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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山】山谷滞风22

深情疯批X钓系高知|ABO|非典型强制爱

ooc勿上升

——『打开』


宋家的氛围上一次这么沉重,是好些年前宋之陌没考上A班,还去外边玩得忘乎所以的那晚,在宋亚轩记忆中,父亲和继母饭桌上的话额外少。


那时的他也像无数个今天一样,沉默地用餐。


饭桌上也是只有他,宋承协,黎妍——宋之陌状态不稳定,还在医院休养。


父亲并没有对他晚归一天的原因作过多询问,甚至,他对宋亚轩这次外出经历嘘寒问暖的架势反而把在这个家里存在感一向低的人给整糊涂了。


晚饭时的气氛很微妙,主要还是黎妍,看得出她心情差到难以下咽。


饭快要吃完前,宋亚轩都能感受到对面有一双灼热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

深情疯批X钓系高知|ABO|非典型强制爱

ooc勿上升

——『打开』


宋家的氛围上一次这么沉重,是好些年前宋之陌没考上A班,还去外边玩得忘乎所以的那晚,在宋亚轩记忆中,父亲和继母饭桌上的话额外少。


那时的他也像无数个今天一样,沉默地用餐。


饭桌上也是只有他,宋承协,黎妍——宋之陌状态不稳定,还在医院休养。


父亲并没有对他晚归一天的原因作过多询问,甚至,他对宋亚轩这次外出经历嘘寒问暖的架势反而把在这个家里存在感一向低的人给整糊涂了。


晚饭时的气氛很微妙,主要还是黎妍,看得出她心情差到难以下咽。


饭快要吃完前,宋亚轩都能感受到对面有一双灼热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亚轩,”那女人憋了半天还是开口了,语气听起来在强装镇定,“你昨天为什么没有回家?”


“我和朋友在峋城多玩一天,怎么了吗?”


“那为什么不多待几天?偏偏是今天早上……你别告诉我进家门前都不知道你弟分化了的事。”


宋亚轩神色自若:“嗯。不知道。”


“少装,你明明……”


父亲重重放下筷子打断她逐渐激动的情绪,继而深深叹了口气,提醒她不要疑神疑鬼没事找事。


“我不明白。”


少年拿起餐巾擦干净嘴,语气依旧不紧不慢:“听您的意思,是觉得之陌分化和我有关吗?我有这样的能耐吗?”


宋亚轩坦坦荡荡,尽管从中午到达到现在,家里一直翻涌着山雨欲来的气息,但他的淡然态度也没有改变。


这件事与他无关是真的,他大没必要用同样下三滥的手段回敬,对于宋之陌的分化遭遇虽有庆幸但也谈不上喜出望外。起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稀里糊涂自然地跟着严浩翔回来了,但在下飞机的那一刻,宋亚轩想通了,他还是做不到成为一个完整的坏人,至少对宋之陌这个弟弟,他是恨不起来的。


他也想象得到继母会将多大的怒意迁怒给自己,比起这些,宋亚轩更同情宋之陌,因为黎妍对他的高标准高要求常让这个资质平庸的小孩喘不过气,如今分化成omega,只会愈演愈烈。


讨厌黎妍才是真的。


“您与其关注别人,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自己孩子身上,承认自己教育的失败很难吗?”


除了说话人,饭桌上的另外两位和周围服侍的人都被这句话惊到瞪大了眼睛。


“亚轩,怎么和母亲说话呢?”


宋承协看着眼前一向乖巧不善言辞的大儿子,觉得很陌生。


这是宋亚轩第一次和黎妍唱反调,也是第一次在这个家说出如此刻薄无情的话语。


在黎妍眼里,这无疑是一种赤裸裸的宣战。


她看着准备起身离开的人,忍无可忍般拍响了桌子。


“宋亚轩!你什么意思?”


空气里剑拔弩张的氛围,周围人大气不敢出的唯唯诺诺,让宋亚轩对这个家的失望和孤独值达到顶峰。


他回头看着表情复杂的父亲,留下轻飘飘的一句:


“别开玩笑了,我可没把她当我妈。”


……


黎妍生气了。


生气的结果就是,宋亚轩被关了好几天禁闭,没收了手机,元旦假期结束后一连两天都没去学校。


早在他那晚和继母起争执回房间后,他就联系张叔交代了不少事项,先前知道父亲在查他的身份和动向后,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和他线下来往。


还有……给严浩翔。


【最近可能没办法出门了,上学不用来接我。】


Yan:【???】


如果不是最后迫不得已接了一个视频电话报平安,恐怕严浩翔真的会冲到宋宅来亲自确认他现在的状态和情况。


“真的不用我出面吗?”严浩翔在那头显得有些愧疚,他总觉得是自己拖延的那一天才让宋亚轩被误会到和家里人撕破脸,“是我要你陪我的,我能证明。”


宋亚轩笑着拒绝,还嘲笑他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和你没关系,别担心。”


匆匆挂掉的视频,还有严浩翔没说出口的关心也被尽数堵在漫漫长夜。


对他来说,这是十八岁冬天里漫长的三天。


严浩翔刚放了学,此刻正身处严氏大厦的理事办公室,翻看文件的专注力被搅得全无。三天没见到人,宋亚轩那张脸却一刻不停在他脑海里浮现。


会想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吃好饭?继母会不会为难他?会不会无聊又无助?


思来想去,内耗没有任何意义,严浩翔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所以他拨通了秘书室的电话。


……


傍晚六点半,宋宅一楼会客厅,宋亚轩被请下楼的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沙发上正襟危坐的人脱了外衣,里面穿着北廉校服很显眼,从二楼台阶往下看,浓密顺滑的黑发打理得精心,光是坐在那里,独一份的清冷外貌和王之气质便极具辨识度。


严浩翔正和父亲有说有笑品茶。


“嗨。”


看到迈着迟疑的步子走来的人,严浩翔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来了?”宋亚轩皱着眉,不速之客此番前来的目的不难猜测,但他第一反应还是不想拖严浩翔下水。


宋承协欣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很是乐呵:“小严说想你,就来找你了……听说你们在峋城玩得很不错,儿子,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啊……”


他转向严浩翔,笑得慈祥:“亚轩什么都好,就是比较内向,都不爱和我们说他的事呢。”


宋亚轩突然很庆幸此时此刻黎妍不在家,不然以她的尿性,指不定比父亲拉郎配得更厉害。


好在最后,宋承协也坚信他这次是被继母刁难了委屈才出言不逊,毕竟有严浩翔作证,晚归一天确实事出有因,十几岁的小孩正是叛逆的时候,宋父就这样替黎妍先原谅了宋亚轩,提前结束了他的禁闭反省期。


严浩翔说想带人出去用膳,也是没有任何阻拦地成功了,宋亚轩被牵着出门带上车,脚步还有点不真实的飘飘然。


最后他接受了现实,还难耐地笑出了声。


“怎么了?”


严浩翔被盯着笑,感到迷惑。


“我感慨啊。”


宋亚轩打开车窗透透气,让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划拉般刺痛才终于感受到自由的可贵滋味。


“足够强大的人干什么事情都轻而易举呢,显得我之前拒绝你帮忙实在是多此一举。”


严浩翔听出他话里有话,但只要一看见那人焉吧和黯然神伤的眼神,他的心也被刺痛得不行。


“你别多想,我怎么做都是我自愿的,帮你只是因为我想帮你,除此之外,没别的理由。”


“所以我才不喜欢。”


宋亚轩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严浩翔握方向盘的动作都卡了一下。


他还是在抗拒,抗拒他对他的好。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是宋亚轩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精确答案的未知项,他实在想不通,严浩翔喜欢他什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如果一开始是因为棋逢对手的欣赏,被聪明人玩弄的不甘,对自己深藏锋芒的好奇……


那后来呢,后来的那些柔软算什么?


啊。是同情吧。


怎么想也只有这样的解释。


“严浩翔,其实你不用做到这种份上的,你不喜欢别人同情,我也一样。”


猛地一脚刹车,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


驾驶座上的人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似乎在思考什么,表情凝滞。


“为什么你觉得,我在同情你?”严浩翔很诧异他的脑回路。


“总之我不值得你这么花心思……翔哥,我真的不想给你添麻烦了……”


“值不值我说了算!”


突然提高的音量把宋亚轩吓了一跳。


严浩翔垂下头叹了口气,又像上次情绪失控后一样先说了句抱歉。


“我承认,一开始对你是好奇,到后来我无法容忍其他人站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就知道,宋亚轩,我对你不止是好奇而已。”


“还有我给你提供那些帮助,也是因为你值得,你足够好,应该配拥有这些,金子是不会被埋没的。”


巨大的委屈侵袭而来,数年的压抑汹涌着掀起波澜,宋亚轩的心里瞬间开始下瓢泼大雨,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


没有人会在没了解自己的全貌时,还一次次肯定自己。


严浩翔就是那个例外。


他懂他的苦,想为他解决。


不知道该说这人是深情还是傻气。

  

严浩翔还没说完。


“就算你总说自己配不上我为你做的这些,不想过多依靠我,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是我的依赖了呢?”


“我的结论只有一个……”


“宋亚轩,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不会好过的,所以不要推开我了。”


在这个瞬间,宋亚轩才了解到自己远不及严浩翔坦荡,经年累月对感情的逃避成了习惯后,忘了真心该如何鉴别。

  

同时,他也看清了一点自己在严浩翔心里的地位……


这番话里的真诚已经快要溢出来了,宋亚轩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不过好在严浩翔看到那双湿润的眼眸就懂了。


眼下无需言语,宋亚轩下一秒被揽进一个味道好闻又温暖熟悉的怀里。


正如上一次在这辆车里,他给严浩翔一个安慰的拥抱那样。


拥抱是不带一丝杂质的热烈情感传递。


严浩翔说离不开自己,如同自己正不可避免地陷入他的温柔和坚定选择中。


“严浩翔,对不起,是我错了。”

  

“哪里错了?又在胡言乱语……你没错。”


宋亚轩第一次在严浩翔面前哭。


因为感动,因为感激,也因为那份无法承受的沉甸甸的感情。


事实上,严浩翔不知道,这也是宋亚轩从十岁后,留下的第一场眼泪。


他认为这是宋亚轩对他卸下心防的证明,只有宋亚轩知道每一滴眼泪都远不止这一个含义。


如果严浩翔知道,之后所有的盛大预谋从这一句“对不起”开始,那他一定会从这时候开始就把宋亚轩栓得更牢。


抱了好一会儿,宋亚轩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了。


严浩翔用袖子替他擦去泪水,捧着那张此刻氤氲着朦胧红润的脸,忍不住亲了一口,笑着道:“不哭了,哥带你去吃晚饭,想吃什么?”


宋亚轩的手心覆上他的手背,被他逗得有些羞怯,眼神飘忽。


“我还欠你一顿饭呢,记得吗?”


当时说要报答他替自己和强尼牵线的功劳,因为严浩翔受伤后被搁置到现在差点儿不了了之。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宋亚轩打算今日兑现。


“我带你去个吃饭的地方吧,翔哥。”


车子一路开过沿海公路,开到城郊,最后在宋亚轩的导航下停在一个地图上都没有标记的低层建筑前。


严浩翔看着眼前的目的地愣了神。


“走吧。”


“你确定吗?要带我进去?”


他语气里充满震惊不是演的,宋亚轩带他来的地方不是什么餐厅,而是他的基地。虽然他藏的很好,严浩翔还是偶然知道了这个地方的存在,但只要没有得到宋亚轩许可,他就不会涉足。


宋亚轩不想展示的底线和机密,他不强求。


而现在,宋亚轩笑着下车,绕过车前拉开他的车门,把他拉下车。


“我这里的厨师做菜也很不错的好吧,顺便……带你随便看看咯。”


夜晚的基地附近显得格外荒凉,通过层层密码门,穿过长回廊,进入宽阔明亮的大厅。严浩翔看着宋亚轩从宋宅的阴郁,转换为此刻一副回家般慵懒自在的侧颜。


他知道,宋亚轩以这种方式,在这一天朝他敞开心扉。

  

———————————————————tbc

Is木青

生名远扬/《往事并不如烟》下(完结)

  伪现背/破镜重圆/久别重逢

  中长篇/HE

  

  完结啦,全文一共4.5w字,感谢大家喜欢❤️


陈楚生在张远离开后,再撑不起沉重的身躯,眼前的世界黑白颠倒,踉踉跄跄地跪在了马桶旁,猛地狂吐了起来,空荡荡的胃向上反着胃酸,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似的,连魂都抽走了。 

Chad接到电话时连衣服都没穿好,随手抓了件外套就奔了过去,路上还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医生对于短时间内和陈楚生通话两次这件事,感到很是无奈。 

“给他加大药量吧,先把这阵子扛过去。” 

Chad看着陈楚生惨白的脸色,一手吃力地扶着他,一手拿着手机顿时失语了片...

  伪现背/破镜重圆/久别重逢

  中长篇/HE

  

  完结啦,全文一共4.5w字,感谢大家喜欢❤️


陈楚生在张远离开后,再撑不起沉重的身躯,眼前的世界黑白颠倒,踉踉跄跄地跪在了马桶旁,猛地狂吐了起来,空荡荡的胃向上反着胃酸,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似的,连魂都抽走了。 

Chad接到电话时连衣服都没穿好,随手抓了件外套就奔了过去,路上还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医生对于短时间内和陈楚生通话两次这件事,感到很是无奈。 

“给他加大药量吧,先把这阵子扛过去。” 

Chad看着陈楚生惨白的脸色,一手吃力地扶着他,一手拿着手机顿时失语了片刻:“......生哥他...感觉状态不太对......” 

 

Chad倒是不知该如何形容陈楚生的情况,和他刚离开戒同所那会儿很相似,眼里没有生的希望,一点光都没有,只在一夜之间,陈楚生的整个人就遁入了无边的黑暗。 

Chad矛盾地想要不要去找张远,但一时不知,这究竟会加重陈楚生的病状,开始会侥幸地为他带回一点光。 

 

陈楚生大约是知道Chad在想什么,只虚弱地摇了摇头,叫他不要去打扰张远。 

 

自打张远那日离开陈楚生的家后,两人便彻底断了联系,原本的节目还在一起录制,但两人也默契地岔开了彼此相见的可能,由彼此的经纪人负责日常的必要沟通,除此之外,他们再没有见过面。 

陈楚生依约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他按照张远的期待离开了他的世界,没有再打扰过他。 

 

张远并不像他说得那样洒脱,想要真正忘掉那些往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自然不想追究过去的真相,但躲不掉内心的驱动,还是郁闷地安排阿松哥再多去打听打听。 

“远哥,打听不出来了,一滴也没有了。” 

张远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学学我,多转转脑子!”他凑近了说,“我之前好几次都感觉他身体不对劲,应该是十年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张远没有说那件血毛衣的事情,大约是担心会触及陈楚生的隐私。 

阿松哥震惊地回过头:“身体?什么身体,你俩,内个了?” 

张远:“......” 

 

逻辑是错误的,结论是正确的,张远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阿松哥费了好些功夫,在医院的朋友那里问到了点东西,但由于实在过去了太久,人都来来往往地换了好几批,阿松哥只好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托了好几个朋友,才勉强听到了些鸡毛蒜皮的事儿,立刻乐呵呵地跑去和张远说了。 

张远正靠在车后座上打盹,倒也没有睡着,脑子里盘算着乱七八糟的事情,试图分析出十年前的真相。 

即便,陈楚生已经许久没有来打扰他了。 

 

张远心中不禁暗骂,人真是喜欢给自己找事儿,不爱过太平日子。 

 

“远哥,我问下来的情况是,生哥在六年前的时候因为生病,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 

张远皱眉道:“六年前?” 

“对,六年前,而且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他也一直在进行心理治疗。” 

“心...心理?为什么?” 

阿松哥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患者隐私,医院是不会说的。” 

张远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六年前的事情,会和十年前有关系吗。” 

阿松哥继续说:“生哥那个时候在医院住了快一年,出院以后就去了澳洲,又过了一年就在澳洲复出了。” 

“那既然是这样的话,他的身体应该完全恢复了才对。”张远神色严肃地分析着,不自觉地搅起了手,扣着短短的指甲,“不仅医院同意了让他出院,而且在出院以后还重新出道了。” 

“但你不是说,感觉他身体还是不大好?” 

张远点点头:“上次你也在啊,他那时候真的脸色很差。” 

“远哥,生哥当年该不会是查出有什么病,所以才要走的吧。” 

张远拧着眉:“他不会做这种事,生生死死总要面对的,他想得比我更清楚。” 

 

张远正因为不得解而郁闷地抱着胸,脸色阴沉地分析线索,阿松哥后边几句无用的话他自然是略过了,随口嗯嗯两句当做是敷衍,还贴心地和他说了声辛苦了。 

张远的手机铃声霎时响了起来,打破了沉寂的车厢。 

是苏醒。 

“喂,什么事。” 

“张远,生哥住院了,我感觉还是应该和你说一声。” 

张远一下就坐了起来,脸色倏地变了:“住、住院了?怎么回事?” 

巧舌如苏醒,也沉默了数十秒才开口:“他......割腕,自杀了...” 

 

张远感觉自己的耳膜像是被大石头砸了,震得脑膜嗡嗡地响个不停,他在短短的几秒里无数次地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一定是理解错了苏醒的意思,否则他消化不了这么多荒唐的信息。 

但是事实如此,张远的手机顺着手心滑倒了地上,电话里的苏醒反复重复着陈楚生已经救了回来,张远却已经转向了驾驶座,不顾阿松哥茫然的询问,一踩油门就冲了出去。 

 

车窗外萧瑟的冬在张远眼前飞速掠过,疯狂侵略着一切美好的野心,没有太阳的天是不会亮的,但却可以为了追寻光,而用尽全力忍受极夜和极寒。 

陈楚生失去了可以追寻的太阳,他支撑至今的所有希望已经淹没于大海,沉入了深蓝的海底。 

于是他又一次踏上了生死的不归路,被失控的意识牵引着,走向死亡。 

 

张远疾步奔过医院的长廊,几盏老旧的白炽灯滋啦闪了一下,再一转弯便看见了一群熟悉的人,围在病房前沉默不语。 

张远径直就要冲进去,被Chad拦了一下:“他,还没醒,医生说让他好好休息...” 

这些时间里积攒的所有委屈和怒火都在一瞬间爆发,张远猛地抓住了Chad的衣领,低吼道:“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十年里,所有事情!一字不落地都告诉我!不许再瞒着我!” 

Chad透过玻璃看了眼病床上的陈楚生,又看着张远那张咫尺的脸,面色犹豫地垂下了眼。 

“还不打算说?”张远手上的力道又一次收紧,将Chad的衣服攥得变了形,“你们到底在犹豫什么!这样戏弄我好玩吗!” 

Chad忙道:“不是戏弄你,是,生哥怕你知道了,会......” 

“不要替我做决定!我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孩子了!我有权利知道真相!!全部告诉我!!” 

 

Chad在短暂的沉默后叹了口气,大概是一种释然。 

“我们,单独聊聊。” 

 

事到如今,不论是陈楚生还是张远,Chad都看得出来,他们都没有放下,陈楚生弯弯绕绕地又回到了病房,张远也还是迈不过那个坎。 

Chad觉得,大概陈楚生的顾虑需要先放一放,在生死线上,旁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们走进一间无人的楼梯房,关上了唯一的门,Chad问张远要不要来根烟,张远没心思,说不要了。 

真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刻,Chad忽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 

“那就从十年前开始说吧......” 

 

Chad平和的语调并不能掩盖其中的哽咽,他的声音和浓烈的烟味杂糅在一起,构筑成一栋时光的高楼,高楼里有过火烧的痕迹,有过坍塌的废墟,还有无数场暴雨席卷的破败泥潭,摇摇晃晃地伫立在岁月的尽头,想要陪伴光芒万丈的星星一同老去。 

这听起来好像有些贪婪,可陈楚生就是这么做的,他用缝缝补补的肉体蹒跚地走过了荆棘的路,用一间不堪一击的心房迎接了所有的鞭笞和折磨,他最终站在了这里,以完整的姿态出现在张远的面前,再一次许下誓言,承诺要和翱翔的凤凰一起携手共白头。 

 

张远在期间,无数次地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重复了好几遍Chad的原话。 

“戒同所?”他简直无法呼吸,每一个字都像是刀片一样割着自己的喉咙。 

“对,他在那里呆了四年。” 

“四年......”张远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可怖的数字。 

Chad猛吸一口烟:“他能离开,是因为他差点死在那里。” 

 

一间密不透风的铁皮箱笼罩在了张远的周身,四周尽是触摸不到的黑暗,隔绝了所有的氧气。 

看不见光,无法呼吸,还有对肉体极致的折磨。 

这样的日子,陈楚生熬过了四年。 

 

“四年里,他没有任何一次,否认过对你的爱。” 

否则他早就能走了。 

 

故事说完时,Chad已经抽完了三根烟,将烟灰悉数碾在了墙角里。 

张远已经不堪重负地坐在了台阶上,抓着扶手让自己不要倒下。 

 

他脸色一白,对着墙角猛地干呕了起来,连着吐了好几次,硬是被那空荡荡的胃给憋了回去,最终只流了满脸的泪。 

“远哥!”Chad吓坏了,冲上去扶住他,“你还好吧。” 

张远摆摆手,强忍着吐意,跌跌撞撞地坐了回去。 

 

这个故事比张远想象得还要血腥,隔了十年还是能闻到血味,他不安的想象总是可以具象地勾勒出每一段时光的场景,仿佛看见了陈楚生躺在电击床上的样子,听见了耳边绵延不绝的电流,还有一声一声掷叩人心的告白。 

张远的脸上尽是狼狈的泪痕,反反复复地淌湿又凝固,好像看不到尽头。 

他如愿按照陈楚生的所想开始了自我忏悔,驳斥自己十年来每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怨恨的云随风而散的同时,为自己套上了自省的枷锁,懊悔究竟为什么要认真地恨陈楚生这么久。 

 

Chad看着张远空洞的眼,早有所料地拍了拍他的肩。 

“其实,生哥不想告诉你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这十年,太苦了。” 

“你又那么爱他,可能会受不了...” 

 

张远觉得自己仿佛被劈成了好几块碎片,零零散散地掩埋在土地里,被每一个往来的人无辜地踩踏、碾压,那四年戒同所里的每一次电击,都隔空打在了自己的身上,裂成一道看不清的裂纹,最终碎成了尘埃。 

“他那时候,自杀过......多少次?”张远死死地咬着下唇,眼泪断了线地流,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哭泣的声音,将那绝望的两个字问出了口。 

Chad叹了口气,朝着窗外看了看:“记不清了,太多次了。” 

张远痛苦地闭上眼,将自己牢牢蜷缩在一起,变成了一只脆弱的蜗牛,接过了陈楚生肩上的巨石,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为什么...你不是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寻死的念头了吗......为什么这次又......又割腕了...” 

Chad看不清张远的脸,他正捂着头不愿见光。 

“这次是因为...”Chad转达了医生的话,“他回国后急于见你,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再加上......哎,你和他一刀两断了是吗,他这些年就是靠这样的希望活着的,想要回到你身边,所以才积极治疗,努力忘掉寻死的念头,现在突然这样......” 

Chad说不下去了,他匆匆收尾:“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张远将自己的头发揉得一团乱:“怪我...” 

Chad语气里满是不赞同:“他就是怕你这么想。” 

 

张远在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医院,没有和Chad道别,只悄悄向医生确认陈楚生已经醒了,便逃避似的快步跑下楼,躲到了一株枯败的大树下。 

他吃力地扶着树站着,随手拦了辆车,转眼就驶向了远方。 

 

陈楚生在这段关系里遍体鳞伤,却把张远安全地护在了身后,独自面对家人的责难,也孤身一人地走向了地狱。 

张远一想到陈楚生在戒同所的四年,就心痛得喘不过气来,宁愿自己替他承受所有的折磨,也不愿让陈楚生剥掉骄傲和倔强,狼狈地爬在世俗的绳鞭下。 

他欣赏陈楚生不卑不亢的身姿,沉迷于他清冷包容的气质,封建的法官却费尽心机地将他拉下神坛,朝他泼了一身的污泥,并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在历练和教育他,为了让他成为‘更好、更正常’的人。 

张远在听完故事的瞬间,立刻明白了陈楚生不愿告知自己真相的用意。 

的确,这种无从改变的过去太无力了,意识中永无止境的想象如同爬满尖刺的藤蔓,逼着张远去亲眼看一看他深爱着的人,是如何饱受折磨,奄奄一息地。 

 

Chad在陈楚生醒来后就坦白了一切,他无奈地表示自己的确瞒不住了。 

陈楚生的脸色依旧很差,呼吸声若有若无,迟迟没有睁眼。 

“他难过吗?” 

“嗯,哭了很久。” 

陈楚生此时才露出了那双空洞的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Chad音量一下就升了起来:“还早!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你救回来的,就想着出院了?” 

陈楚生无力地将双眼合上:“我要去陪他。” 

Chad不禁怒道:“他这么大个人了,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的情绪,你现在天天吃药往医院跑的,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着去照顾他,你可省省吧!” 

 

张远回到家后便翻箱倒柜地开始找戒指,他当年一怒之下把戒指随手扔在了储物箱里,这些年搬搬弄弄地早就变了格局,甚至怀疑地想着会不会已经被自己丢了。 

他急切地想要找回他们相爱的证据,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构筑起分离的桥梁,他痛苦地想着陈楚生仍然戴着戒指,也情难自抑地不愿去想陈楚生看见自己空荡荡的手指时,心里究竟是何滋味。 

 

张远最终颓然地靠在了墙上,看着四周凌乱的摆设,懊恼地揉着自己的无名指。 

他没有找到戒指,大概是真的丢了,毕竟那么多年前的自己,怎么会想到这样的真相呢。 

但张远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拨通苏醒电话的时候,张远正拧着眉心情不振,窝在冰凉的角落里,试图询问苏醒这几年是否见过那枚戒指。 

苏醒似乎也听闻了有关于十年的只言片语,没有过度的关心,只问了张远明天是否打算去医院看陈楚生。 

“你那个箱子我倒是看见过,但我记得你前几年把它扔了。” 

张远郁闷地啧了一声:“那算了,估计找不到了。” 

“行吧,你不打算去看看生哥吗,他已经醒了,结果今天一转头就没见着你人了,跑那么快。” 

电话那头的人正在极力掩盖自己的哭声,苏醒没有拆穿他:“你俩也快一个多月没见了吧,事情也都弄清楚了,不谈原不原谅、放不放下的,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次,对你俩都好。” 

张远懊恼地捂住了脸:“Chad说,他的病还没有完全好,之前每次看到我都会有应激反应,我怕我去了以后......” 

“他有应激反应不还天天想尽办法来见你吗,你今天还和Chad在那边说,不要替我做决定,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开始畏手畏脚了呢。” 

苏醒大概也发现自己说得有些急了,停顿一下后才又补充道:“就生哥经历的这事儿吧,我觉得你不花个一年半载可能是接受不了的,毕竟这故事听起来确实...确实太苦了,我听了我都受不了,更别说你了。” 

“嗯。”张远吸了吸鼻子,还重重地咳了几声,“那医生没说错,要不是因为我......” 

“诶诶诶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只是想说你需要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但接受事实的方式不是把自己封闭起来,然后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还是回到我刚刚说的上面,你要去见生哥,你俩得聊,这事儿我一个外人怎么好参与。” 

他又说:“况且就你这自我反思的言论,不用我来纠正,让生哥来纠正就行了。” 

 

他们好像也没有聊很久,苏醒只是推着他往前走了一步,把他那思念的心思揭开了,又不带任何理由地反驳了自己的自省。 

张远把手机扔到一边,看着满屋子的东西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握着拳头往自己胸口砸了好几下,硬是把嗓子都敲咳嗽了,都没能缓解心中的郁结之气。 

 

张远:[问问Chad,明天能不能去医院看生哥。] 

他烦恼地发现,想要联系陈楚生或者Chad,竟然必须通过阿松哥的途径。 

自己这几个月可真是赶尽杀绝,不给陈楚生留一点余地。 

他痛苦地捂住眼,得出了难怪陈楚生会割腕的结论。 

 

张远最终一夜没睡,在第二天清晨去到了医院,里面的灯依然亮着,医院向来彻夜不眠,陈楚生的病房已经洒了一圈的光,躲在窗帘后头如同波纹一般柔和婉转。 

病房里没有别人,只有时钟和点滴液在滴滴答答地走着,张远推门而入,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迈开步子。 

 

陈楚生正闭着眼躺在床上,穿着褪了色的蓝白病号服,露出一片清白的脖颈,领口依稀可见几道爱玩捉迷藏的伤疤,钻进衣衫里躲进张远看不见的地方。 

张远盯着那些疤看了许久,将那上面的年岁纹理细细揣摩了一遍,才难过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 

 

小鸟拘谨地摸了摸他冰凉的手背,上面插着几根细细的输液针,把那双弹吉他的手折磨得千疮百孔,小鸟悲伤地皱起眉,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寒冷的手。 

好凉。 

陈楚生以前总爱给自己捂手,他说自己手热,最适合张远体寒的体质,现在竟是反过来了。 

张远又叹了一口气,眼中的哀伤迟迟未散。 

 

床上的人依然合着眼,却在张远第二次叹息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腕,将小鸟的手反握,同他十指交缠在一起。 

“你...”张远没有挣脱,只忽然被吓到了,紧张道:“......你醒啦。” 

他稍稍抿唇,然后不动声色地往他掌心里伸了点,乖顺地被陈楚生握着。 

“嗯。”陈楚生睁开眼,将目光直白地停在了张远的身上,“你再不来,我真的要去求医生出院了。” 

 

张远的眼睛是肿的,整个人的面态极度憔悴,显然是哭了一整夜,陈楚生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床边的小鸟听到这话以后立刻就急了,眼睛湿漉漉地怒道:“你才刚脱离危险!怎么就想着出院,先把身体养好!” 

