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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zi米-

Come back to the warm.


回到温暖的地方。

Come back to the warm.


回到温暖的地方。

山海有龙

【声/云²】老房有禧 全文完结

全文完结。感谢大家的陪伴。


北漂版吉屋出租之《我包养你》(I'll cover you)。


现代AU,律师嘎x程序员龙,龙嘎龙互攻。


章节0:Live in My House


章节1:You Got A Fast Car


章节2:I Love Rock N Roll


章节3:Here I Go Again


章节4:I've Got Baggage


章节5:With A Thousand Sweet Kisses


章节6:And It's Beginning to Snow


章节7:I Should Tell You


完结章:...

全文完结。感谢大家的陪伴。


北漂版吉屋出租之《我包养你》(I'll cover you)。


现代AU,律师嘎x程序员龙,龙嘎龙互攻。



章节0:Live in My House


章节1:You Got A Fast Car


章节2:I Love Rock N Roll


章节3:Here I Go Again


章节4:I've Got Baggage


章节5:With A Thousand Sweet Kisses


章节6:And It's Beginning to Snow


章节7:I Should Tell You


完结章:


章节8:Open Your Door




章节名是我随便起的。可能还是有bug,我随时偷偷修改吧。写到中间有过很累的时刻,但写到现在,更多的还是谨慎和不舍。但无论如何不舍,完结一个故事始终是对它最大的爱。章节零发出是一月十二日,到今天,整整两个月。是到把它写完的时候啦。再次感谢一遍,所有人的陪伴。等待大家的评论是我最开心的事情。我总是非常希望听到别人的感想,非常期待交流。希望这次大家也可以把对这个故事的想法告诉我。


春天来了,祝大家都幸福

山海有龙

【云²】北京折叠

//重修。改了三四千字。重发一遍。愚人节快乐。


0 阿云嘎


六点二十分,阿云嘎刚刚回到北舞的宿舍里。紫竹院路上还没有人,航拍艇尚在缓缓赶来。大树给他找来了一辆旧机车,他骑着一路向东南。春天还没有来,路上只能面对红色的霞光。宿舍里室友们都还睡着,他小心关门,郑云龙忽然在床上动了动。

“嘎子,”郑云龙掀掀眼皮,喉咙上代表歌者身份的金色荧光跳了一跳便亮起来,“——你回来了?”

“嗯,”阿云嘎站在床下,看看窗帘外的天空,“昨天没演出。我回来待几天,有消息了再回去。六点二十,你还能再睡一会儿。”

郑云龙已经坐了起来,眼睛还睁不开,低声问他:“怎么回事?”

“啊?”...

//重修。改了三四千字。重发一遍。愚人节快乐。



0 阿云嘎

 

六点二十分,阿云嘎刚刚回到北舞的宿舍里。紫竹院路上还没有人,航拍艇尚在缓缓赶来。大树给他找来了一辆旧机车,他骑着一路向东南。春天还没有来,路上只能面对红色的霞光。宿舍里室友们都还睡着,他小心关门,郑云龙忽然在床上动了动。

“嘎子,”郑云龙掀掀眼皮,喉咙上代表歌者身份的金色荧光跳了一跳便亮起来,“——你回来了?”

“嗯,”阿云嘎站在床下,看看窗帘外的天空,“昨天没演出。我回来待几天,有消息了再回去。六点二十,你还能再睡一会儿。”

郑云龙已经坐了起来,眼睛还睁不开,低声问他:“怎么回事?”

“啊?”

“怎么会没演出了?”郑云龙揉着脸往床下爬,“剧院生意不是很好的吗。”

阿云嘎沉默了一会儿。“车道沟那个缺口上的梯子被人举报了。”他说,“我们那儿,像我这样从其他世界翻过来的,不止一个。老板哥哥说,演出停几天,别让我们往枪口上撞。”

郑云龙擦眼睛的手停了一下。

“操。”他骂了一句,“什么biang的,闲得没事举报这个。”

阿云嘎低着头,搓了搓手指。

“是我不好,大龙,”他说,“要不是为了还我哥手术的钱,本来我也用不着——”

“别说这个了,”郑云龙皱皱眉,“你没做错啥。只是,大树说得也没错。你一直这样真不成。一天翻一次,咱们也没有城防的内线,万一被抓了肖杰都保不了咱们。这事要是留下案底,你在北京的前途就没了。”

阿云嘎苦笑一下。

“顾不得了。”他说。

在三个世界中来回奔波的日子里,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未来。假如有一个关卡出了差错他在北舞没念完的一年书要怎么办?——顾不得了。每隔一天的六点,他要从校园赶到城墙,从监控缺口爬到西四环墙的顶上。世界翻转,偷渡客们依靠城墙的静止点进入第二世界。审查松动的第二世界,他在剧院演出,工资虽比不上第一世界的演员,一天也能挣几十万。到了傍晚六点,他仍然不能休息,要到城墙上去等待第三世界的到来——属于黑夜的世界,最危险而凌乱,可以容得下任何不合规范的人。他在城墙边租了一间地下室,一天只要几百块,睡上几个小时,就要在晨曦中再奔向第一世界。第一世界,高尚的,美好的第一世界,他的学校,整齐的校园,干净的知识,还有天真的同学们,都在那个世界里等着他。

时间的指针步步向前,撵着他不停地跑。在城墙上往还的路如同深渊悬桥,他一眼也不能向下看,只能往前。

“嘎子,”走出宿舍楼时,郑云龙忽然抬起头来,对他说,“我有个办法。咱们试试吧。”

他的表情困倦得像每一个拒绝出早功的赖床清晨,阿云嘎一时不能接受他要跟自己说什么严肃的事。

“把你的声音给我,”郑云龙向他伸出手掌,露出上面金色的倒三角牌照,“我把我的给你,咱们交换。每半个月,我替你上课,练歌,你去第二世界待着。第二世界抽查少,只要你不上城墙,就不会被抓住的。过半个月,你回来一次,咱们交换,我再用我自己的声音学半个月。保留学籍需要的学习小时数还不到第一世界一天二十四小时的一半,我虽然没你牛,让你及格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阿云嘎看着他,觉得有很多话想对郑云龙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而郑云龙终于睁开了眼睛,也望着阿云嘎:“你信不信我?咱们试试吧。”

——我当然相信你。阿云嘎想。我怎么能够不相信你呢?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两块金色的倒三角贴在一起。

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他们在每个世界里唱过的所有的歌都顺着相融的两块金色流动了起来。意识在其中无声地打着招呼:——“这首歌什么意思?以前没听过呀。”——“你考试又要唱《就在这瞬间》?肖杰不罚你吗?”——“那没办法,又没说不让唱,大不了他罚我就认呗。”

——“……太阳升起来了。”

郑云龙睁开眼睛,脑子里还残留着同步信息流里最后的一句话。

他回过头,看向东方的天空。

太阳确实升起来了。他无谓地扬扬眉,再去看阿云嘎。

阿云嘎却不说话。他笑着低头,忽然用力捏了捏郑云龙的手指,然后转过身,径直走向操场。

金色的,像他们掌心和喉间光芒一般的阳光,慷慨而温暖地洒在他们身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

 

1 “他们拿走了你的声音”

 

覃子萱按着纸条上的地址找到午夜剧场的后门,问门口的胖看守:“请问于晓麟在吗?”胖子打开门冲里喊:“大树!有人找!”

里面冒出一阵吓人的热气来,脂粉香混着汗臭,世俗又戏剧,温暖而恶心,第三世界特有的味道。她隔着人层看到于晓麟回过头来,脸上卸了一半的油彩:“哎!小覃!——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她两年多没见过这位师兄了。于晓麟大她两届,是她班上两个男生的好兄弟,因此他们班聚会常常见得到他。毕业后大家星散,留在北京的也各有各的世界,譬如班长在第一世界工作,她在第二世界演音乐剧。这个隔了一层的师兄就更少有消息了。男人走到她面前,先温和地笑了笑。

“师兄……”

“别客套啦,”他拍拍她的肩,环顾一下,“还没吃饭吧?咱们边吃饭边说。”

小店里回锅肉三百五,三丝牛柳四百,没等小覃反应就把钱塞给了服务员。“你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觉得是有事了找来的。以前在校园里大家是兄弟姊妹,出来了我们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大川跟我说了大概,怎么样,多严重?”

小覃缓缓伸出她的手,手腕微微打着颤。

她手心上的倒三角形不再是原本持久不变的金黄色,而是变成了闪烁着的红色。

她又解开了一颗衬衫领口的扣子。纤细的脖颈上,喉管处原本金色的光斑也一样变成了跳动的红。

大树的咀嚼停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他慢慢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个月。我们剧组突然被抽查了,说有歌词违规,不过审。剧团的编制名额取消了,我还在违规审核的名单里。过了这个月,不管是不是真的挂红,我的嗓音都会被收走。”小覃说着说着压抑不住焦急,“我还想唱歌啊,师兄……”

大树赶紧握了握她的手臂,帮她把情绪稳住。

“照断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真挂红了,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首先,趁你的嗓音模块还在,快把上面的数据咱们给备份出来。以前备份过吗?”

小覃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备份?”

大树点点头,又叹口气:“你们班的女孩子啊,就是太乖了。嘿,平时嘎子和大龙对你们那么好,这保命的门路怎么不跟你们说说?”停了停,又说,“哎,也不怪他们,这以前在第一世界,都是歪门邪道的坏事……”

小覃苦笑一声:“可现在,我们只要嘴巴一张,还不都是歪门邪道的坏事?”

“备份这事简单,我带你去鬼市找个隐蔽些的终端机,先把你的嗓音和歌曲数据都下载到你自己的硬盘上再说。如果顺利,今天就能做完。可关键是你下一步要怎么走?如果只是执照断了,还可以留在第三世界偷偷表演,这儿审查不严,想办法弄个假执照,再把备份加载上,然后唱什么都行,就是日子过得苦些。但假如你被认定违规,执照挂了红,那你的模块数据都有可能被监控,那样的话,无论它在哪层世界上线,都迟早会出麻烦。”

“我们剧组的制作打算到上海继续演出!”小覃看到了希望,“上海的审查宽松,她已经在那儿谈好了执照,只要我能去上海,就能续一个新执照。那样我的嗓音模块就能用了!我就又能唱歌了!”

“那就好办了!”大树一拍手,“去上海的路子你找好了吗?”

“如果没有挂红,去上海当然怎么去都行……可是如果到了下个月,我执照真的变红了,那我就不知道能怎么办了……”

大树垂下眼睛,想了想。

“我得先带你找个人。我们见了他,再仔细地商量一下。”他先说,然后用手试了试对面盘子的温度,“你先把饭吃了吧!”

 

2 嘴巴嘟嘟

 

北京第三世界北区,最大的一座鬼市在清河,在这里,巡防的机器人和实名终端机都不断地被居住者偷走、拆卸、当旧零件卖出,因此每到严打的间隙都会成为监控真空。白天在第二世界这里是普通的市场,贩卖蔬菜、衣料、文具;到了晚上,则能找得到你可想象的一切东西。大到一艘船,小到一个硬盘,甚至是身体和思想信息的部分。

市场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抽着电子烟的青年。每个走到他面前的人都不免迟疑一下他要售卖的究竟是什么——他没有摊位和标签,只有一个板凳,穿着也灰头土脸,大约不打算卖身。但稍多留意就会发现:他的喉咙上有一块金色的光斑。歌者。他夹着烟的手掌心里也有莹莹发出金光的倒三角执照。这在他一身落拓中格外抢眼,如果他有什么值得售卖的,也就是它了。

一个瘦高个,绛红脸,脖颈稍粗的中年人在他面前停下来。

“你卖你的嗓子?”

青年放下烟,抬起眼,点点头:“对。”

“什么价?”

“两万,”青年说,“一小时。”

“太贵了。”中年皱起眉头。

“值的。”

“你先给我试试。”

竟也不推辞:“光要嗓子,还是歌曲数据一起?”

“光要嗓子。”

青年举起手,中年人也把手提起,青年在他手掌上猛地一按,一霎时,中年人本来无光无色的喉结上出现了一块金斑,而青年喉间的金斑不见了。

中年开口试唱了起来:“嘴巴嘟嘟,嘟嘟嘟嘟嘟,嘟一下你就会来呀~”

青年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向买主。而那中年人并不以为意,想了想说:“太老派了,现在没人听这种声音唱歌。凑合用吧。”

青年也不争,一把抓住了对方手腕:“不买拉倒。”说着便要把模块取回。

“哎!便宜点嘛!你看,我光要嗓子,能不能打个折?”

“光要嗓子两万,”青年说,“带歌一万六。”

“你这是什么定价?!”

“你用不了我歌曲数据,我可没你这种歌。”青年不耐烦地说,“一口价,不买拉倒。”

“……好好好!”中年从怀里掏出一沓一千元纸币,数了二十张递上,同时押下了一份自己的个人信息,“一小时后来还。”

那青年也不叮嘱什么,直接揣了钱坐下,又把电子烟打开了。

“你的嗓音条件不错,孩子,”那中年人临走,忽然回过身来对他说道,“腔体宽,声带也够软,比我年轻时也不差。不如我告诉你一条去上边的路吧!以你的嗓子,在第二世界随便唱唱歌,一天没有十万块钱?要是去第一世界,唱一个小时就能拿一百万呢!”

青年看了看他,第一次笑了笑:“谢了,我用不着。”

“以后也别这么抽烟了。毁嗓子,老了后悔!”

青年又笑了笑。

“我能睡觉。”他说。

这个每两天只能展开十二小时的世界里,最不缺的就是嗓子恢复的时间。

那中年人离开只一会儿,大树和小覃两人便找到了青年的面前。

“郑云龙!”男子喊道,“看看这是谁,你还认得吗?”

“大龙!”小覃惊喜地叫道,“师兄,你要我见的人就是大龙啊!”

青年看见他们,眼睛一亮:“大树!——小覃?什么风把你——”

女孩喉咙上,红光斑还在跳动着。

青年人全身一僵,话哽住了。

 

3 郑云龙

 

“大龙,”小覃解释完自己的事,迫不及待地问,“我只听说你在第三世界唱音乐剧,不知道你还在鬼市里做生意……你刚才把你的嗓音卖了?”

郑云龙笑着点点头:“你现在执照‘闪了红’,还能唱歌不能?”

“能!到下个月之前都还能,”小覃说着,深吸一口气便唱起来:“那玫瑰——火红色——绽放着——属于春季——”

郑云龙说:“我就不能了。”

他张开嘴,用声乐的发声法驱动声带,连音符还没发出,嗓子便像哑了似的,只能流出短短的一个“啊”。

“你每个月不是有嘎子给你钱,”大树看郑云龙一眼,“还犯得着挣这点钱?”

“他一个月也就省得下来两三百万,你知道上面一件衣服多少钱吗?他们工作本来就省不了这个,而且他这人又爱打扮。”郑云龙一边说,脸上一边露出明怼暗秀的微笑,“而且他之前跟我说过,这个月还有个花钱的地方……”

小覃看看大树,又看看郑云龙,还是忍不住问:“大龙,班长不是在第一世界的歌舞团工作吗?原来你们还在联系?”

大树翻了个白眼:“他俩?呵,你别说北京折叠了,你就是把北京翻个个儿,再抖三抖,他俩也不会断联系!”

