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无羡刚死去的那几年,蓝忘机每次路过与云深相似的高墙,路过当季的枇杷,路过酒肆挑起的店幌,心里都会被刺一下,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迅速别开眼睛,想这回出山又猎了多少邪祟做了什么事情,这会让他获得短暂的平静,但世上的高墙酒肆太多,与枇杷相似的果子也不少,他只好避入深山老林,在温暖的篝火旁,从不能寐的浅眠里清醒,火光映红零落的树叶,让他想起暮溪山的水潭里飘摇的红枫,蓝忘机不得不承认其痛苦不来源于外界诱因,而在于他自己,于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早些睡去,在半昏半醒中想要是没有遇见他就好了。
于是混乱的梦境里他又站在云深的高墙下,墙头上空空荡荡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他从月亮升起站到月亮落下,再醒来时紧咬的牙关...
魏无羡刚死去的那几年,蓝忘机每次路过与云深相似的高墙,路过当季的枇杷,路过酒肆挑起的店幌,心里都会被刺一下,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迅速别开眼睛,想这回出山又猎了多少邪祟做了什么事情,这会让他获得短暂的平静,但世上的高墙酒肆太多,与枇杷相似的果子也不少,他只好避入深山老林,在温暖的篝火旁,从不能寐的浅眠里清醒,火光映红零落的树叶,让他想起暮溪山的水潭里飘摇的红枫,蓝忘机不得不承认其痛苦不来源于外界诱因,而在于他自己,于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早些睡去,在半昏半醒中想要是没有遇见他就好了。
于是混乱的梦境里他又站在云深的高墙下,墙头上空空荡荡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他从月亮升起站到月亮落下,再醒来时紧咬的牙关中尝到泪珠和血的腥咸。蓝忘机擦干脸颊,终于明白人生一世只有一条路走,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能从那堵墙前走开。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那死去的人还能再回来吗?
蓝忘机没有再刻意去避开那堵墙。枇杷又当季时他从彩衣镇买了一些,剥开黄澄澄的果皮,将汁水合着血一起吞了下去。
哑巴
起初,魏无羡只是察觉自己在蓝忘机面前变得有点结巴,一句话打四五个磕绊,全不似他应有的伶牙俐齿。
他告诉温情,问结巴也会后天形成吗?影不影响我以后说话?温情白他,说你这嘴皮子不是挺好?哪里结巴?魏无羡愣了愣,说,可是我对着蓝忘机,说两个字就要停一下。
温情怔然,用奇异的眼神盯着他,从箱底掏出一本书,拍拍灰,摊到石头上。
这书上记了一种失语症。温情指过书上几行字,魏无羡低头跟着去看,书上字小得晃眼睛,倒不妨碍他读懂意思。
你若爱上一个人,却不叫他知道,天长日久,你在他面前就会变成一个哑巴。
魏无羡愣得更久,说,我喜欢蓝忘机?
温情说,你问我?
魏无羡问,怎么治?
没得治,温情收起书...
起初,魏无羡只是察觉自己在蓝忘机面前变得有点结巴,一句话打四五个磕绊,全不似他应有的伶牙俐齿。
他告诉温情,问结巴也会后天形成吗?影不影响我以后说话?温情白他,说你这嘴皮子不是挺好?哪里结巴?魏无羡愣了愣,说,可是我对着蓝忘机,说两个字就要停一下。
温情怔然,用奇异的眼神盯着他,从箱底掏出一本书,拍拍灰,摊到石头上。
这书上记了一种失语症。温情指过书上几行字,魏无羡低头跟着去看,书上字小得晃眼睛,倒不妨碍他读懂意思。
你若爱上一个人,却不叫他知道,天长日久,你在他面前就会变成一个哑巴。
魏无羡愣得更久,说,我喜欢蓝忘机?
温情说,你问我?
魏无羡问,怎么治?
没得治,温情收起书。告诉他,或者不爱他,失语症自然痊愈。
魏无羡说,要是哑巴了,还怎么告诉他?
温情说,你就没想过不喜欢他?
到了不夜天,他对着持琴执剑的蓝忘机哑得差不多,完整的句子说不出来,索性不说。蓝忘机劝他回头,他说,滚。
临死的时候狠话倒是放了个够,因为蓝忘机不在。他环视围剿的人群说老子迟早回来杀你们全家,满意地看着对方惊恐后退,扫过姑苏蓝氏时他对着家主那张与蓝忘机颇有相似的脸卡了一下,有点沮丧地挪开眼睛。
算了。他心想,我马上就要痊愈了。
转念又想,妈的,死人用不着说话。
死了十三年又回来,在大梵山上流畅地顶着蓝忘机目光胡说八道,被人一把攥住手腕捏得生疼,魏无羡恼火地转头瞪他,更恼火地发现自己还是只能说两个字,硬梆梆地说,放手。
蓝忘机一个字也不说,冷冰冰地盯着他。
魏无羡怒从心头起,想起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哑巴,又恶向胆边生,心说好,你自找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个吻够告诉他吗?
魏无羡没再想那么多,他飞身扑上去,用力搂住蓝忘机脖颈,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近乎凶狠的吻。蓝忘机被他推得踉跄几步,两个人一齐跌进树丛里。
惊呼声此起彼伏,魏无羡满心得意地想起身,却被人一手扣在腰上,一手按在后脑,慢慢加深了这个吻,一直到他快喘不过气,蓝忘机才终于放手。
魏无羡震惊地抹过嘴唇,说蓝忘机,你……
他低下头,昏黑的树丛里看不清对方的脸,只听见蓝忘机开口,声音哑得像是很多年以后又学会说话。
他轻声喊他,魏婴。
【忘羡】谁会在七夕出柜啊
接到经纪人的电话时魏无羡正在打游戏,挂断以后他对着朋友圈里刷屏的情侣们竖了个中指,找到联系人里胖兔子头像的那个,发:“今天七夕。”
对面给他回过来:“?”
魏无羡噼里啪啦打字:“所以我们要不要营个业?”
对面沉默,魏无羡耐心地看着聊天栏上“对方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差不多有十分钟,对面惜字如金地回他:“好。”
魏无羡啪的丢开手机,郁卒地埋进沙发抱枕里。
经纪人的电话又打过来:“怎么样?蓝忘机同意没有?”
魏无羡有气无力:“同意了,特别不情愿。”
经纪人大乐:“那就好那就好,你管他情愿不情愿呢,反正就是拍个照片做做样子。”
魏无羡哼哼:“为什么一定要炒cp,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
接到经纪人的电话时魏无羡正在打游戏,挂断以后他对着朋友圈里刷屏的情侣们竖了个中指,找到联系人里胖兔子头像的那个,发:“今天七夕。”
对面给他回过来:“?”
魏无羡噼里啪啦打字:“所以我们要不要营个业?”
对面沉默,魏无羡耐心地看着聊天栏上“对方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差不多有十分钟,对面惜字如金地回他:“好。”
魏无羡啪的丢开手机,郁卒地埋进沙发抱枕里。
经纪人的电话又打过来:“怎么样?蓝忘机同意没有?”
魏无羡有气无力:“同意了,特别不情愿。”
经纪人大乐:“那就好那就好,你管他情愿不情愿呢,反正就是拍个照片做做样子。”
魏无羡哼哼:“为什么一定要炒cp,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讨厌我。”
经纪人哽了一下,耐心劝他:“谁让你俩看起来天造地设特别配呢,粉丝就吃这一套,对付一下大家都开心,吃饭嘛不丢人的。”
魏无羡说:“我不是担心丢人,我是担心蓝忘机羞愤之下提刀砍我,忘羡荣登法制栏目彻底be。”
经纪人奇道:“为什么?摆拍而已不至于当真吧?”
魏无羡差点脱口而出我会当真啊,转念一想他暗恋蓝忘机的事情被知道了经纪人怕不是要当场暴毙,遂郁卒地闭嘴挂断电话,从沙发上爬下来去洗菜。
经纪人给他下达的任务是晚上亲手做个饭,家常小菜也行烛光晚餐最好,拍个九宫格发微博,“不经意”地露出蓝忘机。
这个“不经意”度怎么拿捏就看他们自己了,反正追星女孩火眼金睛,给片衣角她们都能扒出来蓝忘机今天穿的是哪件衬衫,喜欢搭哪件外套配哪双鞋,再对比魏无羡衣着细节扒出来正主都想不到的糖,嗷嗷叫着磕到了。
魏无羡暗搓搓还有点期待。
他天生一把厨房爆破好手,做饭基本等同于谋杀,在烹饪这件事上穷尽毕生之力也只能止步于切菜。思前想后,他决定给蓝忘机拌个沙拉。
点两支白蜡烛,再开瓶红酒,两人对坐着优雅地吃草,太浪漫了,不仅浪漫还充分考虑到蓝忘机的饮食习惯。魏无羡想想都忍不住给自己鼓掌,深感自己真是个做男朋友的好料子。
然后他站在家门口,和门外拎着麻辣小龙虾的蓝忘机面面相觑,双双陷入沉默。
经纪人蹲在家里刷手机,熟练打翻四面八方的狗粮碗顺便监控自家正主的营业情况,然后她在特别关注一划拉——划拉出来魏无羡的最新微博。
银烛台,白桌布,红酒盛在高脚杯里,描金磁盘装着清新的沙拉菜……和小龙虾。
经纪人:“……”
这营业野得她一时想不好热搜该叫啥。
所幸网友已经帮他想了,没过五分钟热搜讨论量噌噌涨上榜,放眼望去全是网友在哈哈哈哈,间杂cp粉的尖叫哭泣,“wxszd!!!”
经纪人觉着头疼,她想起来魏无羡跟他说过的和蓝忘机关系不好,又想起来蓝忘机不吃辣,再看那组照片总能闻出点大祸临头的意思来,忍不住给魏无羡发消息:“什么情况啊?”
