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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雪碧

【北燃】易感期(ABO)

太好磕了太好磕了这和原耽有什么区别?!就是我写的太慢今天公主抱都演完了我才把昨天郑队长猛闻信息素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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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私设一大坨凑合看哈

原剧向 互相暗恋有

三千字一发完

碎碎念结束

——————

顾一燃顶着一身臭烘烘的啤酒味回了郑北家,郑北一边表情夸张地嫌弃他,一边扔给他毛巾擦擦。干毛巾能擦掉啥,顾一燃这样想着,还是象征性地划拉了几下。


好臭,顾一燃闻了闻自己的手,有些绝望。


“干吗?!”


他还没从绝望中摆脱,高大的身影已经凑了过来。顾一燃下意识地侧开身子,伸手捂住自己的后颈。


郑北被他过于戒备的神色惊到......

太好磕了太好磕了这和原耽有什么区别?!就是我写的太慢今天公主抱都演完了我才把昨天郑队长猛闻信息素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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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剧向 互相暗恋有

三千字一发完

碎碎念结束

——————

顾一燃顶着一身臭烘烘的啤酒味回了郑北家,郑北一边表情夸张地嫌弃他,一边扔给他毛巾擦擦。干毛巾能擦掉啥,顾一燃这样想着,还是象征性地划拉了几下。


好臭,顾一燃闻了闻自己的手,有些绝望。


“干吗?!”


他还没从绝望中摆脱,高大的身影已经凑了过来。顾一燃下意识地侧开身子,伸手捂住自己的后颈。


郑北被他过于戒备的神色惊到了,不就是闻闻你身上的啤酒味有多臭么。话未出口,敏锐的刑警队长意识到了什么:“你快到...那个的时候了?”


「那个」


顾一燃皱起眉,对方过于委婉的表述让他觉得有些被冒犯到。他推了推眼镜:“易感期三个字很烫嘴吗?”


“不是,那什么,我不是怕你那什么吗。”


“怕我什么?怕我易感期没过好,在你家、在你家——”


“啊?”


易感期情绪本就不稳定,顾一燃又被迫浇了一身臭啤酒。原本脾气上来了想呛两句,可呛到一半,到嘴边的在平常不过的「发情期」三个字也变得烫嘴起来。


他沉默,而郑北好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他头一歪,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差生样子:


“顾老师,昨天不是还在给我们上发情期嗅觉水平的变化对识别毒品的影响吗?是你说发情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怎么还——”


“闭嘴。”


灯光昏暗,却挡不住刑警队长的眼睛。顾老师被花州湿润的空气一直泡着,又整日在教学楼里待着,和北方男人相去甚远的白皙皮肤被犀利的眼神缓缓掠过,相继泛出一片又一片浅浅的绯色。


他不好意思了。


郑北的脑子这样告诉他。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男——


——不对..他们是「异性」。


他只在上学的时候学过Omega的发情期是多么脆弱又可怕的日子,理智被激素控制,一边散发出对Alpha有着致命诱惑的味道,一边无法摆脱生理上无止无休的欲望。顾老师也会是这样的吗?


“郑北,你干什么?!”


对于又一次凑上来,像个大型犬在自己身边嗅闻的男人,顾一燃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万一自己的易感期点燃了这个凑太近的alpha——顾一燃的目光落在对方T恤下饱满的肌肉线条——自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没什么,那啥,我就是闻闻。”


由激素引起的危险动作被喝止,而他的视线却又落在顾老师还在微微颤抖的、饱满的嘴唇。


真是太糟糕了,他想。


“有什么好闻的。”


郑北退开了半步:“对不起哈顾老师,光在学校学了Omega信息素应该是啥味,我这不寻思你要是易感期的话我说不定能闻着点。”


“呃,”郑北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像个流氓,又退后半步开始找补:“但是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就是,万一以后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也能及时分辨出来不是。”


“那啥,刚刚是我冒犯了,你别放心上啊。这段时间我用不用先搬到晓光那去啊?或者你看你还有啥需要我注意的?我这确实也没和omega接触的机会,有啥没注意到的地方你尽管和我提昂。”


顾一燃挑眉看他,郑北很少连珠炮似的说这么多话。本身Omega在总人口中占比就低,尤其是公安系统,而郑北受到的教育大概是「Omega是个脆弱的群体,要好好尊重呵护」。


他看着Alpha退到安全距离低头认错的神情,突然笑了:“说得像我是珍惜动物一样。可你应该也学过,在定期接种抑制剂的状态下,omega不会轻易发情,而alpha也不会因为闻到点信息素的味道就失去控制。我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你这个周期打抑制剂了没?”


“啊?打了啊,这玩意不是得盯着打...”


郑北不说话了。他看着顾一燃撕掉了个什么东西,然后走近他。一股带着些甜腻的白葡萄酒香缓缓散发出来,几乎瞬间就攫住他神魂。郑北愣愣地盯住对面的人,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可这味道如同三九天开门时倒灌进来的西北风,一下就刺进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把他整个人冻僵在了原地。


顾一燃伸手去敲他的脑门:“上头啦?”


如梦初醒的男人下意识攥住他的手腕:“以后不要这样,太危险了。”


这个反应有些出乎意料。顾一燃没过脑子,顺嘴说了一句:“整天跟你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危险?”


他甩开郑北的手,低头把阻隔贴重新贴好,可一抬头,就撞进了那一双灼灼的眼。


不行...太近了。


“我先去洗洗。”


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这里不比花州,卫生间没有淋浴,想要洗澡只能去外面的公共浴池。粤东人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只能在厕所将就着擦擦身子。


郑北听着时隐时现的水声,脑子里全是刚刚顾一燃低头整理自己的样子。他侧身对着自己,白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后颈的线条修长纤细,没入衣领的位置有一处柔软的起伏,像是花苞。郑北知道,那是Omega的腺体。


他看着修长的手指拨开衬衣硬挺的布料,指尖苍白的敷贴落在未曾绽开过的花苞,像是厚重的落雪,一下就把他的味道阻挡得干干净净。


顾老师的信息素是白葡萄酒的味道。Alpha本能地回味那令人沉醉的气味,甚至忍不住去幻想更加旖旎缱绻的场景:一向冷静内敛的人由于激素的控制被迫向他展示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汗湿的额发,藏在镜片后面的绯红眼角,还有——


——还有Omega甜美的味道。


挥之不去。


郑北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个Alpha,对Omega的渴求早就刻在他的基因深处。可顾一燃的撩拨对他来说本应是笑笑就过去的事,但是现在——


郑北的视线几乎要将那扇门烧穿。


顾一燃洗干净出来的时候郑北并不在屋里,看到虚掩的门,估计他是去外面抽烟了。


他收拾好准备上床睡觉,可迟迟未归的Alpha让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些别的想法。


“他不会是真上头了吧?”


伴随着这个想法冒出来的还有轰隆作响的警铃,与一个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alpha共处一室,这曾是他危险清单上仅次于与毒贩正面遭遇的情形。


吱呀。


门开了又关,郑北回来了。顾一燃下意识闭上眼装睡,可作出了这个动作又觉得自己多余,他坦坦荡荡,有什么见不得——


他对郑北,真的坦坦荡荡吗?


逐渐清晰起来的脚步声让顾老师瞬间绷紧了身子,而床边一沉更是昭示着屋主人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身边。更糟糕的是,炽热的呼吸落在他的侧颊。


顾一燃一向冷静的脑子突然混乱起来,郑北到底要干什么??这时候他到底要不要睁眼??


他听见一声轻笑:“顾老师,装睡呢还。”


被无情戳破的男人被迫睁开眼,而对方带着笑意和微凉夜色的眼睛就这样落在他的眼前。


太近了。


顾老师,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第二性别我们几个知道也就算了,你以后千万别像刚才那样给人家闻你的信息素,多危险啊。


郑北打了半个多小时的腹稿瞬间被白葡萄酒淹没得干干净净。


那双明亮的眼睛褪去白日里厚重疏离的眼镜,盛放着家里小夜灯温暖的光。郑北忍不住放轻了呼吸,那温柔光影里,有他的倒影。


他们就这样无言对视。直到——


“你想亲我吗?”


顾一燃略带着沙哑的声音清楚地摔碎在这寂静夜里,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落进郑北的耳朵。


“什么?”


刑警队长从未遇到过如此混乱的时刻,他引以为傲的临危不乱和气定神闲此时此刻全都化为泡影。他的耳边除了顾一燃刚刚问他的话,只有自己如落雷一般的心跳声。


“你想亲我吗?”


顾一燃又问了一遍,可这次,看着文弱的男人并没有给他迟疑的机会:“你想还是不想。”


郑北感受得到,他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我...”


出乎郑北的意料,来自沿海开放地区的男人在情感上奉行的原则是如此直爽。他确定自己真的只迟疑了三秒,顾一燃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勾过他的后颈,直接吻了上来。


他刚刚还肖想过的柔软嘴唇就这样主动向他投怀送抱,激素贪婪地叫嚣,想要他刚刚假象的旖旎春色全都一一实现。唇舌交缠,Alpha沉溺在这个吻里,随着呼吸一起溢出的,还有他信息素的味道。


顾一燃恍惚间觉得自己来到了一片雪原。他并没见过雪,可他直觉这是雪后呼吸的第一口空气,清冽的味道钻进他的四肢百骸,把他整个人困在这场无垠的雪里。


“郑北...”


始作俑者差点被Alpha亲到窒息,他仅剩的力气攥住了对方摸到他阻隔贴的手腕,然后用力推开近乎整个压在他身上的人。被叫了全名的男人似是突然清醒,郑北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外放了这么浓烈的信息素, 吓得一个激灵弹开。


顾一燃终于得了喘息的空档,他挣扎着坐起来,对郑北严肃道:“郑北,你得负责。”


郑北贴着门框站得笔直:“顾老师!燃哥!!我我我...你你你要让我干啥?!!”


顾一燃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笑了出来:“你亲了我,不想负责了吗?”


郑北整个人突然解除了警报:“我天,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那啥了呢。”


顾一燃冷笑:“发情这个词还是这么烫嘴吗?”


“不是,没没没——”郑北连忙坐到他身边:“顾老师,我刚才就想跟你说,你以后千万别再这样,万一你这信息素被别人闻见——”


“郑北,你觉得我会是随便让人闻到信息素的人吗?或者......郑北,你——会让我的信息素再被别人闻见吗?”


郑北坐在他身边,看着身边人一双温柔的笑眼,也忍不住无奈地笑了。


原来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顾老师,太狡猾了。”


我怎么舍得。


他笑着又吻上去。


Fin


磕磕青提汁

[元与均棋] 晚春信

当郑微岚和徐均朔互穿
关于爱与救赎
又名微岚食记
1w+
——————————
当他独身置于牢笼暗无天日,当他被潮水涌来一样的苦痛淹没。如果我原谅我自己。
——————————

醒来时,郑微岚并未立刻睁眼,心里藏着的那些事随着思绪的清明一道复苏,搅在一处蒸腾,散发出氤氲白汽,提醒着他自归国以来所发生的一切,或喜乐短暂,或哀痛长久,都是真切的。

于是顷刻流出泪,从阖着的眼里。一路淌下,从脸颊到紧咬着的唇,留下细细一道濡湿。

但当他抬手拭去泪水,却渐渐放缓了动作。用一双泪眼看去,右手上并无伤痕也无绷带,干干净净,骨节分明。

眼睫掀起又放下,来不及把疑虑展开思量,他便立刻感觉到了第二件不同寻常的事——在家中窄窄一个单人...

当郑微岚和徐均朔互穿
关于爱与救赎
又名微岚食记
1w+
——————————
当他独身置于牢笼暗无天日,当他被潮水涌来一样的苦痛淹没。如果我原谅我自己。
——————————

醒来时,郑微岚并未立刻睁眼,心里藏着的那些事随着思绪的清明一道复苏,搅在一处蒸腾,散发出氤氲白汽,提醒着他自归国以来所发生的一切,或喜乐短暂,或哀痛长久,都是真切的。

于是顷刻流出泪,从阖着的眼里。一路淌下,从脸颊到紧咬着的唇,留下细细一道濡湿。

但当他抬手拭去泪水,却渐渐放缓了动作。用一双泪眼看去,右手上并无伤痕也无绷带,干干净净,骨节分明。

眼睫掀起又放下,来不及把疑虑展开思量,他便立刻感觉到了第二件不同寻常的事——在家中窄窄一个单人床上,他身侧正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心跳如鼓,他一下子坐起来,睁大了眼睛看向周遭环境。

落地窗前罩了纱的丝质窗帘、简约又精致的木雕衣柜、墙角安静运转的什么机器……这房间的装潢设施,似乎连上流社会的从商富豪也企及不上,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他眼中的现代。

动作间,那睡在他旁边的人也转醒,揉着眼侧过头瞧见他直直坐着,吓了一吓,开口道,“几点了?你怎么跑我床上来了徐均朔?

那是个年轻的男孩,身上被子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大大咧咧裸着的上身。

郑微岚不知所措地张张唇,发觉自己记忆里没有任何有关徐均朔这三个字的信息。好在男孩并未深究,撸了把头发,从床头捡起衣服穿,自顾自嘟囔着,“想起来了,昨天喝多了,忘把你扔到客房了。”

“这……这是哪?”出口声音有些颤抖,未知的境况里,郑微岚心中只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恐惧。

男孩穿衣服的手一停,黑t恤松松挂在肩上,要穿不穿,“靠,断片儿了?”

三分钟后,郑微岚从男孩口中得知,这个“徐均朔”是同家里人有了什么矛盾,从家里离开,来他这住了一晚上。

而对于他的“失忆”,男孩显得有些喜滋滋,“好好好,那你就洗心革面,从零开始,和你棋元哥好好沟通,我马上送你回去。”

郑微岚迷茫地被推去门口,再被拉进一辆他从未见过的车里坐好。车子发动,他颇有些紧张地握住了门把手,也不断打量着窗外的世界,好高好密的楼宇,身穿着各式衣服的男男女女,灯光闪烁的硕大屏幕……这一切都在昭示着,他来到了另一个文明、科技发展更快的世界。

而他身在其中,变成了这个世界里的徐均朔。


男孩在开着车,在前面叽叽喳喳的嘴也不停,说的一大半都是郑微岚听不太懂的,他抓紧了身上棉质的白色衣服,只敢草草应付,不敢贸然言明自己的异状,边暗暗祈祷这位徐均朔平时就是个沉默寡言的。

直到车开进某个看着不甚平凡的大门,在一处住宅前停下。郑微岚小心地观察着男孩的神色,意识到了这或许就是他该回的地方。他尝试握住车门上银色的金属把手,回忆着方才关门时的大体动作,轻轻一拉,门开了。

下去时男孩愉悦的声音传来,“进去吧,我走了啊。”

郑微岚回手把门关好,一秒后听见背后黑色小车一溜烟儿地跑了,只剩他站在房屋门前,不知如何是好。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走近那扇门,就像是要按下整栋富丽堂皇的开关。

他握住门把手,指尖触上冰凉,拇指恰好嵌进一块小小的凹槽,半秒之后滴滴声作响,温柔女声的“欢迎回家”也随之响起。郑微岚怔怔地看着门开了道小缝,轻轻迈步走进去,已经做好了被呵斥再结巴着解释的准备。

许是屋内窗帘没有拉,郑微岚反手关门,瞬间踏进一片黑暗,空气里飘来淡香味,似是清茶——他在编辑部常喝的,这味道令他稍稍安心了些。

他扫视着这间偌大的房子,瞥到不远的沙发上坐着个人,恰好回头望向他,于是郑微岚便猝不及防地撞进那一双陌生的眼睛——眼尾笔锋似的勾折出红痕,珠圆的痣静静缀在眼下,柔软发丝垂在额前,是微褐色,稍长,险些连眼睫也遮住,再往下看,高直的鼻梁翘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下弯却又不显刻薄的红唇……

好生漂亮。他不合时宜地想。在他的时空里,这样长相的怕是要去做歌星影星的,想必是不用做什么,单是在夜里流光溢彩的舞台上转上一转,就能引来大批的追慕者和数不清的财富。

他听见那人张开薄唇,唤他朔朔,眼里流转了某种易折碎的光。

他被这不甚清亮却柔软至极的声音激的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地迈步向他。

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这份贸然后悔,那男人就起身向他走来,边伸了纤长的臂膀抱住他,将脸颊埋在他侧颈,极为依恋。

与温热、绒绒的面颊相触,他一动不敢动,僵直着,只知道这个男人极瘦,宽松的衣摆里藏了不少风作乱,而先前他心生好感的清茶气息,也正来源于这里。

“朔朔,你还生我的气吗?”声音抵着他肩头发出,又飘进他耳朵,轻易麻了半边身子。

郑微岚慌张又含糊地应了一声,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方才男孩所说和他闹别扭的家里人,棋元哥。他暗暗思忖,原来是兄弟吗?这作派却是不太像……

身上的人终于放开他,他们在极近的位置对视,有喜悦从男人眼里释出,更衬得他眸光熠熠。然后他贴近,轻轻地在郑微岚唇上亲了一记,清茶气息骤然浓郁,又飞速散开。

郑微岚瞬间瞪圆了眼睛,捂着嘴唇后退半步,“你你……”

对面人愣了愣,失笑道,“怎么了?”说着,白皙的手从衣袖里探出,就要去拉他一片冰凉的手。

他下意识躲开,快到划过道弧线,掀起了一小阵风。

而郑微岚立刻知晓了他做的不妥贴——对面人的眸光暗了暗,手自半空垂下来,重新隐回袖中,唯余柔润的指尖在外头,“你还在怪我。”

尾音牵了重物一样的下坠,他极失落,眼尾淡去的红痕又有复发的迹象,而与此同时,疑问也在心里快速划过。

郑微岚嗫嚅着,只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前额已经开始渗汗。

下一秒,对面人神情渐渐换了模样,右眼微微眯了眯,显得如有寒光划过,“均朔,我们去年的纪念日是在哪里过的?”