郑云龙也不否认,只是哈哈大笑。

小覃捂住了脸。

大树又问:“两三百万也够你在这儿花销了吧?”

“花不了那么多。我是想把他的钱攒下来,咱们自己买一台匿名的终端机。”

“也是,”大树点点头,“这样再备份就不用过别人的手,安全多了。”

“你知道现在鬼市一台终端机多少钱?”

“多少?”

郑云龙比了个八。

“八百万?”

郑云龙“哧”地笑了:“八千万!”

大树险些平地打跌:“八千万?!”

郑云龙点点头:“我问过好多人了,北京就这个价。别的地方当然便宜,问题是也带不进来。”

大树扶着额头,苦笑道:“不管怎么说,覃师妹这回怕是只能找鬼市上的人了。”

“这倒不是我担心的地方,”郑云龙说,“我担心的是出城的路。要走大路,没执照都无所谓,但你这执照闪着红的,肯定不行。但你要是拖下去,万一把红‘戴’住了,那就更是走不成了。所以这事宁可赶早,还多点余地。”

“第三世界的暗路呢?咱们不是送过好几个人走那条路去过上海吗?”

郑云龙点点头:“可那是平时。现在是年前啊。”

大树一拍脑袋:“把这茬忘了。今年过年事真他biang的多。”

“年年过年事都biang多。小覃的戏被查的事多半也是因为快过年了吧?”郑云龙不自觉地咬了咬电子烟,“操他大爷的。”

他想了想,又说,“我还是觉得走暗路不稳妥。这样,明天正好该我上去第一世界。我想带小覃去跟嘎子一起商量商量。——这样终端机也不用找了,我直接去借老肖的用就行。”

 

4 同步

 

“实在点,我老顾客了,上次还一万五呢!”

“一万五?早没这价啦!”摊主毫不买账,“两万五,少一分都不卖!”

郑云龙“靠”了一声。他从口袋里掏出刚收下的一沓钞票,往桌上一拍:“就这么多,你卖就卖,不卖拉倒。”

老板扫了扫钱,翻着白眼把硬盘推出来:“次次都这么讲价!下次我们可不做你生意了!”

小覃正要从怀里掏钱包:“龙哥我带钱了——”

“少来啊。”郑云龙一手收了硬盘,另一手把她手推回去,拍了拍她的手背,“第三世界是我的地盘,等你将来到了上海,再——”

他说了半句,却突然停下,没再继续下去。

大树先告辞回了住处。另两人回到郑云龙原先出卖嗓音的位置,郑云龙伸出手来,看着小覃:“终端机和我们手掌里的生物芯片是一样的。要从云端信息库找到你的嗓音,只要用手贴住终端,闭上眼睛还原你唱歌时的精神状态。你来握我的手。我会感知你的频率,尽量调到和你相近的频率段,这样你就知道辨认成功是什么感觉。”

小覃依言把手掌与郑云龙的相握,闭上眼,唱歌时全神贯注的感觉就像望进狙击枪的瞄准镜,全世界都安静下来,甚至包括自己的嗓音,所剩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世界是纯白的,封闭的,感受不到时间的长短,宇宙都停止了。直到一个瞬间,它突然被打开——色彩涌入,旋律齐响,一种以前没法想象的开阔,好像光线直接照进了脑子里。是歌曲和舞台,无数他们上学曾学过的歌曲:妈妈咪呀、歌剧魅影、真爱不死、吉屋出租……

一种温暖的感觉包裹着她,她几乎要眼泪盈眶。可是,就在这时,忽然间一首她从没听过的歌出现了——它的旋律曲折,气息悲凉,歌词是一种她并不懂得的外语。仅仅一句,这首歌就把她从频率同步的空间里击了出去。

她猛然睁开眼,大口地喘起气来。郑云龙显然比她累得多,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一松手便扶住了膝盖。

买了郑云龙嗓音的中年人就在这时回来了,手里多了两瓶酒。他看着郑云龙和小覃,忽然挑了挑眉毛。小覃一下意识到他们两人在旁人看来实在像一对刚一起注射过的瘾君子。郑云龙大概也意识到了,但也懒于澄清,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手去。买主将手扣住,各自取回原有之物;小覃看到他的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了一种既是惋惜,又是庆幸的表情。

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就各自溶于人海。

“你做得很好,”过了半晌郑云龙说,“明天就这样把手按住终端,闭上眼睛,就可以了。”

小覃点点头,道谢太轻了,于是索性不讲。“你和班长交换嗓音,”她却问道,“也是像这样吗?”

郑云龙点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你学声乐七八年了,我也是。”他说,“所以我们的模块区别这么大。可是在刚刚上学的时候,嘎子……他唱歌也还不像现在这样。换起来,就容易些。”

他擦了擦汗水,脸上忽然浮现出微笑,“那时候我又赖床,又逃课,又要去打球、踢球、凑局、喝酒,你知道吧。误了什么,嘎子要说我,我就把他的手抓过来,一握,让他把今天学的都告诉我,这样我也都会了。但我也没占他便宜,如果我自己练了什么、学了什么,交换的时候,他也就都会了。后来……反正,就一直这样了。”

“哈!”小覃忍不住打了他一下,“怪不得你们当时,一连四年,什么都是第一!你们是一个人的课两个人一起学啊!”

“我们也吵架啊,”郑云龙说,“那时候我们一吵起架来气得几天吃不下饭。同步的时候想法稍微有一点互相接受不了,就非常非常难受。你知道为什么模块能随便交换,却没几个人真这么干?——就因为这个。”

“你们的唱法确实很不一样,”小覃困惑地说,“要不是你亲口告诉我,我……我都不能相信。”

“就一样的留着,不一样的忍着呗。”郑云龙说。

他低下头,像在想念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对小覃说:“咱们要去第一空间,你穿成这样可不行,一会儿我给你找几件外套、围巾,不然,太容易被查出来了。”

 

5 “祝您拥有美好一天”

 

六点十分。属于第一世界的二十四小时开始十分钟了。

阿云嘎已经穿戴整齐,眼神望着置物架上放着的两只礼盒。其中一只装着洋酒,另一只装着整盒的进口雪茄。他不懂烟酒,上次郑云龙来时咨询他,那人也只懒洋洋地说:“捡贵的买就成了呗。”

他知道,郑云龙从小在国营剧团的家属区长大,对于来往送礼这类事,看得烦不胜烦了。没有更好的主意,唯有听信这狗头军师。

距离审核组的领导来上班少说还有两小时,但他也不敢在这时去寻找越境的郑云龙。于是他只好慢慢吃了饭,来到宿舍里的实名终端机前,反复戳着屏幕玩儿。

“用户:阿云嘎,坐标:第一世界北墙五段南三号院1026室。早上好!现在是一月二十六日早七点,本月第一世界展开的第十三天。今天的天气晴好,气温为零下十度到三度,适宜穿大衣类服装。您本月的工资已经发放,费用已经缴齐,账单已经还清,结余:二百万元。请问是否取出?”

——是。

“请您收好现金!请问您还有什么要查询的?”

——模块权限。

“您好!您现持有模块:嗓音。信用级别:优秀,违规次数:零。您已保持优秀信用级别连续七年;达到权限级别:二级;在本级别已积累:练习2876小时,演出665小时,延续执照39个月。距离第三级还有:练习4小时,演出1小时,延续执照1个月。请问您还有什么要查询的?”

——模块权限二级内容。

“您好!您现持有模块:嗓音。嗓音模块的二级权限允许您:获取、保存、练习云端信息库中一切通过审核的良性歌曲;暂不允许您上传歌曲;暂不允许您获取、保存、练习云端信息库中带有情节的完整音乐剧。请问您还有什么要查询的?”

——模块权限三级内容。

“您好!您现持有模块:嗓音。嗓音模块的三级权限允许您:获取、保存、练习云端信息库中一切通过审核的良性歌曲;经过审核后,上传良性歌曲进入云端信息库;获取、保存、练习云端信息库中带有情节的完整音乐剧。请问您还有什么要查询的?”

——退出查询。

“感谢您的访问,再见!祝您拥有美好一天!”

审核组组长一进走廊就看见阿云嘎的身影站在门口。穿着一件墨绿的大衣。他本能有些不耐,但看到访者手上提着的大盒子,心情才转晴几分。

“嘎子啊,这么早就来啦?来,进办公室坐!”

“不用了组长,”阿云嘎跟着进屋,先把礼盒往桌上放,“快过年了,我是一点心意,祝您全家愉快啊!”

那组长笑了一声,客套了一句便不推辞了。阿云嘎知道礼成了,赶忙开口问:“我今天顺便也来问问我申请审核那首歌曲的情况,现在有新消息了吗?”

“哦,你那首歌啊,”组长拍了拍脑门,“叫,叫什么……”

“《希拉草原》。”阿云嘎提醒道。

“嗯,对,那首歌,”组长在办公桌上的屏幕上点击几下,“嗯,这首歌的歌词是外语,确实麻烦一点,不过你的翻译也都给了,我们组员的反应都还可以。就是有一个意见:你附注的那段背景故事,会不会太血腥了一点?是否可以把这段背景故事删去,让听众自己去想象?”

“啊?”阿云嘎迷惑了,“可是背景故事我改过一次了啊?我上次听您说的,删掉了战士的爱人、她后来丈夫的故事……”

“那个是为了避免弘扬婚外恋和男女关系混乱,一码归一码。‘血书’这种东西,看着多刺眼啊?万一有小孩子看见了,会不会学坏?这都不好说,我看你为了方便起见,还是把它索性全去掉吧。”

“……”阿云嘎低头眨了眨眼,跟着又问,“那么,除此之外,是不是没什么问题了呀?是不是等我涨到三级权限,就可以上传了?”

“是,”组长点点头,又在屏幕上点击几下,“你还差一小时演出、四小时练习就三级了!这对你不是小意思么?对啦,我再告诉你一条好路,”他压低了声音,“后天有一台演出,你知道的,名单上有你。这次是上海的演员来交流,又快过年了,有几个部里的领导都要来。你要是有信心,就把这首歌在台上表演一下。大领导要是看了喜欢,比我们吵出花来都有用,将来我们也跟着你沾光呢!”

 

6 肖杰

 

郑云龙翻箱倒柜搜刮出勉强可以套在女孩身上的外套、围巾和手套,小覃被裹得像个长粽子,跟着郑云龙回到母校。肖杰听见门一响,还以为是班上的学生,只见郑云龙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像是累出了好歹似的,进了门就直接往沙发上一摊。

恍然间他还以为是四年前那个臊眉耷眼的少年,坐在沙发上,眼光愧疚,嗓音死倔:“我就是用嘎子的模块替他学歌练声了,他以前不也是这么帮我?您要是不让,那就是看着我俩被机器人抓,将来挨思想子弹。您要是不让我也没办法!我认了!”

——“老师,子萱模块要被审了,得用你机器做个备份。我先睡会儿啊。”

说完这爷自顾自闭上眼,真睡了。

许多年前的空气像是被按下了暂停,现在再一按播放就能毫无卡顿地继续,肖杰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也从不曾被他自己放下,它跟随自己每天每夜的生活运转着,在折叠入地底的时候也运转着,每一秒都等待着唤醒的一刻。他站起身来,无声地关紧门,回头从柜子里开保险箱,拿出蒙了薄薄一层灰的旧终端机。

买来那台匿名终端机的时候,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那时云端曲库刚建成,审查和举报都稀少得像处女地上没有的路障。拓荒者纵马奔驰,顺着青春的饥饿,收集一切能看到的乐曲和戏剧。后来几年过去,他又回到学校来成了老师。曾经没有挡住他的,他的学生们越不过去。他怎么可能不帮他们呢?那小混蛋说的时候就知道,根本没这可能。除去师生关系,他们也是同一抔土里长出的芽,同一棵树上结出的果。在学校里的时候,是兄弟姐妹;到了世界上去,也要互相帮助。这是应该的。

他看了小覃一眼:“严重吗?”

女同学摇摇头:“不知道。我们整组都没内部消息。如果到月底把红戴住,那就严重了。”

肖杰一边开机一边苦笑一下:“不说这个了。演的是什么?”

“《伊丽莎白》。”

“可以呀。”肖杰夸赞道,“为这个戏,冒点险也值。机器会用吗?”

“昨天大龙教我了。”

“那就行。”肖杰点点头,“硬盘给我,直接开始吧。”

阿云嘎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这间办公室。“老师!”他进来,先甜甜地问了一声好,跟着看见了小覃,“——子萱?!你怎么来啦?”

肖杰摆摆手:“这个说来话长,一会儿让大龙告诉你吧。先让小覃把备份做完。”

阿云嘎点点头:“哦,好!”跟着解了围巾,脱下大衣,坐到沙发上郑云龙的身旁。

郑云龙猫儿似的往阿云嘎身上凑了凑,然后突然睁开了眼睛。

“大龙?”阿云嘎微微笑着叫了他一声。

郑云龙把头往他肩窝里塞了塞:“昨天一宿没睡,我困着呢。”

阿云嘎笑了,又接着脱下手套,抓住郑云龙的手,掌心贴在一起:“那就睡吧。”

郑云龙于是又闭上了眼睛。他把脖颈伸长了,头侧靠在沙发背上,鼻梁贴着阿云嘎的耳朵;两个人喉咙上的光斑凑到了最近的位置。

他们握起手来同步就开始。手上的倒三角形相贴,喉管上的光斑同频率地闪烁。他们眼睛都闭着,两颗光斑像在梦里眨眼的一对星星。

小覃在这个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手从屏幕上抬开。她被击出了同步信息流。肖杰问:“怎么了?”

覃子萱摇了摇头:“没事,老师,我看到我们毕业演出的事了。”

《吉屋出租》和终端机莫名地产生了共振。那是他们这一届排了整整一年的戏,却因为谁也说不清楚的理由,在最后被取消了公演。毕业典礼上学校破例给了他们演唱一首歌的机会,可是没有人愿意上台。只有班长扯了扯郑云龙的手,他们穿着学士袍,手牵着手走到礼堂的舞台上,唱了一首同性恋者的情歌。知道内情和不知道内情的学生们又被鼓舞了。肖杰端着摄像机录像,自己的视线却模糊了。他知道那是这两个最不让人省心的学生返送给自己的一个礼物。

昔日的师生现在都低着头不说话。片刻小覃终于抬起头来,望着沙发上的两个人笑了笑。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她问,“半个月把模块换给班长刷够良性歌曲的练习时长,他自己用班长的模块在第三世界演出;过半个月再换回来,这样两个人都能续照,只不过每天要练双倍的时间而已……”

“是啊,”肖杰点点头,“这个办法他们用了这么多年……现在掉过个儿来了。”

小覃看他一眼:“原来您早就知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肖杰笑了笑。

“一年前审查加强的时候,松雷就不上音乐剧,改成歌舞团搬到第一世界了。”小覃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有些感慨,“我原以为大龙那时起就去了上海呢。没想到他用这个办法在北京留下了牌照……”

“一会儿再跟他们叙旧。”肖杰轻轻打断她,“快继续吧。”

当小覃终于完成备份时,她两位老同学的同步也刚好结束。和小覃同步时郑云龙累得几分钟就出了一头大汗,而在阿云嘎身边则睡得像个婴儿。他从深睡中醒来,和阿云嘎两个人贴着耳朵私语了几句,然后,阿云嘎面向她站了起来。

“小覃,”他的眼神疲惫又快慰,“我们有一个办法。你从第一世界出发去上海,后天就走,好不好?”

