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藕烈】圈住你
“如果有超能力,圈住你。”
•哪吒×敖烈 时间线拉到原漫万圣节之前
•我有超能力 超级喜欢你
*我记得之前一个姐妹在评论区说过想看藕烈,记得来看哦o( ❛ᴗ❛ )o
1.
敖烈对哪吒有一种天生的抵触。
纯自然,无添加。
哪吒千年前在龙族一战封神,他和那个被扒皮抽筋的东海三太子成功成为了各位龙族家长教育小孩的典范。
有哪条小龙不听话到处乱跑,一句“哪吒来捉你了”就足以让他们噤若寒蝉安分守己龙须都不敢乱动一下。
就这样,哪吒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止小龙夜啼的首席良药。
敖烈同志听着哪吒的“光辉”事迹长大,并从小养...
“如果有超能力,圈住你。”
•哪吒×敖烈 时间线拉到原漫万圣节之前
•我有超能力 超级喜欢你
*我记得之前一个姐妹在评论区说过想看藕烈,记得来看哦o( ❛ᴗ❛ )o
1.
敖烈对哪吒有一种天生的抵触。
纯自然,无添加。
哪吒千年前在龙族一战封神,他和那个被扒皮抽筋的东海三太子成功成为了各位龙族家长教育小孩的典范。
有哪条小龙不听话到处乱跑,一句“哪吒来捉你了”就足以让他们噤若寒蝉安分守己龙须都不敢乱动一下。
就这样,哪吒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止小龙夜啼的首席良药。
敖烈同志听着哪吒的“光辉”事迹长大,并从小养成了自律自爱的好习惯,努力学习坚持健身,防止自己步那位倒霉堂兄的后尘。
在家长口中,哪吒三头六臂,面目狰狞,比西海的海怪兽还要可怖三分。
所以敖烈在公司第一次见到哪吒时,额上的冷汗一半是被吓的,一半是被惊的。
不是说哪吒……面容可怖能止小龙夜啼吗?
眼前的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长得是不是太有欺骗性了?
敖烈抹了一把冷汗,还是决定与哪吒保持安全距离。
他宁可哪吒长得与传闻相同啊!
这么乖巧这么可爱的男孩子眨着眼睛看着你时,你只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还谈什么拒绝啊?!
不行,这人太危险了。达咩。
哪吒咬着棒棒糖,眼底波光流转,似笑非笑。
这小白龙有点意思。最近的消遣就他了。
哪吒确定了目标,心情极好,漂亮冷然的脸浮起期待的红晕。
Duang——
敖烈不负众望,直挺挺晕过去了。
2.
“烈烈,我要吃棉花糖。”
“烈烈,带我去游乐场。”
“烈烈,我想坐旋转木马。”
哪吒左一个“烈烈”又一个“烈烈”,就哄得敖烈晕头转向,找不到北。
当初决定的“保持距离”“提高警惕”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整天玩下来,敖烈已经变成了一坨软龙,扶都扶不起来了。
哪吒蹲下来揪住敖烈的须子,缠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敖烈挣扎着睁开眼,还是耐不住疲倦闭上了。
不行了不行了,龙老珠黄不值钱了。
“唉。”
哪吒面无表情的叹气。
敖烈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一双手温柔的圈住,有冰凉的气息从耳畔悠悠降落到心底。
“这么不经玩,以后可怎么办啊。”
?
一定是他听错了。
经历了这一场“事故”之后,敖烈对“游乐场”这个地方敬而远之。
“烈烈,我们去游……”
“不不不不不不,哪吒,你想去公园看荷花吗?”
敖烈疯狂摇头,企图转移话题。
哪吒仰着头,眼神清澈见底。
“可是烈烈,我以为你喜欢吃棉花糖才想去买的。”
“我以为你喜欢去游乐场才想要去的。”
“算了,烈烈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去了。”
敖烈眼中的哪吒可怜巴巴懂事听话,他瞬间心软屈服。
“谁说我不喜欢!咱们现在就去!”
哪吒长睫一闪,笑意隐在眼底。
3.
“诶烈烈,谈恋爱了?”
九月摸鱼期间无意瞥到敖烈笑容满脸的回人消息,促狭的挤挤眼。
敖烈笑容扯得更大了,连连摆手。
“不是啦,是哪吒下午约我去游乐场来着。”
诶?九月疑惑的摸摸耳朵,总感觉自己跳过了什么重要剧情。
“烈烈之前不是害怕哪吒吗?怎么最近你们这么要好了?”
敖烈摸着鼻子,憨憨一笑。
“龙总是会变的嘛,嘿嘿嘿。”
呃,算了,烈烈开心就好。
敖烈不停看着手表,三点钟刚到就拿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风一般地卷了出去。
小玉差点被撞了个趔趄,满头问号的看向九月。
“诶?烈烈最近怎么了?老是这样着急的样子。”
九月慢条斯理的摸着下巴,摇头晃脑意有所指。
“大概是——心动了。”
敖烈连跑带颠的赶到游乐场时,哪吒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
小小一只糯米团子一般,手里捧着一堆糖果,周围还有一堆小孩子兴奋地围着他叽叽喳喳。
敖烈没由来的冒了火气,有种微妙的不爽。
像是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了一样不爽。
他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成功把那些小孩子挤开,哪吒自然的牵住了他的手。
敖烈的不爽瞬间被浇灭,他一手牵着哪吒,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根大棒棒糖拆了包装。
“本来给你带了糖,但是你已经有这么多了,这根我就……”
话还没说完,哪吒就踮起脚一口咬在棒棒糖上。
他的声音含含混混:“烈烈给的糖最甜。”
敖烈心底有颗不安分的小树苗迅速生长,转眼间爬满了他的心房。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4.
时间打着转儿,倏忽就飘到了冬天。
为了迎接万圣节的到来,公司举办了何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活动。
想什么雕南瓜,交换礼物啊,还有“不给糖就捣蛋”。
公司的同事们也渐渐习惯了哪吒与敖烈形影不离的关系,因为从雕南瓜这个环节开始,哪吒就几乎整个人都挂在敖烈身上,成为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大家有狗的抱狗,有姐妹的抱姐妹,都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拜托!这是万圣节诶!
这样做对鬼来说礼貌吗!
终于在最后一个环节,大家齐心协力把哪吒骗到了小黑屋。
然后亮出了一整套仙女裙。
九月&小玉:嘿嘿嘿……
哪吒:……
“你穿上它肯定是拿到糖最多的人!”
“对对对!换上它吧,一定会很好看的~”
九月和小玉连哄带骗,终于让哪吒穿上了套装。
不得不说,哪吒是真的集可爱与美貌于一身,穿上女装后效果更是惊人。
哪吒咬着一根糖,任她们摆弄。
“糖和烈烈,都要给我哦。”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玩了半宿,才一个接一个像被吸了精气一样挪出公司大门。
公司里只剩下哪吒和敖烈了。
“烈烈,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敖烈看着漂亮得雌雄莫辨的哪吒,傻傻点头。
“我有超能力哦。”
“哇,是什么超能力呀?”
敖烈蹲下来做乖巧状,十分配合.
“超级喜欢你。”
“以后我的糖都给你。”
哪吒跳到敖烈身上,圈住他的脖子,感受着他比平常快出十倍的心跳。
要是真有超能力,他最想做的,就是把敖烈整条龙圈起来,只属于他一人。
“我……我也是!”
敖烈结结巴巴,脸色通红,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就算没有超能力,敖烈现在,也已经是他的了。
—end—
碎碎念:
九月: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罢了(沧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发现我真的好喜欢拉九月出来推进度啊
最强助攻九月实至名归(撒花🌸)
宪武十二时辰 怕 【万贞儿×朱见深】
他的面前,是魑魅魍魉,是万丈深渊。
1
成化二十三年,万贵妃病逝。
彼时朱见深刚刚回宫,身上还带着点正月的郊外特有的寒气。前几日莫名起了一场大雾,使得这位素来敬奉鬼神的皇帝有些不安。从黏腻晦暗的雾气踏入明亮的奉天殿,他感受着地龙带来的暖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陛下,陛下!"小宦官尖细的声音想起。声音慌乱而惊恐。
朱见深下意识皱起眉头。
"陛下!万贵妃——贵妃娘娘薨了!"小宦官啪嗒一下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他不敢抬头,向来报喜事总是有人抢着去的,然而号丧……一群没卵子的货色,看...
他的面前,是魑魅魍魉,是万丈深渊。
1
成化二十三年,万贵妃病逝。
彼时朱见深刚刚回宫,身上还带着点正月的郊外特有的寒气。前几日莫名起了一场大雾,使得这位素来敬奉鬼神的皇帝有些不安。从黏腻晦暗的雾气踏入明亮的奉天殿,他感受着地龙带来的暖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陛下,陛下!"小宦官尖细的声音想起。声音慌乱而惊恐。
朱见深下意识皱起眉头。
"陛下!万贵妃——贵妃娘娘薨了!"小宦官啪嗒一下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他不敢抬头,向来报喜事总是有人抢着去的,然而号丧……一群没卵子的货色,看咱平日里好说话,竟是让咱来报丧!龟儿子!若是触怒龙颜……
他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希望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一点点。又实在不安,于是悄悄地抬眼瞄向沉默的天子。然而天子又一直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朱见深呆立在宫殿里,没有理会瑟瑟发抖的小宦官。奉天殿里温暖而又干燥,可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黏腻潮湿的,像是跗骨之蚁一般的雾气,无声无息地漫过来,漫过来。
看不清,看不见。雾气弥漫,安静又嘈杂。
他迷茫地,努力地想要听清楚那些散落在迷茫的浓雾里的,影影绰绰,淅淅索索的呢喃——
"陛下,泰山地震,是不详之兆啊!"
"陛下,彗星落,子嗣不丰,这是上天的警示啊……"
"哪里有这样轻易废皇后的皇帝……"
"女真人侵扰我边境……"
"堂堂太子,竟然是个结巴……"
"西厂……"
令人发狂的呓语在他耳边呢喃,像是尖锥一般穿透他的耳膜,刺入他的大脑。
疼痛。他捂住耳朵,可是毫无用处。他低声喊着,"闭嘴,闭嘴!"
小宦官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帝王,看着他捂住耳,面容狰狞,听见他低声而又狂乱地说些什么。最后他茫茫然地喊——
"贞儿,我害怕……"
没有回音。
于是朱见深忽然意识到,再也不会有人像万贞儿那样,为自己驱赶周围那让人恐惧的幻象,那些尖锐的让人发狂的呓语,那些猖狂的癫狂的魑魅魍魉。
从三十年前开始存在的庇护,将从这一刻开始,烟消云散。
2
正统十四年,明英宗被瓦剌俘虏。郕王朱祁钰受命监国,为免瓦剌借皇帝的名义骗开关防,朝廷郕王朱祁钰为皇帝,遥尊英宗为太上皇。于是朱祁钰登基,改元景泰,是为明代宗景泰帝。
景泰元年八月,被俘一年左右的明英宗被放了回来。明景帝极其不满。此后七年时间,英宗被软禁在南宫。
景泰三年,皇太子朱见深被降为沂王。景帝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皇太子。
3
万贞儿提着拂尘,扫去窗棂上的灰。尘土扬起,呛得她咳嗽起来。她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朱见深,随口道,"殿下怎的一直跟着奴婢?这灰扬起来,险些脏了。"
朱见深有点委屈似的撇嘴,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那……那我去后院玩儿啦。"
他等了一会儿,慢慢转身,蹒跚着走了。
万贞儿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扫着窗棂上的尘埃。这种活原本有洒扫的仆役来做,自然是轮不到她的。然而自从那天之后……
那天之后,什么都没了。整个宫殿变得空空荡荡。
一个无权无势的废太子,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婢女,又有什么未来呢?她总是忙碌着,一个人做着几十个人的活,强迫自己忘掉那些应该忘掉,却又不由自主想起的很多、很多事情。
正在思绪纷乱之间,万贞儿回头,却看见朱见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她身后,一言不发。她往旁边走去,小孩儿也亦步亦趋地跟上。
"殿下?"她有些疑惑。
朱见深抿了抿唇,没说话,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等到万贞儿第三次将目光投向他,年幼的沂王终于梗着脖子开口,"本宫……我不想去后院。你忙你的,别管我。"
他原是用先前还是太子时候那种命令的语气,想了想,又犹豫着,讨好似的补上一句,"我不会打扰你的。"
到底只是一个孩子。万贞儿笑笑,蹲下身子以便能平视他的眼睛,"那便待在这儿吧。别这么不高兴啦,等这儿打扫完,我去做绿豆汤——你最喜欢喝了。"说着她伸手替对方整整领口,正准备起身,朱见深揪住她的衣摆下角。
"贞儿,我很害怕。"他悄声说,像是害怕第三个人听到,尽管偌大的宫殿没有第三个人,"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很害怕,就是……"
他手指比划了一下,似乎想要表示什么。然而贫瘠的词汇量使得那种沉重的感觉无法诉诸言语。他想说那份改变他命运的圣旨,那些突然地离开了他的宫里的很多很多人。他想说突然消失的母亲和父亲,或者存活在嬷嬷讲的故事里的鬼魂。
憋了半天,他的脸涨红了,只好眼巴巴地望着现在唯一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
"我明白,殿下,我明白的。"万贞儿柔声安慰他,"别怕啊,我会陪着你。"
"你会像其他人一样走掉吗?"
