是什么时候产生这种想法的。


夜越来越深,雨也越下越大,寒冷逐渐渗进骨子里,兰加手脚冰凉,终于扛不住难受的生理和心理感觉,魂不守舍得朝家的方向迈步离开。


终于到家了,他没力气回复母亲担忧的提问,独自拿了衣服冲了把热水澡,随后一言不发得回到房间,闭眼躺倒在床上。


——妈妈应该很担心自己吧。


——暦……暦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吗?


即便已经裹进被子里,兰加依旧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方才洗澡时留有的余热在不知不觉中已消散殆尽,震惊过后是止不住的难过,程度堪比曾经决定不再滑雪时的伤心。


——为什么自己理解不了他。


他以为自己会失眠,但实际上疲惫使他早早在混乱的思绪中入睡。



Round 2

睁眼时,兰加下意识担心起几小时后在学校与暦见面的尴尬场景,却诧异得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床上。


他站在暦的家门口,没能反应过来的眩晕让他伸手扶了记门框,眼前是暦的母亲的后脑勺,她正转头朝向内室,用疑惑的语气说:“我还以为他跟你在一起呢。”


场面似曾相识。


为了尽快确定自己的想法,趁暦的母亲还没回头,兰加退后一小步,借余光瞥向两侧,墙边靠着雪怪图案的滑板和一辆老旧的自行车。


——一模一样,是昨天,昨天傍晚他就站在这个门口向暦的母亲打听他的去处。


驰河兰加鞠躬以示感谢:“谢谢您,打扰了!”


随后匆匆拿起滑板转身离开了。


“哎呀,这孩子……”


驰河兰加对眼下的情况毫无头绪,他不清楚又一次站在这个门口的原因,更无法理解相同的对话为何会再度上演,或许只是在臆想的梦境中,但即便是梦他也一定要找到喜屋武暦。


——暦究竟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只是因为爱抱梦吗?


这一切疑问只有找到暦以后才有可能获得解答。既然上天给了他这一莫名其妙的机会,那么必须要珍惜。


生活在小城市的优势在找人时完全被凸显出来,虽然无论哪种都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最后还是凭运气成事。


兰加暗自盘算着暦可能去的地方,虽然暦通常都是靠滑板出行,但也并不确定他是否会换乘公交或骑车,只能先碰运气了。


显然,驰河兰加的运气不错,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着他,很快就在那段熟悉的下坡路和高架桥墩下找到了暦的身影,但他无法靠近。


兰加站在下坡路旁高出一截的公路顶端看着远处不断尝试的人,无论失败了多少次都还是拍拍衣服夹着滑板重新回到起点。


“暦……”


并不是不想靠近,只是他一旦迈步朝下走上几米的距离立刻就像鬼打墙似的被迫回到原点。兰加尝试了很多地点和角度,坡道的顶端,桥墩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只有这处既可以远远得看着,又不被强制转移。


——这真的是在做梦吗。


兰加回忆起了暦所说过的’我飞10次能摸到几次’,那时对方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但不容深想那人便立刻恢复成了平时的模样。


——原来暦一直在尝试,可是为什么不告诉他。


喜屋武暦尝试了很多次,从同样的高度下滑,尽力伸长手臂试图碰到顶端的星星,而每次都差了那么一段距离,那截差距是他一直赶不上的高度。


驰河兰加的眼中只有暦一人,看着他无数次失败再重来的过程,心疼和钦佩的情绪同在。


天色渐暗,伴随着又一次摔倒在地上,喜屋武暦终于放弃,他仰面躺倒在地。距离很远,驰河兰加看不清暦的脸,但能模模糊糊看见朝天空直直伸出的手,像是要抓住什么。


同记忆中的情况相同,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是夕阳西下的太阳雨。


雨越下越大。


驰河兰加没再关注着暦,他赶去了暦家附近的路口。按记忆,再过不久对方就会经过这里。


尽管他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但至少要阻止同样的场面发生。


然而事与愿违。


自喜屋武暦出现的那一刻起,兰加的身边便不由自主得动了起来,全然不受本人意识控制,重复起一模一样的开头,路灯下的人也作出毫无差异的回应。


“我已经不配跟你滑了。”


这是全身湿透的驰河兰加第二遍听见的话,依旧伤心难过,但也隔开了一小部分的思考空间。


——如果这是梦境,为什么结局不能改变;如果这不是梦境,又为什么要让我重来。


等待喜屋武暦的身影彻底消失,驰河兰加再次浑浑噩噩得回到家。


他对母亲深切的关心草草回了句没事,便又同上次一样洗了把热水澡躺回床上。


——明明想做出些改变,事实上却什么都没能做到。


沉入睡梦前,他直觉这诡异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说不准一觉醒来眼前又是暦的家门。



Round 3

果不其然。


驰河兰加对事态的发展毫不惊讶。他能一再回到这个时间节点一定有什么特殊意义,或者说是具有某种目的性,没能解决问题,他也一定无法回归正常生活。


——能避开在学校和暦见面,也好。


尽管多出了两倍的时间,驰河兰加始终没能决定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喜屋武暦。


离开暦的家之前,他询问了暦的母亲一些问题。


“暦……一直很喜欢滑板吧?”


“是啊,这孩子自从玩滑板后就抱着不撒手了。”


“那……有什么情况下暦可能……可能会不滑了吗?”


“大概不会吧,他可从没对一样东西这么感兴趣过。暦在学校发生什么了吗?说来这孩子之前竟然忘记拿便当了。”


“……没有没有,他挺好的。”


“啊,对了。以前一起滑的朋友因为受伤不碰滑板之后,他也好一阵子没再碰过滑板。”


“是吗……谢谢,打搅您了!”


第三次,驰河兰加没有选择待在坡道的顶端,他踩着滑板朝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漫无目的穿梭在街头巷尾。还没到下雨的时间点,迎面吹来的暖风令他稍稍心情稍稍舒畅,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但转眼想想即将到来的那场暴雨又忍不住烦闷起来。


天气永远只是催化剂,重点是他原本就情绪不佳。


驰河兰加理解不了喜屋武暦,无法参透对方在情绪爆炸后连续不断的炮弹。他反反复复回忆着那几句像刀子一般割开皮肉的话,即便心里再不适也完全无法感同身受,令他记忆犹心的只有比赛中兴奋的情绪,他想爬上更高的高度。


——暦,为什么要说出”你和我不一样“这种话,明明你也这么喜欢滑板,喜欢一样东西就会想着尽力做到最好,不是吗。


胡思乱想中,终于他又等到淅淅沥沥下起雨的时间。


即使已经是第三遍,驰河兰加依旧没带伞,冒雨赶到了T字路口。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只有在灯光的照映下才能勉强看清雨滴连成线的样子,他望着远处微弱的光源发起呆。


——应该快了吧。


几分钟后,他又一回看到那个扭头的身影,控制不住向左迈出的步伐,匆匆跑了过去。


“暦,欢迎回来。”


——看,又来了。


虽然控制不了行为和话语,但思想仍是自由的。如同一个旁观者,只是换成了从第一视角观察整个场景,不再惊讶的兰加有了更多精力观察喜屋武暦。


在灯光的辅助下,他看清了暦白色外套上泥巴的痕迹以及侧脸和手臂上的擦伤。


——这些都是下午的摔伤吗?因为暦身上总有许多磕磕碰碰就没注意,这种程度的话应该需要尽快处理,淋湿的话伤口还容易发炎。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