 

7 希拉草原

 

阿云嘎出现在电视上时,和学生时代的样子很不一样;面对面地看才觉得,其实根本没怎么变化。若说有不同,只有他眉心和眼尾多了几条淡纹。小覃想:这话要是让大龙听见了,必定要说,‘嘎子本来就老,上学的时候也这样’。想到这里,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我跟单位卫生所说你是我侄女,上海户口,探亲时水土不服,生物芯片出现故障,需要紧急回上海治疗。”阿云嘎低着头,把出京证从掌心印到小覃掌心,“一会儿上了船先睡一会儿,晚些万一有人来检查问话,你要反应快些。”

上海派来送接交流演员的蓝色迁跃船,就停在市歌舞团大礼堂外的一个泊位上。阿云嘎带着小覃过去,向保卫员和驾驶员解释了一遍来由,由给扫描了出京证。船上两人都是上海人,对北京的手续没概念,一听事出合情,就让小覃上了船。阿云嘎同她道别一声,在她肩上拍了拍,转身回到礼堂去。

接近年关,各个单位的时间表都格外紧凑,在展开的日子里,连黑夜的尾声都不会放过。演出开始的时候已是接近半夜,领导们到一两点才全部入座,而阿云嘎节目的时间快靠近凌晨四点了。他在舞台侧候场,聚光灯不对着他,他正好扫视一遍场内的观众。一枚胸针的闪光突然从台下一个角落照进了他的眼睛,他循光望去——果然是郑云龙。那人显然在自己宿舍里穿走了一身衣服:白衬衫,黑大衣,大衣外面他自己扣了个浮夸的水晶胸针,大约就是预计做暗号用的。头发仍是懒得抓,老样子梳了中分。郑云龙脸小,面相又清贵,再浮夸的衣饰也穿不难看。阿云嘎看他看得心里发甜,直到那人往台上扬扬下巴,才敛回目光。今天他安排的第一首曲目是《等你归来》。想到郑云龙也在听着,他觉得这首歌格外应景,歌唱时喉间的金色光芒都仿佛亮得欢快了。一曲唱罢,台下掌声如雷,他却不忙谢幕,而是转过身来,对一旁的伴奏做了个手势。

伴奏们一早已听他商量好,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而台下的观众,只见他一扬手,解下演出服的蒙古袍罩衣,露出里面一件又像残甲、又像裹伤布的白衣。马头琴正在这时拉响犹如裂帛的一声。

所有观众都安静下来。只有郑云龙压不住得意的嘴角,紧紧握住了拳头。台上的歌者每唱出一个字,他喉咙上的金色,也跟着跳跃一拍。

“我坐在荒凉的黄沙滩头,一直坐到明月升起”

“思念我的亲人们啊,唯有伤心落泪把歌唱”

“在这硝烟弥漫的战场,只有撕下身上的布衫做家书”

“在这烽火连天的战地,只能以血代墨诉说我对你的真情”

“在这烽火连天的战地,只能以血代墨诉说我对你的真情”

歌词虽然语言相隔,可台上仿佛真的上演了千军万马、生离死别,一曲唱罢,观众们还沉浸其中,过了片刻才报以长长的掌声。阿云嘎暗暗看向第一排官员们的脸,见大都有赞叹之色,还有几人在轻声交谈,便知道计划顺利。他又偷偷看向排练厅的角落,郑云龙用力地拍着手,差点要站起来了。

他忍不住向那方向露出一个笑,跟着深躬下腰,行了一个蒙族的大礼,又鞠了一躬,转身下台。

 

8 子弹

 

众演员一起谢了幕已经五点过了。阿云嘎回后台将蒙古袍放好,把白衬衫整理好,披上了大衣,便想出礼堂去泊位上看看。刚走出侧门,一个人忽然在他肩上一拍。

阿云嘎知道是谁,笑着回过头来,一个人一把扑进他怀里,撞得他后退了一步。

阿云嘎想象得到那人现在是什么表情,大概是笑成骆驼,话也忘了说。他在怀里人的背上顺了一遍又一遍,那人还忍不住用脖颈与他的蹭了蹭,方才放开。

 “怎么来这儿,”阿云嘎抚摸着郑云龙后颈,“一声不出,吓我一跳。”

“船快要开了。”郑云龙向泊位扬扬下巴,“我来看你一眼,也该回墙上去了。”

启明星正在天边闪闪发光,正好映进郑云龙的眼睛。郑云龙久久地看着他,阿云嘎忽然觉得心脏浸没在一片温热的海里。

“大龙,”他觉得自己有好多高兴的话想对郑云龙说,“等我——”

“我知道。”郑云龙笑着看他,对他伸出手来,“我等着你。”

阿云嘎也傻乎乎地笑了。他也伸出手去,和郑云龙的相握。然后他们的手指渐渐松开,向两个方向走去。

礼堂在北京的正北,离高墙只一条街距离,跨过那条马路登上城墙顶,就是城墙翻转的起止点。阿云嘎站在侧门旁边,正好能看得见蓝色的迁跃船。来自上海的演员们刚刚收齐东西,正在登船,以便在第一世界折叠前打开迁跃口启程。正在这时,团里一个小演员从礼堂内跑来找他:“嘎子哥,正门那儿有人找你呢!”

阿云嘎不放心地朝泊位看了一眼,还是进入了礼堂。他穿过漆黑的剧场走向前厅,看见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正和审核组长交谈着什么。那男人一看见他过来,忽然间眉开眼笑。

“我是部长的秘书,”他和阿云嘎握了握手,“告诉你个好消息啊,刚才部长和几个厅长,看了你的演出,都觉得很好。我们想邀请你,后天再去部里的晚会上表演一遍。听这个组长说这首歌还没有正式上传,对不对?我又查了一下,你这基本上已经是三级权限了嘛!这样一来,后天你一表演完,指标够了、权限够了、审核有够了,这首歌直接可以上传,还可以参与优秀作品评选,一定大有潜力……”

不知怎的,这些平日会让他惶恐的话此刻只显得吵闹。“太感谢了!”他仍然诚恳地说,“只要我们团没有别的安排,我一定去!”

“有了安排你也得去!部里的事还盖不过你们团了?”秘书挑了挑眉,“时候不早了,我得在折叠之前回部里去。不送了啊!”

组长和阿云嘎当然还是得送他出门。下台阶时,阿云嘎抬起眼,却整个人呆住了。

一大片监察机器人,正在朝迁跃船泊位的方向涌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失声问。

“哦,这个跟咱们没关系,”秘书敲了敲手腕上最新型的便携式终端机,漫不经心地说道,“最近加大抽查力度,上级说了,严防违纪行为人擅离北京,各单位都要增加核查步骤。据说最近因为政策收紧,很多音乐剧演员都上了违规名单,有许多违规歌者都想要逃避政策,跑到外埠去。咱们这次晚会上不是有上海来的交流团嘛?这应该就是防患于未然。哎,你们真别送了,我先走了啊!”

阿云嘎顾不上管他,在原地愣了愣,马上折回身从礼堂里穿向侧门。只见机器人们正把泊位团团围住,保卫员和驾驶员在中间大喊:“晓得了呀!我们自己检查可不可以呀!哦今天走不了,你们这里折叠了我们一耽误要耽误两天,这个损失你们管赔偿嘛?”然而机器人哪里听他们的话,固执地要求一个个扫描舱内乘员。

阿云嘎握拳砸了一下手掌。他想,一会儿就是拼了也要把小覃带走。至少备份已经完成,过了今天,总还可以等到过年以后,等到管控放松,等到——

忽然间,从北方传来一道金色的光。阿云嘎下意识地抬起头去,过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人伸出了手,用他手掌里金色的倒三角执照,在吸引注意。

“就在这瞬间——!”那个人用声乐的发声方法驱使声带,唱道,“就在今天——!”

迁跃船上突然寂静了。那是一首音乐剧歌曲,而原剧因为宣扬暴力、过度血腥,早已被列入违规名单内了。

机器人们听见敏感的音符,立刻向那个方向涌去。

而城墙上的人却毫不在意,把这高高的平台当成了属于自己的舞台,面无惧色,声震四方:“……心的光芒——会——照——耀——我——!”

机器人们,镇守地面的机器人们,飞行半空的机器人们,前后机动的机器人们,终于从墙里包围住了他。“嗓音持有者!请注意!您正在演唱未通过审核的违禁歌曲!请马上停止!加入审核队列!请马上停止!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广播机器人警告道。

歌唱者的回应是一挥手,甩开了大衣,露出了他白衬衫下,喉咙上的金色光芒。

“那玫瑰,绽放着,火红色,属于春季”

“那湖水,荡漾着,天蓝色,属于夏季”

“我不再屈从我的命运”

“我属于我自己!”

机器人们细小的前臂转动着,发出极低的闷响。强制措施开始了。无数道细细的白光从机器人的枪口中射向城墙上的歌唱者——思想子弹,阿云嘎想。他以前只在政策文件里见过这个词。原来思想子弹是这样的。

思想子弹遇到任意模块传递的信息都能自动中和,反应化为光形态的能量。歌声遇到子弹便转化为寂静,将歌唱者包裹在了一片光芒之中——子弹遇到了嗓音模块,中和形成的产物便是极强的金光。这个场景的观众只能通过光幕来判断歌唱者移动到了哪里。

只有阿云嘎知道他现在唱到了什么地方。

——“我不再屈从我的命运”

“我属于我自己”

他感觉自己有什么地方在流血。但是既不痛,也不冷,甚至有种奇怪的安全感。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他听见后面迁跃船上的驾驶员说:“……个小伙子唱得还蛮好额。”

保卫员说:“个么阿拉船上么坏人了是伐啦。”

“……啊哟册那五点五十八了一刚。”驾驶员说,“关门开船了啊!”

迁跃发生得无声无息,而他根本不想回头。折叠开始了,墙面的翻转正在环绕着北京发生。在被折入地底前的最后一瞬间,他看见那个灿烂的光团被翻转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9 一粒沙

 

终端上查不到前夜事件的任何后续。阿云嘎决定还是得去剧团。然而出了宿舍他就被直接带到了另一座礼堂的后台。服装、道具、伴奏,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他趁化妆师还脱不开身逃出了房间,在后台里像只走迷宫的老鼠一样寻找任何一个他有可能相信的人。

后辈、同行、以前合作过的乐手……人人都跟他打招呼:“嘎子!嘎子,嘎子……“

“嘎子!《希拉草原》是首好歌,干得漂亮啊!”

那个内蒙剧作家出现在他眼前时,阿云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曾经创作过的音乐剧,阿云嘎觉得可以把仅剩的信任押在他身上。他同对方寒暄了一会儿,才问:“前天我们团礼堂边上,好像有个违规歌者被执行强制措施了?您听说过这事吗?”

“那件事啊,”剧作家点点头,“我知道,不是什么大事,好像是那个人想外逃,偷搭交流团的船,结果船还没上去,就被发现了。”

阿云嘎心里有些酸楚。但怪异的是,他竟然不觉得心慌。他经历过比这恐惧得多的时刻,郑云龙和家人不同。他必须让家人幸福地活着,而郑云龙去什么地方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为了郑云龙,什么地方都可以一起去。

于是他问:“那个歌者呢?执照挂红了么?还是被逮捕了?”

“嗨,都没有。”剧作家说,“那家伙倒也挺机灵——他是在城墙上被发现的,被包围的时间不长,机器人没有上墙的权限,只好由他翻转进第二世界。到了那儿,一个大活人哪儿还抓的住?唉,不过,硬扛了那么多思想子弹,恐怕他的嗓音模块也废了。”

“……他在这关口犯了这么大的事,就算在第二世界,也会追捕他吧?”阿云嘎轻轻问。

“嗨,那算什么大事,”剧作家苦笑着摇摇头,“敲山震虎罢了。一个小人物能改变什么?就让他逃过今年又怎样,难道他还能逃得过明年么?到了明年,全面限制音乐剧的禁令就下来啦。”

“……全面限制?限制什么?”

“限制故事。没有故事,谁还听得懂那些歌曲真正的意思?几代以后,人们就会说,‘那些歌唱的是落后、腐朽的思想……我们现在哪还有这样的事呀?’他们要先斩断根,再掐断枝,最后让花自己死掉。”

阿云嘎木楞楞地听着。“像京剧一样”,他忽然想起当初决定离开松雷去往第三世界时的郑云龙,对他说起的自己的童年。

“——但话说回来,你保留的那首歌还是很有价值的。有这样的歌留在云端数据库,总归能留下一些证明……”

“老师,”阿云嘎忽然笑了。

他用他柔软得像云朵,又坚定得像风一样的声音说:“歌不用存在云端。它本来就存在人心里。”

说完这句话,他就像在迷宫里突然找到了通往出口的路似的,飞奔而去。

那是这个月第一世界展开的最后一天。而阿云嘎延续执照的指标,仍然差四小时练习、一小时演出。

阿云嘎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第二世界了。清晨的阳光洒在被传单、饮料罐、废纸箱覆盖的马路上,一层脆弱又蓬勃的红。第二世界的清晨,三环外不远的一座曾经的小剧院里聚满了人。有人手里拿着咖啡纸杯,有人手里抱着毛绒玩具,还有人手里抱着花。他们在黑暗的剧院里围在舞台旁边,谁也不说话,像是在悼念什么,又像是在抗争什么。

小剧院的门上还贴着海报:音乐剧《伊丽莎白》。

阿云嘎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走进了剧院。天下剧院的结构都是大同小异的,他在睡梦里也能找到上台口在哪。金色的倒三角在他掌心亮着,金色的光芒在他喉间跳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让他畏惧。

他走上那座舞台,就像走向爱人的怀抱。

“那落叶枯萎着 淡黄色 属于秋季”

“那雪花纷飞着 雪白色 属于冬季”

“心底的声音逐渐清晰”

“我属于我自己”

“时光缓缓流动带我走进回忆里”

“看见我茫然的听不见任何真理”

“只想登上世界的山顶”

“寻找最初的心”

“即使荆棘遍布我寸步难行”

“也不会去选择放弃”

 “那月色 多美丽 皎洁的 挂在夜里”

“那银河璀璨的 流淌着 无边无际”

“我大声对命运 呼喊着 因为我”

“属于我自己”

不知是哪一个人先开始,把手里的东西高高举在半空,像是无言的喝彩。其中有一个人,手抬了起来,却什么也没有拿。只把一只空空的手掌面对着舞台上的人。

那只手,阿云嘎看过无数遍,贴过无数遍,握过无数遍。闭上眼睛,手指碰一碰也认得出来,没有光亮的地方,看得见一个轮廓也能认得出来。那只手的掌心里,曾经有过莹莹的金色倒三角,一直亮了七年。可是现在,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了。

阿云嘎看向那个人的脸,那人微笑,露出一双亮着光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替代了喉咙在发光,仿佛里面装了天上的星星。

舞台上的人伸出手来,同样也张开手掌。那耀眼的金色倒三角在黑暗的剧场里跳动了两下,然后渐渐熄灭。而伸手的两人四目相望,嘴角含笑,没有一个人分出一点心神。

他们的手隔着重重的寂静握在了一起。

 

 

—END—

 


一颗梨嗨

【嘎龙|HPAU】一次失败的迷情剂实验 -16·完结章-

斯莱特林嘎x格兰芬多龙

多CP预警:主嘎龙。棋昱,小凡高,深呼晰提及。


2万字,最终回

情人节快乐


本章:

失败乃成功之母。

—————————————


在这座城堡内,想要寻找郑云龙,一般有这么几个地方可以去:宿舍床上,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洗衣房,和魁地奇球场。霍格沃茨的厨房不在这个常规名单内,所以他的朋友们找到他着实费了些功夫。


几乎是在发现郑云龙的第一秒,黄子弘凡就像被人念了句瓦迪瓦西咒*一样,从厨房的门口直接弹射到了郑云龙旁边,差一点没跳到他身上,后面拖着的蔡程昱就比较惨了,半梦半醒间以为自己骑上了飞天扫帚。...