“因为太久没见到你了。”陈楚生解释说,“太想你了。” 

陈楚生颇为释然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张远忧心忡忡的脸,旋即带上了柔和的笑:“上次把你睡完以后就没见过你了,你还真是把不负责贯彻到底啊。” 

 

张远发觉陈楚生在哄他,像是在逗他开心。 

可惜陈楚生没有成功,张远看着陈楚生手腕上的纱布,上面泛着丝丝点点的血,心中是止不住的难过。 

“Chad昨天都和我说了...” 

陈楚生微微颔首:“我知道,所以更想见你了,怕你难过。” 

话音未落,一滴泪珠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张远急忙抹了抹眼角,吞咽干涩的喉咙,很用力、很用力地压制那股心头的酸涩。 

但这依然没能躲过陈楚生的眼,他捏了捏张远的手,用拇指摩挲着张远的手背。 

“想哭就哭吧,小傻子。”陈楚生同他的视线缠绵地交叠了许久,语调跟棉花糖似的软绵绵地,轻而易举地在张远心头化开,“眼睛都红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哭了一晚上。” 

 

纯净的液体顿时蔓延了张远的眼眶,整个人如获大赦地垮了下来,汹涌的情感扑向张远的感官,断了线的眼泪当着陈楚生的面就掉了下来,霎时就把面前的病床染得湿乎乎的。 

他嘶哑不堪地无声痛哭:“生哥...” 

“嗯,我在呢。” 

 

“你回来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你身上这么多伤,我都没注意...”张远懊恼地捂着头,抓着自己的黑发,当做发泄似的揉了好几把,却还是没能止住眼泪。 

“远远,这不怪你。” 

他痛苦地咬住下唇,断断续续地呼吸,又断断续续地发出悲伤的抽泣声。 

“Chad说你自杀过好多次,每次都惊险地救回来了,可是,可是那些时候我都不在,我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去陪你。”张远颤抖的手交握在一起,扣住自己的后脑,哭咽道,“但是我又发现,我就算去了也没有用,你看到我就会生病,就会应激,会病得更重,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陈楚生看着小鸟拨乱了自己的羽毛,在这道无解的难题里横冲直撞,最终撞得头破血流。 

陈楚生难得掉了眼泪,目光里尽是哀伤。 

 

他怕的就是这个。 

张远无法和这段往事和解。 

 

“生哥,那四年,你......你到底...” 

张远说不下去了,他颤抖得指尖都是白的,垂着头呜呜咽咽地哭。 

“我真的不敢想,我感觉你肯定疼得要死了,我又不想你这么疼,可是......我没办法......” 

张远抽泣着把话砍断了,他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仿佛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在海水里看到的那样。 

 

陈楚生滚了滚自己的喉结,他正在克制自己汹涌的情绪。 

“远远,其实你不用想办法。”他叹了一口气,伸出那只插满了细针的手,将张远已然僵硬的双手掰开,握在了手里。 

 

陈楚生这十年来的地狱生活,经不起任何想象的推敲,即便张远的脑中构筑起了一副极为血腥的画,他仍然清楚地知道,陈楚生真正的痛苦,一定胜过想象千百万倍。 

这样的事实如同虫蛇一般在张远的意识中盘踞,反反复复地伸向自己的心脏,冲破自己的四肢。 

他痛苦得快要发疯。 

 

陈楚生隐瞒真相的原因很多。 

害怕张远毫无由来的自省,害怕张远觉得自己罪无可赦。 

同样,他也害怕张远用无尽的意识重新走一遍地狱的路,然后自我毁灭地折磨自己,把漆黑的电击房铸成疾苦的牢笼。 

他原本就是无辜的,他不该如此。 

 

“远远。”陈楚生张开手臂,向张远肯定似的点了一下头:“来。” 

张远哭得身子骨一颤一颤地,听到后立刻乖顺地凑了过去,被陈楚生抚摸着羽毛抱在怀里,湿漉漉地贴着他的脖子,鼻尖尽是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 

但很让人安心。 

 

陈楚生用掌心来回抚摸他的背,轻轻地拍着:“这十年里,你过得苦吗,难过吗?” 

张远哭着点头,委屈地嗯了一声。 

他每一天、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陈楚生,被忘不掉的爱意折磨得痛不欲生。 

 

陈楚生沉重地闭上了眼:“远远,我也不想你难过,我也很怕听到你这十年里吃过多少苦,同样的、我也没有办法解决。” 

“但是都过去了,对不对。” 

 

过去总是无解的,因为那是恒定的事实,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陈楚生也想在十年里陪在张远的身边,和张远此刻想要忏悔和弥补的心是完全一致的,但是结果仍然相同,他们依然分别了十年。 

 

陈楚生轻吻着张远的侧颈,上面沾着几颗细密的泪。 

“所有的痛苦都过去了,我现在就在你身边。” 

 

张远哭着喃喃自语:“...都、过去了吗...” 

“对,都过去了。” 

他一下下地拍着张远的背,节奏缓慢而轻柔。 

 

张远难过地摇了摇头:“可是,可是你还是自杀了,生哥...”他重重地抱着陈楚生不肯放手,“你骗我,没有过去,根本就没有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远远。” 

张远嘶哑着苦道:“我求求你,你不要这样,再也不要自杀了好不好,我求求你。” 

“好,我答应你。”陈楚生没有任何犹豫,在张远的耳边无比坚定地回答,“相信我。” 

 

怀里人顿时平静,被那一声安稳、从容的承诺抚平了躁动的心,哭声渐渐减弱,小鸟微怔了片刻,淌下一颗释然的泪。 

 

在这一个刹那里,一夜的苍凉归于平凡,年年的风吹响了朝暮,在世间里着陆,此刻的张远仍然想要那年的天上烟火,仍然选择拥抱破碎的陈楚生。 

他心中的大石落地,剧烈跳动的心脏回归平静,张远缓缓坐回了椅子上,握着陈楚生的手不放,目光两人交握的双手上,搅动起一汪波涛汹涌的死水。 

张远低头哽咽道:“我相信你...” 

 

陈楚生从来没有失约,十年前许下的誓言不是玩笑,他愿意为此交出肉体、付出灵魂。 

在暴风雨来临之时,陈楚生从来没有放弃爱他,他在黑暗的戒同所里坚守着爱,用声震荒野的声音传送自己不屈的意识。 

他终于等来了重新站在张远身边的资格。 

 

“虽然现在在病床上有点不吉利,但是远远。” 

陈楚生紧紧抓着张远的手,眸中满含着期待的光,褪去了盘踞多年的迷雾。 

“回到我身边,好吗。” 

 

陈楚生手上的戒指,镶嵌着一颗耀眼的钻石,是太阳的光晕。 

 

张远小幅度地点头,伴随着好几声连绵不断的好,死死抓着陈楚生的手,一刻也不愿意放。 

“好...” 

他犹豫片刻,一口郁结之气终于释然地吐了出来,挂着泪破涕而笑:“好。” 

 

小鸟的首肯比任何一道光都要刺眼,拨开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将陈楚生完整地笼罩在了阳光下。 

他欣慰地看着张远脸上的笑容,里面写满了苦尽甘来的希望、绵绵不绝的花火、震耳欲聋的爱意。 

 

“我好想你。”他望着陈楚生的眼,说出了那句长久地占领意识高地的话。 

“我知道。”陈楚生用拇指小力地摩挲他的手背,“我也很想你,远远,无时无刻。” 

 

每一个痛苦的当下都极尽折磨,戴上了绝望的高帽,踢走了立足的礁石。 

但请相信,人类一定会从苦难里走出来的,任何人,只要不放弃希望,要么击溃苦难、要么享受苦难。 

我们终将成全。 

 

小鸟在这场动情的告白后极其认真地擦掉了眼泪,毫不客气地用纸巾堆成了小山,把陈楚生病床旁的垃圾桶塞满了。 

他十分不见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开始算账了:“以后不许再有事情瞒着我了。” 

陈楚生满含笑意地把眼角都笑弯了:“好。” 

眼看着陈楚生什么都顺着自己,张远忍不住开始滔滔不绝:“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不许替我做决定,不许骗我说没事。”他严肃道。 

“好,都听你的。” 

张远立刻又说:“你还要听医生的话,Chad说你不听医嘱,治病很冒进,以后不许这样了。” 

陈楚生又是一点头:“嗯,我肯定听话。” 

眼瞧着陈楚生这么乖,张远的小鸟尾巴都晃起来了,吸了吸鼻子继续道:“要按时吃药,不能因为工作忙就忘了。” 

“好。” 

“要多问问医生的建议,定期复诊。” 

“好。” 

“如果医生要你少见我,你也要听......” 

陈楚生当机立断:“这不行。” 

张远一瞪眼,红红的眼眶里顿时都是警告的意味。 

陈楚生只好话锋一转:“好吧。” 

 

这还差不多。 

 

陈楚生:“那你现在多让我看几眼,一个月没见了,攒了好几眼呢。” 

张远:“......” 

这还能攒的? 

 

陈楚生拽了拽张远的手,往病床的左侧挪了一点。 

“嫌不嫌弃我?来陪我睡一会儿。” 

陈楚生满含笑意的眼杂糅着光晕在空气里散开,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松。 

张远很听话地离开了椅子,在狭窄的病床上侧身躺下,缩在陈楚生的身边与他四目相对。 

等到了床上才反应过来,悄摸着退开些距离:“你离我这么近,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陈楚生坦言:“没有,这几天感觉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以后,忘掉了很多不好的事。” 

“可是Chad说你看见我还是会有应激反应,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治好。” 

“嗯,不过我觉得。”陈楚生纵容地笑了,“应该快好了。” 

张远不置可否,大概明白陈楚生的意思,耳朵尖慢慢变成了粉色。 

“生哥...” 

“嗯?”陈楚生将被子盖在了张远的身上,操心地为他掖紧了些,“冷不冷。” 

小鸟摇头:“不冷。” 

 

小鸟垂着眼辨不清神色,唇角的弧度却把难过的心思都挂脸上了,把窗外几片枯黄的叶安成了小鸟的巢穴,满是道不清的失意。 

“我觉得我还是要和你道歉。” 

张远抿着唇,面色严肃地将嘴巴绷成了一道线:“生哥,对不起。” 

 

小鸟乖顺地待在陈楚生的怀里,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输液管,一动也不敢动地向陈楚生道歉。 

“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恨你,真的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怨恨的绳结已经系在了张远的心里,十年如一日的风吹日晒,早已铸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自己幼稚的辩解自圆其说,把一切的问题都归结到了陈楚生的身上,如今回头看去,他何等愧悔。 

 

“远远。”陈楚生疼爱地将小鸟的眉间抚平,又把手落在了他的发丝上,一下一下,缓慢而柔和地为他梳毛,“我就是怕你这么想。”他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其中满是无奈。 

“我怕你把这些事情都怪到自己身上,觉得是你造成了我的痛苦。” 

陈楚生目光真挚,万分郑重地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你,远远,这都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告而别,是我让你等了十年,你会恨我是应该的。” 

“不是的。”张远抬起那双干净的眼,“你没有做错,是我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就去恨你,讨厌你,连......” 

 

“远远。” 

陈楚生难得打断了张远的话。 

“我不觉得恨是一个很糟糕的词,你只是找不到情绪的出口,才会自然而然地转移到恨这件事上。”陈楚生的下巴抵着张远的发顶,小鸟低头窝在他的胸口,安安静静地听着陈楚生好听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为自己的自省辩驳。 

“你可以恨我,远远,这说明你还很爱我。”他释然地吐出一口气,闭着眼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我很高兴。” 

 

张远在这十年里把所有的情绪都贯上了怨恨的名义,遮住了爱,也遮住了思念。 

他何尝不知道,想要怨恨陈楚生实在是太难太难了,唯有对他的爱意无从逃避,满得快要溢出来时,他才有可能将阴郁的情绪,盖上怨恨的外衣,当做对自己的庇护。 

但是,他从未真正恨过陈楚生。 

 

张远心头的雨忽然就不下了,天际的光笼罩了整颗心脏,把脸蛋塞在陈楚生的肩窝里,撒娇似的闷声道:“你真会给自己开脱,有没有我可能是真的讨厌你...” 

张远说完以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陈楚生的话里也自然带上了笑意:“你才不会。” 

他抚摸着张远的后背,节奏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拍:“我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自信了?” 

小鸟笑着肯定道:“是有一点。”他旋即又说,“但我确实不会讨厌你,我只会爱你,生哥,我好爱你。” 

 

小鸟贪恋地抱着陈楚生,一刻也不愿意放开,病号服下遍布着斑驳的伤痕,张远闭着眼用手指勾绘,想象那一条条的疤,会不会汇聚成一颗爱心的形状。 

“我也爱你,远远,一刻也离不开你。” 

“所以那个医生总是乱出主意,能不能不要管他,我想天天都能见到你。” 

张远:“......” 

 

陈楚生在两周后顺利出院了,Chad紧急把医生从美国揪了回来,让他给陈楚生做心理评估,否则说什么都不肯让他离开,结果医生在跨越了半个地球、特地推了大半的工作后不满地得出了结论。 

他很健康。 

真是浪费我时间! 

 

张远很是紧张:“那他之后见到我还会有应激反应吗,还需要吃药吗。” 

医生却冷静地说:“药还是要继续吃的,但是他确实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至于应激反应...”医生抬起头,“他这阵子一天见不到你就难受,你这问题倒不如反过来问。” 

好吧,那就说明陈楚生的确痊愈了。 

 

他们顺其自然地同居了,没有一拍即合的过程,在陈楚生出院后张远就自然地留宿在了他家,然后搬去了越来越多的行李和衣物,最终滚到了一张床上,再也没搬出去了。 

同居生活很是平淡,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不足挂齿,比如陈楚生在某天回家的路上给张远带回了两根棉花糖,一个粉色的,一个巧克力色的,说草莓味的巧克力会更加好吃,却根本就是在弥补小朋友五周年纪念日的遗憾。 

张远说:“其实那个巧克力的棉花糖不是很好吃,幸好你没吃。”他咬了一口陈楚生手上的棉花糖,肯定道,“这个就很好吃。” 

陈楚生也很配合地咬了一口:“可能你那天太难过了,吃什么都觉得不好吃。” 

张远很是无所谓地说:“不一定,说不定草莓味的什么时候吃都很好吃。” 

陈楚生没有反驳张远,只笑着说他说得很有道理,一定是草莓味的更好吃。 

 

之前的音乐节目还在录制着,两人的化妆间理所当然地合并到了一起,连休息室上的名字都换成了‘陈楚生&张远’,谁路过都得问一嘴,说这两个人是不是要做组合出道了。 

 

而陈楚生回国后的第一场演唱会也在不久之后如约而至,天气早就进入了晚春,丝丝点点的风里都带了些热,张远抖着衣衫说这气温升得太突然了,却不管不顾地贴着陈楚生就坐下了,非要黏糊糊地往他身上凑,结果沾了一身的汗。 

他们相约要在最后一起合唱一首歌,并向粉丝们宣布了合唱消息,也并没有引起特别大的轰动。 

粉丝表示,这几个月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自家正主和隔壁正主,天天出双入对的事实了。 

 

演唱会现场也把那群吵闹的兄弟喊来了,将两人的化妆间大闹一顿以后,被控场导演一个一个拎回了休息室,说要是再不太平今天就别想开场了,怕不是得拖到明天早上。 

 

张远在兄弟们离开以后,勾着陈楚生的脖子就索了个吻,面前的男人更是很干脆地捏住了自己的下巴,倾身咬住双唇,伸出舌头将上面的纹理和轮廓仔仔细细地舔了一遍,才终于用力加深了吻,扣得严丝合缝,只有涎液缓缓从嘴角渗出。 

“唔......” 

张远推着陈楚生的胸口表示喘不上气儿了。 

陈楚生抱着他的腰无奈道:“换气啊。” 

“我不会,你教教我。” 

陈楚生穿了身精致的皮衣,内里的内衬硬是把领子开到了胸口,整个人懒散得像一个浪子,勾得张远魂都不见了,浮想联翩地想要陈楚生穿着这身衣服对自己做点什么。 

这自然不能如愿,但张远可以勾引他,让他也难受得着火。 

陈楚生很是受用,立刻就吮吸着张远的唇,渡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给他,呼吸一下就粗了,洒在张远的鼻尖像是要烧起来似的,连手都开始胡作非为,想要把张远身上的演出服给扒了。 

“别......还要上台呢!” 

陈楚生克制地滚了滚喉结,把那欲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用力在张远屁股上落下一掌。 

“晚上再收拾你。” 

 

若不是一会儿就要唱歌,陈楚生一定会点一支烟,抱着吉他做一首歌,把无名之火唱得云淡风轻,背地里却尽是狂野的风。 

 

陈楚生自若地走上舞台,周围的观众化成一颗颗晃动的星,围聚在旁的数万名观众拿着荧光棒,看着灯光变幻莫测地扫过台下每一张脸庞,最终聚焦在舞台中央,点亮了最中心的陈楚生。 

红色的海洋汇聚成陆地上的星河,降落在沸腾的人声中,他们化作了陈楚生眼里的光,冲进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土地。 

音乐和张远。 

 

黑暗只是陈楚生漫长岁月的一小部分,他光辉灿烂的人生并没有被世俗的浪潮泯灭,他依然站在舞台上,身边仍然有一生的挚爱。 

他成为了有些人眼中的怪物,成为了自己的上帝。 

 

陈楚生唱完了所有的歌,张远也在最后同他一起站上了舞台,他们在众人的目光里拿起话筒,站在音乐的海洋中屹立不倒。 

偌大的演唱会只为他们盛开,时光机终于走完了十年的路程,用奄奄一息的火点燃引线,展开一幅新的画卷。 

 

晚春已经走了,如今是初夏。 

舞台上的两个人在蒸腾的热气中遨游,脖颈上刻着夏天的汗,落着不清白的吻。 

他们依然在放肆歌唱,远处的烟花在引线燃尽的刹那中绽放,是十五年前的花火,依旧照耀万里。 

 

张远兴奋地拉住了陈楚生的手,指着那光明灿烂的花朵,应接不暇地在空中散落,如同陨落的流星,纵横交错,将火爪伸向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生哥!烟花!” 

陈楚生将张远往自己的身边拢得更近了些,面色平静从容,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眼里满含希望的火。 

他转过头,看着张远明媚的笑容:“远远,以后都和我一起看烟花好吗。” 

张远在喧闹声中清楚地听到了陈楚生的承诺,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和十五年前一样,向未知的未来伸出了手。 

“好,你要说到做到!” 

陈楚生凑在张远的耳边,嗓音低沉且坚定。 

“相信我。” 

 

小鸟张开翅膀,拥抱眼前的爱人,额前沾着细密的汗珠。 

他大声说:“我相信你!” 

 

演唱会走向了尾声,兄弟们欢呼着跑向了舞台,在不断切换的音乐声中跳起了醉人的舞,他们跟着节拍肆意扭动,在沸腾的人海里奔跑。 

台下的观众疯狂地摇晃着荧光棒,抓着那一抹鲜红的光,敲击虚幻的鼓,形成一片跳动的海,浪花起起伏伏,席卷喧闹的人间。 

“远远。” 

陈楚生和张远面对面地跳着舞,汇聚的视线牵扯出暧昧的火,伴着藏不住的笑意越烧越旺。 

“怎么了!” 

他们凑得更近了,仿佛就要贴上了,摇摆的手不知不觉就交握在了一起,周围尽是欢呼沸腾的观众,各自为自己的人生起舞。 

“Allen说你找那枚戒指找了很久。”陈楚生笑着说。 

张远失落地捏了捏空荡荡的手指,略带遗憾地说:“被我弄丢了。” 

 

陈楚生露出疼爱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渐渐加深,他的脸上并没有岁月摧残的痕迹,相反更添了一股矜贵的气质,写满了故事和阅历,更显迷人。 

他张开分明的五指,露出那枚圈在无名指上的戒指,用另一只手缓缓将光圈摘下,放在唇边落了一吻,然后牢牢握在手中。 

“远远。” 

声音未落,陈楚生用力挥起手臂,银白色的戒圈顺着力的方向画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那枚细小的光寄托着遗憾和分离,飞向了音乐的红海,淹没在沸腾的欢呼声中。 

 

那是陈楚生最爱的舞台,是他生命中必不可少的听众。 

数万名听众汇聚成的汪洋,迎接了一枚价格并不高昂的戒指,被汩汩光点吞没,终结了别离的瀚海。 

 

张远被眼前的一幕夺去了意识,眼中的欣喜和惊讶杂糅在一起。 

“生哥?” 

陈楚生脸上晶莹的汗同灯光交相辉映,炽热的笑容仍然年轻,仍然张扬:“远远,以前的戒指我们不要了,和过去告别吧。” 

 

漫长沉重的过往无处安放,那一枚枚的戒指圈住的不止是回忆,也有无法忘记的痛苦。 

世上可以承载陈年旧事的地方不多,也大都经不起寄托,唯有无数微光汇聚而成的红海,一个个不断累计、愿意倾听的歌迷,才能接下这枚时光的戒指,为它规划新生的道路。 

 

他把往事抛给了红海,回归了音乐的本质。 

 

寄托、与共情。 

 

陈楚生愿意让聚光灯见证自己的每一个人生瞬间,第一次的舞台、第一次的相遇、灵魂的重生,以及未来的伊始。 

他牵住张远的手,从那件黑色的皮衣里拿出一个红色的丝绒盒,满眼温柔地、将其郑重地放在了张远的手心里。 

“新的戒指,我们重新开始。” 

 

两枚闪闪发光的戒指安静地躺在丝绒盒里,镶嵌着夺目的钻石,周围所有的光都相形见绌。 

戒身上的光辉和色彩并不张扬,却足够厚重,一笔一挥的故事是他的勋章,而不是枷锁。 

 

他们的手心都是湿的,陈楚生更是难得在夏天热了身子。 

张远握着陈楚生那张温热的手,抚摸他掌心薄薄的茧,每一处都是记忆,每一段温度都是见证。 

 

都过去了。 

那些痛苦、那些分离,全都过去了。 

 

陈楚生将戒指套进了张远左手的无名指,郑重地弯下腰,用双唇贴上了冰凉的戒圈。 

 

他仍然完成了他十五年前的承诺,在万人演唱会上,为张远换上了新的戒指。 

“远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今年的夏天尤为火热,躁动的音乐格外绚丽。 

世界上没有四季如夏的地方,只有音乐的别来无恙,和爱人的相见与轮回。 

 

那么,就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季,为你终结所有的辞别。 

————全文完———— 

 


岳钺.

【北齐】吻你的原因。

*没有什么要素提及,是平行世界AU,已经在一起的小情侣黏黏糊糊的小片段罢了,摸鱼。


齐思钧最错误的印象就是认为郭文韬一定是在感情里比较冷淡的一方,而那是他们才刚刚认识的时候。


关于这个冷淡具体是形容什么方面的,齐思钧觉得深奥一点也许就是喜欢的程度,简单一点就是喜欢肢体接触的程度,因为没有人不知道郭文韬不喜欢被人触碰,美其名曰我洁癖,下一秒被人搭上肩膀的时候眼神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虽然认为郭文韬还是比较冷淡的人,不过这并不耽误齐思钧像小太阳一样冲他笑就是了。


等到暧昧不清恋人未满的那段时间,齐思钧原本以为是混熟了才...

*没有什么要素提及,是平行世界AU,已经在一起的小情侣黏黏糊糊的小片段罢了,摸鱼。
















齐思钧最错误的印象就是认为郭文韬一定是在感情里比较冷淡的一方,而那是他们才刚刚认识的时候。


关于这个冷淡具体是形容什么方面的,齐思钧觉得深奥一点也许就是喜欢的程度,简单一点就是喜欢肢体接触的程度,因为没有人不知道郭文韬不喜欢被人触碰,美其名曰我洁癖,下一秒被人搭上肩膀的时候眼神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虽然认为郭文韬还是比较冷淡的人,不过这并不耽误齐思钧像小太阳一样冲他笑就是了。


等到暧昧不清恋人未满的那段时间,齐思钧原本以为是混熟了才会多一点肢体接触,而且多半都是他主动的,所以丝毫没有觉得郭文韬对此有什么想法——要不是那天晚上太刚好的气氛和酒的帮助,齐思钧恐怕这辈子也想不到他会把吻献给这个人。


但视角居高临下垂落眸子的人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个意外,郭文韬摸了摸齐思钧丰润的唇瓣,浅浅咬下去的那一下是讨回今天齐思钧在他面前跟其他人搂搂抱抱的欠账。


郭文韬眼里的齐思钧总是跟其他人不太一样,不管刚才在想的事情是什么,最后基本都会归结到同样的一点上——齐思钧的嘴唇一直都这样红红润润的,笑起来的时候也一样,搞得他总是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移开目光的时候想着的是那是不属于他的东西。


因为坐在齐思钧身边的时候总是格外能感觉到那份热度,所以郭文韬喜欢待在他旁边,哪怕齐思钧一直跟另外的人扭头聊天说笑也好,至少待在这个人身边能让他自在一点。


要是没有那天的酒,恐怕这件事会被郭文韬记一辈子。


后来齐思钧问他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吻上来,郭文韬皱着眉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给出的极为敷衍的答案是:那是齐思钧自己的意思,是齐思钧让他吻上去的。


为什么?要什么为什么,郭文韬不懂,只觉得这种事情不需要理由。


亲吻不是一件需要原因才能发生的事情,至少郭文韬是这样想的,但齐思钧在继续深入了解之前相当自信,他觉得郭文韬不是那种二话不说就靠过来黏黏糊糊要kiss的人,所以非常自然的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只穿了短袖短裤,坐下的时候连大/腿/根都一目了然。


然后齐思钧就被狠狠上了一课,教学内容是在家里也要好好穿衣服。


虽然这次擦枪走火确实是有原因的,并且在齐思钧身上,太自然太放松的举动都会吸引郭文韬的视线,环到腰上或者肩颈的手太过用力,总是导致齐思钧身上斑驳的痕迹遮不掉——这就不是他的问题了吧,齐思钧板着脸翻高领的衣服,又因为演播间太热只好跟造型老师说可不可以多擦一点粉底。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因为郭文韬的冷白皮留下痕迹可比他显眼。


除此之外,普通的亲吻也总是频繁到超出了齐思钧认为的界限,不包括早安吻和晚安吻,至少他们不应该在齐思钧出门买个菜或者拿个快递回家的时候就挤在玄关门口亲密。


哦,还有做饭或者泡茶的时候,齐思钧才刚拒绝了一次邀吻,环抱上来的人就有些刻意了,学着他抱过的东西靠过来,却一言不发,只是将下颌搭在齐思钧肩头,等着他忍不住扭头的时候再咬一口。


或者是在郭文韬直播结束以后的某个时间段,只要齐思钧还醒着,多半都会因为一些事情又贴在一起,哪怕他只是因为去厨房拿个东西都会因为路过郭文韬的房间被拉住手腕,齐思钧一边担忧他今天晚上是不是又要因为夜宵苦恼,还得遵从自己内心的回抱,然后乖乖张嘴放自己男朋友进来。


“所以,文韬,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今天你为什么亲我?”


郭文韬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着齐思钧,还问他是不是在做什么网络上的小测试,齐思钧郑重其事地摇摇头,说就是正经的问题。


“没什么原因啊。”郭文韬虽然确实是没怎么想,但他想了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出确切的理由,“硬要说的话就是我看着你的时候就会想吧。”


“那你为什么看着我?”


按照郭文韬以前的习惯大概这种时候的下一句会是反问,但他顿了几秒,下一秒还是选择咽下去,锁了手机屏幕回应齐思钧的视线,“你现在也在看我,小齐。”


会盯着自己喜欢的人看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郭文韬想,但可惜的是也许齐思钧自己不是这样的,因为他对其他人的笑也很阳光且自然。


齐思钧想,他多半是被郭文韬的脸给勾去了魂,他刚才明明想的不是这些话,更不应该话说到一半就哑了声音,只是盯着郭文韬看——眼睁睁看着他向自己伸手,然后又咬到他的嘴唇上来。


从后腰麻到指尖,齐思钧觉得自己实在是心跳过速了,至少谈了这么久的恋爱不该还有这么怦怦狂跳的时候,但事实就是证明他每次和郭文韬接吻都好像第一次的那个晚上,唯一不同的是技巧和时间。


亲吻需要什么原因?郭文韬向来认为这是一个不必要的问题,所以他没办法回答齐思钧,只好再送上一个吻。


下次要不故意等一等?看小齐主动也不错。郭文韬想。
















岳钺.

【all齐】逃脱游戏实录。

*一个记梗

*采用不一样的叙述方式讲一个深夜梗题,细品真的非常深夜哦。


玩家【齐思钧】,恭喜您获得本次场景逃脱游戏唯一一次珍贵的内测资格,且您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内测玩家。


本次逃脱游戏地点设置为五星级温泉假日酒店,共有十二层楼,五层以上为酒店客房,整幢建筑包含一层招待大厅、二层温泉区域、三层休息大厅、四层餐厅、酒店客房、总统套房、室内泳池、露台等在内共计十八个区块场景。


您的游戏起始点在十二层1201的小套间内,游戏内容为从十二层开始逐层向下逃脱、直至从一层酒店正门口离开,即为游戏结束且逃脱成功。


酒店内有阻止您逃脱的NPC,您需要避开所有的NPC...