等了半天,魏无羡没回,经纪人心说坏了不会已经打起来了吧,连忙又给他发消息:“蓝忘机不是不能吃辣吗你怎么还买小龙虾?找他营业也不长点心,他要是生气了你别拱火啊,放着等我们和他团队交涉。”
又过了半天仍是无人回应,经纪人抄上车钥匙准备冲出去救驾了,手机叮一声,魏无羡的回信终于姗姗来迟:“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龙虾是蓝湛买的。”
经纪人:“?”
魏无羡接着发:“对了姐,你准备一下,马上我还有一个营业。”
经纪人纳闷心想九宫格都发完了还营啥业,但难道自家艺人愿意主动,她乐见其成。
遂放心地躺回沙发上,追剧嘬奶茶耍手机,微博主页又翻出新的狗粮,她随意扫了一眼,配图是两个男人在烛光照不太清的阴影里头抵着头手牵手,像是都在微笑。
经纪人心说嚯,这年头gay佬秀恩爱比异性恋都高调,满怀嫉妒地准备划走,手指触到屏幕上,忽觉不对。
看看分组,特别关注。
再看看发布用户,魏无羡V。
经纪人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她紧急call给魏无羡,张嘴就是咆哮:“你在干什么啊啊啊!”
魏无羡的声音带着笑,还带着一种让人想掐死他的无辜:“你让我营业的嘛!”
经纪人看着坐火箭一样眨眼变成爆的热搜,恨不得原地暴毙:“我他妈让你营业没让你出柜啊!”
工作备用机催魂夺命一样响起来,经纪人哭着去看,不出所料是对面的倒霉经纪人。
她质问:“你不是说蓝忘机特讨厌你吗!”
魏无羡坦然道:“可是我暗恋他啊。”
想了想,又说:“而且我刚刚才知道,他也暗恋我。”
他愉快地挂了电话。
经纪人目瞪口呆,几分钟后,她用颤抖的手指重新点开微博,首页赫然是魏无羡最新发的一条,带着爆掉的热搜。
@魏无羡V:我脱单了!七夕快乐!
—end—
#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在魏无羡家的饭桌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by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受害经纪人:艺人的嘴,骗人的鬼
露中漫画《夜空星光璀璨》年下 伊万·布拉金斯基x王耀
第四话《黑暗中的视线》:耀带着伊万去街上逛逛,本来是愉快的一天,没想到……
第四话新出场人物:
费里西安诺——服装店老板,王老板的衣服几乎都是在他家购买订制~
理发店老板——路人角色,为了给伊万换个发型,是个亲切的老爷爷
马修·威廉姆斯——似乎……不太友好呢,本次出场过于短暂不好说太多
关于第五话《风铃草》的更新时间,很抱歉,我只能下周再告知大家了。这一话我给自己留了3个星期的时间绘制,以为能像前两话一样,在更新前就把下一话的分镜搞定,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运行能力OTZ,画的急...
露中漫画《夜空星光璀璨》年下 伊万·布拉金斯基x王耀
第四话《黑暗中的视线》:耀带着伊万去街上逛逛,本来是愉快的一天,没想到……
第四话新出场人物:
费里西安诺——服装店老板,王老板的衣服几乎都是在他家购买订制~
理发店老板——路人角色,为了给伊万换个发型,是个亲切的老爷爷
马修·威廉姆斯——似乎……不太友好呢,本次出场过于短暂不好说太多
关于第五话《风铃草》的更新时间,很抱歉,我只能下周再告知大家了。这一话我给自己留了3个星期的时间绘制,以为能像前两话一样,在更新前就把下一话的分镜搞定,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运行能力OTZ,画的急急忙忙差点以为要赶不上更新日期了……
下星期有一个额外的工作~我会努力同时搞定下一话分镜,然后再来告知大家第五话的时间XD
最后我吐槽一下……这么竖着拼图,看起来还……顺眼吗?因为没办法发10张以上的图,每次拼接我都很头秃OTZ
【忘羡】醒春暮
魏无羡做了一个梦,梦醒后他看着头顶青绿的树荫,对拴在旁边啃草的花驴子说:“我梦到一个人。”
花驴子嚼着嘴皮看也不看他,魏无羡扯了扯它的耳朵,自顾自继续说:“他比我见过的世间万物都美,天山雪,海中月,崖边松,空谷兰,这些都适合他,又比不上他万一,我喜欢他。”
花驴子打了个响鼻,十分嫌弃地甩了甩头。魏无羡大笑,站起身用力伸了个懒腰,拽着花驴子的缰绳溜溜哒哒走上小路:“走,我们去把他做出来。”
他首先去了潜龙山,盘在山里擎天巨石上的老龙仍沉沉睡着。它的鼻息悠然喷吐,化成白雾笼罩深林。魏无羡攀上一棵树,找到垂下的龙须,拽着老龙的胡子爬上它头顶。龙角中央的一丛龙鬃漆黑发亮,魏无羡张开手...
魏无羡做了一个梦,梦醒后他看着头顶青绿的树荫,对拴在旁边啃草的花驴子说:“我梦到一个人。”
花驴子嚼着嘴皮看也不看他,魏无羡扯了扯它的耳朵,自顾自继续说:“他比我见过的世间万物都美,天山雪,海中月,崖边松,空谷兰,这些都适合他,又比不上他万一,我喜欢他。”
花驴子打了个响鼻,十分嫌弃地甩了甩头。魏无羡大笑,站起身用力伸了个懒腰,拽着花驴子的缰绳溜溜哒哒走上小路:“走,我们去把他做出来。”
他首先去了潜龙山,盘在山里擎天巨石上的老龙仍沉沉睡着。它的鼻息悠然喷吐,化成白雾笼罩深林。魏无羡攀上一棵树,找到垂下的龙须,拽着老龙的胡子爬上它头顶。龙角中央的一丛龙鬃漆黑发亮,魏无羡张开手掌比了比,抱住一把龙鬃用力拽下,老龙痛得大吼起来,巨大的龙目睁开,宛如两盏金黄灯笼,从潜龙山中缓缓升起。
它长啸一声,风雨雷电自口中凝聚喷吐。龙息汇成乌云布满天空,暴雨瓢泼而下,它将龙尾盘在巨石上冲天飞起,巨大的龙首竖在云层和闪电间,沉沉地往下看。魏无羡轻飘飘站在离它最近的树顶,抱着一把龙鬃,手上还撑着伞:“嗨。”
老龙低沉的声音宛如滚雷:“你还没死?”
魏无羡说:“只是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老龙问:“什么梦?”
魏无羡说:“我命定之人。”
老龙大笑:“魏无羡啊魏无羡,我早告诫你勿要狂悖,在菩提树下发的梦,可说不好是应缘还是应劫。”
魏无羡也笑:“是啊,所以才要把他做出来,看一看这是我命数里的缘或劫。”
老龙俯下身,在他头顶盘了一圈:“那你扯我龙鬃做甚?”
魏无羡笑得更加灿烂:“漆黑漂亮,做他的头发正好。”
老龙大怒,龙尾横扫过来,削平了半个山头。魏无羡避过滚滚巨石,对老龙撇嘴:“小气!”
老龙怒道:“我头顶都叫你薅秃了!”
魏无羡摇头:“谁说的,我分明还给你留了几根。”
老龙扑下云巅,一人一龙缠斗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暴雨在潜龙山直下了三天两夜,昏天黑地,仿佛回归混沌之初。
最后一天清晨,魏无羡踩着老龙的龙角,笑道:“你输了。”
老龙长长叹了口气,说:“是啊,我输了。”
它缓缓沉下身躯,对着天空吹了口气。厚厚的乌云散开飘去远方,老龙懒洋洋地躺在潜龙山里打了个滚,压倒好大一片树林。
魏无羡从他头顶跳下来,拍了拍它的龙鳞,老龙喷个响鼻,龙须长长地飞起来。它金黄的龙目直勾勾盯着魏无羡,说:“我老了。”
魏无羡没说话,老龙缓缓盘回七零八落的巨石,将脑袋搁在山顶,望着天空,叹气:“我老了,可你还是这么年轻。我还是一条小龙时你就是这副讨厌的样子,这么多年一点没变,我却已经没法再和你恶战六天五夜不分胜负了。”
魏无羡反问:“这样很好吗?”
老龙说:“我不知道好不好,我已经老了,我没有体会过一直年轻是什么感觉。”
魏无羡愣了一下,说:“我也没有体会过变老是什么感觉。”
老龙又从鼻孔里喷出两股白烟,恶声恶气地说:“快滚吧你!”
魏无羡抱着龙鬃,从善如流地滚了。
离开的路上他经过村庄和农田,厚厚的乌云堆积在人类城镇的天空,挤在树下躲雨的农夫拿着水袋喝水,眉开眼笑地说起天公作美,今年又是好收成。
他便想起从前和他打得天翻地覆的那条恶龙,如今也是造福一方的龙神了。
魏无羡牵着他的小花驴,一路往南走。南边有一座山谷,终年下着青色的大雨,那雨落地就会变成青色的玉,谷底沉积的大片青绿都是这种玉。魏无羡站在崖边,低头看那些闪烁的颜色,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他找出自己生锈的刀,毫不客气地挖走那些玉。雨水打在他身上,魏无羡感到某种充沛到近乎溢出的生机。这些青色的雨太奇怪了,魏无羡想,这里本该有茂密到可以盖过他整个人的灌木和野花,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这里有的绿色只有雨,还有谷底沉积了千百年的玉。
他对小花驴说:“这些玉可以做他的骨头。”
小花驴躲在石头底下,很大声的咴咴叫。雨水沾在它的皮毛上,驴子烦躁地甩着尾巴。
魏无羡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对驴子说:“你说的对,我们应该把雨水一起带走。”
他在谷底掘出深坑,周围堆满木柴。火焰点燃后整个山谷都变得滚烫。天上的雨继续下,魏无羡撑着他的伞坐在小花驴背上,看那些青色的雨坠入深坑,变成玉,又融化,越来越多乳白色的水汽被丝丝缕缕蒸出来,整个山谷都变得雾蒙蒙。
他蒸了三天两夜的雨,最后深坑变成浓绿的湖。他把琉璃瓶装满,透明的瓶身盛着湖水,看起来就像一块翡翠。
他对小花驴说:“这就是他的血。”
山谷里的雨还在下,只是不再变成玉,那些浓郁的青绿都沉淀在湖里,雨水终于一视同仁地滋养万物。魏无羡牵着小花驴离开,临走前瞥见湖边的土地,灰烬下伸出一棵嫩绿的芽。
他们继续往东走,跟着太阳的轨迹,找到天尽头最大的扶桑神树。三足金乌蹲在高高的树杈上啄脚丫,看见他吭哧吭哧扯着枝条爬上来,吓茤了全身的毛。
“怎么是你?”他看着魏无羡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拽出后羿的彤弓,吓得差点飞出去,“你拿那把弓做什么?我是天上最后一个太阳了!”