斯莱特林嘎x格兰芬多龙

多CP预警:主嘎龙。棋昱,小凡高,深呼晰提及。

 

2万字,最终回

情人节快乐

 

本章:

失败乃成功之母。

—————————————

 

在这座城堡内,想要寻找郑云龙,一般有这么几个地方可以去:宿舍床上,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洗衣房,和魁地奇球场。霍格沃茨的厨房不在这个常规名单内,所以他的朋友们找到他着实费了些功夫。

 

几乎是在发现郑云龙的第一秒,黄子弘凡就像被人念了句瓦迪瓦西咒*一样,从厨房的门口直接弹射到了郑云龙旁边,差一点没跳到他身上,后面拖着的蔡程昱就比较惨了,半梦半醒间以为自己骑上了飞天扫帚。

郑云龙手里的餐刀都险些被撞掉了。他回过头,看着两个朋友:“你们咋来了?”

“看在梅林的份儿上,我的龙哥诶,你从昨晚消失以后到底去哪儿了!”黄子弘凡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急吼吼地抛出问题,是真的着急了。好好睡了一夜,黄子弘凡精神抖擞,完全看不出是那个前一夜苍白着脸要提前回宿舍休息的人。

反倒是蔡程昱,还饱受宿醉折磨,迷瞪瞪环顾四周的陈设。这是蔡程昱第一次来霍格沃茨后厨——准确的说,是第一次违反校规来到这里。当然,这条不算什么特别严苛的规定,即使被发现了,获得的处分甚至够不上扣学院分。

 

这间位于霍格沃茨礼堂正下方的厨房,紧邻赫奇帕奇休息室,有着和上层礼堂相同的建筑结构和几乎照搬的布局,分属四个学院的四列长木桌、木椅都完全按照礼堂里的位置摆放。如果忽略厨房大厅两侧层叠堆放的餐具厨具,以及忙忙碌碌准备菜肴的霍格沃茨家养小精灵们,这里简直和礼堂一模一样。每到用餐时间,所有的食物就会摆在厨房里相应的长桌上,然后由魔法垂直送到上方礼堂里的餐桌。


厨房里的壁炉烧得很旺,完全将十一月的寒冷隔绝在外。

“你们咋进来的?”郑云龙望了眼厨房的入口,又看看这两人。

“拜托,龙哥,我们都四年级了,你该不会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厨房门口那只梨的秘密吧?”黄子弘凡动动手指,做了个挠痒痒的动作,又看了眼郑云龙面前空了一半的餐盘,有点无奈,“但说真的,我们找你半天,结果你居然在这里吃羊排?”

郑云龙两腮鼓鼓胀胀的,还在咀嚼:“是啊,霍格沃茨的羊排真的,绝了。”他顺道朝附近的家养小精灵比了个大拇指。

接着黄子弘凡和蔡程昱就在那个小精灵皱巴巴的脸上看到了这种魔法生物鲜有的笑容。看得出来,他因为郑云龙的真诚赞赏极为开心,咕哝着走去了烤炉边,回来时又慷慨地往郑云龙盘里添了一大块新鲜出炉的牛肉腰子派。


世代受到人类的压迫和剥削,小精灵们多半生来就愁眉苦脸,性情古怪。除了对主人外,他们对他人并不友好。更别提那些在古灵阁这样的机构工作的小精灵,简直待人刻薄到了冷酷的地步。

——除非,你对他们的工作成果赞不绝口。

来霍格沃茨后厨或许不合规矩,但只要你饥肠辘辘,家养小精灵们绝不会苛待吃不饱的学生。如果你还能为这些食物道声谢,那他们一定会不吝手艺,用各种霍格沃茨晚宴规格的美味佳肴来款待你。

所以后厨的小精灵们都格外喜欢郑云龙,这个嘴甜又有好胃口的小伙子,每次他来,羊排管饱。毕竟,对厨师来说,还有什么比得上自己亲手烹制的食物令食客大快朵颐来得更满足呢?

 

不知道是不是郑云龙吃饭太香,活生生把蔡程昱也给看饿了,蔡程昱这才记起自己也还空着肚子,于是央求小精灵们能否也为他送些南瓜制品。

郑云龙切了块羊排递给他。

“是很美味,”蔡程昱嚼着嚼着,脸上绽放出一个幸福的傻笑,“难怪你说过你可以一直吃这个,吃到毕业。”

“……嗯。”郑云龙漫不经心地答道,眼神闪烁。

晕乎乎的蔡程昱已经趴在桌上专心等饭了,黄子弘凡眼见友军溃败,只好独挑大梁,又往郑云龙身边挪了挪:“哎呀龙哥,我是说,你居然还有闲心坐在这里吃羊排,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你知道嘛?”

郑云龙眨眨眼,很是无辜:“怎么了吗?找我干啥呀?”

黄子弘凡叹了口气,道:“我早上起来才听说你昨晚彻夜未归,就拉着蔡蔡在格兰芬多休息室里坐了一个多钟头,都没等到你回来,怕你出了事。”

蔡程昱好不容易支起了脑袋,显然酒还没醒,口齿依然含混:“那个……一早塔楼里的画像们都传开了,说你遇到了和斯莱特林的感情纠葛……”

郑云龙手里端着麦芽南瓜汁,猛呛了下。胖夫人果然不靠谱。

“所以我们在想,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差点向你表白的女生。”黄子弘凡边给郑云龙拍背,边打量他的脸色,“但我听高杨说,她在你消失了之后,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郑云龙缓缓扭过头,目光钉向黄子弘凡。黄子弘凡跟他四目相对了两秒,尴尬地移开眼珠子,又战术性结巴了:“就,那个,高杨啊,我不是刚好碰到他了嘛,碰到了,然后随便听他说了一嘴,哈哈,哈哈。”他干笑几声,言归正传,“你跟我们说说,你到底是去哪儿了啊?”

郑云龙顿了顿,抽了张餐巾擦拭嘴角:“我刚从图书馆回来。”

此话一出,连蔡程昱也醒了半截。黄子弘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飞快地跟蔡程昱交换了个眼神,后者正在猛拍自己的脸颊,还不停嘟囔:“好了,这就可以解释了。我一定是还没醒酒,还在做梦。”

“去了趟图书馆而已,至于吗那么惊讶。”郑云龙说。

黄子弘凡有些失望:“龙哥,你不想告诉我们不要紧,但你编瞎话蒙我们就不对了。”

“谁蒙你们,真的。”郑云龙哭笑不得,他在这俩人心里到底是怎么个形象啊。

黄子弘凡想来想去,还是不太信:“不是,龙哥,你,图书馆,你和图书馆,”他试图寻找这几个词组间微弱的联系,“你去图书馆干嘛呀?”

 

-去查阅霍格沃茨的校规。郑云龙心说。

他咬着嘴皮,默默回想一个多小时前在图书馆里,翻阅过的那些写满霍格沃茨规程制度和惩罚措施的大部头。可以明确的是,单单就制作违禁药剂这一条,就足够让他被开除了。更不要说他还在同学身上进行了实践。

 

黄子弘凡没等到答案,但他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也没停火。

“还有,你昨天到底是怎么离开猪头酒吧的?你别糊弄我,我可都听他们说了,也太神奇了吧,突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了,连杯子里的火龙都没追到你,”他嘴皮子翻得飞快,一想到前夜错过了那么戏剧性的场面就悔不当初,“你到底是怎么消失的?我们还担心你是不是中了消失咒。”

郑云龙心道,我跟你说是阿云嘎把我劫走的,你可能也不信。于是他随口忽悠:“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黄子弘凡:“……”这孩子身上有特别锲而不舍的八卦精神,誓要刨根究底,“所以你早上在图书馆,那你昨天一整夜在哪过的?你室友说你一直没回去。”

 

郑云龙闭眼,咬紧牙龈。

-阿云嘎的枕头上。他就着又一口羊排把真相咽了下去,觉得格兰芬多们不会喜欢这个答案的。

不能怪他,肾上腺素疯狂燃烧了大半夜,又是出逃又是见那只惊世骇俗的宠物,等阿云嘎换好睡袍,回过头,猫已经团在壁炉边的脚凳上困得睁不开眼了。至于发现自己被挪到了阿云嘎的枕头上,都是今天早上的事了。

 

就在郑云龙思考应该如何把这些炸弹一样的信息丢给他的格兰芬多好友们时,及时出现的家养小精灵救了他。蔡程昱点的南瓜汁、南瓜派、南瓜布丁一齐送了上来。好心的小精灵还顺带给黄子弘凡捎来些蛋挞和焗豆子。

蔡程昱呵欠连天地道谢,还没从头痛中缓过来,就听那个小精灵叽里咕噜地埋怨道:“最近都怎么了,南瓜这么受欢迎,昨天早上也有个斯莱特林,打包了全样的南瓜套餐。”

此言一出,蔡程昱剩下的那半酒意顷刻间化为乌有。郑云龙和黄子弘凡反应了一会儿,目光向他扫过来。

“不过那个斯莱特林倒是挺有礼貌的。一点都没有他们标志性的傲慢。”

“喔斯莱特林们,”另一个正在给烤鸡缝线的小精灵接过话茬,“他们的教学宗旨就是保持神秘。全套的南瓜餐算什么,常常晚间来打包烤肠的那位才奇怪。”

 

郑云龙闻言,默默收回了审问蔡程昱的眼神,决定还是专注于自己盘子里的食物比较好。

黄子弘凡按下郑云龙手里的餐刀:“所以,哎龙哥你先别吃了,给我讲讲嘛。”

不等郑云龙回答,一个家养小精灵不知突然从哪冒了出来,把黄子弘凡的话头掐断:“嘿!霍格沃茨厨房是为了用餐设置的,而不是为了让你们聊天。”它甚至有些激动地跳到了他们对面的长椅上,挥舞起手里的叉子,相当不满,就差把他们的脑袋摁进餐盘里,“有任何问题,都该等到吃完饭后再解决!”

 

凭借过人的嘴上功夫,黄子弘凡极少有这样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时候,只好听话地拿起刀叉,安静吃起了饭。

蔡程昱灌下大半杯南瓜汁,拍脸暴力醒酒法终于延迟起了作用,他勉强恢复了些神志,但错过了中间的对话,思绪还停留在图书馆那个问题上,头顶的小灯泡突然亮了一下。

“龙、龙哥,如果我想得没辍,”他大着舌头也要坚持把自己的猜想说完,“你是去找新的迷情剂配方了?”

黄子弘凡也恍然大悟状,继而有点兴奋:“这次不成功,再来一次?”

蔡程昱艰难地摆了摆手:“其实不用了龙哥,魔药课上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纸棋,子棋,已经……”

“已经啥?”郑云龙没好气地问。但蔡程昱打了个酒嗝,又陷入昏沉,不接着往下说了。

“别放弃啊龙哥,我相信你可以的。下次不行咱们还有下下次。”黄子弘凡搞起恶作剧来没心没肺得很,还想给郑云龙加油打气来着,被郑云龙一个脑门儿弹了回去。

“想什么呢!不可能了!”郑云龙说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口肉,“今晚就结束了。彻底结束了。”他叹了口气,如释重负。

“在那之前,你们通知大伙儿,晚餐前去礼堂等我。”

蔡程昱和黄子弘凡面面相觑:“大家不是昨晚才聚过,怎么又要集合?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么?”

 

——几个小时后,当参与了迷情剂计划的人齐聚礼堂,面对郑云龙和他塞得快爆炸的旅行箱时,他们的疑惑没有得到解决,反而更深了。

场面十分诡异,平常很难看到分属三个学院的近十号人整齐划一地坐在格兰芬多长桌前,严阵以待。

 

“为了感谢你们长久以来对我的帮助和照顾,我有些东西要送给你们。”郑云龙坐在中间的位置,严肃道。

而当他摊开了他的箱子,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哇,龙哥,才过了万圣节,你就要派圣诞礼物了吗?”

郑云龙不想告诉他们实话,免得惹得大家都伤感:“……算是吧。”

 

“来,蔡蔡,黄子,首先是你俩的。”他说着,打开箱子从最外面拿出两套红金配色的毛线制品,“这款格兰芬多毛线帽和手套,是你们入学的前一年——也就是我一年级那年冬天限定发售的,已经绝版了。”

“也就是说,”蔡程昱把手戳进手套里,发现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缝隙里破了个洞,“它们已经跟了你四年多了。”

“我本来打算当传家宝的,”郑云龙笑道,“现在留给你们,好好珍藏。”

黄子弘凡手绷开那顶红色毛线帽,也笑:“这么喜庆的嘛。”

“可惜一套的那条围巾没有了,”郑云龙想到就痛心,“一年多前被我借来的《妖怪们的妖怪书》给撕碎了。”

“呃,龙哥,你这搞得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啥好了,”黄子弘凡双手合拳,开始耍宝,“要不,我跟蔡穿戴好了给您拜个早年?”

郑云龙卷起那顶帽子在他脑袋顶上抽了一下。

这帮没良心的,咋就体会不到他的用心良苦。

 

他又转向方书剑,这孩子比较乖,一定不会拆他的台。

“小方,这个留给你,”郑云龙捧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躺着一枚柄上雕有狮鹫的拆信刀,“多给我写信,昂。”

方书剑看着那把刀,面露难色。

“龙哥,你可能不知道,自从胖子体重上了10磅,脑袋也跟着开始不灵光,就有点……鸟随其主,经常迷路。我想我没事儿还是不要给它增添工作量了。”

郑云龙:“……”

方书剑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

 

下一个是贾凡。

郑云龙变戏法般从箱子里抱了厚厚一摞书出来,拍拍他的肩膀:“都留给你了,好好学习。”

在这种课本贵得惊人的学校,这批二手书可以说是一笔价值不菲的礼物了。

贾凡感激地冲他笑了笑,随手查看了几本,深感惊讶:“我记得这门课是你上学期的必修吧,怎么课本还是全新的。”

“……” 郑云龙当场被揭短,负隅顽抗,“我还是偶尔翻开过那么一两次的。”

 

一颗心被扎得千疮百孔,他强撑着安慰自己,没事,他还有他的好兄弟川子。他从箱子里掏出一个被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摊开在鞠红川面前。

“川子,这里有一张船票,你收好。”郑云龙嘱咐他。

这份礼物意义非凡,川子是他最善良的朋友,一定会珍之重之地收下。

然而鞠红川看了看那个石头一样的物件,有些不好意思地讲:“大龙,这是半个饼。”

“不,这是一张船票。”郑云龙勾勾手指,给船票二字加上引号。

“是饼,”鞠红川说,还在上面戳了下,老实地指出,“而且已经硬了。”

郑云龙被他的不解风情气得翻白眼,鞠红川素来是个相当浪漫的人,怎么就完全没理解到这个浪漫的比喻。

“我的意思是它可以充当船票。这是我跟猎场守林员打赌赢了换来的。你不是一直很想再乘船游黑湖么?拿这张‘票’去找他就行了。”郑云龙费劲地解释。

霍格沃茨的学生在入学那年都会由猎场看守带领,乘坐小船穿过黑湖前往城堡。夜色中的霍格沃茨恢弘神秘,倒影在湖面上,灯火摇曳,别提有多美了。然而坐船前往城堡是新生才享有的特权,从第二学年开始,他们就只能乘坐夜骐拉的马车往返于学校和霍格莫德车站之间。想再一次有机会在黑湖上乘船,要等到他们毕业时离开学校那一趟了。

鞠红川这才明白了这个礼物的分量,他将饼包了起来,眼圈泛红,握住郑云龙的手:“谢谢你大龙,到时候我和小虎会在船上为你早日结束单身祈福的。”

“……”郑云龙笑容僵硬地点点头,“那我也谢谢你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最后还剩下马佳。

“佳哥,”郑云龙不抱能收获温情的希望了,叹气道,“我想送你的是这个。”

他从箱子深处摸出了一只做工精美的银酒杯:“以后每当你想起我,就举起这欢乐的酒杯。”

马佳乐了,接了过去,还不忘损他:“杯子是个好杯子,可哥们儿我咋觉得瘆得慌呢?”