*一个记梗

*采用不一样的叙述方式讲一个深夜梗题,细品真的非常深夜哦。







玩家【齐思钧】,恭喜您获得本次场景逃脱游戏唯一一次珍贵的内测资格,且您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内测玩家。


本次逃脱游戏地点设置为五星级温泉假日酒店,共有十二层楼,五层以上为酒店客房,整幢建筑包含一层招待大厅、二层温泉区域、三层休息大厅、四层餐厅、酒店客房、总统套房、室内泳池、露台等在内共计十八个区块场景。


您的游戏起始点在十二层1201的小套间内,游戏内容为从十二层开始逐层向下逃脱、直至从一层酒店正门口离开,即为游戏结束且逃脱成功。


酒店内有阻止您逃脱的NPC,您需要避开所有的NPC,否则将会发生不可预知的事情。


NPC有初始位置,但游戏开始后的位置移动没有规律,NPC可以自由去到酒店的任何一处位置,您需要在寻找道路逃脱的同时避开他们。


逃避NPC的方法有许多种,场景内所摆放的一切道具均可用来摆脱或逃离NPC的控制区域,比如使用同色物品形成保护色与墙壁混为一体、或藏匿在水中和任意客房房间内。普通客房均无门卡需求。


接下来为您介绍本次配合出演的NPC:


周峻纬,NPC饰演酒店总经理,游戏开始时所处区域为酒店1-4层,您有大概率可能会在温泉区遇到此位NPC,除了初始区域,此位NPC较为喜欢10层的泳池区域。

【神秘提示:如被此位NPC抓到请无论如何快逃,否则本次游戏录制或将在预定日期基础上延长一个星期到十天不等。】


唐九洲,NPC饰演酒店长期客人,游戏开始时所处区域为酒店5-7层,您有大概率可能在他的房间520遇到此位NPC,除此之外他最喜欢的区域是3层的休息大厅和观影区。

【神秘提示:如被此位NPC抓到可以尝试与他聊天并且给出一些许诺,如果求他放自己离开无果的话请记得在床上多给一些甜头。】


蒲熠星,NPC饰演酒店VIP贵宾客人,游戏开始时所处区域为酒店11-12层,您有大概率可能在12层的外置露台遇到此位NPC,他不常去温泉区,但在观影区停留时间也较长。

【神秘提示:如被此位NPC抓到可以尝试上述办法,最好主动一点寻求逃跑的机会,放您走的概率是所有NPC中最高的,因为他会考虑放您离开以后再抓回来。】


郭文韬,NPC饰演酒店VIP贵宾客人,游戏开始时所处区域为酒店8-10层,您有大概率可能在4层餐厅遇到此位客人,除此之外对其他事物和地点爱好值比较平均,即不确定他出现在哪的几率最高。

【神秘提示:如被此位NPC抓到请无论如何想尽办法离开,因为他看起来清清冷冷温温柔柔,但实际上是位xp暂未开发完全的怪力朋友,最近热衷于手铐play,话不多说请快逃。】


只要您能够成功躲开以上四位NPC,那么您将会安然无恙的成为此次逃脱游戏的第一位通关玩家。



再次提示您一些注意事项:


①每一位NPC都很危险且未知,被NPC抓到是有相应惩罚措施的,但由于游戏设置时并未给出具体措施方案,所以完全由NPC自主控制,希望您留住您的清白。


②允许多位NPC出现在同一区域同一位置,如在此种情况下被多位NPC抓住,请自求多福。游戏时间应该会酌情延长一段时间。


③游戏允许进行适当程度上的破坏行为,但不可毁坏墙壁或地板或天花板,禁止进行危险活动,请注意人身安全。


④游戏预计进行时长为3天至5天不等,可以根据NPC情况自行调整,酒店内各处都备有补给食物,4层餐厅正常供应早中晚餐,请您自行决定就餐时间,禁止过度饥饿状态下继续游戏!


⑤如有突发情况放弃本次游戏,请打开一层大厅的紧急联系设备柜,结束本次游戏,如无合理原因就擅自结束游戏将会索赔违约金。


那么,玩家【齐思钧】,您现已处在游戏初始位置——套房1201内,请时刻绷紧神经和警惕心,加油逃出这座危险的温泉假日酒店吧!














嘘,大家懂得都懂,万一我真的要写呢(别信(我非常容易跑路)

猜猜我是谁

【纬钧】劣迹斑斑

追夫(齐)火葬场

占有欲极强小骗子周×温柔善良小漂亮齐

渣男/ooc/狗血梗预警

看到任何地方看不下去都不要勉强自己ok?

1w+ 长篇


渣男小骗子追到哥哥后翻了车


00
再见到周峻纬的场景,他想过很多很多种,可能在家附近的路上、可能在偌大的城市里的某个咖啡,甚至可能在热热闹闹的酒吧街。
但当一开诊室的门,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时,齐思钧还是没来由的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使劲攥着门把手,半天没说出话来。
朋友停好车上来,看到齐思钧还站在门口,走过去怼了怼他肩膀,想把人推进去。
“我不看了。”齐思钧像是突然缓过神,猛地推开朋友往外走。
朋友被...

追夫(齐)火葬场

占有欲极强小骗子周×温柔善良小漂亮齐

渣男/ooc/狗血梗预警

看到任何地方看不下去都不要勉强自己ok?

1w+ 长篇

 

 

渣男小骗子追到哥哥后翻了车


00
再见到周峻纬的场景,他想过很多很多种,可能在家附近的路上、可能在偌大的城市里的某个咖啡,甚至可能在热热闹闹的酒吧街。
但当一开诊室的门,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时,齐思钧还是没来由的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使劲攥着门把手,半天没说出话来。
朋友停好车上来,看到齐思钧还站在门口,走过去怼了怼他肩膀,想把人推进去。
“我不看了。”齐思钧像是突然缓过神,猛地推开朋友往外走。
朋友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让开,接着就看到一身白大褂风一样冲出诊室向齐思钧跑过去。
周峻纬拉住齐思钧的手腕,拽到楼梯间,把人抵墙上。
“哥哥。”



01
“十个球,看谁进的多。”
“行。”
高中的男生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学习的时候安安稳稳坐着,就算看书看得累到不想说话,到了体育课的时候依旧活力十足。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周峻纬和同学打赌,十个三分球,看谁准头足,输了的大冒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群人“哦哦哦”的起哄,中二的年纪最怕别人看不起,周峻纬爽快地答应了。

写了一上午卷子,还帮老师搬桌子到礼堂,又打了一节课球,周峻纬胳膊酸得不行,7:8败给了在旁边得得瑟瑟的同学。

“诶,那是齐思钧吗?”

操场边上一个穿着的校服抱着一摞书往教学楼走的男生,脸上白白的,宽大的校服被风吹的向后扬起,正好把少年的腰线完完整整展示出来。

“啊!那你就去跟他说,你喜欢他要追他,追到了就算你完成任务。”一群男生,脑子直来直去,没有什么太坏的心思,一根筋想到什么算什么。

那边走着的男生好似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歪过头皱着眉看向操场。

一群人推着周峻纬过去,正好推到齐思钧面前。

“学长... ...那个... ...”

齐思钧冷着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浑身是汗的男生。校服上校牌写着高一,但个子比他高了不少,看着跟同级一样。

“怎么了?”齐思钧看是个学弟,耐下性子问,即使一大摞书坠的他胳膊酸痛。

“学长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周围男生不知疲倦地起哄,只顾着自己乐没看到齐思钧突然皱起的眉和有些迷茫的眼睛。反应不过来,齐思钧扒拉开人群,“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说完快步走开了。

 

齐思钧以为只是高一没什么压力的学弟们恶作剧,没想到第二天刚踏上五楼楼梯,就看到跟他表白的小学弟站在班门口向里看。扭头见到他过来,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摆了摆手,拿着牛奶走过来。

“学长,给你的。”

昨晚熬夜背题,齐思钧只睡了四个小时,脑子嗡嗡的。突然又碰上莫名其妙的人,有些烦,“啪”一声甩开面前的手,头也不回的进了班。

周峻纬站在原地发愣,手背一片红。

躲在墙角的同班同学把他拉走了,边走边感叹,果然高冷之草齐学长不是这么好追的,周峻纬这个万众夺目的校草都没戏。

不知道是脑子哪根筋搭错了,同学这句话突然让周峻纬有些不舒服。可能是自尊心受挫也可能有些别的什么,周峻纬“啧”了一声,跟看戏的同学说:“我不追到齐思钧誓不罢休。”

 


02

齐思钧在校外租了房子备考,每天上学放学都是自己。今天走出校门的时候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学长晚上好!”

周峻纬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面,见到齐思钧就跳着跑过来,伸手就想卸下齐思钧的书包。齐思钧闪身躲开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往家走。

“学长,你们高三这么晚才下晚自习啊?我都等你半个多小时了。”

齐思钧的沉默好像没有影响到周峻纬,一路上嘚嘚没完,单口相声一样,也不觉得累。

到了楼下,齐思钧突然站定,抬头看向话还没说话的人,“找我有事儿?”

小学弟突然被打断,愣了一下才挠挠头说:“没事儿,就想送你回家。学长我叫周峻纬,崇山峻岭的峻,纬度的纬,高一4班。我走啦。”

说完也没等齐思钧有什么反应,向小区大门跑去,一溜烟跑没影了。直到看不见,齐思钧才慢吞吞上了楼。

家里还是冷冷清清,可能因为一路上都有人叽叽喳喳说话,忽地一下子,居然有些孤独。齐思钧闭了闭眼,心里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突然矫情了起来。没人管的日子过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会有孤独感。

 

齐思钧做了噩梦,惊醒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索性起床去吃早餐。刚下楼,就看到周峻纬站在楼梯口靠着墙,要睡不睡的样子,头一点一点的。齐思钧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突然被握住手腕压在墙上。

“你干嘛?”齐思钧怕吵到邻居,压着声音。

听到声音,背后的人像是突然清醒,立马松开手,“对不起学长!我睡着了没反应过来,对不起对不起!”

周峻纬在旁边束手无策,直愣愣地站着。

齐思钧摆摆手,“没事,你来干嘛?”

周峻纬轻轻拽着齐思钧袖口走出楼道,在自己自行车车篓里拿出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一个鸡蛋,递给齐思钧,脸上一直挂着笑,一口白牙露在外面。

见齐思钧不接,突然撇嘴,“给你买的你不吃我就扔掉。”说完,真的往垃圾桶走。

齐思钧连忙拽住周峻纬外套,把早饭拎在手里,“知道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周峻纬“哼”了一声,跨上车,“我才不要。走吧,送你去上学。”

自行车后座可以坐人,但齐思钧没想坐,正想着怎么拒绝,周峻纬突然凑过来,“没要你坐我车,我的车只有我对象能坐,等到学长答应我再坐。”说完,使劲蹬了一下,走到了前面。

周峻纬见没人跟上来,扭过身子招手,“学长快走啊,不然迟到啦!”

春天的早晨有些凉,微风吹着,即使穿的不算多,齐思钧却没感觉到冷,像是有什么不知道的东西糊在胸口,暖呼呼的。

 

连续好几周,周峻纬晚上就在校门口等齐思钧下晚自习,把人送到楼下说句拜拜就走。早上六点就在楼下靠着墙等,即使昏昏欲睡,自行车里也永远有各式各样的早点。齐思钧有一天晚上要来了周峻纬的微信,转了200当早餐费,盯着人收了才上楼。

周末不上课的时候就不来打扰齐思钧,只有微信上的早安晚安,仿佛真的没想过得到什么。

这个周末,憋了一个月没来找齐思钧玩儿的唐九洲终于得到他哥“来吧”的信息,睡醒就过来了,正好碰到周峻纬站在齐思钧楼下。唐九洲打量了一下站在楼下的帅哥,眨了眨眼,刚想问找谁,就看到齐思钧的短信:把楼下那个也叫上来。

 

周峻纬不知道齐思钧住在几楼,早上八点多收到齐思钧短信让他中午过来,以为有什么事,吓得十点就到了楼下,打电话齐思钧没接,莫名其妙的,他也不想走,就一直站在楼下等,直到被一个看着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男生拽着上楼。

齐思钧没接电话不算完全故意的,一直在厨房准备吃火锅的东西,手机放在客厅调了静音。不过厨房能看到楼下,没有来由的,即使看着楼下的人一直打电话,自己也不想走到客厅去接。本以为会看到周峻纬等的不耐烦离开,没想到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人动都没动,一直乖乖站着等。看到唐九洲从楼头走过来的时候,他才端着锅匆匆忙忙跑到客厅给人发信息。

 

“小齐哥!你怎么知道我要吃火锅!”唐九洲一进屋就闻到了火锅味,飞扑到齐思钧身上抱的死紧,齐思钧挣扎半天也不放开。

周峻纬皱着眉走过来,一把把人扯开,“放开他。”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唐九洲反应贼快,捋起袖子一手搭着齐思钧肩膀一手指着周峻纬鼻子,“你让我放开我就放开啊?你谁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诶?”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峻纬扯住胳膊掼在墙上。

“我管你是谁,别对他动手动脚。”

唐九洲被吓了个精神,看着对面人眼睛里满是气愤,求助地看向齐思钧。齐思钧抿了抿嘴,冷声说:“要不你俩都走?”

周峻纬这才撒开唐九洲,凑到齐思钧旁边笑着问自己要做些什么。

唐九洲看着这变脸速度,嘴长着合不上,贴着墙站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

把周峻纬打发到厨房洗菜,齐思钧才跟九洲解释怎么回事,还顺嘴替周峻纬道了歉。九洲了然地点点头,拿了跟黄瓜“咔嚓”咬了一口,突然问:“你为什么替他道歉?”

正在往锅里下丸子的齐思钧突然顿住,等周峻纬在厨房喊他才清醒,没答话,应了一声往厨房走。

唐九洲坐在沙发上啃着跟黄瓜,摇头晃脑的“啧啧啧”。这人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周峻纬在厨房洗菜,见人走过来,把菠菜扔到水池里就抱住齐思钧。齐思钧愣了,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到抱着他的人软着声音说:“他都抱你了,还叫你哥,你还陪他在外面聊天让我干活。气死我了!我不管,我也要叫你哥哥,我也要抱你。”说完,把头埋到齐思钧肩膀上使劲儿蹭,嘴里还哼哼唧唧。

像只小狗。

齐思钧脑子里突然想到。

推了推肩,肩膀上的脑袋才抬起来,一脸无辜和委屈地看着齐思钧。

这个表情让他心里被戳了一下。

好像有种被需要的感觉。

刚刚把人晾在楼下,又晾在厨房,有看着人有种要哭的感觉,齐思钧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周峻纬的头发,“洗好了吗?我们去吃饭了。”

 

饭桌上,唐九洲一直战战兢兢,可是真的不怪他啊,谁让齐思钧非要周峻纬坐他对面,他一跟齐思钧说话,对面就甩过来一记眼刀,精准无比,吓得他被呛到也不敢接齐思钧递过来的饮料。

好不容易吃完饭,吃火锅本来就热再加上心惊胆战了一个多小时,唐九洲打了声招呼就去厨房洗碗洗锅了,把客厅留给两个人。

周峻纬指了指唐九洲沙发上的书包,一脸气鼓鼓地问,“他要住这儿?”

齐思钧点点头。

“为什么?”周峻纬一屁股坐沙发上,抱着胳膊盯着齐思钧看。

“他每周末都过来。”齐思钧不太理解周峻纬为什么要生气,有什么说什么。

周峻纬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没说。齐思钧刚想说唐九洲是他表弟,是来他这儿写作业的,沙发上的人突然站起来,拿着自己的衣服出了门。

“咣”的一声。


齐思钧站着半天没动,直到唐九洲探出来了个脑袋,“他走啦?”

像是歇了劲儿一样,齐思钧顺着滑到沙发上。唐九洲从厨房走出来,“脾气也太大了吧,还想打我,不知道要追你得先过我这一关吗?”

唐九洲摸出一包薯片咔嚓咔嚓,齐思钧没搭理他,坐了会儿就去屋里背书了。

“小齐哥我看电视啦,我歇一会儿在写作业。”

房间里的人背对着他没反应,唐九洲撇了撇嘴,自顾自打开电视调了个动画片。

 

背了一下午书,又做了两张数学卷子,连唐九洲什么时候坐到他旁边写作业的都不知道。齐思钧伸了个懒腰,瞥了一眼唐九洲的试卷,“错了,这题被动语态啊。”唐九洲已经快睡着了,突然被吓了一跳,“啊”一嗓子听的齐思钧耳朵疼。

“你吓死我了哥!!!!”

齐思钧指了指试卷,“你写作业睡着了还有理?”

“英语太无聊了,我宁愿写十张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也不想写一张英语。”

唐九洲突然嘿嘿笑了一声,“哥~”

齐思钧看了他一眼,对于自己弟弟突然出一些洋相已经免疫的差不多了,“干嘛?”

“就今天来的那个,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齐思钧盯着自己桌子上的历史知识点看,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过着这几天周峻纬做的事。

齐思钧爸妈不管他,两个丁克对于突然出现的孩子,允许他出生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齐思钧唯一知道两个人还活着的方式是银行卡里源源不断汇过来的钱。

追他的人很多,但随着齐思钧不冷不热的态度,没有一个人能坚持超过一周。

从没有真的被人需要过,这是齐思钧在17年里对这个世界产生的唯一一个结论。

直到周峻纬突然闯进他的世界,一个可以不介意他的沉默而陪他这么久的人。

不过,今天过后,怕是也不会再来了吧。

 

“哥你手机响了。”

齐思钧走出房间,看到手机屏上显示着周峻纬的微信电话。他提起一口气,抿了抿嘴,被唐九洲提醒了一下才接起来。

“喂?”

“哥哥?”

齐思钧心脏漏了一拍,深呼吸之后才“嗯”的一声。

听到外面风呼啸的声音,齐思钧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跑到窗边向外看,正好对上周峻纬向上看的眼睛。齐思钧挂了电话跑下去,被人抱在怀里的时候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意,拉住周峻纬的手搓了搓,一脸着急的问:“来多久了?你不知道冷啊?穿这么少?”

周峻纬脸被风吹发红,嘴巴又泛着白,齐思钧低头看了看周峻纬的衣服,气的使了十成力锤了一下还笑着的人的肩膀。

周峻纬看着怀里齐思钧因为着急红了眼眶,突然有些后悔跟别人玩儿这个大冒险,不知道这个大冒险到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齐思钧这么好的人,不应该被当成玩笑。

 

齐思钧拽着周峻纬回了家,唐九洲一见到周峻纬,缩了下肩膀就跑到自己屋里去了,“你俩该干啥干啥,我去屋里带耳机,打游戏声音大我什么也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周峻纬被推着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看到齐思钧坐在沙发上发呆,眼神空洞,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一样。突然有种恐惧感涌上心头,周峻纬试探着叫了一声,齐思钧才抬起头懵懵地看着周峻纬。

直到周峻纬走近,齐思钧意识才回笼。

“什么时候来的?”

“吃完饭我就没走。”周峻纬贴着齐思钧坐下,把头贴到齐思钧脖子上。刚用热水洗了脸,脖子上的触感是温温的,但齐思钧还是打了个哆嗦。

“哥哥,我头疼,我能不回去了吗?”又像是怕齐思钧担心,突然坐直,手放到耳边发誓,“我睡沙发就行,我不想吹风了,太冷了。”

 

齐思钧也没让人睡沙发,把人打发去洗澡,敲了敲唐九洲的门,说今晚跟他住。

九洲翻了个白眼,“哈”了一声,把齐思钧推出自己屋,“你跟我睡我明天就得死,哦不,今晚就得死。为了你弟这朵祖国的花骨朵能开放的久一点,你不许跟我睡!”

说完,立马关上门还反锁。

周峻纬衣服的尺码肯定比齐思钧大,但跟九洲应该差不多,刚想去胳膊拿衣服就被人抓住手腕。

“我不要穿别人的衣服。”

周峻纬下吧贴在齐思钧手腕上,大眼睛盯着齐思钧,撇了嘴感觉下一秒就要哭了。

齐思钧摸了摸他头,“知道了。”

都收拾好,齐思钧准备自己去睡沙发,还没等说话,就被周峻纬按在床上。

“哥哥就在这儿睡吧,我又不会做什么。”怕人不信似的,抬了抬自己胳膊,“我吹了一天风,累都累死了。”

齐思钧盯着周峻纬亮亮的眼睛许久,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刚躺下就被人搂在怀里锁的紧紧的,感受到齐思钧浑身僵硬,周峻纬低声笑了一下,贴着齐思钧耳边说:“哥哥晚安。”

 


03

周一,齐思钧在楼上看到周峻纬的自行车停在楼下,才下了楼。

“我在你小区门口看到有买煎饼果子的,闻着特别香,就给你买了。”说完,周峻纬像往常一样准备慢慢骑着车子陪齐思钧走路。突然后座上沉了一下,周峻纬震惊地回头,看到齐思钧坐在后座上,“太冷了,你骑车带我快,我去教室吃早饭。”

周峻纬没动,齐思钧有点儿慌,脸上像是火烧得一样疼。正准备站起来,突然被人按在座位上,周峻纬凑近齐思钧的脸,带着坏笑,“哥哥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齐思钧低头不敢看,轻轻踹了一下周峻纬的小腿,“快走。”

周峻纬带着笑意,“耶”了一声,骑上车,把齐思钧胳膊环到自己腰上,“走喽!”

 

从确定关系那天起,周峻纬就一直赖在齐思钧家,偶尔周末白天回家一趟,晚上一定会再回来。齐思钧没问周峻纬为什么家里人不管,周峻纬也没问为什么这么久都是齐思钧自己,像是心照不宣的略过这部分内容。

唐九洲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之后,没再来过,不过发了条微信给齐思钧,大概意思是注意身体。

周峻纬不愿意齐思钧晚上熬到这么晚,总是过了十一点半就按着人去洗漱睡觉,睡觉的时候习惯性的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开始齐思钧不适应,总觉得贴得太近,但他一往后撤周峻纬就睁开眼,眨巴眨巴还带着点儿水汽地大眼睛盯着他看,就像齐思钧做了什么错事,无奈之下齐思钧又自己往前靠了靠。

后来就习惯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春装没穿几天就该换夏装了,夏装没穿几天就到了高考的日子。考试的前一天放假,周峻纬没叫齐思钧起床,睡到八点才迷迷糊糊起来,周峻纬已经做好饭在沙发上看手机了。见齐思钧起床,周峻纬扔了手机走过去,亲了亲齐思钧的嘴巴,“哥哥早上好!我蒸的包子和鸡蛋,洗漱来吃吧。”

高考前的一个月,周峻纬都没有再给齐思钧买过早餐,不是自己下面条就是从家里拿包子回来蒸,起得早还会摊个鸡蛋饼。夜宵也都是自己做,生怕齐思钧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影响考试。

放假这天,齐思钧一直窝在周峻纬怀里看书,周峻纬不想看,就有一搭没一搭的玩儿齐思钧的手,偶尔回个信息,消磨了一天。


考试两天,很快结束。最后考完英语,齐思钧站在考场外面,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和畅快。

“哥哥!”

齐思钧一回头,就看到周峻纬举着章鱼小丸子和奶茶冲他挥手,阳光像是偏爱长得帅的孩子,透过树叶洒在周峻纬身后。

 

齐思钧班级聚会这天,离考完试已经过去一周了,刚好周峻纬也有局。之前一起打球的同学家里饭店装修重开,说要去聚聚。周峻纬本来不想去,但齐思钧觉得最近周峻纬一直陪着他,今天逛逛公园明天逛逛商场,同学朋友的都几乎见不着他,硬要他去。把人送到餐厅看人进去,周峻纬才去赴约。

班级聚会闹闹腾腾,三年同学,即将各奔东西,哭哭笑笑地吃了三个多小时。班主任结完账,一群人吵着去唱歌,齐思钧看了看表,跟班长说了声自己不去了,就打车去了周峻纬吃饭的地方。

齐思钧没给周峻纬打电话,跟服务员说是一群高中生,服务员指了个包间给他。

包间的门没关好,里面说话的声音听得很明显。

齐思钧刚想敲门,突然浑身泛冷,像是僵住一样。

“校草还是校草,齐学长都追得上。要不是上次大冒险,我都不知道周峻纬这么会追人。”

“可不,要不是知道你就是玩玩,我真觉得你动心了呢,一大早起来去送早饭。”

门不知道怎么自己开了,屋里的人看到齐思钧的时候都愣了。周峻纬正因为同学随便开齐思钧玩笑生气准备发火,一抬头就对上齐思钧的眼睛。跟上次一样,茫然、空洞,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周峻纬被吓了一跳。

他活到现在,所有的恐惧感都来源于齐思钧。

这次比上次在家的时候还要强烈,他站起来朝齐思钧走过去,正想抓住齐思钧的手,被躲了过去。

“哥哥!”周峻纬不知道齐思钧听到了什么,“我可以解释,你问我,我都能解释。”

齐思钧静默半天,突然笑了。

周峻纬慌得不行,没追到人之前,齐思钧也会笑,但笑不达眼底,看得出来不是真的开心。这段时间齐思钧看起来就很开心,一笑眼睛就眯起来,像一只小狐狸。

但他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笑过,像是发泄一样。走廊上人来人往,很多人来回打量,周峻纬讨厌别人盯着齐思钧看,想拽着人去包厢的洗手间,又被躲了过去。

齐思钧笑够了,嘴角上扬着抬头看向周峻纬。周峻纬觉得齐思钧眼神不对劲,强拽住齐思钧的手。齐思钧没挣,点了点头,“是在操场那次吗?”

“不是,你听我解释。”

“是吗?”齐思钧没管周峻纬说什么,盯着他眼睛,强硬地问。

周峻纬低下头,“是。”

齐思钧又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甩开周峻纬的手,走了。

周峻纬看着空了的手,恍惚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才飞奔出去,齐思钧已经不见影了。

 

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周峻纬浑身抖个不停,截了辆出租车就往家跑。家里亮着灯,他三步两步跑上去开了门。开了门也不敢进,站在门口看着齐思钧往箱子里放他的衣服。

收拾差不多了,齐思钧把箱子拖到门口给他,“拿走吧,都是你的。我在箱子里放了五千块钱,现金,这段时间做饭什么的没给你钱。”

说完就要关门。

周峻纬用膝盖抵住门,挤了进去。齐思钧没硬要他出去,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你先听我解释。是,一开始确实是跟他们打赌,大冒险什么的都是真的。但我喜欢你也是真的,我没骗过你。”周峻纬急着解释,一着急脑子里想的突然像被堵住一样,说不出来。

太突然了。

齐思钧听着,像是放空像是不在意了,点了点头,“知道了。你自己走吧,我不送你了。”转身进了卧室。

周峻纬站在客厅,盯着行李箱看了很久。久到腿都麻了。突然想到有一次在楼下等齐思钧回电话,那个时候站的比现在久,都没有感觉麻。

他怕惹齐思钧不高兴,想着明天再来看他,拖着箱子走了。

 

屋里,齐思钧给唐九洲打了个电话,说去他家住几天。听着电话里的人不对劲,九洲没多问。

齐思钧收拾了些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看到客厅桌子上的零食。是周峻纬在他考完试那天给他买的,说庆祝一下齐思钧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吃东西了,零零散散买了一大堆,像是吃不完一样,就那么摆着。齐思钧发狠一样,把所有零食一股脑收拾到一个袋子里,提溜着箱子和零食袋子下了楼,齐思钧把一兜零食都给了楼下收垃圾的大爷,大爷看齐思钧脸色不好又提着行李箱,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被人关心的感觉突然有些陌生,齐思钧鼻子酸了一下,他缓了缓才笑着说没事。

 

周峻纬第二天没敢自己开门,敲了好久也没人开,这才掏出钥匙开了门。屋里空无一人,书桌上的东西还在,但衣柜里的衣服被拿走了一大半。周峻纬慌忙给齐思钧打电话,电话关机。又给唐九洲打,对面的人还没睡醒,睡意朦胧的嗯了一声,听到周峻纬的声音突然破口大骂:“你还有脸打电话给我!你!算了,跟你这种人不想多说!你别来找他了,一次就够了。”

 

齐思钧一直没回去,志愿也是在唐九洲家报的,报了北京。

之前窝在家里的时候,齐思钧跟周峻纬商量过要去哪上大学,齐思钧想陪着周峻纬上学,所以一直看的是就近省市的大学。他成绩好,但也没有好到清北,就近的大学也有他喜欢的专业。但周峻纬不让,周峻纬让他散开了找,看地区看专业排名,不要考虑他。

也算是如了周峻纬的愿吧。

 

 

一转眼就是七年。

齐思钧毕了业,被师哥介绍去了配音工作室,当了配音演员。因为业务能力强,人也温温柔柔这几年积累下来的粉丝听众不少。师哥一个个都结婚了,工作室新来的小姑娘小伙子也一个个都有对象。差不多就剩下齐思钧自己了。同事都替他着急,他自己没什么太大感觉,还转过头安慰他们,说不着急。

心理咨询是齐思钧很早就开了的事情,不过没什么效果,断断续续就没再去。

失眠。

一宿一宿睡不着。

从他离开周峻纬那天开始。

唐九洲拉着他跑了各种医院,结果都说没事,医生说大概率是心理问题。

半夜起来上厕所,唐九洲看着齐思钧屋里亮着灯,气的给周峻纬发了一连串辱骂的短信,发完接着拉黑。

同事知道他有失眠症,给他推荐了个心理咨询师,今天就是来看诊的。

只不过,没想到医生会是导致他失眠的人。

 

04

齐思钧缩在周峻纬怀里微微发抖

为什么遇到跟周峻纬有关系的事都这么突然。他不明白。

他挣开周峻纬的怀抱,佯装镇定地说:“别叫这个了。”说完,推开门走了出去。

 

齐思钧同事跟周峻纬是大学同学,不是一个专业但都是中国人所以还算熟。周峻纬在国内读完研就跟师哥师姐一起开了这家咨询室,本着资源共享的原则,才带齐思钧来这边碰碰运气。

没想到。

同事不知道两个人的故事,但俩人的状态把他吓得不轻。犹犹豫豫不好意思问。

“前男友。”齐思钧坐在副驾驶,头倚在车门上,突然开口。

同事了然,没多问,开车把人送回了家。

 

一连几天,齐思钧脸色都不太好。唐九洲也在北京工作,来找齐思钧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问了半天才知道原因。

九洲听完就炸了,在齐思钧客厅里耍宝似的骂街,一边骂还一边看齐思钧脸色。

齐思钧觉得活宝真逗,没忍住笑了。

“不难受了?”九洲给口干舌燥的自己倒了杯水。

“嗯。”小孩儿一脸担心,齐思钧拍了拍他腿,“去洗澡吧,我吃了药,困了。”

 

再见到周峻纬是在工作室门口,周峻纬坐在树下花坛上百无聊赖地看手机,时不时地抬起头四处张望。齐思钧坐在停车场的车里。

七年,听起来很漫长,过起来其实也没有很长时间。

周峻纬坐在树下的样子,让齐思钧想起他高考完那天,周峻纬也是站在树下等他。

可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推开车门下车,花坛边上的人站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像是回到了刚追他那会。齐思钧笑了笑,冲着人走过去。

“找我还是......”

