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玄北】也无风雨也无晴(3)
☆剧情更新之前就写了,也不打算改设定,就酱!~
✿dbq,但是迫害天机二人组真的好快乐(?)
“你的眼睛怎么了?”北洛盯着对方虹膜上那片红色的影子,突然间如临大敌地绷紧了声音。
他没有得到回答,玄戈的手果断地从他面前抽了回去,坚决迅速得像一张锋利的白纸从他的掌心碾了过去。北洛的手臂还悬在半空,只好有点尴尬地握紧了拳头;不过好消息是玄戈肯定没有失明,那双眼睛现在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尽管那里面没有半分久别重逢后的欣然。玄戈只是谨慎地审视着他,眸中探究与迟疑的神色交织浮动,然后——他又往后挪了一寸。
就好像很不适应他们之间的距离似的。
直到这会儿北洛才钝钝地想起珑的提醒...
☆剧情更新之前就写了,也不打算改设定,就酱!~
✿dbq,但是迫害天机二人组真的好快乐(?)
“你的眼睛怎么了?”北洛盯着对方虹膜上那片红色的影子,突然间如临大敌地绷紧了声音。
他没有得到回答,玄戈的手果断地从他面前抽了回去,坚决迅速得像一张锋利的白纸从他的掌心碾了过去。北洛的手臂还悬在半空,只好有点尴尬地握紧了拳头;不过好消息是玄戈肯定没有失明,那双眼睛现在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尽管那里面没有半分久别重逢后的欣然。玄戈只是谨慎地审视着他,眸中探究与迟疑的神色交织浮动,然后——他又往后挪了一寸。
就好像很不适应他们之间的距离似的。
直到这会儿北洛才钝钝地想起珑的提醒:归来者不会有记忆,所以……所以玄戈现在不认识他。
这个念头让他有些无措。理智告诉他只要玄戈能活着,这点代价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他并不是毫无心理准备,在收到珑的告诫之后,他的确认真考虑过这件事,只不过考虑的效果不尽人意,直到现在他的脑袋还是空空如也。
或许考虑这件事本身就是个伪命题,他永远也不可能把玄戈和“陌生”这两个字挂上钩,也就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预案。
放空了一会儿之后北洛总算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做个自我介绍,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但事情的荒唐之处正在于此:人实在很难有对朝夕相处了二十年的孪生兄弟说这些的经验。从在母亲腹中时候起他们就分享着同样的养分和血脉,小时候的北洛总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哥哥更亲、更了解他的人,就连爸爸妈妈也是比不了的……他怎么会需要向玄戈介绍自己?
这个问题差点把他搞糊涂了,因此一番开场白也说得磕磕绊绊:“你别紧张……我叫北洛,我们……是兄弟。”
兄弟这个词砸在他们中间,溅起一片沉默。
这是一句废话,毕竟那张脸本身就足够说明一切,只要不瞎,任何人都能看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玄戈还是一言不发,手指还搭在冲锋枪的扳机上。那样的沉默和机警让北洛觉得茫然极了、窘迫极了,他努力地想从脑袋里找出一个正确答案,嘴里却前言不搭后语的,越答越乱。
就算让他自己来评,这大概也只是个零分回答。
就在他几乎没有勇气继续往下说的时候,玄戈终于对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是我弟弟。”
北洛感到胸口蓦然涌上一股暖流:“你记得……”
“这里有一部分记忆,我刚刚看见了。”玄戈解释道。脸上没有太多的喜怒。
“……哦,”北洛干巴巴地说,“——好。”
托这张脸的福,他们迅速地跳过了互证身份的环节,这大概算是一个好的开端,可是在那双冷静得过分的眼睛面前,北洛只感到嗓子里堵得慌,堵得就像回到了妈妈去世的时候。
那双眼睛已经和他自己的不一样了。准确地说,和他从前所见过的玄戈的眼睛都不一样了。北洛想起妈妈走后玄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和爸一模一样的老古董,张口说教管束他的时候看起来哪里只比他大了两分钟,比他大两辈子都绰绰有余了。他因此怨恨起他的冷静和坚硬,怨恨他那所谓的“坚强”、看似的正直……但即便是在那种时候,他也知道玄戈的视线一直追着他,而那双眼睛从来没有这么……这么陌生过。
十三岁的玄戈的眼睛让他愤怒,二十三岁的玄戈的眼睛却让他胆怯:那双眼睛里什么也没有,没有怨愤,没有那些精准地踩在他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上蹦迪的说教,也没有后来像高墙一样的沉默的注视——玄戈的眼神平和悠远得令人吃惊,就好像过往的岁月从未在他的眼睛里留下过影子。
直到现在,北洛才明白珑为什么说也许旒珠并不幸运。
玄戈不记得了,对他来说,那都只是别人的故事。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承载那些痛苦了。
大概是他的失神太过明显,监督咳嗽了一声,巧妙地接过了话头:“我们都是北洛的朋友……呃,严格来说这里还有两位也算是你的熟人……总之我们就是来找你的,你现在……怎么称呼?”
……名字也换了吗?
北洛垂下眼,他有点不喜欢这个问题,但监督的话也说不上不对,所以他只能盯着玄戈袖口上一小片像血一样的污迹,忍着酸涩故作镇定地想:管他呢,他还是得把玄戈的名字告诉玄戈的,要是对方不愿意接受,那就……
那就什么,他没想出来,不过这一次命运终于没再难为他了。“玄戈。”他听见兄长说,“我一直是这个名字。”
“也好。”监督也松了口气,她可没错过北洛方才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这样……方便称呼。”
玄戈不置可否地看着她,视线却似乎变得比方才面对北洛的时候更锐利了一些,监督在他的目光中感到了一点压力,神情也严肃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我长话短说:你也是归来者,对吗?那么……恕我冒昧,你现在是站在哪一边的?”
一句话的工夫,方才还算得上平和的气氛就灰飞烟灭了。
空间内的能量仿佛也变得滞涩,如有实质地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众人的胸口。北洛张了张嘴想为兄长辩护,但监督只是有点歉意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色却坚决得不可退让:“抱歉,但为了森罗的安定,我必须问清楚。”
众所周知,“安娜”爆发之后的黑曜就是个大型斗兽场,到处都是人吃人吃人;现在归来者们也加入了进来,而根据珑、林、还有更多黑曜来客的说法,这些人可一点儿也不温情友善。白荆科技的监督不会因为面前的人是“北洛的兄长”就放松警惕,更别说这个还是个失忆的。
“我知道你们的顾虑,”北洛上前一步站在两方人中间,“但是玄戈不会……”
他求救似的看向兄长:“……我知道他,他不会的。”
“你让他把枪放下,那会更有说服力一点。”崔远之阴阳怪气了一句。
“你们如果没有恶意,那就不用怕我的枪。”玄戈面无表情地回答,然后又瞥了崔远之一眼,“我要是真想杀你,不时时刻刻拿着枪也行。”
崔远之被他噎了一下,但很快就阴森森地笑了起来:“说得好像只有你有枪……”
他作势要举枪,结果手刚往上抬了半寸就看见北洛警告的眼神。崔远之本来没打算开枪,这下却差点笑出来了:说看乐子结果还真有乐子,怎么这俩人跟他以前去无争号的时候比,刚好颠倒过来了?
“怎么,”崔远之看热闹不嫌事大,“我看总指挥大人是很想跟我比比谁的枪快……”
他原以为这话一出北洛非得蹦起来不可,谁知道话音未落他就发觉一块硬邦邦的、冰凉凉的铁顶上了他的后脑勺。
“哦?”玄戈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谁的枪快?”
“……!”冲锋枪的枪口气焰嚣张地压在他后脑上,崔远之只感觉后颈上汗毛倒竖,“你是什么时候……”
他见过北洛操控空间,也见过对方隔空取物和裂空移动,那当然很快,但……但也只是快而已,不像玄戈这样……上一刻还在十步以外,下一刻就已经到了他身后,根本连眨眼的工夫都没有!
“等……你先冷静一下!”监督一边提高声音试图安抚玄戈,一边示意众人赶紧向两边退开。
“小执行官,”只有珑没有动,“你不会还想跟他谈判吧?容我提醒你一句,我的同类们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说完,她又转头朝刚要张口的北洛问道,“你总不会告诉我,他以前也像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枪吧?”
“……”北洛咬住了牙根。
沉默本身成了回答,珑耸了耸肩:“我提醒过你。”
监督顾不上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急急上前两步:“玄戈,你先别激动……”
“比起这个,”玄戈问崔远之,“你能让上面那只手安静一下吗?”
崔远之瞥了一眼头顶,那只鬼手正围着他们打转,看着威风凛凛的。只可惜崔远之熟悉它的姿态,知道它现在多半没有攻击意图,这让他的心情莫名有点不爽,语气也变得更恶劣了一点:“它要是能听得懂人话,我早就让它把你弟弟掐死……!”
话音未落,冲锋枪就不轻不重地在他后颈上戳了一下,冰凉的枪管激得他咬牙切齿地笑了起来:“玄戈,我看你们兄弟俩真是有病,一个两个都病得不轻——”
“崔远之你闭嘴!”北洛终于朝这边走了两步,“玄戈你听我说,崔远之——你以前也认识他的,他一直就这个德性,你不用搭理他,有的是人会揍他。”
“……”看在背后那支冲锋枪的份上,崔远之决定暂时闭嘴。
“崔远之……”玄戈似笑非笑地说,“我记住了。”
冲锋枪的枪口移开了,崔远之迅速回头,却还是没抓到对方的半点影子。他恼火更甚,偏偏易虚舟还捏着录音笔在一旁幸灾乐祸,“崔远之你也有今天”——不用问,肯定是全都录下来了。崔远之一个字都不想搭理他,脸色阴沉地转身一看:玄戈又回到了北洛旁边,仍旧是初见时抱着枪的姿势,看上去就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移动过。
“这是……”监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的能力是瞬移?”
“不是。”玄戈说,“只是一点时间上的小伎俩。”
——操控时间?
监督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这样看来,我们也只能相信你的话了。”对方这番举动看似是和崔远之较劲,实际上却是震慑的意味更多些,她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是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自己没有骗人的必要——虽然这告知的风格实在有点儿……刺激。
“刚才你们问我站在哪一边,”玄戈自顾自捡起了刚刚的话题,“我只站在我自己这边。”
“就是说,你不支持黑曜的任何一方。”监督抿了抿唇,试探道,“包括……无争号?”
“……我的确去过那里,听他们的意思,我以前是在那里生活的,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继而坦然地摇了摇头:“他们不欢迎我,我就走了。”
不欢迎?北洛攥紧了拳头:他知道玄戈在自身的事情上总喜欢轻描淡写,再加上黑曜如今的世道……所谓的“不欢迎”,恐怕不只是几个冷眼那么简单吧?
他这么想着,抬眼时正迎上珑的眼神,然后是崔远之和易虚舟的——在黑曜呆过的人对这一点都心知肚明,因此大家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阴沉。
黑曜的事总是这样。失控,发狂,荒谬绝伦。
质问是没有用的,愤怒也是没有用的,能做的只有接受,然后管好自己的想象力。北洛极力让自己不去想玄戈袖口上的血迹和火药味,只闷声问道:“除了这个,你的眼睛……”
归来者都会失去一部分感官,珑说这治不好,北洛却不肯死心:实在不行,回到森罗以后他可以陪玄戈去海临之外的地方求医,或者也许有其他世界的同调者能治好他……他不能不管他。他不会不管他。
“如果你是想问我有什么感官缺失的话,”玄戈说,“没有。”
……没有?
众人都是一愣。珑忍不住绷紧了声音:“你是说你的五感都是正常的?眼睛、耳朵……都是好的?”
玄戈点了点头。
崔远之“啧”了一声,语气酸溜溜的:“这也太好命了吧?可别告诉我这是什么‘命运之神的眷顾’,——这么烂俗的情节,我只在一个叫白鹤衣的家伙写的小说里看到过。”
易虚舟站在一旁却没跟他打嘴仗,眼睛只盯着北洛;后者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似乎比刚刚还要难看。
“北洛,你怎么了?”紫都关切地问。
“……”北洛有点恍惚地摇了摇头,“没事,我……知道了。”
感官缺失是归来的代价,玄戈不应该例外,因此该问的不是“为什么他没有失去”,而是:除了五感他还能失去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当然事情本该如此: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黑曜更不可能有这种事。黑曜给人最大的教育就是“活着为大”,现在玄戈完好无缺地站在他面前,这可是连崔远之那张嘴都说“好命”的运气,北洛知道自己除了感谢、感激命运以外什么念头也不该有,可是……
从心口灌进来的冷风吹得他轻轻哆嗦了一下。玄戈正看着他,眼睛里依然是疑惑与探究的神色,北洛只好挤出一个笑容,说没事那太好了。
玄戈什么话也没说。
他们兄弟俩之间的氛围实在古怪,最后连旁人也看不下去了,纷纷开始转着圈地找话题。要是放在平时,这种八卦……咳,采访,肯定少不了易虚舟的身影,但这次他沉思了一会儿,竟然悄悄溜去了玄戈刚刚出现的地方,闭着眼睛举起录音笔,嘴里念念有词:“……不对……他是怎么……这也不对,奇了怪了……”
“不对什么?”崔远之阴森森的声音突然从他脖子后面响了起来。
易虚舟吓得一个激灵,睁开眼转头怒道:“你高跟鞋走路都没声儿,鬼上身了吗?!”
“比起我,你不去凑热闹——”崔远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才更像是被夺舍了。”
“热闹?这里有更劲爆的。”易虚舟跺了跺脚,神秘地笑了起来。
“……哈?”崔远之把眉毛一挑,“怎么,你不会说那是个假的吧?——哦,这可真是个大新闻,赶紧去跟我们的总指挥大人说说。”
易虚舟冲他翻了个白眼:“我不像某些人,不喜欢没事触人霉头。”
这意思就是不是假的了。崔远之有点遗憾,肩膀松下来一点儿:“那你到底查到什么了?”
“——这里,”易虚舟用手比划了一下,“有三个空间重叠的痕迹。”
“……所以呢?”
“漫巡的时候精神海域和天隙通道是处于叠加状态的,这我们都知道,那第三个空间是哪来的呢?”易虚舟自言自语道,“刚刚那段记忆我们都以为是幻象,但记忆其实就是过去的时空,第三个空间就是‘幻象’空间。我猜他本来是发动了时间异能,回到了记忆中的时空,那个时空与精神海域并不在同一个层面,是因为有人拉住了他,二者才产生了联结——也就是说,在那一瞬间,过去的黑曜时空、精神海域和天隙通道三个层面是相互连通的;而所谓的幻象大变活人,其实是他进行了时空的跃迁,从过去的黑曜来到了现在的天隙!”
“我听懂了。”崔远之说,“所以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时空旅行题材很难写的好不好!”易虚舟解释道,“而且单写时空旅行者也没什么意思,但是如果融入一些高级元素,比如说破镜重圆、双生谜团、超越时空的感情、不为世俗所容的禁忌之恋、末世人鬼情未了……”
他越说兴致越高,没留意到崔远之的表情也逐渐变得诡异的兴奋。“接着说,说大声点,”崔远之催促道,“两位总指挥阁下都喜欢听。”
易虚舟把脑袋扭过去,正好迎上两张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的脸。
“……你们,叙完旧了?”他干笑道。
“还没呢,”北洛语调平平地说,“刚演到破镜重圆,易大作家后面还准备了什么戏份?”
易虚舟彻底哑火了,这回换成崔远之在一旁乐得趾高气扬。监督左右看看,无奈地咳嗽了一声:“后半部分不说了……前半部分猜测还是挺有道理的,我们是在意识层面上漫游精神海域,玄戈现在却是在真正的天隙通道里。他不能跟我们一起脱出,得想个别的办法离开这里。”
这是正经事,北洛这才收回了凉凉注视易虚舟的视线,转向兄长道:“你跟我们一起去森罗,来的路我们已经探过,总比回黑曜的要安全;也就是临近通道口那里能量波动有点剧烈,我陪你一起……”
“不用。”玄戈不假思索地回绝了他。
“……”北洛动了动嘴唇,不死心地,“我不是第一次漫巡了,这里的环境我比你熟……”
“不必了。”玄戈还是不同意,“你们不必因为我改变行程,留一幅路线图给我即可。”
路线图有什么用?北洛望着玄戈疏淡的表情,感到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似的:明明好不容易才能相见,他还是只能看着他一个人去走那条道吗?天隙通道里的能量流动瞬息万变,一旦有个万一,这一次他要去哪里找他?
总是这样,他总是要轻而易举地甩开他。妈妈走的时候是这样,在无争号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我不管你怎么想,”北洛倔强地说,“刚刚易虚舟说了,是我把你拽进来的,你有危险,我肯定要负责到底的。”
玄戈的眉头皱了起来。北洛因此而愈发觉得舌根发苦,他极力不去想对方的抗拒意味着什么,只是倔强得近乎凶狠地盯着他,好像用眼神就能教对方败下阵去似的。
监督见势不妙连忙过来打圆场:“我们本来也是要往回走的,这样也顺路……”
玄戈无言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明摆着,压根不信。
“……你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干什么?”唐路遥也忍不住道,“我们就是来找你的,哪有找到你了还让你一个人走的道理?再说北洛是你弟弟,他又不会害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玄戈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唐路遥追问。
“……我的意思是……”
这时,不远处负责瞭望的辛西娅突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哀鸣,然后转身向他们狂奔而来;而在它身后的方向,漆黑的深海里正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声。
“小心!”紫都挽住辛西娅的脖颈,神情严肃地提醒众人,“我们有大麻烦了。”
Tbc.
本来以为三篇能写完没想到又是越写越长(目移)
下篇应该是玄戈视角,看我怎么努力甜回来!
【宴旬】棠棣棠棣
Warnings:
1. 宴旬cp,原作大造谣,主段宴视角,1w+
2. 几句话莫毛,香声香
0.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家主大选后某日,穆玄英携兄长莫雨造访大理山庄。段方旬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好友,宴后穆玄英和莫雨婉拒了段方旬的邀请,二人同游大理。段业声在外未归,段明微和余念段还有事务处理,段宴不知所踪,至于段方旬——前几日,阿姐带着三个阿弟,气势汹汹地以家主前日过度劳累为例,以体恤家主为由,强行分走了他的大部分公务。他处理完要紧的几件事,望着空荡荡的桌案,突然想回段氏家塾看看。
他站在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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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宴旬cp,原作大造谣,主段宴视角,1w+
2. 几句话莫毛,香声香
0.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家主大选后某日,穆玄英携兄长莫雨造访大理山庄。段方旬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好友,宴后穆玄英和莫雨婉拒了段方旬的邀请,二人同游大理。段业声在外未归,段明微和余念段还有事务处理,段宴不知所踪,至于段方旬——前几日,阿姐带着三个阿弟,气势汹汹地以家主前日过度劳累为例,以体恤家主为由,强行分走了他的大部分公务。他处理完要紧的几件事,望着空荡荡的桌案,突然想回段氏家塾看看。
他站在私塾门外,听着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尚未等他陷入回忆的漩涡,同行的段风突然咳嗽了一声。他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正在偷偷摸摸传纸条的两个学生。
“看着熟不熟悉啊,小子。”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白胡子的先生执书笑吟吟地缓步而来,“你俩当时可要嚣张不少呢。”
“先生。”段方旬退了一步,向师长作揖,“方旬见过先生。”
“你啊,跟变了个人似的。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先生拿书敲了敲他的肩,仰头看看久违的学生,“好小子,都长这么高了……听说你在外游历许久,怎样,想家了吧?哎,你这走的时间长啊……宴小子倒是常常来我这转悠。段宴那小子呢?上次来我这还拿了我不少好酒,说我上了年纪得少喝点了。嘿,你说这小子,我可从来管不了他,你回头给我好好说说他。哎,他这次没和你一起来?还有明微啊、业声啊、念段啊,最近都忙吧。你当了家主,怎么样,累不累?来,孩子,跟老头子我说道说道。”
段方旬张了张口。一向能说会道的段氏家主,此刻望着老人那双慈爱的眼睛和花白的头发,面对师长一连串的问题,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桂花味的凉风灌进口中,磨得他喉咙发痒,烫得他双眼酸涩。
“哐当——”
“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屋里,角落打闹的两个孩子刷一下子站起来,磨磨蹭蹭地挪到门口。剩下的孩子们噤了声,胆子大的探出脑袋张望,剩下的大多躲在书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会儿正是黄昏,阳光懒洋洋地踏进屋内,给一个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镀上金色的光,最后停步在那副写着“勤学笃行”的字画上。
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出来。年纪看起来稍大的那个挡在年纪小的面前,年纪小的口袋里还揣着看起来饱经风霜的书本,有一页可怜兮兮地挂在口袋外,被风一吹,轻飘飘地就“离了家”,颇为自由地飞扬。
那张纸转着转着,就打着旋儿落到段方旬脚下。恰好是棠棣一章,不过被书的主人画了一个龇牙咧嘴的少年,看起来颇有另一位神韵。
先生进屋去了,段方旬蹲下身来,捡起那张几乎面目全非的书页,对着孩子强作镇定却眼睫扑闪的眼睛正要开口,听到屋里又稀稀疏疏地响起了读书声——
“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郎朗书声起起伏伏,编织成在名为岁月的葱郁长林。门外有鸟儿舞着翅膀低低掠过,脆亮的歌声像一支利剑,要穿破秋日湛蓝的晴空。
1.
段宴是被余念段喊回神的。
“喂,醒醒。”余念段一边咬着葡萄,一边拽了拽他的衣袖——力气之大叫他差点歪倒。
“家主这也太爱吃葡萄了,”余念段没看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你说说,阿旬回来之后,咱这葡萄就没少过吧。”
“嗯。”段宴其实压根没注意他说的话,乍一回神,颇不自在地展开扇子,咳嗽两声,余光瞥到段明微抿了口酒,不知为何看向他时,唇边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倒是段明燕在后面埋头吃得高兴,对周遭的暗流涌动毫无察觉。
嗨……他打了个呵欠,干涩的眼睛逼出点生理性的泪水。透过模糊的水雾,他看到对面一直坐在穆玄英身旁的那位青年突然向他遥遥举杯。
是谁来着?好像叫莫雨,是穆玄英的哥哥。
……哼,哥哥。
他扬起笑脸,举杯相对。仰头喝尽美酒的一瞬,也没忽略门外那一闪而过的翠绿。
2.
家主大选结束后不久,穆玄英再次来信大理山庄,信中提及他的兄长身体恢复,想带兄长来大理转转,散散心。这信是段宴交给段方旬的。彼时段宴坐在一旁盯着自己的扇子发呆,状似无意地随口提及,穆玄英?上次家主大选来看你,还给你送了美酒的那个中原人?
段方旬就和他打趣,说,宴弟记性真好,穆少侠是他在外游历时一见如故的朋友……
意识到段方旬要说些什么的段宴心中突然一股无名火起,烧得他牙尖嘴利,连段方旬接下来一句话都听不得,冷笑一声,行了,你段方旬在外那么久,你的朋友可是多得很啊。哦,何止啊,你的兄弟也多得很啊,说着,啪一合折扇,转身就走。
段风正在一旁磨墨。段宴这一走,段方旬似乎没什么意外,他反而“啊?”了一声,半天没咋摸过味来。
“阿旬,宴公子这是怎么了?”
正想回信的段方旬没说话,提着笔似乎在发呆。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习惯性地扬起一个笑来,说,是我又惹他不快了。
段风挠了挠头,“我是不是不该在这?”
“……阿风,别想偷懒。”
3.
段宴心烦意乱地回了屋,一进屋就把扇子“啪”得摁到桌上,径直坐到椅子上,把正趴在一旁桌上的宓香吓了一跳。
宓香手忙脚乱地拿起笔,偷偷瞄了眼段宴的神色。
段宴看着女孩儿怯生生又颇为好奇的神情,又想到另一个人,心中火烧得愈旺。他安慰自己不过是秋日容易上火罢了,结果这心里话没锁住,脱口而出。
过了一会,女孩儿细细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宴公子这不是上火,倒像是害了相思病。
宓香这话一出,段宴第一反应是觉得新奇好笑,他心说,相思病?段宴是何许人也,“南诏第一公子”也,他害相思病?呵,怎么可能,谁能有这个本事让他思之念之,如痴如狂……他眼前似乎模模糊糊出现一个身影,很快又飘散如烟。于是,段宴笑了一声,抓起手边的凉茶一饮而尽。
手却不太稳。
宓香大着胆子,又接了一句,天欲宫的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他被味道奇怪的凉茶和宓香的话呛得咳嗽连连,刻意忽视了女孩儿绵软的声音,蹙着眉转了转杯子,又看到女孩儿盯着那杯子一副惊恐而欲言又止的模样,小腹……不,这是真的不对。段宴忽然意识到这凉茶或许是何物,咬了咬牙。
“你……解药!下次再这样,就别想见那个傻子了!”要不是当时见这丫头跟着段业声,段业声又对她颇为上心……早知如此,就不该把她带回来抄经书。
“……好吧,可是这就是我平日喝的茶啊,可是很养人的……你没有心上人就没有嘛……你生气作什么……”
4.
“只是上火”的宴公子辗转反侧,脑子里一会是宓香从背后抱住段业声,一会是段方旬摸着段业声的头,一会是段方旬慢慢远去的背影,最后这些画面通通消失,只余那句“倒像是害了相思”大声在耳畔循环播放,其间夹杂着段方旬关心的问候“宴弟这是怎么了”。左右是睡不着了,索性披了衣,提了坛美酒出门了。
恰好碰到了提着灯的段风。
段宴本就想为白日口不择言的话和段风说白。段风一看他,就一副了然的样子,说阿宴啊,我知道的。你和阿旬说的话嘛,我们从来是听不懂的,哎呀不过我多嘴一句,你们要是有什么不快,可得说开了啊。阿旬一直念着你,你知道你当年那三枚金翅翎现在还在阿旬的盒子里……啊,你不知道?什么,你说让我说说……
段风一路碎碎念叨了不少往事。段宴听得心情颇好,一下一下摇着扇子。
结果正好碰上段业声正在和段方旬谈话。段风还在傻乐,嗨,阿旬和业声兄长在说事情呢。最近啊业声兄长似乎碰上什么难事,我都见他来找阿旬好多次了。哎,我刚说到哪了?