“为啥会瘆得慌?”郑云龙没懂,“我一直拿它喝酒的。”

“我听说你今天早上特地去吃了你最喜欢的霍格沃茨烤羊排,下午碰到向哲,他还跟我讲你一反常态自个儿跑去魁地奇球场训练了,这会儿又给我们把东西都分了,搞得跟在完成遗愿清单一样。”马佳端详那个杯子,又打量他,“大龙,你是不是碰到什么困难了?”

唉,还是马佳观察力敏锐,对我关心有加,郑云龙感慨。但他不知道的是,这群人提前收到了黄子弘凡的警告,在他面前绝口不提迷情剂和昨晚发生的事。

“有困难要说,”马佳拍着他的大腿,语重心长,“即使说出来兄弟们帮不了你,起码能让大家乐呵乐呵。”

郑云龙:“………”

 

蔡程昱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拉扯郑云龙送他的手套,试图靠拽动两边的线头把那个洞给补上,结果一不小心,直接拽脱了线。

他默默把手套滑下桌子,假装无事发生,加入聊天:“龙哥,我也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别是真碰到事儿了吧?”

 

与此同时,在城堡的另一端,斯莱特林地窖里,阿云嘎也没有逃过被盘问的命运。王晰交叉双臂,倚在阿云嘎宿舍外的门框上。

“我说你今天到底在倒腾什么?神神秘秘的。早上我过来就不让我进。屋子里有啥不能看的?”

阿云嘎和他呈镜像般地站着,也抱着手臂,把门堵了个严实。

“不方便。”阿云嘎面无表情地说。

王晰死盯他半天,灵机一动,突然指向他身后大喊一声:“哎,猫!”

趁着阿云嘎回头查看的空档,王晰探头飞速扫了一圈他房间里的光景,然后匪夷所思地叫出了声。

“我,去。嘎子,你房间里发生了啥?在重建吗?那条红金色的毯子是咋回事?太不像你的品味了,布置婚房呢你?”

阿云嘎嘴角快抿成刀片了,推着王晰把他往外赶:“我还有事情要忙,没工夫陪你贫。”

“诶——”王晰抠住门框不放手,“我来其实就是想问问,你那老冤家昨天晚上在猪头酒吧的事你听说了吗?和咱们学院那个姑娘。”

阿云嘎冷着脸,语气不善:“听说什么。”

王晰道:“就说他被人围着一下就不见了,传得贼邪乎。”

“哦,”阿云嘎挑挑眉,没什么兴趣的样子,“真是离奇。”

王晰眼睛眯成缝,把阿云嘎的面部表情反复扫描了几遍,没找到破绽。他压低声音,问得意有所指:“关于他的这个消失方式,你就不想说点儿什么嘛?”

阿云嘎看着他,随即遗憾地摇了摇头,笑道:“可能差不多快赶上周深想在你眼前消失的速度了。”

“阿云嘎!”王晰怒吼,“我昨晚上还给你送那么大个礼,你做个人行吗?”

而阿云嘎的答复更为简捷,他直接把门怼在了王晰脸上。

王晰摸了摸鼻子,正想骂人,恰逢龚子棋和高杨来找阿云嘎去吃晚餐。王晰扭身,一手勾住一个小朋友,赶紧把他们拖离这个是非之地。

“嘎子哥不去吃饭么?”高杨扭头看了看级长宿舍紧闭的房门。

“他的事啊,”王晰一笑,意味深长,给出了忠告,“你们少搅合在里头。”

 

那边的斯莱特林们离开休息室,向礼堂出发了。这边的格兰芬多正准备离开礼堂。

 

在相继给没到场的梁朋杰、张超和高天鹤留下东西后,郑云龙从箱子里翻出最后一件物品,递给蔡程昱:“还有,帮我把这个带给周深。”

“这里面装的什么呀?”蔡程昱接过那个小喷瓶,好奇地闻了闻,一股辛辣的胡椒味立即冲了出来,刺激得他连打好几个喷嚏。

方书剑拿过去研究了下,不太确定地说:“防狼喷雾吗?龙哥你送这个给周深干嘛?”

“你们别管,”郑云龙没法给他们详细解释,“尽早交给他就是了。”

黄子弘凡越来越感觉奇怪:“龙哥……晚餐时间就要到了,他也会来礼堂。你为什么要我们代交,不自己去送呢?”

“有机会的话,我当然想再见到他,见到你们每一个人。但是现在——”

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没有遗憾了。郑云龙起身,长舒一口气。

“我还有个重要的约要赴。”

 

前一夜,阿云嘎跟猫约好,今晚要一起去观摩小龙的第一次飞行。

 

*


如果故事一定要有一个结局,最好发生在怎样的天气里?

也许当如此刻。

傍晚时又下起了雪,茫茫地,把霍格沃茨装点得像个纯白的梦境。

学生们抱着课本,拿着各式的魔法玩意儿,穿行于古老的回廊与庭院间,片片精致的六角形冰晶落在他们的巫师袍上,随他们汇入这座银装素裹的城堡。

所有发生在这里的故事似乎永远都被拥簇在温暖辉煌的冬季氛围里,储存进了一个一直下雪的水晶球,成为永不过时的节日礼物。

无论过去多久,魔法带给人们的愉悦从未消减。

 

当猫爪再次踏上斯莱特林宿舍冰凉的阶梯时,郑云龙终于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地面对了这个现实:这是他给阿云嘎投放迷情剂的第七天了,所有因迷情剂实验带来的不安、沮丧,以及对阿云嘎莫名其妙的心动,都将在今夜划上句号。

外面的冬夜里雪花纷纷,郑云龙看不到雪花。他也在下雪。

 

只在级长宿舍门前轻轻刨了两下,阿云嘎就为他开了门。

“正想着要不要去接你,你自己就找到办法进来了。”

我很机灵的。郑云龙很想开口跟他炫耀。

阿云嘎房间中的氛围和前日似乎不太一样了,具体的变化他说不上来,梅林知道,他正处在极度的紧张之中,只下意识感觉这个屋子温馨了很多,也更暖和了。

 

“你吃过晚餐了吗?饿不饿?”阿云嘎问猫,“我不确定你更喜欢哪种,就都准备了。”说完,他端出两份食物放到了地板上。

郑云龙看了看,是一盘切好的香煎银鳕鱼,跟人吃的无异,和一个……猫罐头。

阿云嘎见猫盯着那个罐头若有所思,就往他面前推了一点。

“尝尝看,今天我去霍格莫德买了一整箱。”

郑云龙在心里叹气,阿云嘎不仅没有改掉跟猫说话的毛病,而且大概真的把他当成了无主的流浪猫,打算收留他养在宿舍里,连罐头都买了一堆。他伤感地想,可是今晚过后,等你知道了一切,你就不会想养我了。

 

猫毫无食欲,阿云嘎坐在单人沙发里等待了一会儿,决定切入正题。

“好了,我们下去吧。它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下去?去哪?郑云龙跟在阿云嘎脚步后面,思考着要怎么下到那个三层楼高的箱子底。

他们回到了昨夜来过的小房间。现在郑云龙能猜到这里满墙挂着的防火壁毯是何用处了。大号木箱已经搬走了,只剩下手提大小的那只还放在角落里。

阿云嘎打开手提箱,单膝跪在一旁,朝里向猫咪做了个“请”的手势。郑云龙踱到离箱子边尚有几步远的地方,抬头看看阿云嘎,踌躇不前。前一晚差点被诱发恐高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回他说什么也不肯往下看了。

“来呀。怎么了?”阿云嘎招招手。猫纹丝不动。

阿云嘎心下好笑,拿它没辙,只好伸手将猫抱起来,揣在怀里。

郑云龙喵呜一声,视角拔地而起,随后来到了箱子上方。这时候就不得不再惊叹一遍阿云嘎对高阶魔法的娴熟运用了,那个行李箱*外表平平无奇,但盖子掀开来便成了一扇通往地下室的门,里面赫然出现了几级下行的楼梯。

郑云龙巴着阿云嘎的胳膊,随他进入了这个奇异的空间。

楼梯的末端连接着一个房间,墙壁石砌,面积不算大,但布置得精致而舒适,还是鲜明的阿云嘎风格,壁炉,沙发,起居室该有的家具一应俱全,郑云龙还在左侧看到了装满书籍的书柜,一架钢琴,钢琴边甚至还有一个……猫爬架。

呃,难道阿云嘎在这里养了别的猫?

而这房间的另一侧则更像是一个……酒窖?不等他注意到角落里的那几只大木桶,他就已经闻到了飘飘悠悠的酒香。看来他关于阿云嘎时常自酌自饮的猜想要被证实了。

阿云嘎好像能看穿他的心思,对着正在酒香四溢的空气中陶醉不已的猫解释道:“那些酒可不是为我准备的。”

他把猫放到地上,猫咪果然就直奔酒桶而去,凑在放酒的阀门边不停地嗅。昨天用来装龙的大箱子就放在酒桶旁。

阿云嘎从书架上取下一册,朝猫扬了扬。那本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书封上戳着霍格沃茨图书馆的标记,书名为:《养龙的快乐与盈利》*。

“根据书里说的,小火龙在刚被孵化出来时,需要每隔半小时就喂一桶掺了鸡血的白兰地*。”阿云嘎回忆起那个小家伙刚刚破蛋而出的时光,实在有趣,“不过我家这只比较特别,加了鸡血尝都不尝一口,只对酒情有独钟,也不仅局限于白兰地,威士忌、啤酒它都喜欢喝,到现在都快一岁半了,依然这样,”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酒桶边的猫,微笑道,“真不知道是随了谁。”

 

郑云龙闻了个够,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酒桶,踩过厚实的地毯,在房间里走走看看。

 

“你可能很好奇这些都是怎么做到的,其实并不复杂,书里总能给人灵感,”阿云嘎把饲龙手册放回架子上,那里堆了不少记载神奇生物的著作,“只需要一只箱子,无痕伸展咒,和一点点的气象咒。”

气象咒?郑云龙环顾四周,没有感觉到这种咒语的显著存在,但发现在房间的尽头,阿云嘎身侧,还有一扇门。那外面别有洞天么?

阿云嘎念了个咒语,门吱呀呀地开了,小屋内瞬时被涌进来的光线镀满了金色。

“?”郑云龙终于展露出了一只猫咪应有的好奇。他循着光,一点一点靠近门洞中的光源,而那外面——

 

饶是已经在巫师世界生活了十六年,习惯了各种由魔法创造的充满想象力的奇迹,眼前蔚为壮观的景象也足够他高呼出一句“我爱魔法!”*。

夕阳暖融融地拥住他,天地在几步之外变得广阔,迎面而来有细柔的风,浪花声此起彼伏,交叠于耳畔。

阿云嘎在这里,造了一片海。

他们正站在海边的峭壁上,仿佛置身世界之巅。而在他们身后,是广袤无垠的草原。

 

郑云龙张开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尝试过很多种布景,湖泊、山林,还有沙漠和洞穴,但实践证明,我的龙最喜欢这样的地方。从它出生,我就开始布置这里,今天又花了一天来装饰,可惜还是有些仓促。”阿云嘎跟在他身后,步入了夕阳柔和的光线中,“如果觉得哪里还不够满意,之后你……”话到这里他忽然收了声,没再往下说,只自顾自笑了笑。他怀疑那只猫也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

 

猫的瞳仁已经被大海完全占据。

平静,温柔的大海,浪花缱绻,天际的云也仿佛流入了海面,渴望向他们涌来。

或许连猫也没意识到,自己踩着草皮又颤悠悠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撒开爪子,快活地奔跑起来。

 

临近悬崖的礁石上,那只幼小的龙崽已经等在那里了。

 

昨夜它躲在箱子底,郑云龙没有机会细看这头神奇的魔法生物。现在,他竟然和一只真的龙靠得那么近。错过了观看三强争霸驯龙比赛的遗憾持续了近三年,到今天才真正一扫而空。

猫仰起脸,尽量小心翼翼地靠近这头几乎有他两倍大的小兽。

小龙盘踞在岩石顶端,睁着大眼与猫对视,好像也很好奇。它有一双向外暴凸的眼睛,通体呈猩红色,简直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而鼻翼两侧有圈锐利的金色尖刺,围着它那个狮子一样湿漉漉的大鼻子。

郑云龙克制不住兴奋,试探着伸出猫爪,想去摸摸小龙光滑的鳞片。

就在这时,小龙鼻腔里猛然呛出一团火球,险些将猫爪上的毛燎燃。阿云嘎眼疾手快,一把挡回了猫爪子,攥在手心里看了又看。

“小心,它有些怕生。熟起来就好了。”阿云嘎边给猫吹爪子边安慰他。

郑云龙的确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只龙这么狂劲儿。

“它还没有很适应这里的环境,比起这只手提箱,它更愿意待在另外那只箱子里。我猜,可能和它第一次乘这只手提箱旅行时就晕车了有关。也可能是因为怕冷。”

他用手臂从岩石上把小龙接下来,在它下巴上挠了挠:“不能再随便喷火啦,你已经是只一岁半的中国火球*了,要学会控制脾气。”

中国火球?郑云龙心想,真是名副其实。

“它们还有个名字叫狮龙,”阿云嘎继续介绍道,“你看它的朝天鼻,是不是跟狮子一个样。而且,这个红金配色,简直是个纯天然的格兰芬多吉祥物。”

确实很像狮子。郑云龙暗笑。太格兰芬多了。早知有这种生物,他在练习阿尼玛格斯化形的时候就该朝这个方向努努力。

 

经过刚才短暂的亲密接触,又有阿云嘎在旁令它安心,小龙很快放下了提防,可能是对面前这只小动物的好奇战胜了它的戒备心,它主动凑到猫咪跟前,耸动鼻头,想要嗅嗅他。

阿云嘎盘腿坐了下来,一手抱起小龙,让它完全处于人的掌控范围内,一手握住猫爪,牵线搭桥,将猫爪子递到小龙面前让它嗅。郑云龙一动不敢动,感受着龙崽带有火焰余热的鼻息从他的爪子一路转移到他的鼻尖。

“它不会怕你的,你身上有我的气味。”阿云嘎说。

话音刚落,龙崽就像只大型犬科动物一样,伸出舌头把猫脸舔了个满盘。

 

两个人类要亲近起来或许需要漫长的相处,但对两只动物而言,这个过程就容易了许多。很快,龙崽就跟猫亲密到了在草窝里滚作一团的程度。

阿云嘎坐在草甸上,沉默地注视这一猫一龙你刨刨我,我拱拱你,心底柔软得不可思议。

 

过了不知多久,夕阳的光晕已经开始亲吻海平面。

很突然,又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阿云嘎再度开了口。

“小猫,你觉不觉得……我已经自说自话够久啦?”