——多什么……?把话说完,为什要算了,我想知道你的想法、真实想法。


喜屋武暦一个劲儿得不停歇得颤抖着描述着自己的心情。


兰加看清了他放大的瞳孔和挣扎的眼神,也听清了沉重的语调。


——他真的非常害怕,我能做些什么让暦不这么害怕吗。


“我已经,不配跟你滑了。”


第三次,他眼睁睁看着喜屋武暦转过身,依旧只能怔怔听着一个个音节连续不断得被吐出。


——从来都没有不配。



Round 3.5

“我回来了。”驰河兰加合上家门,对内室的母亲打了声招呼。


他全身湿透得站在玄关处,滑板也一同放置在门边,从袖管、裤腿和头发滴下的水滴很快积成一滩。他第一次注意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未免也太狼狈了些。


“兰加!怎么湿成这样?”从客厅走来的母亲惊讶得看着他这只落汤鸡,担忧中急急忙忙跑回房间拿了条毛巾递给他。


驰河兰加拿起毛巾擦擦头发:“没事,淋了雨而已。”


停顿了几秒,他又在犹豫中提问:“妈……你和朋友闹过矛盾吗?”


“当然有过,和朋友吵架了吗?”


——吵架吗……不如说更像暦单方面的绝交宣言。


“……差不多吧。”


“兰加,吵架也是很正常的事,朋友之间也会有不一致的想法,这并不是件坏事。”


驰河兰加皱眉道:“可是……”


——事情看上去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兰加的母亲笑着推推他说:“先去洗澡吧,这么大的雨还不撑伞,当心感冒。”


——暦和我的冲突并不是简单的想法不一致能够解释清楚的。


曾经他单纯得以为让暦发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执意要和爱抱梦滑,但在经历过三次一模一样的场景后,这样的想法逐渐有所改变。他们矛盾的根源来自更深层次的问题。在自己没能注意到的地方,他们两人早就走在渐行渐远的路上了。


兰加抱着衣服停在浴室门口,迟迟没拉开眼前那扇门:“暦……”


“兰加。”


“妈妈……?”


“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在意自己的朋友吧,终于也学会主动关心了。”


驰河兰加捏紧拳头呢喃:“不止是朋友……”


——是想要一直在一起的人。


兰加的母亲背对着他,手持拖布清理着地上的水渍:“这么在意的话不如再坦诚一些,不说出口的话是无法被人理解的。”


——对啊,他没有了解暦的心情,如果他什么都不说暦一定也理解不了他的想法。


皱紧的眉头这才松开,眼眸里的担忧也淡了几分,驰河兰加拉开浴室的门:“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真的长大了。”



Round 4

驰河兰加难得安稳的睡着了。


闭眼之前,他甚至有些期待起第四次的循环往复。


——下次一定可以成功。


感受到意识回笼的那刻,驰河兰加不慌不忙得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背影和室内装饰。


——回来了。


匆匆告别暦的母亲后,他没有离开这个街区,反而走到了异常熟悉的街口,背靠由砖块砌成的墙壁,默默等待着天色渐暗与阴雨的到来。


同前三次的状况相同,他等来了满身伤痕的暦,也依照流程结束了口角之争。


幸好每一次反复的过程都不需要自己耗费心神,他意外的拥有了这段时间,借此才能默默组织语言,想象过会儿的场景。


在暦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后,驰河兰加毫不犹豫得转过身跑回了家。他需要收拾一下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再去完成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洗完澡了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将绷带和伤药放进包里,拿起伞又出了门,出门前也不忘关照自己的母亲:“妈,今天晚点回来,不用等我了。”


朝喜屋武暦家走去的途中,驰河兰加有些忐忑。他并不确定自己究竟能否见到暦,会不会像过去那样受到不知名力量的阻碍。


幸好,事实证明这种担忧是多余的。



Round 4.2

“叮咚——”


驰河兰加按响了门铃,开门的依旧是暦的母亲。


他弯腰深深鞠躬。


“抱歉,深夜打扰了,我想来……”话音戛然而止。


——来做什么?把话说清楚?像是砸场的;道歉?暦才说过不想听道歉;和解?暦的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他顿时语塞,暦的母亲却侧过身子,请他进门:“先进来吧,外面还在下雨呢。”


滴滴答答——雨滴不断沿着屋檐砸在地上。


驰河兰加将收起的伞搁在门边,满眼歉意低头走进玄关:“不好意思……”


“是为了暦吧,这几天他一直不太对劲,刚才回家的时候更是吓了我一跳。哎……”


“嗯……”


暦母亲的眼中溢满担忧:“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愿意说,洗完澡就把自己关房间里了。驰河君,能帮忙劝劝他吗?”


“我一定尽力。”


——他无法保证什么,但一定会将自己的心情全然托出。



Round 4.5

喜屋武暦听到敲门声之后没有立刻开门。


“暦,驰河君来了。”


木质房屋的隔音效果不太理想,半分钟过后,驰河兰加听到越加清晰的脚步声,几秒后,门把手朝顺时针转动了90度,房门被打开了条缝,还不够半个人挤进。


喜屋武暦的母亲朝驰河兰加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驰河兰加单手推开房门,进入房间后又背过手将门悄悄合上。


暦背对着他。


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背影同雨中毅然决然离开的那个影子十分相似。


“来这里做什么,都说了不会再和你滑了。”


不同于雨中失落垂败的语气,暦的情绪显得很是平静,仿佛已经整理完方才的异常情绪。


“暦——”


驰河兰加走到书桌前,落后于喜屋武暦半步,也面朝窗户。双层玻璃隔开了室外的雨声却隔不断连绵不断下落的景象。兰加握住喜屋武暦的手,却不巧碰到了对方裂开的伤口。


“嘶——” 


听见暦倒吸气的声音后,他立马小心翼翼得换了个位置,却依然拽着那只手不放。


做完几个深呼吸,他才开口:“暦,我不是来道歉的,想和爱抱梦滑的这个想法一直都不会变。”


“你……!”暦甩开他的手。


兰加任由手被甩开,毫不气馁接着开口:“我想知道自己能站在怎样的高度,所以才希望不断挑战更强的人。暦说自己很害怕,我想了很久都无法明白你的感受。”


喜屋武暦反而平静得回应道:“所以,兰加,你和我根本不是一类人。”


兰加摇头:“不是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想和你一起,这才是初衷。”


说罢他又点头:“是我,是我想和你一起滑。”   


他的视线微微下沉:“暦,跟不上、配不上,这些标准对我没有意义,你不需要任何资格,一定要划定界限的话那唯一的要求是这个人必须是暦才行。我不明白你的心情,减轻不了你的害怕,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可是即便现在你不愿意和我一起也没关系,我可以等,这个位置会一直留给你。几个月以来,我始终非常感谢暦,谢谢你带我认识了滑板,这让我很幸福。”


驰河兰加自顾自一句接一句,也无暇顾及暦的反应,毕竟光是将自己的心情全盘托出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又一次深呼吸,说出分别的敬语:“这么晚真是打扰了,明天见。”