“不揍你,”魏无羡好心地抓住三足金乌的脚爪往回扯,“天已经黑了,可别乱飞。”
三足金乌惨叫一声,扑棱着翅膀离他远远的,蹲在树杈间警惕地转着眼睛:“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还以为你死了!”
魏无羡摇摇头:“只是睡了一觉。”
三足金乌疑惑道:“在菩提树底下睡觉?轮回还差不多。”
魏无羡也不反驳:“你就当我是去轮回了吧。”
“我在轮回里遇见一个人,不存于此世,想要把他做出来。”
三足金乌眼珠子骨碌一转:“这可说不好是应缘还是应劫。”
魏无羡笑:“管他呢,做出来,见到了,自然就知道。”
三足金乌摇摇头:“做不出来的。”
魏无羡问:“你怎知?”
三足金乌说:“昔年看守不周山的腾蛇,被共工连累罚去菩提树下大梦一场,醒来后也执意要做出她梦里的人。只是蹉跎千年,一无所获。”
魏无羡问:“为什么?”
三足金乌说:“少了一样东西。”
魏无羡问:“少了什么?”
三足金乌摇头:“不知道。”
它反问魏无羡:“我还没问你呢,来我这里做什么?”
魏无羡扬了扬手里的彤弓:“来找一双眼睛。”
三足金乌浑身的毛又炸了开:“我这里没有眼睛!”
魏无羡看向树冠中的天穹:“马上就有了。”
漆黑高远的夜幕还透着一点点蓝,无数璀璨星辰旋转着自他们头顶流过。群星光芒最盛的那一刻,魏无羡举起弓,素羽箭鸣空而去。天河中燃起一把大火,星辰纷纷坠下来,跌进扶桑神树的树冠。魏无羡从枝梢间取下两颗最亮的,对三足金乌说:“你看,这就是眼睛。”
他把后羿的彤弓挂回树枝上,收起星星,骑上小花驴,慢悠悠地离开。
他们披着夜色往北走,去大荒之隅的不周山。那座山终年寒冷,永远都在下雪。他的小花驴在入山的路上被冻得发脾气,魏无羡把他留在人类的村庄,孑然一身往里去。白色的树林极安静,只有吹过树梢的风和飘下来的雪,冰蓝的月亮挂在天空,静悄悄照着他。
魏无羡找到山顶的湖泊,纯白的树环抱着,在镜子般的湖面上映出层层叠叠的倒影。月亮掩在树林后,雪落在湖面还有一点细小的涟漪。魏无羡在湖边盘腿坐下,等月上中天,湖中心映出那一轮蓝色的倒影。冰冻无声蔓延开,魏无羡数了几个呼吸,湖面已彻底冻成坚冰。月亮和白树都封在湖里,静默地对着天际。
魏无羡走到湖中心,凿出那一块封着月亮的冰,握着刻刀专心地雕凿出人形。他把龙鬃扎进头顶,是一匹绸缎似的黑发,他把青玉刻成骨骼,是美人的玉骨冰肌,他把琉璃瓶中翡翠似的雨倒进他身体,流动的血液带着欢快磅礴的生机,他把星辰安进他眼眶,是天河里璀璨的两点明眸。
可他没有活过来,躺在魏无羡面前的,仍是用一堆死物组成的另一件死物。魏无羡困惑地抚摸他的脸,想起三足金乌说的,“少了一样东西。”
“我还少了什么?”他喃喃自问。
月亮很快就要落下去,魏无羡想不出来。他听到身后有踩断枯枝的声音,回头去看,秀美的女子拿着一件白衣,从林间小径慢慢走出来,脸上覆着青黑色的蛇鳞。
“我听说你要做的事,”她轻声说,“特意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魏无羡凝视他美丽冰冷的造物:“他没有活过来。”
他看向腾蛇:“你知道为什么吗?”
腾蛇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她把白衣放在魏无羡身边:“不周山很冷,这是我去年的蛇蜕,可以披在身上挡一挡。”
她又看着地上的人:“若他活过来了……也可以给他穿上。”
魏无羡问:“你是神明,也会感觉冷吗?”
腾蛇平静道:“心是冷的,自然怎么都是冷的。”
魏无羡悚然一惊,他看着腾蛇,腾蛇也看着他。
魏无羡说:“他还少了一颗心,是不是?”
腾蛇点点头:“可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变成一颗心。”
魏无羡却笑了起来,满怀憧憬喜悦。
他说:“没关系,我可以分一半给他。”
他反手将刻刀刺进自己胸口,用力一拉,剖出鲜红滚热的半颗心,捧在手里还勃勃跳动,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半颗心放进他的胸腔。
他听见一声绵长的呼吸。
地上的人睁开眼睛,眸光明亮,像天上的星星。他的头发漆黑如墨,肌肤雪白,莹润如玉。他和魏无羡梦中一样美,天山雪,海中月,崖边松,空谷兰,这些都适合他,又比不上他万一。
腾蛇又轻叹了一声:“既应了缘,又应了劫。我应该恭喜你吗?”
她飘然而去。
魏无羡将白衣披在他身上,他反手抓住魏无羡的手腕,定定地看着他。他们好像第一次见面,又好像认识了很久。
“蓝湛,”魏无羡喊他的名字,“蓝忘机。”
蓝忘机没有说话,他执起魏无羡一缕耳鬓,看见那其中生出一根白发。
—END—
【忘羡】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六一贺文,家人们儿童节快乐
1.
“蓝忘机小朋友。”
蓝曦臣敲了敲桌沿:“你能不折腾兔子了吗?”
阿姨端着饭碗,站在兔笼边满脸为难地看着他。被点名的小朋友睬也不睬,埋头继续专心致志地揉兔子。
兔子绒绒的长耳朵被捏来捏去,毛都奓了起来。蓝曦臣担心它扭头“kua—ji”给蓝忘机手上来一口,放下手里正看着的文件,走到兔笼边弯腰把蓝忘机拎起来。被哥哥抱到怀里的小朋友仍揪着兔子不撒手,蓝曦臣看了一眼被自家弟弟拽得耳朵都绷直了的倒霉兔子,感叹了一下这玩意儿脾气真好。
兔子吊在半空,三瓣嘴居然还一动一动地叼着菜叶,咵擦咵擦一会儿就吃没了。蓝曦臣指着努力干饭的兔子,对坐在臂弯里的弟弟...
*六一贺文,家人们儿童节快乐
1.
“蓝忘机小朋友。”
蓝曦臣敲了敲桌沿:“你能不折腾兔子了吗?”
阿姨端着饭碗,站在兔笼边满脸为难地看着他。被点名的小朋友睬也不睬,埋头继续专心致志地揉兔子。
兔子绒绒的长耳朵被捏来捏去,毛都奓了起来。蓝曦臣担心它扭头“kua—ji”给蓝忘机手上来一口,放下手里正看着的文件,走到兔笼边弯腰把蓝忘机拎起来。被哥哥抱到怀里的小朋友仍揪着兔子不撒手,蓝曦臣看了一眼被自家弟弟拽得耳朵都绷直了的倒霉兔子,感叹了一下这玩意儿脾气真好。
兔子吊在半空,三瓣嘴居然还一动一动地叼着菜叶,咵擦咵擦一会儿就吃没了。蓝曦臣指着努力干饭的兔子,对坐在臂弯里的弟弟语重心长说:“你看,小兔子都知道好好吃饭。”
蓝忘机绷着谁见了都夸漂亮可爱像天使的小脸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蓝曦臣:“多多少少给哥哥点面子。”
蓝忘机手一松,干饭兔被他“啪叽”又扔回地上了。
蓝曦臣:“……你挺嚣张。”
阿姨在旁边长叹了一口气:“先生,饭都凉了。”
云深蓝家两兄弟,老大蓝曦臣,今年二十六岁,老幺蓝忘机,今年六岁。隔了一辈儿的年龄差,蓝曦臣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长兄如父,英年未婚喜提好大儿。
他家好大儿啥都挺好,就是脾气一上来拧巴得让人恨不得打开窗户给他丢外面去。六岁的人类幼崽猫嫌狗厌,六岁的蓝忘机人见人爱,他对着哪个长辈都乖巧听话像个货真价实的天使,唯独折腾他哥。
诶,对,就可着蓝曦臣使劲儿折腾,折腾得蓝曦臣怀疑蓝忘机是不是出厂自带雷达系统,定点打击,精准摧毁。
阿姨回厨房里重新热饭去了,蓝曦臣推了推桌上加急蒸出来的鸡蛋羹,语重心长道:“你不要逼哥哥诉诸武力。”
蓝忘机睁着玻璃似的眼珠子,冷笑了一声。
冷笑这个词放在六岁的小孩子身上似乎不太合适,但蓝曦臣确信他听到蓝忘机口腔中发出了类似“哼”或者“呵”的气音,他觉得那就是冷笑。
蓝曦臣捏了捏手指,觉得自己拳头又硬了。
“你吃不吃?”他试图使用对大多数人类幼崽都行之有效的言语威慑,“再不吃我揍你了!”