 

郑云龙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从龙肚子上抬头看着他。

“今天很特殊。”阿云嘎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小龙崽也随之跳上他的手臂。

“火龙刚满一岁时,我就带它出来过,想让它尝试飞行,那会儿任凭我怎么引导,它也不肯起飞。可能是还太小。但最近,种种迹象都表明,它的飞行机能已经成熟,”阿云嘎的手抚过小龙的脊背,然后顺着脊骨,延展开了它的翅膀,“我想,现在它已经准备好了。”

“今后它会越来越独立,当然,也会越来越重,雌性的中国火球最终会长到一到两吨,那时就再也不可能从人的怀里起飞了。”他语气像个要目送孩子离家的老父亲,早早开始为这些尚未发生的事感到不舍。

“所以,亲手放飞龙的机会,也许只有这一次,”阿云嘎说着,低下头,深深望进了猫的眼里,“你……确定不想试试么?”

 

……亲手…放飞龙么?

郑云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阿云嘎如果认为这样的一双小猫爪能“亲手”放飞一只龙,那他肯定是疯了。那么……

呼吸不由地变得急促起来,郑云龙意识放空了几秒,缓缓仰起脸,回望阿云嘎,瞳孔微微震颤。片刻后,他终于在阿云嘎的眼中确认了答案。

 

一步,一跃,猫的身影迅速幻化成人形,抽拔出高大的身板。

既然决定了把一切都告诉阿云嘎,那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郑云龙踩着青草,步履从容,走到阿云嘎面前。

 

阿云嘎只是与他对视,多的话一句没说。

作为押中了宝的人,这个斯莱特林并未流露出太多惊讶,似乎对这个画面的出现早就十拿九稳了。

郑云龙舒展肩胛,抖了抖自己的斗篷。他都能预想到,等来年阿云嘎面对O.W.L.考试的试卷时,肯定也是这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想笑就笑吧,”郑云龙摊开手,“我的阿尼马格斯形态是只猫,就是这样。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阿云嘎虽然这么说,但嘴角还是向上翘起,同时伸出援手帮他把顽固的帽尖拽了出来,“猫很好,很符合你的气质。”

郑云龙撅起嘴,郁闷中带了点忐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云嘎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口调侃他:“昨晚睡得好吗?希望我的枕头足够软。”

郑云龙顿感面红耳赤,这人真是侮辱他上瘾。他紧盯住阿云嘎的双手,生怕阿云嘎像撸猫一样抬手就在他头上摸一把,小声嘀咕道:“你知道是我,那你还……”

 

就在这时,蹲在阿云嘎肩上的那头小兽突然动了动,立刻吸引了郑云龙全部的注意力。小龙崽爪子挂在阿云嘎的后领口,晃悠悠地从他左肩攀到了右肩,一双大眼滴溜溜地盯着郑云龙,像是想往他身上跳。

阿云嘎脖子都给它压弯了,招呼郑云龙道:“你快接住它呀,它想跟你玩。”

“别别别,”郑云龙连连摆手,“我有点怕。”

阿云嘎挑眉:“哎哟,难得了,也能听你承认有怕的东西。”他扶起郑云龙的手臂,拉到小龙崽跟前,“没事的,像这样就行。”

小龙认人都靠气味,鼻头动了动,立刻认出了郑云龙就是刚才的猫咪伙伴,它展开右翼,翅尖上的弯钩往外够了够,两次尝试后,终于勾住了郑云龙的帽檐,直接跳到了他肩上,一点不跟郑云龙客气,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又去舔他的脸。

阿云嘎看笑了。

“一般来说,龙会将出生第一眼看到的生物认作父母,对除此之外的其他一切生物戒备心都很强,甚至会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它看起来,还挺喜欢你的。”阿云嘎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轻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随了谁。”

郑云龙被舔得很痒,哎呦哎呦直笑:“这合法么?你哪儿弄来的?”

“费了点功夫。可能也不那么合法。”阿云嘎不甚在意,“但这都不重要。没有点打破规则的心,即使是生活在巫师世界,也挺无聊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懂。”

郑云龙抬眉,有点惊讶这样的话竟然从这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嘴里说了出来。

他揉了揉小龙的脖子,那里的鳞片细小,凉凉滑滑的。

“它有名字吗?”

“大龙。”

“嗯?”郑云龙眼皮一跳,阿云嘎怎么会如此亲昵地喊他?

阿云嘎笑了:“我说,它叫大龙。”

“……”郑云龙感到耳尖一阵发热,声音也跟着有些放不开,“你……好歹起个有特色点的名字。这也太敷衍了吧。”

“叫大龙怎么了?多好听啊。”阿云嘎故意招惹他似的,轻轻挠着小兽的下巴,连声唤道:“大龙,大龙,大龙。”

小龙崽也立即回应主人,发出了三声短促的嘶鸣,被挠舒服了,还眯起了眼睛,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可能在酝酿一个快乐的小火球。

而郑云龙耳廓的热度迅速蔓延到了双颊,只好微微别过脸去。

 

“我家大龙,和一般的龙不太一样。性格和习性都很奇特,独一无二。”阿云嘎轻轻抚摸那只圆滚滚的小东西,说起它的脾性,如数家珍,还挺骄傲。

“它极度嗜睡,我就没怎么见它彻底睡醒过,不像别的龙那么好动。它能待在箱子里就绝不主动出来。”

郑云龙拍了拍龙脑袋,英雄惺惺相惜:“我懂你,我也经常睡不醒。”

“普通火龙要六个月大才能学会喷火*,它倒是天赋异禀,还不到两个月时,就无师自通,呛了我一鼻子烟。”

“是个暴脾气。”郑云龙评价道。听上去这只龙崽给阿云嘎找的麻烦可不比他少。

“嗯,脾气挺倔。”阿云嘎说,“很喜欢跟我对着干。生气了也喷火,开心了也喷火。而且,中国火球按理说应该是火龙里相当敏捷且聪明的一种*了,但我的这只呀……有点笨笨的。”

小龙好像听懂了人类在说它坏话,作势要去啄阿云嘎揉它的手指,阿云嘎任它叼着手玩,爱怜之情溢于言表。

“它啊,比普通的龙迟钝一些,别的龙到它这么大早就会飞了,只有它,还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明白。”

小龙咬够了阿云嘎的手,憨憨地呛出一口烟,又犯困了,在郑云龙巫师袍的大帽子里找到了栖身之所,一个劲儿往里钻。

郑云龙听了阿云嘎的抱怨,倒没觉得他真有多嫌弃:“但我看你养它养得挺开心的。”

“缺点一大堆,”阿云嘎无奈地笑道,“但没办法啊,就是可爱,特别可爱。”

郑云龙微微偏过头,小龙蜷在他的帽子里,脑袋就趴在他脸边,的确非常可爱。他把阿云嘎的抱怨都归结于甜蜜的负担:“你很喜欢它嘛。”

阿云嘎幽幽扫了他一眼。

“是,我很喜欢他。”

 

“看得出来。”郑云龙由衷地说,“为了它,你把这里布置得也太美了。”

“只是魔法布景而已,”阿云嘎望向远方,“不瞒你说,出于某种恐惧,我至今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但愿咒语能模拟出大海十分之一的美。气象咒的搭建我也还不太熟练,这里的天气依然和施咒人的意识有些联系,如果我的心情出现极端变化,这里也会随之出现魔法波动。”

郑云龙警觉:“如果把你惹生气了,会发生海啸吗?”

“那不至于,”阿云嘎说,“但可能会打雷下雨。”

郑云龙抬头望天。今晚八成要淋成落汤鸡了。

 

“其实,这里的所有,包括龙,都是一份礼物。我想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阿云嘎说。

郑云龙:“……哦。”

不问也知道是给谁的。

“真是个幸运儿,她一定会喜欢的。”郑云龙脚尖蹭开了脚下的草皮,酸涩地想,我也很喜欢。

“我筹备了很久,就是希望等到小龙会飞了,就送给他。可是这个笨蛋……”阿云嘎笑着叹了口气,“它胆子太小了,一直拒绝飞行。我一度怀疑,它也恐高。”

郑云龙听着,怎么咂摸出了人身攻击的意思,愤然瞪阿云嘎:“把‘也’字去掉行么。”

 

受不了斯莱特林的嘲笑,郑云龙用下巴贴住小龙鼻尖,拱了拱它:“来,飞一个给阿云嘎看看。”

而回应他的是,那个肉乎乎的小东西的呼噜声。它在郑云龙背上趴着趴着竟然睡着了。

“难能可贵,龙一般要在母亲的怀里才能得到这样的安全感。”阿云嘎唇角带着讥诮,“大概因为它是听着你的‘光辉事迹’长大的,对你感到很亲切。“

郑云龙看着小龙安稳的睡相,心软得不行,但又怒其不争,于是拎起帽子边用力地抖,决心要把它抖出来。

“别睡了,阿云嘎这么侮辱你,就要给他证明,咱不怕,咱能飞。”

小龙被晃醒了,懵兮兮的,眼睛睁开条缝,看了看,是郑云龙,又看了看,阿云嘎也还在,于是身子滚了半圈,又安心地扎回帽子里睡觉去了,只留给他们一条尾巴。

郑云龙:“……”

阿云嘎看着他们,嗤笑出声。

 

郑云龙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想直面阿云嘎,可听到阿云嘎在笑,又忍不住瞥他。一眼,又一眼。

他抚摸着小龙尾巴尖上光溜溜的鳞甲,在阿云嘎的笑容里恍了神。

“你以前天天板着脸,怪吓人的。”郑云龙喃喃地说。即使几日来见了阿云嘎不少笑容,郑云龙依旧感到挺新奇,“最近倒是老看到你笑。”

阿云嘎点点头,任由万年冰山脸的人设崩塌。

“可是你最近笑得很少。”阿云嘎说。

 

郑云龙腹诽,还不都是因为你。

这几天,他和阿云嘎愉快的回忆确实不少。桩桩件件都让他脸红心跳。在阿云嘎身边,他以往单纯的快乐被甜酸交杂的感受取代。

郑云龙默不作声褪下袍子,裹住小龙抱还给阿云嘎。

 

小龙离开他,这下是真醒了。从帽子里探出脑袋,然后爬回了阿云嘎肩上。

“为了让你高兴些,”阿云嘎和小龙额头相触,交换了意见似的,然后对郑云龙说,“我把它送给你,怎么样。”

“啥?”郑云龙愣住。

阿云嘎笑笑,将郑云龙的袍子披回他身上:“以后你也是它的主人,它的家长了。”

小龙崽极通人性,探头探脑凑到郑云龙眼前,好像在等他点头。

“可你刚不是说它是要送给……”

“没错啊。”

心脏突然就漏了一拍。郑云龙猛掐住虎口,做了次深呼吸。

阿云嘎认真的吗?

 

然而欣喜若狂的情绪尚未抵达,一个猜测就撞进了他意识里,击碎了他刚刚燃起的期待。

 

梅林,你是在故意捉弄我么,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在第七天的尾巴上,让迷情剂起了作用。

 

明明已经计划好的坦白,全部被打乱了。

郑云龙躲闪过阿云嘎的视线,攥着袍角好半天,才忍痛开口:“虽然我很喜欢你的龙,但我不能接受。”

小龙望着他,察觉出了拒绝的意思,立刻焦躁起来,口鼻里委屈地呛出黑烟。阿云嘎安抚地顺了顺它的背。

“可以告诉我原因么。”

“你听我说,阿云嘎,”郑云龙难过极了,没有人比他更希望这一切美好都是真的、会永远持续下去的,但他又必须亲手戳破这个幻象,只能告诉阿云嘎,“你现在的决定不太理智。”

斯莱特林目光沉了下来,平静地说:“我做决定很快,但绝不冲动。”

郑云龙挠头,简直想哭,继续劝他:“你说你一直想把龙送给你重要的人,既然这样,我真心建议你,再仔细考虑些时间。”

而阿云嘎像是横了心不想理会他的建议,斩钉截铁地抛下四个字:“没有必要。”

“再等等吧,拜托。”郑云龙痛苦地搓了把脸,短短几秒内口干舌燥,耗尽了说辞。

“也许,也许等到明天,你的想法就会变了......”

阿云嘎眸色一暗,像是蛰伏已久的猛兽终于抓住了猎物的要害,语气也冷下来。

“是吗。为什么。”

“因为,因为……”

突如其来的盘问打乱了郑云龙的阵脚,阿云嘎寒霜般的脸色让他心惊。他听见悬崖下海浪冲击峭壁的声音。那双不笑时无比深邃的眼睛,有能剖开一切的锋利,正紧密注视着他。即使早决意在今天将所有的事对阿云嘎和盘托出,但真到了这一刻,郑云龙还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而阿云嘎也没再给他机会说下去。

 

“——因为,你给我下了迷情剂,今天晚上就是药效的最后期限,对么。”

 

郑云龙哑口无言,阿云嘎的话在他耳畔仿佛化作一记惊雷炸落。

 

空气都凝固了。

有那么一分钟的时间,大脑里有个声音在读秒。郑云龙垂下眼,静静等待阿云嘎举起魔杖,向他扔一个惩罚性的咒语。可阿云嘎就那么看着他,不发一言。

又花了好一会儿,郑云龙才找回自己四散的魂魄。其实这一切他已经有所准备了。

 

“……对不起。”

格兰芬多最终还是选择了以道歉打破沉默,挫败感和愧疚快把他淹没了,“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阿云嘎没说话,等他给进一步的解释。

郑云龙摸了摸衣袋,从里面掏出个东西,抛给阿云嘎。

阿云嘎稳稳接住:“这是什么?”

“剩下的迷情剂。”郑云龙说,“你可以留作证据,上交学校,足够让他们把我开除了。明天早上之前,我就会离开霍格沃茨。”

阿云嘎晃了晃那个小瓶子,小龙崽也凑上来嗅。

“你自己做的?”

“是……”郑云龙说,知道难免又要被斯莱特林挖苦一番。
果然,阿云嘎挑起眉,冷冷道:“哇哦,看来我低估你们的能力了,格兰芬多制造,真是出人意料。”

郑云龙配合他的话送上一声干巴巴的笑:“惊喜么。想不到吧。”

“如果我计算正确的话,”阿云嘎说,“你的迷情剂是上周末熬制成功的?然后跟着我餐盒里的奶豆腐一起,溶进了我周一早上的茶里。”

郑云龙诚实地点点头。阿云嘎全都猜对了。

“时间倒很巧,”阿云嘎说着,把瓶子收进了口袋,“就当是给我的生日礼物了。”

“嗯?”郑云龙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云嘎又问:“都是因为之前魔药课上发生的事吗?”