段宴心不在焉地应和两声,于是段风继续兴致勃勃地说下去,说到那年段方旬画的那幅画。
段方旬画的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他还神神秘秘地藏着画,抓着课上迷迷糊糊的段宴,说阿宴,你瞧,这小猫像不像你。段宴回过神来,张牙舞爪地扑向段方旬,伸手就要去夺那幅画。哥哥仗着身高优势,伸手把画高高扬起,笑得开怀。正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段明微也想去拿画,越过隔着的几排桌椅,爬到摇摇晃晃的桌子上伸手就要去够。
最后段方旬和段宴两个人一起被夫子拎出去罚站了。
那会儿段明微还不服气,颇为义气地说,先生,是我带着阿旬阿宴玩闹的,我也要出去罚站。
夫子没好气地说,你胡闹得还少吗?今天就不罚你了,收拾收拾,这节课下了,跟段老将军回去。
段明微瘪了瘪嘴,看段方旬在门外冲她做了个鬼脸,段宴则兴奋地踮起脚伸头试图看清屋内的情况。兄弟俩被夫子一声呵斥,哥哥捂着弟弟的脑袋慢慢转过身去,一副认错的模样。段明微心知自己两个阿弟都不是省油的灯,一边收拾,一边把书立起来,躲在书后偷偷观察兄弟俩又要整出什么动静来。
“哎——”
“段明微,站起来!再读一遍!”
被段方旬拽着飞走之前,段宴听见了阿姐不情不愿的念书声——
“棠棣之华……”
5.
“……鄂不韡韡。”
那晚后来,段方旬看到了他和段风,笑着向他俩走来说了不少话。
其实他已然记不清那晚段方旬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隐约听见段业声叫段方旬“哥哥”时心中泛起异样的涟漪。
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
他幼时顽劣,难服管教。父亲去世后,更是不喜与族中长辈过多交流。唯有祖母董伽遥青,段宴愿意呆在祖母身边,听祖母教他如何分别可食用的菌子,教他唱那些古老的歌谣。
某日,他问祖母,不愿兄长与他人亲近是否太过自私。
祖母一直教导阿宴,他仰起头来,段氏子弟生于长风,长于长风,该随性而往,率性而为。兄长与谁亲近自是兄长的自由,阿宴有这样的想法算不算束缚了兄长呢?
董伽遥青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粗糙而温暖的大手包着孙辈的小手轻轻摇晃。祖母的声音像盛满午后阳光的葡萄藤,祖母说,怎么会呢,这不是束缚,我们把这叫爱。怎么啦,觉得阿旬最近与其他的阿弟走得太近,心里不高兴?
段宴不语,于是祖母笑了,说,阿宴还小,这是正常的啊。毕竟阿宴的生活里几乎都是哥哥呀,当然会希望哥哥一直陪着自己。哎呀,我们阿宴就这么喜欢阿旬啊。不过……
董伽遥青慢慢支起身,一手摩挲着孙辈的脸,欲言又止,若是阿宴长大后觉得……罢了,倘若真是如此,你日后自然会意识到的。
意识到什么?他追问着,我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呢。
祖母慈爱地摸着他的头,兴许,等风回来的时候吧。
他不解道,可是祖母,风怎么会离开呢?
董伽遥青刮了刮他的鼻子,尘世的风当然不会啦,可是啊,这人心里的风就不一定啦。
6.
风。
段宴第一次认识到风,是段方旬带他逃课逃到溶洞探秘那天。段方旬走在他前面,紧紧抓着他的手,抓得很紧,或许是太过兴奋,连掌心都出了汗。走到洞中,他的兄长指着那片流光溢彩的钟乳石说,阿宴你瞧,好漂亮。
段方旬忽然转身抱住了他。少年人环着他的手贴在薄薄的衣衫上,温热的吐息洒在他耳畔,热烈的情感像阳光一样,毫无保留地向他展露自己的雀跃与欢欣,他却僵直了身子,没来由地一阵慌乱。他听见兄长突然说,咦,有风。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清凉的风从身后吹来。
哦,原来这就是风。
后来,段方旬带他上山采菌,下河摸鱼;也带他逃课去集市上买糖人(结果被家里的长辈抓个正着);又或者和他拉着同龄的孩子去山头效法江湖客发誓义结金兰……总之,他的全部童年几乎都被这个顽皮且洒脱自由的兄长填满了。
正如所有故事都会说的一句话,无论是段宴还是段方旬都曾经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们将会这样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
但是,岁月从来是不讲理的。
如果让段宴选择这段故事转变的开端,或许是那天他逛集市,偶遇糖人摊子前的段方旬。
他们隔得不远,段宴能听见摊子前嘈杂的争吵声。可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本佝偻着腰的老摊主忽然一把掀了摊子,尘土飞扬,段宴看见一枚泛着银光的细针向段方旬刺去。电光火石之间,身体比脑子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最后段宴和段方旬是被段明微拉开的。
老摊主被带走了。段宴冷眼看着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摊子已经沦为一片废墟。段方旬和他解释说,这人是南诏的细作,本意只是想试他一试,没想到这人突然出手。
可这太危险了!他皱着眉,一把扯着段方旬的袖子,问,我知道,可是阿旬,为什么会是你来做这件事?
段方旬那时仿佛终于卸下一桩心事一样,长舒一口气,语气颇为轻快地答非所问,可是阿宴,总要有人来做这件事啊。
后来的段宴想,原来啊,那时段方旬就已经告诉他了。
段方旬并非是在一夜一间改变的。甚至,当段宴某天突然意识到段方旬已经走上了那条通向意味着束缚的不归路,已经是很久之后了。尽管对他而言,兄长笑着告诉他要做自在如风的人似乎还是昨日。但是事实上,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与段方旬见面了。他是神剑宫的少主,段俭魏又对他寄予厚望,他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宽广,高山仰止,潮起潮落,日月循环,往复更替。却无论山川,无论春秋,始终悬着一轮明月——一轮他伸手便可揽入怀中的明月。
后来他忽然发现他的月亮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最初,他只是茫然。他带着神剑宫的弟子与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大理宫弟子的段方旬擦肩而过,在他们一同走过千百遍的私塾门外、高高的山野、热闹的集市。他忍不住看向段方旬,可段方旬只是礼节性地向他微笑。
他也曾拦下段方旬,急切地追问兄长是不是有人威逼,是否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可是段方旬总是摇头。他看着段方旬逐渐与他不认识的人亲近起来,心中便翻江倒海,甚至开始带着神剑宫的弟子故意和段方旬作对,但段方旬再未像从前那样待过他,仿佛那些上山下河的记忆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幻想。太多太多次争吵,他们从未达成过共识。
于是,矛盾顺理成章地爆发了。红叶水榭,他第一次与兄长大打出手。此后,兄弟二人几乎见面即比试,比起亲人,反倒更像仇人。
阿姐段明微对此无可奈何,想着打便打吧,总之家宴都得坐一块吃,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去了。彼时已与段方旬结识的段业声得知后,也修书致信劝慰兄长莫要与宴兄长伤了兄弟和气。唯有余念段,仍旧勤勉习剑,除了在必要时一把扯开兄弟二人,平日里更是神出鬼没。
而段宴,于公,他是神剑宫的少主,怨不了段氏的选择,段方旬继任家主是人心所向;于私,他作为幼弟,也无由无权干涉兄长的作为。
尽管在这公私之外的方寸罅隙,他忍不住怨恨这责任,忍不住想要阻拦段方旬。
他知道段方旬信奉段慎思那套理念。段宴近乎偏执地想,这样软弱无能的段方旬有什么资格坐上家主之位,尽管他几乎比任何人都清楚段方旬的骨子里自小便生着不屈的长风。但这样想着能让他心里好受些。但他需要一个足够的理由,好叫他能挨过这难言的折磨。
为什么非得是段方旬走这条道。
这话他只和两个人说过。
一个是余念段。当时已有北陆剑之姿的青年抱臂而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第几次反问他,你就这么放不下?
他没回答,只是转了转扇子,对余念段喊,再来!
另一个是段方旬。那次兴许是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从“为什么是你?”到“你有什么资格?”他招招不留情,段方旬也半步不退,“因为我是兄长!”
“阿宴,”段方旬那时这么说,“别怨我。”
段宴根本说不出话来。他胸中有着一团横冲直撞的风,搅得他心绪不宁。他看着段方旬那双熟悉的眼睛,那双眼睛明明如旧,却不知什么时候起新添了许多他看不透的忧伤。他大概知道段方旬想说什么。那一天,他到底没有像往日争吵一样,推开段方旬搭上他肩膀的手。于他而言,如今的段方旬早不是那年只要他转身就能撞进的怀抱,而是若即若离,似无似有的……
就像……
就像风一样。
7.
其实他知道的。这与年岁无关,段方旬之所以要走上这条道,只是因为他是段方旬罢了。他曾问祖母,这世上的一切是否早在诞生前就已注定。董伽遥青沉默不语,摸了摸他的头,而段俭魏在一旁哈哈大笑,阿宴,祖父告诉你,命与运都是弱者的推辞,只要你足够强大,强大到能让你的敌人屈服。你就能掐着命运的脖子,说,什么**命运啊,老子偏不。
他想,他要走出一条与段方旬完全不同的路来。他绝不要段方旬当家主,是因为段方旬奉行那一套“以退为进”,这样“呆板”的人怎能带领段氏继续走下去呢。他决不允许段氏在那方软弱的慢药中衰落,他要的是段氏攀上武林之巅。
于是那天,他对段慎思这么说。彼时的段氏家主沉默了半晌,说,阿宴,你知道有一个和你说了一模一样话的人是谁吗?
段慎思又说,阿宴,你真的想明白了你的道在何方吗?
在这次谈话之后,段宴和段方旬之间有过一段平和得恍若做梦的时日。甚至某天他问段方旬自己的道究竟在哪里。
段方旬是怎么说的?段方旬说,阿宴一直走在自己的道上。
直到某一天,因为一件他早已忘记了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再次和段方旬大打出手。段宴压不住心头的火气。段方旬也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呛声,宴弟,你这是无理取闹。我这些日子何曾招惹过你?
段宴几乎是脱口而出,段方旬你敢说你从未招惹过我。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已经来不及了。此话一出,一旁本在焦急劝架的弟子们瞠目结舌。段宴猛得收了招,后退半步,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段方旬。
段方旬沉默不语,半晌,轻声喊了阿风,转身就要离开。
段宴气急,想也没想,冲那背影大声喊道,“段方旬,你真的以为一昧退让能成事吗?”
那天晚上,段宴做了一个梦。
梦的开头,一片漆黑。他心中冷笑,想着族老真是无聊,以为这劳什子幻境能困住他。然而,下一秒,他听到段方旬朗声唤他“阿宴”“阿宴”。那声音中带着笑意,听着时而附在耳边,时而又渺若云烟。几乎是同时,他的手腕脚腕处攀上丝线般的触感。他下意识想要挣脱,可就在一瞬间,他的手腕被一双温暖的手拉住了,眼前亮起微光。
站在闪烁着荧光的钟乳石下的少时兄长拉着他的手,兴奋地指着那光源。
段宴怔怔看着兄长眼中鲜活的光彩。还未等他思考,那双手已经拉着他向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星光亮奔去。
没来由得,越接近那光亮,他心中越惶恐,仿佛千百只蛭虫在啃咬一般。但抓着他手腕的那双手如此温暖,叫他恍了神。在踏足光亮的前一秒,他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恐惧,一把甩开那双手。他挣脱的一刹,那温暖的手连带着对方上一秒犹在耳畔的笑语欢声,仿佛从未存在过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他,踉跄着跌入新的世界。
那丝线般的触感又出现了。如鬼魅一样,冰凉却颇为体贴温柔,细细地绕住了他的手腕。
段宴捂着眼睛,周围的声音逐渐嘈杂,他耳中嗡鸣,什么都听不真切,只能感受到周围推搡着他的人群。他眯起眼试图适应这光亮,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人头攒动。长街万里,人声鼎沸,川流不息,人人都有自己的去处,唯有他不知自己该向何方。他想找段方旬,分明是段方旬带他来到这里,可他却找不到对方的踪迹。忽然,福至心灵般,他突然转身,一眼就看见少时的兄长在摊位前举着一只糖人,笑眯眯地转过身去。段宴知道,那是要给他的糖人。于是他在人流中穿梭,想要追上去。其实距离并不远,可他越跑近,周围推搡的人便越多。待他好不容易跑到还有三步之遥之际,那摊前的少年终于回过身来,却变作了噙着笑摇着扇的青年模样。段宴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可此时浑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了一般,叫他半分动弹不得,唯有手腕处一圈滚烫仿佛被火烧了似的。与记忆中半分不差的寒芒一闪,一声清脆的碎响——他再睁眼,段方旬不见了,只余下满目狼藉的摊子。那摊子上还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只被摔成两半的糖人,粘乎乎的,糖水化在小人的眼下,像是眼泪一般。
这不对——段宴猛得转身。天旋地转之间,他看见拽着他逃课的段方旬,偷偷画他还要做鬼脸的段方旬,拉着他上山一起跪天地和同龄玩伴结义的段方旬……他在人群中穿行,发丝在空中飞扬,可是每一个段方旬都只是向他笑笑,在他快要抓住衣襟的一刻散作莹莹碎光。
最终,所有的段方旬都消失了。嘈杂的人声也消失了。段宴跑得眼前一片模糊,已经不知是泪或是汗。
空荡荡的长街,风声低吟,段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年少的段方旬正举着一只风筝站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天逐渐阴沉下来。
那少年擒着风筝忽然转身跑开。
看着那人飞驰的身影,看着眼前的少年身量愈长,头发愈来愈长,服饰越来越繁琐,心下越来越焦躁。段宴忽然意识到自己要再快点,再快点,在他穿上那身枷锁之前,抓住他。
最终,他追至一处悬崖。悬崖峭壁,高耸入云。冷风如刀,刮得他面颊生疼。眼前还是少年年纪的兄长站在崖边,兴奋地指向远方,他迟疑了一瞬,伸出的手停滞在空中。就在这一秒的迟疑,惊雷炸响。
“阿宴,我们放风筝。”少年歪歪头,灵动的眸子中写满狡黠的快意。
段宴艰难地吞咽了两口空气,嗓子酸涩。他伸出手想接过风筝。
狂风大作,他还没碰到风筝,那风筝瞬间褪去色彩,摇摇晃晃地裂成两半。
他猛地抬头,而那少年已不知何时抽条,变成了如今他最熟悉模样的段方旬。他像是突然知道下面将发生什么,急切地向前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段方旬——少时他最亲密的哥哥也好,如今与他针锋相对的兄长也罢,只要是段方旬,只要是他——
可他亲眼看着眼前人恍若一个无知无觉的假人,后退,一步,两步,紧接着毫无知觉地仰面向后倒去。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世界安静下来。有碎石蹭过粗糙的地面,又或许是小虫子扑闪着翅膀的声音;树叶轻轻摇晃,细碎、轻柔,像是情人耳畔的低语;粗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一下……
又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
粗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一下……
有一阵风吹过。
……
天空中阴云散去,再次露出澄澈瓦亮的水蓝色来。
段宴的喉咙灌满了风,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想追上前去,可怎么也动不了。手腕处传来针扎样的疼痛,低头一看,丝丝缕缕泛着红光的细线缚住了他的手脚,他扯断了一根,划伤了手腕,便有鲜血从伤口中涌出,化作新的红线。
丝丝缕缕的红线如骤然崩裂的银瓶碎片般四散,随风飘摇,在碧蓝如水的天幕下纠缠飞舞。四周寂静,忽有一声清脆的鸟鸣炸响,刺得他脑中轰鸣,双目生疼。再次睁开眼,眼前已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模模糊糊地瞧见那交错的红线着了魔般疯狂交织,仿佛奔腾的血液,最终化作一个熟悉的人形。顷刻间,雷声大作,天地颠倒,宽大的天幕轰然坍塌——他在最后一刻下意识紧紧抱住了面前同血同脉的人,就像那些年段方旬毫不犹豫地拥住他一样——苍穹之上,夺目的碧色化作滔滔潮水,呼啸着将他们吞没。
又或许,那并非潮水,而是一个人生命中所有的泪汇成的苦河。世人皆恨逝水难留,恨得并非是生命的无常,而是不可挽留的离别,不可言说的爱。
段宴喘着粗气醒来。那夜窗外无月,目之所及的光源只有那相隔不远亮着灯的居所。
那是段方旬的屋子。
似乎有什么隐秘的情绪就要破茧而出,得见天日。可第二天,段方旬离开了。
8.
有人感慨,宴公子是真的厌恶旬公子吧,你瞧这旬公子一走,宴公子高兴地天天来酒楼。又有人说,可不是嘛,你可不知道,这下一任家主十有八九就得从他们那几个人中选一个。小时候关系再好又怎样,这争权夺利,兄弟阋墙可不是人之常情?
众人咂舌。段宴不理会这些风言风语,只是喝得大醉,嚷着要看美人。于是角落里细碎的声音又响起,有的说,这宴公子可真真是铁了心要做南诏第一纨绔,有的说,说不准是故意隐藏实力来迷惑大家,又有的说,可别说,这么看啊,旬公子是真稳当。
酒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像着了火般发烫,可段宴却仍觉得冷。最终还是风清看不下去,夺了他手里的酒壶,劝道,公子,你不能再喝了。
段宴眼前一片迷蒙,只能看见星星点点的色彩来。他模模糊糊辨认出风清,说,风清啊,你看看我,我好像是害了热病了。
月白和风清吓了一跳,凑过来就要试他额上的温度。结果被段宴挥着手推开,段宴突然大笑起来,说,我跟你们开玩笑呢。来,本公子今日高兴,喝,都陪本公子喝!
千杯不醉的段宴愣是在这夜把自己喝得吐到不省人事。月白和风清心疼自家公子,一个去催解酒汤,一个扶着连路都走不稳的段宴回房。
段宴笑得眼泪根本止不住,热泪混着额上的冷汗爬了他满脸,看起来倒像刚从水里新鲜捞出来一般。就这样,他还要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嚷着,那是我的月亮,怎么跑到那儿去了……哎,别拦我,我得把它取回来……
兜兜转转与段方旬针锋相对那么久,他日复一日面对着礼节愈来愈周到,为人处世几乎无可挑剔的兄长,都要当面刺一句,段方旬,你可真是越来越无趣了啊;哪怕在他心里,被兄长带着逃课的日子好像就在昨日,那个在他眼中熠熠生光的少年还高喊着要自在如风。段宴每次看着段方旬端着笑,游刃有余地见招拆招,心中都无法抑制地泛起苦液来,又仿佛有锐利的爪子在剐蹭着坚硬的金属,激得他胸口沉闷喘不过气,几乎就要落下几滴生理性的咸泪来。
可是无论他做怎样的努力,终究无法阻拦兄长的脚步。而如今,段方旬走了,他知道,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他也必须走上他的道了。
只是……
只是那缕充盈在他心间的风,却不见了。
9.
穆玄英和莫雨初到大理山庄的第一天夜里,段宴毫无意外地失眠了。他翻来覆去了几个钟头,想着白日里穆玄英与段方旬如此亲近,就觉得浑身甚是燥热,寻思着还是出去走走得好。于是把外衣扔给月白,说了声,我自己出去转转,就飘然出门,一点没注意月白似乎正有事要和他说和阴影里无声站着的段方旬。段宴前脚刚出门,风清就急急忙忙赶回来,抱怨道,夜里外面凉,月白你怎么不给公子披件衣服,若是公子着凉了怎么办。月白被这一个两个风风火火的折腾得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于是段方旬说,没事的,我出去跟着阿宴,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但是,他也没捎上段宴的外衣。
风清跺了跺脚,想了想,还是拉着月白回屋去了。
今夜无月,唯有晚风领着薄云在漆黑的天幕缓步慢行。
段宴行至林中,一眼就看到了穆玄英。长发高高扎起的青年笑得颇为开心,一眨眼就被另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拉入阴暗的树影中。
段方旬?他下意识想着,段方旬拉着穆玄英要做甚。
鬼使神差的,他掩了气息跟上前去,侧身躲在树后,借着薄如蝉翼的天光看那两个影子拉拉扯扯——段宴屏住了呼吸。
沙沙作响的秋叶,窸窸窣窣的虫鸣,混着似有似无的脚步声。
“哥哥……你可别闹我了……”
段宴脑中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啪”一下断了。
“段方旬!”
树影下的两个身形一滞。
比声音更早触动到段宴神经的是披到他肩上,尚带着体温和熟悉气息的外衣。段方旬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像被岁月磨损的书页,“哎……”
“……我在这儿呢。”
这会儿他终于看清那影子里牵着穆玄英手站着的原是白日里席上向他举杯的青年。
秋夜,带着些许草木寒气的风戏谑着吻过他的面颊。
段宴打了个寒战。
10.
风。
段宴抬起手,任微凉的风流过掌心。他握了握手,什么也抓不住,但他知道风依然在他身边。
祖母说,等风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家主大选落幕后,他也终于能放松下紧绷的神经,却越来越不会与段方旬同处了。明明段方旬刚回来那几天,他尚能熟练自如地回几句,如今却是看到那双沉静的眸子就几乎要落荒而逃。
阿姐说,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阿旬回来真的变了好多,”段明微摩挲着杯身,语气里是难掩的对阿弟的心疼,“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段宴心想,这不一样。
“别看我了。”余念段移开了视线,抿了口茶,“你自己怎么想的自己不知道吗?”
“嗯,我想虽然阿旬兄长变了许多,但是兄长本心未改……”段业声思索了半天,坦诚道。
段业声叹了口气。
玉烛流转,四时气和。白藏温和,北陆敏锐,青阳赤诚,唯有长嬴像害了一场炽热到发狂的热病的一样。他早就过了孺慕的年纪,可是为何看到段方旬与其他阿弟靠近就忍不住酸涩,甚至连听到段业声喊段方旬“哥哥”,都心中烦躁。别提亲眼看着段方旬摸着阿弟的头,他几乎一口银牙咬碎,想把段方旬拽走。
更别提看到段方旬与那些他不认识的友人在一起谈笑。譬如那浩气盟的穆玄英。平心而论,他很是欣赏穆少侠洒脱不羁的性格。可当穆玄英兴致勃勃地给他们介绍中原风物,他看见段方旬难能露出好奇的鲜活的表情心中便如百蚁啃咬般——既决意要做你那规矩端方、“假人”般的的家主,凭什么又对着他人露出这样的神情。等他回过神来,看见段方旬不知何时起开始看着自己,心中又忍不住懊恼自己怎会这样去想自己的兄长,就算他怨段方旬……
可他真的怨过段方旬吗?
他又想起那个梦来。
又或许,那并非潮水,而是一个人生命中所有的泪汇成的苦河。世人皆恨逝水难留,世人皆恨逝水难留,恨得并非是生命的无常,而是不可挽留的离别,不可言说的爱。
可那又如何。大道三千,然若能共乘这长风万里,怎知就求不得一个殊途同归。
“啪!”段宴手中的扇子突然掉到桌上。一旁正在抄写经书的宓香一惊,下意识就把手中的书合起来,像做了坏事的孩子,偷偷瞄着段宴。
段宴眯起眼睛,拿了那书册来,一眼就瞥见字迹逐渐潦草的经书中夹了一页描画的极为认真的僧人的小像。段宴一看便知——这不就是段业声吗。只是宓香合上书的速度太快,字却墨迹未干,那画中人干净的衣袍印上了经文,看着颇像戒律加身的佛子。不过,旁边还提了一行小字。段宴看着有意思,清了清嗓子,作势要念出那行小字。
——宓香惊叫一声。
门,吱呀一声响了。
11.
一阵风吹过窗前。
段明微推门而入。段业声紧跟着阿姐,进门时正巧接住风吹来的那张小像,好奇地看了一眼便红了脸。
“来都来了,怎么不出来见见面?”
“阿姐说什么呢?这屋里不就我一个人吗?我这又非金屋,何来阿娇?”
段明微指尖把玩着玉白色的酒杯,借着与暗处那双湿漉漉的莹绿色眸子对视。那双眸子的主人比了个小声的动作。段明微抿了一个笑,转了话头。
“行,那说说吧,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阿姐说什么呢?”
段明微不语。
“……好吧,我不该因为明燕偷喝了几坛酒就私罚他去练武。”
“……这是什么事?”
“不是这事儿啊……哦,那就是,罢,我错了,我不该放任他们传阅业声的写真。我一会,哦不,我马上就让月白风清去收缴图册。”
段业声盘佛珠的手一顿,茫然地看向阿哥和阿姐。段明微有意偏过头,避开段业声询问的目光,眼皮狂跳,“这事就不用,咳,不是啊,你先等一下……也不是,那图册,你,你赶紧让人去收了。哎呀,你在说什么!”
“阿旬昨夜染了风寒,”段明微皱了皱眉,“今日晨起便发了热,你不知道……不会吧,你真不知道?”
“他染了风寒,我怎么会知道?”
“那怪了,阿风明明说阿旬昨晚找你去了啊……”
段宴摇扇子的手一滞,恰在此时,窗外一阵妖风裹着段方旬的外衣稳稳落在三人面前。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直到帘后忽然溢出了一声清脆的笑声,才打破这诡异的安静。段业声向那声音来处看去,对着那抹藏不住的浅绿色有样学样地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转而正色道,“宴兄长现在既知道了,不如去看看阿旬,我们来时兄长他……”他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突然噤了声。
段明微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说话。
段宴摩挲着扇骨,佯作镇定地举起酒杯递到嘴边,抬眼瞄了瞄那两人的神色,终于败下阵来,“我去看看……”
段宴慢慢走向门,一出门旋即如风般飞奔起来。
屋内,段明微看向段业声。
“怎么了,阿姐?”
“出家人不打诳语啊业声,”段明微支着头笑盈盈地看向段业声。
段业声微微颔首,道“业声并未说谎,业声什么都没说。”
窗外有风乍起,浅色的帷幔微晃,飘出一位的绿衣姑娘。
12.
快行至段方旬门口时,段宴才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竟然被段业声唬住了,真以为段方旬怎么样了。若是段方旬真的病急,阿姐和段业声还能这么冷静,有心思来找他兴师问罪……
不过也罢,他本也该来找段方旬说个明白。
他看见余念段推门而出。
余念段看起来心情不错。屋里那人确是并无大碍。段宴暗地里磨了磨牙,回头就让月白多印几份段业声的写真图集发出去。
“来还衣服啊?”余念段盯着他怀里的衣服打趣道,没理会段宴那要吃人的眼神,哼着歌就走了。
余念段刚走,穆玄英便来了。
“对不住啊,宴公子。”段宴还没来得及开口,浩气盟的天狼少侠先冲上来满脸歉意地握住了他的手,“我真不知道你误会了,我和阿旬只是普通的朋友。”
误会?段宴嘴角抽搐了一下,误会,误会什么?
“真是对不住,都怪我愚钝。要不是雨哥跟我说,我也不知竟让你误会至此。”
说?说什么?
他端着笑,摇着扇子,看对面的两人十指相扣,莫雨未发一言,却摇了摇穆玄英的手。
……似乎在挑衅?
他忽然很想攥住段方旬的手,摩挲掌心的纹路。不,不止,他还想环住那人的腰,不知瘦了多少;又或者靠近那人的颈侧,感受同源的血流仍旧鲜活;甚至,他想……
正迷迷糊糊地想着,心心念念的人不知何时推开门站在他面前。
索性,那缕离他远去许久的风终于重又栖息在他的胸膛。
13.