蓝忘机眨眨眼睛,和他扬起的铁拳对视三秒,低头,抬头,眼泪汪汪。
蓝曦臣顿觉大事不妙。
悲怆的bgm已经响起来了,他下意识在心里读秒,五秒钟后,蓝启仁的声音幽幽传来:“曦臣啊——”
蓝曦臣居然有种诡异的果不其然的安慰感。
他回头,看着站在楼梯上对他报以长辈の凝视的蓝启仁,叹出今天内不知道第多少口气:“叔父。”
他不知道叔父是啥时候来的,可能是在他威胁蓝忘机之前,也可能是在他威胁蓝忘机之后。但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人威胁蓝忘机叔父就一定会在十秒钟之内到场就是了……蓝曦臣觉得叔父就像玄幻小说里的随身老爷爷,不仅督促着他弟修炼学习,还随时准备把所有威胁他弟or试图威胁他弟的人一铲子干翻。
叔父走过来,从餐桌上抽了张纸巾给蓝忘机擦脸:“这是怎么了?弟弟不听话要好好说啊,不要吓唬他……”
蓝忘机偷偷瞥他,蓝曦臣斜着眼睛瞪他一眼。小孩子皮肤嫩,纸巾在眼眶周围轻轻蹭了蹭就红了一大片,看起来可怜得要命。蓝曦臣更想打他了。
蓝忘机,你才六岁,绿茶是不对的!
蓝曦臣放弃和叔父对抗了,索性直说:“他中午不吃饭。”
叔父的念叨停住,脸色肉眼可见地虎了下来。
哦豁,蓝曦臣幸灾乐祸,现在轮到你被制裁了吧。
蓝忘机缩了缩脖子,在叔父的目光下小声辩解:“没有不吃。”
正巧阿姨把回锅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蓝忘机捧着自己的猫猫碗,捏着勺子慢吞吞吃了一口,腿在桌子底下晃了晃。
蓝曦臣总感觉他闷闷不乐的。
晚上他和聂明玦打电话,一边擦头发一边跟聂明玦讲:“我觉得忘机好像有心事。”
聂明玦表示迷惑:“你弟弟才多大?”
“六岁,”蓝曦臣说,“四舍五入是可以备战高考的年纪了。”
聂明玦对他的数学叹为观止。
“最近只要我一在家,他就不肯好好吃饭,”蓝曦臣说,“阿姨跟我说的,我不在家的时候他吃的可香了,不要人喂也不要人哄的。”
“为什么?”
聂明玦猜测:“你长得不太下饭?”
蓝曦臣:“……闭嘴吧你。”
聂明玦笑:“你想多了,忘机六岁一小孩儿,还能知道针对你?”
蓝曦臣哼笑了一声:“那可说不定。”
他漫不经心问:“怀桑在家里要是不吃饭,你怎么办?”
聂明玦理所当然道:“揍一顿。”
蓝曦臣:“我就不该问你。”
为了验证猜测他第二天跑去聂明玦家蹭饭,中午的时候阿姨偷偷给他打视频,蓝忘机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吃得斯斯文文。
蓝曦臣:“确定了,他就是在针对我。”
聂明玦:“不然,打一顿?”
坐在旁边虎虎生风干饭的聂怀桑发出了一声抽噎。
蓝曦臣:“打也不是不能打,你拖住我叔父?”
聂明玦:“那算了。”
—tbc—
【忘羡】Never Let Me Go
*丧心病狂到不知道该怎么打预警
*杀人分尸🈶,角色死亡🈶
*不是BE
1.
侦办这件案子的时候我二十一,刚加入刑警支队不久,师兄们照顾我,总说着姑娘家家不合适,将我拦在一些血淋淋的现场外。
这是我经手的第一件命案,本以为又会被师兄拦住,没想到他破天荒同意我跟着出现场。去的路上我做足了心理建设,决意无论场面多恐怖我都绝不露怯。女刑警在职场本就受到更多偏见,我怎么也不肯给这身制服丢脸。
没想到刚踏进冰库的门,我左看右看,连一处血点子都找不到。问师兄现场在哪儿,师兄说这就是啊?带我走到冰库中央一个棺材似的柜子前,俯身去看,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紧闭着双眼躺在那里,面容平静得让...
*丧心病狂到不知道该怎么打预警
*杀人分尸🈶,角色死亡🈶
*不是BE
1.
侦办这件案子的时候我二十一,刚加入刑警支队不久,师兄们照顾我,总说着姑娘家家不合适,将我拦在一些血淋淋的现场外。
这是我经手的第一件命案,本以为又会被师兄拦住,没想到他破天荒同意我跟着出现场。去的路上我做足了心理建设,决意无论场面多恐怖我都绝不露怯。女刑警在职场本就受到更多偏见,我怎么也不肯给这身制服丢脸。
没想到刚踏进冰库的门,我左看右看,连一处血点子都找不到。问师兄现场在哪儿,师兄说这就是啊?带我走到冰库中央一个棺材似的柜子前,俯身去看,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紧闭着双眼躺在那里,面容平静得让我怀疑这是不是一场谋杀。
“他……”我哑然看向师兄,师兄抱着胳膊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气:“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我摇头,师兄说:“仔细看。”
冰棺里的人颇为年轻,二十六七岁上下,身高大约一米八九,容貌不俗。我从体表某些特征判断他是被冻死的,师兄嗤笑一声,示意我把手探下去看看,我不明所以,只得照做。
这大概是我们支队见过的最奇怪的一个现场,干净得一点点指纹毛发都没有,如果是谋杀堪称毫无痕迹。我问师兄这是不是第二现场,师兄却反问我:“你没觉得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我懵懵然看着插在冰块里的手,死者整具身体都被掩埋在大量冰块之下,只露出头颅和四肢。他的脸离我只有半米之遥,我分神感叹了一下他的美丽,他着实是个称得上漂亮的男人,如果再有一副不疏于锻炼的身材就……
脑子里轰然一响,我下意识地抽出冻得发疼的手,连连后退。
浑身一阵接一阵发冷。刚才我的手插在冰块里,死者左肩往下的位置,我本该触碰到他的胸膛。
但是冰块里什么也没有*。
师兄淡淡道:“想起来了没?这是桩杀人分尸案。”
他烦恼地捏了捏眉心:“小罗,我实话同你讲,这桩案子其实没什么好查的。”
他点了点头:“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我魂不守舍地摇头,师兄叹了口气,说:“他姓蓝,是云省副书记蓝启仁的侄子。”
我眉尖一搐,师兄接着跟我说:“报案的是温……”他竖起手指向上指了指,“……的小儿子温晁,他已经连凶手都给我们送来了。”
我惊讶道:“什么?”
跟着师兄回到警局时正撞上蓝书记往外走,我们局长和一个年轻人一左一右地搀着他。那年轻人和死者长得几乎一样,只是更成熟些,脸颊肌肉紧绷,似乎是在死死咬着牙。蓝书记花白的头发抖动,眼角隐有泪痕,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浓重的悲哀神色。我听说过云省蓝家子息凋零,上一任书记蓝青蘅死后,蓝家就只剩蓝启仁和他的侄子们三个人。死去的蓝忘机是最小的孩子,还在国立大学读书。
自蓝青蘅去世,温逐流空降云省之后,蓝家这个延续百年之久,云省最古老的书香世家就开始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压。没人敢猜测这起惨案的真凶是谁,但大家都心照不宣。
同事们已经在提审温晁送过来的那个“凶手”,警察局的效率极高——或者说温家的效率极高,我们回去的时候一份完整的卷宗已经整理出来了。
趁着师兄翻看的工夫,我站到单向玻璃外旁观同事们审讯,被拷在铁桌后面垂着头的人看起来颇为眼熟,半长的头发挡着脸一副拒不合作的样子。同事用力敲了敲桌子,他慢慢抬起脸,被白炽灯光照得微微眯了眯眼睛。
“魏无羡?”我大惊失色。
师兄从卷宗里抬起头:“你认识他?”
我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是我大学同学。”
警察已经车轱辘审了他三轮,大概是见魏无羡抗拒从严的意思太过坚决,第四轮的时候师兄示意我上。用他的原话来说是借老同学的身份劝劝他,师兄也不信魏无羡就是凶手。
我带着复杂的心情坐到长桌后,魏无羡半阖着眼睛,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看见是我,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
“青羊,”他打招呼,“是你啊。”
我叹了口气:“魏婴,好久不见。”
魏无羡点点头。“是挺久的,”他微微笑起来,“你过得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你呢?”
魏无羡笑着,向我晃了晃腕上的手铐,哗啦啦响,我鼻子一酸就想哭。
他笑着叹气:“别哭啊。”
魏无羡曲着食指,点了点桌面:“本来我不准备开口的,但既然你在,有个人能听听我说话也不错。”
“请旁边这位警官出去吧。这个故事有点长,青羊,你大概得有点耐心。”
2.