“找你。”打断齐思钧说话,周峻纬咽了咽口水,看起来有点儿紧张。

齐思钧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七年的时间,让齐思钧游刃有余多了,前几天突然碰到他没反应过来才会失态,今天有了心理准备,没有任何慌张的样子,倒是让周峻纬不知道说什么。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你吃个饭,好久没见了。”

齐思钧打开手机看了看备忘录,“好,晚上吧,中午有录音。”

没想到会这么快答应,周峻纬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些惊喜。“那我到时候在楼下等你吧。”

齐思钧答应了,进了工作室。

 

没有录音任务。

一天都没有。

是同事给他发了信息告诉他周峻纬在门口等他好久了他才来工作室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见了他,每天能睡着的几个小时里都是有关周峻纬的梦,时间久了他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今天见了人,才发觉梦里和现实是有些不一样的。

梦里周峻纬还是高中时的样子,现实里已经是个大人了。

齐思钧坐在椅子上想,想有他的那半年,和没他的这七年。

好像这七年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东西,但那半年的日子仿佛珍宝一样在脑子里,一分一秒都被记忆的清清楚楚。

比如高考那天早上,周峻纬给他炸的油条煮的鸡蛋,还非要他一个竖着吃一根叠成三股吃,说要凑150;比如考完那天晚上的烤肉,冒着油的五花肉、蘸着酱的牛肉... ...;比如同学聚会那天吃的比周峻纬做的难吃多了的拔丝地瓜。

愣在椅子上半天,才被抓去当苦力。苦力结束工作已经快七点了,打开手机才想起来约了周峻纬吃饭。

齐思钧不知道周峻纬电话换没换,把记忆力滚瓜烂熟的号码输进去,通了。

“哥... ...嗯,你结束了?”

是周峻纬。

齐思钧应了声,“你在哪?”

“楼下。”

还是跟个傻子一样,大冷天站在外面等,不知道去车里也不知道到屋里来。齐思钧从窗外往下看的时候觉得周峻纬其实还跟七年前一样。

 

餐厅是周峻纬选的家常菜馆,齐思钧向来对吃的没什么太大感觉。

“你点菜吧,我选的地方,你点菜。”周峻纬把菜单递过去,然后开始烫餐具,像七年前一样顺手。

齐思钧定了定神,才点了菜。

周峻纬不想在吃饭的时候打扰齐思钧,一直偷瞄但憋着不说话。后来还是齐思钧受不了了,放下筷子问有什么事儿。

周峻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说了句对不起。

齐思钧这才意识到,七年前周峻纬没有道过歉。

“欠了七年,有点晚了。”周峻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去你家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家了,后来再去房子就退租了。九洲把我拉黑了,你的电话打不通,毕业典礼那天我在学校也没看到你,只知道你考的不错去了北京。”

齐思钧想问,问他所以呢?所以七年你都没找过我?但觉得没意思。

“我爸知道了,把我送出国了。我在国外读完高中和大学,我回不来,所以没去找你。研究生才回来读,就彻底没你消息了。我爸其实也不愿意,但他已经管不了我了。”周峻纬想交代情况一样交待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 ...”

周峻纬顿住了,齐思钧在他顿住的空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下一秒周峻纬就说了出来。

“所以,我想重新追你。之前是我的错,我带着不单纯的目的接近你,跟你在一起,虽然喜欢你是真的,对你好也是发自内心的。但错了就是错了,以后你看我表现,行吗?”说完,又小声叫了声“哥哥”。

 

说要追他。

第二天就在工作室门口又看到了周峻纬,一身西装,像是要参加什么重要会议。

“哥哥,我今天要出差,昨天晚上才通知我的,两个小时之后的飞机。来跟你说一声,你记得好好吃饭。”周峻纬瞥了一眼站在齐思钧旁边的一脸瓜真香的唐九洲,“你照顾好你哥。”说完把名片塞到唐九洲口袋里,跟齐思钧摆了摆手,开车走了。

看起来挺着急,齐思钧看了看表,从这里到机场开车就得一个半小时,登机乱七八糟的,确实很赶。他今天出门晚了,所以到工作室的时间也晚,周峻纬大概是没想到齐思钧这么晚上班。

齐思钧去前台看了看监控,发现周峻纬至少等了两个小时。

唐九洲在后面边啃着包子边“啧啧啧”,感叹道:“少年情深啊~”

 

周峻纬三天之后才回来,晚上八点多到的北京。刚下飞机就给齐思钧发了个信息:哥哥我回来了,刚下飞机。你明天几点上班,我给你带早饭。

七年过去,追人的方式还是一样。齐思钧看着周峻纬的短信直乐。

九洲从屋里走出来,把手附到齐思钧额头上,“没发烧啊。”

齐思钧把手甩开,瞪了他一眼。

“哦~不是发烧啊~”说完,突然认真,坐到齐思钧旁边。

“哥。”唐九洲戳了戳齐思钧胳膊。

“我觉得吧,你一直没忘他。虽然他骗你是不对,但他对你好我看得出来,挺真的。而且后来他给我打电话,我骂他骂的这么难听他都是等我骂完才挂的电话。虽然情理上我站在你这边觉得好马不吃回头草,但... ...”九洲看了看齐思钧脸色,没发现什么异样,才又说“但我觉得他其实人挺好的。”

 

一直维持着不冷不热的状态,也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周峻纬站在工作室门口给他买早饭,毕竟大家都忙,偶尔还出差,但每天的电话没断过。

所以齐思钧胃疼那天,也是周峻纬在电话对面感受到不对劲。周峻纬正在问住址,对面突然挂了电话。周峻纬慌了神,给唐九洲打了电话要了地址。

怕齐思钧没法开门,唐九洲也同时从公司往这边赶,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到的。唐九洲一边震惊周峻纬开车这么猛,一边拿钥匙开门。

进了门没看到人,唐九洲轻车熟路地跑到卧室,齐思钧一身冷汗窝在被子里。

九洲烧了水,拿了药,周峻纬站在旁边,想帮忙又不知道怎么帮。等到齐思钧缓过劲儿来向他招手,才走过去坐在床边。

九洲顺利完成任务,先是敲打了一下齐思钧让他别再吃冰,又暗示周峻纬好好照顾,这才功成身退,还顺手把钥匙放在玄关。

“还疼?”

齐思钧摇摇头,说困。

周峻纬给他掖好被角,拍着被子哄着。

齐思钧伸出手拽住周峻纬的袖口,晃了晃。

“我第一次看心理医生是在大一。那个时候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超过四个小时的觉了,可我不能一直吃安眠药,所以我去看了医生。”齐思钧声音有点儿弱,但很清晰。“医生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会失眠,我说知道。他好像很震惊于我的清醒。”

周峻纬心揪得生疼,牵住齐思钧的手使劲搓了搓。

齐思钧要坐起来,周峻纬把枕头给他垫好,又听他接着说:“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有我没我区别不大,没有人需要我,我也不需要别人,你是除了九洲之外,第一个陪我这么久的人。我知道你不是骗我,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但我还是受不了你追我、和我在一起是个玩笑。”

周峻纬想说话,被齐思钧按住。

“你先听我说。和医生聊天聊的挺好的,他问我愿不愿意接受治疗,我说我不想。其实原因很简单,这么多年我知道我这样不好,但我只是不想割掉我身上还剩下的我们两个唯一的这一点羁绊。医生挺无奈,但他说他尊重我。”

齐思钧说话声音很慢,很好听,像在讲故事。但周峻纬听得生疼,他知道对于齐思钧这种人来讲剖析自己是一件多困难又痛苦的事情。

“前段时间你跟我道歉,我那个时候在想,你道了歉我们两个是不是就两清了。不过还好,你没放弃我。没见到你之前,我经常想,如果再见到的时候你放弃了我,我可能真的要去接受治疗了。但治疗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我也不能保证,因为好像一直是这种羁绊撑着我过来这几年。”

最怕的就是清醒着痛苦。

周峻纬明白。

所以他不知所措的去擦自己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眼泪。

“你问我。”齐思钧伸手擦了擦周峻纬滴在他手背上的泪水。

周峻纬脑子嗡嗡的,不知道问什么,反应了好久才明白,吸了吸鼻子摇摇头,不问。

齐思钧觉得好笑,刮了刮他的鼻子,“那我问,周峻纬还喜欢齐思钧吗?”

周峻纬点点头,用齐思钧的手把自己的脸盖住,又把头埋到齐思钧肚子上,像高中的时候一样。

“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

齐思钧感觉到手心里渐渐变得湿漉漉的,用另一只手揉着周峻纬的脑袋说:“那我明天想吃煎饼果子。”

周峻纬猛地抬起头,眼圈红红的,一脸泪痕,“你这样不能吃油大的,我明天给你煮粥喝。”

齐思钧笑着点头,“好。”

 

00

劣迹斑斑的人,找回了他心心念念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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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啥就想写个狗血梗

晚上好~



猜猜我是谁

【纬钧】等我来

ooc预警

勿上升

校园救赎向he    一丢丢小暗恋

抑郁阴鸷周x治愈系小太阳齐

专业问题有漏洞见谅

看到任何地方看不下去不要勉强自己 ok?ok?


00

他先是患者,后来变成了治愈者,最后成为了研究者。


01

阳光从窗边照射进来,齐思钧柔软的头发贴在白皙的肌肤上,长睫毛映在脸上。

这是他搬来这个小区的第一天,也是距离高二开学的最后一天。他妈妈不喜欢他在家,干脆在学校附近给他租了间房子。

假期最后一天,齐思钧拒绝了朋友出去玩的邀请,打算给自己放个轻松舒服的假。

这个假期,从早上睡到自然醒开始。


一...

ooc预警

勿上升

校园救赎向he    一丢丢小暗恋

抑郁阴鸷周x治愈系小太阳齐

专业问题有漏洞见谅

看到任何地方看不下去不要勉强自己 ok?ok?



00

他先是患者,后来变成了治愈者,最后成为了研究者。



01

阳光从窗边照射进来,齐思钧柔软的头发贴在白皙的肌肤上,长睫毛映在脸上。

这是他搬来这个小区的第一天,也是距离高二开学的最后一天。他妈妈不喜欢他在家,干脆在学校附近给他租了间房子。

假期最后一天,齐思钧拒绝了朋友出去玩的邀请,打算给自己放个轻松舒服的假。

这个假期,从早上睡到自然醒开始。


一睁眼已经九点多了,齐思钧把脸埋到软乎乎的被子里,想着一会儿干点什么。

学校附近有家很好吃的酸辣粉店,齐思钧馋了好久,今天终于能吃到了。他洗漱好就准备下楼,一开门,正好对门也打开了门。

两个人眼对眼的时候都顿了一下。

住在对面的人齐思钧不是第一次见,是学校贴吧里总是被讨论的人,也是悄悄藏在齐思钧日记里的人。

齐思钧笑着打了招呼,对面的人没什么反应,齐思钧以为是他没看到,笑盈盈地说:“早上好周峻纬,我是二班的齐思钧,你也住这里啊?”

周峻纬眼圈发红,眼眶里像是充了血,盯着齐思钧看了好久,把他看到心里发毛。最后两个人也没说上话,因为周峻纬沉默地下了楼。


是有点奇怪。


吃完酸辣粉,齐思钧舔舔被辣的红彤彤的嘴唇,心满意足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往家走。

摸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周峻纬正好从拐角处上楼。

齐思钧看到他立马停下开门的手,但周峻纬看了他一眼没搭理,打开家门进去了。


齐思钧妈妈带着他嫁给了现在的丈夫,继父对他很不错,不过两年之后母亲又生了他弟弟,四口之家但他永远像个外人,妈妈总感觉他在家别扭,他自己也觉得别扭,就在外面住了。

躺在床上不想动,齐思钧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到小时候爸爸带着他和妈妈去放风筝,他跟着风筝跑啊跑,风筝飞起来了,他高兴地大叫起来,可是爸爸妈妈还在向前跑,他不停地大喊,但没人理他。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齐思钧躺在床上愣了五分钟,才坐到桌边开始背单词。



高二早自习要求六点半到,齐思钧早早起床,对着镜子喊了句加油就出门吃早饭了。

学校门口很多卖早点的小商小贩,齐思钧最喜欢吃鸡蛋汉堡,买了两个提溜在手里晃晃悠悠地往校门走。

旁边有两个不认识的男生压着嗓子聊天,“我以为他得休学,结果还是来了。”

“对,我妈说他搬家了,要我我也住不下去了,他还能住一年。”

齐思钧皱了皱眉。

“诶,那个是不是?他来这么早?”其中一个男生勾着手指向前指了指,齐思钧顺着看过去,看到正在放自行车的周峻纬。


他们说的是他?


齐思钧一直很好奇周峻纬的事,但秉承着不能随便听信别人的原则,他没去主动打听。偶尔去看看贴吧里关于他的帖子,讨论来讨论去,也了解了个大概。

周峻纬妈妈在他升高中那年跳了楼,有的说是因为他爸出轨,有的说是因为抑郁症,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有新冒出来的帖子,说他今年搬了家,不知道去哪了。

齐思钧想了想,应该是搬了家吧,搬到了他家对面。

许是窥探到了别人的故事,路过四班的时候,一直刻意不乱看的齐思钧难得从窗户往里看,正好看到坐在最角落的周峻纬在从书包往桌子上搬书。

脸色不太好,校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人又高,看起来有种病态的感觉。


齐思钧人缘很好,在级部里认识的人很多,在学校是广播站负责人,在班里是宣传委员。小姑娘们大多是觉得他长得好看还很幽默,小伙子们大多觉得他学习好但不傲,所以一直很合群。所以即使新分了班,班里一大半同学都是旧相识。

“小齐!数学作业给我抄抄,我只蒙着写了大题,选择都没做。”

“齐齐!我要英语!”

疯了一个假期的学生闹闹哄哄的,齐思钧一进班就被人围着要作业。齐思钧笑着把自己书包递过去,“都在里面,你们要什么自己拿。”

不过也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抄,没一会儿班主任就进来了,扯着嗓子让他们交作业。

齐思钧坐椅子上看奋笔疾书的同学,看逐渐亮堂的天空,看这里戳戳那里敲敲的班主任,觉得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齐思钧啃着早饭向走廊看,正好看到往厕所走的周峻纬。

打了个激灵,齐思钧追着人跑到厕所,把人堵在厕所的时候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周峻纬一脸冷漠盯着堵他的人。

被人堵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他妈跳楼,无论是回家路上还是上学路上,总有人堵他。不过没什么好担忧的,之前家里那附近的混混都被他打了个遍,已经很久没动过手了。

在学校被堵还是第一次,还是被堵在了厕所,堵他的人手上还提着……早餐。

“那什么,没事,就是今早上没碰到你,看到你就有些激动,哈哈哈哈哈。”齐思钧讪笑,笑着笑着感觉周峻纬没什么反应,才停了下来。突然看到自己手上的早餐,“吃早饭了没?我这还有个鸡蛋汉堡没吃,你吃吗?”

周峻纬绕过他走了。

齐思钧抓抓自己脑袋,使劲锤了锤。

“什么毛病啊,在厕所给人家早饭。”



一直到第三节体育课齐思钧还处于懊恼的状态,耷拉着脸跑步。唐九洲在他旁边看他不对劲,喘得不行还努力顺着气儿问:“你怎么了?我看你早自习回来就不对劲了。”

齐思钧摇了摇头,“高二第一天就丢人,是不是预兆着一学期都要丢人?”

唐九洲“啊”了一声,齐思钧摆了摆手,“算了,你跑步都费劲还是别说话了。”


下了晚自习,齐思钧跟班里几个新同学顺路一起回家,在路上碰到了骑车路过的周峻纬。

“哎,齐思钧,你见过打架吗?”

一向活在单纯世界里的齐思钧摇了摇头。

说话同学压低声音,把大家凑到一起才又说“就他,周峻纬,之前在我奶奶家那边住,他打架,啧啧,可吓人了。”

“他不是学习不错嘛?”

“是啊,所以说才吓人啊,而且从高一开始他就是自己一个人住,还能学习这么好。”



齐思钧预习背书背到十二点多,因为假期睡得晚所以也睡不着,翻了半天也没翻出零食,这才想起家里没囤零食。五点吃过的晚饭已经撑不到明天一早了,他想起小区门口有个24小时便利店,拿起手机出了门。

收银台后面的人见有人来,放下书从座位上坐起来,齐思钧一看,是周峻纬。

他拿了一堆泡面和零食,又去拿了几罐汽水,提着篮子去结账。

“一百二十四。”

“好的。”齐思钧把付款码递过去,“你晚上在这兼职吗?一晚上吗?那你第二天上学还有精神吗?”

齐思钧不是个不会看脸色的人,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他就没干过,即使喜欢周峻纬很久了也没主动去说过几句话。但大概是出于好奇看了贴吧觉得不好意思,最近才一直坚持不懈地搭话。

“嗯。”

听到回应,正在往塑料袋里放东西的齐思钧惊喜地抬头,虽然不知道这个“嗯”是回答的哪一个,但得到回应就让人很开心。

齐思钧掂量了一下,一袋子零食还挺沉。“那我先回去了,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已经十二点多了,便利店基本没什么人了,齐思钧走很久了。

周峻纬作业已经做的差不多了,睡眠不足,眼皮一直打架。因为开学可能会忙,所以他打算先上几天晚自习,等到都安顿好了再跟老师说不上晚自习。便利店的活三班倒,不上晚自习就可以从下午四点半上到十二点多了,不然就得和现在一样上一晚上班。

闲下来的时候,周峻纬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来齐思钧。

即使周峻纬两耳不闻学校事,但也知道齐思钧是谁。

高一一年,班里女生总是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他,说他笑起来好看,说他广播的时候声音好听,说他讲题的时候温柔。早上又听到班里的新同学也在讨论他,说明天要吃他早上吃的那家鸡蛋汉堡,说他吃东西的样子可爱,说不知道他要考哪所大学。

突然想起来齐思钧今早上跑到厕所要给他早饭,傻乎乎的,周峻纬叹了口气,摸出数学练习册开始做题。


周五,一晚上写完所有作业的齐思钧累的趴在桌子上。脑子里突然想起今天在办公室听到的对话。

“峻纬,感觉你最近脸色不好,是不是熬夜兼职了?哎呀,你这孩子又不说话。你... ...”

“赵老师,下个星期开始我晚自习不上了。”

“为什么?这都高二了,高一不上就不上,高二课程紧张了,说不定哪个老师就晚自习来补充知识点了。算了,你成绩一直很好,先这样吧。假条我给你去要,但是期中考试如果考得不好,你还是要回来上晚自习的。”

齐思钧转了转眼睛,拿上外套跑出门去。


周峻纬果然在。


齐思钧拿了两罐饮料放到收银台,交了钱把其中一罐推给里面的周峻纬,“请你喝饮料。”

周峻纬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接。

齐思钧脸上带着笑,又把饮料往里推了推,“反正现在没人,而且我也付钱了。”

周峻纬伸手去拿,齐思钧又突然夺过去指了指便利店里的桌子,“去那坐会儿。”


夜里风很凉,周峻纬把门关好,才走到桌边坐下。

“你是要上一夜班吗?”齐思钧帮周峻纬拉开易拉罐,把头垫在自己胳膊上盯着周峻纬看。

“嗯。”

“那真辛苦。”齐思钧猛灌了一口,感觉气都顺了不少,亏了开学第一周作业少,齐思钧能一晚上都写完,但也累得不轻,趴在桌子上犯迷糊。

“睡觉的话回家睡。”周峻纬面无表情看着他。

齐思钧挥了挥手,“有事儿你就忙,我就在这儿趴会儿,反正明天不上学,我陪你也没事,不然一晚上太无聊了。”说完又补了一句,“早知道你一晚上都上班,前两天我也来陪你了,在哪儿不是睡。”

咂摸咂摸嘴,闭眼睡着了。

周峻纬盯着齐思钧看了很久,有人来买东西才反应过来,给人结完账,从橱子里拿出自己外套给人披好。

坐在旁边看着人睡。

齐思钧很白,眉毛不知道是不是修过看起来很整齐,睫毛很长,鼻梁很高,确实是很讨喜的长相。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睡着了还时不时地抿嘴唇。

觉得他是真的打算在这儿睡一宿。

周峻纬把齐思钧拍醒,“去里面睡。”

齐思钧揉揉眼睛,被人推着走。

便利店有张折叠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周峻纬把床展开,让齐思钧躺好,又搭上自己外套,才坐到一边开始看书。



齐思钧睡得很好,要不是周峻纬的闹钟太吵,估计还能睡好几个小时。身体醒了脑子还是糊涂的,齐思钧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直到周峻纬声音传来。

“起来,回家。”

“啊!”齐思钧被吓一跳,一个激灵站起来。

周峻纬把自己衣服拿起来穿好,又把折叠床叠好,跟正在更衣室换衣服的同事说了一声,拽着齐思钧走了。

到了家,周峻纬刚准备关门,突然从门边上挤进去一个人。

“嘿嘿,陪了你一晚上,你不给包早饭?”

齐思钧笑起来很好看。

无论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还是自己眼睛看到,这是事实。

周峻纬没来由的没拒绝这个要求,让人堂而皇之地坐到沙发上。

齐思钧抱着周峻纬给他倒的水,四处打量。周峻纬家里没多少家具,连电视都没有,一张沙发、一张茶几、一个柜子就是客厅所有的物品了。

茶几旁边的垃圾桶里有几个空瓶,看着像药瓶。周峻纬进厨房的空当,齐思钧拿起来看了一眼。

没有写名字。

齐思钧想了想,又扔回了垃圾桶。


周峻纬给齐思钧摊了个鸡蛋饼,冲了杯豆浆。

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说话,一个不愿说,一个占着嘴没法说。

味道不错,齐思钧吃的心满意足。

摊在沙发上,齐思钧看到有个相框被扣在玻璃茶几下的间隔,贴边放这快掉下来了。正想伸手往里推,突然被人抓住手腕,压着扣在沙发上。

“干什么?”

周峻纬眼睛很好看,但此时眼睛里迸发出一道道如刀一般锋利的光。齐思钧心里颤了一下,放轻声音说,“那个相框要掉了,我想帮你扶一下的。”

周峻纬收了手,把盘子拿到厨房,背对着齐思钧刷碗。

“你们班第二套卷子做完了吗?我有几个题不确定。”齐思钧试探着问。

站在厨房里的人没应声,在走出来的时候去旁边屋里拿了张卷子,扔到齐思钧怀里。

“拿着回家。”

“哦。”齐思钧撇了撇嘴,拿好卷子回了家。

四班进度比齐思钧班里快,这张卷子周峻纬已经做过并且批改了。齐思钧看了看,没错几道题,齐思钧有些惊讶又觉得理所应当,毕竟是周峻纬。



02

周一晚自习下课,齐思钧被叫去谈话,回家的时候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他哼着歌往家走,路过小巷子的时候听到一些很嘈杂的声音。正准备离开,突然感觉声音有些耳熟。

他装着胆子往里走,看到一群人围着周峻纬不知道在干什么。

齐思钧怕出事,站在巷子中间看。

周峻纬侧头的时候看到了他,向他摆了摆手。但天太黑,齐思钧没看到,以为周峻纬让他过来。他试探着走了走,不知道那群人突然说了什么,周峻纬突然一拳砸到对面人脸上。

齐思钧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要往里冲,周峻纬向他大喊了一句“滚”。

齐思钧没敢再动,往后撤了一下,摸着手上的手机不敢动。

他想报警,但不知道报警之后会不会牵扯到周峻纬。

突然手机被人夺了过去,齐思钧抬头一看是周峻纬。他一手拽起在地上的书包一手抓着齐思钧和他的手机往外巷口外走。齐思钧想回头看,头被周峻纬掐着脖子转了回来。


一路无话。


到了有灯的地方,齐思钧才看到周峻纬脸上的伤。

就算周峻纬能打,同时对抗四五个人也不可能不受伤。路过药店,齐思钧跑进去买了一堆有用没用的药,怕周峻纬走太快,飞速跑出来跟上。

到了家门口,齐思钧像上次一下,顺着门边挤了进去,生怕周峻纬不让他进来。

周峻纬没管他,径直走进屋里,但没关房门,齐思钧小心翼翼探了个脑袋,看到周峻纬正在脱上衣。光裸的背上有不少伤口,有些看着像是烫伤,有些看着像是划痕。

“你去洗洗,我帮你上药?”齐思钧站在屋门口不敢进去也看不清。

周峻纬脱了上衣走过来打开门,“你去坐着。”

周峻纬去洗手间的时候,齐思钧看到茶几上有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几盒药。突然想起上次垃圾桶里的药瓶,齐思钧放慢动作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黄色的药盒上写着“盐酸氟西汀”。他打开手机百度输入,出来的词条吓了他一跳,“氟西汀是一个抗抑郁药”。

周峻纬打开洗手间门的时候就看到齐思钧坐在沙发上,背影看上去愣愣的,有些僵硬。刚在洗澡的时候周峻纬就想起来今天刚拿的药还放在茶几上,不过估计已经被看到了,他也就无所谓了。

齐思钧听到开门声惊了一下,扭过头去看的时候又恢复了原状,“我给你上药。”


周峻纬脸上的伤看着没那么严重,就是嘴角的淤青看着吓人,但手背、胳膊和肩膀上的伤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齐思钧怕他疼,边吹边涂药,嘴里还念叨着,“打什么架啊,你这手还能写作业吗?明天还能去上学吗?要我去帮你请个假吗?”说完,又抬起头,“你不兼职了?”

齐思钧眼睛亮亮的,眼眶还有些红,眉头微微皱着,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

周峻纬看了他一眼就撇开视线,“明天去。”

“明天去上学?”齐思钧惊讶地喊了一句,有些着急,“你这怎么去上学啊?”

周峻纬像是无奈,叹了口气,“明天晚上去兼职,不去学校了。”

齐思钧松了口气,“吓死了,你带着脸上的伤去,学校不知道又要被传成什么。”

“传什么了?”

齐思钧顿了一下,“嗨哟,你管那个干什么,都是他们瞎说的。”

“如果不是瞎说呢?”

齐思钧没说话,咬了咬嘴唇。

“你要听官方版本吗?”周峻纬说完还笑了一声,许是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有些难得。

齐思钧给人涂完最后一块伤口,收拾好了才坐直,“你想说,我就听。”



跟传闻差不多。

周峻纬刚上初中那年,他爸爸外面的人带着孩子找上门,逼着两个人离了婚。离婚之后,妈妈像是变了个人,精神不稳定,总是把不满发泄的他身上。

每回他考了第一、每回家长会、每回生病,他妈妈就逼着他给爸爸打电话,不打电话就砸东西,好几次都拿着刀子坐在电话前看着他打电话。

他妈妈精神不好的事邻居不可能不知道,开始有些人出于同情还会帮点忙,家里做了吃的还会叫周峻纬来家里吃。但他妈妈像是发了疯,总觉得邻居是要跟他抢孩子,每次周峻纬从邻居家回来,都要在屋里破口大骂很久。时间长了,就没有人再管了。


“她不去医院,也不出门上班。他俩离婚的时候我爸给我一张卡,这几年就靠着我爸给我的钱活着。她... ...跳楼那天,我在沙发上收拾开学要用的东西,她站到阳台上的时候我都没在意,等我发现不对劲想去拉她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我其实没觉得意外。我甚至觉得她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出乎我意料了。”

周峻纬说话的时候平静的像是讲别人的故事,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真的不在乎。但自从齐思钧看到塑料袋里的药盒他就知道,周峻纬不可能不在乎。


“你看到了?”周峻纬伸手把塑料袋里的药盒倒了出来。“毕竟我妈死在那儿,左邻右舍还有房东总得给钱安抚一下。钱用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我给我妈买了墓地。房租年初交了一整年的,我不想浪费,就一直住到去年到期。就是那段时间吧,我闭眼全是她跳下去的时候,所以我就睁着眼,然后就是一夜。”

至于打架,周峻纬没多说。但齐思钧猜也猜得到。

连母亲都没有了的学生,是小混混们重点的关注对象。给钱也好,被打也罢,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周峻纬索性利索解决。所以,传闻传到学生耳朵里就变成了“没妈了的那个男生打架不要命,我们都得离他远一点。”

齐思钧靠在沙发背上,脸上全是泪。他后悔为什么不在高一刚关注到周峻纬的时候就找机会跟他说话。

周峻纬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抽了张纸递给他,“你哭什么?代入感这么强吗?”

齐思钧打了个泪隔,“你爸呢?”