——雨哥,你怎么知道的?
——傻毛毛,那天宴会上我就没见他的眼神离开过段家主。
End
光之战士跳上了那列火车
*7.0主线的某种if,含主线剧情
谁也没想到,踏上图拉尔大陆以来一直节制有礼的光之战士,在听说开往亚斯拉尼的首班列车的车票已经全部售罄后竟然一反常态,缠着瓦里卡一定要给他挤出一个位置,站票也可以。
这话让瓦里卡为了难:帮助他们修好了铁路的恩人,理应享受免费的一等票,怎能狼狈地一路站到终点?但光之战士不依不饶,连声说自己体力极好,曾经为了蹲守恶名精英站过一整晚也眉头不皱。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通融就有点不近人情了,于是瓦里卡无奈地打开车门。
“就这么急着去?”埃伦维尔摇着头看着已经人头攒动的车厢,“感觉已经完全没有我的空间了呀。”
“那我先去,在车站那里等你!”光之战士快活地挥手,......
*7.0主线的某种if,含主线剧情
谁也没想到,踏上图拉尔大陆以来一直节制有礼的光之战士,在听说开往亚斯拉尼的首班列车的车票已经全部售罄后竟然一反常态,缠着瓦里卡一定要给他挤出一个位置,站票也可以。
这话让瓦里卡为了难:帮助他们修好了铁路的恩人,理应享受免费的一等票,怎能狼狈地一路站到终点?但光之战士不依不饶,连声说自己体力极好,曾经为了蹲守恶名精英站过一整晚也眉头不皱。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通融就有点不近人情了,于是瓦里卡无奈地打开车门。
“就这么急着去?”埃伦维尔摇着头看着已经人头攒动的车厢,“感觉已经完全没有我的空间了呀。”
“那我先去,在车站那里等你!”光之战士快活地挥手,“我会买好饮料等你的!”
于是光之战士跳上了那列火车。
火车缓缓地驶出站,消失在视野尽头,埃伦维尔在站台上抱着手臂目送。
然后大地传来了轰鸣声。
光之战士跳上了那列火车,与整片亚斯拉尼荒野一起被关入那突然出现的屏障内,杳无音讯,生死不明。
所有人都目睹了巨大屏障的出现,然而轰鸣颤抖的地面刚刚稳定,或许只过了短短几秒,又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这一声爆炸更是惊天动地,几乎传遍整片夏劳尼荒野。荒野中的人们惊魂未定,虽然没有更多的动静传来,但也无人敢上前查看。埃伦维尔迅速联系上了拂晓的大家,故乡被吞没,同伴和友人生死不明,所有人心急如焚,不仅在周边游荡的桑克瑞德等人赶了过来,连远在萨雷安的古拉哈和雅修特拉也即刻动了身。所有人在路上反复试图联络光之战士,但不管如何呼叫,通讯珠始终没有人回应。
他们疏散了屏障附近的民众,顺着铁轨和隧道去屏障附近调查,但刚刚走出隧道,所有人便看到了刚刚那一声爆炸巨响的来源。
那倒扣在地上的半球形屏障原本有一圈材质奇特的坚固围墙,这里却不知被谁炸出一个巨大缺口,缺口上的硝烟还未散去,而缺口内露出了不属于他们所见的任何一种文明的奇特科技文明。
“从碎片的位置看,这是从墙的另一侧爆炸的。”桑克瑞德仔细端详着缺口上的青烟,“还有青磷水燃烧过的味道,不像事故,是人为引爆的炸弹。”
“还有魔力的纹路,”雅修特拉用咒杖捅了捅地面上似乎是炸弹残骸的碎片,“好像经过了某种机械装置的增幅……”
“别研究炸弹了!”阿莉塞竭力忍耐似的攥紧手中的刺剑,“快走吧,还是联系不上那个人,说不定真的出了什么事了!”
所有人相视后点头,虽然仍然不知道这爆炸的来源和原因,但搜救同伴仍是他们的首要目的,他们做好战斗准备从被炸出的缺口前进。阿尔菲诺认出沿途的建筑纹路与他们在黄金乡门口所见到的十分相似,雅修特拉猜测出了镜像世界的可能性,这里同那黄金乡大门附近一样存在着造型奇特的哨戒装置,但一部分好像已经被破坏了,而另一部分则似乎被其他的技术手段解除了警戒。
所有人万分谨慎地前进,竟然一路畅通无阻,所有人心中狐疑更深: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做了这些事?难不成是那个人吗(他们有些心怀希冀地这样想),但是他又是怎么做到的,他现在人在哪里?
终于穿过了障壁,他们走到了那充满紊乱雷以太的穹顶里。
穹顶内雷光弥漫,所有人无需雅修特拉指点亦可以分辨出这些无处不在的雷之以太涌动,土地荒芜到陌生,没有见到光之战士的影子,所有人心里感到一阵不安。他们在埃伦维尔的引路下沿着铁轨前往亚斯拉尼站——铁轨也显示出可疑的锈迹——却在半路遇到了进入穹顶后的第一批人类。
他们遇到的似乎是一支先遣小队,由拿着武器的图拉尔年轻人组成,所有人见到拂晓等人先是吃了一惊,弄清他们的身份后渐渐开始高兴。
“你们从墙的那边过来吗,这么说真的成功啦!”为首的年轻人语气雀跃,小队里传来一阵欣喜的骚动。心急的阿莉塞顾不上追问爆炸的事,急急忙忙地开始打听光之战士的去向。
“那个人我知道,不过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其中一个年轻人说,他不住地抬头望着爆炸发生的方向,“我是在三年前的那列火车上认识的他,我们在路上还聊过天,谁也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事……”
“什么?”
“三年?!”
年轻人语气匆忙地讲述,并未注意面前的人们逐渐惨白的脸。
那屏障从天而降竟是三年前的事,在所有人以为不过是短短一瞬里,这里竟然已经度过了完整了三年。
当时那列火车在地动山摇中停靠在亚斯拉尼站,而光之战士便是第一个跳下火车的,车站周遭在以太能量的剧变中凭空出现了魔物,于是光之战士神勇地将它们一一击退,又返回来安抚所有乘客。他谨慎地要所有人在车站内不要随意离开,然后便一个人扛着武器去附近侦查、寻找屏障的出口,但无论他沿着那墙壁怎么走,都找不到任何的出路,它们仿佛凭空将这片空间彻底封闭其中,密不透风。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他在来回奔走时嘴里不住地说,仿佛为了安慰自己,但他的底气越来越不足,所有人看着他渐渐变得垂头丧气,拖着武器回到车站里。
“慢慢想办法吧,一定有办法出去的。”他说,“这里还是不太安全,我送你们到附近的村子去。”
年轻人还想继续讲,但被准备继续前进的同伴催促了几声。
“没时间细说了,总之——等等我啊!”他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小队,转过身和拂晓们匆匆告别。
“我要走了,第一批撤离要在今天完成才行,要打听那个人的事,去台夏帕尼村——”
他的话没说完,扭头追着小队跑远了。
拂晓等人面面相觑,互相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刚刚得知的残酷时间。
原来已经过去三年了,土地的一夜沧桑和铁轨飞快的风化都在印证着年轻人的话,于是他们渐渐领悟到这或许就是世界转移时导致的时间扭曲。理解了这一现状的所有人更加不安,可露儿及时联络上了留守图莱尤拉的柯纳,看来随着屏障入口的被破坏,两边的时间流动已经恢复了正常,于是新上任的理王与刚刚退位的老联王商量后,决定立刻组织人手前往屏障入口接应,而其他人则继续在这片已经面目全非的荒野中前进,寻找那些他们担忧和关心的人。不安还在他们之间传递,他们脚步越来越快,很快抵达了台夏帕尼村。
埃伦维尔记挂着自己的家乡,但这村子与他记忆中的样子显然相去甚远,虽然大致上还保留着曾经的形状,但建筑和陈设又变得大不一样:村子显然经过了扩建,很多临时搭建起的房子仓促地挤在原有的民居之间,村子的地面上埋设着一些像障壁内高塔一般材质的设施,埃伦维尔的家大门紧锁,而很多人在村口徘徊好像等待着什么,一股不安的气氛在村子里悄悄翻涌。
“艾莱奈希帕?是艾莱奈希帕吗?”陌生人的到来引起不少人注目,一个看起来负责守卫的年轻人刚想过来询问,却眼睛一亮挥起了手。
“那海!”埃伦维尔认出了熟悉的脸。
“真的是你?”昔日的同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六七年没见了吧?你怎么突然回来,难道说——”他扫视了一圈拂晓众人,“你们是从外面进来的?难道计划终于成功了?出口终于被打开啦?”
“什么计划?喀赫奇瓦呢?你最近见过她吗?”
“还有那个人呢?他在这里吗?”
名为那海的维埃拉男性被一连串问题轰炸得连连摆手:“喀赫奇瓦不在这里,你们问的那个人也不在!我只在这一带活动,不知道他们又去了哪里,他们两个都是那么神出鬼没——”
那海说起“他们两个”,埃伦维尔和阿莉塞一起叫起来。
“他们在一起行动?”
“你是说他和喀赫奇瓦在一起?”
“是啊,那个人三年前护送着那些乘客到这里来,然后在附近救过喀赫奇瓦一次……后来他们就认识了,关系可要好呢……这里能保全到现在,一多半都是他们的功劳。”
光之战士那时原本只想在台夏帕尼村暂时落脚,好继续寻找解除障壁、和失去音讯的同伴重新联系的方法,却在调查的半途中意外搭救了独自在外观察魔物、险些从背后遭到袭击的喀赫奇瓦,然后又遇到了从永护塔中出来的神秘少女斯菲因。
自称来自亚历山德里亚王国的斯菲因因为屏障的突然出现对所有人表示歉意,并邀请所有人一同进入永护塔,戴上调魂器,接受亚历山德里亚王国的庇护。少女展示了调魂器的神奇作用,一部分人在雷光的包围下动了心,偏偏光之战士跳出来表达了反对。
“说得好听,你这是侵略,”光之战士谨慎地把武器掂在手里,“这里是图莱尤拉联合王国的土地和人民,你没有权力把他们纳入自己的国家。”
出人意料的是,斯菲因对光之战士的反对表示了理解,表示人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是否要进入永护塔,光之战士提出打开屏障的要求,斯菲因却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也没有打开它的权限,”少女的声音里透着真诚,“我可以不干涉你们的生活,但我也的确没有办法让你们离开……抱歉。”
光之战士眨了眨眼。
“你可以保证不干涉我们的生活吗?”他说。
“我保证。”斯菲因认真地举起一只手。
“那好。”光之战士点头,两个人短暂地达成了意见一致,而喀赫奇瓦则始终笑眯眯地打量着光,仿佛发现了什么格外有趣的生物。
“你为什么拒绝她的邀请?”待斯菲因离开后,喀赫奇瓦饶有兴趣地问光。
“我也说不好,我在其他世界见过类似的东西……我觉得那样做不对。”光之战士老老实实地说,他讲出了在第十三世界见识到的灾难和忆晶的事,听得喀赫奇瓦睁大双眼。
“还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世界,再多讲一点吧!”
光之战士的冒险经历似乎极大地激发了喀赫奇瓦的热情,又进而化作了她决定支持光之战士离开这里的决心,她和光之战士长谈几次之后一拍即合,便也主动站出来引导那些一筹莫展的人。于是那些仍然挂念着屏障外世界的人们、那些不愿意放弃过去生活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在台夏帕尼村周围建成新的聚落,而想要融入亚历山德里亚的人则进入了永护塔或留在边郊镇。
这里的人都很尊敬喀赫奇瓦,有了她的支持,新的村子建设得很顺利,光之战士则自认没有领导的能力,大部分时间都在积极地为大家跑腿、做一些战斗和建设上的事。他在这里度过了被困入屏障后的第二年,他向喀赫奇瓦和村里的老人请教,根据自己曾经在冒险生涯中学到的知识来辅助村子的建设,而喀赫奇瓦则在悠久的岁月中积攒了很多知识和见闻,总是如同一位老师般启发和指导着光。她先搞清楚了那名为“雷转质”的奇特材料的用法,又发现了光之战士从佩鲁佩鲁族那里带来的以太水晶,于是两个人的几番尝试下,竟然研究出了将村子从雷属性的包围中调节出去、避免人们长期在紊乱的以太中生病的办法。
“就是那个东西,厉害吧。”那海说着指了指其中几座建筑的顶部,所有人注意到那里镶嵌着颇为眼熟的水晶,它们散发的能量彼此相连形成了一个微弱却有效的结界,将紊乱的雷以太调节至平衡。
“这是……偏属性水晶。”于里昂热一眼便看出水晶的形状。
“这个陈设方式好眼熟,”阿尔菲诺托着下巴回忆,“这不是远洋船上的那种装置,在海上用来防御雷雨的吗。”
“我们来时的船上也有,那个人还启动过……”可露儿忍不住露出一点点微笑,“竟然会被他用到这里,真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是吧,就是那个人提出来,他们两个一起想办法实现的。那段时间他天天苦思冥想,念叨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然后会突然叹气,说早知道多学点以太学,以后再也不嫌‘于里昂热’啰嗦了。”那海好像回想起什么有趣的记忆,拂晓的几个人努力绷住脸,于里昂热清了清喉咙看天。
“说来也奇怪,偏偏是这样的人,越来越得到大家信赖,明明开始还不习惯被所有人盯着说话,后来也慢慢地敢于为大家动员,像个有模有样的引导者……但是如果夸他,就会马上不好意思,说都是和‘水晶公’学的……”
一直在专心聆听的古拉哈提亚仿佛突然被呛住,脸色变得和头发一样红,他没完没了地咳了半天,慢慢抬头去重新打量这个村子,这里建筑挨挨挤挤,却顽强得像个小小的螺壳,在动荡下撑起水泡般的和平,年轻猫魅的红色眼睛似乎看出了神。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后来呢?”
“后来……这边的情况渐渐稳定,他和喀赫奇瓦开始经常四处奔走,渐渐地就不怎么回这里来了,那个叫斯菲因的人又来过几次,仍然邀请大家到永护塔去,但是他死活不肯,他说一定要离开这里,他的同伴还在外面等。”
光之战士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讲起那些曾和他一同进行过各种冒险的同伴们,讲他们各自的技艺和本领,他还会用这些来安慰其他人:障壁外有他的朋友,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进来。
“他们都是我最可靠的同伴,肯定会想办法进来的,别说是障壁,就算是次元狭缝他们都能跨越。”光说这话的时候竟然充满自豪。
雅修特拉轻轻叹了口气,那海的叙述也到了尾声。
“——后来我没有再在这里见过他们两个了。我还要在这等着亚斯拉尼站那边的消息,没法陪你们一起打听……如果要打听他们的事,就去边郊镇那边看看吧。”
他们便准备向不远处的小镇出发,埃伦维尔走出几步,又心神不定地回头看向村子,他看起来还想向那海追问什么,一直沉默的埃斯蒂尼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既然他们两个在一起,那位女士一定不会有事的。”埃斯蒂尼安仰头看了看雷光滚动的天幕,“那个人不会让他的同伴出任何事的,相信他吧。”
埃伦维尔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其他人也拍了拍他的肩,于是他们继续走。
穿过风化的石拱,他们看到了朴实的小镇,这里雷转质的设施更多,一部分居民已经戴上了调魂器,另一部分人则还如往常一般生活走动,他们看起来不想要自己的灵魂被人接管,但也欣然地接受了雷转质为生活带来的便利。镇子的入口同样站着几个警惕的年轻人,看到一众人从台夏帕尼村的方向过来,有人认出了乌克·拉玛特正是三年前登基的武王,立刻振奋地围上来打听情形。
得知障壁已经被开辟出缺口的消息,他们同样发出一阵欣喜的骚动,于是拂晓们再一次打听起光之战士或喀赫奇瓦,这伙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给他们讲述了后来发生的事。
光之战士在这里的第三年,与喀赫奇瓦一同转移到了边郊镇中,一边监视着永护塔的情况,一边重拾起那一度被村庄建设事务中断的研究,寻找起与外界联系的方法。光之战士虽然理论知识有限,却总可以根据过去的冒险所见提出各式各样的假想,而喀赫奇瓦在燃烧出热情后更是展现了惊人的学习能力,竟然通过废弃在外的创生人的电子回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骇入永护塔的系统,又在系统中查询到了更多关于雷转质和以太转移的知识,不光进一步改造了村庄的设施,还给他们挖掘到了很多永护塔的情报。
但无论如何尝试,那厚厚的障壁似乎隔绝了一切联系的可能性,与此同时障壁外仍是毫无动静,并不知道时间流动在发生扭曲的光之战士还没有放弃,但有些人开始失去信心,于是光之战士在那一天做出了一个也许有点疯狂的决定,就在边郊镇的以太之光广场上。
“没关系的,如果他们进不来,我们想办法出去就好了!不就是个墙吗,我们……炸了它!”他还是不太习惯在这样的注视下说话,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仿佛稍微有些心虚,声线可疑地拐了个弯,但喀赫奇瓦自然而然地接过话。
“好啊,我们炸了它!”
只要有足够的青磷水,把那厚厚的墙壁炸开并不是难事,但在资源有限的屏障内部,这却需要颇为费一番功夫。幸运的是那段时间斯菲因渐渐不再来找他们,听说亚历山德里亚王国的新任武王正在改革体制,要将生产力全部倾斜到军事上,给永护塔内的能源运用带来极大负荷,应对这些事让斯菲因焦头烂额,暂时无暇顾及这边。光之战士和喀赫奇瓦为首的人们亦妥善地将计划转入地下,然后他们便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起如何利用这里的资源制作炸弹。
在后面的一年时间中,陆续有更多的人加入了研究,他们有的是颇有经验的炼金术士,有的是对枪支和火药了如指掌的机工师,他们把自己的知识积累尽数倾出,他们瞒着斯菲因在障壁的各个角落进行了很多次尝试,终于研究出了利用青磷水、魔法术式、雷转质和魔物材料共同作用下爆发出极大威力的炸弹,立刻有人去亚斯拉尼站取来了火车上剩下的所有青磷水,一些佩戴了调魂器的人自愿站出帮助他们侦查和扫荡了沿途的魔物和监视,而喀赫奇瓦入侵了防护壁的安保系统,还控制了一个机器人作为运送炸弹的帮工。
开始行动前,两个人还在边郊镇短暂地露过面,联系上了这里所有愿意参与计划的年轻人,将消息通知向台夏帕尼村,要几个地方保持警备和联络,同时请台夏帕尼村派出一支小队在亚斯拉尼站待命,只待爆炸结束后便作为先遣队进发,如果一路顺利,便回来接上所有想要离开这里的人们撤离。
于是爆炸声在亚斯拉尼荒野的一角响起,墙内所有不愿放弃的人共同伸出的手终于冲破了三年的时光黑洞。
而之后便没有人再见过他们在哪里……他们已经集结到了相当多的帮手和同伴,大家按照早已约好的计划分头行动,他们把一切安排好后似乎就悄悄地消失了。年轻人们七嘴八舌的讲述也只能到这里,他们还在等着从亚斯拉尼站辗转回来的联络,但第一个好消息已经抢先穿过了出现缺口的障壁,柯纳通过通讯贝发来了联络,表示从胡萨塔伊驿镇前去接应的人已经成功和亚斯拉尼站的先遣队汇合,接下来只等更多增援来护送其他撤离的人们。所有人听到这里都长处一口气,但他们还记挂着那两个人。
不知何时跳上最高的屋顶眺望过一番的埃斯蒂尼安无声无息地落回地面,他淡淡地指向了道路尽头。
“找到了,在那个塔的入口。”
他们心急的同伴们穿过边郊镇,道路尽头连着通往永护塔的大桥,两个人正在那里僵持,周围的地上遍布着滋滋冒火星的机械残躯,看起来像是被摧毁的机器人和无人机,更多的正越过永护塔的大桥向二人逼近,有火球在空中爆开,有晶壤划破空气,熟悉的光芒从身后绽开,瞬间消灭了所有的威胁。一心牵挂友人和家人的同伴们终于赶到,光之战士看了看突然出现在左右的熟悉面孔,咧开了嘴,仿佛不过是正在进行一个普通的战斗委托,同伴们不过来迟了五分钟而已。
“你们终于来啦!”他把武器换了只手,擦了擦脸颊上的伤口,语气是说不出的高兴。
“多亏了你们炸开的门,我们……”雅修特拉的语气忍不住带了一些自责,“屏障内的时间流动要更……”
“我就猜到是这样。”光之战士挠了挠头,“喀赫奇瓦听我讲过第一世界的事后就这么猜想过,时间流速不同什么的……不过还好只是三年,还好不是三十年!”
一边的双胞胎早已忍不住冲上去,确认了暂时不会再有威胁出现后便拉着他的胳膊就要为他做身体检查,仿佛担心那个人又会在不知道的时候弄出一身伤来,光之战士挣扎了几下,看到桑克瑞德挑起眉毛的表情,只好乖乖张开手臂让阿尔菲诺的贤者飞翼检查身体,阿莉塞咬着嘴唇生闷气似的不说话,只用袖口用力擦着光之战士脸上几乎干了的血迹。
“你……你又做这种事!别再做这种事了!一不小心差点就……”
光之战士乖乖点头,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了埃伦维尔,后者正赌气似的皱眉看着喀赫奇瓦,那导师和长辈一般的维埃拉女性已经笑眯眯地让开光之战士身边的位置,欣赏着眼前的重逢不说话。
“但是还好我进来了,”光自言自语不知是说给谁听,“还好只是三年,还好……我上了那列火车。”
他的目光与埃伦维尔相遇,光笑得更灿烂了。
“是吧,艾莱奈希帕!喀赫奇瓦刚刚还说——”
“……别讲!”埃伦维尔的脸色变得更黑了,“这可不是我计划中介绍你们认识的方式……你,你们两个真是,都这么乱来!”
他干脆阴着脸走到边上不说话了,喀赫奇瓦笑眯眯地伸手抚摸他的额头,被埃伦维尔黑着脸躲开,但背过身时,他却对光之战士低声说了句“谢谢”。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待几个年轻人终于冷静一些后,雅修特拉眯起眼睛打量起那座塔,“我们是要进入这座塔么?”
“嗯……我猜是的,佐拉加好像的确发现我们了。”光之战士指了指永护塔,看到其他人脸上的惊诧表情,挠挠头开始解释,“我们半年前发现佐拉加竟然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里当上了王……他好像想要在这里培养机器人军队的样子,我猜他就要有所行动了……不管是他还是斯菲因,也许马上就要现身了,所以我才想要其他人尽快撤离……我不知道和他们还有没有沟通的余地,或者无法避免战斗的话……”
他伸出刚刚一直紧张握拳的右手,熟悉的橙色水晶仿佛最后的救命手段一般被他牢牢攥住,在他的手心嵌出了棱角的痕迹,他把水晶重新塞回口袋,轻轻松了口气。
“突然觉得……好像没什么值得害怕的了。”光之战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埃斯蒂尼安用力按了按光之战士的头顶,按得他几乎弯下腰去。
“那么我们一起去看看吧。”他简短地说。
于是他们一起向那高及天际的漆黑高塔走去,没人知道会有什么等在那里,宣战或是一份邀请,但光之战士没有丝毫游移,因为他正走在他的同伴之间。
(完)
只是为了让喀赫奇瓦活着,让那伸手也摸不到的30年不用存在,让过去的同伴还如过去一般爱我,而努力进行的胡说八道
【L月/论坛体】我操东大教授L的背居然可以挺直?!
1L 楼主
如题我操真的是吓死我了他妈能震撼我一整个学年。今天我来上字母哥的课就感觉特别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字母哥的课本身就很奇怪,不对,字母哥本身就是很特殊的存在,但是我上课的时候总有一种特别诡异的感觉缠着我,总感觉字母哥比往常更加阴森……如果说我第一次来上字母哥的课就感觉老师像是一个每天早上都要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而当他两手空空走上讲台时,我就感觉他那白T下又瘦又大的骨架走起来就像一头史前恐龙,那么今天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死神降临恶鬼在世。尽管第一次来我被他那带着黑眼圈的黑洞洞的眼睛下了一跳,但是看习惯也感觉还好,毕竟字母哥也平易近人也怪可爱的,就是一脸死人样。但是今天...
1L 楼主
如题我操真的是吓死我了他妈能震撼我一整个学年。今天我来上字母哥的课就感觉特别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字母哥的课本身就很奇怪,不对,字母哥本身就是很特殊的存在,但是我上课的时候总有一种特别诡异的感觉缠着我,总感觉字母哥比往常更加阴森……如果说我第一次来上字母哥的课就感觉老师像是一个每天早上都要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而当他两手空空走上讲台时,我就感觉他那白T下又瘦又大的骨架走起来就像一头史前恐龙,那么今天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死神降临恶鬼在世。尽管第一次来我被他那带着黑眼圈的黑洞洞的眼睛下了一跳,但是看习惯也感觉还好,毕竟字母哥也平易近人也怪可爱的,就是一脸死人样。但是今天的字母哥感觉就像漫威里的黑暗反派能从眼睛里射出激光把我嘎了……好可怕,我全程低头不敢多看一眼,上字母哥的课第一次这么难受过……
我以为只是字母哥今天心情不好还是怎么,不过字母哥一直脾气都挺好,甚至可以说感觉像没有脾气的人。后面准备下课的时候我朋友悄悄跟我说:“你没注意到字母哥今天是挺直腰上课的吗?”我抬头一看,才发现字母哥居然在讲台上站直来上课!!!!!!我操!!!我入学三年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站直来上课!!站直了!!!!!直的!!他不光从椅子上下来了他还站直了!!字母哥居然是直的!!!我天哪比世界末日还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2L
话说其实最这几天字母哥一直挺反常的,挺直背只是其中之一,前些天我去饭堂的时候就看见捞挺直背走路……还有有一次我看见他和隔壁的夜神月老师谈话背也是挺直了一下……我甚至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还是会感觉好诡异……不过楼主是请假几天了吧,毕竟捞前两天的举动更可怕……
3L 楼主
回复2L:天哪宝宝居然被你发现了,我请假去拜神结果回来第一节课给我一个大震撼……这算是,神的显灵吗?