既然一切已经结束,也该准备离开了。


——这一切还会重来吗。


但他没能离开。转身的同时暦也伸手强行阻止了下一步动作,他拽住他的胳膊,极其用力,兰加感受到自己的手骨正被挤压着,胳膊多半已经被勒出了红痕。但他不敢甩开那只手,感受着强大的力量的同时也感受到止不住的颤抖。


他转回原先的角度,将另一只手轻飘飘搭在了暦的手背上,低声唤着:“暦……”


“兰加,我一直都……一直都很羡慕你。我追不上你,我努力过了,可连你的半片衣角都抓不住。我能怎么办?怎么办啊……我……”


伴着浓重的鼻音,哭腔像是陨石撞地球那样将驰河兰加一切无关的想法都撕成碎片。


他搭上暦的肩膀,强硬地掰过始终朝向窗户站着的人转了向。他自下朝上扫过眼前那张脸,脸颊的泪痕、发红的眼眶、来不及收回的泪水统统蚕食着他为数不多的冷静。


兰加只是摇头一味地否认:“不是这样的……暦,不是的……”


喜屋武暦仰面哽咽着,不让蓄满眼眶的眼泪滑落:“我知道自己不该说那些话,你没错,是我的问题。我怕你受伤,怕你越走越远,怕你有一天会把我推开,我不想看到这些场景……一个都不想……为什么自己只是个史莱姆,为什么会追不上你。”


他用胳膊遮住双眼,接着哧溜哧溜的抽泣:“对不起兰加,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抱歉……这都是我的错。”


“暦,这不是你的问题,我们都没错。请相信我,我会等你的。”


“还有,你一直都是我最在乎的人。”


驰河兰加前倾上半身,拥住喜屋武暦的后背,将始终仰着的脑袋按进了颈窝。



Round Over

喜屋武暦断断续续啜泣了一整晚,发泄也好,真实难过也罢,负面情绪积攒到一定程度就格外容易崩溃,像泄洪的排水口被彻底打开了,一旦开始了就刹不住车。


驰河兰加还是没能回家,他陪着暦疏导情绪,还替暦处理了几乎遍布全身的乌青和擦伤。


——放任不管的话明天一定会发炎。


接近零点的时候,驰河兰加和喜屋武暦躺在同一张小床上,裹着同一条被子睡着了。


一人是因为情绪的完全释放而极度疲惫,另一人则是终于获得了一夜好梦的机会。


也许是因为认床,天刚蒙蒙亮时,驰河兰加就醒了。


意识回笼的时刻,他清晰得感受到后背柔软的触感和身侧温暖的热源。


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彻底放松,他撑起上半身,侧身低头,缓缓贴上了隔壁那人裸露在外的额头。


“早安,暦。”


雨停了。


(完)



一些自言自语:

被困在同一天的想法来自于电影Happy Death Day,特别好看!强烈推荐!

为了写这篇一直在loop第七集,特别是结尾那段,难受得一度想吃键盘。

祈愿未来几集的剧情至少比本文甜55555

祝暦和兰加两位小可爱早日握手言和相亲相爱!



六洞

【兰暦】痛感连接

*一发完没逻辑小短打  3000+


summary:事发突然,驰河兰加和喜屋武暦好像突然建立起了某种奇妙的连接。


在宫古岛舒舒服服泡了个温泉以后,泡的有点迷迷糊糊飘飘然的驰河兰加不小心撞到了桌脚。


是个人都知道脚趾撞到桌脚能有多痛。

正当驰河兰加捂着自己的脚趾皱成表情包的时候,

在温泉里准备起身的喜屋武暦被突然的痛感给痛的脚底一打滑,接着驰河兰加就感受到一种被撞击的痛感和溺水似的窒息感。


驰河兰加被窒息感给激的拼命咳嗽,他确信刚刚没人踹他一脚,他也好好地站稳在桌前,没有摔倒,更没有掉水里。

嘶,脚疼倒是真的。


此时喜屋武暦...

*一发完没逻辑小短打  3000+




summary:事发突然,驰河兰加和喜屋武暦好像突然建立起了某种奇妙的连接。




在宫古岛舒舒服服泡了个温泉以后,泡的有点迷迷糊糊飘飘然的驰河兰加不小心撞到了桌脚。


是个人都知道脚趾撞到桌脚能有多痛。

正当驰河兰加捂着自己的脚趾皱成表情包的时候,

在温泉里准备起身的喜屋武暦被突然的痛感给痛的脚底一打滑,接着驰河兰加就感受到一种被撞击的痛感和溺水似的窒息感。


驰河兰加被窒息感给激的拼命咳嗽,他确信刚刚没人踹他一脚,他也好好地站稳在桌前,没有摔倒,更没有掉水里。

嘶,脚疼倒是真的。


此时喜屋武暦已经被可靠的成年人Joe捞了起来,

知念实也一边拍着对方的背一边也不忘吐槽“史莱姆是泡温泉泡化了吗”

喜屋武暦猛咳了一会儿缓了过来“喂这个温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啊。”

“?你不要突然说这种恐怖的话啊”暗影不由得缩了缩脚


“嘶,脚趾好痛”喜屋武暦忍不住把脚缩了起来

“不会是被什么咬了吧”暗影说着就想从池子里出来


“不像,要说的感觉更像是那种撞到东西的感觉”

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不远处抱着脚好不容易平缓了呼吸的驰河兰加。


“兰加,你感冒了吗怎么突然咳起来了?”知念实也脑中有个猜测

“啊没有,刚刚突然觉得像是掉进水里了一样”



众人的目光又都转回了头发湿漉漉的落水狗。

知念实也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

回到房间,知念实也狠狠的蹂躏着喜屋武暦被温泉蒸的通红的脸蛋“这样呢?”

“有点痛”回答的是揉着自己脸的驰河兰加


“看起来像是共感。”樱喝了一口茶,悠悠的开口“你们离远一点再试试。”


他们试到喜屋武暦的脸已经被蹂躏的通红,最终得出了结论,有效距离是200m,而且共感的感觉只有痛感。


原因尚且不知,暂时只能归类到魔法。


200m,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按照驰河兰加和喜屋武暦两人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腻歪劲,把两个人分离200m实在是太远了。


他们试着又泡回那个温泉,可是连接也并没有解除。

影响算不上大,只要注意不要受伤其实也没大问题。

于是心大的高中生们就这么继续他们的生活。



——————————

驰河兰加和喜屋武暦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

在每天早上一起滑板去学校,上课,去天台吃午饭,继续上课,放学后去公园里一起练习滑板,在周末去S。


在练习滑板的时候痛感连接的麻烦之处就得以体现了。

再怎么厉害的板仔偶尔也会有翻车的时候,更别说两个还算不上成熟板仔的高中生。


自己受伤倒是无所谓,连累对方跟着一起痛那就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两人你摔一次我翻一次的倒多少算是扯平了。

疼痛也不能阻止青春高中生们继续他们的滑板之旅。


不过驰河兰加还是收敛了一点,平时训练的小伤都无伤大雅,但驰河兰加有时肾上腺素狂飙做出的疯狂举动就不一定了。

比赛时在那种极度兴奋的环境下,驰河兰加确实是会不顾后果的做出一些看起来十分疯狂动作。

但建立痛感连接后,一想到暦有可能因此感到疼痛,他就不自觉的收了几分力。


连接像是一条缰绳,拴住了驰河兰加心中的野兽。



——————————

驰河兰加又一次腾空而起

好高啊

喜屋武暦注视着像是要飞起来的友人


“就是snow旁边的那个。”

“他就是个跟班。”

路人的话不绝于耳


他看了看樱和乔,虽然表面不和,但毫无疑问二人也是挚友。

他们一同出现的时候也从没有人忽略过另一位。


或许这才是正确的挚友?