“我不想他管。”



齐思钧还是哭,哭得周峻纬都没招了,想去给他倒杯水,刚站起来就被抓住手腕,齐思钧把眼睛贴到周峻纬手腕上,“那以后我陪你吧。”

手腕上凉凉的。

周峻纬没做反应,看起来像是没听到,但一直站着没再动。

可能是哭累了,也可能是要做到“陪着你”的承诺,齐思钧拿着周峻纬桌子上的钥匙回自己家拿了睡衣又跑回来。

“那今晚我就和你一起睡,明天早上你睡觉我去学校给你请假,你晚上下班回来我给你做宵夜。”

说完也没管周峻纬的反应,走向洗手间关好门准备洗澡。

周峻纬走过去锤了几下门,没人应,“我让你在这儿睡了吗?”

齐思钧突然打开门把头探出来,吐着舌头“略略略”,“我就在这儿睡。”



“所以你晚上是不是睡不太好?”齐思钧躺好之后拍了拍周峻纬手臂。

“嗯。”周峻纬放下书也躺好,“吃了药会好,不吃就睡不着。”

齐思钧点点头,“那你先睡,我等你睡着了再睡。”说完,坐起来倚着床头,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周峻纬。

“你把我当小孩儿吗?”周峻纬摇摇头,翻了个身,“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齐思钧没听,反正床头灯在他这边,他不关就没人关。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齐思钧在旁边,周峻纬睡着的很快,惊醒的时候已经睡了三个小时了。很少会有能连续睡三个小时不醒的情况。


何止是睡不好。

周峻纬盯着齐思钧睡着的脸,边看边想。

晚上不敢闭眼,恨不得睡一个小时就要醒一次。不敢站在窗边,不敢从楼上往下看。

高一那年,白天上课,晚上睡不好,周末兼职,还得应付家附近随时随地出现的人,等到发现自己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三天没主动跟人说过话,三个晚上睁着眼睛到天亮了。

后来去看了医生,医生给他开了药,让他心情放松,还要他定期复查。但他不想去医院,一去医院就想起来他妈被救护车拉走的那天。

所以药一直是自己去药店拿的,但医生再也没去看过了。


齐思钧睡在旁边,看起来就睡的很香,月光透过窗帘映到他脸上,安静的有些美好。周峻纬翻过身盯着他看了很久,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醒过来的时候齐思钧已经不在了,闹钟不知道是被人关了还是没听到,周峻纬看了看表,已经七点了。许久没跟别人动过手,昨天晚上那几个也不是很够看,但胳膊腿还是有些酸痛,嘴边的淤青让他连嘴都张不开,身上的伤口有些被磨得又开始渗血。

茶几上放着的是有一次在学校齐思钧给他但他没要的包子,两个,周峻纬把两个都掰开,一荤一素。


还挺执著。


吃完饭,周峻纬做到桌边。

外面车水马龙,上班早高峰,大街上热热闹闹的,能听到卖饭的吆喝声。因为不敢站在窗边,现在只能坐在椅子上让风顺着窗户吹进来。

又想到了齐思钧。

有的人好像天生就这样,天生地带有一种温柔和治愈感。这么多年他都没遇到过,偏偏在高二这年遇到了齐思钧。


齐思钧确实没到便利店来找他,但周峻纬打着哈欠上楼的时候,看到齐思钧蹲在自己家门口,手里摊着书,但头一点一点的,快睡着了。

周峻纬把他的书合起来,拽着齐思钧胳膊让他站起来。

“你回来了?今天不做宵夜行吗,我家里有面包,我困死了。”齐思钧胳膊搭到周峻纬肩膀上,感觉到被搭着的人僵硬了一下,但齐思钧没动,周峻纬也没让他放开。

齐思钧偷笑了一下,等周峻纬打开家门,抢过钥匙,才打开自己家门。

“等着,我给你拿面包。”


“我不吃宵夜。”周峻纬看着桌子上一堆面包,掐了掐眉心。

齐思钧像是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居然有人不吃宵夜?”又避开伤口去掐了掐周峻纬的胳膊,“看着瘦,但还挺壮的诶。”

说完,顺着胳膊往下摸了摸,“你有腹肌吗?”

周峻纬掐住齐思钧的手,抬眼看着他,“你干嘛?”

齐思钧皱了皱鼻子,“就问问,我好奇嘛。”抽出自己手往卧室走,“我要去睡了,你随意。”

周峻纬看着齐思钧的背影闭了闭眼。


他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见到周峻纬爸爸的那天,是个雨天。

齐思钧听着雨声背书,又掐着点跑到便利店给人送伞。拐过弯的时候,看到周峻纬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的屋檐下说话。

齐思钧想跑过去又怕耽误事,站到墙根边没动。

便利店白色的灯光照在周峻纬脸上,显得煞白。雨下的很大,齐思钧听不清两个人在说什么,但一个激动的手舞足蹈,一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看着还很滑稽。

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周峻纬脸色突然变了,咬肌和后槽牙感觉都在用力,齐思钧怕周峻纬动手,没打伞就冲了出去。

“峻纬。”

两个人同时朝他看过来,男人有些惊讶,但周峻纬像是一早就知道他在,把他揽到靠里的那侧,又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水,压低声音,“你先回去还是去里面等我?”

齐思钧鼓了鼓嘴,他其实哪都不想去,但想了想还是说,“我去里面等你吧。”

刚准备走就被人拉住,“不冷的话就在这儿陪我。”

周峻纬爸爸是来说服他跟他回家的,即使有齐思钧这个外人在,也毫不顾忌。

“我跟你说的你听见了吗?”

周峻纬抓着齐思钧手腕没放,“我说了我不走。”

男人像是气急了,指着周峻纬大声嚷,“我之前就跟你说你妈有病,你不信,现在好了吧,她跳楼了,剩下个你。现在我让你跟我走,你不走,你才多大,你自己在这儿你能活下来吗?”

“他能。”齐思钧忍不住插了句嘴,男人瞪他一眼,刚想指着齐思钧说什么,周峻纬“啪”一声挥开面前的手。

“我妈之前拿烟头往我身上戳的时候我不信你不知道。你知道我妈心理有问题,所以你就堂而皇之地出轨吗?我妈办丧事的时候我找去过你,你老婆没告诉你吗?现在在这儿装什么好爸爸,你家里那个儿子不够你施展父爱了吗?”周峻纬喘了口气,接着说,“我初中那几年是因为有你给我赡养费我才活得下来,所以我一直很感激你,带我妈那份一起感谢你。但是我妈没了,我开销没那么大了,学校也有助学金,现在不用你了,我也能自己活着。”周峻纬打开手机转了一笔钱,“这是去年一年你给我的钱,我没动,转给你了,以后我不用你管了。”

周峻纬没管他爸爸的反应,打开伞,揽着齐思钧往家走。


一路上都没说话,进了单元门,齐思钧突然抱住周峻纬。

“没事儿了,以后我在呢。”

周峻纬没说话,干干点了点头,但也没动,就让齐思钧抱着。等到齐思钧想抬起头看看他的时候,周峻纬伸手环抱住齐思钧的腰,把人使劲往怀里压了压。

齐思钧笑了,摸了摸周峻纬的后脑勺,等怀里人平静下来,才开口,“回家吧。”


周峻纬后来的心理医生是班主任给找的,心理医生一直看着,但药很快就减半了。高考前,已经不需要经常吃药了。

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齐思钧站在门口询问情况,女医生很温柔,含笑看着他:“峻纬很坚强,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03

两个人大学报了一个城市,两个学校隔着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周峻纬开学的日子早一天,齐思钧陪着他去报的道。

拖着行李往宿舍走的时候,齐思钧突然问:

“一直没问你,为什么要报心理学?”

“可能因为我自己就是很好的心理学研究对象吧。”



齐思钧常常在亲吻周峻纬身上伤痕的时候庆幸,庆幸他一直都是幸存者。





————————

最近在搞论文

搞了一周终于写完一稿了

为什么要有论文这个东西啊!!



这篇在草稿箱里待了一个多月

清草稿箱的时候还是把它写完了




晚上好呀~

岳钺.

【all齐】逃脱游戏实录(1)

*梗题概述指路: 记梗 

*先试一下水,更新非常缓慢,极有可能跑路。

*本章只有蒲齐出场❗打tag是开坑提醒,之后不会这样打了,非常抱歉,想看其他的朋友可以选择不继续观看。


在开始一切之前,齐思钧先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这个内测资格爱谁要谁要,齐思钧把男朋友让出去也没关系,至少他现在不用像个特务一样在酒店房间门口探头探脑,在此之前还趴着隔音非常优秀的墙听了半天隔壁有没有人——说实话,齐思钧在熟记规则以后体会到的无非是一句警告:


不要遇到任何人,否则不一定会遭遇到什么背离人道主义的对待。


要是他们真打算用...

*梗题概述指路: 记梗 

*先试一下水,更新非常缓慢,极有可能跑路。

*本章只有蒲齐出场❗打tag是开坑提醒,之后不会这样打了,非常抱歉,想看其他的朋友可以选择不继续观看。












在开始一切之前,齐思钧先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这个内测资格爱谁要谁要,齐思钧把男朋友让出去也没关系,至少他现在不用像个特务一样在酒店房间门口探头探脑,在此之前还趴着隔音非常优秀的墙听了半天隔壁有没有人——说实话,齐思钧在熟记规则以后体会到的无非是一句警告:


不要遇到任何人,否则不一定会遭遇到什么背离人道主义的对待。


要是他们真打算用普通的综艺惩罚游戏就好了,谁知道这还是个限/制/级的逃脱游戏,齐思钧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一个游戏还是他在拍什么有剧情的G/V,拍摄对象他还是认识的,没错,四个都认识,因为说可以省去自我介绍的环节——所以NPC为什么要跟玩家自我介绍呢?


齐思钧想,如果一定要有个理由,那一定就是因为这个游戏设计出来就只是单纯的为了搞他而已,各种意义上的搞。


真是闲的没事干了,他腹诽着。


除了手腕上佩戴的手表,他其实有一个手机,在预先确认过NPC信息以后就贴身保存,因为这个手机是他和外界联系的道具之一,可以询问相关问题,但是不可以和NPC联系和要求游戏结束,因为后者有专门的联系地点,所以说白了这个就是给齐思钧记录信息和确认信息用的,毕竟如果他在哪里遇到了哪位NPC但是对方没有发现他,他就可以把这个人的位置暂时记录一下,然后绕路走。


如果与NPC迎面相遇或者发生身体接触——比如能选择直接追上来的NPC——按照游戏规则,齐思钧是不可以再逃跑的,只能乖乖听凭处置;但如果只是发现了对方的存在,有一定转圜的余地,齐思钧就可以选择战术性回避,就算NPC注意到了他,他也能逃掉——前提是他有那条逃跑的路。


当齐思钧选择迈出1201号房门时,游戏正式开始。





还什么NPC出演酒店VIP客人,这根本就是欲盖弥彰吧。齐思钧一边熟悉每层楼的地形环境一边也不忘了吐槽那几位一看就出大问题的NPC,主要原因是他记得蒲熠星的起始位置是有几率出现在12层的,而且就算他原本在11层,因为齐思钧自己的初始位置是公开的,所以蒲熠星很有可能到12层来。


如果他没记错,之前给到他的信息是说每一层的楼梯间位置不同,所以他只能从12层找到楼梯以后下到11层,然后再重新从11层找楼梯——到底是什么人会采用这种建筑设计啊,难为人的事儿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吧?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电梯数量达到了六个吧,但再多也没用,现在的电梯处于停运状态,所以就算是NPC也只能走楼梯行动,这就导致齐思钧就算找到了楼梯间也有几率遇到他们,因为每层楼只有两个楼梯。


那就只能找没有门牌号的房间了,每层楼中央区域的大厅也有整层楼的大区域示意图……齐思钧正在想着,却忽然抬眼看到角落处的监控,心下先是一惊,仔细观察了一下才发现指示灯没有闪烁,表示监控是关闭状态,他才松了口气继续对应12层的区域。


因为上面只标注了大概的方向,要找到关着门的楼梯间还是得把整层楼走一遍——齐思钧忽然想起,基础信息说蒲熠星很可能出现在12层的外置露台上,但是他刚才从1201房的窗户往外看并没有看到露台的影子,难道是因为位置太偏了吗?还是那个露台在另外一侧?


如果在那边的话就得小心点了…齐思钧第一次觉得找楼梯这么让人头疼,但如果现在不好好思考的话之后疼的可就不一定是哪儿了,所以他只能认命,整个人绷紧了神经,甚至下意识地贴着一侧墙壁在走。


紧张状态下的身体激素飙升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也会让心跳加速,齐思钧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甚至听出了一点烦闷感,但如果这时候除了他自己搞出的声音以外还出现了其他声响,那恐怕他的心率才要飚上去。


齐思钧隔着很远就发现了,有一间屋子的门打开了,而且是套房的门,比其他正常客房的门宽了许多,齐思钧稍微走近一点就能从不同的角度看到里面的陈设。


几乎是在确认里面百分之百有人的情况下,齐思钧想要从门口径直跑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放轻,因为在他的视角看来,房间里是没有人的,只要他不停留过久,里面就算有人应该也不会看得到他——


齐思钧以为里面是没有人的,但因为视线盲区,他也不敢敲定,可因为这是一个逃脱类型的游戏,他必须要在相信的基础上进行,如果他怀疑哪里都有问题,那他不就一步也迈不出了?


所有的可能性都被设想了一遍,最糟糕的可能性就是楼梯间并不在这边,因为大多数的门都是关上的,重要的门牌被拿掉了,他只能根据自己明确知道的1201的位置来辨别,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刚才那间大开着门的套房外一定是个露台,因为有大片的玻璃落地窗,齐思钧猜那上面肯定有个门。


果然套房就是不一样,他叹了口气,开始一间一间地摸索,正常无人的客房也是开着灯的——为了造成混淆效果——齐思钧在几乎找遍了左侧的屋子的情况下也没有找到那个楼梯间,那毫无疑问的就在中厅后面或者在他原本的那侧了。


果然还是太紧张了,应该先把自己原本在的方向先挨间看一遍的,就算没有也起码可以排除掉一片区域。


那么现在重要的事情来了,齐思钧要再一次走回到刚才那间房的位置,然后经过它。


说实话,齐思钧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那间套房里有人在和没人在的概率其实显而易见的一边倒,而且他本来就默认的是里面有人,否则不会开着门也开着灯,更何况,他已经注意到了那个外置露台。


但是他刚才平安无事地走过来了,就算现在需要再回去应该也像刚才一样就好了,只要避开里面的视线角度,只要足够小心——


“你明明看见我了,这算什么,耍赖吗?”


“——!?”


齐思钧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转眼就看见蒲熠星已经倚在门口看着他了。


他觉得心脏疼,除此之外头也疼,因为那道一闪而过的影子实在是让他确认不了,有可能是他太紧张看错了,也有可能是真的有人,但是马上离开了齐思钧的视线范围内,他咬咬牙选择了相信前者,结果还是没躲过。


要是楼梯在这一侧的话就好了,齐思钧叹了口气。


“……我有机会谈谈条件吗?”


“那就给我个你要谈条件的态度咯。”


蒲熠星是故意把门打开的,虽然他人不在房间内,但是房间与露台的间隔是一堵玻璃墙,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齐思钧了,但是没去追,毕竟这才刚开始多长时间,这么早就给人拖在这儿也不太好——如果齐思钧没走回来的话,他连这趟屋子也不用进。


但说实话是可惜的,蒲熠星自己稍微想了会儿,打算听齐思钧先说。


可齐思钧了解这几个所谓的NPC,什么谈判条件,这种话可以留着跟唐九洲说,虽然蒲熠星也是可以交流的类型,但这种时候齐思钧觉得不交流比较有用。


他心一横,抬手环上蒲熠星的肩就靠了上去,贴着唇/瓣先是轻/舔了一下,舌尖小心翼翼地在试探对方的态度,蒲熠星从善如流地接纳了齐思钧的主动邀约,这可真是难得的一个吻,他顺势揽过了齐思钧的腰,看着他这副亲都亲了还不敢坐过来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摸索了两下就直接沿着衣摆滑了进去。


齐思钧显然不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能有什么优势,但是他真的有在努力地想告诉蒲熠星他真的很不想在这个时候就交代在这里,所以他愿意在这个吻中完全主动,蒲熠星想让他吻得更深一点,他就去纠缠那条安静却蠢蠢欲动的舌头,搭在肩膀的手下意识地环紧,在蒲熠星的刻意牵引下坐到了他腿上,膝盖却是跪在沙发边沿上借力的。


蒲熠星觉得齐思钧在想的事情太多了,一向做不好的接/吻换气现在也依然不太好,专心又不专心的样子让他觉得很难办,索性在探进衣服里面的时候绕着他腰侧的敏/感/处摩挲,齐思钧想躲又没法动,不能停下来的吻让他无法说出话,只能用手环着肩膀的用力程度的力气来给出反应,整个人都贴在蒲熠星身前发颤。


“我觉得放你走很可惜,因为这可是你这几天的第一次,还有那个落地窗。”


虽然蒲熠星说的很诚恳,但齐思钧一边去捉那只在他衣服里作乱的手,一边想着这种话根本都是骗人的——不能再有身体接触了,要不然就算蒲熠星想让他走也不太可能实现了。


“……你现在说不行的话我也不能反驳你,因为你本来也没答应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放我条生路。”


齐思钧话里话外都掺了点委屈进去,不知道是演的还是真的,蒲熠星撑起脸看他,注意到他耳尖是红着的,说话语调很稳,但呼吸还是频率急促,人却已经站了好远出去。


“我还是觉得你的诚意不太够,小齐。”


齐思钧处在大脑飞速运转的过程,因为他想从蒲熠星这句话里分析出点什么,然后成功地把自己的思路引向了一个糟糕的方向——“如果我刚才的举动就是你定义的诚意的话,再多我就只能帮你……呃,用、用嘴帮你了…”


话说一半齐思钧差点咬了舌头,果然这种糟糕的话他根本说不出来,再含蓄也只能这样表达了,结果他这一下倒是让蒲熠星笑了笑,说他其实本来就是这么想的,然后在齐思钧充满绝望的凝视下摆摆手说算了。


“……真的?”


“真的,不过还是有个附加条款。”蒲熠星回忆了一下当初制定的规则,主意全打在这上面了,“NPC私人约定,NPC只能要求你做一次,之后你是可以拒绝的,但是我要放过你一次的话,你之后不可以拒绝我。”


如果再被我抓到的话,蒲熠星是这样说的。


说实话,齐思钧无论想不想答应都得答应,现在什么最重要,跑最重要,所以他在听完以后过了遍脑子就选择了同意,一边双手合十感谢这位善良的NPC一边后退,然后一闪身就消失在蒲熠星的视线范围里。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是自己亏了,蒲熠星略带疑惑的想着,觉得齐思钧大概率没这样认为。


“……啊,这里的观影区是不是有家庭影院那种地方来着?”








TBC.

我的实力撑不起这个梗题我一开始就确信了,对不起你们🙏🏻

希望不要被捶死就好了,我跑路的概率真的非常大所以小心追更,可能会急死你们的……

感谢大家不杀之恩,谢谢谢谢(?)

炭烧乌龙芝士奶盖

【蒲齐·纬钧】归还

我就喜欢修罗场  

今天晚上的瞬间灵感

所以很短 一章完结

至于最终结局 需要你来解

  

01


蒲熠星等这一天很久了,因为那个人只是工作原因暂时离开了,又不是死了,所以他们的世界早晚还是会重叠。


蒲熠星不是个善良的人,他也会有阴暗念头,有次酒后他刷到北美枪击案的新闻,一瞬间他在想,会不会有上帝派出一枚意外的子弹,帮他彻底解决全部的麻烦。


但是在机场,看到那个人带着笑,张开怀抱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他紧绷许久的心头难免还是软了几分。


周峻纬是个很好的人,他优秀帅气,他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他是天之骄子,也是最完美的朋友。...


我就喜欢修罗场  

今天晚上的瞬间灵感

所以很短 一章完结

至于最终结局 需要你来解

  

01


蒲熠星等这一天很久了,因为那个人只是工作原因暂时离开了,又不是死了,所以他们的世界早晚还是会重叠。


蒲熠星不是个善良的人,他也会有阴暗念头,有次酒后他刷到北美枪击案的新闻,一瞬间他在想,会不会有上帝派出一枚意外的子弹,帮他彻底解决全部的麻烦。


但是在机场,看到那个人带着笑,张开怀抱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他紧绷许久的心头难免还是软了几分。


周峻纬是个很好的人,他优秀帅气,他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他是天之骄子,也是最完美的朋友。


唉,真烦。


02


蒲熠星亲自去接机这件事,他没有同齐思钧讲,也不是他故意的,因为他早上发给齐思钧的消息就没收到回复,所以他也不想赶着再去泄露他的情绪。


他和齐思钧的关系,很多年了,也很复杂,甚至在齐思钧和周峻纬在一起前,齐思钧就在喝酒后拉紧蒲熠星的领口,在蒲熠星家地下车库的电梯间,主动吻他。


这个吻实在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但始终也没有被后来那数不清的吻覆盖掉。


因为蒲熠星很清楚的知道,那是唯一一个,来自齐思钧的,只属于他蒲熠星的吻。


虽然齐思钧好像根本不记得。


嗯,对,他蒲熠星不是个好人,但齐思钧也是个混蛋。


算了,这句话撤回,齐思钧他真的很好。



03


周峻纬的行事风格,就如同他本人一样,他润物细无声的迅速回归到兄弟圈子里,就如同他一直在这个群里存在着,他同大家聊着晚上需要准备些什么食材,也放任唐九洲和石凯准备大宰他一顿的想法。


毕竟谁不知道,周大医生的研发项目在北美市场大赚一笔,且发展前景无限光明。


大概过个几年,周医生的钱包就会变得和蒲总持平。


蒲熠星出席着时间被临时调整到下午的年度汇报,但目光还是瞟到了手机屏幕上,周峻纬在群里at他,汇报最终的总菜单。


他快递扫过,一切都恰到好处,好像并没有过于明显的偏爱谁的喜好,满足了每个人的需求。


蒲熠星面色如常,回了好,然后继续听着市场部的汇报,但其实心里早就翻腾了起来。


我就知道,周峻纬你小子,这次回来就是奔着齐思钧的。


可是他已经变了,你知道嘛。


04


齐思钧上车的时候,脸上的妆还没完全卸干净。 他一身疲惫地坐到副驾驶,而后盯着前方的某处发呆。


蒲熠星是清楚齐思钧的行程的,作为已经能够撑起很多的新生代主持,他被各种资本赋予了太多期望与重担,所以,摄像机与灯光背后的他,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


除了床上,他俩日常的相处最多的占比就是这样坐在车里,齐思钧在放空,然后蒲熠星陪着他放空。


蒲熠星开车先回了他那里,在齐思钧洗完澡换了件衣服后,两个人才一起出发去周峻纬那边,蒲熠星看了眼时间,也刚刚好。


其实很多年没去过周峻纬家了,但是应该是提前报备了,门卫直接就放行了蒲熠星的车。


别墅区里的各色绿化草木都被金钱精心呵护着,所以年复一年都是一个样子。齐思钧看着熟悉的一切,却发现自己心里没有一丝波动,仿佛以前在这里生活过,并和周峻纬牵手走过每一处的人不是他。


齐思钧无声笑了笑,只在感叹自己。


05


他们这帮人聚的很勤,而且周峻纬回归的宛如从未离开过,所以这顿晚饭每个人似乎都很自在,笑声就一直没停过。


吃完饭,大家转移了阵地,去沙发上喝酒,


蒲熠星窝在单人沙发里,听着唐九洲吐槽老板,他刚好是齐思钧对面,可以今夜第一次不是用余光去看齐思钧。


他的眼睛里笑意很满,不是伪装出来的那种放松神态。


齐思钧也注意到了蒲熠星在看他,但当他想着去回应蒲熠星时,有人先一步溜走了,只留给他猫尾巴。


齐思钧在心里暗笑蒲熠星的心虚,但为了维持蒲总的面子也没再去抓猫。


红酒喝了三四瓶,唐九洲和石凯已经开始脚步虚浮了,但还是硬吵着要玩just dance进行pk,齐思钧无奈,但还是准许了他们的要求。


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似乎定格在了过去,所有东西都还在原来的地方,所以齐思钧宛如屋主人一般给他们连好switch,然后坐在沙发上给他们加油。


旁边的何运晨与曹恩齐不知道是装傻还是压根儿没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对,单纯在看热闹,在唐九洲和石凯二人中选了一边支持。


文韬算是这群人里,从头到尾真正看透一切的人,他的目光在齐思钧身上停留片刻,而后看向在餐桌旁边收拾盘子边聊天的两个人。


餐厅暖调的灯光落在他们二人相似的衬衫上,也勾勒着完全不同的五官,气质也天差地别,不会有人搞不清。


这边,齐思钧在没心没肺地笑着欢呼sk拿了三颗星,那边,两个聪明人在心照不宣的保持和平。


文韬眯了眯眼睛,这种事情他也没办法。


如果硬要说,他唯一在乎的只有齐思钧,他也有他的晦暗心思,但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被邀请入局。不曾开口的拒绝,让文韬明白了自己该有的分寸,所以他会站在原地。


毕竟齐思钧说过,作为朋友,他一直都会在。


06


蒲熠星提前准备好了司机,送每一位喝了酒兄弟回家。


等把每一位送走,灯火依旧明亮的别墅,最后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齐思钧说回别墅去拿自己落下的围巾,留在外面的两个人最终还是陷入了相对无言。


周峻纬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遇上了蒲熠星的目光。


“之前压力太大,没办法。”周峻纬无奈地低头笑着,递给了蒲熠星。


略微昏暗的庭院灯光,蒲熠星依旧察觉到他的累。周峻纬一直是这样一个人,他足够强大,但也会偶尔示弱,他将人性拿捏的恰到好处。


好巧,周峻纬知晓蒲熠星唯二的弱点。


蒲熠星心软,尤其是对朋友。


但蒲熠星也知道,周峻纬此刻对他来说是复杂的,与他的另一个弱点赤裸裸地矛盾着。


“戒了,他不喜欢。”


这是蒲熠星今天第一次将所有东西点明。


他是一场闹剧里中途才被簇拥上台的国王,在剧情快完结时又被押至刑场,脖颈之上迟迟不落的闸刀,是对他随波逐流的嘲讽,也是他自欺欺人的写照。


周峻纬顿住了,而后沉默的收回了手,他或许在思考怎么回答,但也始终找不到立场。


他才是所有闹剧的开端,不是吗。


他早就察觉到了蒲熠星对齐思钧的止步不前,也察觉到那时齐思钧过多的自我怀疑,是他选择用利刃撕开二人之间的千丝万缕,硬生生走出一条以他周峻纬名字命名的路。


可他,为什么又中途放手了。


是齐思钧不够好吗。


不是,他是周峻纬心里唯一能驱散所有黑暗的光。


是和齐思钧在一起的每一天不快乐吗。


也不是,只有周峻纬自己知道,那些有关齐思钧的回忆陪他走过了多少在北美的孤身日夜。


那他离开的原因是什么呢。


周峻纬在内心苦笑,他觉得以自己的自尊讲不出口,所以自己背负所有的罪。


“阿蒲,我已经不争了。” 周峻纬把话藏于他指尖明暗的火星后面,他的声音很轻,但蒲熠星听得清楚。


蒲熠星很久之后,才开了口,“我们从最开始就都错了,选择权从来都不应该在我们二人之间。” 


蒲熠星转头看了眼别墅门口,他觉得齐思钧大概是剪羊毛织围巾去了,所以这么久还不出来。


这是他的故意,但或许,也是他的预告。


所以,当齐思钧走出来的那一刻,就会宣告这整个故事的终章。


他们两个,都是中途背叛的懦弱者,都是痛彻顿悟后才学会低头,命运的闸刀总得斩向其中一个。


不过,也有可能,齐思钧两个都不要了。


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迷茫的人了,他找回了他自己去抉择的权利,也能做到将一切归还本心。


蒲熠星和周峻纬心甘情愿,因为从始至终,他们都应当是输家。

  

  

  

作者有话说:

所以你猜 最终选择了谁~

  

秋水墨凉

【南北齐】车祸

“你闯进我的生活,就像一场车祸。”


01.

三年前的齐思钧还算年轻,没有轮轴转的工作,没有丰富的综艺经验,也没有平台上的粉丝流量,那时的他真诚又热情,想说什么都可以。


多个朋友多条路,更何况能参加密神的都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未来说不准就成为了某个领域的佼佼者,于是他大胆地伸出手。


“你好,我是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的小齐齐思钧。”


在座的有三清博士,有南大北大的校草,说实话齐思钧有暗自担忧过自己会被更优秀的人遮掩光芒,毕竟大神版的观众肯定只喜欢聪明人,他实在没自信在这点脱颖而出。


当正式录制时,曾经那些敏感的小心思全如泡泡般破裂,职业素养让齐思钧成为了主动照顾的...

“你闯进我的生活,就像一场车祸。”



01.

三年前的齐思钧还算年轻,没有轮轴转的工作,没有丰富的综艺经验,也没有平台上的粉丝流量,那时的他真诚又热情,想说什么都可以。


多个朋友多条路,更何况能参加密神的都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未来说不准就成为了某个领域的佼佼者,于是他大胆地伸出手。


“你好,我是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的小齐齐思钧。”


在座的有三清博士,有南大北大的校草,说实话齐思钧有暗自担忧过自己会被更优秀的人遮掩光芒,毕竟大神版的观众肯定只喜欢聪明人,他实在没自信在这点脱颖而出。


当正式录制时,曾经那些敏感的小心思全如泡泡般破裂,职业素养让齐思钧成为了主动照顾的一方,或许也有他山东人天性热情好客的原因在,齐思钧仿佛开着一辆大卡车直直撞进了蒲熠星和郭文韬的心里。


性格寡言少语?没关系我话密,永远不让嘉宾的话落到地上使场面尴尬。密室独狼游离在外?没关系我嗓门大,总能叫上你们及时回到团队在镜头前不少一分一毫。


情商高不是贬义上的为人圆滑,齐思钧表示用真心就可以。


事实证明不用去顾虑太多,所有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只做好自己也让他获得了应有的瞩目和光彩。


02.