4L
楼主拜的该不会是夜神吧(笑)
5L
天哪楼上是什么地狱笑话
6L
呃虽然确实是被标题吸引进来的,但是一进来就被楼主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从棺材爬出来的史前恐龙,楼主想象力太丰富,不过毕竟也只有像楼主这样思维跳脱的人才上得起龙哥的课吧,之前听了一节感觉自己在下面跟傻逼一样干脆跑去上夜神月老师的课好了,夜神月老师起码像个人……
7L
字母哥和夜神月的课都不是一般人能上的,那么楼上一定是位大神吧
8L
回复7L:谢邀学不下去了现在在卖窗帘,日子还能过
9L
刚进来以为是什么大爆料,现在一看这帖子是什么地狱笑话锦集
10L
开头就被楼主笑死,这么能说不愧是捞的学生
11L
回复2L:话说能问一下字母哥干了什么事,我没报他的班所以有点好奇
12L
回复10L:啊其实跟报没报班也没关系,毕竟捞的课我也不怎么听。就是……这几天当我以为捞足够离谱了,他可能只是腰椎间盘突然开窍了。但是捞哥甚至……他……甚至连甜食都不吃了……(哽咽)
13L
啊?
14L
啊?
15L
啊?
16L
很喜欢东大学生的一句:
17L
我操
18L
我靠没有吧,虽然说捞最近确实甜食浓度大大降低了,但也没有不吃吧?我看他还是每天面前都要摆着个小蛋糕的呀?
19L
啊有一次我走到我们教学楼厕所后面那块空地嘛,死角嘛,我看见捞哥在那里,我就好奇偷偷看了一眼,我就看见捞在把他那些吃剩的甜食全都……装袋子里……扔了……而且那些甜点基本吃得跟没吃一样
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即使捞每天都要摆个小蛋糕,却很少动吗?有时候甚至会用一种嫌恶又无奈的表情盯着它,感觉那只是作出来给我们看一样,……仿佛只是在尽力模仿和维持以往的习惯来装作无事发生,掩盖异常。况且,我最近在厕所总是能听见有人干呕……
20L
我靠楼上是侦探吧,观察得这么细
21L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龙哥不吃甜食,这他妈比腰能挺直还可怕,字母哥该不会是脑子坏掉了?谁把字母哥脑子换了?快把捞哥的脑子换回来啊啊啊啊啊啊好诡异好可怕我受不了了
22L
我操什么谁精神入侵字母哥的大脑了
23L
我操什么字母哥脑子长了寄生虫
24L
我操东大生化危机了,大家快跑啊!!
25L
啊?龙哥是丧尸?
26L
啊?龙哥难道不是丧尸吗?
27L
不是上面的你们在干什么啊!话说字母哥不吃甜食这简直堪比恐怖片啊……这东西太危言耸听了你们确定是真的吗?不要信口开河呀啊喂!当初我入学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位老师,他可是出了名的甜食狂魔,我感觉他每天能吃掉两车甜食,最主要的是每一个都甜得发腻。之前我去找老师正好碰见老师在吃甜甜圈顺便也要了一个,因为我本身也是喜甜的人,在朋友里面也是吃甜比较厉害的,但是字母哥一个甜甜圈就差点让我当场吐出来……根本不是人能吃的,但是字母哥不光吃还吃那么多……大学四年我从来没看见他吃正餐过,相比之下是各种眼花缭乱的甜点,字母哥已经超出人类了
我还记得当我问他的时候他跟我说:“因为脑力工作者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所以我必须每天摄入足量的糖分来维持每天大脑的高速运转,这样才能确保你们每一节课的质量。”
所以保持每天的大脑高速运转=不间断地摄入巨量糖分?
虽然字母哥很多方面确实是不做人,但他也是我整个大学时代最喜欢的老师。字母哥人真的很好,很可爱,感觉就和小猫一样,而且特别厉害,能够中日德法俄西无差别切换且不带口音,但是最后跟我们说他的母语是英语实在让人难绷……不过后面听说字母哥是多国混血倒也正常了(?)但是后来我在美国确实是找不到除了夜神老师第二个能和字母哥相匹敌的人
他真的是最独特的存在,独一无二,无可替代。在我的印象里他永远都是一身白T恤和一件牛仔裤,一头炸毛的黑发,蹲在讲台上或者驼着背给我们上课,还喜欢啃手指,经常光着脚,嗜甜成性还有点孩子气,却意外地很可爱可亲
看到标题我没有太惊讶,字母哥的背本来就可以挺直,只是个人意愿和习惯罢了。不过站着上课确实很鲜见,我印象里字母哥偶尔会上着课就伸懒腰,那个时候的背就是直的。我以前也一直以为字母哥是猫背,后面查教师档案看到他和夜神老师一样高都是179时惊讶了好久,回过神才意识到原来字母哥挺直腰是跟夜神老师一样高吗…?
但是你们说字母哥会扔掉自己的甜食这绝对不会是他会干出来的,他特别喜欢自己的那些小甜点,别人的也喜欢(bu)起码我之前带到教室来偷偷吃然后被他没收,没收到他胃里了。看到你们说的这些我真的是有一种三观震碎的感觉……已经不是震撼的问题了……事情的严重程度根本无法用可怕来形容……简直就不是本人
28L
(悄咪咪)话说我之前看到龙哥一脸怨恨地吃了半块蛋糕,然后不吃了,那怨妇一样的表情可以跟隔壁夜神月老师相比拟了
29L
回复21L:讲个鬼故事,捞哥脑子坏了他上课我们还是听不懂
30L
看到这条我释怀地笑了
31L
(释怀地哭了)
32L
我操字母哥是直的?!!
33L
啊他不是弯的吗?
34L
什么他跟隔壁夜神老师不是男同吗,我老看到他们在一起
35L
回复32L:哥你刚看完楼主那条吧,你这网速有点慢啊
36L
啊老师叫L难道不是因为他是弯的吗
37L
弯是L,直是1(?)
38L
L老师是1(嗯)
39L
回复37L:缩句:L是1!!!
40L 楼主
回复27L:!居然是学姐吗!学姐说得好好说到我心坎上了,字母哥就是可爱猫猫啊啊啊啊啊但是今天字母哥真的把我吓到了他妈就跟隔壁怨妇夜神老师夺舍了一样
41L
夜神月是毒妇吧(笑)
42L
喂 楼上小心上着上着他的课就死掉
43L
喂老师我家直美怎么上着课就死了
44L
乐,没事语数英也被字母哥夺舍了,突然狂塞小零食
45L
诶这么一说还真的,语数英最近有一种懵懵的可爱
46L
(猫猫附体)
47L
啊这么一说确实,我报了灯泡的课灯泡最近确实有点怪吧,但是没有捞这么夸张(?)灯泡还是跟往常一样挺正常的,就是有点不正常,比如会莫名其妙地盯人什么的……还好灯泡有一张特牛逼的脸要是换作捞我估计会当场去世,当初就是因为觉得捞长得太瘆人才选的灯泡。灯泡平常作息规律得可怕,完全不像捞平时也很难见到他会吃什么小零食,顶多就是有时捞给他塞的几颗糖。但是最近灯泡感觉确实嘴痒,我去办公室找他看见他桌子角落里堆成山的小零食给吓到了……我问他老师你怎么突然爱吃零食了,他跟我说是他帮了捞修电脑捞给他的报酬……什么男同能不能别秀了
我操就是特别令我惊讶的一次,有一次我们上着课,灯泡在下面走然后突然就蹲到讲台上了(?!!!!!!)我靠当时我笔都吓掉了爸爸,灯泡估计也是看到我们每个人吓到窜稀的表情然后忽然意识到了立马跳下来,然后还咬着手指跟我们对视了好几秒,然后意识到什么马上放下手又接着讲课,企图装作无事发生。事后我们穷追不舍地问他他很勉强地扯出来说他昨晚没睡好刚刚梦游梦到捞了……我天哪我喷了爸爸
48L
这他妈……有鬼
49L
我操谁在麻瓜世界偷偷使用魔法了?格兰芬多扣一百分
50L
要说这是巧合我不信。不是这世界上真的有灵魂互换这种事发生吗?我不相信科学了老师
51L
老师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52L 外校生
(隔壁学校跑来吃瓜)不是我怎么越看越看不懂了?标题不是说的东大教授L吗怎么一进来全是字母哥龙哥捞语数英灯泡,不是这里到底讲了几个人啊?这几个什么关系啊?贵圈真乱
53L
楼上的我们东大有自己的摩斯密码
54L
鬼故事:这里只有两个人和一对男同
55L 外校生
啊?
56L
话说灯泡是谁啊我脑子没转过弯来
57L
回复52L:你们别欺负人家了人家特点跑来吃个瓜挺不容易的。字母哥龙哥捞都是L啦,字母哥捞你看L就懂了,懂得都懂,龙哥我不太清楚听说是前几届传下来的怎么来的就不懂了,楼上有一个学姐你可以问问她。语数英就是夜神月嘛,至于灯泡……也是他
58L
神他妈的灯泡原谅我笑得好大声
59L
灯泡的英语是light,而夜神月的月读作“light”,所以就叫灯泡)
60L
夜神灯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61L
救命我刚入学觉得这个老师的名字好好听好特别,现在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62L 外校生
所以L教师的L是指Light吗?
63L
?什么啊这是两个人好吗
64L 外校生
我有点分不清那两个了……那个黑头发的不是夜神月吗?我天哪好乱你们东大的瓜好难啃
65L
我们东大有自己的摩斯密码(复读)
66L
我们东大有自己的摩斯密码(复读)
67L
回复62L:要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行(?)所以他们的cp名就叫莱特兄弟吗?
68L
omg我真的好嫉妒你们的菜花
69L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妈的莱特兄弟蛤蛤蛤蛤蛤蛤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70L
我真是服了爸爸,你们这样起花名灯泡知道吗灯泡
71L
楼怎么越来越歪还磕起cp了,这样磕老师cp不太好吧……
72L
?楼上你要不看看你在哪里找到的帖子
73L
我靠贴吧怎么改成莱特兄弟吧了我操啊救命啊吧主也太快了
74L
这样就不会被抓了(笑)
75L
你们东大人……
76L
回复64L:夜神月是那个橘黄头发的靓仔啦,主讲犯罪心理学的教授,那个黑色海胆才是本帖滴主角L啦
77L
这就是东大吗人人出口成章
78L
黑色海胆,,,救命我回不去了
79L
两个人同时出现这种情况很奇怪吧,一定是小精灵看他们天天打情骂俏太过分了就把他们灵魂互换了
80L
打情骂俏:指每天上课都要阴阳对方
81L
对对对,就像上龙哥的课最了解的是灯泡,上灯泡的课最了解的是龙哥
82L
唉谁懂,每次上课一讲到“light”这个词字母哥都要重读,路人可能以为是他全名,但是我们这些字母哥蛋糕里的蛀虫都明白他只是想老婆了而已。搞得我每次听到light这个词都条件反射了
83L
最近都没有重读所以一定是被灯泡本人夺舍了吧
84L
我趣死南通被伏地魔惩罚了
85L
我趣死南通被伏地魔惩罚了
86L
我趣死南通被伏地魔惩罚了
87L
我趣死南通被伏地魔惩罚了
88L
为什么是伏地魔?
89L
不知道,可能因为就他没有老婆还经常棒打鸳鸯
90L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91L
嫉妒使人失去鼻子
92L
说实话字母哥和灯泡的鼻子都好挺啊,字母哥是白种人就不说了但是灯泡这鼻子,真的有亚洲男人能那么挺吗!!是混血吧我趣,亚洲人看了都落泪
93L
伏地魔看了都跳楼
94L
你们就放过汤姆吧,他以前起码还是个帅哥
95L
回复92L:会不会混的是字母哥的血?
96L
?
97L
?
98L
????
99L
?
100L
神经,他俩就差七岁,一个七岁的小男孩能干什么
101L
啊啊啊我靠闭嘴啊,一觉醒来我cp变骨科
102L
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
103L
。。。。。
104L
去天台发现工藤新一也在
105L 外校生
刚想说当初最馋你们学校的就是这两位老师,可惜我分数太低考不上。现在你们又在发什么癫?太吓人了,果然能上东大的精神状态不是一般人
106L
能当上东大教授的也不是一般人。偷偷告诉你们,猜猜我刚才路过莱特兄弟的办公室里听到了什么?
107L
都要告诉我们了还要我们猜,卖什么关子?
108L
字母壁咚灯泡然后灯泡撒娇喊“艾露尼桑~”(已疯)
109L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110L
热知识:灯泡是敢黑进校长室系统的数一数二的黑客,连他把警察局局长电脑都敢黑
111L
†安息†
112L
又来一个南空直美
113L
怕死劝删
114L
我靠本来我打字就慢然后被你们的话有又吓得哆嗦几下。就是我刚刚路过看见办公室空无一人,就莱特兄弟挨得特别近,隐隐约约听到灯泡在字母耳边说:“再不听话我就要拿你的身体做奇怪的事。”现在人已经躲到女厕了
115L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莱特兄弟是真的
116L
我服了东大怎么这么多土拨鼠
117L 楼主
感觉再爆料下去此贴不保(惊恐)建议114L与我私信细说
118L
不愧是字母哥的学生太会算了
119L
我操所以一定是灵魂互换了对吧,这也太刺激了
120L
什么奇怪的事,嘿嘿……我要看
121L
果然看太多同人文就一定有成真的吧,请各位老师摩多摩多!
123L 外校生
你们东大南通卖好大。。但是我很想问一嘴南空直美是什么梗,感觉一到灯泡的场合就一定有人刷。我问我东大的朋友要么说不知道要么叫我不要问太多
124L
等一下灵魂互换了那我岂不是上字母哥的课同时也在灯泡的课,双赢啊,赚麻了
125L
南空直美不是个梗啦,是好几年前一个很漂亮的学姐……但是最好还不是不要提太多,大家也都知道提去世的人的名字是不吉利的,给人家一点尊重吧。而且,在灯泡面前提这个名字是禁忌……
126L
我靠怎么说起南空直美了,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挺想知道的)虽然南空的案子算得上是东大怪谈了
127L 外校生
啊?她死了?
128L
她好像是自杀的吧,听我妈说说自杀的人的事很不吉利
129L
这件事虽然很多人听说过其实根本没几个人清楚,毕竟哪个学校会乐意宣传自己的命案
130L 楼主
怎么突然聊到南空了我现在已经有点后背发凉了……要不然换个话题吧,我怕被封
131L
听说是上着灯泡的课上着上着死了?
132L
?不是跳楼的吗?
133L
不是被基拉杀的吗?
134L
听我姐说她以前是L的学生,跟灯泡貌似有点矛盾来着,好像后面来灯泡课上旁听了一节当天傍晚就跳了,可怕
135L 楼主
啊?灯泡上课没那么不堪吧
136L
原来是龙哥的学生吗?我一直以为是灯泡手下的,毕竟灯泡班里没几个正常的
137L
报灯泡的课有哪个不知道死神传说,能上是一回事,敢上是一回事,要不是有灯泡的脸镇邪,如果跟隔壁字母哥女鬼一样早成东大鬼故事主角
138L 外校生
我操有点乱了,怎么一会自杀一会他杀一会上灯泡课崩溃死的,又乱又有点可怕我操
139L
回复138L:怎么你也跟着叫灯泡了,看看你们都把孩子教坏了
140L
叫那个谁等着被处分是吗[汗]
141L
我明天上课还想活着
142L
不过灯泡课上死过人是真的,但是那几年是基拉事件哪里都有可能死人也特别乱,南空那件事也是那些年里出的,不过其他老师课上也出现过类似情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灯泡的传下来
143L
因为灯泡机率大啊()五个里面能有两个是他课上的,要不然就是跟他打过照面的,不过要这么算的话得有三个(
144L
怎么开始逐渐偏离标题了,光明正大谈这个你们真没有人在乎楼主死活吗)
145L
楼主不说话是不是因为被吓死了)
146L 楼主
完了其实我也好奇起来了。再说了基拉事件可是我字母哥主导破的案!光荣!骄傲!†字母哥保佑†
147L
†字母哥保佑†
148L
†字母哥保佑†
149L
†字母哥保佑†
150L
†字母哥保佑†
151L
“那个”管理员今天不在吧
152L
“那个”管理员好像今天他要外出研学,手机得关机
153L 外校生
你们怎么又开始打哑迷了
154L
“那个”管理员是灯泡激推,天雷南空梗,专治梗小鬼,有幸被封过[汗]
155L
我这个号现在也是秽土重生,诶,一切尽在不言中
156L
呃基拉案件灯泡也有一份功劳吧,也算是龙哥和他联手破的,只是后面被弄成嫌疑人了)
157L
字母哥以前我记得是大侦探,灯泡又是警察局局长儿子,两人还都精通信息技术,每次有什么案件不都是特地来东大求助他俩,只能说留在东大当教授真是屈才
158L
想起来之前听到龙哥跟灯泡抱怨学校薪水太低不够他买小零食,怀念以前当侦探月入百万的日子
159L
???月入百万???
160L
东大校长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镇住这两座大佛
161L
回复156L:那也是因为这件事也是L亲自推理出来的吧)他破案从来没有出错过,所以当时真的挺吓人的,听说灯泡还真的被休假几天
162L
“被休假”楼上真的太会说话
163L
回复158L:?我操真的假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特地跑来这个逼学校上课,为了什么啊
164L
肯定是为了那个谁啊
165L
只能说幸好基拉最后不是灯泡,没了帅哥老师这叫我以后怎么上课啊
166L
一直想说基拉事件有点解决得不明不白,说是抓到了判了死刑可印象里也没有公布是谁,以及怎么做到远距离杀人的……
167L
去问龙哥不得了
168L
你要问的是字母哥还是灯泡
169L
话说他们明明差七岁又是怎么做到同时入校的,我之前翻资料发现他们的教龄都是一样的,之前灯泡又说字母是他同学,同一届的,怎么做到的
170L
?字母之前不是做侦探的吗,而且东大也没有他的入学记录吧,我记得他也是被校长邀请来当教授的
171L
回复170L:但我也确实记得灯泡有说过字母是他同学,还一起打羽毛球来着
172L
不是你们怎么还翻老师资料
173L
太闲了看一看)
174L
有没有有种可能是自己要求来的?字母如果真的月入百万那应该挺有钱,那么也就有可能有势,再加上他那么聪明动动手指张张嘴办什么不行
175L
去查了查关于基拉事件的资料,查到“基拉”是一个叫“火口卿介”的日本人,他是靠一本叫“DEATH NOTE”的笔记本杀人的,只要把名字写在上面那个人就会死掉。他已经被公开判处死刑,笔记本也当着一万名志愿者的面被烧毁,这个消息很早就被官方公布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却有很多人不知道。下面还不负众望地翻到了莱特兄弟的合影
[东大表彰大会L与夜神月的合照.jpg]
莫名在灯泡的笑容上读出了“羞耻”这个词,明明是一个平常很骄傲的人,感觉和龙哥站在一起想是被迫的,龙哥倒是很得意
176L
操这张图片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当年表彰大会我也在场,好几辆警车甚至是政府的车都停在东大是什么概念,是首相啊!首相都来了,绝对是东大史上最光辉的一页
177L
基拉事件可以说是造成了全球范围的混乱了吧,幸好制止得早,一年多后就破案了作案工具也销毁了,明明最开始只是说只制裁犯罪为什么最后连平民都下手了,如果南空学姐的离世也是出自基拉之手的那岂不是说明他连死前的行为都能控制……真可怕
178L
好像一开始灯泡为了和字母避嫌隔了老远来着,但是无论怎么坐最后还是被安排到一起哈哈哈哈哈
179L
是校长特意让他们呆一起的吧,“来小月你过来,站L身边,你们两个挨近一点,对再近一点,搂在一起,快啊!”
180L
那个视频拍完照后后面还特地给他们两个留了俩在一起的位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还真就这样坐了几小时
181L
校长果然也吃这对吧哈哈
182L
校长:平时你们俩个不是最粘糊吗天天吵架打架,这会又装什么装,去,给我待一起去
183L
牛逼龙哥还试图跟灯泡说话灯泡还不理人
184L
回复175L:拍照就拍照怎么好端端地还搂腰[截图.jpg]
185L
呦呦呦
186L
这火口我怎么越看越感觉这个人好傻dei,怎么也不像是敢跟字母哥公开叫嚣的类型,还把人耍得团团转转
187L
怎么看出来的,不会是因为眼睛大小只有字母的三分之一
188L
诶我去,灯泡挺直腰真得显得他屁股好翘嘿嘿嘿
189L
字母待着勋章搂着灯泡有种赢了比赛得到胜利品的喜悦
190L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会不会灯泡其实是真的基拉还是和基拉有联系的,火口只是个挂牌,因为作为基拉事件的亲历者之一能感受到前期的基拉跟后期的基拉很不一样,刚开始真的是又聪明又疯狂,在电视台公然和字母叫嚣挑衅“社会的公理和正义”,要创建自己的正义,同时又伪装得让字母的黑眼圈黑了几个度,感觉这种人设无论如何都应该是灯泡这种人才驾驭得了吧
191L
如果配上灯泡那张脸那简直不要太爽,隔壁弥海砂直接大喊“基拉大人”
192L
感觉灯泡休假期间字母一定和他做了什么交易或者威胁他了,所以灯泡才会露出那么吃瘪和耻辱的表情,一定是吧
193L
老师年纪都这么大了再这么中二不好吧
194L
大?哪里大?隔壁L老师装可爱都不过分
195L
感觉这设定有点带感了,有没有老师写
196L 楼主
我现在有种当贼的心虚感怎么办,有点害怕了
197L
快两百楼了楼主撑住
198L
会不会聊到一半正主出现?
199L
我操那哪个都是一死
200L
那么有一个问题,如果出现是字母那他是字母还是灯泡,如果出现的是灯泡那是灯泡还是字母
201L
什么绕口令
202L
如果是灵魂互穿的话不会连着社交账号也一起管理吧,感觉他们还是挺注重隐私的
203L
但是如果是对方那么这点道德也不确定了)他们俩都是恶趣味很大的人
204L
别忘了字母哥说“我要拿你的身体做奇怪的事”
205L
什么事,紫薇吗嘿嘿
206L 楼主
我操被私信了先封了,记得帮我上香
——此楼已封——
【光奥尔】变成魔法师的英雄
【光奥尔】变成魔法师的英雄
#是恋人节24h活动的文!
#30岁还是DT于是变成魔法师的光之战士
#假设光呆已经二十九(然后马上就要三十
#阿光的心智(?)完全没有三十的感觉,就是二十几的傻白甜小伙子
#私设如山,而且全是流水账,如有不适尽快避雷
#不要问怎么那么巧命名日和恋人节是同一天…因为今天真的是作者(我)生日!(喂
#希望没有错字
上一棒:18:00 鹤芴芒 @牧羽游风
19:00 日高
下一棒:20:00 HERMES @HERMES...
【光奥尔】变成魔法师的英雄
#是恋人节24h活动的文!
#30岁还是DT于是变成魔法师的光之战士
#假设光呆已经二十九(然后马上就要三十
#阿光的心智(?)完全没有三十的感觉,就是二十几的傻白甜小伙子
#私设如山,而且全是流水账,如有不适尽快避雷
#不要问怎么那么巧命名日和恋人节是同一天…因为今天真的是作者(我)生日!(喂
#希望没有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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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 日高
下一棒:20:00 HERMES @HERMES
光背着鱼竿一头扎进总指挥官室。虽然冒险者到底是算外人,不过大家见怪不怪,都已经很习惯了。
伏在公文上的总指挥官抬头看到来人,立刻站了起来迎接他。“刚才我在瞭望台上就看到了你的背影,立刻就吸引住了我……今天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黑衣森林的风。”光心情很好,举起自己的鱼篓,“今天是大丰收噢……我是来找你吃饭的。”
科朗蒂奥咳了两声,冰冷的目光鞭子一样甩在二人背上。光一个激灵,视线从奥尔什方的肩膀越过去看向他桌子上厚厚的文件。
“我来得不巧了……”
“并没有!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我都非常欢迎!”奥尔什方急匆匆道,生怕冒险者真的一转身离开。他稍稍挪动身体,挡住了科朗蒂奥的目光——这一举动使得副官的目光更加锋利,不过没有人在乎了。
“好啦,我也不是来捣乱的……”光一键切换烹调师,“你去忙吧,到饭点再尝尝我的手艺!”
明天就是光的命名日。
冒险者因为击败蛮神,被称为艾欧泽亚的英雄。但本人目前还没有特别的实感。冒险者找工作,被蛮神迫害苦不堪言的人们雇佣冒险者去讨伐,冒险者于是收钱办事。
没有实感。
光剖开鱼肚子,取出内脏,腥味顿时扑面而来。
话说英雄的话,一般来说,至少应该会有人夹道欢迎吧?看样子也只有名字好听。所谓的英雄,想要在生日这一天,想找个饭搭子,都犹豫了好半天。
光先是拨通了塔塔露的通讯贝,旁敲侧击地询问拂晓的大家都是不是在忙。好吧,有编制就是不一样喔,大家都很有正事的样子,塔塔露也说想给敏菲利亚做一套新衣服,等换了季节给她穿。
光又想去冒险者行会。他跟缪恩打招呼,店里人实在很多,缪恩忙得脚不沾地,还是抽出时间招呼他。冒险者几次想跟她说话,叙叙旧,都不得空。
他去巴斯卡隆酒家喝了两大杯甜酒,完全没有醉的感觉。光背起钓竿就一顿猛钓。按理来说,人都要三十岁,生日越过越不稀罕,没有人一起庆祝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可是光越想越觉得别人都有正事,哪怕不是生日,就只是普通的假期,自己竟然不知道去做点什么,不知道能跟谁一起做些什么。
啊。
有一个人……他肯定会答应的。
说来有些尴尬,有一个人喜欢光。光心里是知道的;对方没有明说,他也没有很想答应,对方对他的种种体贴用心,光也不好拒绝:对方实在是个真诚的人。
如果找他的话,至少能和我一起吃个饭吧……唉。总觉得就像是在利用他。可是,光天真地想,就只是吃个饭,普通朋友也会一起吃饭。
于是他就去找奥尔什方。
果然,尽管在忙,奥尔什方也完全不会拒绝自己。光满怀愧疚地占领了厨房一角,为总指挥官先生开小灶。
把碧企鹅蛋液和面粉裹在肉排的表面,另一边不忘把搅匀的芡汁淋在出锅的鱼身上。高原芹切碎,罗勒草切碎……光想了一秒,坏笑着抓了一小把龙息椒。
已经是士兵们的饭点了,梅德吉丝提尔已经闲了下来。她没有去吃饭,反而来厨房的角落找光。
“好丰盛啊……我来帮忙吧?”
光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你们这么忙的时候,我还来捣乱……”
“没有呀。”梅德吉丝提尔笑眯眯道,“最近大家好像都很忙。奥尔什方大人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了,是不是好相处了很多呀?”
光只好指派她任务。“最近大家一直都很忙?”
“嗯……好像是异端者又开始活动了。我是不太清楚啦。奥尔什方大人明明很喜欢大家一起吃饭,但最近经常顾不上吃饭。所以冒险者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是、是吗?”