“我忘记了,你可以告诉我吗?”

声音悠悠,又含着对结果已知的狠利与决心。郑微岚心口一滞,所有话顿时被尽数斩断。


——————————

“你是说,你来自1943年,名字是郑微岚?”

郑微岚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杯水,不住地点头,“先生,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无意冒犯,也绝对不是伪装。”

他手足无措地解释,很无力地觉得这说辞简直哪里都是漏洞。

可是这位他刚刚知道叫作郑棋元的先生却相信了,皱着眉毛问他,“那均朔是不是变成了那个时空里的你?”

郑微岚摇头,收了收下巴,有些歉疚地答道,“也许,我不知道。”

对话陷入僵局,安静过后,郑棋元突然开口发问,“你会唱歌吗?”

“不会。”

郑棋元定定地看着他,半秒之后说出了一个郑微岚几乎可以肯定是脏话的词。


然后他就见郑棋元拿起个金属发光小扁盒,点了点,附在耳边,等了片刻开始同人说话。他无法抑制心里的不安与好奇,更有重重的愧疚——他听得出那是郑棋元在向谁解释,明天的什么剧目演出徐均朔无法到场。

说来也怪,仅一面,他便对郑棋元有了些朦胧的认识,像是前世相识。他转换情绪极快,从方才对着徐均朔的委屈、温柔和几近不可察的羞涩,此刻尽数消失,只有带着焦躁又尽力冷静的情绪停在面上。

他生得美丽,身姿又颀长挺拔,加之年纪不轻,他猜他无论在哪个领域,都是有几分资历与傲气在的。可他此刻为了徐均朔的事情忙碌,郑微岚想,这一定是周折难办的,不然郑棋元也不会放低了姿态,把几句话来来回回的说。

他们一定很相爱。

想着,他又落寞起来,膝间那杯水似也悄无声息地凉了下去。


“我和均朔都是音乐剧演员。”郑棋元终于结束了电话,翘起来一只腿交叠着,靠进沙发里同他说话。

郑微岚张张嘴,察觉到脸上爬来一些热意。

“表演,加以唱歌和舞蹈动作。”

“啊,理解。”他认真点点头,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要自我介绍。

“我们是恋人。”

这简单一句蓦然飘进郑微岚耳中,他顿时有些坐立难安,宛如是抢占了人家的壳子,致使一顿爱人分离。

而郑棋元像是全然看透他所想,深深望进徐均朔明亮的眼睛,直达郑微岚的灵魂。

“没关系,感觉我们也快到头了。”郑棋元耸耸肩,说的轻快。

郑微岚张张嘴,眼看着他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想起他刚刚迎过来时泛红的眼,他是否孤独地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只等待徐均朔回家,这份故作的坚强又是多习惯、多用力,才把悲怆隐藏。


“你就在这住吧,客房在一楼最里面,等一下我拿几件均朔的衣服给你。”

郑微岚忙随着郑棋元的动作站起来,放好没动一口的水杯,深鞠一躬,“谢谢您。”

郑棋元挥挥手往楼上走,心说你顶着这张脸,我还会让你睡大街不成。

他悠悠叹口气,走着,目光一路滑过长廊,被那些独属徐均朔的痕迹轻轻刺痛。

……均朔,这难道是天意吗。



临近中午,郑棋元敲开了郑微岚的房门,递来几件衣服,“下面两件在家穿,剩下的适合穿出去,洗手间在前面左拐,不会用的话记得叫我。”

郑微岚用力点头,又为他的这份周到而羞赧。

“要一起吃饭吗?”

“先生,我能帮您做些什么?”话音同时响起,郑微岚才发觉自己腹中空空,颇为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

郑棋元笑笑,“先吃饭。”


“先生,很美味!”郑微岚手端瓷碗,嘴里塞了一团饭菜,没来得及咽下就发出诚挚的夸奖。糖醋小排,油菜炒土豆,肥牛粉丝白菜汤……这就是2024年的菜色和味道吗……

郑棋元替他盛了碗汤,瓷勺同他的指节一样白的晃眼,闻言他笑了笑,“那你就多吃点。”

郑微岚尽力快又文明地吃掉碗里的饭,然后搁下筷子认认真真地同郑棋元毛遂自荐,“先生,我会写些小说文章,我不知道您的工作是不是有需要,但我住在您家里,吃穿用度……我总是想还的!”

郑棋元慢悠悠喝了口汤,想了想,“不急,之后帮你问问。”

郑微岚顿时开心了不少,拿起自己的碗筷,又是快而深的鞠了一躬。然后在学会洗洁精的用法之后,执意包揽了洗碗的活计。



“先生,小徐先生品味甚好!”第一天,郑微岚迫不及待地把脸埋进麦当劳的大纸袋里,把里面的一样样小食拿出来,显然是郑棋元已和他说过徐均朔对麦麦的钟爱。

郑棋元看着他双手捧着鳕鱼堡,双颊鼓鼓地吃,替他拿了吸管戳开可乐,“小孩都爱吃这个。”

郑微岚摇了摇头,想反驳,但出于忙着咀嚼美味,只得作罢。


第二天他们一道去吃火锅,郑微岚的热衷极力掀翻了郑棋元此前对火锅“一锅水煮菜”的平淡描述。

“先生,番茄锅最佳,其次是菌汤,再次是麻辣牛油。”郑微岚咕嘟咕嘟喝不知第几杯水,嘶哈着同对面人认真总结。

郑棋元托着腮懒懒点头,举起一只手,“同意。”他吃火锅也是只涮菜,蘸到好吃的蘸料,什么锅底对他来说就没差。

刚才郑微岚被几口辣锅里的牛肉麻辣的一呆,嘴唇红肿肿,只差涕泪横流,他则很没有同情心地从紧闭失败的嘴巴里漏出了笑音,再赔罪似的递上水和小蛋糕。

可所谓人菜瘾大,郑微岚之后不信邪的又捞了一大勺红锅里的菜品,几口下去吃的双眼一闭,眼前一黑,豆大的泪珠就那么滚下来。这下郑棋元是真的忍不住,哈哈笑着拿出手机,仗着郑微岚还没熟悉这小铁器的用法,咔咔拍了两张照片。

……被辣哭的徐均朔,太好玩了。


第三天,对于郑棋元贯吃的素食套餐,郑微岚更是发明了一套自己的理论。

放下精致的刀叉,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郑棋元慢慢吃着盘子里拌着沙拉的、绿油油的“草料”。“先生,你知道,连我们那时候都不拿这种当正餐吃的。”

郑棋元则不听那个,拾了郑微岚的叉子,叉起一下草料就递到人嘴边。郑微岚无奈地张嘴吃掉,嚼一嚼,“……好苦。”

郑棋元慢条斯理地做解释,“这个在我家那边叫婆婆丁,一般都在地上挖,营养……”

见年轻人还有偷偷做鬼脸的趋势,郑棋元啧了一声,“来之不易呢,快吃。”

这一天,以郑棋元觉得郑微岚吃的太少,又给他订了一份烤肉拌饭告终。



第四天,郑棋元带着郑微岚去剧院排练,把他带到前排某个位置上坐下,还找到份剧本供他解闷。郑微岚一陷进文字里就入了迷,浏览起那跃于纸上的文字,随它们走进,在心中共筑起世界观与其中鲜活的人事。

直至郑棋元上来开嗓、唱歌,他才放下剧本,向前探着身子专心致志地看。

他从未见过郑先生的这一面,沉醉于角色里,将自己与角色紧紧融合,银框眼镜架上,风衣衣摆掀起,激昂澎湃的情绪就随之而浮现,更不必说那沉厚歌声,扬起来、落下去,击在剧场侧壁,亦击在郑微岚心上。

他看的呆了,为那样一副众人齐齐放声高歌,酣畅淋漓的图景。

他忽然想到,想必小徐先生也是这样,他们有同样的事业,知晓彼此热爱,一共同耕耘着,孜孜不倦。

分不清是偶然相遇发觉彼此契合,以至于滋生出爱,还是因爱,于是连灵魂也契合。


第五天,郑微岚一进到图书馆里就脱出了郑棋元的托管视线范围,扎进一排排的高耸书架之间,如小老鼠光明正大地跳进米缸里畅游,半晌,他抱着几本书小跑着回到郑棋元的座位旁坐下,气喘吁吁开口第一句便是,“先生,您觉得新式诗派和现代诗派有什么风格笔法上的不同?”

郑棋元登时沉默,扯出一个笑容,“小郑,你知道,也不是所有文艺工作者都是文艺青年。”

郑微岚眨眨眼,认真哦了一声,打开一本书读,不再言语。他看书极专注且快,方才有人把饮料碰洒在地上发出惊呼,他也没有抬一下头,反而面色不改地翻过一页,微微皱眉做思索状。

郑棋元抱着双臂看他,只觉得他和徐均朔的习惯性格倒真有些相似。

看着他坐在这里读书,他无法不想起徐均朔以往在家手捧书来读的样子,往往是晚上,在客厅沙发里,在他身边,两人沉浸在这样淡然知味的日子里,几乎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而直至日落西山,郑棋元已经外出了四次,吃了午饭,百无聊赖地翻了几下书又放回去,他发现郑微岚还是埋头在文字世界里,像看不够一样汲取着。

他感到无奈,又莫名心疼,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再不吃饭我就要绑你回去了。”

郑微岚缓缓抬头,这才惊觉身边人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巨大的玻璃窗外,日色也已开始昏黄,他脱口而出,“好饿啊。”

郑棋元把水递过去,拾起车钥匙起身,“想吃什么?”

郑微岚却不答这个,双手合十,眨眼看向郑棋元,“我可以把书借走吗?”

郑棋元抿抿嘴唇,终是笑了,“随你。”

“所以想吃什么?”

“那个可以做辣的,也可以做不辣的,什么菜都能加,自己挑……”

“麻辣烫?”

“是!”


第六天,郑微岚终于涉足了酒吧,他颇为好奇地跟在人后头,目光流连过一排排的酒瓶酒杯,看着郑棋元同人熟练地交谈,然后拿过来两杯酒。

“试试?”他向他一递其中一杯,勾着一边唇角,鬓发散散,独属这片嘈杂迷乱。

而郑微岚不甘示弱地接过来,左看看右看看,看澄澈的酒液闪着流动的光,再试探着抿了一口,脸上表情顿时变得精彩,“呃,有点辣,苦,不好喝。”

郑棋元挑挑眉,把他那杯拿回来,“均朔也这么说。”

不适的感觉还停留在舌尖,他小声接了句,“是个人都会这么说……”

哼了一声,郑棋元罕见地朝他一吐舌头。

而后郑微岚百无聊赖地看着郑棋元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动作倒是缓,数量却多。他也逐渐察觉到,有些不会令人开心的情绪出现在他身上,周遭陷入了低气压。

皱皱眉,他把郑棋元手中的杯子抽出来,下一秒随着手中一空,身边人像脱力一样倚向他,无力又难过。

郑微岚犹豫一下,安慰似的拍拍他肩膀,一语不发。

郑棋元沉默着,突然没征兆地开口,听不出一点醉意,“完蛋了郑微岚,车怎么开回去啊?”

“……”

“你有驾照吗?”

……看来是真的醉了。


——————————

第七天的时候,郑棋元给他送来了几份稿子,是徐均朔未完成的配词和详细要求,纸上洋洋洒洒勾勾画画,尽是这副身体真正主人的痕迹。

面对郑微岚的紧张、唯恐不能胜任,郑棋元只说尽力而为,大胆做。

他看着他,目光停在他的轮廓上,流连来描摹去,“万一他可以在截稿前回来呢。”

谈及此话题,一下把两个人从先前温馨淡然的氛围中拉出来,站回在冰冷的事实面前。

郑棋元克制住自己去抚摸眼前人的冲动,他越是隐忍,越是清楚地知道,同样的外表里潜藏着另一个灵魂,来自近一百年前,有着全然不同的人生。

他开口,声音发涩,像是顺滑的缎带上多了细小的结节,“我很想他。”

郑微岚看着他发愣,手里握着尚有余温的稿纸,突然很想说,先生,可我已经没有了可以想念的人。

他拿他深爱的笔杀死他的夏光,将她草草埋葬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亲手扼杀了半个自己。

纵使他悲痛万分,纵使他觉得自己已经赔上了一切,却还是没能拯救那个人,眼睁睁看着他也走远,离开他们曾有短暂欢愉的春天。

他恨不能就此被漫天飞扬的信件深埋,因为他深知,他已再一次一无所有。

是因为这样吗,因为他已没什么可失去,冥冥之中,神明指引他降临于此,是想让他明白什么,得到什么?郑微岚想不明白,他呆立在郑棋元身前,察觉到咬紧了牙也止不住那咸苦的泪水涌出。

他看见郑棋元朝他伸出手,这一次是想要牵住他,而非徐均朔的皮囊。

“微岚,和我说一说吧。”

他握住,孤注一掷,像抓住水中浮木。当泪滴坠落,他发觉郑棋元的手并不如他以为的那样暖。


那天,他们都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亦是将生命中最深刻的喜乐和哀伤交换。

郑棋元讲2012年的擦肩,2019年的再遇如同初见,讲试探许久,终横越了一切知晓彼此心意,讲在大众目光里纠缠又克制的目光,以及以年计数的日子过后,他的不安初具雏形,他们之间的问题开始显山露水。

他苦笑着避开了郑微岚的眼睛,“我那天大概是昏了头了。在这之前,我们本就在暗暗地闹不快,他说我不争不抢也该有个度,不该平白无故地把机会拱手让人。我知道关心则乱,也理解他为什么情绪激动,但是,他父母,刚刚找过我。”

郑微岚讶异地掀起眼帘,对上郑棋元微微灰暗的眸,侧了头,失力一样地看向别处。

“他们想让我劝他搬出去住,还说了许多,态度诚恳温和,反倒让我……”

“所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吵了几句之后,我就对他说,那你不如去找个年纪小些的,至少你们能相互理解。”

那时他说完这话的寂静不亚于此刻的,徐均朔一时不能反应,怔然看他几秒钟之后,红了眼,转身摔门而去,留下门的余震和不曾停止的唱片声音。

“后来呢?”不知谁在问。

后来他在沙发上独坐了一整夜,一会儿想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一会儿又想,如果他从此走了也好,也算完成了他父母的殷殷嘱托与恳求。

他可以替他打包、寄出遗落在北京的行李;可以同人解释均朔一直喜欢女孩子,他们只是关系极好、惺惺相惜;他可以独纳浩瀚的不舍、孤寂、一切软弱的情绪,再把他往前路光明上送一送。

他想,是宽恕还是惩罚,他回来了,却已是另一个灵魂。


而郑微岚呢,抱着抱枕呆坐许久,开始从头讲起。

出国的漂泊孤独,坚持梦想的不易,像这全世界的苦难都挤在一处朝他涌来。后来,他用文字治愈的人也把他治愈,他们互通信件,袅袅情丝就隐在其中。多少年他孑然一身,他无法不深深沉溺。

直至事态有如脱轨列车般愈演愈歪斜,他再控制不住分毫,只能以血淋淋作结这一切。

可蝴蝶振翅微微,地崩山摧轰然。他只错了一次,换来他生命中注定有失去、有离开。他哭的声嘶力竭,狠狠扬了曾痴爱的文章小说,可无论如何,也再换不回那些淡然却温馨的日子。

不会再有人拿自己的全部去爱他,不会再有人忧心他被纸张划伤的小小伤口,他失去了那个白裙飞舞的明艳女孩,失去了他视如泉,如蝶,如璀璨一般的先生。

等他再一次回到家中,迎接他的是无比熟悉的黑暗。而这一次,于光里,于暗中,都没有人再救他于水火。

无人知晓他的罪孽,如同无人知晓他曾深爱。

“我根本不应该对海鸣先生产生那样的感情,我,我……”他讲到最后,神态归于迷茫。

要怎么说明呢?就算抛却动荡时局也注定不会被接纳的爱,男女交欢,阴阳相合,多么正统多么伟大。显得他在其中不伦不类,一惧再惧,退了又退,终酿成了祸患。

如果他是正常的,如果他循规蹈矩……他试图把一切深层的原因归结于自己身上,以此来减轻不休的痛苦。

但郑棋元打断他,把他不知不觉中攥的狠劲的抱枕抽出来,改握住他的手,“你的爱没有错,你知道,本性,和时代先后、太平与否无关,只是你恰好爱上他,恰好是他而已。更何况,你又怎么知道,在未来这份爱不会被接纳?”