蓝忘机离开那天城市气象局发布了台风预警,魏无羡靠在窗上,看他撑一柄黑伞慢慢走远。过潮的空气浸得人骨头发疼,他闻到像是海底深处的苦涩气味,于是真的感到溺水一样的窒息。
在持续暴雨的一周内他们困在小小的房子里吵完了十年以来所有的架,站在满地残骸里,魏无羡听着他说话,竟然从绝望里生出一丝解脱的快意。蓝忘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走了。魏无羡给他的回应是沉默僵硬的点头。垂眼看向地板时他听到自己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掉。高中最后一年拉着蓝忘机逃课去买的陶瓷公仔凄惨地碎在脚下,滑稽的狗头摔成几瓣,黑眼睛里透出点死不瞑目的意味。他最怕狗,当初生拉硬拽着蓝忘机去买这只公仔时信誓旦旦要脱敏,狗没拿到手里就已经哇哇大叫窜到蓝忘机身上,挂住不肯下来。卖东西的老板好笑又疑惑地看着这两个小孩,蓝忘机无奈地把公仔接过来,对老板解释:“他怕狗。”
陶瓷做的小东西沉甸甸坠在手里,因为只剩半个脑袋好像也没那么可怕。魏无羡垂头坐在沙发上,浑身都没力气。那滑稽的半个狗头像是在嘲笑他,又像是跟他同病相怜,本来它应该被好好地安放在置物架最顶上一层,魏无羡的视野盲区,免得他哪天冷不丁看到害怕。
他攥着破碎的小狗公仔,被漫长的疼痛琐碎持续折磨,锋利的瓷片割破了手,血腥气慢慢飘开。新鲜的铁锈味儿让人作呕,他冲进洗手间扶着盥洗台大吐特吐,除了胃酸什么也吐不出来。灼烧感在喉咙里弥漫,魏无羡颤着手拧开冷水,往脸上泼了一把。借着镜灯的光,他注视里面那个惨白的自己,削瘦,阴冷,像一具还能呼吸的尸体。
他想起高二的晚会上女同学站在讲台朗诵马哈的诗,台下的人们嘻嘻哈哈地笑。魏无羡看向倒数第三排最右边的角落,蓝忘机坐在那里,彩球灯把昳丽的轮廓涂抹得明明灭灭。光线足够昏暗,偷看也不会被发现……蓝忘机的目光直直撞了过来,视线隐秘交汇,他抿了抿唇。
【有两个被爱情束缚住的朋友,
山川或年月的间隔不能使他们分手;
我住在你的心里,你住在我的心里,
他们一爱——就爱得天长地久。】
男孩们怪腔怪调地大声重复这几句,女孩站在台上,气得脸色通红。魏无羡开口说:“好了”,人群安静下来,偶有几声吃吃低笑传出,又在被发现之前迅速消弭。
他困难地辨别那些还留存于记忆的场景——打架被抓去医务室按着上药,买下来放在蓝忘机家的陶瓷狗,被罚留下来抄书,放学后空荡荡的教室,高高摞起的书堆里只剩他和蓝忘机。他戴着耳机一边抄一边大声读,满意地看见蓝忘机攥着笔的指节越捏越紧,最后忍无可忍地丢开,扳过他的脑袋,亲吻他的唇。
数学卷子和他的抄写本一起掉在地上,耳机被拽掉,他缠住蓝忘机的脖子回应这个吻。临窗的玉兰树打了花苞,刚下过雨,火烧云红彤彤的一片。
那个时候他的模样还好,年轻、漂亮、鲜活,手臂撑在蓝忘机腰腹上能看出薄薄一层肌肉。灼烫的火焰抵进身体,海潮摇晃颠簸。他被掐着腰侧起伏,含含糊糊地笑,低声问你不热吗?拿手背去贴蓝忘机素白的脸,触手一片滚烫。
很多个冷得沁到骨子里的夜晚他依靠这种拥抱取暖,像抱紧一根救命稻草,把四肢百骸的寒冷都用汗水蒸发出去。与之而来的是蓝忘机无数次被以沉默告终的询问,焦灼得几欲呕血,在魏无羡把自己锁进卫生间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时,他被隔绝在痛苦之外。
蓝忘机问:“你到底怎么了?”
蓝忘机说:“魏婴,你不能这么折磨我们。”
魏无羡不说话,魏无羡只给他沉默或尖锐的拒绝。
持续一周的暴雨,他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有种自己已经死亡的错觉。海水倒灌大陆,把他们都淹死了。
他开始对一切感到混乱,在蓝忘机试图喂他喝水时打翻杯子,神经质地冷笑。过去曾经存在过吗?他在脑海的闪回里茫然地旁观时间,爱情曾经甜蜜如糖,而今锥心似剑。他爱蓝忘机——他还爱吗?
他没有力气说爱了,所剩无几的理智提醒他不要再撕毁蓝湛——是你从一开始就不肯告诉他呀。于是黑色的潮水堆积在胸腔,一点点侵蚀他的肺腑和骨骼,它们沉沉地灌进心脏上的破洞,带来的窒息压迫痛苦无不重达千钧。蓝忘机一丝一毫不能为他分担,蓝忘机徒劳地要求他去见医生,蓝忘机变成他痛苦的另一种来源。
这就是——爱情。从来不只有快乐和甜蜜。他意识到他们之间所有痛苦都将共通,他带给蓝忘机的绝望都会以数倍之剧返还在他身上。他终于窥见爱情的獠牙,这到底是一种馈赠还是诅咒?
蓝忘机说:“我们分开吧。”
他说:“我会找到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但在那之前我们先分开吧。魏婴,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完了。”
魏无羡迟钝地摇头,不知道是想让他别去找还是不要走。隐瞒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但痛苦的结果都是一样。蓝忘机显然不愿意再和他互相折磨下去,他一直都是足够清醒的人——至少在魏无羡眼里是。
他会彻底腐烂、死去,而蓝忘机将重新开始生活——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3.
“你还记得我大学时的那个议题吗?”魏无羡问,“关于复生的那个。”
他交叉十指,微笑着:“那时候你们都以为我是白日做梦,连我自己都没当真。谁能想到几年以后会被别人给翻出来呢。”
魏无羡幽深的黑瞳紧紧盯着我:“青羊,温若寒快要死了。”
“他授意温氏注资人体冷冻研究所,但却不相信这门技术。世界上最早的冷冻人自1972年至今,已经沉睡了将近一个世纪,温若寒不愿意等。他想得到即刻的复生。”
“他把液氮罐子里的人又倒出来送到我的地下室,寄希望于我能完成我的设想。但说实话,直到温若寒找到我之前我都没有认为这件事可行过,我拒绝了他的要求,然后……”
魏无羡闭了闭眼睛:“……他找人撞死了我姐姐一家三口,把他们的尸体照片寄给了我。”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幸魏无羡也不需要我说话,再睁开眼睛时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半点看不出刚才要杀人般的狰狞。他调整了下姿势靠在椅子上,说:“从那以后我就同意了温若寒的要求,具体实验细节我就不告诉你了,怪恶心的,总之一直没有进展。我以为我会被这些东西折磨死,蓝湛走了我反而松了一口气,直到有一天温若寒又寄了东西给我。”
我猛然直起身,魏无羡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青羊,你知道我的实验为什么一直失败吗?”
他十指交叉,低沉地笑了起来:“温晁这次把我推出来,是因为他给温若寒找到了另一个做这项实验的人,听说姓薛,进展比我好的多。”
“我真正成功是在蓝湛走后第三个月,那天晚上我回家,门口放着一个泡沫箱子,里面塞了很多冰块。我打开看了一眼,是切开的人体躯干。当时我的大脑已经麻木地转不动,懒得多想,连着箱子把它塞进了冰箱冷冻室,准备第二天带去研究所。等我把门关上,站起身的时候,我看见冰箱上映着一个影子。是蓝湛,他就在我身后。”
“他对我说魏婴,我回来了。”
椅子被我撞得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我惊恐地盯着对面的人,魏无羡歪了歪头,笑着问:“怎么了?”
魏无羡疯了。
我后退几步,魏无羡摇摇头:“青羊,别害怕。你还记得我们从前一起看过的鉴赏课电影吗?是你很喜欢的演员演的,叫《别让我走》。那里面的男女主人公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试图向画廊的主人证明他们真心相爱,并用绘画展现灵魂。青羊,你能从这里面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我迷茫又惊恐地问,魏无羡温声说:“青羊,我最开始的研究方向其实是错的,复生的逻辑不应该落点于躯体的新生,人类的生命可以分为生理和思维上,如果我们将思维剥离开,当生理活动停止,思维活动继续,它也许可以代替生命继续存活。”
“薛洋拿走了我的手稿,但他完成不了这个实验,那是错的。”
我下意识道:“这不可能!”
魏无羡撑着脸颊笑着叹气:“青羊,别这么武断。”
我忍住恐惧反驳:“生理活动停止,思维怎么可能还继续进行?”
“问得好,”魏无羡轻轻鼓掌,“青羊,你知道那天晚上我什么会见到蓝湛吗?”
“因为他的思维还在我的大脑里活动,他知道自己回来了,所以我见到他。”
魏无羡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曾经不知道爱是馈赠还是诅咒,后来我明白了,它是复刻。在我身体里复刻一个他,也在他身体里复刻一个我。”
“这就是复生。”
【有两个被爱情束缚住的朋友,
山川或年月的间隔不能使他们分手;
我住在你的心里,你住在我的心里,
他们一爱——就爱得天长地久。】
魏无羡翘了翘唇角:“青羊,这就是我的辩护,我拒绝认罪。”
“我没有杀害蓝湛,他没有死。”
我觉得魏无羡彻底疯了。颤着手收起桌上的记录本,冲到门边握住把手。
打开门之前我忽然愣住了,眼角余光瞥到审讯室的观察窗,单向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一个人影,身形修长,眉目如画,双手按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
他浅如琉璃的眼睛注视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案发第四天,在温氏施压下,我们决定正式拘捕魏无羡。然而就在命令下达的当天晚上,他失踪了。
案发第七天,温若寒在云省人体冷冻研究所内暴毙。他是被玻璃碎片割死的,我们在凶器上至少提取到上百人的指纹。在出警现场,把装着凶器的袋子转交给证物科时,我和在场的人都看见玻璃碎片上闪过密密麻麻的影子,证物科小王以为自己见了鬼,吓得烧了好几天。
蓝忘机案和温若寒案都成为云省轰动一时的悬案,前者悬在找不到凶手,且死者遗体最后不翼而飞。后者则悬在太容易找到凶手,而找到的上百个凶手,都是死人。
两件案子过去后的第七年,我在夷陵街头再次偶遇魏无羡,他拉着身边人的手,笑着向我打招呼:“罗警官,好久不见。”
走在他旁边的蓝忘机察觉到我的目光,礼貌地微微一笑。他素白的肌肤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冰晶般的质感,垂首时露出颈间缝合线的痕迹。
我忍着惊悚问了魏无羡最后一个问题:“当年,温若寒为什么……”
看着活生生立在那儿的人,我硬是把“要杀蓝忘机”五个字咽了回去。
“我找到了温家非法实验的证据,”蓝忘机居然开口解释,“本来是准备要上诉的。”
我沉默,这样就能说的通了。
再回神时那两人已经走远了,六月的夷陵天光晴好,灿烂阳光下,他们的影子依偎在一起。
我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转身离去。
—END—
*灵感来源于一部韩国电影,叫啥不记得了,应该是一个男人去抱一个被埋在花瓣里的女孩,发现她只剩下头颅和四肢,花瓣底下没有身体。
和LOFTER在一起,我们约好不走散
hi,亲爱的大家,
你们的关心我们都收到了。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LOFTER确实遇到了一些暂时的困难。但请放心,已经安装了LOFTER的小伙伴不影响使用。
为了能更好的给大家提供服务,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将会对内容进行排查,调整完善内容生态,对社区做进一步维护,以保证社区的健康发展。
如果想为LOFTER做点什么的话,请安心玩耍吧。请保持热情,请保持真诚,请更多的跟喜欢的创作者互动。请珍惜LOFTER账号哦,你是如此独特,我们才能在此遇见。
如过去走过的每一天,快乐忧伤,惊喜期待,LOFTER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一起变更好吧!
hi,亲爱的大家,
你们的关心我们都收到了。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LOFTER确实遇到了一些暂时的困难。但请放心,已经安装了LOFTER的小伙伴不影响使用。
为了能更好的给大家提供服务,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将会对内容进行排查,调整完善内容生态,对社区做进一步维护,以保证社区的健康发展。
如果想为LOFTER做点什么的话,请安心玩耍吧。请保持热情,请保持真诚,请更多的跟喜欢的创作者互动。请珍惜LOFTER账号哦,你是如此独特,我们才能在此遇见。
如过去走过的每一天,快乐忧伤,惊喜期待,LOFTER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一起变更好吧!