“虽然他总是对强壮的人展现出兴趣,但果然你是特别的那个呢。今天望风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你,我就听到他让人把指挥室的壁炉烧旺一点,说万一你会来呢。”
光不做声了。
这个世界总是不公平的。光想和拂晓的人们一起庆祝生日,却到处都没有人;奥尔什方只是远远地看见路过的光,就急匆匆暖上壁炉。听起来简直像什么三流爱情小说的故事一样,大结局是中间的那个人回心转意,爱上了一直守护自己的人……
突然,一瞬之间,上次光被雪水打透而换衣服、奥尔什方用魔界花的触须一样的目光抚摸过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最后甚至差点流出口水来的样子浮现在光的脑海里。
光忍不住为奥尔什方不体面的片刻笑出声,收回胡思乱想,专注于把手中的一小块面团擀平。
“挚友,我可以看完这两页再、你要带我去哪里?”
士兵们已经吃完饭了,后勤组也已经吃完了,食堂空空荡荡。奥尔什方来不及看完手中的文件,就被光抓了过来。
“吃完饭再去吧。”光坐在一边,示意他也入座,“今天我没什么别的安排,下午可以帮你们巡逻。”
“不、不行,怎么能让客人做这些……”
“话说回来,我其实想在这里待个两天……可能,呃,大约是后天离开?”
“你待多久都可以,不用这么客气。想到你会在这里待两天,我的心跳都变快了。如果可以的话,今晚、啊……”奥尔什方的语气突然拐了个奇怪的弯,“这些都是你做的吗!诶、难道不是只有我们俩吃饭吗!”
“是我们俩,不过多做了些,晚上热一热就可以继续吃。”光拿起叉子,不礼貌地指向奥尔什方,“我说会待一天就是会待一天,快点来吃饭。”
奥尔什方呆滞数秒,耳朵发红,小跑过来坐在光的对面。
光低下头,叉子叉起一块肉排放进奥尔什方的碟子里。刚刚落座的奥尔什方有些紧张,好像是不好意思了。
“抱歉……我太没有距离感了。”光迅速把肉叉回自己的碟子里,“我只是,呃,作为厨师,想听到你的评价……”
“不,我非常高兴。”奥尔什方把肉叉了回去。他的动作很干脆,却很优雅,光突然意识到伊修加德是个极重视阶级和血统的地方,能当上总指挥官,奥尔什方的能力自然不必多言,但在此之外,他一定也是出身名门吧。
奥尔什方冲光抿嘴一笑,把食物小口塞进嘴巴里,安静地咀嚼片刻,喉咙一动,喉结滚了一下。他说。“实在是太棒了……这是渡渡鸟肉吗?我猜是渡渡鸟的胸脯肉,可是却没有腥味,肉质也分外紧滑……”
“因为用了特别的方法,可以在松肉的同时去掉腥味……”
光几乎有些痛恨自己了。利用着别人的喜欢就这么有意思?奥尔什方是个坦诚的青年,喜欢就会大声赞赏,关心就会付诸行动。光却连最后一点隐秘的余地都不留给他,非要把奥尔什方不愿意明说的最后一点心虚扯出来。
艾欧泽亚的英雄在心里痛斥自己的卑劣:这样的行为和利用人心理高价倒卖商品的奸商有什么区别?完完全全就是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光有些罪恶感地看向奥尔什方。
“原来如此!挚友,你果然令我……”
“尝、也尝尝这个!”
奥尔什方一行字都看不下去了。他定了定神,重新回忆了一下刚刚成为总指挥官时总结出来的阅读文件小技巧,把关键词找出来。好吧,算啦,只是每周的例行报告而已,就算有一两处稍微夸张了的部分也完全不成问题,真正需要上报的是异端者的调查情况。奥尔什方签下名字,往前一推,就从座位上起身,把佩剑挂在腰上。
“总指挥官大人,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其实还有一些……”
“今晚,今晚不行吗?明天早上传令兵一定可以在桌上看到它们……”
雅埃勒的态度十分强硬。虽然平时是活跃气氛的那个人,但遇到了不负责或者不认真的家伙,就会突然摆出一副冰冷的态度,用看虫豸的目光盯着对方。
奥尔什方第一次感到雅埃勒竟如此棘手。他摘下佩剑,默默地接过她手中的纸。
“您对那位英雄太不放心了。”雅埃勒指了指从一小队异端者缴获的物资核对表放过去,“他可不是能被银狼伤到的人。走吧,这里有些东西得您亲自核查一遍。”
“又是水晶走私吗……”
“是的哦。”雅埃勒摊手,“话说,缴获的水晶要送往皇都是什么规定啊,皇都有什么消耗水晶的东西吗?”
“没有归没有,这种东西必须由苍穹骑士团进行监管。你不要随便议论这些,回头什么有的没的都传出去了。”
“传出去什么?”雅埃勒一挑眉,“总指挥官和冒险者不可明言的故事?”
“……那是什么?”奥尔什方指挥卫兵把满箱子的水晶挂上秤,“新的流行小说吗?虽然管不着你们休息时间的兴趣爱好……”
“你最好是……”雅埃勒嘟囔了一句,大声报出秤上显示的刻度。“小说描写了一位不知名巨龙首营地总指挥官,净想着抛下工作去找某个巡逻的冒险者。”
“好吧,好吧,是我不好。”奥尔什方拍拍她的肩膀,“这种话到此为止吧。”
艾欧泽亚人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厄让努瓦沉默地看着英雄,光沉默地看着两脚一翘魂归以太的高地古菩猩猩。
“既然它是吃植物的,那么它的肉……”
“它不是啊,它吃人的。”
“拉诺西亚的是吃植物的。”
“拉诺西亚的那个不是发霉了吗……”
“那不叫发霉……也有不发霉的品种。”
“是这样吗。”厄让努瓦在心里记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奇怪的逻辑套了进去。“可是库尔札斯这边的古菩猩猩就是吃人和魔物的。”
“那吃起来就感觉有点……”
“您真的想吃它啊!”
“你不想吗?”
“我不想啊。”
“那你能确定他、咳嗯其他伊修加德人也不想吗?”
“大家都不想啊。难道其他艾欧泽亚人会吃吗?”
啊但是如果他真的做了这道菜那可能确实会有一个人会吃吧。
不会吧。就算是……对吧?会面不改色地吃吗?不,就是因为是总指挥官,所以才说不定啊?他想起有一次巡逻的时候,遇到了狄兰达尔家族的士兵,他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厄让努瓦听到他们说:那个怪人骑士手下的士兵。
厄让努瓦制止了手下冲动的士兵,连夜带人去阿德内尔占星台义务铲雪,力求把他们家大门堵死二门淹没。这件事得到了雅埃勒的鼎力相助。
但如果现在放任冒险者随心所欲,下次再听到这样的说法恐怕就……
光对身后惊恐的目光浑然不觉,只是貌似很可惜地砸吧砸吧嘴,放弃了某些危险的打算。
光一只脚踏进总指挥室的瞬间,通讯贝响了起来。他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在门外接通了通讯贝。
“阿光!”是敏菲利亚,“你早上说明天有什么事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了?”
“明天可以来一趟石之家吗?”
“啊……”
熟悉的话语如同魔咒钻进耳朵里,光只觉得脑仁嗡嗡振动。
“有什么事是非得明天做的吗?”光说,“我打算在巨龙首营地这边……呃……度假?也不完全是度假,其实也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后天不可以吗?”
“是这样啊……你也很忙呢。”
敏菲利亚停顿了片刻,光隐约听到她似乎在和塔塔露桑克瑞德他们商量些什么。
“明天晚上……晚上可以吗?你是和巨龙首营地的总指挥官一起吧,他也一、啊他应该不能随便离开吧……”
“晚上的话……好吧。是很要紧的事吗?”
“正是如此。虽然我们基本上也可以处理,不过还是希望你可以过来。明天晚上的行动,我们等你来哦。”
“好吧……”
光挠了挠头。当然没什么问题……拂晓血盟的目标是拯救艾欧泽亚,既然有重要的事那就必须去了。
好吧,做英雄不仅不会受到什么优待,反倒会全年无休。
“原来如此。”奥尔什方听了光的抱怨,忍不住抿着嘴笑,“我好像有头绪了。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明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光叉子一顿。
“倒也不算是吧,只是我实在很久没有这样好好过个假期了。”
“是这样……我想,明天我果然还是一起去石之家吧?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会有一些我能帮上的忙。”
“啊?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这边其实也很忙吧?不要太勉强。”
“不是勉强。你会需要我的。”
光耸了耸肩。“希望不会耽误你工作太久……”
“就像你需要一个假期,我也需要。”奥尔什方把最后一块小肉排放进光的碟子里,“就当作是假期吧?今天晚上你就好好休息吧,我让人打扫了总指挥室二楼的房间,你可以随意使用。”
“谢谢你,你总是这么周到。顺便一问,二楼有……有几个房间?”
奥尔什方笑眯眯地伸出两根手指。
光在心里叹了口气,摸索背包拿出一瓶温热的葡萄酒。
“看……!我在前海雄旅团团员那里得到的葡萄酒!”
“哇。”奥尔什方发出来给面子的惊叹,“看起来真不错!……还是热的。你实在太周到了,心思如此细腻。”
“我用了一点火属性碎晶……是冒险者常有的小把戏。”光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应该很常见的吧?”
“冒险者或许可以,不过作为营地来说很难做到。”奥尔什方道,“需要很多水晶,而一般来说我们应该把水晶都运送到皇都,营地内部只有很少的储备。”
“送到皇都?”光眉梢不知为何跳了一下,“是为了防止被蛮族收集召唤蛮神吗?”
“应该是吧。所以我们这里最好是要雪和冰保存食材,做成食物之后就要尽快吃掉或再次冷冻。”
“要是其他地方也能效仿就好了。每次事前不准备,等召唤出蛮神才想办法处理,这中间实在太危险了。”
光吃饭很快,他等奥尔什方也吃完饭,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碟,奥尔什方差点一步走出去,下一步硬生生拐回来陪他一起收拾桌子。
奥尔什方平时并没有自己收拾残桌的习惯,因为在食堂的话有统一收拾这些的人在。但今天仗着冒险者开小灶,晚饭硬是吃成了宵夜。光低下头装作认真洗碗的样子,努力把笑意压下去。
奥尔什方把光安排到了自己相邻的房间里。光来巨龙首营地借宿过几次,每次都在这个房间里——除了某一次过于突然,来不及准备什么,奥尔什方只得将自己的房间让渡出来。
那天晚上光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觉得没必要防备奥尔什方。尽管一开始是奥尔什方突然开始以“盟友”自居,但光也不知不觉地用同样的目光对待他了。
光和奥尔什方为了谁去打地铺而争执不下,以至于险些大打出手。直到最后理智占上风的奥尔什方建议不如两人一起挤床,问题才得以解决。
不过那之后奥尔什方就把旁边的房间彻底打扫出来,不再作为重要文件材料保管室暂时地提供住宿环境,而变成了给光专用的留宿客房。
然而今天似乎有些意外。
光只好去敲他旁边的奥尔什方的门。
奥尔什方看起来刚刚洗过澡,裹着毯子开门,头发还哒哒地滴水。
“真意外,我以为你如此疲倦,晚上会比较想一个人休息……嘿嘿,不过我这边是大欢迎哦。”
……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光按捺着吐槽之魂说明。“那边的房间,呃,床塌了。”
“?”
奥尔什方拒绝了光邀请他查看莫名其妙断裂的床板——“如此不解风情的事就算是我也不会做的”——他这样说明,并让光把那边房间的椅子和被子搬来,和这边的椅子凑在一起放到床边延展床宽。
“只能一起睡了吧!”
话是这么说。
光很想重新解释一遍过程,又一时之间理不清两人的理解到底是哪里没有衔接上。他不知道怎么接话,默默地把自己的斧头搬过来,放在床边。
“哦哦!睡觉也不放松警惕吗!”奥尔什方如此称赞,“不过这里很安全,不会有魔物入侵。”
“对不起,并没有怀疑营地的安全性……只是我心里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
奥尔什方这个样子绝对就是喜欢我吧!
光胆战心惊地躺下。奥尔什方在床铺靠近墙的一侧垫了一层薄毯,这样夜里翻身碰到墙壁也不会觉得冷。他让光睡在里面,自己躺在床沿。
“没关系啦。”奥尔什方解释道,“我睡觉姿势很安分,当年一起睡大通铺的时候他们都愿意挨着我呢。”
“诶……”光想起奥尔什方生疏的洗碗动作,“你还睡过大通铺啊。”
“在战地的时候。”
奥尔什方熄灭了灯,两人像两条大被子虫一样直条条地躺在一起。
奥尔什方的房间稍微有些冷。光不需要花什么心思就能猜到:那个特别温暖、烧了足量的炭火的房间,其实是自己特有的;其他房间,即使是总指挥官的卧室,温度也不会很高。
“我刚刚得到‘银剑’的称号,领命带着一支队伍去剿灭一头龙。”奥尔什方回忆着,“那是只小龙。”
“小龙……”光脑海里勾勒出一只龙宝宝顶着蛋壳的形象——是换头的陆行鸟,好吧,小龙是什么样来着?
“不是指幼年龙。年幼的龙在成年之后会进化,小龙是其中的一个方向。它身躯庞大,比起其他的龙,攻击力并不是特别高。不过我们还是花了不少功夫。”
“很危险吧。”
“还好,不过因为是第一次接受有赏金的任务,又是第一次负责别人的生死,所以印象颇深。”
“……”
奥尔什方转头看着光。热情的精灵面对朋友时总是把快乐和关切堆砌几乎溢出来,而面对工作的事又露出严肃的表情,眼皮垂着盯着文书的样子看起来很认真,对于出错的下属也会露出生气的表情,眉头一锁脸就黑了下来。
而此时在昏暗的壁炉火光下,他面无表情。
不是认真模式,也没有陷入悲伤,也不存在茫然。奥尔什方好像把自己放空了,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全消失了。
精灵的肩膀蹭了蹭,往光这边挪了挪。
人在面对不同事物的时候会有不同的反应。面对喜欢的东西就会高兴,面对不喜欢的东西就会害怕。而当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当此刻是无波无澜的一个片刻的时候,那时突然从心底出现的感情算是什么呢?
空盒子里的饼干渣;果篮里剩下的一片叶子;降神节结束时没发出去的一小块年糕;从中央高地到北部林区走过的最后一小片雪;黑衣森林黄昏时万籁俱寂中在叶子勾上的金边。
和奥尔什方平静的、没有什么原因的、只是在沉默下来的瞬间自然而然地投来的目光。
教皇厅的钟声传来。光眨了下眼,他突然紧张起来。他们说,陆行鸟的脑子虽然好用,但是容易忘记东西,一旦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的时候,它们就会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人。所以陆行鸟大多有个习惯,一闲下来就会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人和陆行鸟当然是不一样的。光胡思乱想着,心里默数着钟声——十一响。还有一个小时,今天就结束了。
光闭上眼睛,半张脸埋进被子里,也往奥尔什方那边蹭了蹭。
“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石之家?那我早点起床,准备路上的食物。”
“早起……不要早起。”奥尔什方的声音也变得含糊,“用以太之光传送过去。”
“你去过摩杜纳吗?没有共鸣就不能传送。再说,从七响走廊过去也不远。”
“呃呜……”
“这次共鸣下次就可以直接去……话说你也没什么要去那边的必要吧,还很贵。”
“我们有优惠券。”
“诶真的吗。”
“福尔唐的士兵都可以去领,每个月给两张,方便大家回家省亲。我攒了……攒了四十几?四十八……四十九……”
他没有说下去,片刻后枕头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光困得睁不开眼睛,他又往奥尔什方那边挪了挪,头顶碰头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库尔札斯真的很冷。
对,就是冷到非得挨在一块。
光是被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只看见一片废墟,自己在废墟里躺着。这个只剩半截的窗棂怎么看怎么像伊修加德风格,沉重的石头建筑——虽然只有半截。
对了……
我昨晚是在巨龙首营地留宿。
光连忙起床,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不是睡觉前穿着的单衣,而是像刚刚踏上冒险旅途的丑丑的衣服。
他又四处打量,只有这一处废墟,放眼望去景色很眼熟,山脉的走向和辽远的天空是库尔札斯中央高地——却又不是:山坡是绿色的,黑羊悠悠哉哉到处都是。
简直就像是灵灾前的库尔札斯。光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这样的念头。
这很奇怪。光知道这里是灵灾前的库尔札斯,理智上却又清楚地知道巨龙首营地是灵灾前的建筑,这里最多是工地,不可能是一片废墟;黑羊虽然是伊修加德的特产,但同样银狼也是伊修加德的特产,不可能满地都是乱跑的傻羊。
光到处走来走去,这里一点都不冷,还很温暖,自己穿着的……草布棉甲?总之一点都不冷。
草布棉甲?等等,我二十级之后就再也没穿过这种衣服了啊?!
光想脱掉衣服,又舍不得这点防御力——而且,万一等下又下雪了呢?
光凭借记忆走到天火要塞群的位置,走来走去,连废墟都没有看见。他遥远地往西边望,隐隐约约能看到伊修加德皇都的建筑,特色尖顶建筑让光心里一暖。
确实没有认错地方,可这是怎么回事?
光在不可思议的温暖天气下遇到了一名精灵族少年。少年躺在草坡上睡觉,旁边放着一个编得很漂亮的篾篓,里面放着不少刚刚割下来的、新鲜的草。
少年有着罕见的银发,在嫩绿的草地间几乎能反光。他一只胳膊曲起来作枕,脸歪着埋进肘间布料里,另一只胳膊横搁在额头上挡阳光。
这个孩子——怎么看都是奥尔什方吧?
【我就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母亲不会发现的……】
少年的嘴唇没有动,光却好像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光从未见过少年时代的奥尔什方,但倘若设想一番,少年奥尔什方的声音就合该是这个样子,完全不显突兀。
光蹲下叫醒少年。他肯定醒着,只是懒得动。光知道。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精灵就睁开了眼睛。
“旅行者……”少年一骨碌坐起来。
光也坐下,挨着他。
【真是个美丽的旅行者……】
光想问他一些信息,耳朵里却仿佛听到没有开口的奥尔什方突然间对自己的……的身材?发表了长篇大论的观后感……观后感?想摸吗?总觉得他马上就要上手了!
什么?他一直以来说出口的都是嘴下留情了吗?唉,我未尝不知道他对我有什么样的意思,可我很不确定这一切。
两个人在一起并不仅仅是他们俩的事情。他代表着福尔唐家族,说得更夸张一些,现在伊修加德不愿接见任何外来人,他作为少有的愿意与外来人接触的伊修加德公职人员,在一部分人心里,奥尔什方已经是代表伊修加德的了吧……
而自己呢?自己又代表着拂晓……虽然敏菲利亚他们个个都很厉害,但毕竟直接打败蛮神的是名叫光的冒险者……要是没有于里昂热他们,冒险者一个人肯定是做不到的,可在外人眼里恐怕就是自己在代表拂晓吧。拂晓的冒险者和奥尔什方?这边怎么样都好说,奥尔什方会因此被流言缠身。
冒险者大不了一走了之,可总指挥官不行吧。他好像对伊修加德感情很深,虽然似乎并不全是积极的感情,但他一定不愿意轻易离开。
光脑子里杂杂地装了一大堆,少年没能说出口的没完没了的称赞还在耳边萦绕。所以这里是我的梦吧?光如此猜测,这里应该只是一场梦吧。
少年奥尔什方带着光一起牧羊,要他讲自己的旅途。
“听说有一种像棉花一样的动物,头上还有绒球,你见过吗?真的很可爱吗?”
他说的应该是莫古力。光回忆了一下那群白棉花块嚣张的样子。
“见过,就长相而言倒也算得上好看。”
“嗯……”少年闭上眼睛,“它有多大?”
“和你的篾篓一样高。”
“它有多重?”
“和你的篾篓一样重。”
奥尔什方把装满草的篾篓抱在怀里。“我好像明白莫古力是怎么一回事了……如果用一种动物来比拟它的话,你选择哪一种?”
“……”
“嗯?”
“应该说比较像白猪吧?”
“白、呃?白猪?”
“白色的……总之是一群自说自话的家伙,仗着有点可爱有点毛绒绒就为非作歹。”
“你这么说的话,其实就是很可爱吧。”
【好奇怪,他是阿光吧?】
少年的心声突然飘了出来。
【这里是……是什么地方?现在应该是父亲还不知道我是他的孩子的时候。我怎么在放羊?不,不……一名骑士不应该做放羊的工作,母亲会很生气的。怎么回事,冒险者怎么也在这里……】
嗯?这是真正的奥尔什方正在恢复思考能力吗?
【啊,我想起来了。是莫古力让我回到了过去,才能遇到这个时候的冒险者啊!】
“哈?!”
“??”
“——————”
光惊醒了。他从未如此感谢窗外的风雪声。身边的奥尔什方被他惊醒,皱着眉毛,晃着头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壁炉里发出轻微“啪”的一声,火灭了。
果然莫古力是假的!果然是梦啊!变成莫古力的玩物是开什么玩笑啊!
“挚友、你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你……”
光满脑子劫后余生的幸福,忍不住双手握住奥尔什方的手,却没想到——
【诶?是莫古力又把我送回来了吗?这里不是巨龙首营地吗?】
“……你睡迷糊了。没有莫古力。”
奥尔什方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四下里警惕观察。
“什么莫古力……”
【啊,所以莫古力是、等等,对啊,我刚才做梦了,所以莫古力是梦里的吗。可是我也没摸到它们。】
“奥尔什方,我好像……”
我好像可能隐隐约约能听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好像……?什么好像?不会吧,他要说什么?虽然我确实……】
【可是冒险者在牵着我的手?这种情况下还能有别的好像吗?怎么办,要是……】
什么怎么办,没有怎么办。光立刻放开了奥尔什方的手。两人四目相对,尴尬的空气逐渐凝固。
“我……好像……”加油啊身经百战的冒险者的语言能力!“……觉得……有点……冷。”
“啊……”奥尔什方尴尬地移开视线,“是、是这样啊!壁炉熄灭了啊!怎么会这样呢!我这就去拿些柴火来!”
奥尔什方念了一串咒语,柴火再次燃烧了起来。两个人这么一折腾都醒了,靠在一起等待睡意。
“没想到你还会咒术啊。”光没话找话。
“一点点。我的父亲说要多了解一些事情才能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因此我也学过一点点幻术和秘术。不过最后还是选择了剑术师……在伊修加德,骑士不仅仅是一种职业,更是一种荣誉。”
“可你看起来不像追求名利的类型。”
“如果我是呢?”
光一时无言。就算是,也没有什么所谓,作为冒险者什么事都做过,什么人都见,时间长了也无所谓别人是什么类型,不会因为别人的追求和喜好就先入为主。奥尔什方这样说,只能显得他自己很在意。
“别看我这样,冒险者也是要和各种人打交道的。我所见过的沽名钓誉之人,不会如你这样。”
“万一我只是更高明些呢?”奥尔什方微笑着歪歪头,“如果你看到的只是表象,其实没有人比我更在意别人的看法,因此我才克制起来,安分守己,只是为了让别人觉得我是个尽忠职守的好骑士。”
“就算真是这样。”光有些不耐烦起来,他不擅长给别人做人生导师,也不愿意和钻牛角尖的人讨论复杂的问题,“你做到了尽忠职守,却不让别人觉得你尽忠职守,不是很矛盾、很强人所难吗?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确实惠及整个巨龙首营地,那不就够了吗?”
奥尔什方的脸上罕见地露出错愕的神情。光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
“我的意思是,你很好,巨龙首营地上上下下都很爱戴你……或者说总有些人出于他们的目的会抹黑其他人,而这并不是被抹黑的人的错……”
“不,你说得对,是我太偏执了。”奥尔什方摇了摇头,“你一定是见识过许多是非和人心,才能说出这样透彻的话。”
光耳朵尖都烧起来了,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他想要转移话题:“说起来你的父亲?让你学了很多东西,还允许孩子自由选择自己的未来。听起来倒是十分睿智又通情达理……”
“……或许只是他没那么在乎我会成为什么样呢?”奥尔什方笑了笑,“这些话也是他让仆人转告与我的,记事以来,我从未和他单独谈过话。”
“你的父亲也是在福尔唐家任职么?”
“嗯?”
“你能把巨龙首营地管理得这样好,他一定很为你骄傲。”
“或许吧。”奥尔什方闭上眼睛,示意自己要睡觉了,“但愿如此。”
光把手放到枕头下,好像碰到了什么温暖的东西。
【我又该如何向他解释?】
嗯?是碰到他的手了吗?
【如果能成为冒险者,和光一起离开这里也很好。苦心经营这些东西,即是荣誉,也是枷锁。我当然也没办法放弃这一切……】
【哈哈,如果真的向往,那怎么可能没办法放弃这些?到头来,我也是个虚伪的家伙,没有勇气为自己的憧憬负责,还总是下意识把这一切归罪于身边的礼教。】
他不是睡着了吗!偷偷摸摸的心思竟然这么丰富。光收回手,心情复杂地转了个身,佯装睡去。
在他身后,奥尔什方睁开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沉沉地阖上眼皮。
清晨,光安静地醒来。他伸了个懒腰,抻了抻胳膊,一回头就和刚刚被惊醒目光里满是警惕的奥尔什方四目相对。
啊。
不是在旅馆。
奥尔什方还是严肃的表情,光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想开口——
【是要怎样才能锻炼出这种形状的胸肌?这种饱满的方形,呼吸间的起伏实在是令人热血沸腾,再加上——】
光触电一样缩回手,捏住了自己的领口。
奥尔什方呆滞地盯了一会儿,似乎遗憾地移开目光,看向把自己惊醒的人。光紧张地拢了拢领口,确保自己已经裹得严严实实。
“我们、我,先出去!应该还早!我、钓鱼……”
奥尔什方还是不说话,盯着光的脸看。
光受不了这种气氛,突然直起身体打开窗户——冷空气扑在脸上,感觉脑子好受多了,脸颊也不烫了。
他装模作样地看外面,突然发现那边的布莉吉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光傻兮兮地跟人家打招呼,却发现她的脸突然红了,头也别了过去。
啊……?
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实还裹得严严实实。哎呀!这里是奥尔什方的房间啊!
“喂——你——误会——啦——”
布莉吉戴上了帽子,两只手隔着帽子捂住耳朵。
虽然现在还早,没什么人出来,但是这样喊下去他在奥尔什方房间过夜的事实还是会满营地皆知。光悻悻地关上窗户,一回头发现奥尔什方已经穿好衣服了。
“早上好我的朋友!”他打招呼道,仿佛刚才一言不发盯着光的不是他一样,“如果晚上要到第七天堂,那么我们中午吃过饭就该出发。”
“啊……好……”光点了点头。话说回来,还有更奇怪的事情——为什么突然能听到奥尔什方的心声呢?
不仅如此,甚至还能进入他的梦里……这是什么法术吗?是超越之力变得更强了吗?不仅仅能超越心灵的壁垒、甚至直接能够读心了?