冷静,理性,疏离。


郭文韬给人的初印象总是如此。


但事实上这种外表的封闭对他来说是一种保护色,不是不屑说话而是不敢说话,毕竟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交涉的伎俩对他而言虚伪而无用,索性不谈。


可是少年时期的郭文韬从未离开,只是缺少一个能像青春岁月里一起打篮球的同窗一样真心相待的人。


后来他遇见了。


初次见面时他觉得像齐思钧这般社牛的人很恐怖,他怎么做到好像全世界都是他朋友一样的?


可慢慢的,这份害怕变成了羡慕。他确实从小到大被人夸聪明智商高,但在人际交往上齐思钧的如鱼得水让郭文韬这个内敛的人无比惊叹。


当那只小狐狸眯眼笑时,总会引得自己也忍不住嘴角上扬,被施了什么魔咒似的。


或许齐思钧对所有人都很好,但郭文韬就好似井底的蛙一般凭着那一寸光就认准对方看穿了自己的内心,知道原来所谓不好聊天的文韬也有可爱的一面。


他是冰山,也是熔岩,只是某人用体温触碰一下,他就自顾自融化了。


03.

无论是节目上的幽默还是私底下的清冷,都是蒲熠星真实的模样。


人如其名,他就像深沉夜幕上的一颗星辰,天生就带着孤独感,但是自身的光芒又会眨眼般流露出来,比如每一个让他灵感大发的时候。


天马行空的中二少年也会能量耗空,而一个人静静发呆就是他在充电。


与其说社交恐惧,蒲熠星只是更喜欢独处时的氛围,他的灵魂如一只蝴蝶自由地飞舞,他像造物主一样爱着世间万物,又好像什么也不在意。


蒲熠星是文艺的诗人,他说这一生会遇到数以千万的人,大部分擦肩而过,剩下的一些与他成为朋友,和所有正常人都一样。


除了齐思钧,那位没有一天驾龄的司机毫无畏惧地闯进他的生活,并且肇事逃逸。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主谋者将其视为友情。


04.

刚接触那两人时,齐思钧觉得他们很像,但又有所不同,正如cp粉所说:遥远的相似性。


一档毫无流量明星加持的节目要想火,除了高智商帅哥的噱头外,cp炒作也必不可少。在众多嘉宾里,他们是认识最早的,并且在一站到底时就有粉丝基础,所以自然是最好的麦麸对象。


名学里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所以在起哄时大家也十分理所当然。


可齐思钧却真的有嗑到,哪怕有时刻意的不像话。这一切的根源来自他对蒲熠星和郭文韬的憧憬,旗鼓相当的对手永远最般配。


很多人不理解嗑cp的意义在哪里,有人说是俊男美女视觉上赏心悦目,有人说是被奇妙的氛围感性张力戳到,也有人说是弥补了内心对纯粹感情的向往。


齐思钧便是后者,看起来很好接近却很难有人真正打破他的心防,他渴望小说中至死不渝的深情和毫无理由的偏爱,回到现实中又斥责自己的天真妄想。


所以他光明正大地舞着南北cp,代餐着他幻想中美好感情的模样,却没注意到正主已然盯上他。


05.

有句俗话说感情分先来后到,郭文韬从不这么认为。


他先认识的蒲熠星,他们确实在某些方面很有共同点,也能聊得来,但相似的拼图无法拼凑到一起,它们之间差了空缺,做朋友更合适。


而齐思钧不一样,从密神到名学,郭文韬做不到仅仅保持着朋友的边界,他越来越想靠近他,触碰他,依赖他。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境界。


仿佛上天也看好他们,数次同队的缘分,不变的室友,命运的北齐。


郭文韬是个很分得清的人,游戏中他不会顾及友情,该骗就骗毫不拖泥带水,常常被喷胜负欲太强也难改骨子里的较真。


可面对心心念念的小齐时,蓄势待发的狼也会收了凶性,露出柔软的肚皮展示着独属于齐思钧的善意。


哪怕会受骗,会被人翻出来“笑话”,会得到“文韬也有今天”的调侃,下一次他仍然心软。


这一切归功于哪怕郭文韬主动递上枪,他根本不用考虑里面有没有子弹,齐思钧也只会向天发射,给他看一场烟花。


下意识的熟稔与信任是郭文韬暴露出的私心,也是齐思钧给的底气。


06.

在没有把握的事上,蒲熠星一向不介意当个赌徒,但当赌注牵扯到齐思钧,他会怂到不给自己一丝满盘皆输的可能性,小心试探。


人的一生拥有过很多,同时失去过很多,蒲熠星为此高兴流泪过,但他往往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自以为刻骨铭心的事也终究会遗忘,有人称其为淡漠。


或许吧,他之前是这样,直到遇到齐思钧后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出卖了他自己。


总会有不愿分开的人在岔路口道别,蒲熠星最不愿那是齐思钧。


谁能允许自己的目光从此缺少宿主,艺术家不能没有他的缪斯。


如同染上顽疾,蒲熠星下意识就望向齐思钧的方向,怎么也看不够,两个人只要待在一起空气里的隐秘情愫就会暗暗发酵,似一场化学反应。


志趣相投对恋人来说很重要,而蒲齐的默契和相性难以匹敌。


感性的他能读懂想得到齐思钧的信任,就要付出百分百的真心诚意,他做到了。


表面上看这段关系齐思钧是掌控者,其实是蒲熠星迈出了第一步,才有剩下的九十九步。


07.

郭文韬和齐思钧的互动一向光明正大,细水长流的相处模式让他们像两只小动物一样尽情地依偎取暖。


只要有齐思钧在,其他选项都变得可有可无,他是他结盟对象的首选。


谁知道录森林时他多希望能和小齐在同一个阵营。


昵称的变化是占有欲的表现。从小齐到老齐到齐,从随大流到与周峻纬暗暗较劲再到叫单字的亲昵,郭文韬致力于塑造他与齐思钧之间的与众不同。


“那一刻,我想到了齐思钧。”


肉眼可见的偏爱。


蒲熠星自知在这方面打不过,他选择另辟蹊径。


比如一个眼神的交接,一句暧昧不明的话,都足以让人尖叫。


对于鼓励夸奖齐思钧他毫不吝啬,沉默时也会因对方抛梗而开口接下。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浪漫主义者,他形容与齐思钧相遇是一场灾难性的车祸。


因为这让蒲熠星体会到了什么叫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让郭文韬失去一贯的理性变得患得患失。


这场脱轨也磨平了他们的棱角,温柔会回馈温柔,阳光会温暖大地,可以说如今二人的变化受到了齐思钧很大的影响。


当事人对此乐见其成。


不过,再擅长端水的齐思钧在面对两人同时争宠时还是会毫无头绪。


“如果我们两个人出一样的价钱,你消哪个?”


“这就看人情世故了。”


要怪只能怪曾经是他先主动招惹,现下覆水难收。


就让天平平衡下去吧,三角形具有稳定性。




-重门不应-

被盗图发还不如我自己来发……


被盗图发还不如我自己来发……


猫猫超可爱w

【太中】圈 养

8.5k 黑甜向he

中也失明梗

占有/欲超强的病宰 有囚卝禁描写预警

粗粗的双箭头 

一个明明A上去就赢了宰宰非要风骚走位的故事

ooc预警


1.

“您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和音频插孔已经封起来了,如果有拍照录音需要,后勤部提供无法联网的设备。”

技术部的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把改造过的黑色电子设备摆到中原中也面前,后退一步:“改进后的手机越过了所有软件请求麦克风摄像头定位的授权,确保机要文件和隐私不被窃取……”

中原中也拿起外观和之前别无二致的小铁块,金属和玻璃打造的外壳在手心冰冰凉凉,摄像头被特质胶带缠了起来,镜孔那个小圆点黑漆漆的。

“……就...

8.5k 黑甜向he

中也失明梗

占有/欲超强的病宰 有囚卝禁描写预警

粗粗的双箭头 

一个明明A上去就赢了宰宰非要风骚走位的故事

ooc预警


1.

“您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和音频插孔已经封起来了,如果有拍照录音需要,后勤部提供无法联网的设备。”

技术部的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把改造过的黑色电子设备摆到中原中也面前,后退一步:“改进后的手机越过了所有软件请求麦克风摄像头定位的授权,确保机要文件和隐私不被窃取……”

中原中也拿起外观和之前别无二致的小铁块,金属和玻璃打造的外壳在手心冰冰凉凉,摄像头被特质胶带缠了起来,镜孔那个小圆点黑漆漆的。

“……就是说,没有被监视的可能性吗。”

“没有任何可能。”技术部的人一扶眼镜,露出个信心十足的笑容,“被敌对组织窃取机密的惨卝案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这次面向港黑全员的手机改造也是为补齐信安方面的漏洞。”

“有劳了,你下去吧。”

“尾崎干部让在下带话,请您本周内前往医疗部再做一次体检,排查上次任务的后遗症。”下属踌躇半天,小心翼翼地补充,“另外,我们之前在您手机里发现了不那么安全的插件。”

中原中也批阅着文件头也不抬:“知道了,现在已经安全了。”


2.

现在已经安全了。

在生死边缘游走的黑手党从来没有“安全”这个说法,加固后的新手机当天晚上就变成了废铁,在重力场里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光荣殉职。大半夜手机店早关门了,中原中也困得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只想泡个热水澡一觉睡到天亮。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家门,玄关处的声控灯亮起昏暗的淡橙暖光,一声细嫩的猫叫娇娇气气地应光响起。

一只黑色的小猫坐在中原中也拖鞋旁,喵呜喵呜地扬起小脑袋,尾巴尖一甩一甩地左右摇摆,像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乖——饿坏了吧。”中原中也蹲下卝身把它抱起来揉了把软乎乎的猫肚皮,又亲昵地用脸蹭了蹭猫咪湿卝润的鼻尖。

猫猫在空中挥舞着粉卝嫩嫩的小肉垫,喵喵喵地叫个不停,中原中也恶趣味地捏了捏它爪爪:“怎么?不喜欢被抱抱了?”

“喵呜~喵呜~”

“不准抓我眼睛哦。”中原中也把它拿开一点,像狮子王抱辛巴一样把猫猫举高高,“你今天怎么褪色啦,变成灰色的小猫咪了。”

“工作太久了吗眼睛都花了……”

橘发青年耐心地撕开妙鲜包口袋往猫碗里倒,包装袋豁口和陶瓷猫碗没对准,新鲜松软的鱼肉哗啦洒了一地,中原中也后知后觉地拍开客厅吊灯,十几盏水晶灯的强光让他眼前只微弱地亮了一霎,随后面前的世界密密麻麻地打满马卝赛卝克,酒柜茶几插花沙发吊灯衣架渐渐糊成色块,最后一丝光线也逃一般地窜出他视野。

……看不见了。

“喵……”小猫用爪子一下一下地捋着他裤腿,中原中也安抚地摸了摸它头,小生命暖乎乎的柔软躯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多少给人一点心安。


3.

失明的感觉很奇妙。

中原中也第一次知道“黑暗”也是值得期待的,看得见黑色至少说明视细胞还能感光——而被彻底剥夺视觉,眼前的世界比起“漆黑”更像“虚无”。

其它感官并没有像小说里那样迅速敏锐起来,中原中也倒水时被开水淋了一手,取毛毯时蹭翻了一个瓷杯,因为不能判断地上是否有陶瓷碎片,习惯赤脚在家里走上走下的人只能磕磕绊绊地挪到玄关口,蹲地上慢慢摸索放拖鞋的位置。

没有视觉为异能作导向,平日无往不利的重力异能久久缭绕在指尖却无法施展,路过酒柜时被凳子绊了一踉跄,无可奈何地听任一支红酒瓶咕咚咕咚地滚到桌沿哐嚓落地成片,浓醇的果香和烟熏味霎时冲破酒瓶袭上人的鼻尖,中原中也倒抽一口凉气,应该是他从波尔多庄园带回来的那瓶,从酒窖取出来一直没舍得喝。

不敢再四处摸索的中原中也慢吞吞地挪到沙发上,拉高毛毯把自己盖好,象征性地摸索到开关位置关了灯,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关不关灯已经没差了,被彻底剥夺视觉陷入的不是黑暗——如果是黑暗,至少能在熟悉的颜色里安心睡去。中原中也潜入过伸手不见五指的下水道通风管,黢黑无边看不见半点光亮,但仅靠耳麦里的传来的简短提示声就能在极端环境下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出任务时危机四伏的黑暗更像滋养双黑的温床,耳麦比起传达指示更多用于他俩间的互骂。太宰治玩心重,坏心眼地把他往敌人那边指,被坑的中原中也暴跳如雷挨着户口本骂太宰治的娘,混不吝的人无所谓得很中也我没有娘啊我只有你,然后又是新一轮“你好恶心”、“再恶心也没有小蛞蝓恶心”骂架,尚且沉不住气的中也经常在隐蔽任务中由于骂得太上头而暴露,最后在敌方长枪大炮的包围中被迫开启污浊洗地,太宰治骂骂咧咧地前来救场,抱怨小蛞蝓好好做任务他就可以在办公室喝着奶茶早睡觉。

最后督战的森欧外因为他俩太吵忍无可忍地拆了中原中也麦克风,各打五十大板地提溜太宰治到办公室一顿训,掏出希波克拉底誓言给太宰治洗卝脑——“你是搭档的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洗得太宰治精神恍惚以为自己是白衣天使、森医生的接班人。

他记忆里自己似乎从未用过夜视镜和热成像仪这类破烂,失误了骂太宰治就完事,再瞎几/—/把指挥砸烂你狗头。

那时的中原中也,甚至不需要有眼睛。


4.

中原中也是被讨人嫌的说话声闹醒的,那个男人比鸟还能叽叽喳喳,优越慵懒的声线被造作得像大清早楼下大卝爷拉的二胡。

“中——也——中也~小蛞蝓——”

中原中也迷迷糊糊地撑起来揉眼睛,怔怔地呆坐了几秒,才想起自己还在失明状态。

不能目测太宰治的方向,中原中也抄起抱枕就往声源处砸过去:“大清早你要死了啊!”

太宰治应该是躲过了,因为中原中也听到了酒瓶落地的声音,哐嚓一声,和他心碎的声音一样清脆。

……那个位置、他站在酒柜前面。

中原中也:“……”

“咦咦咦,中也把什么打碎啦,让我看看,嗯……是法国酒呢,上面标的是——罗曼尼康、帝?哇好拗口的名字,好像是90年的吗?比中也还大呢。”

中原中也:“……”

毁灭吧,烦了。

“看来我来得刚刚好。”太宰治有恃无恐地走到中原中也面前俯下卝身,一脸平静地盯着中原中也眼睛,“上班路过,看见中也的部下紧张地守在门外,打不通干部的电话,也不敢破门而入,就只能由乐于助人的前干部帮他们解决这个难题了。”

中原中也猜太宰治脸上一定是他最讨厌的表情——云淡风轻、胜券在握、世人皆醉我独醒,偏偏还要脸色平淡熟门熟路地装个逼。

瞎了真好。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指出:“你上班和来我家是两个方向,你装个屁。”

算上昨晚那瓶,他已经摔了两瓶酒了,太宰治来作死简直是往枪口上撞,如果发挥得好今晚国木田就可以带上花篮去ICU探病。

太宰治看着前搭档阴云密布的脸识相地开始说正事:“咳,所以,中也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

“让我猜,是眼睛受伤了?”

“怎么说?”

“但凡中也没瞎都不会打翻两瓶酒,昨晚摔碎的老婆躺在地板上酒渍还没干,太惨了。”

中原中也刚压下去的血压瞬间又飙升到180,咔嚓扳断了沙发扶手。

“老婆还会有,下一个更乖。”太宰治求生欲极强地一把抓上中原中也手,人间失格被动发作把骇人的红光压了下去,“我帮你拿电话,中也和港黑说了吗。”

中原中也不耐烦地把手往太宰治裤兜摸:“昨天电话就碎了,反正都在停战期把你的给我。”

太宰治倒抽一口凉气。

中原中也你这样瞎摸不怕唤卝醒沉睡的巨龙吗!

太宰治在侦探社确实过得一贫如洗,手机还是按键的,倒方便了眼睛看不见的中原中也,啪嗒啪嗒摁下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打给森鸥外。

清晨九点的港黑最高首领办公室接通了前任干部打来的电话。

“Boss?我是中原中也。”

“身体有些不舒服,具体……靠 太宰治你踏马,你大清早的挺精神啊。”

“啊?批假一年?不是,这么多?我眼睛……你不要乱卝摸死青花鱼!”

“眼睛突然失明,不排除中异能的可能性,但是太宰治刚才抱我了都没解除啊,首领?Boss?您还在吗?”


森鸥外卝挂断电话,感慨万千地切回手机上失而复得的爱丽丝美图集——

“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5.

被挂断电话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面面相觑。

“……我感觉我和首领,不在一个频道上。”

“确实。”太宰治赞同地点点头,“现在能帮中也的只有我了,具体说说?”

“应该上周敌对组织窃取机密那档子事,大肆进攻港黑内网只为清空首领所有的私藏图集,在报/复行动时我被他家一异能者击中。”

“异能者呢?”

中原中也指了指天花板:“所有人都被送去和上帝对线了。”

“那没救了。”太宰治叹为观止,“怕不是下半辈子都得瞎。”

“中也这个状态也没有办法工作,先适应没有光的日子,做好最坏打算。”

“……”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这个消息不能泄露出去,能照顾中也的人只有我。”

“……”

太宰治声音温柔得要命,深情款款像塞壬唱着蛊惑人心的美妙的歌:“撒,中也,如果因为你失去战斗力,全世界都不要你了——你记得来找我。”

“…太宰……”

“我认识好几个人贩子呢。”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把太宰治踹进墙壁,抠都抠不下来。


6.

被太宰治照顾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鸡犬不宁。

中原中也是见过太宰治狗窝的,风衣与罐头齐飞,被单和绷带一色,毛毛躁躁保持干净但乱成一团,角落堆着大量自热米饭蟹肉罐头等速食食品。

但他端上来的味增汤和饭团简直厨艺卓绝,味增汤咸香浓稠,豆腐和菠菜碎填在汤底绵卝软可口,做菜的人把鱼肉替成了鲜虾仁,一口咬下去饱饱满满又嫩又弹牙;饭团白白胖胖,大概是中原中也买的米本身就很讲究,粒粒油亮胶质浓厚,咬开脆脆海苔能尝到香糯米粒和鲑鱼肉混合的美妙口感,再喝一口热乎乎的咸汤——吃饱睡足能让人忘记大部分烦恼。中原中也甚至想原谅太宰治大清早绕路来气他的脑瘫行为。

……青花鱼恶心是恶心了点,也不是完全没用嘛。

“中也——我把桌上容易碰倒的玻璃瓷器都收起来了,挡路的摆件屏风也放地下室了,小狗狗可以放心撒欢啦~”

“……这家伙。”中原中也有些怔愣地摸上沙发扶手,尖锐的木质棱角已经被泡沫包了起来,安全又柔软。

“不要乱动哦,泡沫不够只包了客厅的,商店的儿童区应该有防撞角卖吧?该怎么说呢,我家160的狗狗还是小朋友需要儿童款——”

“滚!”

“好啦我去买了,水果拼盘和烫伤药都在你左手边,我把饮水机电源拔了,要喝热水等我回来。”

门咔哒一声合上,叽叽喳喳的人连同噪音一起被隔绝在了门外,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中原中也揉揉眉心,拿起药膏涂昨晚烫伤的手。

对失去光明的人来说,听觉便是感知外界最重要能力,中原中也听得到太宰治淘米的声音、他搬走花瓶的声音、他哼着歌包桌角的声音,脑海自动补帧一样构造出砂色风衣的青年在家中忙上忙下的画面,好像被剥夺视觉并不影响他“看”外界,但当声音消失,他的世界重新归于一片死寂,

中原中也在沙发缝里摸出遥控器,把电视打开,蜷在沙发上听着声音发呆。


7.

港黑和武侦联合调查致盲异能者的下落,两周后依旧一无所获,最坏也最大概率的情况就是异能终生无法解除,中原中也情绪还算稳定,在太宰治的精心投喂下甚至胖了五斤。

武侦不像港黑社畜打卡上班,太宰治划水简直划出了太平洋,只要胆子大一周七天假,前黑手党干部天天往返于菜场超市,对饲养小矮子一事报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像要把中原中也只长到160缺的营养全补回来。

早餐惯例味增汤饭团玉子烧烤鱼,味增汤的配菜是大清早去菜市买的,每一片小白菜都水嫩新鲜绿油油水灵灵;玉子烧是在最贵的那家有机生态店买的纯天然土鸡蛋,敲下油锅滑出一片金黄,蛋香在客厅都闻得真切;烤鱼前一天就细细抹料腌好,焦香酥脆的皮和鲜嫩咸香的肉,在太宰治细心地挑刺后一口嗷呜吃掉,每一口咬下去都是饱满的幸福。

午餐主食土豆泥燕麦粥荞麦饭换着花样上,基础配菜是四菜一汤,青椒夹肉天妇罗咖喱牛肉饭蔬菜沙拉炸鸡排海带排骨汤紫菜扇贝汤哗啦啦摆一桌,吃完了还要上一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桂花糯米藕或者鲷鱼烧,说是饭后消食的甜点。

大晚上用鱿鱼须墨鱼仔撒上孜然葱花关进烤箱做成一大盘烧烤,再土豆切条炸成一锅薯条,端着两锅宵夜撕包番茄酱和中原中也坐沙发上一起看深夜肥皂剧,他看,中也听,兴致勃勃地一起讨论男二女一的爱情纠葛。

中原中也以为自己胃习惯了红酒牛排摆设华丽的外国菜,实际上被太宰治投喂的日子他几乎快忘了红酒是什么味。春末气温合宜,太宰治用糯米酿了一锅米酒,低度数甜酒酿配米饭吃正好,酿好的醪糟添一勺在饭后的甜食里,清爽甘甜后味微醺。

“就像一个阴谋。”中原中也咔嚓咬断一块曲奇饼,松脆的饼干渣掉了一地,“合着你以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演我呢?”

太宰治委屈得很:“是为了中也才现学的……”

“行,算你良心发现。”中原中也拍拍身上的饼干屑,杵着身边的小拐杖站起来,“复明估计没指望了,你帮我打一份离职报告,我出去走走,还要买一本盲文书。”

太宰治直直盯着那双暗淡无光的蓝眼睛,眸色晦暗不明:“一直这样不好吗,我把中也养得很好。”

“你自杀了我喝西北风啊。”

“外面很危险,有台阶、马路、下水井、绿化带、盲区很多的卡车。”

“我是看不见了又不是残废了,大不了飞过去。”中原中也不耐烦地往阳台走,地上障碍多,但重力使有别的选择方式。

他撞上了一块冰凉的墙。

“为了防止中也飞出去缠高压线上被电死,阳台我用彩钢板封起来了。”太宰治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铺直叙的话听不出情绪。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抬起脸,毫无生机的冰蓝的眸子像一潭空荡荡的死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一拳砸穿钢板扬长而去。


8.

中原中也晚上没有回来。

其实很好找,怕狗狗走丢的主人总是有万全的法子——那条choker在中原中也脖子上有些年份了,是质量上好小牛皮,软硬适中,刚刚好嵌入一块定位芯片。

再过分一点,太宰治可以借用城市每个角落的摄像头跟踪调查小狗狗的位置。以前倒不必这么麻烦,中原中也随身手机的摄像头和收音孔可以忠诚地为他记录主人的一举一动,不得不说把小矮子睡觉时轻微的呼吸声设置成白噪音真的很好入眠,一度解决了太宰治睡眠不足的问题。

暮色四合,黑发青年倚在摆满了丰盛晚餐的餐桌边摆卝弄电子设备,饭厅柔和的橘子挂灯倾泻下暖光,厨房的锅里咕噜咕噜滚着蔬菜粥,米香糅杂在暖融融灯光里盈满不大的空间。太宰治守着监控百无聊赖地在桌上沾着水画圈圈,空荡荡的环境让他下一秒就想冲进浴卝室割腕放血,哪怕看不见,血腥味也一定能吓到小矮子吧?

是什么时候变得连自杀都充满目的性了呢。

他一个人走过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荒郊的月亮,孤独自洽地冷眼看过戈壁孤月废墟炎凉,直到一只展翅欲飞的蓝色蝴蝶映入眼帘,他在那双流光溢彩的钴蓝眸子里看见了自己死气沉沉的脸,15岁后太宰治拥有了一双活灵活现、会倒映出他全部模样的蓝眼睛,独属于他。

曾经拥有的东西再失去,并不代表就会回到原来没有那种东西的时候,那双眼睛不再看他后,孤独就变味成了寂寞,孤独和寂寞不一样,孤独是饱满的,而寂寞会发慌。太宰治在闹得慌的晚上漫无目的地想他走之前除了炸掉机车,还把那瓶木质香调的啫喱水换成了橘子味,因为不喜欢那种带着苦味的香气。然后兴致勃勃地在安全屋里猜是他买的嘟哩水静静地在垃卝圾桶里躺到过期,还是下次收获一只橘子味的小搭档。把这些边边角角细枝末节都回忆一遍却还是没天亮,夜晚被露水泡得发卝涨、被恶心人的思恋浸得沉甸甸,时间滴答滴答走得好慢好慢,后半夜他擦亮打火机,微弱的火光把漆黑的夜幕烫出一个洞,不敢大声出气,怕不小心吹灭了光,怕空荡荡的回音吓到自己。黑夜里跳动的火光像朵绽放的花,稍显暗淡的橙黄色的焰心被亮蓝的外焰包裹起来,焰火接触空气完全氧化会呈现一种明亮纯净的蓝色,那圈蓝也是温度最高、颜色最亮、热量最惊人的焰簇。滚烫的亮蓝外焰让太宰治想起那双眼眸,清明热烈,湛澈温柔,散发着烫伤人的灼热温度,像全世界的光和火都被裁入了那双眸子,宝石蓝的眼睛就成了两轮灼烈炽卝热的小太阳。

他想捕捉太阳。


9.

中原中也回家时怀里抱着只小黑猫。

是太宰治在搬进来第一天就扫地出门的那只猫,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已经变得脏兮兮,小脑袋上还难看地秃噜了一块皮——估计是和野猫打架被抓伤的,此时凶相毕露地在中也怀里炸起尾巴,冲着太宰治咕噜咕噜地宣泄敌意。

太宰治讨厌它讨厌得要死,这只名字都没有的小混卝蛋四年前跑到中原中也家里蹭吃蹭喝,太宰治走后更是名正言顺地霸占了卧房,每天趾高气扬地翘着尾巴在监控底下来回巡视,享受主人的每一次爱卝抚顺毛。

“把我家猫赶出去没什么要说的吗。”

有什么要说的呢,太宰治环顾四周——

曾经摆满绿植的窗口新焊上了铁栏栅、每一根削尖的钢管上都密密麻麻地缠上了高压电线,花团锦簇的小别墅被打造成了按港黑最高级别刑讯室。房间内灯光柔和明亮、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地面铺满柔软的地毯,每一处棱角都被包上了防撞角,所有易碎品都被搬到地下室。而地下室里除了易碎的花瓶瓷器,还有多门多样的镣铐戒具,全世界最坚固的钨钢制人形限制械具蛰伏在地下室闪烁着冰冷的光,等待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只要太宰治想——人间失格近身的情况下重力异能是无法发作的,以他的头脑和体术,在自己亲手布置的主场,现在就可以把中原中也脖子上的choker换成锁链,一端被混凝土焊接在墙壁深处,一端牵在他手心。

“港黑最高级别的监狱,有特制的钢化墙壁,所有家具都磨去棱角,严控玻璃陶瓷器皿,犯人在里面找不到任何可以伤害自己或者别人的工具。”

“就像你为我打造的牢笼一样。”

太宰治久久凝视着那双眼睛,没有焦距的蓝色眸子灰蒙蒙的,像嵌在眼眶里的玻璃珠子,他答非所问地说:“中也的眼睛,太亮了。”

“失明是你做的。”

“有本事攻进港黑内网的人不过一手之数,会只删掉Boss图集的人只有你。”中原中也抿抿嘴,“虽然不清楚你和Boss做了什么交易,但能说服他容忍干部失明也要继续交易的也只有你。”

太宰治眨了眨漂亮的鸢色眸子,承认得坦坦荡荡:“是的呢,中也被港黑抛弃了,哪怕是最高干部也逃不过被森鸥外像狗一样被扫地出门的命运。”

“放尊敬点。”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一脚踩上太宰治膝盖骨,脚后跟用力向下踩,骨关节不堪重负地嘎吱了一声,“栽桩给敌对组织有一手啊,人间蒸发的致盲系异能者也在你手里?自己交出来还是我揍你一顿后交出来?”

“中也的眼睛,这样就最好了。”太宰治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死死盯着中原中也眼睛轻声呢喃道,“以前太亮了……里面只装我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装下光。”

青年嗓音低哑平静,带着些渗人的疯狂,中原中也咬咬牙,却像是泄气了一般狠踹了他一脚,语气疲惫又无奈:“我说……以前在我手机上做小动作就算了,现在已经发展成物理意义上的神经病了吗。”

“嗯?”