随笔
她开了门,在玄关看见三双鞋子散乱放置,听见客厅婆婆和老公的笑声。
刚刚放下包,孩子跑来把试卷给她看。
“老师说要签字。”
“怎么不找你爸签?”
“爸爸说他忙。”
老公坐在沙发上看球赛,婆婆给他削苹果,切成一块一块的放他碗里。
屏幕里,甲队开局不利,吃了一张黄牌。
她拍拍孩子手,坐到老公身边:“来宝宝,你问问爸爸,是不是只有一家之主才能在试卷上签字?要不然怎么能叫家长呢?”
婆婆也点头附和,老公随手抓起铅笔给试卷来个潦草的签名。
“好球!”主持人激情解说,甲队突破重围进了一球。
她叹口气,走到厨房,看见一水池子锅碗正等着她清洗。
场上,乙队主场优势尽显,风头正盛。
她咬咬...
她开了门,在玄关看见三双鞋子散乱放置,听见客厅婆婆和老公的笑声。
刚刚放下包,孩子跑来把试卷给她看。
“老师说要签字。”
“怎么不找你爸签?”
“爸爸说他忙。”
老公坐在沙发上看球赛,婆婆给他削苹果,切成一块一块的放他碗里。
屏幕里,甲队开局不利,吃了一张黄牌。
她拍拍孩子手,坐到老公身边:“来宝宝,你问问爸爸,是不是只有一家之主才能在试卷上签字?要不然怎么能叫家长呢?”
婆婆也点头附和,老公随手抓起铅笔给试卷来个潦草的签名。
“好球!”主持人激情解说,甲队突破重围进了一球。
她叹口气,走到厨房,看见一水池子锅碗正等着她清洗。
场上,乙队主场优势尽显,风头正盛。
她咬咬牙,从包里翻出水电费表,挨着婆婆坐下。
“妈,您知道吗,装了洗碗机之后咱家水费就少的多了。”
“能少多少啊,我看还没我手洗的干净。”
那你倒是自己洗啊?
嘴里的话咽下去,拿着单子给她眼前一递:“你自己看看。”
要射门了!主持人撕心裂肺地喊着。
“诶我可看不懂那些东西,你让他看看吧。”
长线传球。
“省钱你就用呗,装都装了。”
“谁家不是手洗碗啊我的儿?!”
非常快速的短传。
“能比你每天嘀嗒省下来的两大桶水还多得多,省两吨。”
她撇下这句话就去了厨房,把锅碗瓢盆都装进一尘不染,没怎么用过的洗碗机。
越位。
射门。
婆婆叹气,拿着水果刀进了厨房。
哗啦啦,水开的很大,被刀折射着溅了她一后背。
又一张黄牌。
“妈,我算算日子,小姑子快生了。”
“着什么急,我等她生了再去。”
“预产期没过几天,您不先预备着待产包?”
“她老婆婆给预备上了。”
“婆婆有亲妈仔细?”
两个女人目光交锋。
场上状况黏着,呈现白热化。
“我是说,您知道她过敏什么,爱吃什么,好歹尽心一点。”
“你就是想赶我——”
“妈您干嘛冤枉我!”
俩人声音一句比一句大。
“都别吵吵了,孩子写作业呢!”
婆婆瞥了她一眼,去阳台打电话。
红牌下场。
换球员。
她把客厅桌上收拾干净,靠他坐下来。
“你们公司今天发工资吧。”
他没说话。
“给我。”
“你故意的吧,就不能等我看完球给你?”
“嗯,我是不着急,我怕你饿着孩子和你亲妈。”
中间休息。
她去冰箱拿了两个饭团热了,他把吃干净的水果碗拿到厨房。
“这个。”
他把信封给她,她接过来点了点。
“你这个月有全勤吧?”
“我不能自己留点?”
“你好像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加薪了,还给我原来的工资是不是有点过分?”
“这个月家庭支出表,明晚给我。”
“孩子该升初中了,如果考的不好择校费还得一笔。今年补课老师也几门课都请一请吧。”
“行,你说了算。”
她拿着信封别过头去笑:“这会儿又我说了算了。”
“不然呢?”
“孩子学习你好像从来没有操心过吧?”
“送他去补习班的不是我?”
“我要是送他,能绕半个城。”
“那我很顺路吗?”
他点了一支烟,又捻灭在水池。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同事的事儿,她儿子也在哪儿上课是吧?”
他把手揣进裤兜,好像咽下苍蝇一样恶心。
“你和你上司就干净?你俩单独出去吃过几回饭了?”
“你俩上次去出差,孤男寡女开的是大床房吧?”
女人总是有独特的技巧捕捉蛛丝马迹。
两人良久才从厨房出来,没人知道他们达成什么协议,或者根本就没说话。
电视上,已经进行到加时赛了。
俩人相对无言坐在沙发上。
“我看过了,关了吧。”
他趿拉着拖鞋回到起居室,关掉客厅的灯。
电视的光一时间十分刺眼。
“这是一次伟大的平局。”
“双方球队势均力敌。”
“让我们期待下一场比赛。”
她关掉了电视。
我与孤岛小姐二三事[完结]
我和孤岛小姐都是话少的人,就这样在熟悉默契的氛围下,我们加了好友。两个人都老脸一红按下了申请键。
从此,孤岛小姐像是一条被冲上沙滩的鱼,突兀地出现在我生活中。
她和我作息不同,她时而日夜颠倒,时而早睡早起,她精神衰弱,常在夜里靠在阳台上抽烟,没吸两口又因为太呛扔掉。
“你不喝酒吗?”
她摇了摇头。
她说她最近大把大把掉头发,一声不吭去看医生,吃药,回家自己烧开水。
“你家里人不照顾你吗?”
她摇了摇头。
夜晚对她而言是一种鸦片,她靠吸食夜色而活。
黄昏的时候,我们站在大桥的栅栏上,下面是川流不息的车辆,身后是呼啸而过的列车,脚底是奔腾而过的河水。
“夕阳很漂亮。”
“是的...
我和孤岛小姐都是话少的人,就这样在熟悉默契的氛围下,我们加了好友。两个人都老脸一红按下了申请键。
从此,孤岛小姐像是一条被冲上沙滩的鱼,突兀地出现在我生活中。
她和我作息不同,她时而日夜颠倒,时而早睡早起,她精神衰弱,常在夜里靠在阳台上抽烟,没吸两口又因为太呛扔掉。
“你不喝酒吗?”
她摇了摇头。
她说她最近大把大把掉头发,一声不吭去看医生,吃药,回家自己烧开水。
“你家里人不照顾你吗?”
她摇了摇头。
夜晚对她而言是一种鸦片,她靠吸食夜色而活。
黄昏的时候,我们站在大桥的栅栏上,下面是川流不息的车辆,身后是呼啸而过的列车,脚底是奔腾而过的河水。
“夕阳很漂亮。”
“是的。”
“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我偏过头去看她,仿佛看到她腐朽的内里。
但是仍然有一股子力量,生机勃勃。
“要不要喝咖啡?”
她思考了一下,仿佛费了很大力气,笑着回答我:“不了,家里烧水了。”
我俩一路默默无语,走过大桥,随便在市区里走着,这让我想起来《挪威的森林》里,渡边和直子的约会。
夕阳很快沉下去,月亮升起来了。
“月亮。”我拍拍她肩膀,说:“月亮升起来了。”
她抬头,很开心的样子,笑了起来,我俩像个傻子一样指着对方笑了起来。
她不敢看鬼故事,但是偏偏最近接了个活儿,给鬼故事写稿子。
我陪她去超市买了日用品,陪她上了楼。
她家里不大,一室一厅的样子,桌上铺着蓝格子的布,很朴素的样子,到处都乱七八糟的。
很独特。
我坐下来,开始喝拿铁,看她披着摊子,一边捂着眼睛,一边构思鬼故事情节。
窗户开着,外面吹来凉爽的风,带着桂花的味道。
我从窗口望出去,门口一株小桂花树。
这人真有诗意。
她把电脑合上,撤了毯子,跑去柜子那里踮着脚拿药,倒了几粒出来,就着水喝了。
“说好不吃了,不吃就没灵感。”
我点头表示理解。
我很乐意抱着抱枕,坐在她脚边看她打字。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手,这双手会画画,会写字,会用力握笔,会颤抖着拿药。
她脚边散落着她的水粉画,我看了看,无敌好看。
她打了一个多小时的字,回头看到我,为我还没走而吃惊,于是拍拍我的头,去厨房拿了一杯水出来。
“热水,这是凉的。”
我不喝凉水。
她赶紧折回去给我换。
我把她桌子底下那瓶安眠药藏到自己包里。
她端着水出来,盘腿坐下。
“好冷。”
啊,已经凌晨两点了。
“怎么这么晚了,我都要秃头了。”
她苦恼地看着镜子,拨弄着自己的发际线的碎发。
“不会的不会的。”我赶紧笑着安慰她,“你少吃点药就会好的。”
她笑了出来,很僵硬的那种。
凌晨两点,送客的时候要到了。
可是,别。
太晚了。
“太晚了,我能早上走吗?”