光看着奥尔什方的手铠。他走过去握住这副手套。什么都没有听到。等等……或许是他什么都没想呢?
光抬起起这只手,问:“我们几点出发?”
“啊……?”奥尔什方愣了一下,“或许……两点?一点半?”
确实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的工作一定很多,陪我出行其实很累吧……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
“嘿嘿,如果巨龙首营地没有指挥官就连半天都撑不下去的话,那么这才真是我的失职呢。即使我几天不在,这里的各种工作也完全不会受到影响。”
还是什么都没有。
光犹豫了片刻,把手贴到了奥尔什方耳朵上。
【嗯?可是精灵族的耳朵……人族是不是不讲究这个?他应该不知道,要是……】
光迅速收回手。
“有灰尘在你头发上。”他面不改色,“去晨练吧。”
厄让努瓦打发人去叫光。光手里还拿着鱼竿,垂钓之光亮晶晶地点在那里,一动不动。
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其实都知道:这位冒险者和别的客人不一样,他讨伐过蛮神,打败过异端者,而且和指挥官私交颇深,亲如兄弟。士兵叫他,他回头直直地看士兵,看得年轻的精灵族头皮发麻。
这位冒险者很深沉的样子,摸出一个小板凳让士兵坐在自己身边一起等鱼上钩。
士兵曾与这位冒险者有一面之缘。当时天火要塞群的负责人被从落魔崖上方救了回来,总指挥官就风风火火地跑回营地。大家从来没见过指挥官这么高兴的样子。他让士兵和另几个同伴去寻找飞空艇的目击者。
他们最终把目击者绑回总指挥室门口,士兵在那里见到了据说是救了天火要塞群负责人的那个冒险者。
冒险者匆匆离去,士兵一抬头发现指挥官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他——很不错吧?”
“呃……是的。”
指挥官骄傲地看着士兵,似乎是等待他继续夸下去。一时间士兵简直要以为那个毛乎乎的人族青年其实是指挥官的私生子……
“呃?”
士兵的思绪被中断;面前的冒险者突然把手放在了自己手腕上。
“您,我……啊?”
冒险者表情变得复杂,用微妙的眼神打量着士兵。
士兵刚想追问这是什么,垂钓之光突然抖动起来:冒险者迈出一步扎稳,用力提竿——一条白色的鱼闪着银光就跃出水面!
“好了,咱们回去吧。”
冒险者和善地把士兵从小板凳拉起来。士兵看了看他手里提着的小桶,惊喜地叫出声:“是圣人鲤!”
“是啊。听说你们这里会用它煮汤,我也想学一学怎么做。”冒险者刚要走,又停下来,细细地叮嘱士兵:“而且我比奥尔什方年长两岁。两岁。整整两岁!”
奥尔什方消极怠工地趴在桌子上。科朗蒂奥把空下来的墨水瓶重新装上,放回到桌面,指挥官先生才慢慢支棱起身体,重新拿起笔。
“拉诺西亚的旅行商人还没来?”奥尔什方用笔尖在墨水瓶里搅了一下。
“是的,听说前段时间地灵族又在召唤蛮神,还袭击了过路的许多旅人,或许拉诺西亚的商人不便前来……”
“唉……那你吩咐厄让努瓦,等库存只剩一周的时候就派人去一趟格里达尼亚吧。”
“这个问题或许也可以根治。”科朗蒂奥意有所指道,“既然是蛮神引起的灾厄,那么我们应该寻求励志解决这个问题的组织;刚好,这个组织的核心成员之一现在就在库尔札斯中央高地……”
“哇哦,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那可真是太难得了。”奥尔什方面无表情道,“即使要进行讨伐,也应该由当地人或者当地组织发出正式委托。我们是在雇佣冒险者,可不是去利用他们的信任和友好去怂恿冒险者们。”
“我们也正式发出委托不就好了吗?每次我们路过阿德内尔占星台都会被狄兰达尔家的嘲笑,偏偏福尔唐和狄兰达尔关系还行,士兵们也不好意思就为这种小事就大打出手,可他们都是直肠子,不报复回去的话……”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偷偷把阿德内尔占星台大门用雪堵上了。”奥尔什方无情地戳破他,“而且在此之前你还让阿光去魔胃洞。”
“我是以个人名义进行委托,他也是以个人名义接受委托……”科朗蒂奥一时之间有些无语,“所有冒险者来这里找工作一直都是这样的,我们给出的酬劳也是正常的市场价格。”
奥尔什方瘪瘪嘴,他的笔尖在需要签字的地方画下一截圆润漂亮的弧度。
他学习写字比同龄的贵族小孩要晚一些,这方面又不太聪明,小时候字写得歪歪扭扭,被先生罚了很多板子。后来成了新兵,天天写站岗日志和讨伐报告,现在每天也还是要处理许多文书工作,字并不算难看,却也中规中矩,算得上耐看,却仍然在书法上毫无造诣。
“好吧,对待他确实应该用对待普通冒险者的态度。”奥尔什方自言自语一般道,“不应该复杂化这一切。”
光回到营地,早餐是骑士面包和羊奶,羊奶每人一碗,面包每人一块,不够可以再领面包。面包是刚刚烤好的,酥软香甜,尝得出来梅德吉丝提尔在用料方面毫不吝啬,蜂蜜味道很浓厚。
士兵们吃饭的时间也有限,呼啦啦地就散去,剩下一桌子的碗碟和勺子。光还在帮忙收拾东西,被仆人们制止了,一群精灵哄笑着把矮了他们一肩膀的中原人族推进厨房去。光知道他们是好意,笑着摇了摇头。
白鱼汤本来应该使用比阿纳可鲷鱼,不过今天使用圣人鲤作为替代。光用厨刀把刮鳞的鱼从中间小心地平行着桌面切开,露出骨骼而不至彻底断成两半。掏空内脏,去掉鱼鳍和鳃,双手沾着一层薄盐裹上,稍稍除去水分,就放进热好的油锅里,再加一把洋葱切丝。
油花滋啦滋啦地溅开,香味和烟味也滋啦溅开,正好把刚进门的梅德吉丝提尔熏了个够呛。
光被拍了拍肩膀,回头才看到人。“不好意思,我没太搞懂通风怎么开……”
巨龙首营地御用厨师弓着腰把通风管和对角的窗户打开,冷风就从头顶把油烟味道刮了出去。
“我听说您下午和我们的指挥官要出门,想必要做些准备。厨房的事就交给我吧。”她眨眨眼,“大厨师,也尝尝巨龙首风味焗菜如何?”
光羞赧地挠挠脸。
他非常能理解梅德吉丝提尔——非常非常能理解。倒不如说,其实全巨龙首营地的人都有点这种倾向,大家好像都在撮合自己和奥尔什方。光认为这不可能是奥尔什方的安排:恰恰相反,这正是大家都喜欢这位总指挥官的表现。
光并不是抵触奥尔什方。虽然他总觉得自己对奥尔什方的感情并非是俗世意义上的爱情,可自己也没有其他的心上人,也没有别的人喜欢自己——就连命名日这种日子都没有人记得,也没有人陪。
这是光来到艾欧泽亚的第一个命名日。既然只有这个人愿意一直和我一起过命名日的话,我倒是很愿意跟他一直在一起……
如果奥尔什方能收敛一下他的目光和炽热的言辞就更好了。因为,即使他总是如此热情,也并没有直接对光表达他过界的爱情,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的消极情绪拿出来与光分享,他完美得有些疏离。
光并不是个十分敏锐聪明的人,奥尔什方总是有些让人看不透。如果不只是朋友,那我们都无法自处;可只是朋友的话,一般人会用那样恳切多情的眼睛看向对方吗?会在保持距离的时候一不小心靠近、又迅速刻意远离吗?
奥尔什方毕竟什么都没说出来。光轻轻掩上厨房的门,朝总指挥室走去。
所以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真的收到——邀请了!
奥尔什方走来走去。
看光的反应,他应该不知道今天就是恋人节。巨龙首营地当然不会有什么节日的准备,不过肯定是知道时间的。昨天听那位叫敏菲利亚的负责人传达给光的意思,她肯定知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光肯定没有那种意思,敏菲利亚不是单独谈话而是把地点定在石之家,肯定也不是那方面的意思……至少肯定不是个人层面上的委托。难道拂晓就这么团结、不管什么节日都会一起度过么?她还叫光把我叫上,她……
敏菲利亚是个十分敏感、机智的女孩。她明知道今天是恋人节,却还是叫我也和光一起去石之家,她一定是从光的态度里得到了某种授意……或许是无意识的。
在此之前,他们曾经有一次深夜在总指挥室闲聊。光只是路过取暖,却偶遇还没休息的奥尔什方。
“这工作也太辛苦了……”光随口感慨着,“冒险者和无业游民的界线很单薄啊,我有时也会想,像你们一样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会不会更惬意,至少不会在半夜三更骑着陆行鸟到处跑。没想到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半夜三更还在工作。”
“今天只是很赶巧,一般我不会在这个时候醒着。不过设想一下像你一样去冒险,听起来也十分有趣。”
光当时在烤火,背对着奥尔什方。奥尔什方则对着地图在撰写前两天与异端者发生冲突的报告,困意上涨的脑袋说话几乎都是在搬语言词汇库里的套话,根本没注意自己在说什么。
“奥尔什方?”光的声音有些迟疑,似乎是难为情,又似乎是在试探,“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冒险吗?”
“我当然……”
话差点出口,奥尔什方突然好像被寒冷的空气扎了一下。睡意潮水一样褪去,壁炉朦胧的火光突然像烧进了奥尔什方的眼睛里,刺得他头痛,眼睛发酸,就好像麻醉剂之后伤口的钝痛,把他从无尽的黑色甜睡里一把捞出来。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
“如果可以的话。不过我现在,恐怕还抽不出身来……”
光没有再说话。此刻的沉默十分笨重,压得奥尔什方局促不安。他把桌子下叠起的腿放平,脊背不自觉地直起来,脖子也下意识缩起来——摆出来一副在先生检查时却无法背出教义的样子,胡编乱造一顿之后,先生的脸色马上就铁青铁青。
不过——光就那样坐在壁炉前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如果不是火苗闪动,那就仿佛是静止的画像,直到奥尔什方实在回忆不出更多细节、趴在桌子上睡着。
那天叫醒他的是一位不太记得名字的士兵。他醒来,壁炉前的椅子空空荡荡。奥尔什方活动了一下身体,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下被塞了一本旧旧的手册,封面是皮革的,磨得边缘都快要破损。
这是什么?奥尔什方翻开手册。一页的最上方是道听途说的景色,下面是拙劣的画作,搭配上数行对其描述的字句,看字体,像是那位冒险者的笔迹。
奥尔什方往后翻了几页,仍然是这样的格式,只是画工提高了不少,尽管画技仍然稚嫩粗糙,画面却已经有模有样的。
是光的探索笔记……?奥尔什方把手册放在抽屉里。
他为什么要把这个留在这里?
奥尔什方还在啃着面包,光优哉游哉地转了进来。也就这么一个冒险者回毫无戒心毫无避讳地在巨龙首营地到处乱逛了。
“我被赶出来了。”光说,“梅德吉丝提尔说你要收拾东西,然后让我来帮忙。”
“收拾东西?”奥尔什方露出困惑的表情,把手里的面包撕下一条递给光,“收拾什么……”
光接过面包条塞进嘴里,耸了耸肩。“你是不是很少出门?你的部下似乎把这次短短的旅途当成了一次艰辛的冒险。”
“或许是吧,哈哈。让我想想……我们中午出发,只有两个人,也不需要准备车辆,只要一人骑着一只陆行鸟就够了,与你一起,我也不担心遭遇魔物袭击会怎么办。如此轻便的队伍,速度非常快……对了,你有没有骑过黑陆行鸟?”
“黑色的?我听说是伊修加德的特产鸟种,我当然是没有机会。”光的表情有些神往,“听说还会飞!”
“确实。其实作为巨龙首营地的指挥官,我也得到允许配备这样的陆行鸟,不过这边不是极高的剑峰就是极深的魔胃洞,一般没有什么机会使用……”奥尔什方又给他撕了一条面包,“我的意思是,机会难得,你想要尝试一下骑黑陆行鸟的乐趣吗?”
惊喜来得太突然,光仿佛被幸运砸懵了一样,拼命掩饰着自己的表情使之笑得不要太轻浮太沉不住气——天啊,他真的是个成年人吗?人族的脸在精灵族里显得过于年轻,以至于他们的各种行为动作也显得天真率直。奥尔什方想,按理说冒险者行会不会招收未成年的孩子,而且眼前这个一听到陆行鸟就两眼发光的人可是讨伐了诸多蛮神的传奇冒险者,怎么可能还是个孩子呢?
但是,奥尔什方无法消抹掉某种违和感。
他知道,这位冒险者——应该是喜欢自己的。也知道这位冒险者不会拒绝别人。但奥尔什方的心里始终有一种违和感,让他不自觉地与光保持足够的距离。
今天的午餐很早,光把盘子收进厨房里,在周围巡逻的士兵才刚刚回到营地,放好兵器,准备吃饭。虽然时常遭遇古菩猩猩的骚扰,巨龙首营地的日常还算是井然有序,大家都是看时间生活。
不管何时都能出发前往其他地方——对于冒险者而言的日常,对于奥尔什方来说却有种脱离日常的小小新鲜感。
光作为冒险者,只要想睡觉,头一歪就能睡;反之,也没有特别固定的睡眠时间,不到累极就不会产生特别的困意。第一次乘坐黑陆行鸟的感觉太过新奇,飞起来之后比在陆地上还要平稳,速度更快,不必走大路,可以直线飞过去。
奥尔什方与他维持在很近的距离,抱着鸟脖子发困。尽管时间很短,奥尔什方却每天中午都会小小地眯一会儿。他把头贴在黑陆行鸟的后脑勺,歪过头去看努力憋笑的光,他看起来真是使出浑身解数在管理表情。
光发现奥尔什方在观察自己,就朝他的方向伸出手。
这是什么危险动作啊!但奥尔什方十分能理解这种心情,刚开始学习骑术的孩子们总是过于兴奋,恨不得从学校到家都骑着鸟,恨不得从卧室到餐厅都骑着鸟。唉,这也是邪龙醒来之前的事了,那时候天气并不寒冷,龙族也并不算多,孩子们经常会趁着天气好出去玩。
奥尔什方回握住光的手,对方的表情却变得古怪。数秒之后,光松开了手。
“……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太危险了。”
“啊?嗯?”奥尔什方伸出的手茫然地停留在空中,“你应该是因为第一次骑行黑陆行鸟飞翔的感觉而过于兴奋了,这是很正常的。虽然不能看到你在雪原里奔跑挥洒汗水的肉体,但这样与你同行,对我来说也是难得的体验。”
光扯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让你看笑话了……”
奥尔什方用力眨了眨眼睛,赶跑不能午睡而带来的困倦,主动介绍起这附近:“我们可以再飞高一些,刚刚我们路过的地方就是天火要塞群,是艾茵哈特的领地;那边是阿德内尔占星院,属于狄兰达尔家族的领地。一开始是打算福尔唐家抢占这块地的,但那时候伊修加德还没有闭关锁国,狄兰达尔家为了方便贸易,就许诺了一些好处,并出资建造了那所壮观的占星院……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光四下打量。“但是你小时候还没有那个建筑吧?”
“嗯?”奥尔什方有些诧异,“是的,没想到你对库尔札斯的情况也很了解嘛。”
“我只是好像梦到过……”光掩饰般轻咳一声,“我梦到了……梦到了灵灾前的库尔札斯中央高地,还见到了在这里生活的人。”
“真是……奇妙的经历……话说回来,你既然拥有超越之力,那么这种梦是否也是一种超越之力的表现?”
“我觉得……我可能……我想应该不是。”
“只是单纯的梦?”奥尔什方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那我是否可以向身为冒险者的你提一个建议?我的母亲曾经告诉我,梦境是因为听到了用耳朵听不到的呼唤,所以梦醒之后要去见梦里的人。或许你也可以去拜访你梦到的人,也是一段有意思的经历。”
“听起来很浪漫。”
“嘿嘿……我小时候,有一次梦到了弗朗塞尔,梦里他送给我很多曲奇饼干。醒来之后我去找他,发现他正带着曲奇饼干到处找我呢。”
“那你现在仍然会这样做吗?你会去拜访梦里出现的人吗?”
“现在的我很少做梦,就算是做梦,也总是梦到与银狼或者巨鳄战斗。”
光盯着奥尔什方,似乎有话说不出口。奥尔什方被这片刻的寂静触动,也回头看着光,看他有些难堪又满怀期待的表情。
“………………你会梦到我吗?”
奥尔什方的心脏好像停了一秒。不为别的,就为他昨晚真的梦到了光。
有一瞬间,奥尔什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知道这一切,但很快打消了念头。
他说:“我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
今天的第七天堂到处都是冒险者小情侣,奥尔什方去拴鸟,顺带共鸣了以太之光,进来时看到光已经向布鲁兹恩古要了两杯酒。
好浑浊的酒……奥尔什方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光,闭上眼睛猛灌一大口。
“——好酒!”
“感受一下冒险者的生活吧。”光笑道,“与你们平时统一进购酿造的不一样,小作坊的酒,滋味也各不相同。”
“嗯?这衣服是伊修加德的……”布鲁兹恩古打量着奥尔什方,拍拍光的肩膀,“你小子,真是与众不同啊!”
“?”
奥尔什方看光一脸不明所以,也有点挂不住,在这种特别的日子,酒馆里都是成双成对的冒险者,他和光站在这里显得不伦不类的。他连忙解释道:“是有正事……要去拜访一下‘里面’的人。”
布鲁兹恩古看两个窘迫的年轻人指向石之家的门,也不再开玩笑。“快去吧,塔塔露等你们很久了。”
“等等,什么与众不同……”光还是没反应过来,奥尔什方推着他肩膀就走。“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吧?你肯定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啊!但我没想到你真完全不知道啊!奥尔什方耳朵尖都窘红了。“他的意思可能是……可能是……”
光不满地回头看他,突然把冰凉的手贴在奥尔什方一直缩在衣服里的暖乎乎的脖子上,冻得奥尔什方一个激灵——然后光的脸迅速涨红了。
“啊,我、你、不好意思……”光磕磕绊绊道,“我完全忘记了今天竟然是……是恋人节……”
他果然是不知道的。奥尔什方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光是个单纯的青年,脸皮也薄,心思恪纯,他对自己的喜欢,恐怕还停留在“来日方长、循序渐进”的阶段吧?
奥尔什方猜想,光大概不是会趁着恋人节把自己哄出来的那类型,他还太冲动,不通这种蛮横的浪漫。
他们走进石之家的大门,里面一阵鸡飞狗跳。听到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他们怎么已经来了!”“不是说要等晚上才来吗?”然后两个人就被扔了出去。
“什么?”光茫然起来,“不是说塔塔露等了我们很久吗?这是怎么回事?”
赫利博尔达抄起斧头冲了出来。“我、他们、现在还、……决斗吧光之战士!”
光:“???”
在光反应过来之前,奥尔什方一把拽下背在背后的剑盾,蜷着身体一滚,就挡在两人中间。“发生了什么?一定是误会吧!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收起武器来!”
“可你杀气都拍到我脸上了?!”
欧卡博尔达也拿着幻杖冲了出来。“哥哥,我会给你支援!”
摩杜纳是冒险者的聚集地,第七天堂是冒险者的天堂。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却没有人感到害怕,反而围在附近开始起哄。
奥尔什方哪里见过这种野蛮的阵仗,能成为骑士的,都是贵族家的孩子,没少读过书,都不是什么擅长起哄的人;况且军营里就算有人起哄,也没人敢起他的哄。
光却在这种气氛里定下心神,情绪也高昂了起来,抽出背上的斧头:“上次的失败还没吸取教训?我也长进了不少!”
爱诺尔和克莱门丝追出来的时候,四个人正决定到外面去大闹一场。
“这是……!恋人节当天,竟发生了兄弟之爱和挚友之爱的巅峰对决……”爱诺尔眯起眼睛,她背后仿佛冒出巨大的暖色的泡泡,“这是必须亲眼见证的史诗级场面!”
“姐姐去了也只是捣乱吧!”克莱门丝一把抓住爱诺尔的后领子,“既然博尔达兄弟把他们俩支走,那姐姐就快回来帮忙吧,不然他们不就白费力气了吗?!”
“太卑鄙了!”光被赫利压制,怎么都挣扎不开,“你们有幻术师!我们这边根本没有幻术师!”
“你上次可是一个人打败我们兄弟俩,我们这次绝对不会轻敌!”
欧卡气喘吁吁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学来的秘技!就算一时打不倒你们,至少我们不会被瞬间打败!”
听起来怎么怪怪的?奥尔什方心里觉得好笑,已经不打算胜利了吗?只要能多拖一段时间就算目标达成?虽然对手是光的话自己倒也很可以理解……
他扬起盾利落地打断了欧卡的读条,给光连了一条绿绿的保护。光趁赫利回头看弟弟的情况的时候,灵活地挣扎了出来。
“想要斧术更上一层楼的话,或许你可以拜访一下东拉诺西亚隐秘瀑布的人,届时你一定可以变得更强……”光抡起斧头,“不过这次就乖乖输给我吧!”
“哥哥——”
奥尔什方一个盾牌猛击把欧卡的眩晕续上,抬起欧卡的胳膊将人制住。他抬头去看光,两个人交换了笑容,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类似的表情。
“或许作为冒险者你应该有……绳子?”
“但我有莫柯草。”光摸出一把草,刺啦刺啦地转动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小缝纫机,很快就有一把绳子。
赫利只是昏迷了数十秒,自己和欧卡就都被绑在一起。光和那个骑士就坐在面前。有不少人在围观——尽管观众都是两两一组。
这个骑士就是之前给拂晓送物资的福尔唐家的人吧?名字应该是奥尔什方?
光邪笑着,面目狰狞。“你们就是想拖住我们吧?今天到底有什么事,叫我来,却不能进去?”
赫利脑子白了一秒,他并不擅长编织谎言,求助似的看向弟弟。欧卡是幻术师,大元灵赋予爱戴它的人以智慧和魔法,可大元灵也没教过幻术师怎么骗人。
奥尔什方摸着下颌思考。敏菲利亚的召唤应该不是个陷阱,更何况博尔达兄弟不会背叛拂晓。他发现第七天堂今天的客人虽多,可似乎并不是单纯地欢庆节日,仿佛在等待什么,还有一些蛮族——说到底,恋人节一般也不会来摩杜纳度过。
“周围这些冒险者,你有没有认识的?”奥尔什方压低声音在光耳边说。
光听了这话眉毛挑起,四下观察,确实有不少面熟的人。“有很多是水晶义勇队的,他们没有穿队服,还有诺亚调查团的人。有一些蛮族,但他们不是召唤蛮神的那些,而是对人类比较友善的部族……怎么了?看你的样子,是有什么猜测?”
“你也太了解了吧……我是有些想法,但并不确定。在此之前,我想再次向你确认: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光耳朵发红。“我、我已经知道今天是恋人节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我也认为你没有这方面的意味。”奥尔什方安慰一般拍拍他的肩膀,“但这样说的话,你一开始邀请我时并不知道今天是恋人节,那么你是出于什么缘由?”
阿尔菲诺走了出来。他拍拍手,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今天的主角原来在这里。”他说,“请来这边吧,这是大家共同的愿望——今晚我们是为此从聚集在这里的。”
光还没听懂,周围的冒险者们欢笑着拥挤过来,簇着他涌进第七天堂,涌进石之家。奥尔什方根本抓不住光,被挤散了,只能跟着人群往里挪动。
石之家里有一座柱子一样高至天花板的建筑——不,那是个巨大的蛋糕。光抬起头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他什么都没有在想。
敏菲利亚和塔塔露就站在蛋糕后面。她们向光拍手:“命名日快乐!”
穆恩布瑞达抓着不情不愿的于里昂热,伊达用力拍了三人份的手:“命名日快乐!”
帕帕力莫和雅修特拉微笑着朝光点头。“命名日快乐!”
终于被库尔特内拯救的博尔达兄弟也凑过来:“命名日快乐!”
里奥尔大声地喊:“命名日快乐!”
周围的人们跟着里奥尔一起拍手:“命名日快乐!”
光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挠挠后脑勺。谁能想到,昨天大家都拒绝他,今天就有这么多人抽出时间来陪自己过命名日。光腼腆地涨红脸,连连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赫利博尔达道歉,又不停地感谢拂晓血盟和水晶义勇队大家的一片心意。
奥尔什方在人海里起起伏伏游了好半天,才终于挤进石之家的门,还在找落脚点,就听到排山倒海的祝福声和欢呼声。
他突然明白过来:今天原来是他的命名日。
奥尔什方又茫然了起来:为什么好像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只有自己一无所知,单凭着光对自己的友谊,连礼物都没有准备,就这样被主角拉进了他的第七天堂。
光端着一份蛋糕好不容易才找到奥尔什方。他的人际关系十分简单,根本没有想到被脱离熟悉环境、抓进冒险者的世界的奥尔什方竟然产生了一些小小的割裂感和恐慌。
在光的印象里,奥尔什方一直都过分热情,会用露骨的赞美包裹他的朋友,会把朋友的高兴事当成自己的高兴事来庆祝,会贴心地为周围的人做许多准备,而自己也在一声声挚友中迷失自我……不对,我才没迷失呢!光摇了摇头。
此时的奥尔什方看起来却兴致不太高。人实在太多了,他根本找不到座位;偶尔有几个曾在库尔札斯找过工作的冒险者与他点头示意,却完全不敢靠近他;奥尔什方又找不到主角先生到底在哪,站在大厅还挡住了绯胴的路,只能茫然地缩在门口,像只大巴巴落水大狗。
光回头看,大家来庆祝他的命名日是不假,但也没有过于较真,除开一开始的那个瞬间,以及最后可能还有他的份,中间大家都是各找乐子:桑克瑞德身边的女伴都已经换了三拨人了!