郑微岚像被他柔柔低沉声音蛊惑,不由自主地问出,“在今天,难道已经……”

“并不。”郑棋元微微一笑,没有几分苦意。

“可是微岚,如果你不争取,你将永远与幸福错过。”


他怔着,唇也轻轻发颤,由着郑棋元的手抚上他发顶,好一阵温柔的暖。

“微岚,错误是不可追的,如果你决心与自己为难,谁都爱莫能助。但如果你相信,无论是哪一种爱,他们都爱着你,他们都会原谅你,当你再一次从梦中醒来,明天,又是一个新世界。”

郑棋元见惯徐均朔百般模样,这般如遭雷击又泫然欲泣的却是少见,他禁不住上前抱住他,假装是自己与一个脆弱的徐均朔相拥,亦是温暖了郑微岚。

少年人也伸出手回抱他,于是他们共同在两片窗帘中间的阳光里,无间无隙,以至于分不清谁的身体在抖。

同一天晚上,他们都无眠。

郑微岚不断回想着郑棋元的话,在黑夜里,试着解开心里的结,他想起夏光乌黑的发飞扬,笑起来犹如春日的阳光,想起她说她是最爱他的人,固执又骄傲;他想起海鸣先生对他的鼓励、维护,在一次次邮递中他们共同完成的隽永文章,写下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此刻,这些都在他心里乍现,抵抗本铺天盖地的绝望。

如果我原谅我自己。

想起这个念头,周身都为之震颤,仿佛是多大不敬的错误。

可往者不可谏,可错已不可追。当他独身置于牢笼暗无天日,当他被潮水涌来一样的苦痛淹没。

如果我原谅我自己。

他缓缓地坐起来,下床去书桌前打开幽暗台灯,拿出纸笔。


——————————

郑棋元醒来时,正是个晨光熹微的时候,他尚还睡眼惺忪着,推开门,就发现眼前地板鞋正摆着一封没有封口的信。他俯下身把信捡起,拆开来看。

『致郑先生:

我想,我与徐先生之间的相似是不是也是我们互换灵魂的原因之一呢?我们都爱好写作,都爱着年纪稍长的人,都面临抉择,都挣扎不休。

如果我们是相似的,那我一定缺少了他的勇敢,他只身向您,不计后果。我如同他的反面,缄默,一直到无可挽回。

可如果我们真的是相似的,那我可以诚恳地告诉您,他一定无比爱您,在您不知道的地方,比您想的更甚。

您劝慰我宽恕自己,我想了许久,也终于知道这是解脱的唯一办法。那么,我们都原谅吧,我解开牢笼的锁,而您原谅他的年轻,原谅你们之间客观不可逾越的鸿沟。

无论我此生还能否拥有再次勇敢的机会,我都想要学习徐先生的勇敢,也请您相信他深爱。

您说未来会接纳更多,连我这般禁忌之情也会被允许。我想,如果不是我那一年,不是2024年,兴许就是明年、下一个十年呢。先生,您还有时间等待,还有未朽的爱作奠基。

先生,如果等一下醒来的还是郑微岚,麻烦您教教他吸尘器的用法,那真是一个很伟大的发明。

如果是您的均朔回来了,请把七天前那个错给我的拥抱再还给他。

很高兴认识您,衷心感谢您给予我的一切。

郑微岚
2024年』


浏览过后,郑棋元匆匆将信收回信封,顺着楼梯下去,不顾什么礼节就推开了客房的门。

窗帘已经被束起来了,阳光透过干净如若无物的玻璃窗,映在面向前窗的人身上,他闻声回过身,照旧是深邃眉眼,顺下来的长长刘海。他唇瓣翕张,而郑棋元觉得自己从未那样期待过一句未出口的话,仿佛落定,能成就他此生。

他说,“棋元,我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中悲冷,醒来他竟不敢推门而去,唯恐这是神明愚弄的二重梦境。

郑棋元上前几步与他相拥,快得徐均朔只看清他微红的眼。他将自己嵌进他的身躯,脖颈交缠,肩胛、前胸贴在一处,连清茶与皂荚香气也相融。

徐均朔手安抚上他哥的发尾,察觉到绒绒发丝也在微微发颤,像是用了全力去抱,更像是身随心走,激荡又存余悸。

他听见郑棋元说,“对不起,均朔。”简简单单的一句就这样轻轻撞进他心里,而他恨不能以手捧起这份真心供之高阁,拿血肉来滋养,任由它消除此前一切不快意。

他想,也说,亦在问自己,“哥,我怎么会有怪你的一天呢。”


——————————

早春清晨还有些寒气,在人少而略显空荡的家里亦是,于是两个刚刚重逢的两个人就挤在一块,絮叨地讲这些天发生的事,多半是不同年代碰撞在一起的奇遇趣事。

徐均朔照旧是火娃一样的热,贴合着睡衣棉布料,整个人暖融融,他靠在郑棋元身上,掰着指头算这趟七天的旅程都干了些什么。

“我去医院重新包扎了他的手,讲道理,几乎扎穿了,消毒做的我差点没痛死,郑微岚啊郑微岚,”徐均朔摸上自己的右手,指尖划过手背,话音喃喃,“他是有多大的决心。”

郑棋元则知道的比他多些,皱皱眉,不禁为这个孩子狠心和绝望感到伤感。

他希望郑微岚能尽早走出来,上天能再眷顾他一些,因为归根结底,他不过是一个曾不幸,曾走错路的孩子。再往后,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那些,更是明媚的春天。

“我替他收下了金先生的最后一封信,他现在应该已经看到了。”徐均朔笑起,来微微抬起下颌,对上郑棋元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

鼻息中灌入了熟悉的味道,1,2,3,他迎着剧烈的心跳猛然睁眼,窗外传来的喧嚣与右手隐隐痛感让他意识到,自己重回了1943年。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如同做了一场已知结局的梦,梦醒,他走进结局,却还是忍不住怅然若失。郑先生,小徐先生,繁华的2024,恐怕今后都是在他回忆里出现的人与事了。

就这么想着,他摇摇晃晃起身,像已不熟悉这副躯壳,走到镜子前重新端详起自己的脸。也就在这时,他瞥见一张纸条被贴在镜子上方,字迹同那些未完成的手稿一样:信和花放在桌子上了。手好痛啊!

他将纸条揭下来举在眼前,不敢置信地复看了三秒钟,然后扔了纸条奔向书房,看见干净的桌面上正正摆着一封信和一束已经开始枯萎的花。

他慢慢走过去,拾起信打开来读,一半期待,一半恐惧,纠结在一起嗡鸣震颤,像整个灵魂也割裂。


『微岚亲启:

微岚,想说的话有很多。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眼睛也有一些看不清了。在信中,我就长话短说了。

所有的事情都因为我才走到如今,都怪我自己沉溺于荒唐梦境,不知从何时隐隐约约,感到有一丝熟悉,仿佛她就在这里,呼吸着相同的空气。羞涩的言话,她总细腻小心,却单纯热情,不同于她的书信。期盼中些那些来信延续我的生命,在文字围起的城墙里守护这个梦境。

最终,我们都沉溺于爱的各种形态之中,品尝着各种爱所带来的喜悦。

你总会不顾一切勇敢前行,我追寻你的足迹向前走去。这些文章和书信见证我们的曾经,这一束花希望你能替她收下。

想说的话,该如何表达,人生最后的繁华,你陪我写下,无论究竟是谁,我的爱慕之心,它只属于信件另一边的你。我会等你的回信,如同我们的往昔。

此致
敬礼

海鸣
3月17日』

信纸无声息地从指尖飘落,落回桌面,覆住半截花枝。有泪水滴下来,由泛黄的花瓣尖淌进发蔫儿的花蕊的漩涡,复又滋润生命的鲜活,仿佛能闻到七天以前带着露水的馥郁芬芳。

明明如释重负,可悲喜与往日记忆一同涌来,落入他心脏,裹挟着跳动的频率起起伏伏。他张开嘴,哭声嘶哑,是死寂之中唯一的响动。

他蹲下来紧紧地把花与信抱在怀里,不再柔软的花瓣扑在脸上,就如同拥抱他错过的整个春天。


——————————

“诶,他没有往下接我的稿子。”客房里,徐均朔捏着厚厚一沓纸向郑棋元抖了抖,“但是多出来好多……”

他将底下的一摞抽出来看,细细翻阅,眉头越蹙越紧,郑棋元也放下手中物件,走过来,“怎么?”

他们一同端详起那昏黄纸上劲瘦有力的字迹,挥毫笔墨间留下文华洋洋洒洒,勾勒出一个剧本的雏形。当徐均朔翻到第一张,看见那上方正正写着四个大字,被书名号圈着,工工整整,如同人生最初或最后书写,要用上所有的气力与爱———粉丝来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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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孤】扬沙

  程婴程勃双视角第一人称意识流小短文


  00

  我或许会爱他。


  如果他残忍,如果他懦弱,如果他愚昧。


  可他没有,他那样茁壮地长起来。健壮、聪慧。有时甚至会想,血液真的是那样强大的养料吗?他正直又坚韧。


  01


  起初这个孩子的哭声不比别的孩童悲惨,他的笑容也没有似有似无的哀戚。我曾以为会有些许不同的,这个从蜿蜒的血河中漂流出来的孩子,这个刚一降世就背负了数百冤魂的孩子。


  一开始,是最难过的时候。


  那些啐在面上的唾沫、泼在身上的泔水并不足为惧,反而是那些怯懦地、幽怨地、仇视地盯着你的眼神。


  像是刀割,像是火烧,像是一...

  程婴程勃双视角第一人称意识流小短文


  00

  我或许会爱他。


  如果他残忍,如果他懦弱,如果他愚昧。


  可他没有,他那样茁壮地长起来。健壮、聪慧。有时甚至会想,血液真的是那样强大的养料吗?他正直又坚韧。


  01


  起初这个孩子的哭声不比别的孩童悲惨,他的笑容也没有似有似无的哀戚。我曾以为会有些许不同的,这个从蜿蜒的血河中漂流出来的孩子,这个刚一降世就背负了数百冤魂的孩子。


  一开始,是最难过的时候。


  那些啐在面上的唾沫、泼在身上的泔水并不足为惧,反而是那些怯懦地、幽怨地、仇视地盯着你的眼神。


  像是刀割,像是火烧,像是一道身体里的暗疾。罪恶感生长在骨肉里,哪怕无人注视着你,也觉得芒刺在背。


  我的心在种种指责中越缩越紧,我怕,怕出现在人前,有时恨不得将自己缩的小小的,缩回我的胆怯和懦弱里去。


  我想要辩解、想要摆脱这恶名,可那个惨烈的秘密扼住了他的口舌,女人的眼泪、老叟的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多少次,捏碎了指骨,咬破了舌头,可癫狂过后,还得做回那个程婴。


  家中那个眸光闪亮的孩子,等着他的父亲回去。


  02


  我有两个父亲,一个高大威风的,他教我射箭习武,教我经天纬地。我佩服他,他有那么多本事,又是那样的威严。


  可我有时也有些怕他,虽然他待我很和善,也常常夸奖我。但是他身边的宫人对父亲总是战战兢兢的,他们好像很怕父亲。


  我不懂,可我不知怎的,隐隐觉得我不该问。


  另一个父亲,是矮小佝偻的,他教我医理药学,教我仁义道德。我与他亲近,我知道他是我的生父。他那样的疼爱我,他为我拭去汗水,为我掖好被角。


  可他的眼睛总是好悲伤,无数次我以为他的眼中马上要流出泪水,但是一晃神他还是那个温柔稳重的父亲。


  我不懂,可我好像隐隐明白,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我叫程勃,我是程婴的亲儿,是屠岸贾的义子。我有两个父亲,文韬武略,我从不缺关爱和照看。


  可我的两个父亲,都有秘密,都有我全然不知晓的地方。

  

  因此,我有时也会觉得有些孤独。


  03


  勃儿越长大,我却越不知道我究竟在做什么。


  他聪慧,今天教他认过的草药,明日就不会记错;他矫健,拿着弓箭回来时比鬓角上的汗水闪亮的,是他兴奋的面庞。


  我有时希望他真的是我的儿子,快乐茁壮地成长就足够。但是仅仅想那么一下,我就会止住念头。那个断成三节的小小身体,才是我的儿子。


  “父亲,我记得的,这是白芨。”


  “对,孩子,我聪明的孩子。”


  我亲手断送了亲儿未来的所有可能,又期盼眼前这个孩儿能够平安无事地长大。


  可面前这个孩子的眼睛一直在提醒我,这是个不凡的孩子。他流着高贵的血,背负着壮烈的命运。


  我将他从悲剧中挽救下来,却要求他用自己的生命翻转悲剧的结尾。


  我有时也会后悔,我宁可自己真的是那个受人唾弃的伥鬼。而这个孩子,他是自由的,他有自己能选择的命。


  可再也不能了,命运已经悄然运作,不容置喙地向前奔去了。


  04


  日子一天天过去,儿时的困惑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威风又狠厉的父亲和温柔又哀戚的父亲,都是我的父亲。这么多年,我已经明白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对我有所隐瞒。但我相信我们之间相处的时光,倘若我全然坦白,那么我们之间情感又如何不真诚呢?


  白天我跟着义父在皇家园林中驰骋,我弯弓搭箭,我射雁杀鹿。晚上我跟着父亲在家中辨识百草,我学医习术,我识文断字。


  我的世界是两片截然不同的拼图,差互着交缠在一起。


  可我的两个父亲啊,一个见我越长大越骄傲,一个却越来越忐忑。这也没什么不好,有时候我要策马奔驰,有时候我也想被捧在手心里疼爱。


  今天义父告诉我,他想我出去游历,他想让我看看他的江山。


  我当然愿意,我要亲眼见识这个世界,用自己的眼睛填补两位父亲口中描述的缝隙。我已长大,世界正向我敞开胸怀。


  05


  这一天终于到来,我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他说他已到舞象之年,他说他要亲眼见识这世界。我给他药箱,我看他握着屠岸贾的刀,我叫他替我传一个口信。


  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次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儿。


  我看他奔向屠岸贾,看他身上被猎物的血液喷溅。而现在带着两个父亲的信物,传递一个关于生父的信件。


  命运已经走到这里,一切都顺理成章。


  我拿起画笔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亡魂的声音却催着我继续,那一下下的笔触,书写着我的恨我的怨,他的身世……他的命!


  画卷在他出行前就已绘成,他的命运也在他呱呱坠地时,就已经写好。


  可我的儿啊,此行一去,我不敢再说你是我的儿。你那样踌躇满志,全然不知迈向的是各种命运。让我再叫你一声勃儿,让我在童年的幻梦里再伸手挽留你最后一下,然后亲手送你离开。


  去吧,我自由快活的小兽。待你归来,就要入世成人了。


  06


  这便是我的命吗?


  我看着父亲对着亲手展开的画卷流泪,积攒在眼中多年的泪光终于放心地流淌下来。


  我扭过脸再看一眼那画卷,原来不是错觉,原来不是多虑,我的人生本就是两条硬扭在一起的荆棘。


  我不是你儿。


  “你是赵氏孤儿!”


  我听见多年来拼凑的生活彻底碎成两半。


  那个破碎疯癫的女人,那个绝望流泪的女人,那是我的母亲。我浑浑噩噩地度过十六年的人生,全然是一个谎言。


  我如何能坦然安稳地度过这十六年的人生,那样多的性命背负在我的肩膀,我怎么会浑然无觉?正有人在我身边咬牙忍受,我怎么会全然不知?杀父仇人就在我面前逍遥自得,我怎么会坦然自若?


  这仇这恨,迟了十六年进入我因真相破碎的心脏。我说不明白那胸腔里泵出的血液里流淌着什么,那血液里写了恨!写了复仇!复仇!复仇!


  屠岸贾给我的刀锋,终将刺进他自己的心脏!