“唔……倒也不全是。”郑云龙回答,“但我必须先声明,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我的朋友们无关。”

 

阿云嘎盯着他英勇就义的悲壮表情看了一会儿,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格兰芬多,你还真是大无畏。

 

“——那我们扯平了。”阿云嘎说。


他转头,留郑云龙一脸茫然。

“毕竟,你也掌握了我触犯校规的把柄,不是吗?”阿云嘎抬手,在小火龙的鼻尖上一刮,那只活生生的证据直往他手心里拱。

“但是不好意思,我可不能投桃报李,把我的龙也上交学校。”他看着郑云龙,目光灼灼,“他是我的宝贝。”


郑云龙并没有想要以此跟阿云嘎交换条件。他耸耸肩:“反正,你已经知道真相了,虽然我的魔药没见效,但现在要怎么做随便你。”


阿云嘎跳过了他的惩罚请求,话锋一转,问郑云龙:“想不想再试试看?”

“什么?”郑云龙扭头,阿云嘎横过手臂,将小龙引到了郑云龙的胳膊上。

“你抬抬手,”阿云嘎做了个姿势,示范道,“给它一点助力。”

郑云龙有样学样,尝试着抬起胳膊,将龙往天空里送。可那龙崽子如阿云嘎之前所言,就是不肯飞,虽然立即弹开了翅膀维持平衡,但爪子半点没离开郑云龙的衣袍。

 

“唉,胆小鬼。”阿云嘎用手背蹭蹭小龙的脑门,看向郑云龙,“关于你的魔药,我能问个问题么?”

“问。”郑云龙说。

“如果一切顺利,如果,迷情剂如你所愿起了效,你原本针对我的计划是怎样的?”

“啊?这个……”郑云龙难为情得很,他最不想讨论的就是这部分,“现在知道这个还有啥意义…...”

“说说看。”阿云嘎摆出了级长的架势,“如果情节不至太过恶劣,我可以酌情考虑,向学校举发你的时候请求从轻处理。”

“也没想把你怎么着……”郑云龙吞吞吐吐地说,“就想着,让你帮我写个作业啥的。”

“就这么点要求?”

“还有……”郑云龙如实交待,“……如果你要缠着我表白,我就当众拒绝你一次,给你难堪。”

“喔——”阿云嘎试想那样的场景,惋惜道,“那一定很丢脸,搞不好以后再也抬不起头跟其他人告白了。”

郑云龙急了,竖起一根手指:“一次,就一次,当众的。其他时候……”

“其他时候怎么样?”

“其他时候……我尽量私下跟你说不行……”

“你倒还想得真体贴,”阿云嘎觉得他太好玩儿了,“那如果,我执迷不悟,对你有更过分、更逾越的举动呢?”

“……”郑云龙咬紧了嘴皮。

阿云嘎诱哄道:“说说嘛。反正都是假设性的。”

“我…我也不是没想过…那种可能……”郑云龙声音越来越小,羞耻感快沸腾了。

“什么可能?”

郑云龙两眼一闭,破罐破摔。

“就是……如果你真的,发了疯,要亲我,那,那我就……”

“就怎么样呀?”阿云嘎步步紧逼地追问。

郑云龙抓狂:“就给你一拳!打到你药劲儿过去为止!”

 

小龙被吓了一跳,扑腾着跳回阿云嘎肩上。

阿云嘎也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喝你的魔药上了头,还要挨打?太过分了吧?”

郑云龙被他逼得满脸通红,羞愤得发抖:“就我那水平,魔药不会那么成功的,药劲儿肯定没那么大,况且我只加了一两滴,就一两滴诶,哪至于那么上头,不会让你有借题发挥的可能的。”

“哦——这样——”阿云嘎拖长了声音,一连点了好几下头,假惺惺赞许他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就是这样。”郑云龙咬牙,虽然很不想面对这个局面,但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

 

阿云嘎瞥了他一眼,倒也不介意和他分享。

 

“你前几天太异常了,好像一直围着我转。虽然我们在过去的几年里常常有交集,但这几天未免出状况出得太过密集。是个人都会察觉到的。”

“我没办法啊,”郑云龙抱怨道,眉毛拧出个委屈的八字,嘴抿成地包天,“我得时刻盯着你,万一药起效了但只维持了五分钟呢。”

阿云嘎接着追忆:“第一次在斯莱特林休息室遇到你——我是说,遇到你变的那只黑色小猫的时候……”

郑云龙相当无语:“不用刻意强调这点。”

阿云嘎笑笑,继续说:“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你。你没有公开过你的阿尼玛格斯身份,我一开始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但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总感觉那只猫和你神似。而且哪来的猫,天生神力,能把冰箱门撬开,但又不馋吃的。所以在你跑掉以后,我检查了冰箱,然后就有了些发现。你当时可能真的被高杨和龚子棋吓坏了,逃得太着急,犯了个错。”

郑云龙仔细回想了下那晚回去检查奶豆腐时的情形,从他打开冰箱,到被夹在门里出不来,一拍脑门:“我忘了关你的餐盒。”

“是。”阿云嘎眨了下眼,“奶豆腐的包装纸也敞开着。于是我猜,有东西被添加到了我的食物里。但到那时为止,我也仅仅是怀疑,并不能完全把这些事和你联系在一起,一切都还只是猜测,直到——”

“直到什么时候?”郑云龙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哪一个环节败露了他的计划。

阿云嘎顿了下,说:“周四的魁地奇训练赛以后,你把晒好的袍子丢到了我脸上。”

郑云龙不解:“袍子?袍子怎么了吗?”

“我那时才猛然意识到,在某只猫咪身上,我闻到过和袍子上一样的气味……”

郑云龙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来……”

阿云嘎知道他已经明白得差不多了,缓缓点着头,揭晓最后一层悬念:“是你妈妈调制的,衣物洗涤剂的味道。”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除了释然地叹口气,郑云龙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反应了。

“然后我反思了你近期的一系列异常举动,包括总是盯着我看,在我身上打翻墨水,这些。还有你竟然为了你的猫头鹰来跟我道谢。”阿云嘎张开手掌,特别夸张地数道,“四年多了,头一遭。郑云龙竟然亲自跟我道谢。”

“哦,是啊,梅林的胡子,我甚至还特地拿胖子当幌子,去跟你聊天,”郑云龙想起当时瞻前顾后的小心思就觉得滑稽,非常不好意思,掩面嗤笑起来,“你理解理解我,那时候做贼心虚。”

阿云嘎也笑:“总之,这些疑点汇总在一起,我的推断就八九不离十了。”

郑云龙没有再费心钻研阿云嘎的推理过程,他沉默了片刻,黯然道:“那既然你那会儿就知道了,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摊牌,或者告诉学校?”

 

阿云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底笑意浮动。

 

“因为,当时我还剩最后一个疑惑,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直到昨天晚上才得以确定。”

 

太阳已经沉入了海平面,天色由灿烂的橘红逐渐转为旖旎的粉青。

他们身后的草坡忽而有成片白色的小花盛开,无声无息,开得漫山遍野,又被海风轻盈卷起。小龙再次爬上了阿云嘎的肩膀,目光追随着空中雀跃的花瓣,也跃跃欲试,似要追着那风扑向大海。

阿云嘎顺势,将它挪到了郑云龙的臂弯里。

 

“猪头酒吧、有求必应屋、再到我的寝室,”阿云嘎历数他们昨晚共同的轨迹,笑意渐深,“发生的所有事,让我终于可以确信。


“郑云龙,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毫无预兆地,小龙忽然振翅,脱离郑云龙的怀抱,扑进漫天云霞之中,开始了它的第一次飞行。

阿云嘎的问题回荡在半空。

郑云龙双眼圆睁,连呼吸也忘了。整个世界失去了全部的声音,只剩小龙翅膀扑扇的回响,和他的心跳声。

手提箱外已是寒冷冬夜,大雪纷飞,而此刻,阿云嘎和他在这里,在阿云嘎的咒语造出的这个温暖惬意的黄昏中。

 

半晌,郑云龙释然地叹了口气,笑了起来。上天注定,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

他朝阿云嘎挤挤眼睛。

“我最烦你,你知道的吧?”

“我也恨你。彼此彼此。”阿云嘎由着他嘴硬,“你否认也没关系,我……”

“——不,我承认。”郑云龙打断他,事已至此,他什么都不怕了,“我承认我喜欢你。”

阿云嘎一愣,“我是不是……该说我受宠若惊。”

“但别得意啊,也没太久。”郑云龙说。

“只有过去七天?”

“对。”

“真的吗。”

“…可能…再久那么一点点。”郑云龙快被他烦死了,“哎我也不知道,勉强再给你加一分钟吧。不能再多了。”

阿云嘎哭笑不得,这还带讨价还价的。

“其实,我以前也会偶尔觉得你人不错,就是太高冷了,而且老找我麻烦。”郑云龙说,“因为迷情剂的事,这几天频繁地和你接触,对你的印象才有所颠覆。”

“怎么个颠覆法?”阿云嘎非要他说明白。

“没有那么刻板,那么冷冰冰,那么循规蹈矩,还挺有意思的。而且,比我以为的……温柔很多,”郑云龙说着斜了他一眼,“话也很多。”

阿云嘎满意了:“没想到你对我评价这么高啊。难怪你喜欢我。”

郑云龙梗住,被这人的厚脸皮程度震惊。

 

“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郑云龙闷闷地说,“不是非要你给我回应。”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你应该早点把你的龙,送给你喜欢的那个人,告诉她呀!”承认了喜欢阿云嘎简直让郑云龙抛下了最后一层包袱,他像个老朋友一样为阿云嘎出谋划策,“告诉那个人,你喜欢她!你看咱俩这关系,我都告诉你了。”

阿云嘎盯着他,极少见地褪下了自己完美无缺的强悍外壳,轻笑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自信。尤其是,当面对喜欢的人。”

“大胆一点,”郑云龙在空中攥拳,鼓励他,“你们斯莱特林就是谋划太多,总想把每个环节都计算好再行动,才会畏首畏尾。”

“你觉得如果说出口,我会成功?”

“为啥不会?你这么好,有啥好怕的。”郑云龙想不出有任何人能以任何理由拒绝阿云嘎。

阿云嘎笑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得试试。”

“去吧……”郑云龙说。热血过了,他的心又沉下来。

 

夜色已经降临在他们身上。小龙飞得不见了踪迹。

就在郑云龙准备开始默默哀悼自己的恋情时,他听见阿云嘎开了口。

 

阿云嘎说得非常简洁:“郑云龙同学,我养了一条龙,请你收下。”

 

“唉,你是不是中文不太好……”郑云龙苦笑,这人咋又绕回去了,“我不都说了吗,你现在有这种冲动的想法,是因为你中了我的迷情剂。但是……等到明天……药劲儿……”

话没说完,尾音便消失在了海风里。因为当他看向阿云嘎,

——那不是一副迷情剂作用下昏蒙沉醉的神态,相反,眉峰,瞳孔,嘴角,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他,阿云嘎此刻有多么清醒和坚定。

 

而阿云嘎也在凝视他,随即笑了起来。

“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在霍格莫德火车站,你撞到我身上,那时你也是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一点也没变。”

盛有迷情剂的尖锥小瓶又出现在了阿云嘎手里。他将瓶身颠倒了个个儿,像扭转了一只沙漏,所有时间从头开始,回到他们相遇的那一刻。

 

“粘稠,细腻,有珠母般的光泽,刚出锅时应该还伴随着螺旋状蒸汽。”阿云嘎透过玻璃瓶壁,观察着里面缓慢流动的液体。

即使过去了七天,丝绸般的药剂颜色依然相当美妙,好像那里面盛装的不是迷情剂,而是此刻天边撷来的一朵云。

“你就不好奇么,”他问郑云龙,“为什么你的魔药明明性状都对了——我敢打赌你也在其中闻到了自己喜爱的味道——但在我身上却没见效?”

“一开始也郁闷了几天,”郑云龙叹息着承认,“后来其实松了口气。还好,药没有起效,没给你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既然这样,那又是怎么被我发现的呢?”阿云嘎循循善诱,帮他拼凑所有的线索,“我推断出了猫是你,猜出了你给我用了魔药。但怎么能猜到是迷情剂的呢?”

郑云龙无语:“你就想让我夸夸斯莱特林的逻辑推理能力和直觉呗?行,你牛逼。”

“并不是全靠逻辑推理和直觉,”阿云嘎嗤笑,眼神锐利一转,“也靠味觉。

 

“——毕竟,后知后觉地回味起来,在一杯正常的奶茶里,青草和衣物清洗剂的香味实在很难忽略。”

 

阿云嘎补刀补得太到位,郑云龙感觉更糟了。

“我只放了一两滴,还以为你闻不到味儿呢。好吧,所以虽然你后来回想时才厘清这些细节,但其实你从喝下第一口奶茶时就察觉到了。”郑云龙叹了口气,仰面捂住脸,“从我这个计划实行的第一秒。”

原来第一步就露了马脚,他曾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迷情剂计划,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

阿云嘎笑而不语,望着郑云龙,像是在等待他的某个反应。龙都会飞了,有的人还是不开窍。

 

郑云龙嘴角下瘪把眉毛也拉垮,放任懊丧的情绪发酵了一会儿,突然之间,觉出了不对。


“……等等,你刚说啥?你……你,你在我做的迷情剂里,闻到了…”他指尖微微颤抖着,指向自己的鼻子,声音快要飘起来了,“……我衣服上的味道?”

郑云龙难以置信地看向阿云嘎,而对方勾起唇角,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

这就意味着——

 

有些认知是循序渐进的,而另一些,则会像这个一样,从天而降,直接砸他个眼冒金星。

过往无数的片段串联在一起,有个谜底呼之欲出。

 

“所有服用迷情剂后该有的症状,头晕目眩,心神不定,看到你就会非常快乐,不自主被你吸引……所有这些症状,在喝下那杯奶茶的第一时间,我就都感受到了。”阿云嘎看着郑云龙,微微笑着。

“——而那对于我而言,只不过是和过去四年多里每个日子一样,寻常的一天。”

 

郑云龙大脑运转彻底停摆了,五官调度和语言系统一同失灵。

 

“有很多次,我都想跟你告白。但似乎总缺那么点契机,而现在……如果你对你的魔药还不够有信心,那么刚好——”

阿云嘎拔掉瓶子上的软木塞,在郑云龙阻止他之前,仰头把瓶中剩余的迷情剂一饮而尽。

“喂!你!”郑云龙猛地惊起,吓得什么也顾不上了,毕竟是那么大剂量的魔药,而且还由格兰芬多制造,很难说阿云嘎这样一口闷了会不会产生副作用,他一把拽住了阿云嘎的衣角,瞪大了眼凑到他面前,努力捕捉阿云嘎每一个细微的反应,紧张地问:“你还好吧?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阿云嘎出现了短暂的面色苍白,微微合起眼,把那种不适感咽了下去。

“感觉么……有点晕,”他说着,脚下不稳似的晃了小半步,便顺势反手扣住了郑云龙的手,“还有点喘不上气,心跳也在疯狂加速,都是正常的药物作用;另外,胃里也有些难受,看来即使你的洗涤剂气味再美妙,也的确不太适合饮用。”

郑云龙噗嗤笑了出来,但还是很担心:“还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还有就是,”阿云嘎睁开眼,一错不错地看向郑云龙, “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

 

郑云龙望着他,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表情定格在了一种如梦似幻的空白中。


一阵旋风降落,小龙从星空里飞了回来,在他们身侧悬停了片刻,然后绕到郑云龙背后轻轻一顶,推得他完全贴向了阿云嘎。他们的鼻尖,发梢,不,甚至是睫毛,都碰到了一起。

而郑云龙的意识也被推到了昏厥的断崖前。如果就此跌下去,会粉身碎骨么?