"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当然,等你长大了,一个人的时候不害怕了,那么我这个老妈子就可以休息啦。"
朱见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是他从那封废太子的圣旨以来最安心的一次。
"那……要是我看不见你,就要喊你的名字……然后你一定要回应我!不许当做没听见!"
于是——
"贞儿,你在吗?"在庭院里捉蛐蛐的朱见深回头喊了一声。
"在的,殿下。"在屋里洒扫的万贞儿笑着回答。
"贞儿,你在吗?"朱见深探出幔帐,小心翼翼地确认。
"在的,殿下。"
"贞儿……你在吗?"睡眼朦胧的朱见深嘟嘟囔囔地问。
"在的,殿下。"万贞儿轻轻地为他掖了掖被角,声音轻柔地回应。
忽然觉得,这个因为他们为了省下油而只点着一盏残灯的宫殿,似乎……没那么恐怖了。
4
朱见深这辈子怕过很多东西,比如来犯的瓦剌人,比如他那个继位的叔叔。比如夺门之变似乎还在耳畔的喊杀和刺鼻的血腥,比如父皇带着陌生,警惕与冷漠的眼神。比如文官的唇枪舌剑,比如厂卫的只手遮天。比如神鬼,比如天意,比如寿数有时尽。比如外患,比如内辱,比如流民十万,盗贼四起。
万贞儿从来不理解为何朱见深最喜欢她穿着那套完全没有女人味的铠甲,而朱见深也从来没有告诉她——"因为我与万丈深渊,只隔着一个你。"
5
史载,成化二十三年,万贵妃病逝。成化皇帝沉默良久道,"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
同年八月病逝,享年四十一岁。
end
【深贞】未销雪
“至少她应了她当时的誓言。苍天只此,偏向我一回。”
全文2w字,含私设。
1.
成化十三年正月。时逢新岁,朝堂上琐事繁杂,不知怎的又议论起万贞儿椒房擅宠的事来。
堪堪拖延至正午时分。我实在疲倦得很,也或许旧病复发,总归不愿在宫里走动,于是令步辇抬至安喜宫门前才下轿。北京城尚且下着雪,纷乱落在她披肩上,已积了一层,想是在外边久候。她见了我便一如既往迎上前。瞥一眼我手中书卷,笑道,“陛下。”
这是我亲自为她择的宫殿,将昔日昭德宫的金珠宝玉皆搬了来。皇贵妃的宝玺,彼时应当放在墙边那只雕花的楠木柜中,是她在我眼前接过并锁进去的。
“不过一个皇贵妃,你怎么...
“至少她应了她当时的誓言。苍天只此,偏向我一回。”
全文2w字,含私设。
1.
成化十三年正月。时逢新岁,朝堂上琐事繁杂,不知怎的又议论起万贞儿椒房擅宠的事来。
堪堪拖延至正午时分。我实在疲倦得很,也或许旧病复发,总归不愿在宫里走动,于是令步辇抬至安喜宫门前才下轿。北京城尚且下着雪,纷乱落在她披肩上,已积了一层,想是在外边久候。她见了我便一如既往迎上前。瞥一眼我手中书卷,笑道,“陛下。”
这是我亲自为她择的宫殿,将昔日昭德宫的金珠宝玉皆搬了来。皇贵妃的宝玺,彼时应当放在墙边那只雕花的楠木柜中,是她在我眼前接过并锁进去的。
“不过一个皇贵妃,你怎么不配得?才三个月时日,这群人哪里来的闲心,又弹劾你族人。”我道。
她的动作分明顿了一刻。然后将我揽入怀中,安抚般拉过我的手。她绛紫色的团衫染着不知名的香气,不知何时散开的狄髻垂落几缕已泛白的鬓发。
书卷被我随手扔在地面的织毯上。
门外是等候的宦官;屏风后是暂时退下的宫女;朝堂上不乏谏言万氏专政的文臣。我皆知晓,可我皆是不愿听。我只倚在榻上,仰面望着万贞儿。
“我第一次见你时,”她说,“你才二岁呢。”
其实她极少对我谈及旧事。她知道我不愿听、亦不愿再度忆起痛苦且悲惨的往昔。
“怎么说这些?”
闻言她倏忽笑了笑。“忽然记起罢了,那日亦是个大雪天。”说罢,转向花窗。我随之望去,然这角度到底瞧不出何美景来。未有衔霜同行的比翼鸟,惟见得无边无际的素尘,偶然压在安喜宫院中夙凋的花枝上。
其实我从来不爱看雪。眼下春日已至,何苦念此。于是我扯住她袖口,“可曾还记起旁的?”
万贞儿敛眸,与我目光相对,半叹道,“陛下如今不到而立之年,正是富于春秋的时候。倒是我十数年来,早已衰老到由人指摘了,还连累你听尽流言。”
“什么话。”我起身,捂住她的唇。
门外人听闻动静,隐约有欲进门查看的势头。她抓住我手腕,白玉镯触及皮肤带起一片冰凉;随后笑着替我拭去掌心沾染的胭脂。“陛下到底是不曾变过呀。”
2.
北京冬岁的夜分外漫长。我再度惊醒时,服侍的宦官迎上前来问我有何吩咐。我说,退下罢。
皇考亲征瓦剌时是正统十四年七月十五——皇祖母总对我强调这日子,纵使我不愿记得。八月,大败的消息传回北京。敌军乘胜追击逼近北京城,挟持皇考数次试图叫开城门。这是皇祖母对我说的。
其年我尚且是个不满两岁的孩子,只知晓皇城里一片混乱,而父皇归期不定。于是用着吐字含糊的官话问皇祖母,“我要做什么?”
皇祖母抱着我,久久不语。
八月二十,我被立为太子;九月初六,明黄色的诏书又被摆在我面前。母妃亦神色黯然,在我来时指着那行字对我念:“太子幼冲,未遽能理万机。”总之我听不明白。我的父皇在旁人口中更变为太上皇,我并不熟悉的叔叔改立为帝,以次年为景泰元年。
自此我被裹上太子的衣冠,送往繁华却无人烟的东宫。宫外总不乏议事声;战火与硝烟在京城弥漫数月。我只听闻父皇,如今的太上皇来叫过几次北京城门;母妃偶尔探视我,什么也不带来,她身上的衣锦褪了色,神情愈显悲怆。皇祖母亦以怜悯的神色望着我。
“可怜的孩子。”她们说。
却又有途经的宫人指指点点,“他多幸运。”
我不明白。或是说,二岁的孩子,明白什么?凭我模糊的回忆,不过是换了较之先前更宽阔的居所,就更显得这地方寂寥些而已,一应用度全无更变。
昔日我是皇室泯然于众的庶长子,父皇心系发妻,只盼嫡子继承大统,并无册封我为皇太子的意愿。倘若为他的下落不明、为叔父皇位的名正言顺,皇祖母才勉强分我一个摇摇欲坠的皇太子位。她难道不知叔父亦有子嗣,难道不知我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倘若这也算做幸运。后来我想,唯一幸运的,恐怕是那时我听不懂她们口中的“幸运”指什么。
皇祖母忙着,正值北京城告急,她无暇关心这些。
好在她对我尚有怜惜。她掌握前朝风向,心知如今的皇帝不会护着我;而自己又居宫闱,更知宫人们最爱闲话,三人成虎,流言传得极快,无人可究其根源。倦时讽刺看似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总归能给他们些满足。皇祖母制止数次无果,又自知不可久跟在我身边。
如是听闻闲言几次后,她领来了一个人。
那日京城下着雪。太和殿的轮廓于雪幕中消弭,我愈发不知望向什么、盼望什么,才堪压下这彻骨寒凉。寒光掠过东宫青漆的墙面,檐下垂着的、尖锐的冰凌更似是高悬的利剑。眩目光影几乎刺穿我微薄的心跳,纵然逃避般地闭眼,也难免旁人的讥笑声穿透而来。于是我几近窒息,任凭黑色的人影在眼前翻涌。
她挡在一切不堪入耳的话语前,在无尽的讥讽声中宛如救世神般在我面前出现。
“再敢妄议皇太子,当心你们的人头!”一句话惊破我的梦魇,她站在我身前,独自面对一众被吓得胆寒的宫人。桃色裙裾绣折枝葵花,漫天惨白中的唯一亮色,就这般随着骤起的风在我眼前摆动。众人走后她才转回身、蹲下向我笑道,“殿下可有被吓着?”
我答不上来。我本就不会说几句话,且生性怕生,尤其对着这等美人面——摄人心魄的柳叶眼闪烁敏锐的光华,却偏偏眉尾下垂,天然带着八九分悲悯。
“我……不,没有……”
“那就好。”她说,抱起我向宫内走。兴许是安神香之类的香气萦绕在她身侧。我惊讶于自己竟全无抗拒,素来我是不愿意与陌生人接触的。她安抚式地拍我的脊背,走到皇祖母面前。母妃亦站在那里,眼里盈着泪;而她在我辨清母妃脸上的伤前挡住我的眼。
隐约间我似听闻母妃的声音,“我相信你。”
脚步声与不知何人的谈论声逐而远去。挡住我双眼的手终于取下时,我正躺在被拾掇好的东宫的榻上。她遗留的香氛似还未散。于是我不知何时又睡了。
3.
翌日黎明,我又见到她。如今数来,其时她十九,还值韶华。她不知在我榻边守候多久,总之我醒来时,眼前就是那抹墨绿,随后是她低垂下、含笑的眼睫。
我忙躲开她的目光。彼时我不敢直视谁,唯恐转瞬对我带着奉承笑意的人就彻底变了嘴脸。
可她不同。她站在那里,朝晖从她身后有些凋朽的木质花窗洒入空旷而素净的殿内。
“你……你是谁?”
“皇太后叫妾来的。”她答非所问。
“所以、你,”我焦急地起身,盯着她试图说一句完整的话,到底是不能够,“你是谁?”
却见她拍了拍我攥紧的手,柔和的目光不偏不倚独独落在我身上。她以极尽耐心的口吻认真地应答,每个字如盘中坠落的珠玉般落地。“万贞儿。”她重复道,恐怕我听不清晰似的,“妾万贞儿见过皇太子殿下。”
“那,你……其他人呢?”
万贞儿蹙眉,怜悯地望着我,并不作答。其实我不久便知晓,宫中人各有志,东宫门庭冷落,留不得人。
多年后旁人赞我早慧,我总归一笑置之。在我甚至无法出口一句完整的话时,竟隐约感到所谓世态炎凉。模糊的感知投射在幼子身上,则是沉默。
我不愿说话,假装我学不会。如听不懂旁人讥笑着出口的那话的含义,也许还能感到好些。
惟有万贞儿永远敬称我“皇太子殿下”,听我不答,便沉默地照料我起居;以及在不怀好意者接近时挡在我面前,不须多说一字,那群人见到她便作鸟兽散。而后她转过身抱着在原地颤抖的我,将我抱回宫去。往往次日我便见不到那些宫人了,据称是被皇祖母调离。
幼年的记忆早已模糊,那肆意嘲笑的宫人们的面容于我而言总是扭曲的。回想时我只记得万贞儿。她总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我身边三步内。旁人再不敢惊扰;我回头,便看见她。似乎惟有她身边是安全的。于是我下意识跟着她,寸步不离;同时恐惧起她的离开。
但那总归是恐惧,不足以教我打破桎梏。
说来时至今日甚至令我不可置信,东宫三载,除去与她初见时,我半句话未与旁人说过。
这说法传到前朝,则是太子不堪为用。虽则明面上尚有皇太后支持,无人敢妄议;带着讥讽的打量、一再缩减的用度,总是比朝堂里的文官直率得多。
本就无人记起我这徒有虚名的皇太子。连父皇被送回之事,亦是我从议论的宫人口中闻知;宫人们又道,太上皇如今是被软禁了。因而我见不到他。
父皇亦成弃子,帮不上我什么。
仅有万贞儿匆忙赶来,斥道,“皇太后有令,休在皇太子殿下面前议论此事,你二人是在做甚?”