她点点头,用剪刀漫不经心地剪着发尾的分叉。
公寓隔音很差,隔壁有一对男女在跳舞,放起一首法文歌。
“反正你今晚也睡不着,不如我们来聊天吧。”
我俩在小圆桌旁边分坐,桌上放两杯热水。
“人活着有意义吗你说?”
真他娘尖锐。
“你觉得呢?”
我反问她。
她无所谓地耸肩:“日子就那么过呗,谁能没有点意思啊?”
我想盯着她的眼睛看,但是我做不到。
我好困。
“真不知道你是中二病还是哲学家。”
“我觉得我就挺无聊的啦。”
“我也是,在人世间空落落,孤孤单单的。有时候我在想,我要是在这儿自杀了,能不能有人知道。”
“我会来看你的。”
“我就说说。”
“你可不许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吊死在这里哦?”
我说着,躺在了小圆桌旁边。
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点头。
这一觉睡的极其不安稳,我总是惊醒,老师梦见她在我面前上吊,割腕,跳楼,开煤气。
嘿,这个死法被我想了一个遍。
我再睁眼的时候,天光大亮。她站在阳台上伸懒腰,飘飘忽忽的,好像要被风吹起来。
没死就行。
她送我走出小区,始终弓着一点背,像一条穿行在人群中的影子,一条水中的鱼。
她去旅行,一去半年,临走没和我打招呼,但是每次到一个地方总写明信片给我。
她在海上流浪,也在地上行走。她是一座孤岛,用脚步将世界丈量。
我去车站接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一再和我说不用,但是我说反正已经出来散步了,就当顺手吧。
她背着个小包,坐在车站的椅子上,对着镜子梳着刘海。
怎么和我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人,赤子之心,一辈子也变不了吧。
我走过去拍拍她:“你看,月亮。”
我们一起抬头,果然,月亮已经出来了。
请勿入口
特别声明啊,这个冷知识是真的啊,千万不要往嘴里放整只梨子、牛油果、灯泡等物。
魏无羡小学二年级时就知道蓝忘机喜欢他,不喜欢江澄。
每年的年初二,江、聂两家家长都会带着孩子去蓝家拜年。三家本是世交,江澄、魏无羡、聂怀桑又都在蓝家的学校读书,慢慢就养成了年初二去蓝家拜年兼小聚的习惯。
大人们喝茶聊天,小孩子们怕拘束,聚在小客厅里自己玩儿。
蓝忘机推开房门时,江厌离刚给魏无羡削好了一只梨。
魏无羡看到蓝忘机,十分热情,“蓝湛,这只梨我们分着吃啊。”
江厌离温言细语,“阿羡,梨是不能分着吃的。”
魏无羡“哦”了一声,双手捧着梨,试图塞给蓝忘机,“蓝...
特别声明啊,这个冷知识是真的啊,千万不要往嘴里放整只梨子、牛油果、灯泡等物。
魏无羡小学二年级时就知道蓝忘机喜欢他,不喜欢江澄。
每年的年初二,江、聂两家家长都会带着孩子去蓝家拜年。三家本是世交,江澄、魏无羡、聂怀桑又都在蓝家的学校读书,慢慢就养成了年初二去蓝家拜年兼小聚的习惯。
大人们喝茶聊天,小孩子们怕拘束,聚在小客厅里自己玩儿。
蓝忘机推开房门时,江厌离刚给魏无羡削好了一只梨。
魏无羡看到蓝忘机,十分热情,“蓝湛,这只梨我们分着吃啊。”
江厌离温言细语,“阿羡,梨是不能分着吃的。”
魏无羡“哦”了一声,双手捧着梨,试图塞给蓝忘机,“蓝湛,那给你吃。”
魏无羡塞了几次,蓝忘机都扭身不肯接,魏无羡失望地“哦”了一声,“蓝湛,你真的不要啊,那我自己吃了。”
魏无羡拿起梨子,整只往嘴里塞。
一直离魏无羡站的远远的蓝忘机突然伸长手臂,夺下梨子,“我哥哥说过,梨子不能整个塞嘴里。”
江澄和聂怀桑同时发声,“为什么?”
蓝忘机努力思索,粉妆玉琢的小脸上神情越发严肃,“哥哥说,整只梨子放进嘴里会被卡住,取不出来。”
江澄不相信,“能放进去就能拿出来。”
聂怀桑突然把手握成拳头,塞进嘴里,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再洋洋得意地拿出来。
江澄一向不服气父母对蓝家兄弟的喜爱和表扬,他挑衅地看着蓝忘机,“你哥哥往嘴里塞过梨吗?你哥哥塞过梨拿不出来吗?没有的话,你哥哥胡说八道,你不求甚解。”
蓝忘机气得小脸通红,转身离开,回了自己房间。
片刻后,蓝曦臣进屋,“忘机,你的朋友们都在放鞭炮了,你怎么独自一人在房里看书?”
蓝忘机默不作声。
蓝曦臣摸了摸弟弟的头,“无羡都没放鞭炮,一直在小客厅等你。”
蓝忘机“嗯”了一声,别别扭扭地和哥哥一起离开了房间。
小客厅的门虚掩着,厅内空无一人。
蓝忘机看魏无羡不在,心中失望,正要离开,沙发背后突然传来“呜呜”的声音。
蓝忘机从沙发背上往下一看,大吃一惊。
魏无羡嘴里塞了一整只梨子,无法说话,正拼命发出“呜呜”声吸引蓝忘机的注意。
魏无羡想对蓝忘机说些什么,“呜“了几声之后,他急中生智,从桌上拿起纸笔,在纸上歪歪斜斜地写,“梨子拿不出来。”
蓝忘机慌忙道,“我去找大人。”
魏无羡拼命拉住他,满手的梨汁都粘在了蓝忘机新衣服的衣袖上,他又拿起笔,“不要叫大人,yu阿姨会骂,江澄会笑。”
蓝忘机抿了抿嘴,也在纸上写,“那怎么办?”
魏无羡从口袋里拿出刚刚收到的压岁红包放在蓝忘机手上,接着在纸上写,“我有钱,蓝湛你带我去医院。”
蓝忘机还是偷偷告诉了蓝曦臣,蓝曦臣拼命忍笑,找了个借口瞒过大人,带着两个孩子打的去了医院。
司机的笑声就没有停过,“小朋友,你现在只要说一句话,叔叔就给你红包。”,“你的嘴太小,如果是叔叔,绝对能把梨子拿出来,绝对没有问题的。”……
魏无羡瞪大双眼,愤怒地在纸上写,“蓝湛,这是个坏人。”
医院急诊室里人满为患,春节期间暴饮暴食突发肠胃疾病和被鞭炮炸伤的病人和家属把房间挤得满满登登。
蓝忘机和魏无羡坐在长凳上等待,蓝曦臣挤到人群前,大声说,“医生,我弟弟……我弟弟被梨子卡住了,梨子取不出来…..”
蓝曦臣话音未落,急诊室里的人不约而同笑起来,伤者和家属都扭头看向嘴里塞着梨子的魏无羡,厚道些的拼命憋笑,不厚道的索性哈哈大笑。
魏无羡红了眼眶,蓝忘机一边抓住他一只手试图安慰他,一边以谴责的眼光看向他人。
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孩子并肩而坐,魏无羡大张着嘴、嘴里满噔噔地塞着一只梨,蓝忘机满脸严肃、谴责地看着他人,急诊室里的人越发笑不可抑。
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终于轮到了魏无羡。
医生看到魏无羡,劈头劈脑大骂,“哪家的熊孩子这么熊,大过节的浪费医疗资源……”
医生骂了一半,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接起电话,“阿宁,拜年收到的果篮先不要打开。实在想吃水果的话,吃香蕉,苹果或梨子等姐姐回家再吃。”
医生仔细叮嘱了几分钟,挂了电话再看向魏无羡,态度柔和了一些,“我可以拿刀伸到嘴里把梨子切开,但很容易割到口腔壁,会有伤口。你们也可以回家自己处理,拿把小勺子把梨子一点点刮小,只要注意些,应该不会受伤,就是速度会很慢。”
魏无羡和蓝忘机面对面地坐在蓝忘机床上。
魏无羡眼泪汪汪看着蓝忘机,蓝忘机拿了一把喝咖啡用的小银勺,小心翼翼地塞进魏无羡嘴里,轻柔细致地刮着梨子。
魏无羡身体晃了晃,蓝忘机轻声道,“不要动,小心受伤。”
魏无羡“呜呜呜”地指着桌上的纸笔,蓝忘机转过身,把纸笔拿了过来。
魏无羡歪歪扭扭地写,“蓝湛,我只是想说明你哥哥说的对。”
蓝忘机“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住眼中的感动神色。
蓝忘机接过纸笔,他的字迹端正工整,“‘证明’,不是‘说明’ ”
蓝忘机又拿起小银勺,细心地刮梨子。
两人的脸贴着很近,魏无羡看着蓝忘机淡色的眼眸,努力发声,“呜呜呜呜呜”。
蓝忘机刮了好一会儿,魏无羡拿起笔,“蓝湛你真好!”
蓝忘机耳尖红了,拿着小勺子的手指蜷了一下。
魏无羡接着“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写下一行字,“蓝湛你不要告诉江澄和聂怀桑。”
一个半小时后,魏无羡“噗”的一声吐出一个梨子,“靠,……”
他才说了一个字,就看到了蓝忘机谴责的眼光,赶紧住口。
魏无羡努力把嘴张大、合上、再张大、合上,反复几个来回后,长叹了一口气,“你哥哥说的对,梨子不能整只塞嘴里。”
魏无羡看着蓝忘机把刚才两人写字的小纸条小心的展平,夹在书里,纳闷道,“蓝湛,你收这个干什么?我们赶紧去找江澄和聂怀桑,不然他们把鞭炮都放完了,我今年特意挑了两种特殊的烟花,放起来象莲花一样……”
魏无羡心急,一手拽着蓝忘机,一手猛地推开小客厅的门。
江澄和聂怀桑同时抬头。
江澄努力发声,“呜呜呜呜呜”。
魏无羡哈哈大笑,“江澄你丫干什么?”