“早就发现了——我手机摄像头碎过一次后换成了升降的,一进浴卝室它就支起来,摁都摁不下去。”

“把手机换了指不定你能做出更丧心病狂的事,所以在技术部改造后,我把它捏碎了给你可乘之机。”中原中也神色微妙,“……你比我想象的更丧病。”

“中也不生气吗。”

“知道你叛逃后过得不好我挺爽的。”中原中也淡定得很,话锋一转,“但是你不能丢掉我的猫,不能圈养我,更不能剥夺我的眼睛。”

然后太宰治听到了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温柔到全世界的橘猫都化成黄油、月亮被浇上玉米油煎成蜜饼、苹果自己把自己削成块跳进果盘变成小兔子的样子,中原中也用说“你怎么还没死”那种破罐破摔的语气说着不得了的话——


“我不用它看光,但我还想用它看你的脸。”



10.

“怎么?自闭了?”

半天没得到回话,中原中也伸手去碰,碰到一手带着湿意的冰凉。

“太犯规了中也……”

太宰治抬起脸,脸上没有泪痕,中原中也手指碰到他眼睫,纤长卷翘的睫毛被打湿成一撮,末端狼狈地挂着小水珠,一小滴水氤湿了他指尖。

“所以说最讨厌、最讨厌这样的中也了。”黑发男人的眼角在灯光下亮晶晶湿漉漉的,中原中也感觉有一颗毛绒绒的脑袋蹭到了他颈窝,一大团冒着黑泥的东西抱紧了他,期期艾艾的声音像埋怨更像撒娇,“说好听的话骗我前功尽弃,那要给什么才能把中也再关起来呢。”

“你给了我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没有。”

“你背叛了港黑,但你忠诚于我。”中原中也抬起手,像安抚狗狗一样摸了摸自家搭档额发,“你给我你的胡搅蛮缠你的尖酸刻薄你的狭隘自私敏感占有欲控制欲疑心病,我不想要,但我知道你不给别人。”

太宰治歪歪头,露出个恶意满满又天真无邪的笑容,像个孩子:“……我还给你我一个人走过的荒郊日落孤月,和一颗困惑又危险发臭流脓的破烂心脏。”

“好。”中原中也跟着笑起来,那双灰暗死寂的蓝眼睛循着声音的方向久久凝视太宰治的脸,哪怕什么都看不见,他依旧伸出手抚摸过男人的眉峰脸颊颌骨,温柔专注的姿态几近宠溺——

“虽然很感谢你半个月以来装模作样的温柔,但是最糟糕的是,我没有爱上你尽力呈现的美好面貌,而是爱上了你浑浊不堪的内心,恶心得一如既往。”

……

“……笨蛋蛞蝓。”



——和我眼里有没有光有什么关系呢,你是偏执的疯子,我是神的安全装置

我喜欢你就像小熊喜欢春天的蜂蜜小猫喜欢水塘的巴沙鱼像森鸥外喜欢卝爱丽丝穿洋裙不需要光暗分明不需要黑白对错不需要讲道理。

我们并非同类,我们殊途同归。




End




让我们为打关打到狂暴模式才发现早就攻略成功达成双箭头的太宰治同学献上掌声xd

中原中也:惯着,还能离咋滴

小黑猫:喵喵喵喵喵喵喵o(▼皿▼メ;)o

最后,想看爱丽丝洋裙写卝真(x)钻石打磨(✓) 出卖干部的森老板是屑w


非原创的标个出处

曾经拥有的东西再失去,并不代表就会回到原来没有那种东西的时候——东野圭吾

孤独和寂寞不一样,孤独是饱满的,而寂寞会发慌——《孤独六讲》 

​最糟糕的处境是,我没有爱上你尽力呈现的美好面貌,而是爱上了你浑浊不堪的内心。——《面纱》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博尔赫斯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本来想用诗名当标题,但想了想我写的东西配这么美的诗太脸大了orz

打火机外焰涉及黑体辐射和光谱的知识,呈蓝色是因为原子跃迁还是完全氧化我忘了,还在高中考酒精灯用法的小可爱不要被误导

感谢观看

厌_

【赤安】我们总要在茫茫人海中停下来

*降谷零中心

*全文1.1w+

*赤井秀一×降谷零

*大概是铲的爱情长跑






00.

我们总要在茫茫人海中停下来,看看风,看看海。你停下来,转过身——

_




01.

那么多人从你身边走过,你奔跑着,睁开眼——


你看到了吗?

_




波本曾问莱伊,杀死苏格兰的时候心情怎样。


那是寒冷的伦敦街头,雾裹挟着雨逸散四处。莱伊坐在低矮的第一级台阶上组装狙击枪,波本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后面,恰好遮住了被风吹乱的雨斜斜的落下来,打在伞面上顺着优美的半圆形弧度滑落。

然后他问出这句话,混着雨声回到莱伊的感官里。


似乎是有些嘲...

*降谷零中心

*全文1.1w+

*赤井秀一×降谷零

*大概是铲的爱情长跑






00.

我们总要在茫茫人海中停下来,看看风,看看海。你停下来,转过身——

_




01.

那么多人从你身边走过,你奔跑着,睁开眼——


你看到了吗?

_




波本曾问莱伊,杀死苏格兰的时候心情怎样。


那是寒冷的伦敦街头,雾裹挟着雨逸散四处。莱伊坐在低矮的第一级台阶上组装狙击枪,波本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后面,恰好遮住了被风吹乱的雨斜斜的落下来,打在伞面上顺着优美的半圆形弧度滑落。

然后他问出这句话,混着雨声回到莱伊的感官里。


似乎是有些嘲弄的语气。莱伊微微扬起眉,擦拭狙击镜的动作像老旧的电影掉帧般停下来。


没有人喜欢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到自己身上,莱伊一时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才算是最优解。答与不答似乎都不能给波本一个满意的答案,何况在不知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他必须在特殊或非特殊的处境下都保持绝对的冷静。

于是在这个问题面前,他选择了逃避。


在最后一次检查完毕狙击枪的枪体情况后,莱伊将枪装进身旁的吉他背包,接着站起身,擦着波本的身侧走进雨帘中。

“我们该走了。”


却猝不及防被后者一把拽住胳膊,硬生生的把他定在了原地。

于是莱伊停下来,回头看向波本。


那双冰凉的绿色眼睛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水雾,冷淡的目光刺得波本有些生疼,他抓着那人的胳膊,手上的力道没有松懈半分。两人有些可笑的停在雨中,颇像是在上演一场街头分别的雨中悲剧。


伞把从手中脱落,沉闷地砸在长满青苔的大理石地板上,溅起一阵细小的水花,而后随清冷的雨一同落下来,永无止息的重蹈覆辙。莱伊只是在雾中默默地回望他,略显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

最后是波本率先开口,打破了横亘在两人之间已然许久的寂静。


“你应该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语气称得上是有些发狠。浅金色的刘海被雨水打湿,但仍顽固地形成一个小交叉,耷拉着垂在额前。

波本把头微微压了下去,这个视角下他大概只能看到一抹碧蓝在浅金色之间晃动,至于两人在雨中是如何的狼狈模样,莱伊不可能看得分明。


“为什么?”这次他回应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回答你?”


波本显然被莱伊抛出的问题精准砸中,终于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已经任性到足以让整场对话全盘皆输,明明精心规策好的计划却跌倒在莱伊无声却慑人的目光下,最后换来的也注定是冷冽的,不近人情的回绝。


他的神情顿住了,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松懈下来。而莱伊却崭然不动,没有丝毫想要挣脱的意思,左臂依旧被一阵力给牵制在半空。


他能清晰地察觉到,波本的身影在雨中有些发颤,接着他听到一个同身影一样颤抖的声音哑然传来,最后驻步到莱伊的耳畔。


“我只是好奇。莱伊,他临死前说了什么?”


莱伊有些犹豫。


他听过任何情境下的波本的声音,话里行间流露出的情绪往往掺杂着半真半假,但现在,对于面前的这个波本,莱伊感到异常陌生。

出色的情报专家不合时宜地卸下了对面前人的防备,几乎用一种可怜的,妥协的语气说着本不该出现在波本剧本里的台词。


远方的枪响升腾半空,终于把两人从如梦似幻的对峙中拖拽出来,莱伊来不及多说什么,默默地把那只胳膊从波本没怎么用力的手中抽离,回过头去。


“如果你继续追问的话,那么很遗憾,我无可奉告。”


“我并不希望你偏袒一个叛徒,波本。”


沉默许久的雨声再次落下来。最后,一个声音穿透雨层幽幽传来,似乎遥不可及的,寒冷的雾中如神明低语般——


“你说谎,莱伊。”


莱伊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确在说谎。苏格兰的真正死因他比谁都要清楚,那晚天台凛冽的风,刺耳的枪响,波本绝望的目光,都真真切切的印在了莱伊的记忆的轨道上,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向后推移,它似乎在时间的冲刷下日益淡化下去,留下的只有莱伊碎成一地的落魄和扎根在波本心脏上无法抹去的疤痕。


但他不会后悔隐瞒苏格兰自杀这个决定,过去的天台是,现在的雨夜是,未来某一天迎来天光大亮的日子也是,莱伊和波本在这个地方系下的死结,也总有一天会由两人亲手解开。


于是他向前走去。




02.

你一生遇到过那么多亡灵,你停下来,看看我——


你还认得我吗?

_




耳机内回荡着两声凄厉的枪响,金发男人坐在靠里的一张桌前,全神贯注地盯着荧幕上一段触目惊心的视频回放。


画面中是捂着浸染血污的黑色皮夹克,顺着扶杆重重向下仰去的莱伊。


额头上早已沁出层层细汗,安室蹙着眉,再次将视频的进度拉到最初,企图能从视频的种种细节中找出莱伊假死的证据来。


“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摄像机的质量大概并不是很好,男人沙哑的嗓音严重被电流干扰,变得有些不那么真切,但安室仍能单凭直觉就判断出这确确实实是属于莱伊,或者赤井秀一的声音。


这个声音曾与天台的强风一同消逝在漫无边际的夜色里,曾在波本的世界留下一片冰凉。安室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双寒冷到刺骨的绿眸,男人的长发被风卷起来,他手里紧握着那把枪,回过头来看向波本。


“叛徒就应该予以制裁来回敬,你说是吧,波本。”


苏格兰死后的那几天,被愤怒和悲痛冲昏头脑的波本曾一度对“是莱伊杀死了苏格兰”这个论断深信不疑,但随着时间对某些感官情绪上的冲淡,波本开始慢慢注意到一些被团在雾中的蛛丝马迹,新的疑问和困惑接踵而至。

他逐渐怀疑起那晚苏格兰死亡的真相,但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莱伊——波本始终不知道如何问得出口。


直到去往伦敦完成任务的那个雨夜,他终于试探性的问起那个天台,但遗憾的是,那双冷淡的眼睛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莱伊只是用三言两语搪塞过去,转过身走在年久失修的老旧街道上,再没回过头。


一直到后来,组织传出赤井秀一死亡的消息,波本借着“只有我能杀死赤井秀一”这样荒诞无由的借口,开始将重心转移到调查莱伊是否假死的证据上。

他意识到莱伊可能是比任何犯罪分子都要棘手的男人,从天台枪响到莱叶崖坠亡,似乎一切都是赤井秀一在背后操控,而波本仅仅是被他提起的一个提线木偶,正按着他所预知的一切轨迹运行。

但这终归只是波本的猜测,波本仅仅是安室,他拿不出任何有效的证据证明这一切。


安室感到有些头痛。耳机内的枪声再次响起,但敏锐的情报专家即刻察觉到有什么其他的声音混淆其中——是来自外界的,玻璃门被推开的响声。


他迅速合上电脑,取下耳机,朝门口的方向望去。这时有人走进来。


——是一张陌生的亚洲人面孔。褐色的短发和高挑的身姿大概放在人群中也是极为出众的存在,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顶半框眼镜,俨然一副大学生的模样。



“抱歉,我们已经打烊了。”安室如往常一般端起那副温和的表情,只是声音中显而易见的增添了几分疲倦。


“外面下雪了,”青年却丝毫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走进来带上玻璃门,悬挂门头的白色风铃发出一阵脆耳的清响,“您不介意我在这里避一避吧?”


安室顺着他话中的意思瞥向窗外,这才注意到岛国初冬的第一场雪已经落下来,隔着玻璃窗的是稀稀疏疏的白,暖黄的光线下映出柔和的色泽来。


看来是温良的雪,雪之神降下的福音。


“当然,”他说,又移回视线看着青年将外套的拉链放下来一点,露出了里层一直延伸到脖颈的米白色高领毛衣,“请随便坐。”


“十分感谢。”粉褐色的头发在日光灯下晃成暖色,修长的身姿最终停在了靠窗的位置前。安室这时站起身,朝工作台的方向走去。


“今年的雪来得比以往都要早呢。”青年坐下来,看着窗外的雪若有所思地说道。安室抬手从厨柜内够下两只马克杯,回过身来开始应他的话,

“是啊。去年这个时候,冰咖啡大概还在波洛咖啡厅的榜单上呢。”话里似乎带了点笑意,他把两个杯子轻叩在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接着问:“加糖还是牛奶?”


“纯美式就好,谢了。”


手上的动作错觉般停滞了一瞬,安室抬起眸看他一眼,随后一切恢复如初,他又笑起来,淡然的笑意弥散在从头顶投射下的白光里。


“您的口味真是独特呢,”壶里的水刚烧开,嗡嗡的震动声慢慢停下来。他提起水壶把水分别倒进两只杯子里,接着补充道,“很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


要说出后面这句话似乎并不算容易,安室的右手几不可见的抖动一下,开水险些没有溅出来。水位升到一定高度,他停下来去看对方的反应。


“我只是不太习惯喝甜咖啡。”青年依旧是那副平易近人的表情,朝着安室的方向回望过来。


后来是长久的寂静。面积不大的咖啡厅很快被浓郁的醇香填满,安室端着两杯咖啡,走到靠窗的那张桌子前停下。


他坐下来。其中一杯颜色略浓的咖啡被推到青年跟前。


“麻烦了,”青年笑着看向他,并率先介绍自己道,“鄙姓冲矢,冲矢昴。”


“那么幸会,冲矢先生。”


“幸会,安室先生,”冲矢说,“我在东都大学听说过您的名字——您是一位颇受欢迎的服务生对吧?”


“哪里,”安室笑道,似窗外的雪一般温良,“这么说,冲矢先生应该是东都大学的学生?”


冲矢点点头,“我是那里的研究生,”他顿了顿,继续道,

“对了,如果小道消息没什么差错的话,我听说您还是毛利小五郎的徒弟?”


“确实是这样,”安室用细勺均匀地在咖啡里搅动,翻出一阵细小的深浅交替的波浪,似水溅入湖,一圈一圈向外扩展去,“我一直对推理比较感兴趣,楼上住的又恰恰是毛利小五郎,正好提供了方便。”


“那么您呢?”安室并不打算止步于此,情报专家优秀的职业素养让他下意识反问对方,“东都大学并不在这附近,您风尘仆仆赶到这儿,想必不单单是因为雪天的原因吧?”


“您多虑了,”冲矢笑言,抬起马克杯抿了一口咖啡,树脂聚合的眼镜片很快蒙上一层浅薄的水雾,又在周边温暖的空气中一点点消散去。他放下杯子,接着说,“我只是碰巧在回家的途中遇到了下雪天。最近要进行学末测试,待在学校的时间晚了些。”


“那真是辛苦啊,”安室稍稍把背后往后靠了靠,偏过头又看向窗外缠绵不断的雪,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晃然间他觉得冲矢昴莫名有些熟悉,但无论从外貌,声音,语言还是穿衣风格上,都似乎确确实实是安室从未谋面的一个陌生人。


冲矢这是绕过安室把视线放到了靠里一张桌子上紧闭的笔记本电脑上一瞬,接着收回目光顺势问他:

“话说既然这么晚了,安室先生为什么还不回家呢?”


男人的神情顿了顿,随后悬在半空的手终于落在有些冰凉的木质桌面上,食指轻扣,发出细不可察的清响。冲矢依旧看着对方,耐心等待着他接下来的答复。


“是这样,”冲矢看着他轻叩桌面的动作停下来,而后那只小麦色的手覆上马克杯外壁,“毛利先生为了锻炼我的推理能力,特地给我挑了一些专项题——有些棘手,我打算做完功课再走。”


这个理由或许有些过分苍白,无力支撑起安室和波本之间构建的布满谎言的独木桥。青年只是笑着点头,视而无言。


雪在这时停下来。


窗外扑簌着雪后良久的静谧,冲矢放下恰好见底的咖啡侧头看向窗外,尾音带了些许惋惜,“看来我该离开了。”


安室点头,起身去送他。


玻璃门被推开,风铃混淆着初冬的冷空气再次响起。冲矢把外套的拉链彻底扯上去,完完全全地掩盖住露出的那一点点白,然后转身驻步,朝安室挥手道别:

“那么再会,安室先生。”


“再会。”安室看着他的背影逐渐埋没在前方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中。然后他看见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像两年前的那场雨,被困在雾中始终看不分明。


安室关上门。


那双眼睛——


一直都是这样沼泽般的蓝吗?




03.

你一生经历过那么多生离死别,你奔跑着,伸出手——


你抓住了吗?

_




大概是三个月后,刚刚入春不久的某个早晨,安室再一次碰见那位叫作冲矢昴的研究生。


是在从超市采购食材回来的路上,安室迎面碰上碰上一个褐发的青年走过来,然后直直地,撞进那双雪中黯淡过的,灰中偏蓝的眼睛。


两人几乎同时停下来。


“安室先生,”冲矢率先开口,神色流露出些许惊讶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


“哦,冲矢先生,”安室认出他,温柔地笑起来,提了提左手紧攥着的购物袋,“我去采购了些食材回来。您呢?”


“我正好是要去波洛咖啡厅附近坐车,”顿了顿,又继续道,“一起吧?”


安室点头。



初春的风总不似晚冬那般凌乱,风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干燥气息,均匀无偏颇地拂过两人的面颊,有缕缕浅金色的发丝被拖起来,略微挡住了那抹明亮的碧蓝。


安室不动声色地把头发捞到后面去。


情报专家往往擅长与任何类型的人打交道,可在冲矢昴面前,安室却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无所适从。他想自己总要说些什么,便拉出了几个月前随雪落到波洛的话题,打算将它作为整场对话的开场白。


“冲矢先生,您的学末测试情况怎么样?”他尽量以十分自然的语气问道,话里依旧如往常一般增添了几分笑意。然后冲矢看向他。


“还不错,”他笑得很温和,微微颔首看着安室说,“至少没有挂科就是了。”


是两种蓝的交相辉映。安室看见的,是一种薄然的,如霾一般的灰蓝,这种蓝他在人群熙攘中见过上百次,这双眼睛,他大概也以另一种方式见过了上百次。


他想起一双眼睛。


冷冽到几近失温的目光曾刺痛过波本的心脏一瞬,他想起那个雾气蒙蒙的雨夜,莱伊回过头来,然后那时的波本不置可否地回忆起那个被冷风贯彻的背叛的天台,冷淡的绿眸如出一辙的与记忆重叠。


安室怔了怔,偏过头来没再看他。


后来又说了什么,安室自己也记不太清了。一直就这样慢悠悠地走到了波洛咖啡厅门前,碰到了正在清扫灰尘的榎本梓。接着是转过身,一句千篇一律的道别。


“再会,冲矢先生。”


“再会,安室先生。”冲矢回过身,那抹灰蓝再次迎面撞进他的目光,略微低沉却并不沙哑的嗓音唤起了安室某些埋藏于心底的未命名记忆。

他透过这双眼,能够看见一个人,一个在生活中占据了太大比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忘掉的人。

像雪结了冰,一点一点地支离,破碎,瓦解,分离。


冲矢再次转过身去,高大的背影终于在流转变化中与记忆重叠。那个被困在雨中始终走不出来的身影。



他想起来了。



赤井秀一。



_

莱伊曾问波本,深陷黑暗的人也会惧怕黑暗吗?


那时波本正心情烦躁地把绷带胡乱往胳膊上缠,无暇顾及莱伊话中的真正含义,于是皱了皱眉打算用一句嘲讽作为回敬搪塞过去——


“——你整天在想什么有的没的,是嫌上面派发的任务太少了吗,莱伊?”


随之而来的是沉默。莱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胳膊上缠着的绷带渗出血来,半晌才终于作出回应。


“我并没有开玩笑。”


“…那你是什么意思?”波本终于停下动作来看向他,对上那双碧绿色,如狼一般的绿眸。昏暗的炽光灯下,波本看不大清他的表情。


“——昨天误杀了那个无辜的人,你的心情貌似很不好。”莱伊只是平静地,一字一顿地回答道,话里话外听不出任何波澜起伏。接下来莱伊确信,他看到波本的身子猛得颤动一下。


“……你以为揣测别人的心思也是你的专长吗?”然后波本嗤笑道,把滑下去的外套重新披到肩上,遮掩住了暴露在空气中的小麦色皮肤,随后站起身来,老旧的沙发椅被迫发出嘎吱嘎吱的清响,

“我只是手上沾了不该沾上的血液,觉得晦气罢了。”


你说谎。莱伊心想。


“相比关注别人,莱伊,你还是管好你的那杆来复枪吧,”波本顿下脚步,微微偏过头来,另一只手同时覆到了门把手上,“别让它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翻滚的夜色涌进这座本就面积不大的安全屋,裹挟着一抹亮眼的金色,以及那双在一点点黯淡下去的碧蓝的眸。

波本不曾回头。他想起昨夜,他亲手杀死的那个无辜的受害者。


这是即成的事实,是波本,或降谷零亲手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他手上沾染过那么多鲜血,可作为波本的他,却只能将真相撕毁,藏匿,隐瞒。


但他唯独瞒不了莱伊。


良久,一个声音似真似假般传到波本的耳畔,他停下来,身影定格在大敞开的月光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破裂,摧毁。消失。


莱伊似乎叹了口气,长年被烟草侵蚀的嗓音在冷冽的温度下有些失了真。


“可是波本,”



“我看到你哭了。”



_

安室总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太像那个人。


赤井秀一似乎不可思议地以另一种形象和身份,再次插足进了安室透的生活中。


他们始终保持着这层顾客与服务生的关系,谁也不敢把这层关系抬高哪怕一星半点,见面时依旧是互相微笑寒暄,只是安室的语气中,明显多了几分试探。


看起来,只要一步,安室就能把那张虚假的面具扯下来,将赤井秀一的真实面目暴露得一干二净,但这一步中夹杂了太多的未知性因素和太多贯穿始末的复杂情感。


他怕是他,又怕不是他。



直到他看见青年拿起笔的左手,直到他看到那抹夹缝中苟延残喘的碧绿——



直到他想起了莱伊。



_

小巷大概只有暗淡的灰白从里一直蔓延到外,两人被挤在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周边的空气夹杂着些雨后的潮湿,有残余的雨滴顺着房檐砸下来,啪嗒一声清响。

然而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是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压抑。


“安室先生,您把我叫到这儿来是有什么事吗?”冲矢的脸上没有丝毫慌张,一如往常端起那副似乎看不出任何破绽的温和的表情。


安室冷笑起来。


隶属于波本的,意味不明的笑,往往没人能真正猜透他笑中的确切含义,而对于莱伊,则只有干涩的嘲讽和赤裸裸的挑衅。


但今天,冲矢从这种笑中,听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淡淡的悲哀。


“你还好意思叫我安室先生?”原本的温柔被完全敛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几近失温的眼神。安室抱臂靠在墙边,目光始终不离冲矢。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


安室依旧站在原地,唇角残留的一丝笑意也被压下去,整个人显得刀锋一般凌厉。


“波本,”他说,“你从前是这么叫我的,对吧?”


冲矢故作疑惑道,“大概没有人会以酒的名字来命名吧,安室先生?”


“是吗?”抵在墙上的后背终于被它的主人给移开,安室抬起步子不紧不慢地朝冲矢昴的方向走去,步伐没有片刻犹豫,

“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冲矢却崭然不动,在对方的威逼下没有展示出丝毫的退却。他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一声不吭地看着安室离自己越来越近。介于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一点一点被压缩,留下的只有在沉默中清晰可辨的脚步声。


最后安室停到离他只有两步的地方。


“——莱伊?”


冲矢确信,他从这双眸子里看见了一片海,海上是一望无际的冰川一直绵延不断到天边,晕成一阵蓝色的雾,然后雾落下来,蒙在海上让人始终看不真切。

有什么东西被困在海里,是情感,是无力,是难言。

然后呢?


然后安室伶住了他的衣领,硬生生地想把它扯下来——冲矢拦住了他。


那只有力的骨节分明的左手覆上小麦色的手腕,随后右手同样攀上了他的手心,仿佛安慰一般,缓缓地,均匀轻柔地把那只手往下拽,


“安室君,”他微微低下头来看着他,“我自己来。”


话完,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青年松开手,顺势撕下了那张名为“冲矢昴”的假皮——


然后,安室看见了赤井秀一。


活生生的赤井秀一。有些干燥的卷发自然地垂在额前,与莱伊截然不同的是少了那头及腰的黑色长发。映入眼帘的当然是那双眼睛,那双无数次在梦中出现过的,如狼一般的绿色眼睛。


冰凉的目光似乎染上了一层温度,赤井就这么看着他,均匀的吐息间是淡淡的烟草味拍打在面颊上,掀起一阵燥热的风浪。


赤井在脖颈间摸索了一阵后才开口。


“这样呢,安室君?”


再次听见熟悉的声音,安室蓦的有些恍惚。


他看见那双眼。


明明只隔了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安室却总觉得他是在眺望,踮起脚尖才能真正望到那片碧色的湖。他曾被淹入这片湖中,像陷入沼泽一般无法动弹。

也许是披上美丽外衣的沼泽,唯独困得住波本的沼泽。


他想起过去,昏暗的灯光下,安室总会看着那张莱伊留下的唯一的照片发愣,他听着耳机中回荡的两声枪响时,戴上那枚铃木特快列车的戒指时,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时,他都在想——


赤井秀一。


我要是能,忘记你就好了。


他曾经最想忘却的人,却变成了现在,他想忘也忘不掉的人。


有什么东西正从海里浮出水面来。然后他看到他。


天光大亮,海浪平潮。


思绪终于被拽回现实,安室看着他,无数不知名的情感正涌上心间,结成的另一把羁绊更深的枷锁和另一片另加深不可测的沉默的海。



安室看着面前的赤井秀一——



他吻上去。




04.

你过去弄丢了那么多人和物,你奔跑着,张望着——

你找到了吗?

_




四周弥漫着浓郁的硝烟气息,警车和救护车的灯光交映在一片黄昏下。


降谷零看到一个人。




_

临近最终战场的那几个月,赤井秀一终于名正言顺地以FBI搜查官的身份,同驻扎日本的同事以及刚从美国抵达日本不久的詹姆斯,协助日本公安进行作战方案的策划及战时人员的安排。


安室在波洛是出了名的体弱多病,这次更是请了将近四个月的假,理由是旧病复发,需要去医院疗养一阵子。面对榎本梓的关切与问候,他只是摇头,笑着说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只不过下次再回来的,可能就不是安室透了。他想。



“风见,人都到齐了吗?”降谷披上那件灰色外套,接过男人手里的文件,一刻不停地向会议厅的方向走去,步伐如往常一般略显匆忙。


“都在等您了,降谷先生。”紧跟其后的风见随即应道。


降谷推开会议室的门。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在众多视线下走上台。


“各位,”他清了清嗓子,用英语讲道:“十分感谢FBI能远程抵达日本来协助我方作战——”


但这时降谷顿住了。他看到些什么。


赤井秀一。


穿着黑色皮夹克的,有着绿色眼睛的。正同其他人一样把视线放到这边来。


但降谷现在毕竟没时间顾及那么多,只是扫了他一眼后又继续起那段断了层的演讲辞。


男人浅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浑厚有力的男声在封闭的空间内被无限扩大,余音与四面墙壁碰撞,回到了赤井秀一的感官里。


赤井有些跑神。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的巷子里,潮湿的雨后,宁静的青苔。


安室透吻住他。


唇齿间夹杂着波本酒的醇香,凌乱的吐息间混淆着尼古丁的苦涩气息,一些埋藏在眼底很久的情感被挖掘出来,赤井终于迟钝地发觉到耳边只剩下频率过快的心跳,有那么几秒钟,两种心跳声短暂重叠。


于是他闭上眼。



_

冗长的会议终于迎来了尾声,人群在一片喧嚣中涌出会议厅。


正忙着收拾资料的降谷零不经意瞥了一眼台下,然后他发现,有一个人仍好端端的坐在那儿,目光毫无疑问扣留在自己身上。


短暂的相视后,降谷移开视线没再看他,打算以无声来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


然而总事与愿违——


“降谷君,”低沉的嗓音在会议厅内变得格外清晰,“你等一等。”


降谷闻声抬起下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垂下眸,

“有什么事吗,赤井探员?”


——像是一种警告,借着“赤井探员”的称呼来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但经验丰富的王牌搜查官可不会吃这一套。


“我想和你谈一谈。”赤井平静地阐述着自己的目的,停下来静待对方的反应。


降谷的动作顿了一下,神情似乎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行啊,”良久,他夹着一沓子会议厅门口时,偏过头来对上那双碧绿色的眼睛。    “办公室见。”


随后身影掩在门后。




大概是降谷把两杯咖啡放在桌面上的时候,赤井秀一推门而入。


门哐当一声被合上,降谷把身子重新压回到沙发上,看着赤井在他对面坐下来。


“委屈你了,”男人把咖啡推到他面前,“这里恐怕只有速溶咖啡了。”


赤井自然听出他意有所指,淡淡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谢了。”


“说吧。什么事?”


“关于作战方案的内容,我希望有一些能做出修改。”


“为什么?”降谷质问道,“是哪个环节对你们FBI不利吗?”


男人摇头,神情依旧散漫,“planA。”


“我看过了。你似乎是想把自己的命搭上去,来换取整场作战的胜利。”


“话不能说的太绝对了。我毕竟还有20%的机率存活下去,倒用不着你来操心吧?”