为何又流泪呢?我久久伫立,听那宫人嘀咕着“很快就不是皇太子了”如是之语。她将人赶走,转回身抱着我匆匆离去。她指尖有一层薄茧——我至今记得。
4.
太多的变故在数年内发生。苍天惟恐我记不住皇城趋炎附势、怙势凌弱的人心,于是如此残酷地,为一个稚子摔碎他最后的保护伞、剖开旁人的假面让我瞧。
东宫寂寞已久,再有人踏足是景泰三年五月二日,却是宣将我降为沂王的圣旨。
于是太子的冕服又自我身上剥下,换给我的堂哥。
皇祖母含着泪赶来,絮叨着说了许多。先是称要带我搬去偏远的清宁宫;又斥责几句不听劝告的次子;最后方才记起安慰我,哭了些可怜苦命之类,又道是圣旨下后民心沸反,我才是人心所向云云。
其时我五岁,勉强辨得清善恶真假,听得懂宫人的讽刺、皇祖母的谎言。我想她大抵是在骗我。百姓们各有其职,谁有闲暇怀思一个无所作为的太子。
她说罢便离开了,走得匆忙。
骤起的风吹过空旷长廊。盛夏时节,我却无端从这风里感到三分寒意。凉薄的日光在我身上顷刻流连,我回眸,只瞧见自己浅色的影子。东宫再无旁人。
侍奉我的人本就极少,除却万贞儿,其余的待我亦无甚尊重可言。我被废早在众人意料之中,如今大抵各择门路去了,甚至窃了东宫珍宝前去巴结传旨的宦官。方才我还嫌这市井式争执喧嚷得很,现下也静了。
皇祖母的背影亦在我眼中渐渐消弭。
所以她也会离我而去,竟这样快。宫人们更不惮嘲讽一个了无地位,且试探三年,确认了亦无还手之力的稚子;若她不在,我该当如何?保护者的离别致使无尽恐慌在我心底炸开,而惜别之情砸着我的脊骨,寂寞催化我的悲怆。我跪在地上,不住哭泣。
“沂王殿下?”
熟悉的、试探的询问声由远及近。我慌忙回头,顾不上拭泪便向她奔去,泪珠落在她墨绿色的裙摆。这便是我平生对她说的第四句话,哽咽着呢喃,“贞儿……”
惊异于她眸中一闪而过。她对我这称呼必定是始料未及的,然而迅速收敛,依礼数恭敬地拜见我,又取出怀抱的行囊,“走罢,明日新的皇太子便来了。”
“你……不走吗?”
“不会。”她答,“妾永远陪着沂王殿下。”
此后的数十年里,她回答我时的神态恍如昨日。我捕捉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惊异,然后她温和地笑,永远二字咬得很重,字句坚定,像在神佛前立下的誓言。
“那就不要这样叫我。”我脱口而出,言罢惊讶于自己终于能正常说出话来,“也不要这样自称。”
沂王之称总反复警醒着我被废的事实,告知我自此失去了挂在身上最后的虚名,作为无价值的牺牲品,如父皇一般被彻底抛弃。她应当是知道我名字的。我盯着她的眼,那双柳叶眼里好似蕴有挣扎。
“我不敢犯殿下名讳。”半晌,她道。
不知是疑心我仍介意僭越或是旁的。只是说出几句连贯的话已令我疲倦了,于是未再辨解。
这样也好。她自此只称我殿下。
5.
皇太子薨逝,朝野上下摘冠素服。其时是景泰四年冬月,距我被废也不过一载时间。北京城里的雪纷扬落在万贞儿的缟衣上,褪色的宫墙下尽是素白。
“殿下可能要回去当太子了。”她对我道,“天下人的心还是向着殿下的。或许连苍天也偏爱你呢?”
其实我不愿。我暂居东宫的那二年里,东宫亦不过是个鲜有人烟的偏僻荒凉之所。待堂哥搬去,则是鲜花灼锦、繁华至极。这道理我大致也明白。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我的叔叔,自然亦是要立他的儿子为嗣的。我是否挂名有何重要?不久我便耳闻朝堂上有人提出复我的皇太子位,险些被皇帝下令打死了;这是后话。
而彼时我对着万贞儿的眼,我想她与旁人一样,亦是盼望我复位的。我避开了这话题,问,“我也会死吗?我死的那天,你们也这样哀伤吗?”
“……殿下。”她摇头,教我不要再说下去。
可我转而又念起那令我恐惧至极的话题。我抓住她的衣角,缟衣上粗糙的针线险些划破我掌心,我到底也顾不上,追问道,“那你呢?你会死吗,什么时候?到那时有人会祭奠你吗?”
她欲言又止,眸中更添悲悯。我后知后觉地愧疚,垂眼不敢看她。“殿下会长命百岁的。”她忽然轻声道,“我陪在殿下身边足矣。殿下记得我就好。”
“不。天下人都会记得你,贞儿。”
虽则我日后亦不知自己是怎样说的这话,当时倒是坚定得很,直望进她怔然的双眼寻求回应。名垂青史的方式太多,我自不曾细想过是哪一则。
这回她是真切沉默了,半晌才道,“好。”
我想其时她并未当真。我仅仅是个废太子,况且六岁孩子的话作不得数。她入宫时尚且四岁,如是十五年方成为太后最信任的贴身宫女,宫中人人敬她惧她,每有相逢皆称一声姐姐。想必她听过的誓言、见过的薄情者与负心人,挟恩图报之事,决不在少数。
“贞儿。”我又唤她,“你还不曾告诉我,你四岁入宫是因为什么?”
从来非我问询之事她绝口不提,甚至连她太后贴身宫女的身份亦是我自旁人口中得知的。唯独我问她为何待我这般好时,她答过“因为我也曾如殿下一样”。
骤起的朔风吹来纷乱的雪。她阖眼。
“那我为殿下讲个故事罢。
“我父亲曾是县吏。宣德九年,我四岁时,他坐罪谪往霸州。也许出于霸州荒僻的考量,或是供养不起,总之不愿带我走。临行前,便托人将我送入皇宫。
“我哭闹过。四岁幼女,知道什么?我只知晓父亲要搬离此地,并且不带着我。而我,被一个素未谋面者带上了马车。我抓着父亲,却被他拽下。
“他呵斥我,‘万贞儿,眼下不是你胡闹的时候。我往日如何教导你?今后跟着他进宫,一切都按照宫里的规矩,到那时更容不得你像这样哭闹。’……”
“贞儿。”我打断她。斥责话语无论是否对我说,于那时的我而言,总是过分刺耳。她亦自知失言,轻叹着抱起我,又哄着将我带回清宁宫里。
我记得遥远的地方传来哀歌,有人在哭皇太子。她以为我在这声音中睡了,留下一个渐而远去的背影。
6.
再度回到东宫时,我九岁。
该是辞旧迎新的景泰七年岁末,朝堂上下又复现当初的混乱模样。次年上元才过,有人报与我知,众臣主张复立我为皇太子,收集了百官签名;当夜三更,宫外吵得教人彻夜难眠。我又得知父皇复辟的消息。
“贞儿?”我和衣起身,匆忙跑去寻万贞儿。她似早有预料,见我来了也不多问,沉默地抱着我。
“苍天是垂怜殿下的。”她说。
那她呢?她该回去侍奉皇祖母了罢。
混乱持续了五日。正月二十一,父皇下诏,改元天顺元年。想必很快会册我为皇太子。而此前我已被迎回东宫。东宫依旧是五年前的东宫,柜中有奇巧珍宝、杂卷孤本;昔日不吝嘲讽的人又纷纷迎上前来,各自带着百般奉承讨好的笑,恭敬地称我为皇太子。
而我也终于见到皇祖母与母妃。母妃已被父皇册为贵妃,地位今非昔比,穿的是雍容的妆花缎,瞧我的眼神像看一个可为她所用的珍宝。她说我既为太子,该给我再挑些宫人侍奉。而我抓着万贞儿的手不肯放。到底是皇祖母叹道,“他既喜欢,便由他去罢。”
于她们而言,仅是赐我一个宫女罢了。她被正式任命到东宫服侍,不过皇太后一句口谕。然而我较之被复位更为兴奋——我留住了她。
我恍然觉得做太子也好。也许在旁人的奉承中,也许在她望向我时的眼色。我终于不是生死由命的弃子,摇身变为人心所向的帝国继承者。我所说的有了意义;所愿的会被实现。日后我会登基,在至高的龙座上天下人生杀予夺,若时我便能永远留住万贞儿。
三月十三,册皇太子的诏书才迟迟送来。墨色的字迹分明写道,「兹者册立长子见濡为皇太子」。
“……什么?”我怔住。
边上的宦官扯我衣袖,“殿下,该谢恩了。”
人群散去,我伏在地上久不动弹。春寒料峭,凛风势要卷走我的心魄、惊破我的幻梦。我惊觉,前朝或如今,至始至终,竟从未有人在意过我。曾经幽居东宫、被降沂王,我无数次盼着他为我主持公道。原来他甚至不记得他赐我的名,若不是他发妻病体残躯无法生育,只怕我连这皇太子的名号也再不会有。
原是诏书失写,百姓惊问,朝堂有人提出疑议;但来不及。从今往后我大抵是要被迫更名了。
直至万贞儿匆忙赶来。她为我罩上披风。我挣脱,自嘲地冷笑,“这些人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
她又沉默了。我抬头看她,隐约有感骤起的风似要将她吹远,于是不顾旁人猛然攥住她手腕。我急于寻一个答案,告诉我这天底下还有人不曾忘。
“见深。”她冷静得出奇,怜爱地望着我,抬手替我捻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泪。宛若哄孩子的口吻在我耳畔盘旋,“回去罢。准备册立太子的仪式。”
这是她第一次唤我的名字。
后来在文华殿中竟日讲学,皇考颁下的诏书皆对此缄口不提。二十载倏尔而过,连我都近乎遗忘了。
惊醒时眼前又是那位才被我屏退的宦官。寝殿里的烛火燃着,照映沙漏中的流沙。
此时犹值夜半三更,窗外的雪似才停不久,气候寒冷之际,不见欲销去的迹象。馀下推积在窗前三五片素尘尚且足够令人一时晕眩;而这绣锦衾被却还透着几分寒意。于是我又向那宦官招手道,“立刻摆驾去安喜宫。除去皇贵妃外,不要为朕报知旁人。”
7.