江澄怒不可遏,拿起纸笔,悲愤的字体刚劲有力、力透纸背,“我想胜过聂怀桑。”
聂怀桑小声喏懦,“你们千万不要让我大哥知道,他会打断我的腿的。”
出乎江澄的意料,魏无羡只笑了一声,就不再落井下石,反而很积极地出谋划策,“蓝湛会用勺子慢慢刮,蓝湛可细心了……”
魏无羡说着,扭头看向蓝忘机,正好看到蓝忘机拿起水果刀,直直走到江澄面前,似乎想把刀捅到江澄嘴里。
聂怀桑“啊”的尖叫起来。
聂明玦的SUV座位多,他开车带着蓝曦臣和四个孩子去医院。
魏无羡紧贴在蓝忘机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蓝湛,你刚才给江澄刮梨子不就没事了,大人们就不会知道了。”
坐在副驾驶的蓝曦臣向聂明玦解释,“我是在一本冷知识科普上看到的,颌关节是既能转动、又能滑动的复合关节,超过临界点的大张口,关节会向前滑,嘴巴就能张得更大。但如果口腔里塞满了东西,有东西阻碍了关节前滑,关节就无法打开到最大张口了。”
聂怀桑得意洋洋,“我可以,我把梨子拿出来了。”
江澄,“呜呜呜呜呜”。
聂明玦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盘,“蠢,我简直不敢相信有你们这么蠢的孩子。”
魏无羡想起被医生痛骂的恐惧,小声问蓝忘机,“你说那个很凶的医生姐姐看到我们再来,会不会骂得更凶啊?”
蓝曦臣忍笑,“我觉得她一定觉得很荒谬,这么、这么……”
聂明玦“哼”了一声,替蓝曦臣补充,“这么蠢的人,一晚上见到两个。”
魏无羡缩了缩脖子,非常非常小声地对蓝忘机说,“我也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我和江澄更蠢的人啦。”
一车人进了急诊室,医生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呜呜呜呜呜”。
是刚才载蓝家兄弟和魏无羡来医院的的士司机。
民国悲惨女性之三 步步生莲
步步生莲
玉莲有两个姐姐。
大姐叫白玉兰,生的时候父母感情尚好,母亲爱怜地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母亲以前是逃难的大户小姐,拿了压箱底的嫁妆让她去上海读了书。大姐要强又争气,公费去留洋,被爹以死相逼,回家嫁了个公馆老爷。只是前几年跑了,还气死了老太太。
二姐叫白扶郎,最是温柔和顺。爹看到第二个也是...
步步生莲
玉莲有两个姐姐。
大姐叫白玉兰,生的时候父母感情尚好,母亲爱怜地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母亲以前是逃难的大户小姐,拿了压箱底的嫁妆让她去上海读了书。大姐要强又争气,公费去留洋,被爹以死相逼,回家嫁了个公馆老爷。只是前几年跑了,还气死了老太太。
二姐叫白扶郎,最是温柔和顺。爹看到第二个也是丫头片子,叹了口气,说就叫扶郎吧,希望能帮衬着儿郎家。只是,差在姓氏上,只不过白白的来这世上一趟,白白生了孩子就死在河里了。
玉莲是母亲自己取的名字,爹来看一眼都没有。爹给取的名字叫——
“招娣!这丫头死哪儿去了!”
玉莲,也叫招娣,她抱着笸箩往外跑,看见爹站在门口。
爹怀里抱着个东西,小小的,软软的。
娘从灶下出来,看见他吓了一跳:“老头子,你去哪儿了,这一身泥。”
爹把大衣敞开,指着怀里包裹说:“喏,我去赶集的时候看着一个小口袋,给人扔百善堂门口了。我看了,是个带把的小孩儿,就给捡回来了。”
娘愣了,没说话,打发玉莲去喂鸡。
玉莲低了头往鸡窝跑,刚跑出门就听见家里传来一阵哭喊撕打——“你他妈的家里都掀不开锅了!还往家里抱孩子!”
“我总不能让老白家绝后!”
“我告诉你,白家要是绝后就是你的命!啊啊啊——”
玉莲脚步顿了顿,抹着泪往外跑去了。
儿子一来,老白就盘算着用女儿捞钱贴补儿子。他发挥了绝无仅有的算数能力,把儿子的孙子的棺材本儿都想到了。
家里没什么可以卖的东西,老白就打起了七岁招娣的主意。
眼瞅着过年,老白带着女儿出去置办年货,留着老婆在家里擀面。他格外大方,从包里掏出一个铜子儿给她买了个绒花头饰,又添置了米面猪肉,一大块排骨。
屠夫大声说:“老白,你发达了!别赊着我的钱了。”
老白不置可否,回头看了一眼玉莲。
从集市出来,玉莲懵懵懂懂跟着父亲走到一户人家门口,看着是个大宅院的小门。父亲和里头的人说了什么,就推她进去:“你乖乖呆着,爹一会来接你。”
玉莲顺从进门,外头的门随即关上。
这一别,就是永别。
老白把女儿卖到镇上的大户人家做了童养媳,是死契,从此再也不见。老白媳妇儿所有的亲生孩子都不在了,死的死,逃的逃。她苍老得像是年过半百的老太太,没过两天就跑二闺女死的河边自尽了,也许是想在阴间护着她吧。
老白换了银子回来,给儿子找了教书先生,求先生给取个名。先生拍了脑门,就叫白德福。
白德福取名儿那天,玉莲给缠了小脚。她已经七岁了,但是老太太不喜欢她那一双大脚,叫了老婆子们按住她给缠了足。她一边喊一边哭,嘴里放了布条防止她咬舌自尽,眼泪哗啦啦流下来,浸湿了布条。
小脚一双,眼泪一缸。
十二年转瞬而过,玉莲成为了十九岁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小少爷比她小了三岁,十六岁的年纪去了上海读书。老太太不放心,喊着玉莲跟去,少爷嫌弃地撇撇嘴。
玉莲第一次坐火车,觉得这也新鲜,那也新鲜。火车上少爷身边的同学们问他:“你身边那个是谁呀?”
他看都没看她:“仆人罢了,我们去餐车吃饭吧。”
她羡慕地看着他们,青春肆意的年华,在学堂读书,还可以吃西餐,穿漂亮的改良旗袍。
她眼底蕴着泪。如果不是七岁被卖成童养媳,她本来也能读读书,然后嫁给一个庄稼汉或是教书先生度过余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笨手笨脚粗枝大叶。
她躲进车厢间隙,啃着包袱里的馒头,就了一口凉水。
“你能不能快点!”少爷在前面招着手,喊玉莲赶紧跑过来。她艰难地用那一对三寸金莲跑着步,何况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听说上海有被轰炸的危险,少爷他们决定转移去西南联大继续学习。这两年,作为填房丫头和童养媳,唉,她已经为他生下一个孩子了。
等她跑上车,没坐稳,少爷就催促车夫赶紧开车。她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自己:“诶呀!我忘了拿绒花头饰了了!”
少爷不耐烦地看了眼她,嘲讽道:“如果你没有那双小脚,我们还赶得及给你买下一把绒花头饰!”
她羞愧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用棉花撑大的文明脚,咬紧嘴唇。孩子适时哭了出来,她只好陪着笑给孩子喂奶。少爷打开窗户,捂着鼻子说怎么一股子奶腥。
怀里孩子浑然不觉,还在喜滋滋喝奶,笑得异常开心。玉莲凄婉笑了起来,哪怕少爷家里不认这个孩子,她也有了依靠,真好。
车子一个急停,玉莲赶忙抱着孩子拎着行李下车。码头车来车往,汽笛声不绝于耳。少爷接过行李:“你去码头那边等我,买完票我就去找你。”
玉莲忙不迭地答应。
那一年,少爷一个人坐船去了西南联大。
眼见着月亮挂上树梢,码头上人群已经散去,晚风凄凉而玉莲抱着孩子温柔微笑着。
又一次,被同一个拙劣的借口骗了。
她能依靠谁呢?在繁华的上海,她感受到格外的凄凉无助。孩子甜甜睡着在臂弯,她看着孩子的脸,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好在曾经认识少爷的同学们看她可怜,给她了一些铜板。她求着他们帮她找一个人:“我亲姐姐十几年前逃难来了上海,她姓白,叫白玉兰。”
姐妹俩隔着快二十年岁月再见,是在上海的一处老旧公寓。玉莲脸庞浮肿,见到姐姐只是一笑,就饿晕过去。
姐妹二人默契地都没有提到过去的经历,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玉兰某一天找了玉莲来,说是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
“成。等我发了工钱,每个月给你点,抵房租。”
是如此冷淡的回应,仿佛有回声一般飘荡在空荡荡的房间。姐妹俩的身影在油灯下一晃一晃,影子被拉的长长。
玉兰给玉莲买了车票,送她去了码头。哪怕心肠再硬,到底还是对这个妹妹有些依恋。她俩互相看了看,又检查了行李。玉兰嘱咐她:“到了南京,托人给我写封信吧。“
玉莲点头,心想不过是换个地方当仆人罢了。
她去南京一个大学教授家里帮佣,正是玉兰介绍的。她心里一笑,想着:这就是姐妹!天差地别的姐妹!一个姐姐在上海还能有房子,结交大学老师。一个妹妹则是一辈子都折了。
她鞠了一躬:“好生保重。”
当年秋天,她来到教授家帮佣,每日活计不多,还能读书认字。她自觉生活有了盼头。
写给姐姐的信里,她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叙述着自己的快乐和对新生活的无限渴望。
孩子健康,主人宽厚,生活平安。
信末尾,她还邀请姐姐过年去看看教授,顺便看看自己的孩子。
可白玉兰到底没去成。
如果那一年不是193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