光凑到奥尔什方面前,手腾不开,就用肩膀蹭了蹭他,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到外面去。
“挚友。”奥尔什方提起精神跟着他,“挚友,我称呼你为挚友……可或许我才是今天最后一个跟你说命名日快乐的人,实在是失格……”
光歪了一下头,被他突然这样严肃的话搞得很不适应。“可是今天一整天陪着我的是你呀。而且我都三十啦,不是很能记得住自己的生日。”
说得好听——可是太假了!奥尔什方被他拙劣的谎言逗笑。“你看起来可不像三十岁啊。”
“那是以你们精灵族的眼光……”光带着奥尔什方来到另一座建筑前,悄悄推开门,确认漆黑的屋子里没有人,才招呼奥尔什方进来,“人族的平均寿命也就六十左右吧?虽然这个数字是包括了很多意外去世的年轻人。”
“你的肉体状态极佳,充满了生命力,这是骗不了人的;你的品性和活力也很棒,和你相处的时间总是让我反复回味。”奥尔什方找到桌子上的小煤油灯,打开灯罩,咏唱简单的咒术点亮,并接着火苗照了照周围。“……话说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或许你知道我们之前俘获了一台魔导装甲,救敏菲利亚的时候。当时刚刚缴获它,为了避人耳目地进行修理,西德就把它放在这个秘密工房里。现在应该是杰西偶尔会使用吧?不过她今晚肯定是不会来了。”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像秘密基地……之类的地方。”
光把蛋糕放在桌子上,坐在了凳子上。奥尔什方刚想跟着坐下,就看到凳子上薄薄的一层灰尘,踌躇了几秒,决定无视它,平时去野外战斗的时候什么脏血没沾过,现在讲究显得多没意思。奥尔什方拿起叉子,切了一小块下来,塞进嘴里。
“塔塔露手艺纯熟。我还是第一次尝到这样味道的蛋糕。”
“听说是芙拉敏参与制作的。”光托着下巴,“听说她当年是个大明星,后来收养了敏菲利亚。”
“大明星?我没有太关注这方面,是小夜莺组合那样的吗?”
“人家是小黄莺。听说是芙拉敏更厉害一些,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看在敏菲利亚的面子上才说的。不过桑克瑞德说从小就喜欢芙拉敏。”
“桑克瑞德是刚才那个一会儿就换一个女伴的人族吗?我听说他之前好像是被无影附身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他。”光讲述了穆恩布瑞达刚来,桑克瑞德一直在念叨怎么这么好的姑娘就便宜了于里昂热的话,又讲述了桑克瑞德对芙拉敏的仰慕之情和芙拉敏对敏菲利亚的母爱投影在桑克瑞德身上的故事。他自己回忆起这些事就笑得前仰后合,奥尔什方却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光贼心不死,他好像突然意识到奥尔什方总是这样倾听他的话,看起来有些像领导在听下属报告。
于是光又讲了桑克瑞德和穆恩布瑞达拼酒然后只有他一个醉得不停抽搐的故事。光讲故事的水平不算太高,但肯定是能讲得清清楚楚、有头有尾,只是奥尔什方不为所动,最多眯一眯眼睛,抿着嘴巴肩膀稍稍抖动。
光突然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太擅长讲笑话。他转移话题:“巨龙首营地应该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事吧?”
“是喔……不过我不太擅长讲故事,只会写报告。”奥尔什方思忖片刻,“雅埃勒有一只羊,像你和陆行鸟的关系一样,羊是她的搭档。她平时对漫不经心的人很严厉,但对待羊的问题她反而经常受到别人责备。平时她的羊是养在巨龙首营地的羊圈的,那里并不是露天的……但如果是暴风雪的天气,她很怕冷,恨不得一直和羊待在一起。有一天早上,整整一夜的暴风雪,我来到总指挥室的时候,发现她正和科朗蒂奥吵架,因为科朗蒂奥不许她带羊入室,还威胁她如果继续污染室内环境,就把塞巴斯蒂安炖成汤给大家暖暖身子。”
“啊?……那炖了没有?”
“没有。”奥尔什方忍俊不禁,“雅埃勒气得抓起东西就砸科朗蒂奥,扔了一把椅子和一瓶墨水,然后就顺手把塞巴斯蒂安扔到了科朗蒂奥的脸上……没想到科朗蒂奥看起来强硬,实际上比雅埃勒还怕冷,被暖乎乎的羊毛一围,立刻抱着羊不撒手。那天一整天我们都没法分开科朗蒂奥和塞巴斯蒂安,甚至他还把羊带回了宿舍。”
光笑得伏在桌上。奥尔什方又切了一小块蛋糕吃掉。
“不过话说回来,白化黑羊是伊修加德的特产坐骑吧?”光问道,“雅埃勒能把它当做搭档的话,是不是它也会白化黑羊再生、白化黑羊陨石、白化黑羊猛啄……猛咬之类的技能?”
“……………………它不会。但它会神速吃草和疾风饮水。”
“那有没有白化黑羊适配的装甲?正教羊甲?白化黑羊王头冠?”
“…………它……它有羊毛。”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奥尔什方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很不近人情,而且对这个世界和世界上的羊太刻薄了。光不说话了。奥尔什方在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冒险者的眼睛里看到大写的“失望”一词。
“对、对了,你会关注最近的流行小说吗?”奥尔什方急忙道,“昨天在清点缴获的水晶的时候,雅埃勒向我提起最近的流行小说,讲述了冒险者和……”
奥尔什方突然卡壳。冒险者和指挥官的故事?这八成是雅埃勒杜撰的,怎么慌不择言提起这回事?
光的关注点却在另一边。“缴获的水晶?是鸟人族又要召唤蛮神?”
“虽然是军情,不过你是打败诸多蛮神的人,告诉你倒也无妨。其实是在异端者那里截下来的。”
“异端者?冰之巫女还要召唤希瓦吗?”光皱着眉头,“她让我去密约之塔见幻龙,应该不会那么快……而且,希瓦是只有伊塞勒能召唤的吧,其他异端者难道有什么别的信仰?”
“就算有别的信仰……邪龙尼德霍格还活着啊。”奥尔什方也认真思考了起来,“只能召唤已故之人和虚构的信仰吧?”
“啊!他们也是伊修加德人,不会去召唤哈罗妮吧?”
“那怎么可能。”奥尔什方忍俊不禁,“路易索瓦大师召唤艾欧泽亚的十二神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就算只召唤其中的一位,那也不是异端者这样毫无章法的魔法师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那你们伊修加德还有没有别的信仰?”光问道,“骑士和枪术师拜哈罗妮的话,那占星术士拜什么?有没有什么星象神?”
“没有这种东西。不过一定要说,我倒是想起和希瓦有些类似的:也是从历史故事中脱颖而出的。是建国的托尔丹王和十二圆桌骑士。”奥尔什方简明扼要地讲述了托尔丹王带领骑士击退邪龙、保护人民、建立伊修加德的故事。这些故事写在教义里,哪怕是云雾街的孩子,也必须倒背如流。“要是有机会邀请你到伊修加德,就可以看到十二建国骑士像了。”
“可那是打败邪龙的圣骑士,只有你们伊修加德人召唤托尔丹蛮神的可能性吧。……啊,我口无遮拦惯了,不是那个意思。”光连忙解释,却看见奥尔什方越来越凝重的表情。
“伊修加德是政教合一的国家,应该很注重这些吧?我……对不起,我没有想那么多,冒犯到了你,我只是随口……”
奥尔什方摇了摇头。“不,其实一直以来装聋作哑的人是我。”
光愣住,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一直以来刻意不去考虑逾越身份的事,认为这样只会为自己带来灾难、让家族蒙受耻辱;因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分明不是伊修加德人,却能看穿其中的问题。今天被你指出来,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有多么愚钝。”奥尔什方的十指扣在了一起,“早在五年前,伊修加德决定闭关锁国的时候,教皇厅就要求各地把缴获的水晶全部运送到皇都,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水晶到底要用来做什么。在苍穹骑士团的威压之下,也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你,你是说……”
“光,你是个强大的冒险者,不仅是你的力量,还有心灵。同时还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今天的这些话,我不曾敢对任何人说:弗朗塞尔虽然勇敢真诚,可过于信任教义和主教,宁可自己被怀疑也不愿意对审问官提出质疑。”奥尔什方认真地说,“我现在不是以巨龙首营地的指挥官、也不是以你的朋友的身份,只是出于我个人,向你提出委托:你愿意接受我的委托,调查苍穹骑士团和教父托尔丹七世到底有什么目的、异端者所信奉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最终拯救被龙诗的战火连累的民众吗?”
光好像被他突如其来的叛逆发言惊呆了。他把奥尔什方的话反复想了很多遍,惊觉比起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自己那两句口嗨什么都不是。
光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把手放在奥尔什方攥紧到指尖发白的手上。
【一旦做了就不能回头。父亲一定会认为我有辱家门荣誉。】
【如果是光的话,或许这一切还有转机。可如果失败,我就会彻底成为福尔唐的污点。该死……我可能是不应该说这些话的。我连神殿骑士都不是,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一直逃避下去也未尝不可……】
【不,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像光一样对自己诚实,那就再往前走一步。如果能选择自己所认定的正确,或许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至少不会留下任何后悔。】
【请允许我向你汲取勇气;我也想要成为你的支柱。】
光垂下眼睛,思考着该如何回答。
“我把探索笔记放在了你那里,我想,如果你没有时间去冒险,这本手册也能稍作慰藉。”
“但后来我又有些遗憾。因为那本笔记还那么厚,还有很多页白纸,伊修加德我还从来没去过,库尔札斯还有那么多地区……我想要把它拿回来了。”
“我想要再次邀请你和我一起去冒险,把那些白纸一页一页地填满。”
“奥尔什方,我此刻也不是拂晓的冒险者,不是击溃蛮神的英雄;我仅仅作为一届不知天高地厚的冒险者回答你,我接受你的委托:我会拯救一切,我会保护所有人,探清所有真相。”光说,“委托的报酬……在一切结束之后,奥尔什方,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冒险吗?”
奥尔什方睁大眼睛。
外面突然传来炸裂声,类似于路过天钢机工房经常能听到的那种声音。秘密工房没有窗户,两个人只好紧张兮兮地从门缝探头去看,却没想到是在放烟花,就看见阿丽亚娜一边点燃烟花的捻线一边笑着叫着跑开,几个多玛的孩子一边蹦跳一边欢呼。
光干脆走出来,奥尔什方也就站在他旁边。奥尔什方对他说话,可光什么也听不清。他把耳朵凑过去,大声喊着:“你——说——什——么——?”
奥尔什方也凑在他耳朵上,两只手围住他的耳朵回答他:“命——名——日——快——乐——!”
光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弯下腰来,也用两只手围住他的耳朵喊:“恋——人——节——快——乐——!”
或许是因为不适应被贴耳朵喊话,奥尔什方站直身体的时候,耳朵红得发烫。
—END—
【奥尔光】洋葱炖菜食用法
奥尔什方店长切到一颗烂洋葱。
彼时他两尺开外的灶台上是一锅还没煮软的土豆,咖啡店还没开门,落针可闻的备餐间在刀刃接触到洋葱表皮瞬间几乎是立刻喧闹起来。烂洋葱溅射出的汁水让他下意识地后退,又撞上背后堆满调味品的置物架。奥尔什方试图去接住那些极速坠落的玻璃瓶,他眼看着胡椒罐要落入他的掌心,又像是幻影一样穿透手掌,而下一秒,他就因为重心不稳摔趴在地面。
奥尔什方店长感到一阵眩晕,这一切的转变只在几秒内发生,手肘的痛感毫不留情地将他从这种眩晕和不可置信中拽出,他眼前只剩下石质的地面和滚落的洋葱,他费了些力气来起身,而当四周的陈设映入眼帘时,他的不可置信也随即到达了顶峰。海德林也许想......
奥尔什方店长切到一颗烂洋葱。
彼时他两尺开外的灶台上是一锅还没煮软的土豆,咖啡店还没开门,落针可闻的备餐间在刀刃接触到洋葱表皮瞬间几乎是立刻喧闹起来。烂洋葱溅射出的汁水让他下意识地后退,又撞上背后堆满调味品的置物架。奥尔什方试图去接住那些极速坠落的玻璃瓶,他眼看着胡椒罐要落入他的掌心,又像是幻影一样穿透手掌,而下一秒,他就因为重心不稳摔趴在地面。
奥尔什方店长感到一阵眩晕,这一切的转变只在几秒内发生,手肘的痛感毫不留情地将他从这种眩晕和不可置信中拽出,他眼前只剩下石质的地面和滚落的洋葱,他费了些力气来起身,而当四周的陈设映入眼帘时,他的不可置信也随即到达了顶峰。海德林也许想和他开个玩笑 ,以一种相当滑稽的方式——他落入了一间新的厨房,甚至还穿着咖啡店员工统一穿着的褐色围裙。
昏暗的室内让他看不清脚边滚落的洋葱到底还是好是坏。一种类似胡椒的浅淡辛辣味充盈着整个房间,炉子正烧得滚烫,奥尔什方低头去看那锅沸腾着的炖菜,至少能喂饱五个人的蔬菜和肉块在其中翻涌着,它看起来已经煮了很长时间。土豆块让汤汁浓稠地冒出一连串的小泡,炖烂的肉块发出一种勾人的香气。出于一个咖啡店店长兼厨师的职业感,奥尔什方甚至本能地想要去尝尝炖菜的咸淡。但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来,随后是一阵大力的拖拽感蔓延到他的全身,奥尔什方惊恐地从炖菜里抬起头,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像是所有恐怖片里所描绘的那样快速移动,又毫无阻拦地穿过一路上的所有摆设。他在间隙里看见冰天雪地下的城寨,直到一连串的雪花飘进窗内,这种漂浮才堪堪减速。而眼前的场景早已经从美味的炖菜变作烧着炉火的办公所。奥尔什方并不感觉到陌生,就像是他早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砖一瓦,他甚至有闲心朝那股拖拽感的方向打量。
另一个自己正站在房间正中。
奥尔什方已经不会因此感到意外了,一连串的怪事让他对于超自然现象的接受度再上一层楼,以至于他开始试着像一个幽灵一样漂浮在另一个奥尔什方的身边【他决定叫他盔甲奥尔什方】。盔甲奥尔什方看起来相当激动,他在一整块石砖的范围内走来走去,没擦干的发丝湿漉漉地冒出热气【看起来他刚洗过澡】,长耳朵尖有规律地颤动,像是正在捕捉什么微不可闻的声响。而这种颤动在一分钟以内变得越发频繁,就像是被人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在颤动频率到达顶峰时,对方突然坐回了办公桌后面的座位,用一种能够烫伤人的炙热眼神看向木门,而下一秒,一个棕发的青年推门而入,那种炙热的眼神就如同一下子找回了放置的空位一样落在了他的身上。
奥尔什方几乎要费点力气才能忍住调侃另一个自己的欲望,有人坠入爱河了。他自顾自地想着,笑意自然而然地爬上他的嘴角。他干脆在盔甲奥尔什方的座椅旁边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和背着斧头的青年聊天。他从对话里选择自己能理解的部分来听,另一个自己和被称为光之战士的年轻人在炉火前互相对视又一齐笑开。他们先是聊一些听起来像是公事的话题,关于冰之巫女,关于战斗,尽管另一个自己在其中夹杂了不少话题外的赞美,对话也相当顺利的进行着——尽管两位当事人都没留意到自己通红的耳尖。直到他们将公事谈尽,每个有关公事的词语被不想结束对话的两人谈了两三遍时,壁炉里的柴火已经只剩下最粗壮的那根燃着火星。穿着盔甲的屋主手忙脚乱地去为炉火加上几根木柴,一次性说了两个钟头的来客则忙着把凉掉的茶水送入自己的口腔。房间终于回归久违的平静。而漂浮在半空的围观者注视着他们的耳尖和脸庞,长时间的谈话和一点爱河的推波助澜让它们泛着漂亮的血色。
他们也许要分开了,注视着的奥尔什方如此想着。在这场漫长的对话中,他已经验证了自己发出的声响并不能被任何人察觉,而他也始终只能在另一个自己大约直径20米的范围内移动。而另一位蹲在火炉前拨弄柴火的自己对旁观者的注视全然不知,他在壁炉前拨弄了许久,每一块木柴的缓慢移动都伴随着高个子精灵对于窗口的一阵偷瞄——太阳还没落山,这一事实无疑让他看起来相当沮丧。奥尔什方好笑地观看着这一系列的小动作,他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推断出对方的心思。他试图将这场对话延长——亦或者说是二人难得的相处时间,而直到炉火已经旺盛到差点燎黑精灵蓝色的发丝,太阳依旧高悬在天空。而差点被炉火变成卷毛精灵的自己总算不得不起身回到桌后,光之战士正在那里等着他。奇迹没能发生,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理由支持两人共处一室。奥尔什方遗憾地拍上自己的肩膀,尽管这不能起到任何作用,但这不妨碍他依旧想要给坠入爱河的可怜人们一点安慰。
没有人说话,房间安静得过头。站着的人们对视着,两双深浅不一的蓝眼睛倒映出小小的人影。光之战士身上的积雪早就在炉火边融了个干净,他看起来欲言又止,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像是破罐子破摔,他干脆舒出一口气,摩挲着软甲的边缘开口。
“可以过来一下吗?”光之战士如是说,奥尔什方趴在桌子上评估着这句话的用意,但另一个自己显然不在乎这个,高个子的精灵步履轻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被冒险者面前用手指指定的那一块地砖上面,站直以后就要像往常每一次的谈话一样微微弯下腰来。而一只手加快了这个过程,光之战士在这时候扣住了他后脑勺,拽着他完成了一个两个人都忘记闭眼的吻。在这个吻结束前,震惊的精灵族终于想起来把头埋得更低,然后他们就都听见一声额头碰撞的闷响。于是这个吻就以一种狼狈的方式收场,两个年轻人各自捂着自己的额头不说话,光之战士朝着他们点了点头,就以一种几乎算是逃离的速度离开了房间。
奥尔什方在开始的十分钟内觉得站住的另一个自己会昏迷,耳朵通红的精灵晃晃悠悠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又在坐下的过程中无意识地反复用手指窸窸窣窣地摩擦那些案上的纸张。那些纸张在他的手指间变形,翻出毛边,又在被摩擦的滚烫钱沾上对方用来批阅的墨水。年轻的指挥官像是孩童一样兴奋,如同人生数十年间的快乐在这短短的十分钟内被他体验了一遍。那种洋葱炖菜的香味和幸福感直勾勾的洋溢在这个年轻人的脸上,他正欢快地在桌前书写勾画,漂浮着的奥尔什方店长对这一明显处于恋爱中丧失思考能力的笨蛋行为没有什么话可说。他不得不承认一些相当恐怖的事实,在某一个瞬间,他开始觉得作为幽灵留在这里见证另一个自己的一生也不错。莫名其妙的熟悉和怀念感让接受这一切显得像是吃一碗自己最拿手的洋葱炖菜一样容易。他甚至找了个相当舒适的漂浮方式来靠近另一个自己,奋笔疾书的那位则毫无察觉。他的脑袋埋得像是刚刚接吻时一样低,在书写的过程中还不时传出两声低笑,作为旁观者的幽灵凑近了些来看他正精心描绘着的大作——《艾欧泽亚挚友必去风景地》【现在挚友已经被改成了情侣】。
奥尔什方感觉自己的嘴角抽了抽,有几分钟里,他开始担忧恋爱对人是否真的会造成什么不可逆的影响。他试图用手指戳向另一个自己的脑袋,意图识别一下这个被爱情糖浆包裹住了的年轻人的所思所想,手指不出所料的穿了过去,皮肤也只感觉到一点羽毛似的痒意。奥尔什方泄了气,“好吧。”他只能这样自言自语,海德林铁了心让他只能围观另一个自己的生活。这看起来并不很差,奥尔什方只能在心里干巴巴地做出这样的评价。
作为一个不称职的幽灵,奥尔什方很快就习惯了新的生活——或者是另一个自己的生活。作为指挥官的自己生活得相当规律,甚至在这方面有些过了头,在大多数时候,作为指挥官的奥尔什方只是在操练,处理公务,锻炼间一人打转,而不能远离对方的奥尔什方店长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被迫,他都察觉到另一个自己的异样,他在晚饭期间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菜马上要凉了啊。”士兵们不止一次的好心提醒过坐在座位上看着碗中炖菜发呆的奥尔什方,而当事人总是恍然大悟般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以一种非凡的气势快速吃完碗中的饭菜。而作为部下,或者说朋友的士兵们也会因此露出灿烂的笑容。于是这件事也被轻飘飘地揭过。没有谁觉得有什么不对,包括作为当事人的指挥官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但奥尔什方看的真切,有些事情在悄然无声地发生。例如福尔唐伯爵府的管家不再像过去一样惊讶奥尔什方增多的拜访,老人每次都以一种慈爱的眼神注视奥尔什方,又为他拿出一两件光之战士留下的礼物书信或者一两句对方的动态。而奥尔什方总是珍而重之地把那些揣进自己的口袋,直到在自己的指挥桌前才兴奋拆开。冒险者每次留下的书信都并不很长,也许是出于忙碌的缘故,冒险者将大部分的笔墨用来描绘冒险的见闻,局势的变化,至于对于爱人的思念,长情的告白——冒险者则相当“吝啬”的只让它们在结尾出现几句就匆匆结尾。但这已经足够让阅读者的耳尖又出现一层浅淡的血色,又拿出自己从不往外送出的信纸而写写画画。
奥尔什方漂浮在空中看着一切的发生,他掰着指头计算那些奥尔什方注定不会送出去的信件数量。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奥尔什方记得在伊修加德的局势变得更糟糕前,另一个自己曾在距离福尔唐伯爵府还有一段距离的街道上被光之战士拦下。棕发的冒险者看起来也是大汗淋漓,肩膀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而他的同伴们则好笑地站在街角,满眼调侃的看向他们的方向,凭借幽灵的灵敏听力,奥尔什方听到女性拉拉菲尔低笑着嘀咕出类似“巧合”“蹲守”之类的几个词语,而作为话题中心的情侣则全然不知,光之战士挠着头,吞吞吐吐地吐出一句话。
“下午好,我也要回伯爵府,我们一起走一段吗?”
这句话好像用尽了年轻人的大部分力气,说完后他就只记得用那双蓝眼睛东瞧西看了,而被邀请的本人则像是突然被好运击中了一样,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句邀请。他们在伊修加德的路灯下慢慢前进,肩膀偶尔摩擦肩膀。两只手都无数次想要伸出去握住对方的掌心又缩回。就好像牵住爱人的手比手撕一只小魔精还要困难,最后不知道是谁先打破了僵局,提起了伊修加德对于盔甲款式的严格区分条件。借着对于肩甲的花纹描绘,高个子的精灵才终于握住对方的手,在对方的手掌里慢慢勾画一个纹样。但在勾画结束前,手掌就被对方紧紧握住,两只在冰天雪地出了点薄汗的手自然而然地握在一起。他们各自沉默了一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变过一样继续谈论起盔甲的样式。他们不约而同地避开正确的近路,在伊修加德不甚明亮的路灯下开始慢慢绕路。而幽灵奥尔什方则不得不始终漂浮在他们的三米开外见证一切的发生,他没太大的意见【早该习惯了,店长这么劝告自己】,甚至自然地打了个哈欠,关于盔甲的谈话让他毫无来由的想起一个在童年间翻看到的故事。
一具完美的盔甲被铁匠造出,它崭新又漂亮,聪慧又笨拙,老铁匠满意地把它当做儿子来对待。需要它的人有很多,年轻的勇者需要穿上它去砍杀魔王,做多了亏心事的富豪需要它来防身,而伟大的国王需要它来丰富自己的收藏。老铁匠不愿意为难自己的佳作,但他也知道,他能给它的教诲是有限的。他用最后一块精钢给它做了颗不会跳动的心,于是盔甲有了张口说话的能力。他来到冒险者的面前,冒险者向它展示旅途的丰富有趣,但他的伙伴已经等不及的早早出发,如果要赶上他们,他们得最快趟过一条河流。那样会让我生锈的。盔甲摇头拒绝了勇者。它又来到富豪面前,做多了亏心事的富豪展示他的金银,但那些金灿灿的东西让它活动困难,富豪傲慢的态度则让他的心感觉到沉重,盔甲踢翻一小盒闪亮亮的石头离开。而拜见国王的路途漫长又恐怖,它在路上慢慢地走,一个年轻的牧羊人出现在道路的一边,他盛情邀请它坐在火堆旁休息,因为火焰能够驱赶恐怖的狼群。盔甲在牧羊人的身旁坐下,第一次感觉到疲惫和温暖。然后——
童年有关的记忆就在这里停止了。
奥尔什方颇有些绞尽脑汁,最终他也只能想起自己童年的故事书总在睡前阅读,剩下的结尾也许因为睡眠根本没能目睹。但无论如何,牧羊人和盔甲的对话都让他在那时感觉心头发热,就像是现在看见英雄和指挥官在门前告别又分道离开一样,他们看起来是甜蜜的一对。奥尔什方对另一个自己的经历感觉到满意,他第二次看见他们用漂亮的蓝眼睛对视又分开,脸颊各自飞着一层明显的血色。他尝试去触碰他们的最后松开的手指,看见自己的手指轻而易举的穿过,一点熟悉的痒意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的指腹。他和另一个自己一样,久久的注视着那些手指。指挥官在这次偶遇后的异样更显得加剧,他开始更长时间的发呆,更高效率地处理公文,写更多压根不会寄给爱人的信。最大的异样出现在一张老旧的艾欧泽亚地图上,指挥官不再像往常一样随着任务只看着伊修加德的战略地点发呆,他开始勾画一些故乡外的地点。从格里达尼亚到红玉海,又囊括不少于光之战士聊天中曾经涉及的地区。直到那张地图上被墨水圈出的地点密密麻麻的,连接起来的样子活像一颗圆润的洋葱。指挥官才停下了日复一日的内容丰富,珍而重之地把它塞回那本《艾欧泽亚冒险者必去风景地3.0》里。
——
奥尔什方感觉到一阵裹挟着悲痛的怀念,就好像烂洋葱的汁液溅射进他的眼睛,他在另一个自己踏入战斗时被这种情绪包裹。他将其归咎于对于磨难快要结束时的喜悦,光之战士和奥尔什方越战越勇。真相也已经大白于天下,作为一个幽灵。战场上的刀剑对他无效,他趴在另一个自己的肩头看他们朝一个共同的方向奔跑。他能听见对方疯狂的心跳,也许因为兴奋,也可能因为战斗所带来的剧烈运动,又或者两者都有。骑士的心疯狂跳动着,他在四五个战斗的间隙下意识地看向战斗的英雄,然后又飞速收回他的目光。就像是收敛那些他不会寄出的信一样,他总是把它们通通塞进指挥桌的抽屉。但这次又显得如此不同,幽灵奥尔什方在心头替自己打小算盘。他们在数日前准备了一张长假申请单,他在这时候和穿着盔甲的自己一样露出一个傻笑。这种笑又让他想起数日前局势变化时光之战士寄给他的信,信上让他准备两张飞空艇的票和一身冒险者装扮。并且明令禁止他在战斗前说出哪怕半句我们干完这票结婚之类的蠢话。一种只有二人心知肚明的默契让他们在战斗前没做任何改变。
战斗是顺利的,他们甚至已经看见了教皇的衣角。但是变故来得是如此之快,快到战局外的奥尔什方还来不及看清局势的变化。就已然听到血肉被利刃贯穿的闷响,他看见另一个自己吃痛时露出的表情。又看见英雄难得的呆滞和睚眦欲裂。奥尔什方听见脑内无措的爆鸣,在下一个瞬间,蓝色的发丝就盔甲一齐砸向被冻实的土地。
他第一次直观的面对自己的死,和任何作品里描写的都大不相同。鲜血涌出的速度像是用火焰灼烧一团柳絮。快到他们的对视和告别在几秒内就必须要结束,他看着另一个自己的生命之火一点一点暗下去,火焰在数秒内烧尽了一切,无论是冒险者的装束,还是刚刚看见结果的冒险宏图与恋情。他手足无措,本能让他用衣物去填补那个空洞,一种彻底的无力包围了他,他的手掌和衣物只能如同他自己的存在一样穿过他们的身体。他在那一个瞬间开始憎恨海德林给予他的奇遇,他只能看着,也只得看着,就像是所有人一样都站在他们的身侧,看着他先闭上眼睛,胸膛不能再起伏,最后看见他的手滑落到地面。连带着那些他们的计划和寄不出去的信一齐。
就像是灰烬回归大地。
——
盔甲和牧羊人结伴而行,他们在无边际的草地上牧羊。在夜晚一起看很多星星来到草地上歌唱,它渐渐要以为自己也是一个牧羊人了,它把这个念头告诉年轻的牧羊人,牧羊人哈哈大笑着告诉他,你还不算一个真正的牧羊人呢,牧羊人要有一个牧羊的原因,一颗会跳动的心,一个真正的姓名。这样才能真的成为一个牧羊人呢。“以你现在的状况来的话,羊都会被狼给叼走的。”牧羊人拍着盔甲的肩膀如此说,但随即他的眼神温和下来,“但是你已经成为了我的朋友了。”牧羊人先生如此说。他们在王都的门口分别,国王派来的卫兵接走了盔甲。牧羊人挥了挥手就回到了他的羊群,国王接待了盔甲。他向它展示他所有的藏品,它们通通拥有被世人所赞颂的大名,国王穿着它们留下了无数张画作。盔甲想着牧羊人的话语,它好像能从这里得到能够成为牧羊人的东西了。它看着那些盔甲向国王发问,“您能给我一个姓名吗?”国王骄傲地点点头,给予了它一个朗朗上口的大名,盔甲朝他鞠了一躬,它因为那些透明的展柜有些发怵。要长长久久的呆在里面,那可真让人受不了。它这样想着,告别了国王。它跑着离开了王都,它的心在跑动的过程中开始跳动,一种名为期待的东西第一次出现在它的胸膛,它跑的飞快,像是已经跳到山头的日出,它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牧羊人,我已经有了一颗心和一个真正的姓名,我马上就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牧羊人了。它跑过大片的城镇和草地,令人疑惑的是,它迟迟找不到牧羊人的影子,它路过他的羊群,跑进一块沼泽,赶走一群灰狼,最后,它在沼泽的边上找到了被狼咬伤的牧羊人,牧羊人的胸口已经被狼牙洞穿。但是他还带着那种难以言喻的微笑,他躺在盔甲的腿上,就像是无数次他们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一样,他听到盔甲的心跳,知晓盔甲的大名。他摸了摸盔甲新生的发丝,又被盔甲流出的眼泪烫伤,他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新鲜牧羊人的影子,羊群和星星都听见他的声音,他说。
“恭喜你啊。”
——
奥尔什方店长是被掐人中掐醒的。
这样的清醒方式不太浪漫,但很是现实。他在睁眼的一瞬间就开始流泪,一半是因为漫长的、荒唐的梦境,另一半是因为他感觉到脸颊和人中生疼,生理性的疼痛让泪水满溢了他的眼眶。咖啡店的员工为此齐齐发出一阵大惊小怪的担忧呼喊。而抱着他的人喊得最为大声,震得奥尔什方的耳朵和脸颊一起发疼。他现在才察觉到自己的脸颊肿胀,于是用手擦掉那些眼泪。他抬头去看,与梦境中全然相同的棕色发丝和蓝色眼睛一齐闯入他的眼帘。刚刚掐肿店长人中的年轻人显得惊慌失措。奥尔什方想要开口,他尝试去抚摸那双蓝色的眼睛,他做到了,实实在在的皮肤温度通过他的指尖传递回来。对方的脸色更显得苍白了,前来兼职的光怎么也没想到第一天就会面对店主离世的惨案。年轻的店长在他怀里艰难的睁眼,像是要交代遗言一样抚摸他的脸颊。而下一秒,一种辛辣的汁液就让他们落下泪来。
毕竟洋葱的汁液真的进入了他们的眼睛。
【美丽喵】吟游诗人的札记
-第一人称视角
-来自一名普普通通的吟游诗人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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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刚二十岁出头的时候,确切地说,是那场重创了艾欧泽亚的灵灾平息一年之后。
追忆过往的时刻,人们的叙述往往像格里达尼亚晨间的清风那样淡然,这是常有的事,毕竟我们总该走向未来。可是在那时,没人敢妄言明天充满希望。
直至今日,我仍然记得那副生灵涂炭的可怖场面,灵灾摧毁了太多,即便家园得以重建,逝去的人也永远无法再见上一面。重创使得我们茫然徘徊,直到友人不经意间感叹光阴神的无情,我才意识到灵灾竟已过去了整整一年。
我仍然不知该怎样迈向明天,对于一个在灾难里失去至亲的人来说,能够追忆过去就已经是莫大的勇气。我想起我在灵...