才下轿,万贞儿已远远迎出门。她还穿着素色绣鸳鸯的寝衣,握住我的手,叹道,“陛下怎的这时来。”
“又梦回幼时的事罢了。”
“怨我,不该与陛下提那些的。”她蹙眉,轻声说着将我拉到她床榻上,吹熄榻前的烛火,“陛下若有意,在安喜宫留一夜就好。明日还有早朝呢。”
“记起景泰四年时候你未讲完的旧事了。如今竟有二十四载已过,贞儿可还记得?你父亲那时……”
“父亲都仙逝二载了,你倒是记得。”
“只记得你说,他斥责你。”我道。
往事我曾问过许多次,登基后十二监的报告我亦阅览过,后续如何其实我也早已知晓。她倏尔笑了笑,将我按上床掖好锦被,娓娓道来时还是宛如编造故事哄孩子的口吻,续完景泰四年冬月给我讲的那个故事。
“如今想来,他说得没错。只是其时属实吓着我,劣质车马一路颠簸,送我那人也总不言语,我更是不敢再哭闹。想来那是我头一回入京,甚至都无心细瞧街景。我自幼听闻京城繁华,到那时也只敢瞟一眼。
“才入京,便由宫里的人接了去。
“宫女都是会被送往掖庭的。那地方供些下人居住,哪里有我想象的金碧辉煌,其实也简朴。四岁,近身侍奉自是不可能。次年当时的宣宗皇帝便驾崩,而他的皇后便做了皇太后。我则自幼于宫中受教养培训,熟习宫廷礼仪。稍晚些,便命我侍奉太后了。
“先帝复位,才为她上徽号圣烈慈寿皇太后……我其时只称她太后。你知道,她不是什么恶人……陛下。”
“贞儿?”我听她唤我,应声抬眸。
“陛下明日还要上朝。”
“我称病就是。”我道,“我的确病了,不是么。”
万籁俱寂。正月初春,凉薄的素晖被雕刻繁复的花窗切作碎片光影,朦胧地笼罩着她的面容。我望进她温和的眼里,岁月早为当初她澄明的双眼添上阴翳。但她神色从未改换,仿佛我仍是那个四岁的孩子。
“陛下想做昏君不成?”她抬手挡住我的眼。
“我若是昏君,你就该是祸主的妖妃。”
万贞儿久久不答。我当她是睡下了,于是随之兀自阖上眼。然而转身又听着她的声音,宛如静水湖面上皎皎流光,温吞地、轻缓地绕在我胸腔内近乎忘记跳动的心脏上。“若为了陛下,旁人诋毁又何妨。”
“若有来生,我便与你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却听她低声笑道,“来生么,我想做皇后。然后遣散六宫,教你一生只独宠我一人。若真是擅宠的妖妃,哪里容得了如今后院里这些孩子们……”
皇后。言官们恐怕会口诛笔伐不休,我想,愈向她怀里靠近了些。皇后要家世,要能继承大统的孩子。
然而。月痕映着她眼角的泪,她缄默不语。我不敢问她是记起了什么,是她父亲还是我们早夭的长子?
其实苍天从没有偏向我们。我敛眸,在她眉心落一个不轻不重的吻,溅落的泪滴在她脸颊。
8.
皇考几度重病。一次是天顺二年,遣我昭告皇天上帝为他祈祷;还有一次在天顺六年,这回教我昭告的人更多了。总之,皆是年初时的事。
二月里的宗庙,穿堂风冷得彻骨。我才回东宫不出两月,他居然又要礼部操办我的婚事。
其实我只觉好笑。他已自顾不暇,还关切这些。
高悬的、圆满的玉魄挂在宫墙上分外惹眼。我借着夜色逃出寝殿,趋步走过银辉下漫长的宫廊,渐而不知觉地奔跑起来。最鲜艳的红墙亦会在夜里失去色彩,与长夜共同交织成静谧的黑。那扇再熟悉不过的门后隐约透过几缕昏晦的光,我推门,她坐在那里。
那年,万贞儿三十二岁。
白日里父皇给我瞧过诏书,我只瞥了一眼:「务择其父母行止端庄,家法整齐,女子年十四至十七……」分明亦是墨字,却偏偏像载着我淋漓的血。彼时我受惊似的移开眼。父皇似乎说了什么,说得分外严肃;我听不分明,只恭顺应着,听他最后叫我退下。
可我初见她时,她就十九了。我抬眸望着她;她神色如这长夜般沉静,连泼洒在身侧的霜晖亦偏心地描摹着她的美。她蕴着往日风霜的眼、平和且令人安定的笑靥,好似被雕琢过的玉。她等着我先说什么。
“……贞儿。”我走近。
“殿下要成婚了,是么?”
我忙抬手,在万贞儿说出后半句前捂住她的唇。可她似是在笑;有什么好笑,我想着蹙起眉。“你知道我不愿意的,”我急促道,“可我不敢忤逆父皇……贞儿。”
“看来殿下是心有所属。”她依旧笑着。
“你不知道吗?!”我凝视着她,试图自她的神色上找到半分的恍然,甚至哪怕慌乱也好。却见她的笑意逐渐收敛,认真地上下打量着我,似估量我此言的价值。
“殿下十六了。不是胡闹的时候。”万贞儿拉下我覆在她唇上的手,动作柔和;换上惯常哄孩子的口吻,如湖水般包容一切竟又毫无波动。
“我没有!”我被注视的近乎愠怒。她不接话。我感到心脏跳得极快,炽烈的情感只待一个可燃物,便能在今夜燎透荒废已久的原野;可她偏是无波的湖水。我勉强冷静些,向她补充道,“贞儿,陪我一夜。”
我不想回东宫。像我九岁时那样。
眼前人终于有了反应。万贞儿拉过我,回握我颤抖的双手。她似有所感,素来柔和的语调沉了几度,反添肃然,“殿下日后给我封妃么?”
“我立你为后……”想必她在试我的真心。我忙说罢才念起这话轻率,改口道,“至少必然会封妃的。”
闻言万贞儿反倒愈发蹙起眉,甚至透出些不悦来。波澜不惊的眼底骤然翻涌。她略微向后倾身避开我,又直直望进我的眼,近乎蕴含训诫意味的一字一句,试图警醒我的身份似的,“专宠我一人么?”
“当然。”我并未犹豫,尽此生坚定决绝之能事,半分不避她或怀疑或探究的眸光。
“若旁人不许,该当如何?”她敛眸。
“由他们说。”我不容置疑道。
“殿下梦中妄言,我明日便会忘的。”她无奈地笑,跃动的烛火照进她刻意掩盖的、泛红的眼角,口吻又恢复往日的平和与温婉,“我一介宫女,平生只求尽责,换得半生安稳便罢了。”
“……我醒着。”我道,“答应我。”
她并未拒绝,只是那双眼此夜间总垂下,教我窥不破她复杂的神情。那夜我梦回不久前,去宗庙里祈福时才穿过一回的冠服,皇太子的衮冕、玄衣玉瑱。皇太子妃冠服与皇妃同,我也见过,翡翠金凤、珠宝钿花,端的是繁复至极;万贞儿站在我身边,穿给我瞧。
到底是皇考亲自为我选了三人留宫。我望着穿金戴银的贵女们,却想,为何万贞儿没有如此身份?
9.
日后我的确见到万贞儿穿上它,在册封贵妃时。
然那亦是后来之事了。为她封妃是在我登基时,皇考驾崩未久,局势尚乱,自是来不及安排册礼。
至于皇后人选毕竟是东宫定下的事,违抗不得。我于天顺八年二月登基,六月便照旧例立吴氏为后。我和吴氏算不得熟悉,尽了礼数便仍旧陪着万贞儿。却是初登基时事务繁琐,其实也无暇流连后院。
八月中旬,她却遣人来寻我。昭德宫的那宫人见了我便泣下如雨,说着“万妃伤重”云云。我当即搁下笔砚匆匆摆驾往昭德宫去,就见她伏在榻上,遍地是血。
“贞儿!”我顾不上随行的御医们还瞧着,几乎是跪在榻前,覆着她的手问,“谁敢如此待你?”
“皇后懿旨,妾怎敢不从?”她凝视着我,“陛下如今继承大宝,顾不上妾亦是寻常事。”
口吻中分明的疏离叫我手足无措。她怨我。她怨得理所应当——自天顺八年正月皇考病重,命我文华殿摄政起,大半年里我寻她的次数愈频繁,说的话却愈少。我不敢谈及那无以言表的、不可言说的,我举动随时有人盯着。只确认她在身边,竟忽视了她状况如何。
“不,贞儿,朕……我不会,”我忙拉过她泛凉的手贴在唇边,“不要这样……我废了她。日后无人敢犯你。”
好在理由并不难找。皇考为我择皇太子妃时并无十分明确的旨意,再加之朝中势力交错。恰有人提出吴氏为先帝所退,且有过错,是贿赂来的皇后位;我便借机命多官集议。自有亲信知我意,顺水推舟。
于是我便去告知母妃——如今的皇太后。太后沉默片晌,道,“皇后无过。”
“皇后言动轻浮、礼度粗率,”我道,“妒忌成性。”
太后毕竟历经后宫浮沉,亦素来与我相亲,听闻我刻意咬重的后半句,自然会意。她摇头,将我递来的茶推向一边,叹道,“我与那万氏是同年生人,三十四岁。如今你后宅尽是些年方二八的女子,她也并无永驻容颜之技、闭月羞花之色。你何故偏宠她一人?”
到底我不知从何开口,个中缘由亦非一时说得尽。我东宫时她便询问我多次,可知随口编造的理由她定是不信的了。我离不了万贞儿。东宫的、清宁宫的雪此生落在我心底,落下无法根治的心疾。除她无人可解。
“她在,儿臣才安心。”对着皇太后的神色,我抿唇敛眸,诚恳道,“与容貌无关。”
太后心知劝不住我,“罢了。那便废后。”
前朝的反对声我只做未闻。我废后的理由虽不充分亦无可辩驳。特命人严查,将与此事相联系的人,贿赂者、参与者,一律下狱,斩草除根。
诏下之日,我特去探视万贞儿。她伤势终于见好,身着皇妃的团衫,倚在花窗前瞧夏末景致。听得禀报声回眸,向我笑道,“你终于来了。”
好在她没有责怪我。还好。
彼时后位空悬,潜邸其他几人还居于别院,惟独她所住是我亲挑的昭德宫;且宫中位分最高的亦是她这妃位,于是便暂掌宫廷内事。她昔是皇太后贴身宫女,练得一手小楷,打理这些倒算得是得心应手。我撞见过她此番模样。身边人恭敬下拜,由她驱使,倒颇有中宫之主的风范。于是竟想,若是永远这般也好。
10.
朝臣到底惦记着“国之根本”、“正六宫”云云,劝我立后的折子日夜不歇。九月二十日有人联名上奏,我批复一句“此事且当从缓”,不许他们再提。
然六日后这群人竟又递了本较先前厚三倍的折子,列尽了历朝典故、言辞恳切地只劝我立后。
想必是要坚持到底了。签字的人名排了不知几列。领衔的不是朝中重臣便是我信任者,再驳了他们毕竟不好,况且我这禁苑私心到底不可在朝堂直言。
才下朝我便直往昭德宫去。晚秋的皇城隐有凉意,想必不久便会落雪。奇花异草大多凋败了,愈显这本就空旷寂寞的辇道上单调得很。直至宫门前才热闹些,宫人在外边洒扫。我向窗内窥去,万贞儿正对镜梳妆,我不忍扰她,命不必禀报,屏退旁人独自入内。
“陛下,我听得见。”镜中人向我笑道。
我勉强回以一笑,又叹道,“贞儿,我得立后了。”
但见她手中动作顿了须臾,而后搁下手中胭脂,瞧四下并无旁人,才回身道,“陛下已有人选了?”
“没有。”我直言,“无非是皇考择的那几位。”
礼部已在筹办。这话我未曾告诉她,但想必她不久便会知晓,不必我说。往后数日,我仍是但有闲暇便亲赴昭德宫。她总在那里,好似从未踏足过宫外;我不知她何时学的书画诗文,惟见她案前久置一宝砚。是为了我么,她知我雅好书画,故而习来陪我?
侍奉她的宫人禀知我,昔时废后之事早已传遍,如今也无人再敢来昭德宫随意放肆。我问万贞儿对继后有何看法,那宫人思忖许久,只道应当没有。说这话时她正在那雕花窗里边伏案书写,对窗外事仿若未闻。想来纵使她曾心怀怨怼,宫人自是不敢告知我的。
他们都不知道我如何爱她。
临行时我回眸瞧一眼昭德宫,但觉犹单调了些。翌日便亲拣择了些珠玉宝器赐去,思虑片刻,又命赐一凤钗。虽不敢尽以皇后礼制打造,然则钗以纯金制,凤凰以红宝石点瞳,钗身嵌珠,可堪称得稀世之宝。
谁料她收这凤钗只命人传一句话,还是谢恩。
偶尔我目光触及到宫人捧出的摔碎的瓷盏,竟还是我前些日子亲赐的成窑瓷。是为立后之事么?或者只是偶然碰碎的而已。我不敢问她,我想问的太多,她可否知晓我的争取,知晓她于我而言永远是唯一。
立后日期定于十月十五,我还须亲御奉天殿,诏告天下。其时宦官在我边上宣读:“自念与其非人,宁虚厥位,而在廷文武群臣再三陈请……今勉从所请,仍遵先帝成命册立王氏为皇后。”
朝臣们在底下说着什么,我听不分明。总之他们是满意了。于我而言,不是万贞儿,究竟是谁也无妨。
11.