  07


  数年的煎熬已称不上难过,再锋利的疼痛,也会在心上磨钝。可当命运终于推我走完了这一段路程之后,我的胸膛才终于被真实的情感填满。


  或许在将赵氏孤儿抱在怀里时,我就在等待这一天。憎恶、唾弃是我该咬牙忍受的,私情小爱是我该狠心抛弃的,隐忍蛰伏只为别人的命!


  所有的选择,最后都是无可奈何。


  我害死自己的亲儿,逼疯我的妻子,我将亲手养大的孩子送上他该走的路,那我……也该走向我自己的终点了。


  以前总是大义逼着我做选择,这一次,不如让我自己选择。


  血很热,我儿啊……


  “你爱我……”


  08


  我叫程勃,我十六了,我已经长大。


  我有三个父亲,生父惨死在奸臣手下,养父舍亲救我最终自戕而死,义父是我杀父仇人被我手刃而亡。


  我是赵氏孤儿。

  ——

  两年前第一次看完赵孤之后写了两句很快就搁置了,今天过了很久之后复排想着再写点吧,就真又写了一点。

  当时看完就觉得,程婴和程勃两个人都有点太“阳光”了,私心想看一点程婴把亲手养大的孩子推向血海深仇的挣扎,还有程勃在虚假人生中的怀疑。

扬卿王

爱与血脉【赵孤大末一周年纪念】

接剧尾程婴跟程子走后

歌曲部分为 《请相信我》填词


程勃    父亲!父亲你在哪儿?我帮…你报仇了!父亲!父亲?(找到程婴)

父亲…你怎么了,父亲?爹爹!带勃儿回家好不好……你醒醒!

爹爹…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爱与血脉》

(程勃)

你的双手那么冰凉

融进我胸膛

曾同在夜空看满天星光

无边长夜苦中作乐

痛吞在心房

一步步落为棋子

梦中 模糊身影总是跟随

多少次 我满腹心事却欲言又止

我的血到底来自何身世

别丢下我 向谁哭诉

是否生命对于你和我 都是种枷锁...

接剧尾程婴跟程子走后

歌曲部分为 《请相信我》填词


程勃    父亲!父亲你在哪儿?我帮…你报仇了!父亲!父亲?(找到程婴)

父亲…你怎么了,父亲?爹爹!带勃儿回家好不好……你醒醒!

爹爹…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爱与血脉》

(程勃)

你的双手那么冰凉

融进我胸膛

曾同在夜空看满天星光

无边长夜苦中作乐

痛吞在心房

一步步落为棋子

梦中 模糊身影总是跟随

多少次 我满腹心事却欲言又止

我的血到底来自何身世

别丢下我 向谁哭诉

是否生命对于你和我 都是种枷锁

痴人如我 无知沉默

沉溺虚幻梦境 唯烛火

隐约间瘦弱身影 黑夜中落寞

醒来 窗外春花已然零落

咬着牙 度过将孤独无依的夏夜

将天真藏进内心的角落

请相信我 此刻承诺

我将成为毁灭的烈火 把天空刺破

鸠占鹊爱 掩藏血脉

终于今天已真相大白

不负煎熬的等待 正义已到来

还有另一个小孩 等着你回来


一人饱

【云次方cp】从鄂尔多斯到青岛

阿云嘎✘郑云龙   

现实 无差

——我已无来时路,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归途。

【正文】

阿云嘎其实挺紧张的,他不是个沉着的人,虽然大部分时候人们觉得他是。

人们看到的他的“沉着“不过是强撑起的假装——于他来说,生活太过于严厉地考验他的耐力,又忘记予以奖赏——如果抛去他出色的外表和声音——所以不得不假装出沉着应对的样子,代价是要学会忍耐一切不好的情绪。

他极其擅长忍耐,忍耐腰伤,忍耐孤独,忍耐半地下发霉阴冷的小屋,忍耐追梦路上的朝不保夕,忍耐捉襟见肘的操#蛋生活,更要忍耐从没准备好的离别——那样多。

他习惯于忍耐,以至于人们很少能发现他有什么情绪波...

阿云嘎✘郑云龙   

现实 无差

——我已无来时路,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归途。

【正文】

阿云嘎其实挺紧张的,他不是个沉着的人,虽然大部分时候人们觉得他是。

人们看到的他的“沉着“不过是强撑起的假装——于他来说,生活太过于严厉地考验他的耐力,又忘记予以奖赏——如果抛去他出色的外表和声音——所以不得不假装出沉着应对的样子,代价是要学会忍耐一切不好的情绪。

他极其擅长忍耐,忍耐腰伤,忍耐孤独,忍耐半地下发霉阴冷的小屋,忍耐追梦路上的朝不保夕,忍耐捉襟见肘的操#蛋生活,更要忍耐从没准备好的离别——那样多。

他习惯于忍耐,以至于人们很少能发现他有什么情绪波动,人来人往的普通交际中也很少有人会去分析他是老于世故的沉着,还是兀自坚持的假装。

于他人,这根本没有差别。

“嘎子!”

阿云嘎吓了一跳,终于不再盯着车窗外枯荒的原野,刚转过头就被郑云龙扔来的橘子砸到了小臂,橘子理所当然地没接住,“哒“地在了车厢地上,利索地滚进了下铺的死角。

两人对视了两秒以后,靠躺在下铺床上的郑云龙居然率先拿出一副责怪的样子,仿佛在狭窄晃动的车厢里抛扔杂物十分常见,他神情严肃又认真:“嘎子,你真老了,这都接不住?”

阿云嘎无奈一笑,从车窗的边的小座上站起来,弯身去看那个橘子的位置。

“哎!别别!过了过了!!我虽然买了几个橘子,你也别给我行这么大礼啊!”郑云龙坐直了身体,语气夸张,上手把人拽起来,拉着一起坐在了铺位上。

“怎么嘎子?紧张啊?”白占一便宜的郑云龙撩撩头发,一语中的。

阿云嘎没来得及谴责他对纯蒙族同胞使用橘子梗是非常不道德的,听到问话的一瞬间眼睛睁大了一点,随后释然一笑:“没,还好吧。”

“还好?行。”郑云龙挑起一边眉毛,盯着他揭底:“你耳机没插,坐那装什么忧郁文青,听什么?你们大草原给你的灵魂呼唤?”

阿云嘎后知后觉地去摸自己的耳机线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插,干脆把耳机摘了下来,绕着手指缠成几圈细致地整理。

“大草原对你说什么了?走好不送欢迎下次再来,顺便注意预防老年痴呆?”郑云龙犹不放过,拿曲起的长腿碰了碰阿云嘎。

“大草原说以后别带青岛人来了,青岛人在它身上脱缰一样的疯跑撒欢滚来滚去都不提,还要拔人家好不容易长的野花做草帽,接待一次是真够了。”阿云嘎把耳机线放回口袋,戏谑地看向郑云龙。

“我那是艺术家与自然的灵魂碰撞,是人类天性的伟大释放!”郑云龙摇着头大言不惭,然后又十分做作地抬手撩了撩遮眼的头发:“你这凡人根本不懂!”

阿云嘎憋笑看着他装腔作势,他的大龙真的是个活宝。

他的大龙。

真好。

现在能够正大光明的想这四个字真好。

“阿云嘎,我提醒你这是在火车上,虽然现在他们都去餐车吃饭了,但是你别笑得这么猥琐行吗?”郑云龙往上坐了坐,拿脚去踢阿云嘎。

“猥琐吗?特别特别猥琐吗?”阿云嘎索性又把笑容扩大了一倍,还撸了两把黑毛衣的袖子,假装试图欺身而上,扮演一个长得帅的流氓。

郑云龙抬脚支在他胸口阻止了他:“猥琐且浪,念头不良,报警了!让乘警把你带走了啊!”边说边挪着自己踩在人家胸口的脚,一寸寸向着喉结蹭去。

阿云嘎抿着嘴挑起眉,握住了他的脚腕,把作妖的脚老老实实按在了床上:“乘警来了,也得先把你带走。”

“行啊~”郑云龙猛地坐了起来,胳膊笔直一伸,对着阿云嘎翻出一双手腕,混不吝地开口:“嘎警长,逮捕我!”

阿云嘎再也演不下去了,哈哈哈哈的笑出声,然后牵起他的手,低头吻了吻:“大龙,你可太可爱了!”

“我没事儿,真的!”阿云嘎接着保证:“只是有一点紧张,就一点。”

郑云龙看着他的眼睛,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你真不用紧张,过年么,在哪不是过?更何况我妈包的鲅鱼馅饺子绝了!”

“我知道,我吃过的啊。”阿云嘎应到。

不过不是以这种身份。

不是以一个用十年老友情宜把人家宝宝贝贝的大儿子拐到床上的身份。

所以还是紧张。

“那你能别这幅鬼样子吗?”郑云龙用狭长的大眼干巴巴地翻楞他的老班长:“不知道的以为我他妈强抢民男了呢。”

阿云嘎在汉语词库里搜索了一下强抢民男,脸上短暂的出现了一点茫然,然后找到了一个近似的强抢民女,顺利跟上了郑云龙的思路:“没有,是我强抢民男,特强。”

郑云龙懒得纠正他时不时出现莫名其妙的程度强调,接着刚刚揭开的正经话题:“嘎子,我说真的,我妈他们挺期待你跟我回家过年的,之前他们是怕咱俩瞎闹,不长久,和他们说明白了,他们是能理解的,都艺术家嘛,接受度就还挺高的。”

阿云嘎张张嘴,想说点什么。

郑云龙没等他组织好语言,接着瞎扯:“真的没事儿!我都不紧张,你看我跟你回草原见你爸妈,我也保证对你好了,我看两位估计对我还挺满意,等哪天给我托梦我再跟二老详细说说,要是他们不满意可以把我带……”

又胡说八道。

阿云嘎打了他一下——没把握好力度,重了一点点。

“我去,疼!”郑云龙鬼叫着又倒回枕头上:“就托梦!我到时候还得好好跟他二老说说他们亲亲的宝贝儿子每天怎么对我的,非打即骂!”

“你家别是有家暴的传统吧?!”郑云龙飞速揪起被子努力绪了一个能显得自己瑟瑟发抖的窝:“妈的忘了了解这个了,这可完了,我要去妇联告你!!”

阿云嘎被他一套乱七八糟的插科打诨弄得哭笑不得,心里那些担忧顾虑连同思亲的遗憾全都一消而散:“你可长点心吧。”

你看妇联想理你吗?

“行,阿云嘎,你行,你打我,现在还敢吼我了!”郑云龙怒指阿云嘎,然后翻身把被子一卷,裹成一个蝉蛹,脸冲着隔间壁,戏精上身般表演着自闭。

“你快哄哄我“那种自闭。

纵使离吼他十万八千里,阿云嘎还是非常配合地认下了欲加之罪:“哦哦,好好,我错了,大龙?”

“龙龙?”

“龙哥?!”

伸手拍拍“蝉蛹“,没动静。

再拍拍,还没有。

再拍拍——“拍哪呢?我要接着耍流氓了啊?!!”

哦拍错地方了。

阿云嘎又要笑场了,他忍了忍,平静了一下。

看着这个大蝉蛹,心里突然地生出一种想要表达什么的欲望。

所有人都以为阿云嘎沉着,郑云龙不。

所有人都看不出阿云嘎的紧张,郑云龙能。

所有人都无暇关心阿云嘎的一点情绪,郑云龙有。

所有人也不会与阿云嘎共度一生。

郑云龙会。

谢谢你。

阿云嘎心头温热,决定要说些话:“我家没有家暴的传统,”他回想起零散记忆,接着说:“我阿爸特别喜欢我的阿妈,提起她的时候总是笑得很大,我觉得都有点胸腔共鸣了,又长又浑厚。”

“他们好像在草原上一起跑过马,阿爸还弄坏过阿妈的马靴,在火炉旁烤焦了,阿爸拿这个告诉我火很危险。”

郑云龙坐了起来。

“阿妈会做很多饭,不单单是蒙餐,炒菜也很好吃,阿爸结婚后胖了很多。”

郑云龙手臂环着曲起的腿,像一个听童话的小孩子——眼神专注又认真。

“阿爸好像挺高的吧,但我不太记得阿妈的身高了——总不会比阿爸高,所以他们站一起应该挺配的。”

列车轰轰。

“我想,他很爱她。”阿云嘎把那些不多的珍贵记忆拼拼凑凑,全都送给了他的大龙。

郑云龙低低“嗯“了一声。

“我也很爱你,“郑云龙凑近了他,然后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也很爱你,”他重复了一遍:“所以嘎子,你别害怕。”

别害怕,爱你的人再不会把你丢下。

“那啥,咱晚饭凑合凑合吧,明天到家就能吃饺子了。”郑云龙煽完情觉得场合不太对时机不太对,这要是把人在火车弄哭了,一会儿乘警真的会把自己抓走吧。

于是他好像没看见阿云嘎红了的眼眶,从桌上抓起了泡面走向了开水间。

“大龙!”阿云嘎叫住了他。

“怎么?”郑云龙回头。

大龙,你知道吗,从鄂尔多斯到青岛,一共一千二百六十五点一公里,我走了十年。

终于要到了。

“没事儿,我想说要吃酸菜的,你快点,饿死了。”

我已无来时路,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归途。

【END!】

靴下猫腰子
 啊,是元与均棋   是程婴和...

 啊,是元与均棋

  是程婴和程勃

  一直想程勃找到已经自尽,随着程子灵魂离开的父亲后会怎样呢……

 啊,是元与均棋

  是程婴和程勃

  一直想程勃找到已经自尽,随着程子灵魂离开的父亲后会怎样呢……

笙索菲娅

【元与均棋/赵孤衍生】故人叹

元与均棋/赵孤 

《故人叹》

赵氏孤儿衍生

私设如山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

赵孤做到了。


  1. 旁观

北境的冬日一向来得早。

农务方才结束,今岁晋国的第一场雪便落了下来,落在了国君赵武(1)崩逝的那一日。

寻常王公诸侯,有丧者,必以厚葬之仪而待。何况是这位身世坎坷、少年继位,后励精图治、复兴赵氏与晋国的国君赵武。

只是有一点不同:国君并未令任何近臣诸侯陪葬,一改当下王孙贵族间的厚葬之风。

史官项贞思及此,提笔又书一句:国君仁厚,未杀殉。

晋国项氏,世代为史官,或入宫廷侍奉国君左右,记起居注,或于史馆记载历代君主一生功过,编撰史册。项家历...

元与均棋/赵孤 

《故人叹》

赵氏孤儿衍生

私设如山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

赵孤做到了。


  1. 旁观

北境的冬日一向来得早。

农务方才结束,今岁晋国的第一场雪便落了下来,落在了国君赵武(1)崩逝的那一日。

寻常王公诸侯,有丧者,必以厚葬之仪而待。何况是这位身世坎坷、少年继位,后励精图治、复兴赵氏与晋国的国君赵武。

只是有一点不同:国君并未令任何近臣诸侯陪葬,一改当下王孙贵族间的厚葬之风。

史官项贞思及此,提笔又书一句:国君仁厚,未杀殉。

晋国项氏,世代为史官,或入宫廷侍奉国君左右,记起居注,或于史馆记载历代君主一生功过,编撰史册。项家历任史官皆秉笔直书,前朝曾有史官遇佞臣屠岸贾威迫(2),刀斧胁身而字句不改,到了项贞这一辈,犹是如此。

项贞长吁一声,史书编至此处,将可收尾,可他仍有一事不解。

魏绛将军在冷宫的银杏树下找到了程勃,传闻程勃崩逝之时,怀抱中有一药箱,后随国君而殉。这药箱来历神秘,该如何解释?

项贞应召入宫之时,国君已然入了棺椁,故他并未亲眼得见国君崩逝前的场景。史书纪要已至结尾,他几番提笔,又几番放下,思索良久,仍不知该如何记载。

“大人,宫里的庞公公前来拜访。”

新君对这史书记载看得很重,隔三差五就要遣人来问询一番。这位庞观庞公公原是国君继位时身边的内侍,后调任,记得国君崩逝之日他也在殿外伺候。

“项大人。”庞公公手里的拂尘一甩,微微躬身一礼

“庞公公”,项贞回一礼,请他入座,“可还是为了编撰史书一事?”

“大人聪敏。”

项贞干笑两声,脸上露出些苦笑,只道:“先国君功绩颇盛,兹事体大,微臣思虑良久,不知写何结语。”

庞公公端起茶盏,慢悠悠地道:“杂家虽身份低微,早年间有幸服侍过国君几日……”

“听闻国君崩逝时,怀里有一药箱”,项贞观察庞公公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公公可曾亲眼见到?”