-第一人称视角
-来自一名普普通通的吟游诗人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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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刚二十岁出头的时候,确切地说,是那场重创了艾欧泽亚的灵灾平息一年之后。
追忆过往的时刻,人们的叙述往往像格里达尼亚晨间的清风那样淡然,这是常有的事,毕竟我们总该走向未来。可是在那时,没人敢妄言明天充满希望。
直至今日,我仍然记得那副生灵涂炭的可怖场面,灵灾摧毁了太多,即便家园得以重建,逝去的人也永远无法再见上一面。重创使得我们茫然徘徊,直到友人不经意间感叹光阴神的无情,我才意识到灵灾竟已过去了整整一年。
我仍然不知该怎样迈向明天,对于一个在灾难里失去至亲的人来说,能够追忆过去就已经是莫大的勇气。我想起我在灵灾中丧生的父母,他们生前很爱一种生长在库尔札斯地区的花,那时我忽然思索,如果我能将那种花带到墓前,或许我的思念也能够传达给他们。
于是我对朋友说,我想去库尔札斯一趟。
他错愕地看着我说,难道你没听说那儿早成了终年严寒的地方了吗?雪永远无法停歇,山岳之都已经被灵灾蹂躏成了一片令人生畏的土地。何况,据说那里越来越多的野怪在游荡,还有……龙族的眷属。
“龙?”我闻言抬头,这个字眼在脑海一闪而过,和某些叙事篇章里的描绘重合。以前我也去过库尔札斯,却从没看见龙的踪迹,只以为友人在危言耸听。
“你不知道么,伊修加德那些家伙跟龙打了几辈子了。就因为这个,他们当年说什么也要退出军事同盟……”
我并不是很想再听他对于当前局势的指点,所以低下头,继续整理散落一桌的诗稿。
坦白地说,那会儿的我才二十出头,简直有些天真任性,竟没有听进朋友的劝阻,执意要去库尔札斯寻找那种花——甚至也没法确定那花能不能在灵灾过后存活。
只是到库尔札斯中央高地而已……从格里达尼亚新街出发,一路走到秋瓜浮村,再往北不就是了吗?我没太把野外的魔物当一回事,毕竟先前有过狩猎经验,仅仅携上一副弓箭和轻便的行囊就出发了。
当然,我以防万一翻出了我最厚实的衣服,即便如此,抵达中央高地时我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我多年前还去过那里,而重返这片邻国的土地时,我已经完全无法将那片荒凉的雪地与记忆里的景象相关联了。
对于伊修加德人来说,恐怕这种巨变更难以接受吧。曾经那也是一片拥有绚烂四季的沃土,而现在,除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视野里别无他物。我在风雪中前行,足迹艰难地嵌在雪地里,片刻之后回头,前不久留下的印记早被大雪掩盖了。
因而我有些踌躇,或许真应该等捱过眼下的大雪,再去寻找这片雪地里尚存的花朵。可没等我找到合适的歇脚处,不详的嘶吼声在耳畔作响——我猛然转头,看见一只瘦狼朝向这边摆出进攻的姿态。
我急忙取了弓箭,视线却被风雪搅乱,箭矢射偏了。白狼的嘶吼更甚,冲我扑了过来,我下意识抬手去挡,撕裂般的疼痛结结实实地钉在我的小臂上。
我自负地无视了雪地里的危险,应该说,我就算葬身在狼的腹内也是自食其果的。有那么一瞬间,我隐约意识到……似乎经历种种变故之后,我原本就没有很强烈的生存欲望。
但这自寻死路的行为并没有结束我的生命,我的手臂仅仅是被利牙凿了一下,那只白狼还来不及大快朵颐,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然后疲软地倒向旁侧。我看见它的脖颈处插着一支箭,直中要害。
与此同时,我察觉到有人在靠近,锁子甲摩擦的声响在雪原显得格外硬涩。惊慌抬头的瞬间,我对上那个精灵族士兵比霜雪更冷的眼神,他的长枪毫不客气地对准了我。
好在另一个声音化解了这片僵持的氛围:
“放心吧,不是异端者。”
与他同行的黑发弓兵检查了我方才散落在地的行囊,然后递还给我,紧跟着他的话,那名白色长发的枪兵也收回武器。
“你一个人跑来这里干什么,找死吗?”
我回避着枪兵依旧凌厉的眼神,没敢回答他,说实在,千里迢迢到这地方找花显得有点幼稚可笑。
“雪一时半会还停不了,手又受了伤,这样是走不出雪地的。”
弓兵站起身和枪兵说了几句话,我没太听清。等他们交换意见完毕,那名枪兵瞥了我一眼,态度仍是冷冰冰的,但向我伸出了手:
“喂,还有力气站起来吗,别跟丢了。”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跟着我的救命恩人,去往他们驻扎的营地。
显而易见,我的到来并不被每一个人接受,最先看见我们回来的士兵立即挑了挑眉,不满地指责为什么要在巡逻时带回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给连队平添麻烦。
尽管黑发弓兵给出了令人信服的解释,但对方的排斥并没有减少几分,直到一直靠在木箱旁边的枪兵不耐烦地开口:
“说够了没,难道要让他填饱龙的肚子、好叫那些龙有力气来袭击我们?”
方才态度坚决的士兵哑口无言了。他的话并不比弓兵更有理,我想,可能只是这个营地里没人乐意和他争执。
所以我顺利地暂留在那里,我的救命恩人和我约定好,等到风雪平息一些再护送我回黑衣森林最北界,也免得我迷路在茫茫雪地。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弓兵找来一些药品和绷带,示意我抬起手。
“多谢你……”
我迟疑地开口,他看了我一眼,了然地笑了笑,说:
“我叫艾默里克……他是埃斯蒂尼安。”
我感觉他发现了我飘向那名枪兵的胆怯的眼神,于是直接代为介绍。埃斯蒂尼安又是独自一人倚靠在柱子旁,进出帐篷的士兵直接从他身边擦过,没有一个人和他聊上两句。
我由衷地敬佩起艾默里克,能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一定是有不同寻常的能力。
思绪纷飞的时间里,艾默里克已经帮我处理好了伤口,虽然上药包扎的过程免不了刺痛,但得益于他干净利落的动作,我这个不习惯疼痛的普通诗人没遭太多罪。
“你包扎的手法好熟练,我还以为扯到伤口会疼得要命。”我充满感激地赞叹道。
艾默里克闻言看向手里的绷带,沉默片刻之后,我听见他苦笑的声音:
“没办法,总有人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
我下意识地看向埃斯蒂尼安,他似乎从来没留意这边的模样,但我刚才抬头的瞬间,扫到了他别开脸去的动作。
先前我应该有提过,我是格里达尼亚的一名普通诗人。诗人总是离不开音乐的,无论远行到何处,我都带着我的竖琴。
夜间的雪原更加安静——甚至趋于一片死寂,好在营地的篝火在暗夜里划出一块暖色的空间,加上士兵们围坐在一起闲谈的声音,我才稍微有了点安心的感觉。
我用还能活动的左手翻出我的竖琴,惋惜地抚摸琴身。我听人说,细雪飘落之时应当有歌谣升起,我也想在乏味的夜晚弹上一曲,可惜手偏偏受了伤。
“喂,那个小诗人。”有个剑术师带着善意向我举起酒杯,问我能不能为大家来一首歌。
我没想到会有人特意问起,更加惭愧地摇了摇头。我想收起我的竖琴,却听到艾默里克说:
“竖琴啊……以前我也尝试过当个诗人,不过这个国家更需要锐利的武器。”
他望着不见尽头的雪原,倒不像刻意和谁说话一样。然而他的朋友很留意这句轻飘飘的感叹,埃斯蒂尼安接着他的话问:
“你也学过弹琴?”
或许是篝火映照的缘故,我感觉埃斯蒂尼安的表情没有之前那么僵冷了,他侧过头,露出好奇的表情注视着艾默里克。
艾默里克轻笑一声,很自然地回问他:
“你想听吗?”
埃斯蒂尼安不作声,但以一个放松的姿势将后背抵在墙上,抱起手臂向艾默里克投去目光。这仿佛他们之间某种默契的信号,艾默里克点点头,转身询问我能否借用竖琴。
我当然很乐意,在风雪之中弹奏乐曲是多有风情的事情啊。
于是他接过竖琴,沉思数秒,而后开始拨动琴弦。那是很古老的一种旋律,虽然他的手法因为久未演奏而略显生涩,但能辨认得出本人对于音律的掌握。
我知道在伊修加德,贵族与平民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所以我可以肯定艾默里克是贵族出身,要不他的举止和修养何以与别人不同呢。
可是当一曲终了,人群里稀疏的掌声没法让我感受到大家对他的尊重,那并不是发自真心的赞美,倒像迫不得已的流程。我甚至感到气氛有点尴尬,然而艾默里克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轻声问埃斯蒂尼安觉得那首歌怎么样。
埃斯蒂尼安挠挠头,迟疑地说,其实我听不出音乐的好坏。
我那时险些噗哧笑出声,心想那为什么还让艾默里克弹奏一曲呢。而现在想来,艾默里克柔和的笑意也说明他知晓这一切——能不能欣赏音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弹琴的人。
雪原的夜晚实在太冷了,那两天晚上我根本没睡好觉,只是听着营地外面令人战栗的雪风的怒号。
直到凌晨,我才稍睡了一会,但不久便被一阵动静惊醒,发觉天已经亮了。动静的来源是掀开营帐的埃斯蒂尼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一趟,更让我无法忽视的是,他的枪尖浸染着血污。
“情况怎么样?”有个士兵急切地询问。
埃斯蒂尼安在低头清理血污,头也没抬平淡地回了一句:
“没什么,一头落单的双足飞龙而已,都过不了两招。”
我听到他这样说,脑子彻底清醒了,这才明白那刺鼻的血腥味原来是龙血。
“你们在猎龙?”
我立即发觉这个发问毫无必要,先前我就听说过伊修加德人和龙的恩怨,在这雪原上,他们最仇视的敌人也莫过于传说中的龙了。果不其然,埃斯蒂尼安不解地盯着我,像在看一只会飞的猪:
“不然你以为我们驻扎在这里干什么?”
艾默里克也跟着进来了,他收起弓箭,抬手拭去埃斯蒂尼安后颈的血迹,然后在我身边坐下:
“格里达尼亚人,或许都不曾见过龙吧。”
我认同了他的猜测,至少对我来说,龙只存在于吟游诗人传唱的篇章,黑衣森林里只有盗龙一类的魔物。
“我听说过,你们和龙族战斗了很久。”
一个原本在闷头擦拭剑身的士兵长叹一口气,他的叹息如同雪地里的石碑那般沉重:
“……是啊,打了一千年了。”
我到那时才明白,原来诗人们说的“千年龙诗”并非夸大之词。几乎随便找一个伊修加德人,都能将龙诗战争从第六星历娓娓道来,这段史诗由鲜血和怒嚎写就,风雪也不能将其掩埋。
“千年的战争已经让这个国家感到疲倦……可人们还需要为了复仇而战。”
艾默里克在这时抬起头,我恍惚了一瞬,似乎看见有明亮的焰火在他眼底簇动,犹如雪原暗夜里的炽热篝火。
“唯有正义,唯有复仇,千年来都是如此。但战争理应结束,邪龙的苏醒迫在眉睫,这又将是一场死战……”
他顿了顿,仍旧放低声音,话语却无比坚定,更像是说与自己的誓言:
“这场战争终有一天会结束的。”
营帐里无人回应他的声音,我以为这是所有人难言的沉痛和信念。可是我没料到,艾默里克的一番话会招来刻薄的质疑。
“……说结束就能结束吗,一千年了,邪龙是那么容易杀死的?”
艾默里克没有看向那个有意挑事的士兵,不想他的沉默更惹来一阵意味不明的调笑。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艾默里克阁下快要就任总骑士长了,当然有资格立下誓言……真是,哪任总长不是这么信誓旦旦的……”
那名士兵的话越说到最后越小声,却也能刚好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那话里的信息和他出言不逊的态度使我处于状况之外,然而没等我缓过劲,埃斯蒂尼安首先听不下去了,猛地用力抓过长枪往外走去。
艾默里克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也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座。
最先挑事的那个士兵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穷追不舍似的又嘀咕一句:
“要不怎么说人家有手段呢,连苍天龙骑的继承人都能套上近乎……”
我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更无从得知伊修加德其他民众对这两人的看法,但我明白,流言蜚语这种东西无论在哪都不会缺少。
尽管因为还有我这个外来者在场,他们并没有继续大肆议论,然而我在重新陷入沉寂的营帐里越发坐立难安,最终还是选择了出去透口气。
我沿着封冻的河流往下走,只走了几步,便看见远处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背对着我这边站在雪地里。我下意识想去和他们打个招呼,走到一半又觉得不太应当,犹疑地停在不远不近的一棵枯树下。
思索过后,我认为还是不应打扰他们,转身就要离去,但听见无声伫立的两人忽然有了交谈。
“艾默里克,”是埃斯蒂尼安的声音,“你真的有信心能结束龙诗战争吗。”
我几乎可以想象出艾默里克那种无奈的笑容,许久之后我才听见他的回答:
“说实话,这的确很难……但这仍然是我愿意为其献身的理想。”
埃斯蒂尼安笑了——并非带有任何讥讽,而是一种由衷的、释怀的笑。
“那就对了,你只管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在信念这点上,你和我是一样的。”
雪又落得有些急,听不清他们后续的低语了。我没能挪开脚步,反而不由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感叹深厚的一段情谊,可我的触动很快被慌乱代替,因为艾默里克偏过头发现了我的存在。
“呃、那个,我出来随便走走……”
艾默里克看着我没头没尾地努力辩解,不禁轻笑出声,摆摆手说:
“怎么这样慌张,我们又不是在私会。”
我愣住了,好像是有道理。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埃斯蒂尼安的脸上飞速闪过,然后他板着脸拍了拍艾默里克的肩膀,先行一步往营地的方向走去了。
按照约定,我本应在那天下午就返回格里达尼亚的,然而一场始料未及的战斗打断了原本的计划。
那时雪势减弱,甚至可以看见耀眼的阳光降临在雪地,我情不自禁眯起眼欣赏这副光景,却有一阵惶恐的脚步自远而近打破了此处的平静。
所有人立即持着武器警惕起来,不必等来报告的士兵出声,众人都清楚了是什么情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彻雪原,我想不出还有什么野兽能发出这样的怒嚎,除了龙。
我的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尽管之前还暗暗期待能见识到真正的龙,可真到了面临龙族来袭,光是听见那骇人的咆哮,就足以心惊胆战。
士兵们以出奇的速度投入了战斗姿态。在危急关头,即便有人对艾默里克抱有偏见,也都认可他的领导能力,自愿听从他指挥迅速赴往战场,而一小部分人留下来保护营地。
士兵冲向远处来势汹汹的龙族,我蜷缩在角落,看清了那并非一两只游荡的龙,而是有一定规模的进攻队伍。
被留下的士兵紧盯远处,焦急地查看情况,我听见其中一人痛骂道:
“这么多龙鸟……该死的异端者!”
即便过去多年,我也无法忘记目睹到的那场血战。龙炎点燃了枯干的树木,火焰很快将积雪融尽,而裸露出的一片土地又立刻染上泥泞的污血。
龙族的模样比我想象中更具压迫感,那些长着翅膀的巨龙抬起利爪,轻而易举就能裂开人的胸膛,长枪和利刃破开它们的血肉,却无法一击毙命。
我看不清到底谁屠了龙,谁又被龙撕裂,目光所及皆是枯焦的大地和流淌其间的鲜血。
越来越多的龙被击倒在地,发出最后的嘶吼,而紧跟着便有更多的龙张牙舞爪地展开攻势。同样地,越来越多的士兵被可怖的力量甩飞,有的再也没能起身,然而他们的同伴迅速接替了空缺的位置,继续与龙厮杀。
人与龙的怒吼、哀嚎,在不久前还宁静的雪原上回荡,我几乎要被凄厉的叫声逼迫得捂住耳朵颤抖。于是我才醒悟,原来这片白雪覆盖的大地埋葬了多少不甘的灵魂。
“真正的战争,远不像你们的诗歌里写得那么华丽。”
有人看了一眼面露惧色的我,这样低沉地哀叹。而后他望向那片已被血液染洗的战场,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哈罗妮在上……”
我不敢再看那片狰狞的战场,似乎过去了一个星历的时间,战斗的声音终于渐弱,雪地重归了原本的宁静……但这时候,越安静便越让人感到心惊。
又过了许久,我听见归来的士兵的脚步,沉重得像跋涉过了无数座山脉,在他们身后的那片土地,已经没有龙族在动弹。得胜的人们陆陆续续回来了,但更多的是没能生还的人,包括之前对我怀有善意的那名剑术师。
艾默里克和埃斯蒂尼安是最后回来的,他们的盔甲沾满了龙血,数星码之外就能闻见那种浓烈的腥气。
埃斯蒂尼安攥着长枪,眉眼之间的杀意仍然清晰可见,一时间我竟分辨不出巨龙和盛怒状态下的埃斯蒂尼安哪个更让人退避三尺。艾默里克的神色同样凝重得让人不敢接近,他的弓箭被遗弃在了战场,取而代之的是一柄覆满血迹的长剑。
没有对于屠龙的庆祝,只是简单共享了情报。傍晚的时候,他们埋葬了那些遗体,然后沉默地收拾战友的遗物。
艾默里克说,这些遗物会等他们返回皇都时,转交给牺牲的士兵的亲属,他们的亲人、爱人和朋友,便将怀着沉痛,对龙族燃起更为狂烈的杀意。
他还告诉我,很多人正是依靠仇恨而生的。
我循着他的目光捕捉到埃斯蒂尼安的身影,白发的枪兵独自一人伫立在营地外面,凝视无边无际的雪原。
夜间仍然没有多余的闲谈,一场死战过后,幸存的人们都沉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我也没有开口说话,所有的诗,都在刺目的鲜血面前失去了光泽。
逝者的离去会带给生者悲痛,我当然明白这样的因果,但使我失去亲人的并非一个可复仇的对象,所以我并不能完全清楚这种为了复仇而生的心情。而这种执念,在伊修加德似乎不以为奇。
父辈的仇恨代代相承,即便有天发现战争的缘由荒诞不经,又怎么能够轻易停歇。艾默里克的想法没错,这种无尽的轮回理应得到终结,可是实在太困难了,何况绝大多数人根本不想停战,除非将龙族赶尽杀绝。
我不再想下去了,作为一个异邦人,我发觉这个国度的人们有着太多我难以体会的痛苦。
在短暂停驻了两夜之后,我便踏上返程了,艾默里克和埃斯蒂尼安并肩走在前面引路,如同我来到这个营地时的那样。
折返的路线并没有避开那片曾被龙炎烤焦、现在又覆上了新雪的地方,我忍不住侧目看向那里,在不久以后,大雪会将其掩埋,不会再有别人知道这里曾发生过的血战。至于我眼下踏过的土地,也无从知晓是否也曾是一片焦黑的战场。
那场战斗震慑得我几乎忘了来到这片雪地的理由,直到我收回目光,低头寻觅前方二人的脚印时,一束素色的花朵闯入了我的视野里。
那花安静地生长在岩缝之中,我的脑海浮现母亲采集这种花朵回到家里的画面,立即明白了这便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我不由地惊呼出声,艾默里克停下脚步,转头问我怎么了。
“抱歉,请稍等一下……我想带这些花回去祭奠我的父母。”
他们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等待我。因为太过沉浸于自己的伤感,我也没顾得上解释什么,倒是埃斯蒂尼安在我站起身时开了口:
“所以你就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寻死啊。”
我干笑两声,说,可能也是了无牵挂才敢这样冒险吧。
多么奇怪啊,这两人那样亲近,说话的方式却迥然不同,我知道埃斯蒂尼安没有恶意,只是他的表达习惯如此。他握着长枪,盯着那几片飘落的雪,虽然没有看向我但的的确确是在对我说:
“你不是还有在写的诗歌吗。理想也好,复仇也好,都得活着才能实现……在完成心愿之前,可别轻易丢了性命。”
我没有预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显然埃斯蒂尼安不习惯被我那么充满感激地注视,不自然地别过头:
“呃,别这么看着我,这话也是我跟某个人学来的。”
一旁的艾默里克忽然笑了,我甚至感觉,那种笑容能够化开某一块似铁的坚冰。
直到久积的白雪逐渐消融在通向密林的小径,他们才与我作别,返回那片寂冷之地。我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薄雪之中已经不见弓兵与枪兵的身影。
往后的一些时日,我也偶尔为这两位救命恩人祈祷,希冀他们都能从严酷的战争中存活,实现各自的愿望。
再之后,又过了数年,来自伊修加德的消息顺着雪风飘到了格里达尼亚,这些消息有关于宗教与战争,但和往常有所不同,据说是那场龙诗战争推向了又一个高潮,可没人说得清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直到所有人都听闻了那位新任议长庄严地宣布,龙诗战争终于落下帷幕,昔日的神权制已然覆灭。
福尔唐伯爵撰写的《苍穹回忆录》被旅行商人带来了森林之都,在那上面,我看见了艾默里克和埃斯蒂尼安的名字。我这才得以知晓,他们最终都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至于我,也实实在在地成为了一名吟游诗人,隶属同一个部队的诗人同伴们了解到龙诗战争的故事,提议创作绝妙的诗歌来赞颂这段史诗。他们咏唱无尽的风雪、灵魂的苦难,也低吟错误的轮回、壮烈的终结……
而我又能写些什么呢?
多年以前,那对友人在风雪中支撑彼此的场景,忽然在我眼前重现。于是我思索了很久,最后决定谱写一段关于雪原上的,弓兵和枪兵的故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