成化元年冬,无雪。倒也好,我不爱看雪。
这年实在不太平。两广、四川及汉中等地皆有贼寇流窜;命人平了叛乱,又知地震屡发。各地饥荒,甚至连京城都哀鸿遍野,须得我亲自下诏赈灾。
唯一的好消息,是至次年,万贞儿已孕八月。倘若是皇子,日后立其为太子,将其母妃晋位皇后亦是顺理成章的事,就像昔日皇祖母那般。纵朝臣不许也无妨,暂封贵妃,赐册宝——这还是宣宗皇帝曾为他的宠妃特赐的——而后待皇子登基,追封生母为皇后,或与皇后并尊皇太后亦可。正似如今我待皇太后一般。
“很快要到上元节了,贞儿。”
其时她三十六岁。我心知凶险,自消息传来那日,我便命人警醒宫嫔,又特遣御医日夜看视。
岁末年初是最忙的时候。到底念着她,我但有闲暇便赶赴昭德宫。自宫阁窗外看去,其实除却宫墙,看不见什么。况且也不曾落雪,到底是少了些年关气息。独独这几日才有些新年的模样。昨日我照例往南郊大祀天地,再回宫谒见皇太后;且礼官拟定后天,上元当日,还要宴群臣。恐怕无法陪万贞儿赏灯火。
她斜倚在榻上,双眼只望着我。半晌,有宫人端安胎的汤药入内。我替她接下,就闻她悠悠道,“陛下日理万机,我不敢奢望什么。想来这孩子是二三月里的,又是皇长子,到那时可得分点时间来瞧我。”
“待尽了礼数,我便从此陪你。”我叹道。
正月十九,忽有人报万妃早产。
我一整日陪在昭德宫。来往的御医宫人愈多我便愈发焦灼,偏偏他们又不许我近瞧万贞儿。我头一回如此恨这雕花精致的窗,断隔我望向她的眼。她在床榻上挣扎喊叫,到最后,倘若我没听错,她唤着我的名字。
帝王名讳。还是个废弃不用的名讳,除却她只怕是无人记得我原名见深。旁人忙令她噤声——宫中正是这般规矩繁杂。又往她口中塞了什么。
众人向我道贺,称是皇子。御医跟在身后,瞧着颇有些欲言又止,片晌欲开口说时,我已奔进昭德宫。万贞儿躺在榻上,面色惨白,双眼死锁在我身上。我忙拽出她口中的锦帕。而她颤抖着、握住我的手。
“见深,你看到了,”她声音极轻,不知是产后虚弱或是不愿旁人听着,“我们、我们……”
“好了,贞儿。不必说了。”我一度哽咽,不自禁地在对视的顷刻落下泪,一字一句向她承诺,“他会是大明将来的太子。你是他唯一的母亲。”
身后昭德宫的宫女们还忙碌着。我回神时才觉宫内弥漫的过于浓郁的药香,甚至将血腥都遮掩了去。御医似乎跟了进来,另有几人抱着新生的婴孩欲给她瞧。
是日,我下诏,遣使祀诸山川。
无论如何,我只望他平安。他是我的继任者;是万贞儿登上后位的必经之路,亦是我自天顺六年、自十五岁甚至更早时就期盼着的,属于我们的孩子。
未来的期望甚至幻梦,我早已尽织。
但幼子的成长遥遥无期。此前,我还可以为她做些什么。于是,成化二年三月十日,我册封她为贵妃。二日后,授其父万贵为锦衣卫正千户。
12.
贵妃的册宝正是我亲自送往昭德宫的,距离宫门十数步便下了辇,不许任何人随着。彼时万贞儿还在听旁人宣旨,身着艳红色的团衫,平静地、恭顺地下拜接旨。我又向里边踏一步,才有人注意到我。
她并未起身,仅是抬眸,柔和的目光贯穿面前跪拜的人群,直直望向我。“陛下又来了。”
昭德宫最前边便挂着我亲题的匾额,宫内更是金碧辉煌,珠宝奇珍、名家字画挂了满墙,甚至较之乾清宫更繁华几分。连皇子的摇床亦是金丝楠木所制,镌龙刻凤,雕画浮夸至极;而裹的是错金线的绣衾。我挥手命旁人退下,才走近瞧襁褓里才睡下的孩子。她随之站到我身边来,一手略微拢起肩上绣鸾鸟的披风。
侧眸时,我恰巧撞见她狄髻上的凤钗。是上回我亲赐下的,果真衬她。然她已站定向我瞧来,似在疑惑我观望着什么。我忙将贵妃金印递予她。“为了亲自给你,私心将这印扣了些时候。贞儿可切莫怨我。”
但见她笑起来。“可我不会用。”
“我教你。”我招手,身后的宦官呈上一卷圣旨。我提笔写晋封她父亲的诏书,拉着她的手,在卷轴末尾按下印玺。我记得她的手昔日有层薄茧的,在我年幼时;如今倒也有几分似那些高门贵女的纤柔了。
不似那自恃清高的贵女们。自数年前,我在东宫时皇考为我择皇太子妃,我看着参选的贵女们,便忆起她那双手——凭什么万贞儿未有这样的出身?
恍然间我望向她,正是四目相对。
那宫人却插道,“陛下,贵妃册印不能……”
“这是朕的金印。”我冷声道,将诏书递去,“还有,日后由万贵妃掌六宫事,传下去罢。”
摇篮中的婴儿忽而动了动。我忙去瞧,他还未醒。万贞儿笑拦下我欲去触碰的手,只望着我笑,“你倒是顾着自己,也不瞧瞧孩子是否需要着。好在他将来握在你掌中,否则自幼怨你也该使得的。”
“他会是太子的。”我确信道。
“本朝可没几个册封庶子……”她摆弄着摇铃,身后春光映照她温和的剪影。她笑着,饶有兴味地打趣我。
“天底下也只有你敢说。”我嗔道,接下她模糊收尾的话,“你怎知他不会是嫡子?更何况,即使是庶子,倘若我此生只有这独子,那言官们能奈我何?”
“陛下这般说了,我可得替你执行着。如今六宫权柄交予我手中,我也可以杖责宠妃么?”
“本朝还没有杖责自己的先例。”
西斜残照留几分落在雕刻精美、镶宝珠的窗棂,折射朦胧的、笼在她身侧的光影。我知道她在笑。
13.
我们为那年幼的稚子拜祀山川、历建宫观;终究惟余一句不知向谁问:苍天为何偏偏不愿垂怜我们?
如我曾言,皇后要家世,要能继承大统的孩子。
皇长子降生时,天下皆默认了他是未来的太子。嫡庶之分已不重要,一是我与皇后并无甚情谊,不过是瞧她不会招惹万贞儿罢了;二是庶长子继位合情合理,我自己便是庶长子,更不敢有人主动提及。
弱冠之年者的通病之一,即是天真。我满心以为只要赐她一个足够显赫的家世背景足矣。每逢讲完旧事时她亦总说“只怨我没有家世”云云。既如此,我不论前朝争执,加封她父亲,内批不治她身边内侍的罪。
成化二年冬落了雪,铺满昔日珠玉璀璨的宫阁,一片纯粹而死寂的素白。昭德宫的喧闹声都静止了,先前焦急地反复进出的御医亦皆停下,跪了一地。
彼时我想到的,是我甚至还未给他赐名。我总盼着日后封他皇太子,给他择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名。而他还未晬岁,只能算是夭折,千百年后会被遗忘的。
生产那日御医便向我强调,她此次伤了身,日后恐怕再难有孕。况且,她也三十六了。
下弦月伴着朦胧的灯影将万贞儿的脸照得惨白。那双姣丽到妖媚的柳叶眼盈着泪,她望着襁褓中已没了气息的孩子,而后沉默着将他抱起。
“陛下,我做错了么?”她轻声道,“怨我不该拦着其余妃嫔寻你,该支持你开枝散叶。怨我不该允许我父亲因我受封,不该为罪人说情。这是我的报应,陛下。”
“那应该报应在我。”此时我也顾不得御医是否听着我对她这样自称了,“拒绝旁人的是我,为你父亲封官的亦是我,纵然听了说情最后赦罪的也是我。什么天道、报应,怎么我就从未病过?”
边上的御医已各自退了,宫人则去找礼部。
“陛下。”她放下孩子。
“我在。”我上前,捧住她眼角坠落的泪。她转而抱住我——到底最需要安慰的竟还是我。而弱冠之年的少年人的通病之二,便是对所爱者漫无边际的誓言,“无论如何。就是你造了天大的杀孽,我也独宠你一人。”
万贞儿定定望着我的眼,以至于我窥见她眼瞳中我坚定的神色。而后她勉强地笑起来。她距我那般近,泪水坠落在我脸侧,尚有余温。她声声唤着“陛下”,在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的悲哀中忽然吻上我的唇。
我无端的想起许多年前,我亦这般立过誓。那时我六岁,她是否当真无从得知;如今我十九岁。
他生时不曾落雪;白雪却要埋葬他。
皇长子薨逝,其时是成化二年冬月二十六。京城里的雪纷扬落在万贞儿的素衣上,近处传来哀歌,哭泣早夭的皇长子。我望着她,想起十三年前我问过她的话,彼时她避而不谈,只说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至少她应了她当时的誓言。
苍天只此,偏向我一回。
14.
「……今嫔嫱众多,维熊无兆,必陛下爱有所专,而专宠者已过生育之期故也。望均思爱,为宗社大计。」
读这奏折时,我正在昭德宫。潦草看了底下几行,便搁置一边了。万贞儿见状,取了块糕点递来。“我还病着呢。”我叹道,“太医院那些人每年拿着我的金银,说着研究也从配不出半个药方来。只在你这好些。”
闻言她默了片晌。“难道不是心病?”
“是又如何?”我又一推那奏折。它滚落在地,“他们不承认我爱你。我登基四年了……真是笑话。”
其时言官们的所谓劝谏从未断过。前些年我不许他们讲,屡禁不止,终究也作罢了。文官总归是抓住一切机会谏言。成化四年九月,彗星屡见。朝堂多有妄议,我只得以地震星变下诏自责,并敕群臣修省。
于是前些日子便有了那「望均思爱」。今日又另几人联名上奏,写道是「岂可以宗庙社稷之大计一付于爱专情一之人,而不求所以固国本安民心哉!」。
好似我偏宠她就成了大明的罪人。他们只当我是荒唐;他们不会知道,我离不开她,此生都离不开。
她拉过我的手,叫我倚在她肩上。
“陛下想做明君的,不是么?”
今夜的月色不知为何黯淡得很,烛火倒跳得刺眼,叫人没来由的心烦意乱。于是我眯起眼,奏折上的文字却在眼前重映。终是近乎无奈地径直躺倒在她腿上,仰头望她半垂的眼——还是沉静的黑色湖水。
“我做的还不够多么?我平定叛乱、收复失地、平反冤案、赈灾免税、提拔贤臣,这也算不得明君?”她似在思忖什么,略微蹙眉不语。我瞥向地上奏折,“后宫之事本就不由得他们管。还说什么社稷国本,只是爱你就成昏君了?那我倒还当真想做一回。我要杖责……”
然而她抬手,轻柔地捂住我的唇。“陛下呀。”
我便循幼时他这般待我时,盯着她瞧。盯久了,她自会移开手的。她柳叶眼里蕴满笑意,渺渺眼波中跃动的恰是那原先刺目的烛火,竟也为她溶解。她不知是有意寻欢抑或一时忘却,半晌才如我愿移看。我笑,“怎的不许我说下去。我看有些人,是该打一回好。”
“还好我不是皇后。”她见我等着她的下半句,又拣起案前一块糕点笑道,“若是皇后,此时就须得直言劝谏皇帝广开言路、莫妄罚贤臣了。好在我只是个生性嫉妬的贵妃,祸乱后宫就是,没有这样义务。”
“所以,贞儿……”
可她却忽地跪下,仪容端庄,神态决绝。“但陛下,纵然如此。您是大明的帝王,妾身为妃嫔也该劝您,遍施恩泽、开枝散叶,以稳固江山社稷。”
“好、好……”我被气笑了,猛然起身,漫无目的地踱了数步。随即负手而立,咬牙切齿道,“那我便把这三宫六院都收满人,一年半载也不来你这昭德宫瞧一眼。”
分明那些人没有半刻担忧她,字句颠倒黑白,皆批她祸主妖妃,端的是为宗庙社稷考虑。若没有我,不知得如何不堪入耳。她竟还为这些人求情。
对着我质问的神色,她只坦然地仰头望我。“我有陛下五年独宠,此生足矣。”我辨不清她眸中神色,惟听得声线依旧平静而坚定。是对挚爱者许下的誓言;而非一贯的,抚养者无奈哄孩子的神话。
“……贞儿。”我欲言又止,“你爱我么?你在我立后时那般悲哀是欺我,要我专宠你,也皆是谎言么?”