“这……杂家到未曾亲眼所见。依杂家所见,坊间传闻不可信”,庞公公抿了口茶,煞有其事地用帕子擦了手,摇头道,“记得国君最不喜草药。”

项贞闻此言,眼前一亮,随后又深深地皱起眉头。在他的脑中,药箱与程勃之间笼罩着一团厚厚的阴霾雾气,遮在他的眼前,遮在每一个想要究其原因的人的面前,深深藏住了那片亮色天幕。

“草药味苦,国君不喜也实属常理……”项贞推测说。

庞公公嘴上说道“兴许是吧”,却缓缓地摇摇头。

项贞抓住他这个动作,为庞公公斟茶,眼中带了期许,他抬眼问摇头晃脑品茶的小宦官:“那……公公有何高见?”

庞观才吹嘘过自己早年近身服侍程勃,但对程勃崩逝前的细节一问三不知,庞公公只觉得面上无光,绞尽脑汁想出来些许细节。他不急不忙地喝完一杯茶,才开了尊口。“更可能是因为国君不喜的人,与草药有关。”

那是十九年前的冬日,是程勃以新君身份在晋国宫廷中度过的第一个冬日。那时庞观只是个才入宫的小宦官,因惯会讨巧,得以在国君殿外伺候。才经历过唐城之乱(3)的宫廷仍在修葺,国君的书房择在了朝北的一处殿宇。入了冬月,风气乍寒,连程勃也不幸感染了风寒,一连几日都偶有咳嗽。

魏绛将军来了几次,每每都苦口婆心地劝他宣太医来看。程勃坐于案前,落笔写下一个接一个的批注,抿着嘴,倔强地摇摇头。

整个人都像是沉下了精神气儿一样,没有半点当年鲜衣怒马的模样。

庞观先前是遥遥地见过程勃的,在他入宫不久后。彼时离唐城之乱尚有一年,那时的宰相还是屠岸贾,程勃的义父。庞观听别的内侍交头接耳,才知原是宰相大人的义子也入宫了。屠岸贾虽为人暴戾,民间提及他,都不免心里叹一声苛政猛于虎也,但其人身着官袍立于殿前,威风堂堂、目光炯炯,虽已年逾半百,仍称得上精神矍铄。

不知他那义子该是个什么模样。

正思索着,一阵马匹声嘶鸣打破了沉寂宫城中浮于表面的宁静。这是庞观入宫以来第一次听见如此鲜活的声音。何人敢在此纵马?他躬身躲在石柱后,伸头望着马蹄声传来的地方。

未见其人,先是一袭绛色骑装随风扬起,白马通体如雪,马蹄声声。少年轻盈地跳下马,手里握着弓箭。程勃将马交予门口的侍卫,不知想到了什么,本就眉目舒朗的少年笑得开怀,给黄昏暮色下的宫道都添了明亮的星火。

与宰相屠岸贾不同,虽是他亲自教养长大的养子,程勃的身上没有半点盛气凌人的傲慢,策马而来时,衣角和额前的碎发都因风扬起。庞观乍见之下,只程勃脸上眸见的点点笑意映入视野,一如他的名字,程勃,生机勃勃,连死气沉沉的宫道也有了活色与生机。

好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

魏绛出了书房,随意指了个内侍,“你,去宣太医来。”

庞观的回忆到此,被魏绛的命令打断,一路小跑着请来了太医和治风寒的方子。

冒着热气的药还未入书房,程勃皱起眉头,将口鼻掩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他扭过头,任凭魏将军和太医如何劝说,只淡漠的一句:“孤不喜药味,孤不喝。”

“勃儿,这和他以前给你的不一样……”

“孤不喜。”他泠声又重复了一遍,扭过头去,好似多看一眼都嫌恶。

庞观端着冷掉的药出了书房,不久后就被调离到了太后宫里。

他到也不怨,太后是个善人,平日里除了一位老嬷嬷,根本不叫人服侍。

他只是觉得心下可惜。

那个会在宫道纵马疾驰、意气疏狂的翩翩少年,再也不会笑了。

项贞还欲继续追问,庞公公忙不迭地起身,推出另一个人来:“这具体的,只怕是前太史赵大人,更为清楚。”

说罢,他便与项贞告辞,匆匆出了项贞府上。

项贞追出府,庞公公的身影在鹅毛般的纷纷大雪中渐渐变小,直到不见踪影。

“备车,去赵府。”


  1. 找寻

前太史姓赵,单名荀,乃是国君父族赵氏远房旁支的后人。当年奸臣屠岸贾把持朝政,因赵盾对其出言不逊,便怀恨在心,以莫须有之罪名灭其全族。这位赵太史因与赵氏血脉淡薄,且其家人住地偏远,才得以幸免于难。

程勃继位后,意在复兴晋国第一大家族赵氏,提拔了不少赵氏旁支后人,赵荀便是其中之一。只是此人直言自己不喜朝堂,如要入朝为官,只愿做个史官。程勃也准了,封其为太史,将新君继位前的记录交于他撰写。新君继位五年,赵太史辞官。

项贞风风火火地到了赵府,一阵寒暄后便直奔主题:“下官今日叨扰,是有一事不解……”

谁料赵荀如未卜先知般,抢在他前面开了口:“可是因为先国君的事?”

“大人如何知?”项贞诧异。

赵荀捋着胡须,调侃道:“知道你们项氏族人素来如此,如此着急,定是史书一事了。”

“还请大人告知。”项贞俯身一拜。

项贞行了大礼,额贴手背,久久不起。赵荀闭上眼,项贞俯身而拜的轮廓、十数年前少年坚毅的脸庞在他的脑中如走马观花般闪过。项贞听见他缓缓的叹声,心口提着的气都发了颤,手心也沁出了半掌冷汗。

“罢了,老朽说与你听就是。”

朝中人人道,赵荀赵大人写得一手好文章,不愧是国君亲自选定编史册的人。朝野上下无人想到,赵荀年事已高,自己并不想做这个史官的,程勃的圣旨上却写“应赵氏所请……”。

“赵太史,国君有旨,宣您入宫觐见。”程勃继位四年有余,从未过问赵荀记载他继位前事迹的事。赵荀本以为国君日理万机,定是早将此事抛在脑后。这天夜里,却是接到了密旨。

他诚惶诚恐地进了宫,已是丑时,程勃的书房还点着灯。案前的程勃一手执笔,一手揉着额角,他听见渐近的脚步声,抬眼,见是赵荀,亲自起身赐了坐:“叔伯。”

按血脉按身份,他可当不起这句“叔伯”,赵荀一时摸不准他族里的这位国君是何意思,连连推辞说“不敢,谢国君赐座”。

案几上的烛火摇曳着,半明半暗的光影映着程勃的脸,显得他本就清瘦的脸上棱角更加分明。赵荀离得并不远,借着烛光看清了程勃眼下的一片淡淡的乌青。

国君继位之初,赵荀便对新君之勤勉有所耳闻。曾有御史能言善道,对治国之策颇有一番想法,程勃索性加设一午朝,因早朝奏事多,无法商榷,午后事简,君臣可从容陈论(4)。国君此举,朝野上下赞许有加。程勃后与朝中重臣商议新政,减赋税,辅佐新军,结盟与郑。各方新政既出,一改先国君在时的靡靡之风,奢侈之习。程勃在位不过四年,励精图治,勤政务实,宽厚仁善,虽是年轻,却已有贤君之相,晋国亦是一派海晏河清之景。

唯有一事,乃是国君的大忌。

赵荀见程勃手上的前朝周天子传,便明了今日国君宣自己前来是为何事。

“先前国君嘱咐微臣的事……”,赵荀伏着身子,抬眼观察程勃的脸色情绪,斟酌着开口,“依微臣所见,如不提及程婴之名,只怕后人对国君的身世多有好奇。”

程勃皱了下眉,赵荀捕捉到他这一看似不快的表现,适时噤了声。

这忌讳便是,程婴。唐城之乱前,赵荀隐约听闻此人是程勃的父亲,出卖赵氏孤儿换取宰相屠岸贾的信任与优待。待到唐城之乱当日,仅存的几位赵氏后人由魏将军的手下护送入京,赵荀亲眼得见程勃报了屠岸贾当年的灭门之仇,赵荀才知晓程婴以亲子换赵氏孤儿生路的旧事。

他本意认定,应当在史书里大肆渲染一番程婴十六年前舍己为人的功绩,说其此举挽救晋国于水火中都不为过,怎料初稿呈递给程勃不过两日,程勃身边的掌事宦官便带了圣旨到赵府。圣旨只言国君不满意初稿。赵荀问其原因,掌事宦官只笑眯眯地说:“国君生父赵盾大人一生英勇刚烈,当为后世忠臣之楷模。”

“那……那程婴,程大夫呢?”

掌事宦官颇是为难地摇摇头:“国君未提。”

新君继位初,宫内纷纷相传国君由一草泽医生抚养长大,宫内的传言不出一月便被禁了,程勃在殿前罚了领头的几个宫女宦官。少年一改往常温和的好脾性,负手站于殿前,板着一张脸,转头便下了圣旨。严令国郡内不得再有此传言。

诸臣私下里偶有讨论,想来国君定是不喜那程婴。至于缘由,天子之意,不敢轻易妄加揣测。赵荀却认为,说是不喜,只怕有些过了。

当年唐城之乱,程勃好不容易除掉了屠岸贾,这位佞臣的离去让苦其久矣的国都百姓都雀跃起来。士兵手里举着火把,国都上空的沉沉暮色都被这鼎沸滔天的喊声与熊熊焰火所撕裂,一时间,唐城的夜晚亮如白昼。

赵荀在混乱的人群里,一眼就瞧见了逆行向外而走的程勃,顺着刀尖滴落的鲜血将他的半边衣袍都染了难以褪去的深红,格外惨烈,格外醒目。他被百姓与士兵推搡着向前,却还是朝与人群相反的方向奔去。赵荀忧心他出事,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叫喊声与火光渐渐淡出他们能感受的范围,赵荀随着程勃出了城。走了不久,到了一座山脚下。再向前,有低矮的瓦片房屋和小院,依稀可见是个人烟稀少的村落农庄。程勃奔向村口的一户人家,赵荀猫着身子躲在院里,透过窗纱,依稀能看清程勃半跪在地上的身影。他听见少年人急切的、带着喘息的声音:“老伯,我……我父亲呢?我父亲程婴可在?”

“程大夫,他去后山的银杏树下了……说是要去看他的儿子了……”

程勃经历了多番变故,又急匆匆地行了不远的路,此时腿脚乏力而不能动,仍用力撑着膝起身,转身向后山跑去。

父亲告诉他,母亲在他出生不久后离世,他将母亲葬在了后山的那棵银杏树下,每年清明都会去看她。

肢体上的痛楚与酸软已被他抛之脑后,他只希望自己能快些找到父亲。赵荀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仍被落下了一大截。

程婴躺在银杏树下,阵阵秋风拂过,于是他的身上也盖上了一层枯黄的叶片。程勃跪坐在地上,颤抖着双手去触碰程婴的手,所有的感知只剩下冰凉,连他刚刚摸过火把的温热的双手都因此冷了下来。

当生机勃勃的叶片落尽,树下的人才能感知到生命的轻重,命运的脉络也历历可见。

程婴的手边,是他亲子的衣冠冢。

赵荀在远处盯了半晌,不知不觉昏睡过去。再醒来时,树下已没有程婴的遗体,程勃也不见了踪迹。

每每回想至此,赵荀心里的酸楚都无以言表。那夜,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兴冲冲跑去找父亲的少年红了眼眶,眼睛里的光与唐城上空的火光一样,一点一点地暗淡了下去。只叹世事无常,程勃的复仇之路皆因程婴而起,出生时为程婴所救,儿时由程婴抚养,少年时从程婴处得知自己命运。这一路都是二人一同走来,怎料最终,程婴还是留下程勃一个人去了。更何况他手边还有他亲子的衣冠冢,

赵荀到底是赵氏的族人,心里明明白白地偏向程勃,程婴此举固然伟大,也是当真狠得下心。

想来是从未将程勃当亲子,才会如此狠心。

程婴离世后,程勃愈发地沉默寡言,太后虽是他母亲,与他并不亲厚;魏将军战功卓越,却一贯不会说话。自程婴走后,程勃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只怕是因此生了隔阂。赵荀在心里下了定论。

“只是史书上寥寥几笔,讲清十八年前的真相即可。”赵荀实在不忍这样一段往事堙灭在历史之中,他顶着国君的忌讳,硬着头皮说下去。

所预料的暴风骤雨并未如期到来,赵荀抬眼观察程勃的举动,程勃回了案前,眼神无法聚焦在一处,只是直直地盯着桌面。

良久,赵荀才听见跟在程勃的叹息后的、几不可闻的一句,“不公平……”

“不知是对谁不公平,据老朽所知,国君继位后,再没碰过弓箭。而国君少年时一身好武艺由……屠岸贾,亲自传授。”赵荀说到那个人的名字,咬紧了牙关,声音也低了下去。

项贞不议论,只是若有所思地点头,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出于真心。赵荀亲眼所见的这段让整件事更为明了。但缭绕在真相上的雾仍未退散,只要阵风就可吹去这叠叠云层,触及背后一片明亮的天空。

赵荀任由项贞自己琢磨,他翻开桌上的一卷名册,嘟囔着抱怨道:“老朽辞官多年,怎得还要管事。”

“那是新君信任赵大人”,项贞随口问道,“不知何事让大人烦恼。”

“称不上烦恼,只是清点给先君守陵的人”,赵荀将名册哗啦一翻,看到个眼熟的人,不禁疑惑出声,“蒋嬷嬷?这不是先太后身边的女官吗?”

听到这个人,项贞的心里迸发出了新的想法。他端正一礼,离了赵府,往王陵去了。


  1. 将近

项贞在国君的陵前见到了蒋嬷嬷,年过花甲,腰背仍挺得笔直,不失掌事女官的一身风骨和气度。

晋国公主身边本有两位心腹女官,公主有孕时,一位女官因家中亲人去世,犯了公主的忌讳,请辞归乡了一年。待她回宫时,赵氏被灭门,共事的女官被屠岸贾赐死,公主被打入冷宫,整日疯疯癫癫。蒋女官买通了看守冷宫的侍卫,陪在公主身边十六年。

程勃继位,公主顺理成章尊为太后,住西宫。程勃每月会来探望太后两次,虽是亲生母子,却总是说不上几句话。太后在程勃继位十七年后安然薨逝。“太后薨的那日清晨,还说要为国君换新的熏香,每回国君来,眼下都有乌青,定是睡得不安稳。”

“后来老奴调去国君身边伺候,又是三年。守着公主的孩子,就跟我的孩子一样。”蒋嬷嬷在宫里一向端庄守礼,此时,就是这样回忆几句,她也不由的抹了把泪。

“那国君崩逝之时,您定是在旁边了?”待到老人情绪平复,项贞才敢开口。

蒋嬷嬷摇头否认,满脸都是悲戚之色:“国君执意要去冷宫,不让任何人跟随。还是魏将军第一个找到了国君。”

项贞本是没带多大希望,但心中仍是怀揣了期待,听到蒋嬷嬷否认的回答,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

“你说,赵太史提到,国君继位后再未碰过弓箭?”蒋嬷嬷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年轻人,实在不好叫他失望,她想起些与此有关的旧事来。

“是。”

“国君不碰弓箭,每至秋狝围猎也从不参加”,蒋嬷嬷亦是觉得可惜,“听闻少年国君武艺了得,老身未能有幸见过。”

她话锋一转,冷笑一声道,“只是此事与那屠岸贾毫无关系”,她指着前头赵武王陵,“随葬的器物里有猎刀弓箭,乃是外邦进贡。国君先前用的,早已埋在冷宫了。”

蒋嬷嬷原先是不知道冷宫里埋了猎刀弓箭的。她听闻屠岸贾对程勃视如己出,悉心教导。程勃继位后确是从未用过任何兵器,她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小主人不要真的对灭门仇人有所牵挂才好。

至到晋国公主薨逝那日,她才知道为何再未见过那猎刀弓箭。

公主在冷宫的十六年里,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苟且求生,被满腔的悲怆恨意折磨得不成人形,故而染上了一身重病,虽有名医良药,但久病不医,再多的名贵草药和妙手回春的大夫也是于事无补。程勃跪在母亲的病榻前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含笑合上双眼,手上的温度一点一滴地流失。再次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一下让他回到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程婴苍白的脸庞和冰冷的指尖在他的各处感官中愈发清晰。公主病逝,程勃跪坐在地上,无人敢上前,无人敢出声,还是蒋嬷嬷轻声说了句“国君节哀”后,程勃才失魂落魄地起了身,眼神涣散地向殿外走。

内侍和女官紧随其后,被程勃哑着嗓子制止。“不要跟着孤。”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国君是什么意思,也不知他究竟要去何处。蒋嬷嬷到底是跟在晋国公主身边一辈子的老人了,对程勃一向视若亲子。她细细一想,大致知道程勃会去哪里。

程勃一个人在冷宫的枯树下坐了很久,手边放着一个东西。夜间昏暗,蒋嬷嬷实在看不清是何物。

夜色中,程勃靠在树下,整个人都镀上一层若有若无的月光,不用凑近就能听见他的喃喃自语。

“……他不要我了,母亲,如今您也要离开……”

“母亲,您不知道吧,我把以前用的弓箭匕首埋在树下了,再也没用过。”

他顿了一下,想到一个人,尝试了几次开口,都没出声。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可能以为,小到自己都听不见的时候,就算从未提过这个人。

“他是个善人,从小就告诉我‘勃儿要心怀仁善,远离杀戮’,继位后,我再没挽过弓箭。”

“这些年,我自问做得还算好,母亲您看到了。可他……再也看不到了”

后来,他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他后半生的苦难皆是因我而起啊!是因为我成了他的儿子!”