旗鼓相当,不分高下?


他看着驰河兰加够到的那颗星星,不由得在心中生出一个疑问。

我也能够到吗?



他在确定驰河兰加在他两百米开外的地方后前往了那颗星星的位置。

他向上去够,却一次又一次的摔下。


<没才能的家伙闪一边去吧>

<兰加旁边的那个谁>

<不够啊远远不够。>

种种声音萦绕耳畔,吵的喜屋武暦心烦意乱。


喜屋武暦从不嫉妒驰河兰加,对方有着十五年的滑雪经验,不怕摔跤,肯吃苦,也很努力。

如果说这样的人不成功恐怕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他只是稍稍的,稍稍的有点不甘。

为什么呢?

也许是为了自己的平凡。


他伸出手,躺在地上看着那颗星星



兰加

我够不到啊。




————————

最近的喜屋武暦情绪不对,但驰河兰加不太明白原因。

询问喜屋武暦也总是得到对方没事的安慰。

可暦现在连S都不来了。


按理说喜屋武暦不在驰河兰加便不会受到连接的拘束。

可他一点也不想这样,暦不在滑行再怎么刺激都一点意思没有。


混血儿对这个情况有些手足无措,他实在不太擅长照顾别人情绪。

但平时暦很照顾他,他也想照顾暦。



但或许是他太笨了。

驰河兰加看着摔得浑身是伤的喜屋武暦想。


痛感连接使他在喜屋武暦距他还有200米的时候就开始隐隐作痛。当暦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不知为何他觉得比平时训练受伤还要痛百倍不止。


平日里灼灼的火焰好似被雨水给熄灭了。

驰河兰加想要重新点起那团火焰。

对了,滑板。

滑板的话一定可以。


“爱抱梦要举办锦标赛。”

“所以?”

“我想参赛”想和你一起参赛。


“那你跟我的约定呢?你不是说过再也不跟爱抱梦滑了吗”

“对不起,但是我...”

“别道歉!”

喜屋武暦在雨中有些歇斯底里

别道歉啊,不是你的错啊。



————————

雨淅淅沥沥的淋在驰河兰加和走远的喜屋武暦身上。



搞砸了

驰河兰加蹲在路灯旁淋着雨,抓着自己的胸口的布料觉得沉闷不堪。


为什么共感的只有痛啊。

如果是魔法的话,请让我知道暦的心情吧。


——————————

此后的好几天,

喜屋武暦没有与他同行,

没有和他说话,

没有和他去天台吃午饭,

没有放学后和他一起去滑滑板。

驰河兰加觉得自己抓心挠肝的疼。

可他又毫无办法。



——————————

雪怪沮丧的独自来到S

“你是笨蛋吗,那种情况下还提爱抱梦。”知念实也毫不客气的数落道

加拿大雪怪的头低的更下了。


心不在焉的结果是在一次滑行中不小心失误。

这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驰河兰加撞着鼻子了。


众所周知,鼻子是个脆弱的部位。

无数人都在深夜玩手机不小心脱手时捂着鼻子眼泪汪汪。


而此刻驰河兰加捂着鼻子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委屈感,心脏酸酸的发涨,紧接着又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痛的他不得不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捂着心口。


驰河兰加很确信自己没有心脏病。

“喂,你这家伙要是毁容的话得有多少女生心痛啊。”暗影带点酸味的说到。


暗影的话让驰河兰加突然醍醐灌顶


心痛,也是痛的一种啊。


上帝早就告诉他喜屋武暦的心情了。

只是他一直误会成了他自己的心情。


那个雨天上帝可能听见了他的祷告,于是上帝恨铁不成钢的把距离限制给取消了。



——————————

驰河兰加倒是不怎么怕撞到鼻子,可喜屋武暦怕啊。


躺在家里的喜屋武暦被突如其来的疼痛给痛懵了。


太痛了,喜屋武暦并不算是很怕疼的人,可鼻子绝对是喜屋武暦的一个脆弱点。

他就是那种深夜玩手机不幸脱手,捂着鼻子缓一小时都不见得能缓过来的人。


喜屋武暦觉得委屈至极,心情都已经这么糟糕了还突然来个飞来横痛。

他捂着自己的鼻子仰着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一时间身上还没好利索的伤,路人的闲言碎语,怎么也够不到的星星,雨中的驰河兰加。

无数的画面和声音伴着疼痛向喜屋武暦袭来。


太疼了。

可哭不解决问题。

长男深刻的明白这一点。


成熟的少年缩卷在被子里,拼命压抑着自己。


“碰”一声开门声

喜屋武暦正想教训妹妹不要不敲门就进来,就看见了跑的大汗淋漓的蓝发混血儿。


蓝发混血气喘吁吁又急躁的样子吓了喜屋武妈妈一跳,将他放进门后对方就直奔喜屋武暦的房间。



“兰加?”

不要在这时候出现啊。

不要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时候出现啊。


接着喜屋武暦所有思绪全部被驰河兰加的拥抱打断。


“暦,哭出来吧。”混血儿紧紧的抱着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的不知所措的日本高中生。

“?”

“因为,暦很痛吧。”我都感觉到了。


“哭不解决问题。”红发的长男慢慢举起手环住对方,将头埋在混血儿宽阔的肩膀里。





“可是暦,没有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








成熟的长男在有些迟钝的独生子怀里嚎啕大哭。

过了一会也许是被哭声传染了,坚强的独生子也呜咽着开始哭泣。


“呜啊啊啊啊你,你在哭什么啊”红发长男大哭着询问对方

“因,因为,好痛啊。暦好痛啊,一想到暦这么痛我就也好痛啊呜哇哇哇哇”蓝发的独生子也大哭着回答对方


“你不要因为我哭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可是我真的好难受啊呜哇哇哇哇”

“你难受连带着我也难受啊,你不要难受了呜哇啊啊啊啊”

“明明是暦在心痛才连带着我在心痛呜呜呜呜呜”

“明明你在心痛才害得我也心痛呜呜呜呜呜”



两个高中生在屋内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这么多天的委屈和痛苦全都哭出来。



屋外的喜屋武妈妈听着哭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




哭吧,问题都等哭完了再解决。

未成年就不要学成年人故作坚强了。

——————————

后记

喜屋武暦有个小秘密,其实他和驰河兰加的痛感连接早就断掉了,就像是连接建立时一样突然的断掉了。

但他没有和驰河兰加说,他想这样驰河兰加或许多少能多注意一点安全。


驰河兰加也有个小秘密,那就是他知道喜屋武暦的小秘密。


end.





你们不要争了啊,是我在心痛啊!!!

解决之道是归内海和大河内想的。

我只是想让他们哭出来。

妈的,我常常因为角色的过于坚强和我的过于脆弱而感到痛苦不堪。


后记好像有点没说清楚,链接是在哭完之后的某天断的,再此之前都是连着的。


拾年老师给我发了个表情包我觉得还蛮贴合的,是心痛的感觉!