“妾自然是爱陛下的。”她抬眸,与我四目相对,“且早已为陛下抛却身份地位了,若非如此,罔顾陛下被前朝困扰之苦,只求我荣华富贵,难道才算作爱?”
15.
“陛下。”我隐约听得万贞儿唤我,“不早了。”
“现在是……”我随之挣扎起身,四下环视。
镂刻的花窗透出令人目眩的散碎光影。不及我辨清这环境,她便蹙眉,指尖搭上我前额,又摇头将我推回榻上。“罢了,陛下当真是病了。”转而向身后久候的内侍道,“稍晚些再来叫陛下罢。”
那几人得令远去时还念着什么“骄纵跋扈”,听着只教我更添心烦。我扯了扯她袖口,织金线的缎料险些自手中滑落。她回眸,握住我未收回的手,“今日是成化十三年正月二十。陛下梦到什么了?”
“梦见你封贵妃,”我道,“还跪下求我雨露均沾。”
闻言她却怔了片刻,望向窗外来往的人。我于是随她的视线瞧去。一墙之隔,外边是我听不分明的议论,无尽的惹人倦怠的纷争。昨夜的雪还未销,来往人群径直踏过,如何纯净的琼芳终得染成墨色。风起时,枝梢上的残雪为之而坠,纵身赴往石板铺的禁道。
不过花快开了。为她挑个瓷瓶送来插花罢;前些日子我倒见过一只不错的青花瓷。
“陛下做到了,不是么。”她忽而接话,竟难得蕴了些悲哀的口吻,“六宫的孩子们愈发多了。如今我就是后悔了要做个骄横的妖妃,亦来不及。”
“……贞儿,你若不愿……”
“我愿意的。”她温声道,“陛下为我做的够多了。”
于朝中诸臣,甚至于她而言,的确是足够了。
彼时我一度以为皇室但有继任者,群臣的声讨亦可少些。谁料他们又凭另二事指责我,更是议论不休:一是我为她父亲封了世袭的官,赐几件皇宫珍宝。他以老病乞辞便特命人支俸优养,亦不过是养了四年多,病逝后又赐了些珍品合葬罢了;二是封了主动与她攀关系的礼部侍郎万安,命他入内阁预机务。
他们总将一切天意都归结于她,譬如琼山地震,我实不知这与她嫉妒与否有何关联,只回一句知道而已。
连我册立皇贵妃也算得是力排众议了。我总觉给她的不够。册皇贵妃的诏书是我亲自执笔——这已是多少年未曾有的事了。至今我还背得下几句。
「贵妃万氏,柔明而专静,端懿而惠和。……动则闻环佩之音,居则视箴图之戒;宠愈加而愈慎,誉益显而益恭。……相成既久,辅助良多。是用度越彛章,进超位序。兹特以金册金宝,加封尔为皇贵妃。」
其时她带着翠龙金凤的翟冠,衣绣金龙牡丹,以接近皇后用制。这是我毕生能给万贞儿的最高位了。
坤宁宫距乾清宫那样近,她此生去不得。
我纵容万贞儿日夜到乾清宫来憩息,纵容她衣袍上描龙绣凤,也可欺骗自己,某一刻我们算是帝后。
“我有时只恨苍天……为何不赐你一个显赫家世。”
若我再昏庸些,今日便给她全族册封正一品呢;荒诞不经的想法令我头痛欲裂,疲倦阖眼。她抱着我,伸手覆上我的眼,只轻声应道,“足够了,陛下。”
也许她亦倦了,我想着,只觉思绪一片混沌。月无长圆,春雪易散,天底下总有不平事。她当初所求的好像也仅是安稳而已,我何曾给过?我则求过她太多,年轻时出宫也要她戎服陪着。
现今我再无出宫的心力了。
“贞儿……我记不得,我们相识多少年了。”
“正统十四年至今,二十八年。”她答得极快。想来能有如此,大抵是时时计算着的。
16.
斥责万氏外戚专政的奏折愈发多了,斥我沉溺寻仙问道、不理朝政的。亦随之而来。我只作未闻。
既是外戚,由他去罢。万贞儿父亲既亡故,我则为她兄弟们世袭或授封指挥使司的官职,其时最高不过正三品。至成化二十年,才终于升任其一为一品的后军都督同知,又将其中亡故者的庶子同养子册四品官。
以至于连她也来劝我。还是主动找到乾清宫来。
其时她五十五了,宫中漫长的岁月染白她青丝,然而那一袭色泽浓艳的正红团衫仍是衬她。恍然间我想,我甚至不曾见过她少女时如何,初次相逢她已十九。三十六载如此倥偬,磨灭她的热烈、姣媚,却怜悯地留予她一双澄明的眼,神情温和到波澜不惊。
“陛下。”她垂眸,接过我手中未着墨的笔,“那几个孩子,年幼的二岁,最年长的不过四岁,担不得重职。”
“你怎知孩子们不懂?”我反问。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陛下。”她似笑似叹,目光自乾清宫墙上的字画抽离,望向久远的过去。
于是我缄口不答,沉默对着案上批阅至半的奏折。时逢初冬,北京城还未降雪,了无意趣。长久的寂寞致使宫外候着的、新升任的宦官只作里边出了事,进来试探瞧一眼,口中念着“恕罪”又匆忙退去。
大抵实在吵嚷刺耳,万贞儿终于转眸,望着宦官惊惧离去的身影。“听完陛下久不召臣子了。”
“是很久了。”我冷笑,“自你劝我开枝散叶起。”
彼时我疑心万贞儿那句爱我究竟是真是假。甚至也许她对我积恨日久,怨我不放她出宫,执掌生杀之权,凭私欲将她以贵妃之名绑在身边,故而有一段时日不曾见她。可我离不开她的。往昔召见群臣,她总悄然帻服侍我左右的。她不在,我不愿——也不敢见谁。
而今想来,的确荒诞。
她看着我。双瞳似望不穿的潭水,掩盖在窗外光影投落的阴翳之下,辨不分明。“倒是我的错了。”她近乎坦然地笑着,“也罢。初入宫廷我还想争富贵、争安宁,不久便作好为你抛却权财之准备;而今早已接受牺牲声誉了。我就做一世妖妃,换你明君的名号又何妨。”
“……是我亏欠你。”
鲜有人敢追责帝王,于是朝臣斥骂替我决断政事、传旨的宦官,斥骂他偏宠的、「专权祸国」的皇贵妃;皇后不问六宫事,于是宫廷下人用尽讹言流传之能事,私下中伤赏罚严明、不念私情的皇贵妃。
她曾为我挡下无数流言。她那般寻求安稳者,如今她亦落此境遇,我身为帝王,竟也无能为力。
偏偏她却说,“陛下从不欠我什么。”片晌又道,“若是内廷骂名,能为你分忧,也是我甘愿为你背负。我平生真心,不过伴你左右。所以不必加封我族人,来日倘为我一人影响了前朝政事,才是我的罪过。”
“不会的。”我当即答道。
闻言万贞儿却略略抿唇。淡色的离明洒落她银白的发丝,泛起朦胧的、蕴着神性的金。她说得极轻极缓,一字字念着,“陛下,苍天有眼,人各有命。”
“我偏不信呢?”
室内再度陷入静谧。她并未应答,苦笑着拂去我无意识攥紧的、她的袖口,而后轻敛眼睑。这是她平生第三次唤我的名。“可是见深,我怕呀。”
也是最后一次。
17.
成化二十三年正月初九,新岁又至,一切如常。
郊祀依例进行。临行前万贞儿亲来送我,她难得穿皇妃礼服,妆容明艳;迎着黎明时分的朝晖,独向我温和地笑着,却什么也不曾说。冕服沉重,我亦不敢有何动作,只如是与她对望片刻,旁人已催着上辂。
“待我回宫。”我笑道。
然我并未听得她回答,只当是在寒风里吹散了。分明那日并无甚风。往南郊时竟值大雾。我经年不逢这样缭绕的浓雾,咫尺之内不辨人形。讶异者定然不独我一人;底下已隐约耳闻些私语声。至行礼时,雾始散去。
雾霭其实算不得什么不祥之兆,更何况已于行礼时散尽,故而我并未挂念。回宫后则谒皇太后,再御奉天殿,文武群臣行庆成礼。到底出宫祭祀足令我疲倦了,次日还须有庆成宴,于是我不曾想起去看她。
正月初十。庆成宴毕竟不可废。我又去往奉天殿,大宴群臣及天下朝觐官、四夷朝使。旁人贺太平盛世、听歌舞升平,兴时纷纷举盏,各自期盼着新岁诸事。
宴罢,人群渐散。我才步出殿外,便遥遥听着议论声;不容我细想,紧接着便有位宫人匆忙奔来,见了我跪下便拜,高声哭道,“皇贵妃薨了!”
正逐次离席的群臣亦闻声停步,向这边张望。
“……什么?”我怔在原地,边上众人忙不迭跪下。半晌才拼出句完整的话,每个字念得如此艰难,竟无端叫我记起三四岁时,“你刚才禀报的,再说一遍。”
“陛下,皇贵妃薨逝了。”
纵使我不可置信,那宫人跪着不走,我终于预感,也许是真的。或许她有遗言么?可我仅是记起昨日她与我辞行的模样,哪里像是将死之人?
“御医呢……叫来见朕。”我喘了许久,才终于将未说完的话续下去。话毕只觉遍体生寒,本不应存在的风为何如此凛冽刺骨,以至于我踉跄着,慌忙扶着墙才未曾倒下。我看见我按在墙上的手不住颤抖;而边上侍卫神色惊恐,他瞳中倒映出我惨白的面色。
御医顷刻间赶到,亦是跪拜道,“皇贵妃暴病而死,臣等得知时已无力回天,还望陛下……”
事实无可转圜。我怒极恨极,紧抿的唇近乎咬出血腥味,又不敢于众臣前溅泪。
“她今日去了,我也时日无多。”一字一句咬着艰涩说罢,我到底再说不出半个字。只得挥手命他们退下,却因失了支撑险些跌倒。众侍卫忙将我架上车辂。
我不明白。
喧闹声与唏嘘声教我到底落了泪。我恍然欲回到景泰三年五月,或景泰四年冬月,抓住彼时尚值韶华的万贞儿质问,分明许下的永远陪着我的誓言,为何偏偏先走一步?自我有朦胧的记忆起,再无一日她不在身边。
二十余年前,我亦质问过这苍天的,竟将对我最后的施舍也褫夺殆尽。我怎样独活?她从未告知我。
所以我恨,她欺瞒我、苍天也欺瞒我。
可我决不能再欺骗她了。如我所说的,万贞儿,你死时会有人祭奠你——天下人都会记得你。至于昔日你许诺我长命百岁,还是早日收回了罢。我一度为求长生之法寻仙问道,直至如今,才知全无用处。
最终我不知是如何提笔下诏的。我辍朝七日,动用私库以皇后规格置办丧仪,葬天寿山西南。
皇后谥号按例为十二字,妃嫔谥号则仅二字。我但恨此生不得见她登上后位,她在世时纵容他僭越,奈何礼法为锢,逝后的哀荣远不足比肩。
好在诸臣知我悲恸,此番终于不敢触鳞谏言。由我亲拟六字谥号,定谥曰「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正己接物曰恭;身正人服曰肃。万贞儿平生竭尽心力,偏偏为我无端背负骂名。这谥号她绝对配得。
18.