——不会的,心里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他。下面接住他的会是宽厚的草原,温柔的大海。

直到有光散落在他视野深处,忽明忽暗地闪烁,他这才注意到,夜空里诞生了好多好多的星星,像一个个荧光闪烁咒,接连亮起。

是阿云嘎此刻的心情在发光,把他的眼睛也一点点地点亮。

 

“祝贺你,这位格兰芬多。”阿云嘎给予了他最高级别的肯定。

“你制作的迷情剂效果显著,你看,它成功地让一个斯莱特林无药可救了,所以——”

 

所以。

郑云龙跟着默念。

阿云嘎是要许愿了吗?因为余光里夜空开始有流星划过。

 

然后,他听见阿云嘎说:

“——现在,我可以吻你了吗?”

 

 

 

-正文·END- 

—————————————

注:


*瓦迪瓦西咒:可以让中咒的物品飞快地弹射出去的咒语。

*关于霍格沃茨的厨房:之前章节有注释过,想进门需要挠门口油画上的梨,它会变成一只门把手。而小精灵们乐意给学生们加餐的设定也是原著里出现过的。

*嘎的行李箱参考了《神奇动物在哪里》里纽特的箱子,纽特也是用无痕伸展咒和气象咒在箱子里构造出了一个适合各种魔法动物居住的世界。

*《养龙的快乐与盈利》:即Dragon Breeding for Pleasure and Profit一书,书中介绍了很多关于饲养火龙的经验技巧,海格也曾在饲养火龙时借阅。火龙饲养初期需要每隔半小时喂一桶鸡血加白兰地也确有其事。另,根据书中记载,火龙第一次喷出火花的时间大概在6个月大时(电影中海格的龙破蛋就会喷火了),而差不多一岁时才能学会飞。

*“我爱魔法!”:火焰杯那部里,哈利随韦斯莱一家去看魁地奇世界杯,进入到韦斯莱家施加了无痕伸展咒的家庭帐篷里的那一刻,也曾发出过这样的惊叹。那是原著非常打动我的一个时刻。致敬。

*中国火球龙:Chinese Fireball,产于中国的火龙,又名狮龙(Lion Dragon)。火焰杯那一部中,三强争霸赛选手维克多·克鲁姆在第一关抽到的就是这种龙。所有外表、习性描述遵照原著。的确非常格兰芬多。

 

最后,根据罗琳的说法:

成为阿尼马格斯的修炼过程中需要熬制复杂的魔药作为辅助,阿尼玛格斯巫师都是有很高的变形学和魔药学天赋的。

所以大龙能把迷情剂做出来,顺理成章。

 

—————————————

彩蛋和番外已更新,合集里往下翻。

如果喜欢这个故事,给我写点除了啊啊啊的评论吧。

 

另,出本计划提上日程,包括《一次失败的迷情剂实验》和《蝶》等几个故事。

请戳 出本印调

 


山海有龙

【云²/海行海】致我们的女儿 24

//云次方衍生,纳木海x陈中行互攻。小说《黄金时代》PARO。

//最后一集。感谢大家的阅读。 


-BGM:奈热乐队 - 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24


那天吃完了饺子,你又开心起来,在屋里蹦蹦跳跳,自得其乐,一会儿叽里咕噜地说会儿话,一会儿咿咿呀呀地唱一阵歌,玩得很开心。夜深了,就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困了。我让你爸带着你睡床,我自己用棉衣、被子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因为铺盖不够,你爸穿着衬衫、盖着棉袄,抱着你在我那张床上,挤卧铺似的躺着。我问:“要不明天再去买一床被子?”你爸说:“不用了。”

屋顶的白炽灯关了,我只留了桌上的一盏台灯。我心里想着...

//云次方衍生,纳木海x陈中行互攻。小说《黄金时代》PARO。

//最后一集。感谢大家的阅读。 



-BGM:奈热乐队 - 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24


那天吃完了饺子,你又开心起来,在屋里蹦蹦跳跳,自得其乐,一会儿叽里咕噜地说会儿话,一会儿咿咿呀呀地唱一阵歌,玩得很开心。夜深了,就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困了。我让你爸带着你睡床,我自己用棉衣、被子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因为铺盖不够,你爸穿着衬衫、盖着棉袄,抱着你在我那张床上,挤卧铺似的躺着。我问:“要不明天再去买一床被子?”你爸说:“不用了。”

屋顶的白炽灯关了,我只留了桌上的一盏台灯。我心里想着,还有什么事要趁着你们还在上海去做:照张照片?换些全国粮票?还是带你爸去见见我们领导,或是志国工作的剧团?想来想去,还是得问问你爸他什么时候走。结果转过头去一看,你爸脑袋靠在枕头上,一只手盖着你,呼吸深匀,已经睡着了。你们两个人睡着时的呼吸我都很熟悉。一个慢一些,一个快一些,就像一首长调和一首短调。听起来都让人心里平静。

我坐在椅子上,背靠着书桌,回过头来,看着你们,我舍不得移开眼神,舍不得眨一眨眼睛,我生怕一走神,就少一帧画面存在我脑海里、供我渡过与你们离别的日子。我舍不得睡觉,舍不得错过了片刻你们的呼吸。我一个人坐在灯下,只觉得心脏紧紧地缩成了一团,我的皮肤在发抖,手在发抖,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我不能这样继续坐下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什么都会过去,什么都会被岁月洗刷。我必须做点什么,把这一刻留存下来。抽屉中的信纸和笔墨闪过我的脑海。于是我慌忙把它们拿出来,像握住救命稻草似的,把信纸铺平,把钢笔吸上墨水,我要写一封信。我只能这样,不得不写。我能把它写给谁呢?写给你爸、写给我自己、写给志国和方圆、写给远方草原上的人们;不,不行。这封信只能写给你。你现在还读不懂一封信,筱雨,不过没关系。我要把这封信写给未来的你。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筱雨,你一定已经成为了一个健康、勇敢、自信、坚强的少年。我不知道那时,你长成什么样子,生活在哪里,在什么地方学习,做着什么工作,你的生活中还认不认得我,一个叫陈中行的人。但我仍是怀着这样亲切的心情,把这封信写给未来的那个你。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多想问一问你呀,可是我知道,你不会给我回答。你的人生还没有展开呢;在广阔的大地,在英雄的人民,在所有骄傲的自由的生命中间,你的人生属于你自己;无论是我,还是任何一个爱你,保护你,在乎你的人,都无权把自己的意志凌驾在你的人生之上,要求你去成为什么东西。可是,我还是要把这样一封信写给你,这封信里讲述的故事跟你相关的部分少,跟我自己相关的部分却多。筱雨,我亲爱的孩子,我多想问问你啊:是什么把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呢?在十四年前,那个二十二岁、从火车上走下站台、第一次踏上草原土地的陈中行:他会不会想到,十四年后,他冒险的终点,骑士的冠冕,英雄故事的结局,会是这样?在一间小小的卧室里,听着一个大人、一个孩子的呼吸,就感到整个宇宙都存在于这里。筱雨,我曾经不愿给你一个名字。我曾经害怕我会用一个名字圈定你、驯顺你,我害怕我改变你的轨迹。我害怕我把你从一个属于自己的人变成我的女儿。可是,今天我才明白,我的想法错了。我不曾用这个名字改变你。是你用这个名字改变了我。当我给你一个名字的时候,是你把我纳入了你的人生,你的世界里;你没有成为我的女儿。是我成为了你的父亲。筱雨,我究竟是怎么成为一个父亲的呢?世界上的任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成为父亲的呢?这个问题,我想了一夜的时间,直到写完了这封信,也找不着答案;筱雨,在十几年以后,未来的你,会把它告诉我吗?

 

第二天,天刚刚亮,你爸就起了身,留下你跟我在一起,他出门去买回内蒙的车票。你们只在我这里住了一晚。他说,新年、白月,在草原上还有许多事,奶奶家需要他去帮忙,姐姐和姐夫也等着他回去,现在他名下养着二百只羊、五头牛,再不回去就要把姐姐的谷仓给吃空了。我又问了他一遍去参加呼市会议的事。他语焉不详:说总还要等到旗里把通知下来。我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只好清点东西,送你们走。我买了两罐糖果、一罐麦芽糊精,让你爸回去送人;然后又回单位,打听到一个正巧在这天跟老婆回南京过年的同事。我于是拜托他在火车上照应你俩,道了谢,回家了。

那天中午,你爸把我宿舍整理得一尘不染,被子都叠成了豆腐块;我给你们蒸了一屉戗面馒头,不是我夸口,比苏旗的食堂做得好太多了。你们动身的时候,馒头还没完全晾凉,我硬是扎到口袋里,给你爸的行李包塞得满满当当。最后送到火车站,看着你们和那位同事一起上了车,又换票换到一个车厢,才走的。当时,在送你们上火车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小事。这件事情没有什么意义,以至于我不知道该如何把它写进信里。但是,尽管岁月如流,什么都会过去,总有些话说过就不能追回,总有些事发生过就不能抹煞。就当是为了防止我在将来把它忘记了吧!还是让我把它写在这封信的末尾。

那天在火车站,你们和我的同事夫妻二人一起上了车,你爸把行李包放在他们俩对面,又把你托付给他们照顾一会儿。然后,他回到了车门口来跟我说话。

在那一天他解释了两件事情,第一是那天他从赛镇生产大队保卫科离开以后具体发生了什么。第二是他到底跟他们交代了什么情况,他们才让我走的。

你爸说,上保卫科找我之后,他被留在大队里住了几天,之后他的公职被取消了,但他家在布镇还有一块地,离镇上三十里远,南北走向,往南看能看到诺尔吉玛家东面敖包的那一块。他的姐姐、表亲们分给他两百只羊、五头牛,他就带着你住在那儿放牧为生,直到听闻以前在乌兰牧骑的老同事接二连三地写信寄出去,非得要他作为民间专家去参加这个在呼和浩特召开的会议不可。他这才想起我来,从而带着你来到上海,看我一眼。而他说的第二件事,就和他当初为什么会从乌兰牧骑回到家里放羊有关。

你爸说,那天他知道侥幸的办法再也没用了,因此打定主意,放手一搏。他首先写了一份材料,把你出生到半岁之间乌兰牧骑的所有计划和行动全记录了一遍,其中还有奶粉、棉布的票证为据,当时知道此事的所有队员同志都在信上签了名。之后,他釜底抽薪,转移了你在我这里的收养关系。最后,他和苏勒德那个混小子里应外合,从收发室偷来了寄给我的介绍信,直接给我买了一张去上海的车票。做完这一切事情,他抱着你、拿着带有乌兰牧骑签名的交代材料,走到那间审讯室里。他把信在桌上放下,对他们说:“关于这孩子出生情况的问题,我都交代在这里,如果你们要问陈中行和我关系的问题,那么我现在也可以交代。”

他们自然急忙问:你跟陈中行的关系有什么问题?

你爸说,在相识的前八年,他和陈中行确确实实是清白无辜、真挚纯洁的革命友谊,其中没有一点私心杂念,更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他们问:那么第九年发生了什么?

你爸说,一九七八年在红湖马场遗弃的房屋里,我们捡到一个女婴,这孩子随后由我照料;半年后,女婴得了急病,我为了让她活下去,不惜暴露秘密,带着她到了旗卫生所。当时我走得急,骑马时连马鞍都顾不上戴,等到了卫生所里,屁股都被颠得麻木了。他看到有血痕从我裤子里渗出来,抓住我走到候诊室里,关上门脱了我的裤子看。当时他看见我的屁股上又肿又破,没有一块好皮,又是气我糊涂莽撞,又是气我不知道保护自己。一时忍不过,抬手在我屁股上的伤处旁边打了三下。第一下他问:错了没有?我不说话,第二下他再问:错了没有?我才服了软。到第三下他问:以后还敢不敢?我抓紧床单,一声也没出。

你爸说,他在那个时候突然清晰彻底地明白了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既没法打败我,也没法征服我,于是只好爱上了我,这件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从此之后永远也不能改变。他说,他就是从这时开始对我产生了不纯洁、不清白、不革命、不正当的感情,按照我们这个时代的道德,确实应当是有罪的;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这是长生天给他的一样东西,他既不能说它高尚,也不能说它错误,只能任其如此。而我对他的感情则一无所知。所以,就算他们认为这件事有错也好,无论如何不应该怪罪到我的头上。他说,如果要惩罚,就惩罚他好了。

你爸说,我就是这么被允许回城的。

我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愣了良久,才又问:那后来他们怎么惩罚的你?

你爸站在车门内,看着我,还是那副表情:眉头轻皱,嘴角微抿,他的眼睛,就和他站在保卫科房门外,向窗子里的我看那一眼时,一模一样。这次他到上海来,从下火车起,仍然是这样一双眼睛;可我过了这么久,才终于看清了那双眼睛是什么样的。在我之前的记忆里,你爸的眼睛总是那么年轻。像湖水,像星星,像初升的太阳。可是现在那双眼睛不一样了。那是一双坚定的眼睛。像混沌开辟之后的天与地,从亘古之初,就从来没有改变过,将来也永远不会再改变。那是一双像是长天、像是大地一样的眼睛。

他看着我,说,他们听了他说的话,好像找不出反驳的地方,于是只好把我放走,把他扣留在那里;可是过了几天,他们在书里翻了又翻,在脑子里找了又找,发现实在也没法给他找出一个罪名。他们不能把他怎么办,于是只好让他走人。

他看着我,说完这句话,那列火车就发动了。

 



—END · 全文完—


喵喵怪会爬

[云²/嘎龙] 电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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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者
“——这种时候不必叫军衔,莉莎...

“——这种时候不必叫军衔,莉莎。”

“——这种时候不必叫军衔,莉莎。”

霧島冬
爱意 太爱这对了!希望不要被吞...

爱意

太爱这对了!希望不要被吞! ​​​

爱意

太爱这对了!希望不要被吞! ​​​

㝉七里
放松手指,舒缓心情 糊剧回春,...

放松手指,舒缓心情

糊剧回春,喜大普奔

放松手指,舒缓心情

糊剧回春,喜大普奔

湍行特急
今日昭和 承花夏の流星——伊勢...

<今日昭和> & 承花
夏の流星——伊勢正三
https://www.xiami.com/song/xLsFOv991d9

<今日昭和> & 承花
夏の流星——伊勢正三
https://www.xiami.com/song/xLsFOv991d9

Cluffy还是太菜了

谁都没见过承承背后,万一有纹身呢(fp

谁都没见过承承背后,万一有纹身呢(f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