路人甲
第七话✨ 【授权转载】【禁止二...

第七话✨

【授权转载】【禁止二传二改】【禁止商用】

作者:美原 

  

twi:@mihara_Qtc

  

授权详情看合集第一张.

第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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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风停

【兰历】逐星者

•第七集衍生,hurt/comfort,

•6000+一发完,我流人物理解

summary:兰加是历的星星,历是兰加的太阳,而猫猫以为自己要被好不容易得来的新朋友抛弃了。


  像大部分小孩子一样,历小时候,也喜欢看星星。

  冲绳的天空很干净,夏季的夜晚尤其空。甚至不需要跑到家里的庭院里去,只需要推开自己房间的窗户,历就能看见碎银一样散落在蔚蓝夜空中的星星。男孩对着天空张开手,就能把银色的光芒握在手中。

  他的生活总是充满着光亮的。热带海岛的阳光能够晒化最坚硬的冰川,他有着爱护自己的妈妈,偶尔调皮烦人,但是大部分时...

•第七集衍生,hurt/comfort,

•6000+一发完,我流人物理解

summary:兰加是历的星星,历是兰加的太阳,而猫猫以为自己要被好不容易得来的新朋友抛弃了。



  像大部分小孩子一样,历小时候,也喜欢看星星。

  冲绳的天空很干净,夏季的夜晚尤其空。甚至不需要跑到家里的庭院里去,只需要推开自己房间的窗户,历就能看见碎银一样散落在蔚蓝夜空中的星星。男孩对着天空张开手,就能把银色的光芒握在手中。

  他的生活总是充满着光亮的。热带海岛的阳光能够晒化最坚硬的冰川,他有着爱护自己的妈妈,偶尔调皮烦人,但是大部分时候都乖巧活泼的妹妹。他还在很早的时候就找到了自己热爱,并且勇于去尝试的运动。

  历的妈妈总是对着他摔破的裤子发愁。“历,”妈妈一手拿着针线,一手拿着膝盖破了口的裤子,担忧地问,“你今天滑滑板又摔跤了吗?”

  历正在重新固定有些松掉的承轴。他头都没有抬:“没事啦!没有摔伤!”

  他二妹正抱着画册从他房间门口经过。“哥哥骗人!我今天还看见他一回家就翻药箱。”她大声给自己兄长拆台,于是历听到自己妈妈更加担忧的询问。最终他还是没有顶住来自妈妈的重重关切,把睡裤卷起来,让围着他的妈妈和幼妹看了看自己的伤口。

  “只是蹭破了皮。”他骄傲地宣布,第二天又生龙活虎地满公园摔跤。

  高中开始,历终于被准许半夜也能去外面滑滑板,只不过妈妈看着他身上多出来的伤口,会悄悄地叹气。但是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哪怕折了手臂,只要没伤到腿,历仍然每天踩着滑板去上学,即使身上缠着绷带,仍然活力满满。

  所以当历妈妈开门收获了一只湿漉漉、且无精打采的小狗,照顾了对方十七年的女主人就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第二天历早上起来嗓子疼,说话声音沙哑,她抓着少年一量体温,决定今天替高中生请假在家。

  下午时喜屋武家的门铃被按响。她开门看见了熟悉的蓝发少年,后者有些紧张不安地抱着书包,说来给历送笔记和作业。女主人喊了两声历的名字,没得到回应。

  “历今天有点发烧,可能吃了药睡着了。”她对少年说,“要进来坐坐吗?我做了纸杯蛋糕哦。”

  兰加摇了摇头。他把课本和练习册掏出来,递给历妈妈。

  “我今天还有点事情。”他咬了下嘴皮说,“今天就不打扰了。”

  女主人心里的疑问更多了。

  青春期的男生哪怕发烧,睡了一觉就又是个能跑能跳的皮猴。历这次没有忘记拿便当,但是看上去还是有些没精神,历妈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一天生病的缘故,她希望也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她很快发现事情朝着不太美妙的情况发展。因为她的儿子连着一周没有半夜出门滑滑板了。周五的晚上她实在忍不住问了问。

  “今天不去滑滑板吗?”她问。

  正夹起一块鱼丸的历愣了一下。他很快低下了头,眼神有些躲闪:“最近、最近我有些事情。”

  二妹咬着筷子,奇怪地看了一眼他。

  “兰加君呢?”她忍不住问,“最近怎么没看见他来找你?”

  历突然僵直了身体。他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端着碗有些坐立不安。他抿了抿嘴,干巴巴地说:“他最近也有些事吧,大概。”

  绝对有什么不对。历妈妈心想。但是历又不愿意说,而且每天还是正常地去上课,自己也没从老师那里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她一边忧心忡忡,一边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周日的时候喜屋武家的门铃又被按响了。这次她打开门,看见一个黑发的小男生,年纪大概还只上初中。她注意到男孩背着滑板。

  “阿姨好,我是知念实也。”男孩甜甜地说,“我是历的朋友,最近他都没来和我们滑滑板,所以我有些担心,请问他在家吗?”

  历正好要去厨房拿冰水,一瞬间被自己妈妈和实也一起抓住。

  “实也?!你为什么会来!”他被男孩抓住手肘,得到男孩一个甜蜜但是又有些惊悚的笑容:“来找你滑滑板。”

  “我有事啦——”

  “历今天没事哦。”喜屋武家的女主人当机立断,“历,别让人家白跑一趟啊。”

  

  历并没料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会是知念实也。

  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一周的状态谁看了都知道不对劲,但是他没想到会是知念实也第一个冲了过来。

  “我和兰加谈过了。他说你这一周都不肯和他说话,上学放学都故意一个人走,他抓不到你,所以我来了。”男孩叉着腰,字里行间透露着对无能高中生的鄙视。他拿着手机,啪啪啪地戳着屏幕。

  高中生警觉地问他:“你在和谁发消息?”

  “兰加啊。他问我们在哪。”

  历扑过去抢他的手机。他一下扑了个空,实也灵活地打完了字,发送了地理位置,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啊?”男孩皱着眉问,“昨天晚上乔找兰加谈了半天,樱花拦着不让我和暗影偷听。”说到这里,他有些气鼓鼓的,“你们俩闹够了吗?现在小学生吵架都不会闹绝交了!”

  历没接话。他转移了话题,问:“乔为什么找兰加谈话?”

  实也回忆着说:“好像是因为滑板上的事情吧。兰加昨天滑行的速度太快了,转弯时不知为何走神了差一点受伤,乔就主动说要谈谈。”看见历一瞬间变得担忧的表情,实也晃了晃脑袋,“他没事。你既然这么担心,就晚上一起来滑滑板啊。”

  他还是没得到历的回答。实也抬起头,发现历这一刻的表情让他感觉十分陌生。从在滑板店里认识历的那一刻起,除开和爱抱梦比赛受伤的那一次,历在实也眼中的形象一直接近一个永远都有电的、打着橙黄色光的电灯泡。

  天才少年一瞬间有些晃神。他不知为何觉得这样的场景和气氛似曾相识。实也扯了扯历的T恤。

  “历,”他突然放轻了声音。知念实也特有的狡黠神情也从他脸上消失了,他有些紧张地盯着历:“你怎么了?”