苍天却留我性命,要我苟活着,二月五日命工部右侍郎修她坟茔,三月六日亲眼看着她下葬。
三春已至,我全无心赏景。今岁呈上的贡品有不少奇珍宝物,万贞儿若在,定会喜欢。可安喜宫白玉铺的地面积了灰、织毯的边缘磨尽。
而后我命昌宁伯去祭祀后土之神。她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纵然我逃也似的离开安喜宫,乾清宫亦飘荡着她的身影,正红色的团衫,她温润的含笑的眼。定格在那一句,她说她怕,苍天有眼,人各有命。
她的族人们于她死后一月便上疏辞官与所赐田宅,倒是遂了她生前愿。但我只批复,一概不允。
这是万贞儿留给你们的。
仙道设的神坛一律断了香火,更遑论所谓神药。我旧病未愈,觅不得长生,若一心求死,却是不难。
成化二十三年八月十三日,我终于病了。御医欲诊治时,我只道不许。自此我再不视朝。敕文武群臣时只道是欲调理数日,故而暂免;次日又敕之,政事具奏,再于午门外行叩头礼,后皆依此。十七日,则命文武百官于文华殿朝皇太子。
想必他们知晓的。庆成宴上我所言,他们都听着。七月时我已册封过成年子嗣。而我临御二十四载,未有不视朝之先。如今未雨绸缪之举,自然意在此番一去不归。因此内阁上书时,才特写「中外人心靡不宁」。我瞧一眼,道,叫他们少忧虑,安心办事。
成化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二。我想我不算太迟,不过七个月而已。万贞儿必然还在等着我。
相逢迄今三十八年,我一度以为她永不会离去,以为帝王的尊位足以使我留下她。惟有一次,想到过生离死别。其时我还以为自己会以沂王的身份,在清宁宫悄无声息地夭折,作为青史卷被人遗忘的一笔。我问她,我死的那天,你们也这样哀伤吗?
围在榻前哭泣的重臣已给了我答案。
我该去寻她了。
遗诏拟定,想必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我起身,时值夏末,天寿山一带应当是翠意葱茏的,偏偏于我而言尽失了色。我们日后会合葬么?百年后我无从知晓了,朝中人现下已斥她惑主,我此去,更不知会如何毁谤。况且,苍天总归无情。不许我们同眠也是有的。
她死时那场漫天的雪,还纷飞至今。顷刻间只觉寒凉风声吹入我的心窍,于我眼前幻化出她身形。
“……贞儿,带我走罢。”
“陛下不愿长命百岁了么?”万贞儿似乎笑着。我已辨不清了,无数朦胧光影在眼前交错,坠落眼底。
“不。”我挣扎着回应她,“我只愿与你相伴。”
北京寺观的钟声自宫楼外响起,隐约缭绕着的不知是谁的哭泣声。该结束了。我们会就此重逢的。
明帝后妃向手书拼图第二波!
说实话真挺喜欢成化这对的,入明坑的初心
还有樘张,延续了上个手书帝后撑伞的画面。
张皇后撑伞站定,弘治帝自她身后而来。皇后转身,帝上前握住皇后撑伞的手,皇帝比她高出一截,稍低着头,就这样看着她笑。这两个人眼里只有彼此,哪还管身后掉在地上的油纸伞?
弘治这个戴眼镜的形象是我设计的最满意!
补充说明:朱祁镇和羊蹲在一起是因为他在草原上 ~
明帝后妃向手书拼图第二波!
说实话真挺喜欢成化这对的,入明坑的初心
还有樘张,延续了上个手书帝后撑伞的画面。
张皇后撑伞站定,弘治帝自她身后而来。皇后转身,帝上前握住皇后撑伞的手,皇帝比她高出一截,稍低着头,就这样看着她笑。这两个人眼里只有彼此,哪还管身后掉在地上的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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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说明:朱祁镇和羊蹲在一起是因为他在草原上 ~
猎物与猎手
【绿茶婊壮受,因为从小不受家里人待见,又被霸凌过,所以养成了阴暗绿茶的脾气,到了大学后同寝室的都是长得特别漂亮好看的天之骄子,壮受心里特别嫉妒他们,表面上却还装模作样的赔着笑脸,一副怯懦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讨好三个室友,却不知道室友们见到他的第一眼都只有一个想法:抓着他那对大奈子把他按在床上c烂。】
熊毅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308寝室门前时,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他深吸一口气,刻意让肩膀向内收拢,使原本宽阔的体格看起来瑟缩一些,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他咬了咬下唇——这个动作他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种怯生生的无辜感——然后自己推开了门。
寝室...
【绿茶婊壮受,因为从小不受家里人待见,又被霸凌过,所以养成了阴暗绿茶的脾气,到了大学后同寝室的都是长得特别漂亮好看的天之骄子,壮受心里特别嫉妒他们,表面上却还装模作样的赔着笑脸,一副怯懦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讨好三个室友,却不知道室友们见到他的第一眼都只有一个想法:抓着他那对大奈子把他按在床上c烂。】
熊毅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308寝室门前时,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他深吸一口气,刻意让肩膀向内收拢,使原本宽阔的体格看起来瑟缩一些,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他咬了咬下唇——这个动作他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种怯生生的无辜感——然后自己推开了门。
寝室里只有一个男生,正背对着门口换衣服。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勾勒出那人精瘦的腰线和流畅的背部肌肉线条。听到开门声,男生转过身来,熊毅的瞳孔微微收缩。
是程昱。即使刚入学三天,熊毅也已经在校园论坛上看过无数次这张脸——校篮球队队长,去年大学生联赛MVP,据说家里还有红色背景。照片已经足够耀眼,真人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腹肌分明的小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们寝室是混寝,金融系的陈昱,化学系的林修,以及计算机系的许楠。
熊毅之前就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因为这三位身份特殊,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学校给他们安排了新的宿舍,内部装修比其他宿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熊毅也是运气不好,他们系的宿舍都住满了,正好空出他来,学校就安排他先和这三位一间宿舍,当然,是提前问过那三位的意见的。
熊毅想起来之前辅导员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心脏沉沉的坠着,挂完电话后的辅导员看着电脑资料上熊毅的证件照,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那三位大佬明明一开始还阴沉着脸,一副你是在找死吗?的表情,结果一看见熊毅的照片后就改变主意了呢?
想不通他也不再想,只在内心祈祷熊毅不要惹那三位生气了,毕竟好不容易从那种小地方考进来也是真的很不容易啊。
看着程昱那张比照片上还有好看数倍的脸,熊毅感到一阵熟悉的酸涩感从胃部升起,那是他从小品尝到大的滋味——嫉妒。
他想起自己那个永远嫌他不够优秀的父亲,想起高中时往他柜子里塞垃圾的同学们,想起暗恋的女生对着校草脸红的样子。这些记忆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但他脸上依然挂着那副怯懦的微笑。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熊毅低下头,声音压得又轻又软,还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他感觉到程昱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听到一声轻笑。
"新室友?我是程昱。"男生随意地套上T恤,走近几步伸出手,"你就是熊毅吧?辅导员说过今天会来人。"
熊毅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只手,刻意让自己的手掌显得无力而柔软。"是、是的,学长好。"他抬起眼睛又迅速垂下,睫毛轻轻颤动,"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叫我名字就好。"程昱歪头打量着他,目光在熊毅被宽松T恤遮掩却依然明显的胸部轮廓上停留了一瞬。
熊毅局促地朝他点点头,拖着行李走向唯一空着的床位。他能感觉到两道目光黏在自己背上,尤其是臀部和大腿的位置。这让他既恶心又兴奋——恶心是因为这些天之骄子果然和高中那些霸凌他的人一样肤浅;兴奋则是因为他早就习惯了利用这种肤浅。
"需要帮忙吗?"程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
熊毅在心里冷笑。又来了,这种看似关心实则轻视的语气。从小到大,他壮硕的体格总是成为被嘲笑的理由——"男人长那么大胸真恶心"、"大男人装什么柔弱"。
心里怨恨咒骂但他面上丝毫不显,反而露出感激的神色:"真的可以吗?太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程昱轻松地提起熊毅故意装得很沉的行李箱,手臂肌肉绷紧。熊毅跟在他身后,目光阴郁地盯着那挺拔的背影。凭什么有人能天生拥有这样完美的身材和脸蛋?凭什么他们能活得这么轻松?
寝室是四人间,另外两张床已经布置好了。一张整洁得近乎强迫症,另一张则堆满了昂贵的潮牌衣物。程昱把行李放在剩下的那张靠窗的床位旁边。
熊毅一脸感激,转身时故意踉跄,饱满的胸脯故意蹭过程昱扶住他的手。
"谢谢你。"他小声说,同时确保程昱能清楚地看到他因为"紧张"而泛红的脸颊和颤抖的睫毛。
程昱的眼神暗了暗,面色如常的回了句没关系。但熊毅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喉结的滚动——上钩了。
"林修去实验室了,许楠估计又在哪个酒吧泡着。他们可能要晚上才回来。你……"
他的话被突然推开的门打断。
"热死老子了!"一个染着红发的男生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随手把价值不菲的夹克扔在地上,然后才注意到熊毅的存在,"哟,新人?"
熊毅立刻认出了这张经常出现在社交媒体上的脸——许楠,知名企业家独子,自己运营的潮牌账号有百万粉丝。近距离看,那张带着混血感的脸上更好看了,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耳垂上的曜石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你、你好,我是熊毅……"他往程昱身后缩了缩,声音细如蚊呐。
许楠挑了挑眉,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从熊毅的不算出色的脸一路下滑到被宽松运动裤包裹的大腿。"哇哦。"他吹了个口哨,"你比想象中壮实啊!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熊毅感到一阵熟悉的恶心。他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平凡的脸蛋,过分饱满的胸部,粗壮的大腿,完全不符合主流审美的壮硕身材。在高中时,这样的体格让他成为全班男生的笑柄,女生们则会刻意避开与他的任何接触。
"别吓着他。"程昱挡在熊毅前面,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许楠耸耸肩,从包里掏出一瓶香水扔给熊毅:"见面礼,小熊。很适合你的味道。"他眨了眨眼,"晚上一起吃饭?我知道校外有家不错的日料。"
"谢、谢谢...…"熊毅手足无措地捧着香水,脸颊因为屈辱而发热。他敢打赌那瓶香水一定是女香,又是一个暗讽他不够男人的"礼物"。
"我替他拒绝。"一个冷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熊毅转头,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男生站在那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毫无温度。"新生欢迎会,七点,学校要求全员到场。"
这是林修,化学系天才,已经以第一作者身份发表过两篇SCI论文。熊毅在入学前就研究过所有可能成为他室友的人的资料。
"谢、谢谢通知...…"熊毅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他能感觉到林修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异常地长。
“嗤——”许楠发出一声嗤笑,别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清楚吗?林修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了?
“你好,我是林修。”
“啊,你,你好,我叫熊毅。”熊毅结结巴巴的和他打招呼道。
林修的目光在熊毅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小熊吗?真……可爱。"
熊毅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林修的眼神不像程昱的隐晦欲望,也不像许楠的直白露骨,而是一种解剖般的兴趣,仿佛他能看透熊毅精心构建的伪装。
熊毅低下头,掩饰眼中的警惕。这个林修可能比另外两个更危险。
"你穿多大码的?"林修突然问道。
"啊?"熊毅一时没反应过来。
"实验室需要助手,有额外津贴。"林修推了推眼镜,"但需要特定的防护服。"
可自己没答应要做他的助手啊?
虽然这样想,但熊毅心里还是迅速盘算着。接近学霸对他的成绩有好处,而且……也能更方便他和林修拉进距离。
"XL码..."
林修的目光在他胸部停留了一秒:"再大一码会更合适。"说着走进寝室,在他面前站定不动了。
寝室里一时安静下来。熊毅站在原地,感觉三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照在自己身上,每一道都带着他无法完全解读的意味。他熟悉被注视的感觉——嘲笑、厌恶、轻蔑,但此刻的氛围却完全不同,这让他感到不安。
"我、我想先整理行李可以吗?"他小声说。
"当然。"许楠微笑着,却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熊毅和床位之间,"看你的样子应该很累,不如我们帮你整理?"
"不、不用了!"熊毅连忙摇头,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心里却在冷笑。这些天之骄子的假好心他见多了,无非是想看看乡下人带的寒酸物品好取笑罢了。
但当他弯腰放行李时,T恤领口下垂,露出大片胸膛。宿舍里突然安静得可怕。熊毅困惑地抬头,发现三位室友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那种眼神他从未见过,既不是嘲笑也不是厌恶,而是一种让他脊椎发麻的...渴望?