程勃仰头望着天边的月,只是偶尔的一声如泣如诉的话语,就让蒋嬷嬷的心都揪了起来。她知道程勃话语里的“他”是谁。十七年了,程勃从未在人前提过他,也不许任何人提起。

众人都以为他是忘了,他是不喜。

他只是不愿自己再记起,怕是只要脑海中浮现那个人的身影,都会痛彻心扉。

“老身所知的,便只有这些了”,那夜程勃嘶哑的泣声还在耳边,蒋嬷嬷不住地抹泪,半晌才平复下来,“至于那药箱,老身实在不知。”

“项大人不如进宫一趟,或是会有些收获。”


  1. 真相

项贞在宫里遇到魏绛,根本是始料未及。他本想进宫里的藏书阁,试着找找赵荀早年的初稿,却在宫门口见到了一身骑装的魏将军。

魏将军乃是先国君钦定的辅政大臣,他恭恭敬敬地下马车行了大礼,还未完全拜下去,一个浑厚粗犷的声音到了面前。“本将军最烦这一套大礼,起来便是。”

“谢将军。”项贞抬眼就见魏将军的络腮胡子,心里发慌。想起蒋嬷嬷说,魏将军第一个找到了国君,那他定是见到那药箱了。他不知该不该开口问,谁人不知魏将军为人豪迈、脾气直爽,只怕若是惹了这位大将军,定是免不了一顿打。

魏绛转身往宫门口走,若是错过此次,不知再见魏将军会是何时。项贞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大步跑到魏绛身前拦下他,朗声道:“魏将军留步,微臣有一事请教。”

魏绛挑眉,手下意识抚上了腰间的弯刀。“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将军可否告知,国君离世前是否怀抱一药箱,那药箱有何来历。”项贞一口气说完,逼迫自己抬起头,直直地与魏绛对视。

魏绛一愣,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来。

他眼中的火光让他想起二十年前的另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草木花朵、山川河流间游历。十六岁的程勃在岩石上蹦来蹦去,像个山羊。

“真是让他说准了。”魏绛叹了口气,北方的汉子连叹气都比别人重,项贞能感受到他的胸腔都在震动。

“你可是项氏后人?”

“是。”

魏绛又叹了口气:“只有你们会如此执拗,比程勃,错了,比先国君还拗。”

“我可以告知于你,只是你不可写入史册。”

“这……”项贞急得差点跳起来。

魏绛拿出一卷明黄的卷轴,神情肃穆庄严,他将卷轴高高捧起:“此乃先国君圣旨。”

程勃继位后,请当年平乱有功的魏绛留在国都,作为辅政大臣,非边关告急不得出唐城。

魏绛这一待便是二十年,他从一鲁莽的壮年汉子,成了年过半百的华发老人。程勃也由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成长为喜怒不形于色的贤君。

只是程勃的身体一年比一年更差,他不喜太医,积劳成疾。三十四岁的程勃已是攒了一身病,有天召几位大臣议事,突然就从高高的台阶上倒了下来。

宫里乱成一团,程勃醒来,第一个召见的便是这位魏将军。

程勃还未开口说话,便是一阵止不住的猛烈的咳嗽。他抓起帕子掩在嘴边,摊开时,帕子上多了一片血迹。

魏绛大惊,急着要喊太医。“国君,这是大事,不能再不吃药了……”

程勃却连连摆手,将他叫了回来。他的嗓子嘶哑得厉害,说出来的话听着也模糊。“孤去后,史官若要编撰孤的身前事,切记,不要提到他……”

魏绛为他倒来一盏茶,听他又提起这事,连声应和道:“我已叮嘱过赵太史。”

程勃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茶,才勉强喝下去一些,说话也有了些气力。他仍是不放心:“可当年那事并不是秘密,若有人执意要查,定也能知道真相。”

程勃悠悠地提起:“项家那小子,我看就会这样。”

魏绛清楚程勃的担心不无道理,一时间眉毛拧在一起,看起来颇为滑稽。

十八年过,程勃一直未曾公开提起程婴这个名字,魏绛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与他有一面之缘的草泽医生的面容。十八年来,魏绛只是支持程勃的决断,至于个中原因,他虽是不解,但并不过问。到了此时,魏绛思虑再三,问出了困扰他多年的这个问题。

“若是史书提及程公当年对您的养育之恩,定可青史留名,他的功绩也将世代相传。”

病榻上的程勃闻言,抬起头,对上魏绛充满疑惑却暗含期冀的眼神。他说的没错,青史留名,世代相传,百年来六国间无数的纷争战乱,不过是为此。

程勃移开了视线,眼神聚焦在墙上的一处。那是晋国国君的暗格,放着玉玺,和一件他最重要的东西。

偌大的、空空荡荡的宫殿里只有两人,他们沉默了良久,连呼吸的声音都显得扰乱了静默。

“这对他不公平。”

程勃盯着暗格,轻声回答魏绛。

他的声音很哑、很轻,能吹散在风里。但他回过视线来,魏绛看清了他眼中的坚石难摧的坚定。

在程勃看来,传颂一个人的苦难,对于他来说本身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

他们分离了十八年,程勃却比任何一个存在过的人都要了解他。世人大多浅薄,只惊羡流于表面的熠熠荣光,而忽视了胸膛下一颗鲜红的赤子之心。

“父亲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虚名。”

比起你名垂千古,后人世代相传你的丰功伟绩,赞扬你如何舍己为人,我宁愿你只是籍籍无名却一生顺遂平安的草泽医生,程婴。

魏绛不知程勃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说出这句话,程勃说完后便合上了眼,不让人看清他眼中暗含的泪。

“我愿他只是程婴,再不是我程勃的父亲。”


国君离世的那日,唐城下了鹅毛般的大雪。清晨,程勃不顾太医的劝阻,执意要出寝宫散心,并遣散了所有的内侍近臣,连魏将军都不准跟随。

子时将至,程勃还未回宫,宫人找了他半日,未见起踪影。

魏绛在冷宫里找到了倒在雪地里的程勃,他阖上了双眼,头枕在药箱上,像是睡着了一般。青年的嘴角弯着,抿着浅浅弧度,永远沉睡过去的他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有两个少年,他们在无疆的原野上挽弓射雁,赛马围猎。不远处,生了华发的父亲背着药箱,弓着身子,眯起眼眺望着他们驰骋马背上的身影。两个少年的影子越来越近,在视野里逐渐放大。程婴这才放下心来,迎上前去。

程勃轻跃下马,他走过来时,青丝与衣角都带了西北塞外的飒爽秋风。眉目疏朗、眸含星火的少年一拱手,与身边的少年相视一笑,朗声齐道:“父亲。”

这世间仅存的、得知来龙去脉的故人,发出了一声轻叹,其心下惋惜之意,久久不得散去。

魏绛起身,颤抖着嘴角,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沉痛与不舍。多番尝试,这位久经沙场、戎马半生的北方汉子才终于带着压抑的哭腔,一字一句地出了声。

“国君,崩。”

国君赵武崩逝,举国缟素,朝野上下、民间百姓皆一片哀悼。


  1. 尾声

唐城之乱后,程勃时常会想起程婴。

他们一起走过了十六个四季轮回,朝夕相伴度过数千个日夜。程勃十六岁那年,程婴自刎于山头。程婴走后,最初午夜梦回惊醒时,程勃似乎还能见到烛光下那个佝偻着的身躯。他还能宽慰自己,“他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守护我。”

继位初,程勃终是下定决心让赵太史改了他的生平,十七岁的程勃尚是乐观,也实在天真,以为哪怕全天下都不记得了,程婴也会一直活在他心里。

他拒绝太医送来的汤药,拒绝看到一切与程婴有关的东西,不过是怕多看的一眼就能使自己不忍,从而收回成命,向世人和后人大肆宣扬他们的曾经。

但他不能这么做,他不需要更多的人来层层剥析程婴十六年的隐忍与心痛,他每思及此,都会痛彻心扉,窒息到连心脏都皱了起来,再无法复原。那十六年里,程婴是怎样的痛不欲生,却还要慈爱地微笑着教他哄他,程勃不敢再想。

他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敢打开暗格,凝视着玉玺后的药箱,贪婪地回忆他们十六年来的点点滴滴。这是谁也无法夺走的记忆,他想。

可是后来岁月太久太长,长到连程婴的身影都从他的脑中淡去。母亲离去的那一日,他前所未有的慌乱,亲征曹国,和谈齐国时煞是运筹帷幄、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程勃在寝殿里四处翻找,各色的花瓶器具书画丢了一地,他最终才在暗格里找出了他想要的东西。他颤抖着双手,捧出药箱,用指尖拈去上头的灰尘。

他好似能在这冰冷破旧的药箱上感受到那人的温度,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欺骗自己,程婴从未离开过。

你知不知道,自你走后,再无人听我倾诉这缄默岁月。

他抱着药箱一直在冷宫里坐到天色暗透了,才木着脸回到宫里。外头的宦官听见他干涩喑哑的声音,带了颤,带了迷惘。“孤,在位多久了?”

“国君在位十七年。”

十七年,他苦笑,竟是比我们相伴的时日还长。


三十六岁的程勃枕在药箱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在弃用了近二十年的药箱上闻到了熟悉的药草清香。

那个教他尝百草,记药方的人,站在银杏树下对他招手。

“勃儿,回家了。”

众人在冷宫枯掉的银杏树下找到了国君,程勃嘴角含笑,青丝散开,虽生华发,仍意气风发。是他们都不曾见过的模样。

他们的故事,始于春雷滚滚倾盆大雨中,终于白雪皑皑北风萧瑟间。

你看,我又来陪你走过无数个四季轮回了。


国君赵武崩逝,其子继位。国之重臣魏绛自请驻守北境。

次明年,捷报至国都,一同而来的,还有魏将军战死疆场的消息。

至此,当年赵氏孤儿一事中,所有的见证人皆已离世。

世间唯一一个知晓所有来龙去脉的人也与世长辞。晋国,乃至世间,再无人见证过程勃与程婴之间真正的故事。

传闻,晋国太史项氏根据宫中几人所述,写就赵武一生传奇经历,包括其为后人津津乐道的赵氏孤儿一案真相。

千百年过,所谓六国乱象,王室纷争皆化作沧海一粟,如过往云烟,如灰尘燃尽,飘散在历史长河中。也有野史上书寥寥几句赵氏孤儿,好奇之人寻遍记载,仅史册一句:赵武王少时,由一平民抚养长大。

亦有后人对赵氏孤儿案心生好奇者,欣然往项氏旧宅,未果,败兴而归。

故,无人闻得书间故人叹。


End.


一些注释

1.赵武:赵氏孤儿原型

2.原型是出自《左传·宣公二年》。太史董狐不畏权势、坚持直书实录。

3.唐城之乱:指程勃杀屠岸贾,国都大乱。晋国国都改过很多次名,其中有一个是唐城,此处私设当时国都叫唐城。

4.午朝:指皇帝中午登朝议事,始于永乐四年。


一些细节

1.程婴和晋国公主去世的地方都有一颗梧桐树。

2.玉玺和药箱放在一处(缩写都是yx,好巧)=程勃心之所系:家国百姓、程婴。

3.不公平,不是对另一个父亲不公平,是对程婴不公平。



感谢阅读到这里的每一个人!


戏外的两位长长久久❤️

潼泽TOZ

敦煌飞天系列 | 第1集“手拈金玉莲,瀚海显飞仙”

Ps: 第二张用了浮雕效果,感觉不错就一起发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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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狼

之前原创图组满庭芳的一张,P2大图(比之前的版本清晰),P3绘制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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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画的玉玉卿

第16集|国家宝藏·敦煌莫高窟《鹿王本生图》拟人

救赎,背叛,重生。

《鹿王本生图》是敦煌莫高窟第257窟的北魏时期的壁画。本生故事是指佛教创始者释迦牟尼前生所经历的许多事迹。“鹿王本生”说的是释迦牟尼前生是一只九色鹿王,他救了一个落水将要淹死的人反被此人出卖的故事。

这次是悲悯人间的鹿鹿~

大家是更喜欢视频还是图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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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田雪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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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ǜ

【光时七夕24h|14h】 中招

又名《关于把酒吧头牌抢走当老婆这件事》

summary:高级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是炒鸡会撩服务员程小时

●8k+


陆光看了看灯红酒绿的街道,眼前的招牌昏暗暧昧,张扬的大门缝里漏出变换的灯光,根本隔绝不住的狂欢一丝丝渗出。

陆光止住了脚步。


徐珊珊将大门推开,稍微能够窥见到里面的光景,疯狂的人群和灯光融成混乱的一团,是与理性完全相背的疯狂和放纵,陆光下意识的抗拒。


“不进来吗?”徐珊珊侧着身看陆光扶着额头一副很头疼的样子。


“珊珊姐,你和董易……”


“陆光!”徐珊珊捏着拳头喊了一声,又像是投降般的卸了气,“今天我们别聊他好吗?”...

又名《关于把酒吧头牌抢走当老婆这件事》

summary:高级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是炒鸡会撩服务员程小时

●8k+







陆光看了看灯红酒绿的街道,眼前的招牌昏暗暧昧,张扬的大门缝里漏出变换的灯光,根本隔绝不住的狂欢一丝丝渗出。

陆光止住了脚步。


徐珊珊将大门推开,稍微能够窥见到里面的光景,疯狂的人群和灯光融成混乱的一团,是与理性完全相背的疯狂和放纵,陆光下意识的抗拒。


“不进来吗?”徐珊珊侧着身看陆光扶着额头一副很头疼的样子。


“珊珊姐,你和董易……”


“陆光!”徐珊珊捏着拳头喊了一声,又像是投降般的卸了气,“今天我们别聊他好吗?”

说完,徐珊珊就将门彻底推开,然后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徐珊珊因为和董易闹别扭了,所以七夕这天为了气他特意来酒吧去参加一个叫什么“七夕单身party”的活动。


但毕竟是个研究生,很多时间都在学校泡着,对于泡吧这种活动心里还是没谱,就直接把陆光给扯来一起了。


一开始陆光是拒绝的,因为他听说过这间酒吧,说什么里面有个服务员是“男铜天菜”之类的。


陆光明确的认知自己喜欢同性,但是对于被讨论这类人,本能上是抗拒的。


他潜意识的觉得,这太随意,太超出控制。


但是,陆光还是推开了酒吧的门,跟了进去。


徐珊珊的安全他不能不管。


一踏进门就是一股混杂着酒精和各种香水的味道,陆光不习惯的皱了眉头。

才一会,就已经几乎见不着徐珊珊人了。


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有的人单独的坐着,但是眼里已经是迷乱,更多人是互相交谈,一对一,一对多都有。


陆光眉头越皱越紧,但又不得不挤过那些人,跟在徐珊珊的身后。


好在徐珊珊也没大胆到那个地步,真的去到中心的位置,而是找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陆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在了徐珊珊的对面。


“喂,陆光,你坐在我对面我还怎么找帅哥啊!”徐珊珊有点赌气地说道。

陆光知道这气不是对他撒的,而是对董易撒的。


所以他才不喜欢感情这种东西,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让一个大研究生失去理智到这种地步,只因为赌气就去干一些自己完全不喜欢的事情。


徐珊珊虽然喜欢唱歌喜欢喝酒,但是最反感的反而就是酒吧了。

这陆光和她的观点倒是相同。


酒吧太随意,太虚假。


或许有些感情是真的,但是大多数只是玩玩而已。


但是,现在徐珊珊却坐在酒吧里,一杯一杯的灌着酒。


她也只是仗着陆光在这,她对陆光的人品又是信任的,才敢这样灌。

陆光陪着徐珊珊,却杯酒不沾。








酒吧更深处,在晃眼的灯光下,程小时端着托盘灵活地来回穿梭在人与人之间,托盘上的高脚杯里各色漂亮的液体甚至连一点荡漾都没有。


抵在盘底的手指只是微微用力弯出一个有力又暧昧的弧度,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随意的解开,露出勾人的白皙,只是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装裤却也能想象到那薄薄的布料下形状姣好的腰肢。


三七分的刘海显出几分不羁的,后方的黑发被绑成一个小揪揪,有点俏皮。


黑色的发隐隐约约,一双金色的漂亮眼睛拥有着摄魂的魅力,却一点都不矜持的左右乱望,嘴角啄着一丝弧度,像只想着如何“偷腥”的小猫。

矛盾又诱人。

只不过,程小时要偷的不是“腥”,而是那些客人的心。


至于用处嘛……


当然是想要他们多买些酒呀!(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又一个小姐姐被迷的不要不要的,程小时很适时的微微垂下眼眸,露出可怜的神色,“如果可以一直和姐姐聊下去就好了,但是我今天的业绩还没达标……”


“还差多少, 姐全买了!”那小姐姐十分爽快。


“不用太多,一瓶就好了,不过我可以多和姐姐聊会,我可不想让姐姐破费太多了。”


程小时坑人也不坑太多,他靠的是数量取胜。


而且那些传言,也不太准确。


程小时,应该是男女通吃的“大众天菜”。


不只是因为他一副好外貌,更因为他就算是坑人,也是把握着尺度,点到为止。


要是真的有人遇到什么困难,力所能及下程小时也会真的提供一些帮助。


比如情侣闹别扭,他也会给出一些中肯的建议。


最终的结果大多都还不错,甚至他还收到过锦旗。


不过,他要的不是锦旗,只是客人多买一瓶酒就已经够了。


这样的假意混杂着真心,让人晕头转向,分辨不清。他想要推销酒品是真的,想要帮人也是真的。


所以更多的就是心甘情愿被宰,还对他向往不已的人。




但有的时候也有些意外,总会有些人不知好歹。


程小时和小姐姐聊的正欢,旁边走来一个大高个,捏着一杯酒就递到程小时和小姐姐之间,用自以为很性感的声音说道:“小姐,要和我喝一杯吗?”