  被他抓着的高中生不敢看他。历眨着眼睛,移开了视线。

  “对不起,实也。”历说,“我现在好像没办法从滑滑板这件事情上感受到快乐了。”



  兰加赶到的时候,先听到的是知念实也的声音。

  “所以你之前对我说的都是骗人的吗?!”男孩尖叫道,“滑滑板是因为快乐,以后我们会一起滑滑板,这都是你随口说出来骗我的吗?”

   “太过分了!喜屋武历!”男孩头一次喊了高中生的全名,明明现在他是指责对方的那一个,声音听起来却委屈得像是在哭泣。知念实也鼻尖红红:“你凭什么在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就逃跑了啊!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不配和我们滑滑板!”

  历喉咙干涩:“实也…我…”

  实也猛地把头转了过去,他勾着脑袋,刘海垂下挡住了眼睛,从历的角度只能看见男孩白色的棒球帽顶。

  “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天才少年盯着自己的鞋尖说,他用力抓紧了自己的书包背带。历一时半会说不出话,而实也也并没有打算等他的回答。

  实也低着头重复道:“我真的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他把这句话甩到历的脸上,顶了顶肩上的书包,转身就跑。 

  他撞到急急赶过来的兰加。兰加没有滑滑板,他把滑板夹在腋下,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正小小地喘着气。实也的肩膀撞到兰加,兰加下意识地要去拉他,被男孩一把甩开了手。实也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公园,兰加可以肯定男孩抬手抹了把眼睛,还吸了吸鼻子。

  高中生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来看向历。历像是被卸掉了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坐到了花坛前的长椅上,滑板被他夹在腿间。一时半会,他们俩谁都没说话。

  最终是兰加先开了口。“对不起。”他认真地说。

  历捂住了眼睛:“为什么兰加要道歉呢,明明不是兰加的过错啊。”

  “是我让历伤心了。”

  明明就不是兰加的问题。历捂着眼睛想。明明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刚刚惹实也伤心生气,是我太没用跟不上兰加前进的步伐,是我太任性对兰加乱发脾气,也是我一直逃避现实不肯和兰加好好说话。所以为什么现在是你这么诚恳地和我道歉啊兰加?好像你真的做错了什么一样。

  明明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可是兰加听不见历闷在心里说的话。

  “对不起,”他再次说,“历一直那么害怕,我却只沉迷在自己的兴奋里,完全没有照顾到历的感受。作为朋友太不合格了。”

  别说了。历心想。兰加的言语越是真挚,历就越是呼吸不上来。兰加剥开自我的道歉,如同一把尖刀同样破开了历的胸膛。别说了,不要道歉啊兰加,追求更高的目标不是你的错。而兰加的道歉还在继续。

  “乔之前有找到我,他说我这样的状态会很让人担心。沉溺于挑战自我是好事,但是如果连身边的人都忽略了,很容易落到危险的境地里。”兰加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怎么更好地向历传达自己的意思,“如果历很害怕的话,我会停下的。”

  “可我不想兰加停下。”历突然大声说。兰加愣在原地,而历握紧了双手。

  他肯定地重复一遍:“我不想兰加因为我而停下。”

“兰加可以跳得那么高,那么再高一点都没有问题,滑得再好一点也没有问题。我追不上兰加,但是我也不想要兰加停下。兰加那么好,就应该继续优秀下去,我希望兰加像星星一样,能够一直挂在天际闪闪发亮。”

  即使历追不上也没有关系,即使历抓不住也没有关系,星星本来就不是能够被人握在手里的事物。虽然是历第一个发现了兰加这颗星星,将这颗不被注意到的遥远星辰带到众人眼前,但是历没有资格因此去束缚兰加。

  闪闪发光、受人崇拜不是兰加的过错,历是这般了解兰加,当然知道兰加是个多么出色的家伙,只要给任何人机会和时间去了解他,没有人不会不被兰加吸引。历只是恰巧早众人一点遇上兰加,陪伴兰加度过最初的艰辛时光。这是历的幸运,也是历的不幸。历因此能够看见兰加起步时可爱又笨拙的样子,能够早早在兰加心上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可是在兰加登上顶峰的时候,历却只能远远落在后面看着兰加的背影,永远没有办法和站在兰加的同一侧。

  也许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毕竟每当自己挑战新事物成功时,兰加都会在第一时间转头寻找历的夸赞,好像只有历夸奖了他,他才真的成功了一样。但是历却贪心地想要更多。他想要更多地分享、甚至亲身参与到兰加的喜悦之中。他不仅仅想做兰加最初的引路人,兰加背后的支持者,还希望能够是和兰加欣赏同一片风景的伙伴。

  他尝试又尝试,摔倒了又爬起来,精疲力竭,浑身是伤,可最终还是沮丧地发现,自己好像就是追不上兰加。

  历终于向自己最好的朋友坦白自己藏在心中已久的担忧和焦虑。那些负面情绪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心脏太久太久,历每一口呼吸都变得沉重万分,他心脏被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器官被揪紧的疼痛。它们把历整个人都折磨得乱七八糟,而历其实讨厌死了这样糟糕的自己。

  兰加直直地看着他。他看着历一直低着脑袋,说话时甚至一次都没有抬头看他。历今天也没有带发带,平时活力十足翘起来的头发今天却输给了地心引力,软趴趴地垂在了历的额头上,挡住了历的表情。兰加只能看见历皱巴巴的鼻尖,还有抿成一条缝的嘴唇。

  “但是如果没有历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滑滑板。”兰加突然说。

  “在加拿大的时候,我两岁就开始学滑雪。是我的爸爸教会的我,我们一直是一起滑。在他去世之后,我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享受滑雪这件事了。”兰加说,他蹲在历的面前,声音有些颤抖,“是历把滑板带到了我身边,告诉我世界上还存在滑板这样的东西。也是历教我滑滑板,还给我做滑板。如果没有历的话,我想象不出来我滑滑板的样子。历说我是历的星星,我好开心,但是我从来没有把历当成过星星看待。”

  黄昏时的阳光照在少年们身上,兰加背对着太阳的方向,立在自己的影子里。他难过地皱紧了眉头,对被绵绵阴雨笼罩的历说:“和历成为朋友以来,和历一起滑滑板的时候,是历一直像太阳一样照耀着我。”他不敢直接握住历的双手,于是小心翼翼地扯住了历的指尖,“之前一直忽略了历的感受是我不好,需要我多少次道歉都没关系,但是……”

  兰加的身体在颤抖,他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那些在心头肆虐汹涌的情绪突然噎住了他的喉咙,兰加一瞬间突然说不出话,突兀地停顿了下来,他只能用力咬了咬嘴唇。历的手动了一下,他轻轻地抓住了兰加的手,而这个不值得一提的小动作却在刹那间给了兰加无尽的勇气。

  他张了张口,头一次乞求自己的好朋友:“历,请不要推开我。”



  没有什么词汇能够准确描述历此刻的心情。兰加的话语落在他耳朵里犹如霹雳。惊讶、或者说震惊之余,愧疚和自责又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兰加看上去真的好难过。历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意识到这一点。而且是自己让兰加这么难过的。这个事实简直是在历的肚子上狠狠揍了一拳。他终于敢抬起了头,去瞧兰加的神情,却在看清好友表情的那一刻被浓厚的悲伤袭击。