一定是错觉。熊毅迅速拉好衣领,继续扮演他的怯懦角色:"我、我带了家乡的特产,如果你们不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程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近得能感受到呼吸,"我们很期待...……品尝你的'特产'。"
熊毅背对着他们,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阴冷的弧度。这些傲慢的家伙,他们会为轻视他付出代价。他在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利用他们,他要一点点接近他们,取得信任,然后再...
"小熊。"林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的皮肤很敏感吗?脖子后面都红了。"
温热的手指突然触碰他的后颈,也来不及思考他过分亲昵的称呼,熊毅像被烫到一样跳开,撞进了身后的程昱怀里。少年结实的胸膛抵着他的背,两只大手"恰好"扶住了他的腰。
"小心点,"程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笑意,"地板有点滑。"
熊毅慌忙挣脱,脸颊发烫——这次不是装的。他不敢看室友们的眼睛,生怕他们发现自己剧烈的心跳。这不对劲,明明应该是他玩弄他们,为什么感觉像是自己被包围了?
"谢、谢谢..."他结结巴巴地说,逃也似地蹲下来打开箱子,一条简单的灰色内裤正大喇喇的摆在最上面。
熊毅愣了一瞬,才想起来因为忙着赶火车,他的贴身衣物被他随意的塞进了箱子里。
刚想收起来,一只手却快他一步。
林修那双平日里操作各种化学仪器的手里此刻正紧紧攥着他的灰色内裤,白净的面庞隐隐有些发红,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怔愣的熊毅。
"我们小熊的内衣这么保守啊?"许楠呼吸粗重的凑近他:“真可爱。”
“还给我。”
程昱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熊毅被迫靠在他怀里,几只手毫不客气的摸了上来,腰上,臀上,胸上,熊毅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摸他就被人占尽了便宜。
“放开我!”熊毅有些慌了,头一次对自己的决定生出后悔的情绪。
“抖什么?这么怕我们啊?”程昱笑嘻嘻的在他耳边说道。
“没,没有。”熊毅勉强挤出一抹笑来,从他怀里挣脱开:“你们别作弄我了,我还要收拾行李呢。”
林修这时才慢悠悠的收回像是黏在了熊毅身上的视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却半点没有要把熊毅的内裤还回去的意思。
熊毅也顾不上装了,那条内裤就当赏林修的了,想着林修或许会对着自己的贴身衣物做些什么时,熊毅又诡异的有些得意。
再优秀又如何,不还是像条狗一样对着自己发q吗?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假装专注整理行李时,身后三位室友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程昱用口型无声地说:"我的。"
许楠挑眉回应:"各凭本事。"
而林修只是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面色如常的把熊毅的内裤放进自己的抽屉里。
晚上七点,熊毅刻意迟到了五分钟。他换了一件领口稍大的T恤,确保稍微弯腰就能露出一小片胸膛。衣服是旧的,洗得有些发白,完美符合他精心打造的"贫穷乖学生"人设。
"对不起!我、我找错地方了...…"他气喘吁吁地推开门,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大礼堂里已经坐满了新生,他的三位室友坐在最后一排。
辅导员皱了皱眉:"下次注意。去坐下吧。"
熊毅低着头快步走向后排,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太熟悉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了,但今天有些不同——那些目光中少了往日的嘲弄,多了些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这里。"程昱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熊毅小心翼翼地挤过去,壮硕的身躯在狭窄的座位间显得格外局促。他刻意让自己的大腿贴上程昱的,然后又像受惊一样迅速移开。
"对、对不起...…"
程昱没有回答,但熊毅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掌按在了自己大腿上,制止了他挪开的动作。那手掌力道不大,却让他无法挣脱。
“那个,这不是新生欢迎会吗?你们怎么会来?”
"安静,开始了。"程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呼吸拂过熊毅的耳廓。
熊毅僵在原地,心跳突然加速。
这不是他计划中的反应。他本以为程昱会嫌弃地躲开,或者讽刺他几句。这种...…这种近乎调情的举动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
欢迎会的内容枯燥乏味,熊毅却如坐针毡。程昱的手一直放在他腿上,拇指偶尔轻轻摩挲;右边的许楠时不时靠过来"借笔",每次都会有意无意地碰触他的手臂;而左边的林修虽然看似专注听讲,膝盖却始终紧贴着熊毅的。
熊毅的大脑飞速运转。这是什么?新型霸凌方式?团体戏弄?但他们的眼神...…当他偷偷抬眼看向程昱时,撞上的是一道炽热的目光,让他立刻低下头,耳尖发烫。
欢迎会结束后,四人沉默地走回寝室。熊毅故意落在最后,观察着前面三人的背影。他们之间有种奇怪的氛围,仿佛有无声的交流在进行。
回到寝室,熊毅假装喝水,"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弄湿了自己的T恤。
他惊慌失措地道歉,同时确保湿透的布料紧贴在胸脯上,勾勒出饱满诱人的轮廓。三个室友的反应各不相同——许楠直接吹了口哨,程昱的视线变得深沉,而林修……林修只是微笑着递给他纸巾,眼神却像X光一样穿透他。
"谢、谢谢。"熊毅接过纸巾,手指"无意"擦过林修的指尖。他注意到对方的瞳孔微微扩大。
"怎么怎么不小心。"程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边,一只手扶住他的腰。那只手的热度透过皮肤灼烧着熊毅,但他只是惊慌地道谢,立刻拿起洗漱用品:"我、我先去洗澡...…"
熊毅逃也似地冲进浴室,锁上门后才敢大口呼吸。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如既往的平平无奇,刻意维持的无辜表情,还有...…他厌恶地看向自己过于丰满的胸部。为什么他们对这样的身体感兴趣?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天之骄子啊。"他对着镜子喃喃自语,扭曲的笑容在蒸汽中若隐若现,"三个傻b,看我不玩儿死你们。"
他故意洗了很久,盘算着下一步行动。也许应该假装生病?博取更多同情?或者...…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还没好吗?"是程昱的声音,"已经一个小时了。"
熊毅这才惊觉自己泡在思绪中太久。他匆忙擦干身体,故意只围了一条浴巾就走出浴室,知道三个人都在公共区域。果然,三道目光立刻投向他。熊毅假装没注意到,笨拙地绊了一下,浴巾松动了些,露出更多肌肤。
他深吸一口气,换上胆怯的表情打开门:"对、对不起,我有点头晕...…"
程昱站在门口,目光在熊毅裸露的皮肤上逡巡。熊毅下意识地想要环抱住自己,却被程昱抓住了手腕。
"你知道,"程昱突然说,声音低沉,"你的演技其实很不错吗?"
熊毅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什么?"
"那种怯懦的小白兔形象。"程昱向前一步,逼得熊毅后退到浴室墙上,"眼睛下垂,声音发抖,手指不安地绞动...…很完美。"
熊毅感到一阵寒意沿着脊背攀升。被看穿了?不可能,他练习了这么多年...…
"我、我不明白。"他让声音带上哭腔,眼眶迅速泛红。
程昱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捏住熊毅的下巴:"但你知道吗?你偶尔流露出的眼神...…尤其是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他的拇指摩挲着熊毅的嘴唇,"那种阴暗的、充满算计的眼神...…更吸引人。"
熊毅如遭雷击,所有准备好的台词卡在喉咙里。程昱知道了?从什么时候?为什么没有揭穿他?
"别担心,"程昱凑得更近,呼吸交融,"我更喜欢这样的你。"他的目光落在熊毅因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的胸部,"比那个假装的乖宝宝有趣多了。"
熊毅的大脑一片空白。多年精心构筑的伪装被轻易拆穿,而对方竟然...…喜欢这样真实的他?这不可能。这一定是某种更残酷的玩笑。
"程昱!别独占啊!"许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伴随着脚步声接近,"轮到我们了解小熊了……"
熊毅感到一阵眩晕。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一个猎人,变成了三个更危险的猎手的猎物。
真假少爷(灵感)
美强,壮受
真少爷受被卖到于贫困家庭中,父亲嗜酒,母亲懦弱,身处落后封建乡村,从小独立赚钱,种地,卖苦力都干,没有钱上学
受是个男人,被那个家庭和村子看做传宗接代用的香火,是以轻易死不得。
后来去了地下打场,练就一身本领,浑身布满伤痕的肌肉
在这里受是个常胜将军,渐渐的没什么人敢欺负他,甚至因为受赚了不少钱而巴结他
村子里的人拐了一个女的,要给受当媳妇
受收下了,但从不碰她,还把她困在家里,不让她出去
因着受的威名,村子里没什么人敢招惹受的女人,女人过的比其他人好了一点
受告诉女人,暂时不要逃出去,等着机会
受的养父曾意图在...
美强,壮受
真少爷受被卖到于贫困家庭中,父亲嗜酒,母亲懦弱,身处落后封建乡村,从小独立赚钱,种地,卖苦力都干,没有钱上学
受是个男人,被那个家庭和村子看做传宗接代用的香火,是以轻易死不得。
后来去了地下打场,练就一身本领,浑身布满伤痕的肌肉
在这里受是个常胜将军,渐渐的没什么人敢欺负他,甚至因为受赚了不少钱而巴结他
村子里的人拐了一个女的,要给受当媳妇
受收下了,但从不碰她,还把她困在家里,不让她出去
因着受的威名,村子里没什么人敢招惹受的女人,女人过的比其他人好了一点
受告诉女人,暂时不要逃出去,等着机会
受的养父曾意图在醉酒后侵犯女人,被女人正当防卫过当反杀
受平静地安抚女人后处理掉养父,麻木的养母被受呵令闭嘴
后来
受凭自己努力,走到大城市,摆脱了黑暗苦闷的村子,同行的女人也被解救到城市的警察局里,回到了幸福的家庭中
受只有一身蛮力,没有学历,识不了几个字。只能去厂里
工厂机器为先,薪资微薄,受习惯了,干了几年,受莫名其妙被原先家庭找到
还怪有钱么
受冷眼看着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在见到自己时的不可置信
看,都快吓晕了,真弱
受被接回了家,没有人能拒绝富丽堂皇的宫殿,尤其是从贫苦乡村挤出来的
坐着没见过的车子,一路上被缓过神来的亲生父母嘘寒问暖
受面无表情地想,最好自己身上散不去的恶臭能熏死他们,把他放走,每月给1千
对于可怜的受而言,1千块钱差不多可是他一年的工资
受来到了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大建筑里
哦,是房子,人住的
受有了一个有两块田那么大的房间,是他的
受改变想法了,除了钱,他们还得给他一个这么大的房子
晚上,受在书房门口站着偷听
父母在说他的事
他们在哭
这么不想让他回来,为啥还来找他?
受别过头,打算回去,看到阴影里出现了一个人
身体第一时间条件反射地僵硬,浑身肌肉蓄势待发
那是一个瘦杆子男人,他能一拳打死,并非全力的那种,但不排除那个人又什么阴招
微弱的走廊光线正好打在那人的脸上
受呆滞了
那个男人比地主家的少爷还有福气,全是细皮嫩肉,没他壮,眼睛真大,村长家的女儿那双大眼睛都没这人好看
这是个女人也许
假少爷攻也在舔舐着真少爷受健壮丰满的身子
这个家庭是友爱的,是幸福的
父母恩爱,兄友弟恭
并且
这对恩爱的父母在丢了长子,领了养子之后,迎来了老幺,还是男的
正常来说,应该是养子与亲生儿子的家产博弈
可惜,事实是,俩兄弟关系非常铁
是不知道身份,还是,装的?
真可惜
受真心实意地想
他的出现注定要破坏这温馨的完整家庭了
多不凑巧
这个老幺跟那个男人一样脸胖胖的,白白嫩嫩的,到是眼睛比那个男人小一点,总归是比他大的
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屁孩儿,那个也是
真弱
没一个能打的
真少爷受冷酷的想
老幺很喜欢这个丢了又找回来的大哥
身材丰满,手感很好
即使眼睛很凶狠,小小的眼睛却连一点情绪也藏不住
他们自小就知道还有个丢了的大哥
他也知道二哥是个养子,没有血缘关系
但他们很幸福
他们是一家人,包括大哥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