程小时一阵恶寒,观察着小姐姐的反应。

如果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当然会遵循好一个服务员的原则,马上滚蛋。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很明显不是这样的。

小姐姐有点烦躁的推开男人的手,她今天本来就烦着,好不容易有个贴心帅气的服务员聊的开心,结果莫名其妙被打断了。


那个大高个完全不审时度势,而是将酒杯强行推到小姐姐面前。

程小时保持着标志性的笑容,挡在了小姐姐前方,“这位先生,请不要强迫这个小姐,这个酒会的原则是两相情愿。”


大高个扫过程小时那张脸蛋,嫉妒跃然纸上,眼里的不屑不加掩饰,“就一个小服务员还和我叫板?”说着就想去揽住小姐姐,强行把她拉到自己这一边。


程小时抓住大高个拿着酒的手的手腕,微微用用力,他脸上闪过吃痛的表情,红色的酒应声碎地,空气仿佛突然凝固,周围的喧闹都少了几分。

程小时捡起一片玻璃,快速的俯身,尖锐距离男人的眼睛就只有几毫米地方停下。

金色的眼睛收敛起狡黠,只有冷漠的高贵,嘴角的微笑早已消失,无形的压力让大高个几乎要站不住。


“这位客人,请遵守我们店的规矩。”

那个人根本不敢动弹,眼里也满是恐惧。


看着效果似乎差不多了,程小时缓缓起身,将玻璃放在桌子上,转头抱歉地看着小姐姐,“不好意思,今天七夕活动酒吧人有点杂了。”


小姐姐愣了一下,急忙摇摇头,“没事没事……”

这也太帅了吧!!!!!


小姐姐心里弹幕疯狂刷着,程小时已经叫人把闹事的人带走。


“那个姐姐,为了表达歉意,这瓶酒就算我送你的了。”


两人聊了一会,但是兴致早就已经被破坏,程小时就先提出了离开,“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程小时表面带着微笑,其实心里心疼的一批,本来今天都能收工了,现在还得多卖两瓶。


程小时在心里诽谤了两下给他定下高额目标的老板娘,蓦然看到了角落的一抹白色,还有空荡荡的桌面,眼睛一亮。









看着徐珊珊喝的差不多了,陆光打了个电话给董易,通知他来接徐珊珊。


刚刚把电话放下,玻璃破碎的尖锐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周围嘈杂的声音稍微降了下来,陆光顺着声音寻去。

就看见了一只展露爪牙的黑色猫猫用他的爪尖抵着一个男人的眼珠。


似乎是在维护一个女生。


肆意而张扬,紧绷的手臂和颈项是优雅而有力的线条。一双金色的眸子明明没有看过来,却摄住他的灵魂,让他移不开眼睛。


甚至连心跳,都仿佛要被他一丝丝的牵着。


恍神只是一瞬间的,那一瞬间,陆光甚至想要自己就是那个男人,这样就可以将这只小猫咪紧紧的抓住然后让他低下头,理智却瞬间将疯狂的念头压下,但陆光完美的屏障还是出现了裂痕。


但下一秒,猫咪尖锐的爪子瞬间收起,留下的只有软软的猫垫垫,一副无害温柔的样子,欺骗性十足。

这一软乎乎的爪子,却又让理性破碎了一点 。


本性的暴露显现出他的天真和单纯,但后来无害乖巧的样子,又让他变得模糊难以琢磨。


蓝色的眼睛罕见的有了兴趣——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视线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连陆光都无法否认,这个人或许不是最完美的,但毋庸置疑的,绝对是最有魅力的。


或许今天跟着徐珊珊来并不是什么坏事。


陆光想起了那些流言——“天菜”——说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人吧,没有任何人比他更配得上这个称号了。


只能说,他这次栽了,栽在了一开始印象并不好的人的手里,偏偏人家还什么都没干。


只是一双金色的眼睛灵动的到处乱转,就让他心里莫名的不爽。

想要那双眼睛,只看着他一个人。想要那个人,只呆在他的怀里。


但是很明显,对方是一只野猫,关起来的话,大概率会哭吧。


他想知道,这么一双眼睛,如果酌着泪,那该是多么的漂亮。

但真让他哭,那又有些不舍得了。

……



“陆光?”

陆光才回过神,董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陆光道了个歉,看着董易将徐珊珊带出门口,心里却十分复杂。


今晚频频的分神,还有那些奇怪的念头……

对于陆光,这真的不是一个好现象。


“……”

“嗨,帅哥你是一个人吗?”

有些俏皮的声音忽然在耳边炸开,对上那双金色带笑的眼眸。

陆光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要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找回呼吸和心跳,陆光听到自己回答道:“是一个人。”


“那介意和我喝一杯吗?”程小时将手中的酒递到陆光面前,还未经过思考,陆光就将酒接下。

指尖若有若无的触感,让陆光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但撩拨心弦的人却好像毫不在意,“我叫程小时,你呢?”

“陆光。”


“陆光啊~”程小时特意拉长声调,三个字说的悱恻缠绵,一双金色的眼睛在陆光身上绕了一圈。

把衣服扣到最后一颗,来到酒吧还衣衫整齐,与暧昧感性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是第一个面对他还能如此冷漠的人,几乎都要让他怀疑他的“同类雷达”是不是出了问题了。


没错,程小时虽然男女都撩,但是他是个实打实的同。

只不过,一直都没有遇到特别喜欢的,大多数客人他都把他们当兄弟,无论男女。


但是看到那双透蓝的眼睛的时候,程小时明显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那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偏偏这个叫陆光的人,好像对他根本就不感兴趣,但很可惜,程小时不是那么执着的人。


既然不是两情相悦,程小时也不会拉下脸皮去硬粘着对方,但是酒不能不卖。


又或许,只要撩动一点点,就是成功了。


陆光看出程小时在发呆,又或者说那个机灵的小脑袋又在想着什么奇怪的点子。

他下意识的想要那双眼睛认真的看着他,只看着他。


连陆光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神是多么的充满了占有欲。

盯着眼前的猫咪,像是盯着专属的猎物。


可惜程小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危机感,还在一口一口酌着鲜红的液体,想着如何推销出下一瓶酒。


“陆光,你单身吗?”


问完后程小时懊悔的咬了一下杯沿,一颗可爱的虎牙磕在玻璃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天哪,我在这问些什么呀,能在七夕来到单身酒会的怎么可能不是单身呀。


明明已经撩遍千人的程小时却在这时显得有点笨拙,名叫喜欢的小人将他的脑子扰的一团糟。


但是陆光却似乎并没有显出不耐烦的意思,反而反问道:“那你,是单身吗?”


“当,当然是。”没想到剧情如此发展的程小时,显得有些慌张,但又不想显得太过纯情,脑子一个不清醒又在后面加了句“谈过的都不是很喜欢,就分了。”


陆光听到程小时回答没有的时候跃出的几分庆幸瞬间被后面那句话泼灭。

陆光站起来俯身看着程小时,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来了压迫感,但又不带一点威胁,反而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程小时钳制在他的控制范围之中。


指腹轻轻划过程小时优越的下颚,程小时有点不适的扬起下颚,然后脆弱的脖子就被有点冰凉的手覆上。

陆光能够明显感觉到手下跳动的脉搏,速度微快。


“你说的最好是假的。”陆光指的是后面那句。

只要是想象一下这只小猫和别人有过亲密接触,他就感觉要疯掉。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也不会放手,只要将那些多余的接触给完全覆盖掉,他就会重新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程小时无辜的眨了一下眼睛,陆光感觉自己像是被夹了一下,手下的力度不禁的加大了一点。


手下的人发出吃痛的声音。


陆光愣住之后,有点局促的将手拿开。

程小时却微微起身,对上那双冰蓝的眼。

他想他应该猜错了,陆光,应该也对他很感兴趣才对。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呼吸纠缠不清,陆光甚至能闻到程小时身上被盖在酒味下的奶茶味。


程小时以为要得手的时候,陆光却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将与他的距离拉远。


程小时有点不满的想要重新坐下,肩膀却依然被钳制着。

程小时被气的牙痒痒,什么时候他被这样调戏过?!这到底是要怎样啊?


陆光看着程小时呲起来的牙齿,就忍不住想要撬开,疯狂掠夺里面的气息。


“你真的有找过别人?回答我的问题。”陆光尽力忍耐下来。


程小时有点炸毛,赌气的回答道:“有,而且有很多,一天一个!”


听到这个任性赌气回答,陆光已经几乎可以认定程小时只是在吹牛。

他松开程小时之后,看着程小时微微有些发红的颈项,心里懊悔渐浓。


太不理智了。


“对不起,我没控制住。”


程小时看着刚刚还仿佛要吃人的陆光突然低头道歉,心里有些琢磨不透。


“那,你怎么赔偿?”程小时摸了摸脖子,挤出一滴泪水,“这里真的好痛啊~”


陆光更是有点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有哄过人,“那你想怎么样?”

“……”

“不如,你给我个面子,多点一瓶酒吧!”


“……”原来还是在推销,陆光松了一口。

也对,小猫咪能有什么怀心思呢?


“那你给我拿一瓶。”


程小时一瞬间脖子也不疼了,眼泪也干完了。


陆光看着那上下微微摇晃的小揪揪,却只觉得可爱。


……但是,无论是去还是来,一个个落在程小时身上目光,都让陆光忍不住捏紧拳头。

不如一个个眼睛都给他抠下来。


更过分的是,程小时对着一群人来了个Wink,那个方向更是爆发出欢呼的声音,甚至还有人吹起口哨。


简直是轻浮至极。


在纤细的高脚杯几乎被发白的手指捏断之前,程小时终于收敛了一点。


他当然没有忘记那个还等在角落的陆光,稳稳的托着酒杯和酒,步伐有几分急切。


如果刚刚不给那些客人回应,他大概率会被拌下来,他可不太希望这种事情在这种重要的时候发生——他撩汉子的重要时刻。


他拿了一瓶最烈的酒。


程小时正打算给陆光倒酒,陆光的手就覆上他的拿着酒的手,嘴角是若有若无笑意,“陪我喝吗。”

是问句,但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感受着手背的触感,程小时瞬间红了耳朵,被蛊惑般的点了点头。

——程小时你怎么那么没有出息!


那能怎么办,这个男人笑起来真的是该死的好看!!


其实陆光的目的很简单。


灌醉程小时,然后把他带走,占为己有。


但程小时注定不会乖乖的被灌酒,就算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要不这样,我们互问问题,如果答不出,那就罚一杯?”

程小时想要了解更多关于陆光的信息,所以把这个老套的酒吧游戏搬了出来。


陆光疑惑地看了眼程小时,果不其然对方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玩味。


虽然是幼稚的游戏,但如果对象是程小时,他倒是很乐意陪他玩。


“你来自哪里?”程小时思考片刻,问道。


陆光以为他会问一下擦边的问题,但没想到意外的正经。

竟然好像真的想要好好了解他似的。


“不久前从意大利留学回来。”陆光如实答道。


“我也去过意大利留学!”仿佛是找到共同点,程小时眉眼里面满是惊喜,“你觉得意大利怎么样?”


连问了两个问题,似乎是不符合游戏规则,但陆光却也没有点出,而是有问必答。


程小时越聊越兴奋,真的是可以说是遇上了志同道合的人。

程小时一张嘴巴拉巴拉个不停,陆光虽然言辞简短,但是却让程小时越发感兴趣。


陆光看着程小时说着说着口渴就把烈酒当水喝,还被呛了一下,陆光帮他顺了一下气,但却挡不住某人的兴致,刚喘过气来,又开始巴拉巴拉个不停。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陆光感觉自己就要溺在因为喝醉了有点肆意的充满了爱意的眼神里。


如果放在以前,有人告诉他,他会不顾一切的在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爱上一个人,他绝对会嗤之以鼻。


但是现在,他只想紧紧的抱着程小时。

代替他心中的喜怒哀乐,让他感受到自己对他无处安放的爱意。


但无奈,明明已经快要埋到他的怀里,程小时却还只是干聊天,聊到兴奋的地方也只是抄起桌子上的酒杯给自己灌两口。


然后像个泥鳅一样扭来扭去,双手胡乱的比划着,终于在一次不经意碰到一个触感软软的东西的时候,陆光抓住了眼前乱晃的手腕。


陆光看着程小时不满的扁了扁嘴巴,杯酒沾湿的唇粉里透红,微微喘气时可以看到里面殷红的舌尖。

“干什么呀?”程小时语气中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陆光举起程小时那骨节分明的分明的手,在那微微泛红的指尖落下轻轻一吻,“手,别乱动。”


明明语调没什么起伏,但却透出无奈和温柔。


程小时感觉指尖好像被烫了一下,乖乖地放下手,一双眼睛迷糊的看着陆光,好像在想着什么。


程小时在纠结,他想要和陆光聊很多,但是有一个不太好的经历他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是酒精总是会把人的神经带离控制。


程小时稍微把陆光推开了一点,然后把罪恶的双爪放到陆光脸的两侧,微微用力,挤出一个可爱的形状,“陆光啊,我跟你说,我以前好惨的。”

“我小时候,被校园暴力过……”


陆光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程小时真的会把他小时候的事情都说出来 ,更没想到这样一只攻击性十足的猫咪会被欺负 。


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不过我可没有害怕,我打回了他们,但是他们人太多了,我还是没打过,气死我了!”程小时手上捏了一下手下的肉,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好捏的,不满的哼哼了两声,又继续说。


“我还想过一个人离家出走去找爸爸妈妈,不过还好我没去,不然肯定已经被人贩子拐走了……”

“……”

“被带走了,我就遇不到你了。”


人只有完全信任一个的时候,才会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表现出来。


如果是刚才只是心动,现在就真的是完全被抓住了心。


抛开了那些撩人的技巧,真心实意的把自己全盘托出的程小时看起来真的是天真的过分了。


陆光轻轻用指腹拭去了程小时眼角的晶莹 ,“以后我不会让你受欺负。”

因为你是我的。


程小时蹭了蹭陆光的手,然后双手环上陆光的脖子,微微收紧,两人额头相抵,金色的瞳孔带着醉意却依然满是认真。

“陆光,我真的很开心。”

“……”

“我应该感谢那个姐姐……”

“别提别人。”陆光不想在程小时的口中听到其他人的名字。

“为什么?”程小时歪着头,看起来很无害,“那我们提点别的,比如说,你愿不愿意当我男朋友……”

这样重要的话从一个喝醉的人口中说出来却一点都不显得轻浮,主要是因为他眼里的认真无法骗人。

看着眼前有点迷糊的人,陆光低头说了声“狡猾。”

陆光没想到会被抢先一步告白。


陆光轻轻用指腹揉了揉程小时的下唇,看着它颜色变得糜红又se气,“那程小时,你愿意和我走吗?”


“不行!”陆光脸色一变,程小时蹭到他的脖间,咕囔道:“乔苓……我们老板不会同意的。”


“试试?”