  和历一样,兰加脸上很少流露出来悲伤、痛苦这样的负面情绪,迟钝和天然又是他的保护伞,兰加每一次行动都赶在情绪被大脑神经识别品味出来之前。因此此刻少年脸上浮现的脆弱神色是如此的不同寻常。他在面临高山雪道、危险赛道和难以琢磨的敌手时从没有表露出胆怯与恐惧,面临拼上性命的挑战时也不知退却是何物,却害怕历会再次甩开他的双手。

  察觉到历的注视,兰加明显紧张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能无声地闭上了嘴。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历发现他手心里出了一层汗。

  “可是我追不上你,兰加。”历结结巴巴地说。他努力忍住梗在喉咙里酸涩,好怕自己会没出息地在兰加面前哭出来:“我试了好多遍想要摸到那个星星,可是我怎么都够不到。对不起,兰加,我好没用。”

  他们俩握着的双手在颤抖。也许是历克制不住自己身体打颤,也许是兰加,更有可能是他们俩现在都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控制力。

  兰加轻声说:“历为什么要道歉呢?我可以陪历去练习呀。桥下的那个跳跃,历想看我做多少遍,我就做多少遍给历看。只是现在还不行而已,多试几次历也一定可以的。”

  “可是如果我就是一直够不到呢?”他下意识想蜷起手指,碰到兰加热乎乎的手心才意识到兰加现在正抓着自己的手,除非他把手抽出来。可是兰加那样紧紧地抓着他,指尖传递的热度让他暂时能够忘掉被朋友抛弃的恐惧,于是历一点也不想松开兰加的手。他转而盯着自己手背上贴着的创口贴。

   兰加思索地皱起了眉头。

   “那我也会一直陪着历的。”他说出了心里话,“我不会因为受伤不滑滑板,也不会因为历够不着而不和历一起滑滑板。”

  “历就像是照耀着我的太阳,我不能没有他。”

  历终于忍受不了了,他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捂住了自己脸。他上身弓起,胸膛贴着脊背,狠狠地抽了一口气。他大腿都在颤抖,双膝撞了一下滑板。

  兰加被他吓到了,焦急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历!”

  任谁都能发现历现在是在哭泣了。滚烫的泪水从他的指缝里滑下,汇聚到兰加握着他手腕的虎口处。历一边抽泣一边发抖,兰加好担心他会吸不上气。

  “呼气,历。”他轻轻地说,“呼气、吸气。你得呼吸。”

  历此刻更像是在喘息。“对不起,”他从颤抖的嘴唇里挤出破碎的字句,“兰加,对不起。我好没用。”

  囤积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历的整个世界都在眩晕,已经忘了自己现在是在公园里,可能会有他们的熟人路过。但是此刻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完全注意不了这些细碎的事情。

  历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流出这么多的泪水。那些折磨他数日,让他在夜晚不得安眠,食不知味的害怕、恐惧和自责似乎统统化成了大滴大滴的泪珠,争前恐后地从他紧紧闭着的双眼里落下。他吸了吸鼻子,掌心仍然贴着发烫的脸,不肯放开。

“兰加,真的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想和你吵架的。我也不想不理你。”

  兰加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他体贴地说。

  历也许听见了,也许没听见,话语说出口就像眼泪溢出眼眶,再也摁不回去。他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试了好多次,但是不停地摔,一直摔,就是够不着。你跑得好快,我够不到你。”

“对不起。”兰加说。

“我好怕。我怕兰加会这样远离我,实也他们也是。大家都会离开我,我又只能一个人玩滑板。”他打了个小小的哭嗝,“对不起,我好逊,是我太没用。”

  兰加去拨他垂下来的刘海:“不是历的错。是我没有注意到历的心情。”他松开了历的手腕,直起身子抱住了历。他一只手拍着历抖动着的后背,一只手试探地按向历的后脑,而历顺从地把额头靠上了兰加的肩膀。

“我不会抛下历的。和历一起滑滑板我很开心,我想和历一起滑滑板。”兰加摸着历毛茸茸的脑袋说。

“可是、可是如果我一直追不上兰加怎么办?那样兰加也会开心吗?”

“我相信历。”兰加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他接着又补充,“而且只要和历一起滑滑板,我就很开心啊。”

  历揪着他的衣领,吸了吸鼻子:“骗人。”

  “才没有骗历。”兰加鼓着脸说。他得到两声模糊的哼哼声,不知道历是在表示赞同还是在表示怀疑。兰加替历顺了顺脊背,历颤抖的幅度逐渐小了起来。落水小狗一样失魂落魄的哭声也渐渐止住了。

  等到历从兰加怀里抬起头,刚刚在友人面前彻底崩溃了一次的大男生有些不好意思。他眼睛红红,脸颊也红红,不知道是因为哭泣,还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兰加面前嚎啕大哭的难为情。

  但是兰加,他就是兰加。他不会说一句话,只是从书包里掏出纸巾递给还吸着鼻子的历。历接过纸巾,擤了擤鼻涕。他鼻头那一小块皮肤皱巴巴的,泛着红。

“明天要和实也道歉啊。”他捂着额头说,有些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兰加歪了歪脑袋:“我陪你一起。”

  他看着历放倒了滑板,一只脚踏在板子上,一阵风似的滑了出去。发现兰加没有跟过来,历有些疑惑地回了头。

“不回家吗?”他问兰加,“时间应该不早了吧?”

  兰加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踩上自己的滑板,跟在历的后面。

“回家。”他答道。

安白

*两个笨蛋的情人节故事/双向暗恋(?)

阅读顺序:右→左

*网上查了一下加拿大的情人节是所有人都可以过的节日,很多人会与“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人”一起度过,小孩大人老人都能过,所以这里设定了一下是兰加认为情人节是大家一起过的XD

*甜不过官方 我先爬 循环第六集去了


*两个笨蛋的情人节故事/双向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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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查了一下加拿大的情人节是所有人都可以过的节日,很多人会与“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人”一起度过,小孩大人老人都能过,所以这里设定了一下是兰加认为情人节是大家一起过的XD

*甜不过官方 我先爬 循环第六集去了


曾风停

【兰暦】雪怪爱巢(abo筑巢)

·等更新时的摸鱼 2000一发完

·abo筑巢,兰a历o,是a在易感期会变得脆弱的设定(虽然可能看不太出来)


 兰加醒来时,首先注意到的是历不在身边。他揉了揉眼睛,打开卧室门,在他们俩租的小公寓里晃了一圈,有些疑惑地发现历不在家里。毕竟历知道这几天是兰加的易感期,几乎不会扔下兰加一个人独自行动。

  他转回卧室,想去拿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给历打个电话,发现了历留给他的便签条。想来是他刚刚没看见历心里有些着急,于是没有注意到。黄色的小纸条压在兰加的手机下面,兰加把它拿起来。

  冰箱里没有存货了,我去...

·等更新时的摸鱼 2000一发完

·abo筑巢,兰a历o,是a在易感期会变得脆弱的设定(虽然可能看不太出来)



 兰加醒来时,首先注意到的是历不在身边。他揉了揉眼睛,打开卧室门,在他们俩租的小公寓里晃了一圈,有些疑惑地发现历不在家里。毕竟历知道这几天是兰加的易感期,几乎不会扔下兰加一个人独自行动。

  他转回卧室,想去拿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给历打个电话,发现了历留给他的便签条。想来是他刚刚没看见历心里有些着急,于是没有注意到。黄色的小纸条压在兰加的手机下面,兰加把它拿起来。

  冰箱里没有存货了,我去趟超市!看你睡得太香就没有叫醒你,很快回来。历还在末尾飞快地涂了个笑脸。

  兰加把便签条放到鼻尖嗅了嗅。历估计才出门不久,小纸条上还残留着一点点他的信息素。熟悉的味道涌入兰加鼻腔,小小地安慰了一下因为伴侣不在身边而情绪低落的alpha。易感期的alpha是种甜腻而麻烦的生物,敏感又脆弱,总是需要自己伴侣很多很多的陪伴和更多更多的关心爱护。

  他又仔细看了看历留给他的便签条。

  历的字迹有些潦草,兰加脑海中都能想象自己男朋友抓着头发,咬着嘴唇,有些苦恼地写下这段话的表情。兰加在易感期总是失眠,就算睡着了也会睡得比平时浅很多,很容易半夜突然醒来,或者比平时提前两三个小时早醒。历第一次陪他过易感期时,被兰加的黑眼圈吓了一跳。兰加皮肤很白,因此哪怕是浅浅的一圈,在他眼睛底下挂着也显得格外明显。历心疼地试了很多种方法,从科学的褪黑素到各种网站上不知道什么科学原理的小技巧,最后失望地发现都没有什么用。

  下次你再晚上睡不着,直接把我喊起来吧。我还能陪你说说话呢。历最后这样说。

  兰加十分坚定地拒绝了他。反正只不过几天而言,怎么能因为自己失眠让历也睡不好呢?

  这次易感期,兰加一如往常的陷入了失眠的困境。今天吃午饭时,兰加坐在桌前一个劲地打哈欠。他坚持自己能够收拾碗筷,反正是用洗碗机,但是历非常担心他会不会在把碗筷送过去的路上栽倒。等收拾完了,历不由分说地赶他去床上补觉。

  不一定能睡着。被易感期波动的内分泌折磨的兰加说。

  历一把掀起被子盖住他们俩个。他把自己挪进兰加怀里,特意穿了件低领的T恤,omega的整个后颈都暴露在空气里。今天他们还没出过门,历没用阻隔剂。他刻意地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好包裹住兰加——无论什么时候,omega的信息素都是自家alpha伴侣最好的安慰剂。

  我陪你睡。历说。兰加乖乖地抱着他,历身上暖洋洋的,他像是抱着一个小火炉。十分难得的,兰加舒舒服服地好好睡上了两三个小时,当然了,要是他醒来时历还在身边,那就更完美了。

  便签条上的信息素已经开始变淡了。兰加不满足地皱起了眉。他接着打开了卧室里面的衣柜。

  他们俩的衣服是混在一起的。最开始还好好的分了区域,一人一半,但是后来用着用着就乱了起来,毕竟洗衣服和收衣服都在一起,两个人还很多同款。于是后面干脆就不分了,收下来的衣服统统挂在一块儿,结果是早上起晚了,两个人可能会拿错衣服,然后被当做秀恩爱而被打趣。

  历这几天有特意在自己衣服上留下自己的味道,每天晚上睡觉时,会在自己枕头下面轮流压着衣服,就是考虑到兰加有可能会需要。兰加一下就在衣柜里找出了有着熟悉的气味的衣服。他扯出历的一件深色外套,历买外套都习惯买大一码,所以兰加现下可以很方便地穿上那件外套。他把拉链拉到下巴,衣领高高的立起来。兰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穿着历的外套躺回床上,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毕竟历每天要在这张床上躺上七个小时,盖得也是这床被子,还不会喷阻隔剂,所以现在整个公寓,历的信息素最浓的地方就是这张柔软的床。兰加满足地把自己团成一团,又突然想起什么,翻开历的枕头,在下面找到一件历的印花T恤。他紧紧地拽着它,柔软的布料被他捏得皱皱的。

  他把T恤拿到胸口嗅了嗅。

  还不够。兰加想。于是他又爬起来,去翻衣柜。他把所有有历的味道的衣服一股脑全部拿出来,一大堆衣服凌乱地摊在了床上,有几件还落在了地板上。兰加本能般地觉得这样不太行。他把那些衣服一件件拿起来,抚平,叠好,然后方方正正地垒起来。

  兰加花了好些功夫才在床上做了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巢。他躺了进去,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有些焦躁地翻了个身。

  还缺了什么。兰加坐起来,皱着眉头想到。

 

 

  历打开家门,刚刚蹬掉自己穿着的运动鞋,一直蹲在客厅的自家alpha就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大狗狗一样扑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用力扯掉了历身上的外套,那上面不可避免地夹杂了一些陌生的味道。在历微弱地抱怨声中,那件外套被兰加随意地扔在了地上,兰加还过分地用自己穿着棉拖鞋的脚把那件无辜的外套踢开了一点。

  装着食品和日用品的购物袋落到地上。历背靠着门,兰加环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处,黏着他不肯松手。兰加在历后颈腺体处用力嗅了嗅。历被兰加甜丝丝的枫糖味包裹。兰加的鼻尖撞上他后颈的皮肤,历还因此小小地打了个哆嗦。

  “闻不到历的味道了。”兰加埋在他身上说,声音像是浸了水,沉甸甸的满是沮丧。

  历安慰地拍了拍兰加的后脑勺。“因为要出门,所以喷了阻隔剂。”他带着歉意说道,“我去拿毛巾洗一下就好了。”

  兰加环着他腰的手臂收紧了一点。历察觉到自己男朋友的小情绪。

  “怎么啦?”历耐心地问。要是兰加此时脑子还像往日里那样正常且清醒,不难发现,这是历平时和闹脾气的小妹们说话时的语气。

  兰加的回答是,一把抱起了他。突然双脚离地,历下意识地抓紧了兰加衣服,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兰加没有回答他。历被他带进他们的卧室,还没得及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就被兰加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堆软乎乎的小山包里。

  历这才意识到这是他和兰加衣物,还有被子组成的巢。兰加脱了鞋跟着爬上来,他又重新环着历的腰,身子蜷起来,把脑袋埋在历的胸口。

  历眨了眨眼,他轻手轻脚地,把手放在了兰加脑袋上。兰加动了动,没说话。历像是突然被人灌了一大瓶柠檬汽水,有些酸酸的,但是又冒着一串带着甜味的小气泡。

  兰加闭着眼睛,细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历没忍住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兰加,这个点要开始做晚饭了。”

  “我去做。”

  “不要我帮忙吗?”

  “不要。历就待在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认认真真补充道,“哪里也不要去。”

  历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他用手指给兰加梳头,兰加乖乖地一动不动,像一只被主人抱在膝盖上梳毛的温顺狗狗,任历的指尖穿过他的头发,解开细小的结。历满意地把兰加有些凌乱的头发重新打理得整整齐齐。

  “那吃饭怎么办?”他问兰加。

  兰加眼睛都没有睁开:“我端进来。”

  历摸了摸他的耳朵。兰加的耳朵红红的,历碰到的那小块皮肤滚烫滚烫。

  “知道啦。”历无奈地说,“我会乖乖待在兰加的巢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