“唔,好吧。”


程小时已经喝的晕乎乎的了,甚至连走直线都难。

陆光有点后悔让他喝那么多,但是其实也不完全是陆光的错。

程小时打死也没想到拿来灌陆光的酒最后把自己给坑了。


陆光将程小时直接抱起,掂了掂重量,意外地没有很重,程小时则很自然的勾上陆光的脖子,还在抬头在陆光的下巴轻轻啄了一下。

看着陆光喉结滚动了一下,程小时又轻轻咬了一下。


“别乱动。”陆光的声音有点沙哑。

“好的~”

温热的气息染红了陆光白皙的耳垂。


服务员姐姐看着自家的小招牌被一个大男人抱着走过来,手上的托盘差点没拿稳。


天哪,程小时是这样随便的人吗?!


这跟个猫咪一样黏在别人身上是怎么回事啊!


陆光按住在玩他后脑勺上的头发的不安分的手,问道,“我找你们老板,请问方便吗?”


服务员小姐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那个,请稍等一下。”




听着哒哒哒绕进一个拐角的服务员小姐姐,陆光将程小时放下来。

“别乱动,听话。”


程小时软绵绵的靠在陆光的身上,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我们老板娘,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带走我的。”


陆光抿了抿薄唇,不说话,而是抓了抓程小时的手腕,像是圈定所属权一般。






乔苓大步的走出来,“又是哪个家伙找我,不要又是找我要人的,我都说了……”

乔苓一看见陆光眼睛瞪的大大的,“光光?!你怎么……”

然后她又看到了一旁的程小时,“你……?你想带走程小时?!”


乔苓问完之后正想为自己的冒犯道歉,陆光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啊,结果……


“嗯。”陆光看着程小时答道。


很明显陆光认识乔苓。

“这……”

程小时看着乔苓难为情的样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愉快,可能他期望看着陆光吃瘪吧,虽然他已经做好和乔苓抗争的准备了。

结果……


“行,光光你就带走他吧。”


听到乔苓的干脆回答,程小时酒都醒了几分。


卧槽,乔苓姐你怎么回事,怎么这次那么容易屈服啊!!!!


乔苓姐,你不能因为他长的帅就被美色迷惑了啊!


陆光从乔苓手中接过一张卡,就牵着程小时拐进了酒吧后部。


程小时能不知道这后面是干嘛的吗?!


这后面全是love hotle啊!

可是他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呀!


他以为像陆光这样看起来很冷淡理智的人就算是怎么撩都不会太过分,但是现在是搞什么!!


程小时小小挣扎了一下,陆光看了一眼那双有点害怕的金色眸子,握着程小时的手腕将他推到墙边,尽量放柔声音,安抚道:“不用害怕。”


“那可以,放我走吗?”

“不可以,你答应了。”答应了跟我走。


程小时认命的闭上眼睛,算了算了,反正都是自己喜欢的,给他也无所谓了。


陆光看着程小时闭眼,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

闭眼就是讨亲。


陆光犹豫了一下,他本来想到房间再做,但是自己的小猫咪似乎并等不及。


程小时蓦然感觉到唇上轻柔的触感,惊讶的睁开眼睛,只能模糊的看到眼前过分近的脸。

对方似乎并不着急,只是轻柔的一下一下的吻着,仿佛在顺毛一般,意外的很舒服。


程小时根本无法抵抗,慢慢就溺在了里面,不知觉的回亲了一下,然后瞬间牙齿被撬开,温热的呼吸乱成一团,轻咬,允吸……


陆光一手扶着程小时的腰,一手垫着程小时的后脑勺,温柔至极的感觉让程小时舒服的轻哼,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带到了房门前,房卡在门上一嘀,程小时就被带入了房间,然后是咔嚓的锁门声。


陆光将程小时压倒在床上,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致,一双眼睛甚至有点发红。


被轻咬的喉结,发红的耳垂,被开到肚脐的衬衫。


“等等。”程小时口耑息着叫停,陆光努力克制住自己,声音低哑的吓人,“怎么了?”


“那个,我……我第一次……”

“而且我怕疼,所以拜托轻一……唔——”


理智的弦瞬间断裂。

最后一个字,被淹没在唇齿之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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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菜呜呜呜

七夕快乐呜呜

高糖糕棠

【博君一肖】交换人生16

    16


    王一博果然又如自己所料,失眠到了大半夜。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都没有睡着,避免不了的,就开始胡思乱想。


    一开始,是想高一那会儿的那场中学篮球联赛,肖战并没有上场打球,但他身高摆在那里,身材长相条件也出挑,十九中的篮球运动员出场的时候,是肖战在前面举的旗。


    别人学校都是长相漂亮的姑娘穿着小短裙露着大长腿,长发飘飘地走在前面。偏他们...

    16


    王一博果然又如自己所料,失眠到了大半夜。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都没有睡着,避免不了的,就开始胡思乱想。


    一开始,是想高一那会儿的那场中学篮球联赛,肖战并没有上场打球,但他身高摆在那里,身材长相条件也出挑,十九中的篮球运动员出场的时候,是肖战在前面举的旗。


    别人学校都是长相漂亮的姑娘穿着小短裙露着大长腿,长发飘飘地走在前面。偏他们十九中,是个身高一米八的男孩子打头阵,留着一头乖乖崽的顺毛短发,穿着运动员同款的背心短裤,露出来的一双白皙修长的腿不知道多少小姑娘看了都嫉妒。


    听说十九中让肖战领头,是十九中的学生投票选出来的,他一个男生,票数硬是把人家校花的票数甩出去十万八千里,拔得头筹。


    十九中的方阵上场的时候,观众席的惊呼呐喊声比任何一个队伍上场时都大,王一博带着降噪耳机打游戏都没盖过身旁一个女同学的尖叫。正好他那局游戏赢了,正准备看复盘,等待的空隙里,他百无聊赖地抬头看了一眼,立刻将视线的焦点聚集到了队伍前方端端正正举着校旗,一步一步朝主席台前方走来的身影上,然后,就再也没有移开目光了。


    王一博人生的前十五年,对“一见钟情”这个词嗤之以鼻,万万没想到,这个词终有一天会应在他自己的身上,而且,应的对象——还是个男孩子。


    苍了天了,前十五年,他虽然对身边莺莺燕燕的姑娘们都不耐烦得很,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嫌她们聒噪事多,也从来没发现自己是个弯的啊。


    但是,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哪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为什么。


    篮球联赛三天就结束了,各个学校的队伍坐上大巴车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三天的时间里,王一博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跟肖战“偶遇”了好几次,奈何肖战好像眼神不怎么好的样子,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过。


    人都走了,王一博连跟人搭句话的机会都没找着,后来他专门去打听了肖战在十九中的风评,知道那是个品行端正成绩优异的好学生,想想自己这臭名昭著估计在全市都是出了名的,人家好学生大多清高冷傲,十有八九不会搭理他,王一博也就慢慢歇下了心思。


    直到这学期高二刚开学,王一博刚在球场上跟人打了球,一身汗酸味地从操场跑回来,冷不防没注意,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只听得“哗啦”一声响,那人抱在怀里的书本卷子噼里啪啦全掉在了地上。


    他匆匆忙忙帮人把东西捡起来才得空去看那人的脸,这便发现,被他撞到的人,竟然是肖战。


    肖战显然是认得他的,不过肖战脸上没有王一博想象中的厌恶与嫌弃,那双小兔子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底的好奇、惊讶和一丁点儿的戒备警惕,半分都没藏住。


    他想打个招呼,肖战跳起来就跑——更像只兔子了。


    后来,后来……莫名其妙地他就跟肖战交换了身体,然后他就发现,肖战的眼神是真的不好。


    王一博想着想着,就开始沾沾自喜地傻笑,他就说嘛,他这么一张帅得惊天动地人神共愤的脸,篮球联赛那会儿怎么可能引不来肖战的注意力。


    这不,等人转学自己身边来了,等肖战住进 他的身体里去了,两个星期!就两个星期!他就把肖战追到手了!


    王一博又在床上翻滚了两圈,掰着手指头仔细数了一下,好像他俩从真正认识到现在,真的才过了两个星期的时间。


    肖战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别人跟他告白啊, 他都不用再矜持一下的吗?反正他耐心很好,就算肖战一时半会儿不答应,他也会追到底的,肖战答应得这么快,反而叫他心里没有底,空落落的,脚尖踩不到实处。


    王一博想着想着,莫名其妙地又开始生气了。肖战为什么要这么快就答应他的告白啊?谁跟他告白他都这么快答应吗?


    越想越气,王一博一拳头捶在枕头上,捶完了气又消了。


    肯定不会,肖战这种长得好看学习又好的男孩子,上学这么多年,经历的告白肯定数不胜数,没听说过肖战之前有对象啊,由此可见,自己肯定是第一个告白成功的。


    不愧是我!谁都追不到肖战,只有我追到了!


    王一博喜滋滋地又一头栽进枕头里,他把手机摸出来一看,已经快要凌晨两点了,他还没有睡着。


    明天最迟七点钟就得起床,他的闹钟从六点半开始定起,不管怎么说,男朋友新上任第一天,万万不可以迟到。


    王一博闭上眼睛,开始强迫自己睡觉,老实躺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困意涌上大脑,临到失去意识之前,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肖战答应我的告白,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感激我?


    *


    六点半的第一个闹钟就把王一博从不甚安稳的梦境里强行拖拽了出来,他痛苦地在床上扭了两下,这才睁开眼睛,把闹钟关掉。


    他坐在床上醒神,比意识更先回到他身体里的,是凌晨快要睡过去的那个瞬间,他想到的那个可能性。


    睡眠不足让他脸色显得不那么好看,他勉强压抑了一下自己心里涌上的莫名不安,从床上爬起来,准备下床洗漱。


    他向来出门最多只需要十分钟就能把自己收拾妥当,形象不形象的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今天却破天荒地磨磨蹭蹭折腾了快一个小时,还在打量镜子里的自己,虽然肖战这张脸几乎无可挑剔,但他总觉得脑袋顶上那两根翘起来的呆毛严重影响了他的整体颜值。


    他在手上接了点儿水,准备把脑袋顶上那两绺不听话的头发压一压,塞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忙不迭掏出来一看,微信提示有一条新消息,来自肖战。


    王一博咧开嘴,欢天喜地地打开微信一看,下一秒,心就陡然凉了半截。


    像被人从滚烫的油锅里捞出来又丢进了冰桶,一下就凉彻心扉。


    肖战只发了寥寥几个字:“今天去不了科技馆了,回头再跟你说。”


    *


    昨天半夜失眠的,并不只有王一博一个人,肖战也是辗转反侧到将近一两点钟,才堪堪睡着的。


    他的生物钟一向比闹钟更准时,早上六点就自动自发地醒了过来,眼睛里红血丝很重,眼皮还有点肿,属于王一博的这张脸皮肤尤其白净,这样一来,眼下的青黑就格外明显。


    啊,要顶着这样一副姿态去见王一博,会不会被他嘲笑啊。


    肖战犹豫纠结了半晌,决定去冰箱找冷冻的冰块敷一敷眼睛,好歹能把肿着的眼皮消下去一点。


    他拉开房门,轻手轻脚走到楼下,刚一下楼梯拐角,就发现客厅沙发靠背上有个黑乎乎的脑袋,还把他给吓了一跳。


    沙发上的人听见动静,猛地转过了头,肖战就一下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张脸跟王一博七分相似,只是轮廓明显要更加成熟硬朗一些,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人模样。


    ——王一嘉。


    肖战立刻在心里将这人与王一嘉的名字对上了号。


    他站了起来,略有些局促地看着肖战,声音也跟王一嘉的如出一辙,“啊,一博。”


    果然是王一博的哥哥。


    肖战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昨天还是远在大洋彼岸,只能隔着电话与之交流的人,今天一大早,就出现在了肖战眼前,这感觉多少让肖战觉得,有那么些许的不真实。


    而且,说实话,肖战也根本没有做好面对王一博的家人的心理准备。


    他就只能僵直着身子,还保持着扶着楼梯走下最后一节台阶的动作,很冷淡的“嗯”了一声。


    王一嘉与王一博同出一脉,皮肤也很白,看起来眼里的红血丝和眼下的青黑更甚,面容上的疲倦几乎要遮掩不住,一看就是彻夜未眠的憔悴模样。


    不过好在他这个年纪还很年轻,一夜奔波只是让他看起来疲惫了点儿,倒不至于让人忧心他的身体状况。


    只是他这个脸色,着实称不上好,这才让肖战为之多侧目了两眼罢了。


    肖战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在王一嘉做出其他表示之前,他都不打算主动跟王一嘉搭话。


    于是肖战很自然地拐了个弯,进了厨房,还是给自己拿了两个冰袋出来,倒了杯水,想了想,又重新拿了个杯子给王一嘉也接了一杯。


    他拿着两个杯子和冰袋走到沙发的另一侧坐下,把其中一杯水推到王一嘉的面前,就自顾自用冰袋敷起眼睛来了。


    王一嘉看到他主动推过来的那杯水,面色颇有些激动,看到肖战的动作,忍不住问:“你这是……没睡好?”


    肖战:“……嗯。”


    王一嘉显然也没多少正面面对“王一博”的经验,跟他说话时语气显而易见的小心谨慎,没话找话道:“咳,哥昨天也、也没怎么睡,坐私人飞机回来的,刚到,还,还没多会儿,本来想着过会儿再叫你起床的,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肖战把冰袋从左眼移到右眼上,抽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他一眼。


    王一嘉摸了摸后脖颈子,不知道这是他的习惯动作,还是因为一夜未眠脖子僵硬不舒服,他磕巴了一会儿,又道:“昨天、昨天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其实当时,我和爸爸都在。”


    这个肖战倒是猜到了,他当时在电话里隐约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咳嗽声。


    他不知道王一嘉想表达些什么,就没怎么接话,表情也淡淡的,看起来就不怎么想搭理人的样子。


    王一嘉就道:“一博,哥和爸爸,都知道我们以前对你不好,但是有些话,哥想亲自回来跟你说。本来爸也要一起回来的,怕你不愿意见我俩,我可以没脸没皮,但咱爸的面子,多少还是给他留点儿吧……所以我就一个人回来了。”


    肖战悄悄坐直了身子,按在眼睛上的冰袋也稍微挪开了一些。


    王一嘉又补了一句:“也没多长,哥保证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等哥说完了,你要嫌哥烦,哥马上就走。”


    肖战沉默着把冰放到茶几上,顶着王一嘉迫切的眼神,慢吞吞道:“……说吧。”


    王一嘉一下就松了好大一口气,但是他也没急着直接开口说话,反而从随身带回来的那个黑色挎包里,翻出来了一本相册。


    他把相册递到了肖战手边,道:“这些……是你小时候,爸爸让陈管家给你拍的照片。”


    肖战心里一动。


    他把相册翻开,每一张照片都是打印出来再一张张粘贴上去的,王一博从瘦小可怜的小小一团,慢慢长成蹒跚学步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站着躺着,哭着笑着,睡着醒着,很多张照片,被人仔仔细细裁掉白边,细致地一张张贴在了这本相册里面。


    “这些是……爸贴的。”王一嘉看着他翻照片,笑了一下,“以前,我们的妈妈,很喜欢做这种事情。”


    肖战抬头瞥向王一嘉。


    王一嘉有点狼狈的红了眼眶,移开了视线,道:“以前,你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妈妈就做了好几本这样的相册,不过妈妈的审美水平比爸可好多了,照片还会排个版摆个形状,不像爸,只会瞎贴。”


    “妈说,等……等你出生了,以后的相册,该贴一家四口的照片了。”


    王一嘉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弱哽咽,被肖战捕捉到,肖战定定地看着他。


    手里的相册已经被翻到了底,大多都是王一博年纪很小的时候的照片,最后面还能找到几张王一博穿着小学一二年级校服的照片,他再大些的,就没有了。


    “因为妈妈说,家庭相册要有一家人在才好,后来我们家只剩下了三个人,却没在一起拍过照片,所以爸就只做了你一个人的相册。”


    肖战没忍住心里翻搅着的海浪,他冷笑了一声,问题尖锐而刻薄:“怎么,是我不愿意拍吗?你们根本就不回来,说到底你们有把我当做你们的亲人吗?我插得进你们‘一家三口’吗?!”


    这话听起来太伤人,王一嘉脸色一白,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他愣愣看着自己的“弟弟”,嘴唇嗫嚅了一下,“回来过的……我们……回来过的。”


    “你昨天质问的,发生那些事情以后,我们在哪里……其实,我们……都回来过的,每一次,都回来了。”


    肖战一顿,卡在胸口的蓬勃怒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他一下就愣在那里,几乎是不敢置信地问: 


    “你说什么?”

    

    

    ————————

    未完。

    救命,为什么越写越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