太少了,赤井想,太少了。


“这就说明你有80%的概率会牺牲。”赤井不急不躁地应道,“日本公安不能失去你这样一位精明的干将。”


苍白的理由和借口。无力的回驳。


降谷嗤笑。

“赤井秀一,我不能这么自私,”


“如果我死了,日本公安失去的只是一个降谷零,如果我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导致作战失败,那么日本公安——包括FBI,失去的将是这几年来的所有努力,”


“权衡利弊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就目前来看,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方案了,”顿了顿,降谷抬眼看向赤井秀一,“你说呢?”


可是。赤井秀一想,你不在的话,我失去的就是整个世界不是吗。


“不妨听听我的想法呢?”男人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将手中的复印纸重新放回桌面上,“我倒是有一个十全十美的方法,能同时保住你的性命和作战的胜利,”


“另外——”


他抬起手,食指指向嘴唇的位置。



“——这是我的赌注。降谷君。”



_

降谷有时会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双眼睛。


雪中黯淡过的,霾一般的灰蓝。


淡蓝的雾落下来,笼住那片碧色的湖泊,只隐隐约约透出一些似是似非的绿,让人始终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仍被困在最深处。

是情感,是无力,是难言。然后呢?


然后雾散了,沼泽穿上了那件美丽的外衣。碧绿的,深不见底。


然后呢,雪停下来了,降谷零还能认出他吗?


他眼底落满了冰凉的雪,透过这双眸,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若有若无的背影。


走在伦敦街头的,埋进无边黑暗的,连绵不断的雨和雪之神降下的福音。


降谷零也难以分辨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赤井秀一。


摆在他前方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和落寞。


他从来不曾回头。




_

降谷不得不承认,赤井秀一的计划着实堪比天衣无缝,决战的过程十分顺利,大部分的代号成员都已经缉拿归案,留下的只有一些不足称道的普通成员,听说组织要被捣毁后就马上卷起袖子逃的无影无踪了。


然而一些不可控的因素还是降临在了他们头上。


赤井秀一在百里开外的百货大楼上精准击中贝尔摩德的左腿腹部,降谷零带着一众警员默契将她缉拿——一切似乎都还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看看,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天才情报员吗?”贝尔摩德双手被反铐在背后,反而语气轻松地调侃起面前这个身穿灰色西装的公安警察来。


“波本,哦不,降谷零,看在我们从前共事的情份上,我告诉你一件事,”女人轻笑一声,缓缓道出后半句,


“Gin事先在百货大楼安装了炸弹,足以把整座大楼炸得体无完肤,”


“要抓紧时间了哦——你们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了~”


百货大楼。


降谷零猛然想起赤井秀一。



一通电话甩过来,刚一接通赤井就听到降谷零在电话里喊,


“赤井!十五分钟内迅速将百货大楼内的人员清理人员!琴酒安了炸弹,短时间内拆弹人员无法赶到!”远距离传导下的声音难免有些失真,有呼呼的风声在听筒内游荡。


“收到。”


“…还有……给我活着回来。”


只是顿了顿,赤井就不敢再犹豫片刻,以后的事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他看向手表,时间还剩下十四分钟。



“所有在百货大楼的人员听好!一切听赤井搜查官指挥!”


降谷拉下手刹,将油门踩到最底,照这个距离来看,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少说也得二十分钟左右。他只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赤井秀一和另外一些留在百货大楼待命的警员身上。


等到降谷零终于赶到时,他看到的只有成片成片的废墟,他敢肯定,十分钟前的这里绝对不是这样瘆人的寂静。


“赤井搜查官呢?”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抓住一个行色匆忙的警员问道。


“他本来是跑出来了……呃,后来好像是去救一个孩子,”


“又进去了。”


警员离开了,只留降谷零怔在原地。


什么。什么?


苍白的嘴唇竟有些微微颤抖起来,黄昏毫无偏颇地打在这片废墟上,大概在费尽心思重拾起曾经的繁华,重拾起一些没有被上帝眷顾的生命。

有灰尘被风浮起,暖黄的光线下分外清晰。


他奔跑着,穿梭在废墟中的步伐一刻未停,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在心脏中破裂。有鲜红的血迸出来,染红了这片天。


混蛋。赤井秀一你个混蛋。


警车和救护车的长鸣交杂入耳,降谷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恍惚,仿佛他追寻了那么久的一个人,明明快要够到快要抓到快要把他拥入怀里的时候——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甚至,连一句告别也没留下。


他至今记得,自己在得知苏格兰死亡真相时,心情是怎样的复杂。


维持了这么多年的误会似乎已经就此解开,但呼之欲出的,是另一片雾气蒙蒙的海,好像仍旧有什么被困在那片海里苟延残喘着。


是他的,对赤井秀一不知从何而起的情愫。


他时常记起那个凛冽的天台,时常看见那样一双碧绿的眼睛。后来有淡蓝的雾落下来,把他完好无损地藏匿进这片碧色的湖泊。


是波本看见了那片雾,是安室亲手抹去了那片雾,最后是降谷零,无人知晓地把自己埋葬进了那片雾。


所以呢?


赤井秀一。他想,你就是以这种方式向我告别吗?


然而接下来,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降谷零!!!”


男人停住了。思维似乎也在这一刻停住了。


充斥在耳边的大概只剩下心跳声,堆积在眼底很久的雪终于被余晖融化,化成滚烫的水滴落下来,那个模糊的背影,似乎也在视野中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雾散了,雪停了,是碧蓝的海和沼泽外衣下碧绿的湖。


他转过身。


他看见那双眼睛。


赤井秀一站在黄昏里,向他敞开双臂。


伦敦经久不衰的雾,礼幌终年不败的雪,定格在此刻的,只属于他们的黄昏。


于是他不遗余力的。


向他奔去。




00.

我们总要在茫茫人海中停下来。


你停下来,转过身——


你看到一个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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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葉蓁蓁°

【伽暃伽】睡美人

睡不着,熬夜写之。

男大/女大恋爱故事,现代au

搞笑文

 

    1

 

    伽罗接了个电话,对面开口一个公主殿下。

 

    这甜得发腻的声音激得人浑身一激灵。事出反常,伽罗的目光在未完成的论文上游移一瞬,以防万一,习惯性点击保存,“什么事?”

 

    电话那头,她高中同学貂蝉对着硕大的行李箱叠衣服,声音里仿佛能滴出蜜来:“那个,你知道的呀,上单学院的院草我追到......

睡不着,熬夜写之。

男大/女大恋爱故事,现代au

搞笑文

 

    1

 

    伽罗接了个电话,对面开口一个公主殿下。

 

    这甜得发腻的声音激得人浑身一激灵。事出反常,伽罗的目光在未完成的论文上游移一瞬,以防万一,习惯性点击保存,“什么事?”

 

    电话那头,她高中同学貂蝉对着硕大的行李箱叠衣服,声音里仿佛能滴出蜜来:“那个,你知道的呀,上单学院的院草我追到了。”

 

    伽罗嗯一声。

 

    “嗯对、而且你知道的,那个……最近那个海都旅游在网上不是很火嘛……”

 

    对面欲言又止。伽罗又嗯一声,逻辑严谨的学霸轻而易举抓到了老同学两句话中的微妙联系:“你要去度情侣蜜月?”

 

    “Bingo!”貂蝉兴奋地对着电话笑了起来,“机票我都订好了,这周末晚上七点。”

 

    “旅途愉快。”伽罗祝福一如既往简洁而真诚,不防电话那头貂蝉又撒起娇来:“诶诶但是,我有个小忙要请姐妹出马,你知道周末晚上我有一场话剧要演嘛……但是机票我都订好了,不好改签的……所以……”

 

    她来了一个战术停顿。伽罗总算搞清开头那句“公主殿下”用意何在,下意识摇了摇头:“我不行,我没演过话剧,不如你找别人试试。”

 

    “你知道我们三分剧社真的人丁稀少的宝宝……是真的真的真的人手不足了啦,”对面开始演苦情戏,夸张地抽了抽鼻子,一整个声泪俱下:“而且,不用你演完全程的,最后一幕替我出场就好,最后一幕只有一场床戏。”

 

    貂蝉在“床戏”上加了重音,伽罗眉心跳了跳,“……什么?”

 

    “逗你的。”貂蝉笑了,“我们剧社里都这么叫,就是只要躺在床上的戏,还是闭着眼睛当背景板那种。”

 

    “我演睡美人。”她说。

 

    伽罗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貂蝉又是一叠声“公主殿下”地撒起娇来,“我是社长,要是因为我搞砸这出戏我就死定了,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我知道你最最最好了,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这姑娘甚至通过电波传递了一个飞吻。伽罗一阵肉麻,向来吃软不吃硬的女学究败下阵来松了口,话语间退了几步,“可是我这几天要写论文,抽不出时间去彩排。”

 

    “一场‘床戏’彩排什么,你只要演出前一天去熟悉一下流程就好。”貂蝉一边叠好衣服放进行李箱,一边咯咯笑,“而且,悄悄告诉你,这次的男主是野院的小狼狗东方曜喔——我知道你没有那方面想法,放心,没有真吻戏,通通借位。不过,如果你想发生什么,也是很方便的。”

 

    “……”

 

    “噢对了,忘了你不需要,野院的大帅哥不是在追你嘛,不过一炮双响不是也正好嘛。”貂蝉想起一事,“所以,传闻是不是真的,暃到底有没有185,腹肌能不能滑滑梯?”

 

    对面笑得偷感十足。伽罗拿这朋友真是一点办法没有,“你……我同他只是发小关系,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海后殿下。”

 

    “所以到底是不是185,滑滑梯?”

 

    “……183。”

 

    貂蝉是识时务者,眉眼弯弯,见好就收,迅速用第二个飞吻结束了这个电话,“好的,爱你,么么。”

 

 

 

    2

 

    时光飞逝,等到183滑滑梯的野院野院帅哥暃知道发小要出演话剧的消息时,距离话剧正式演出只剩下三天。

 

    彼时正是男大学生寝室娱乐时间。暃正在和兰陵王双排,他上铺李白突然敲了敲床板:“喂,暃,暃,你那个青梅竹马,是不是叫伽罗?”

 

    “……什么青梅竹马啊,就是、就是好朋友。”四个人拉着床帘,彼此看不见彼此,只能听出这话听起来磕磕巴巴。“怎么了吗?”

 

    “她还会演话剧啊,睡美人诶,你去捧场吗?”李白顺手把挂在校园墙上的演出海报q在四人寝室群里,出演人信息明晃晃写:伽罗(第五幕)。

 

    “……谁关心了。”

 

    兰陵王那一床出声:“喂,你一声不响地空了个一啊。”

 

    李白哈一声乐了。暃打死不承认因为伽罗没通知他委屈得要命,于是李白只好继续给他下猛料:“她演女主,第五幕,最后一幕……睡美人,哦,我没记错的话,就是王子把公主吻醒的那一幕。”

 

    床板嘎吱巨响了一声。李白:“让我看看男主是谁,喔,刺系2302东方曜,我的小迷弟,那个小帅哥,恭喜你,你青梅竹马好像要有男朋友啦~”

 

    忽而没声了。接着对床兰陵王发出一声尖锐爆鸣:“不是打团了你挂机啊!出生!”

 

    暃已经毅然离开峡谷了。此时他手机屏上是李白q在群里那张海报,人像俨然是法学院院花貂蝉的睡美人扮相,出演人员那里却清晰地写着伽罗。

 

    怎么演上话剧了呢。他想,不写论文了?

 

    

    他约她出去吃饭,她说她要写论文;他约她密室逃脱,她说她要写论文;他说太久不见了今夜月色真美去学校里压个马路吧,她还说她要写论文。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什么比她的论文更重要?

 

    暃极端不理解。他不想被几个损友知道,悄悄给伽罗发了条绿泡泡:在干嘛?

 

    五分钟后伽罗回:写论文。

 

    暃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但他清楚那不是什么玻璃,是他脆弱的心。过了会他敲了敲床板,佯装无意问:“那个什么什么东方曜,谁啊?”

 

    “我的粉丝啊。”李白憋笑说,“人称野院小狼狗,小帅哥一枚。哦,这是他抖音号,自己看。”

 

    暃嘴说有什么好看,身体却很诚实地到抖音视奸。他一看发现这货抖音的腹肌自拍比自己还多,并且更新极其频繁,几乎是他的两三倍,不由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一片寂静中,兰陵王忽然开口:“大哥,你点到推荐了。”

 

    李白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整个床板簌簌颤动,“我说暃,与其在这里苦大仇深地视奸别人的抖音,你还是抓紧行动吧。”

 

    “……怎么行动?”暃终于泄了气,“冲过去叫她不要演了?现实吗?”

 

    “你可以替她去演,反正只是躺在床上。”兰陵王幽幽道。“举报了,信誉积分减4,不用谢。”

 

    暃“靠”了一声。李白从上铺探出一个头,撩开暃的床帘:“有人要吻你的青梅竹马,你好歹总得有点参与感吧。”迎着暃求知若渴的眼神,他指了指唯一一个一直没有声音的床铺,“不是,还有小云嘛。”

 

    事情以暃被迫叫了宿舍著名冰山美人赵云一声“义父”而告终。赵云前女友貂蝉是这次话剧的出品方三分剧社的社长,当初分手时欠下他好大一个情债。为了避免室友头上长出青青草原,中国好室友赵云勉强以一个月早饭的条件答应了暃帮忙去做貂蝉的思想工作,帮他临时弄到一个角色。

 

    “貂蝉说,这个角色没什么技术含量,不需要排练,但很有参与感。”赵云挂掉电话,对着暃诚恳地一笑,“加油,捍卫你的爱情吧,白马王子。”

 

 

 

    3

 

    确实是一个不需要排练的角色。开演的那一天,暃这样想。

 

    后台人来人往,化妆间门庭若市。伽罗还没到场,他化完妆,就眼睁睁看着工作人员抬来他的戏服让他换上。

 

    ……?

 

    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眼前的戏服通体棕褐色,佐以绿叶点缀,枝桠分明,中空外直。导演催他赶紧穿上,他大脑一片空白,麻木地钻了进去,站直,亭亭玉立。

 

    这他妈是一棵树。

 

    戏服十分逼真,当他展开双臂时,那极富生命力的枝桠就茂密地展开,树干的位置可能专门定制过,十分贴心,在眼睛和嘴巴的位置开了小洞,暃的眼睛就在里面一眨一眨的:“你们、让我演树?”

     

    工作人员曰,对啊,这是貂蝉社长特意吩咐过的,也是唯一能临时加又不用话剧基础的角色了。

 

    而且,小姑娘顿了顿,你每一幕都在,包有参与感的。

 

    暃两眼一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大树栽倒。多亏赶来探班的兰陵王扶住了他,“你先别急着倒啊,你看,你看,伽罗来了。”

 

    暃瞬间不栽自直了。来走后门演戏的事情没和她提起,他第一反应是找个地方藏起来,被兰陵王猛戳两下才反应过来,他藏什么啊,他就是一棵树。

 

    暃闭上眼睛,他现在算是知道眼帘上画的深棕色眼影和唇彩是什么用意了。

 

    开门的声音、女声说话的声音、高跟鞋清脆的脚步声、衣物擦动的细响、裙摆开合的声音。暃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于是也就看见了进门的两个女人。

 

    一模一样的服饰,一模一样的妆造。貂蝉亲密地挽着伽罗的手,嘴上说着一些不用紧张之类的话。很奇怪,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打扮,可偏偏是伽罗能太轻而易举吸引她的目光。

 

    她今天穿了一件欧式贵族的抹胸杏黄色连衣裙,露出雪白而分明有致的锁骨和脖颈部分。鱼骨上衣掐得很紧,更显得腰身纤细,盈盈一握;下摆很蓬,纱裙撑在脚踝端若隐若现,和无数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梦幻而华丽。

 

    很美。暃情不自禁地想。

 

    兰陵王用余光瞟他,猛然注意到这人眼睛睁得像铜铃,直直地看着,就差眼珠子掉下来,一个箭步飞身上去挡在他前面,与此同时在树枝上——也就是暃的手臂上拍了一下,终于把这人拍醒,好歹是乖乖闭上了眼。

 

    “伽罗。”兰陵王一边严严实实地挡着不老实的树,一边迎着伽罗掺着三分惊奇的目光硬着头皮打招呼,露出一个假笑:“对,我是来探你班的。”

 

    说话间,门再次打开,演出的男主角、一身欧洲王子打扮的东方曜谈笑风生地走进来,“貂蝉姐好,伽罗姐好。”

 

    貂蝉笑着回好,一边回一边不着痕迹地对着伽罗挤眉弄眼。而此时,兰陵王身后的树在阴暗中无声地睁开了双眼。

 

    那些微表情和暗示明明白白地落在眼里,做了十几年花花公子的暃当然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意思。伽罗微笑着,问了一句学弟也认识我么。东方曜回以爽朗一笑,说,学姐学霸美人大名,连我偶像都略有耳闻。

 

    他再次看着伽罗,觉得她美得像一副再精致不过的画。与此同时,他又想起即将到来的那场表演,那个全场瞩目的吻,心中忽而酸胀,前所未有地难受。

 

    他的画,居然要被眼前这个毛小子玷污了。

 

    怎么可以呢。

 

    兰陵王主打一个一声不出,只顾着死遮不安分的树,低念别睁眼别露馅。其实这念的声音其实不小,只是初见的两人忙于交换联系方式,无人注意一棵树的异常。暃何曾这样被人忽视过,又差点气晕过去,一张树皮下一边瞪眼一边往门口挪。他双脚在树筒里,只能小碎步奋力扭动,看得兰陵王莫名其妙,“你干嘛?”

 

    然后就有了答案。曜留完联系方式,大步流星出门往门口走,被门口阴暗伸出的树枝绊了个正着。

 

    话剧小王子一个踉跄:“谁把这树放在这的?”不是,刚才还不在这啊?

 

    兰陵王汗流浃背,说了个冷笑话:“树长腿了。”

 

 

 

    4

 

    演出顺利,除了第五幕。

 

    幕布最后一次拉开,伽罗饰演的爱洛公主端端正正合着眼躺在南瓜床上时,睡美人的故事已经快演到尾声。深深迷恋着公主的王子披荆斩棘,一路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站在公主沉睡的古塔下,缓缓收剑归鞘。

 

    “……我亲爱的公主,爱洛殿下,如果上天愿意恩赐我你那沉睡着的仙子般美丽的容颜,我愿意以云彩的名义起誓,将我所有的爱、余生,都奉献给你。”

 

    即使情节耳熟能详,但男女主角的情感已经通过独白和映衬演绎到高潮,台下还是有不少女生感性地擦着眼泪。无人在意舞台的一端,一颗快要和背景板要融为一体的树在没有风声的情况下,无能狂怒地挥舞着枝桠。

 

    “美丽的爱洛公主,你能感受到我吗?”

 

   不能!树咆哮说。

 

    “美丽的爱洛公主,你爱我吗?”

 

    不爱!树咆哮说。

 

    “美丽的爱洛公主,我可以得到你的回应吗?”

 

    不可以!树咆哮说。

 

    但总之,树是没有麦克风的。

 

    “美丽的爱洛公主,如果你也深深地爱着我,如果你还希望王宫内的一切随你一同醒来,那清脆歌唱的溪流、那欢快鸣叫的鸟儿、那温柔低语的风……”

 

    所有人沉浸在男主角深情的独白中。长长的念词里,暃忽地心尖一颤,有所感地睁开眼睛,忽然眼尖地看见那公主所沉睡的南瓜床顶,某个装饰所用的小南瓜在瓜藤上摇摇欲坠。

 

    他倒是记得这南瓜份量不轻,万一……

 

    说时迟那时快,意外发生的瞬间,千钧一发之际,观众们只见一颗和背景板融为一体的树忽而跳起来,用一种滑稽的姿态连续双腿并拢立定跳三次,跳到公主床前,飞快俯下身,用自己脑后厚厚的树皮挡住了险些落在公主头上的南瓜。同时,因为巨大的作用力,树头重重地落了下去。

 

    他的唇猛地贴住她的。温热。

 

    一切像在做梦。

 

    台下传来观众一致的惊呼声。

 

    公主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满目树皮……以及嵌在树皮里的、那一双熟悉的、琥珀色的眼睛。

 

    静默一秒。

 

    暃看着她的眼睛,她紫罗兰色的、真像公主那样圣洁而美丽的眼眸,有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而心呢?心又跳得那么快。

 

    伽罗看着树的唇动起来。这棵树像王子那样,半跪在床前,温柔看着她。树说:

 

    “你醒了,我的公主。”

 

 

 

一口气写完熬到凌晨四点,早起人轻轻地b溃了。

LYC.

【添望】噩梦

       夜色渐深,屋内时钟发出滴答响声。

       江添从电脑里抬起头,闭眼用力捏了捏山根,再睁眼时仍带着疲惫。

      半掩的书房门冒出毛茸茸的小脑袋,望仔悄声走进书房,慢悠悠在江添脚边转了一圈,然后轻巧地跳上江添膝头。

      江添将它捞进怀里挠了挠下巴,“他飞机延误了。”...


       夜色渐深,屋内时钟发出滴答响声。

       江添从电脑里抬起头,闭眼用力捏了捏山根,再睁眼时仍带着疲惫。

      半掩的书房门冒出毛茸茸的小脑袋,望仔悄声走进书房,慢悠悠在江添脚边转了一圈,然后轻巧地跳上江添膝头。

      江添将它捞进怀里挠了挠下巴,“他飞机延误了。”

     望仔自然不会回答他,话音撞在墙壁上又慢悠悠传回江添耳边。 江添敲了下键盘保存资料,拿起一旁手机看了一眼,聊天界面停在对方简单的“晚安”两字。

     盛望三天前出了趟差,按计划今天傍晚应该就到家了,偏偏碰上南京天气状况不佳,飞机延误,盛望不想让江添熬着等他,早早道了晚安。

     江添关了电脑,将望仔送回猫窝,望仔以为江添要和他玩,乖乖侧躺下露出柔软的肚皮,江添屈起指节轻轻敲了敲小脑袋,轻声道了晚安。

     临睡前江添留了盏昏暗的床头灯,抓起手机打开微信,百无聊赖地翻了翻,终于确认了盛望没有发来消息的事实,于是闭上眼。

     再睁眼时,是在医院的走廊。护士匆匆忙忙小步跑着经过他,拄着拐杖的老人与他擦身而过,每个人看起来都有归处,只有他带着几分迷茫往前走,却不知终点在哪。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要找什么人,内心深处的不安和焦急促使他加快脚步,视线快速掠过一间间病房。

     在哪里?

     没有,没有,没有。

     “哥。”

     江添猛然停步,遑急寻找的人就在面前。盛望一身蓝白校服,面色苍白,眼底一片通红。

     “哥,”盛望伸手来拉他,“我不松手,你也别松好不好……”

     望仔。

     我不松手。

     可他发不出声音,身体不受控制的后退,最后几乎是挣扎着从梦里惊醒。

     床头灯温暖的橙光勾勒出床边一个清瘦的身影,江添手边床铺微微下陷,盛望一身柔软的家居服,身上带着残留着淡淡的水汽。

     “吵醒你了?”盛望伸手关掉床头灯,怕晃到江添眼睛。

     “没有,”江添的声音有点哑,放的很低,“做了个梦。”

     盛望钻进被窝,鼻尖是好闻的洗衣液味道,感觉酸软的筋骨都一点点舒展开,疲惫混着困意如涨潮一般涌上来。

     “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笑醒的。”江添听出他话音里的困倦,伸手将他捞进怀里,“睡吧。”

      盛望在坠入梦乡前握住了江添的手。

      再共赴一场好梦。

      

     

     

     

     

      

     


      

     

LYC.

【添望】疼

       盛望在黑暗中睁开眼的同时,尖锐的疼痛从腹部升起,直击大脑。他额头抵着江添的颈窝,迟滞的眨了眨眼,被迫接受了胃病袭击的事实。

       盛望将搭在江添身上的一条腿轻轻抬起,又一点点往自己这边收,再以零点五倍速把自己从被窝里撑起来。他吹空调的毛病在江添的纵容下半点未变,被窝里外的温度截然不同,他疼出的一身薄汗被冷风一激,盛望瞬间打了个哆嗦。

       他悄声揣上手机...

       盛望在黑暗中睁开眼的同时,尖锐的疼痛从腹部升起,直击大脑。他额头抵着江添的颈窝,迟滞的眨了眨眼,被迫接受了胃病袭击的事实。

       盛望将搭在江添身上的一条腿轻轻抬起,又一点点往自己这边收,再以零点五倍速把自己从被窝里撑起来。他吹空调的毛病在江添的纵容下半点未变,被窝里外的温度截然不同,他疼出的一身薄汗被冷风一激,盛望瞬间打了个哆嗦。

       他悄声揣上手机拉开房门,打算去找点胃药了事。

       望仔闻声而动,无声又轻捷地走到盛望脚下,两只圆溜溜的猫眼睛在手机的灯光下反射出幽幽光芒。

       盛望:“……”

       盛望看出它按耐不住的活力,但他此刻有心无力,只俯身伸手挠了挠它下巴。

       家里有常备药,都被江添收在茶几下的药箱里。盛望拖着自己走到茶几前,蹲下身从药箱里翻出一盒紫色包装的胃药,确认没有过期之后拿出两粒就着桌上的矿泉水咽下。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盛望的睡意早就无影无踪了,他撑着膝盖微微起身,放弃挣扎一般侧躺着窝进沙发,指节抵住腹部试图控制住疼痛。

       手机的灯光被关掉,客厅和沙发上的盛望一同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里,望仔轻巧跳上沙发,毛茸茸的尾巴扫过盛望侧脸,然后乖巧蹲坐下来。

       盛望勾起嘴角,无声笑了。

       卧室方向传来咔嗒一声,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客厅的灯啪地一下被打开,望仔一惊,跳下沙发。

       盛望一动不动,只抬起一只手臂虚虚搭在眼睛上方。脚步声停在沙发前,接着盛望头边的沙发微微下陷。

      “胃疼?”

      江添轻轻拨开他摁住腹部的手,换成温热手掌打圈按摩。

      江添的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喑哑,沙沙的拂过耳朵,盛望闭了闭眼,心里软成一片。

     江添抬眼扫过桌上敞开的药箱和开盖的矿泉水,眉头皱起。未及开口,盛望呜咽一声,猛地弓身蜷起,像是痛极。江添撩了一下他额前发丝,额上一层薄汗。

     于是回房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望仔被江添慌乱的脚步惊了一下,快步溜到角落,慢条斯理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江添出来的时候盛望疼过了一阵,身残志坚地爬起来换了身衣服,又翻出病历本和诊疗卡。

     盛望一条腿屈起踩在座位上,指节死死按压住胃部,整个人窝在副驾驶,在快速闪过的街灯照耀下脸色苍白如纸。

     江添的食指无意识的在方向盘上反复敲打,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唇色太浅了,他想,不该是这样的。

     “肠胃炎发作,”值班医生熟练快速地敲击键盘,旁边的打印机嗡嗡作响,“平时要注意饮食习惯,频繁的肠胃炎可能引起阑尾炎。而且空腹吃胃药会加重病情,下次一定要注意。拿这个单子去输液吧。”

     “谢谢。”江添收起桌上的病历本和单据。

      输液之后疼痛有所缓解,但盛望还是病恹恹的,半梦半醒地靠着江添肩头休息。

      江添将那本薄薄的病历本放在膝头,慢慢的翻着。医生的字迹潦草不清,却好像将他带回了那个仓皇落幕的夏天,他看着他的少年伴着聒噪的蝉声渐行渐远。

      盛望恍惚间听见交谈声,慢慢睁开了眼睛。护士动作娴熟的更换了输液瓶,江添点头致谢,抬手将他身上滑落的外套盖好。

     “还疼吗?”

     盛望接过江添递过来的杯子,摇了摇头。他握住江添的手,先是十指相扣,然后一下下地轻轻摩挲着指节,又挠挠手心,带着浓重的安抚意味。

    “这本病历本用了蛮久了,下次帮我换一本吧。”

     盛望声音低哑,将江添心头经年的酸涩轻轻捧起,妥帖收藏。

     江添合上病历本,扣住那只手。

    “一起去。”

      

       

梧啟

[赤安] The Days That Killed Summer

 


*战后秀零 ooc归我 夏天的故事

*全文1.8w+左右

summary:往事随风去,夏日不再来。

 

 

-

 

 

 

00.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战后秀零 ooc归我 夏天的故事

*全文1.8w+左右

summary:往事随风去,夏日不再来。

 

 

-

 

 

 

00.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一 、赤井秀一

 

 

 

 

01.

 

 

 

赤井秀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降谷零。

 

他们两个只是非常恰好地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用相同的姿势站在了同一家超市的同一个货架前,这本就是一个概率极小的事情,更何况这里并不是东京里烂大街的便利店——随后又忽然心有灵犀地转头望向对方。下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对着自己的意外与惊讶。

 

耳边超市里常播的轻快音乐还在尽情演奏,赤井秀一看了看手中的罐装黑咖啡,又瞄向降谷零购物篮中好几罐与他牌子相同的纯黑咖啡,用手颠了颠沉重的罐子。他望着降谷零的双眼挪开又移回,想要说什么,张口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他曾经无数次预想过与降谷零重逢的场景,也许是某一次日美的警事联合行动上,也许是在飞速行驶的新干线的某一个座位旁,或许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凡日子,比如现在。只是他并不是时刻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措不及防。

 

要说什么——他承认,这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是降谷零看起来并不感到多意外。他愣了几秒,然后很快回过神来,动作利索地将手中选中的香草罐装拿铁放进篮里,看着赤井秀一礼貌地颔首,用平常的嗓音说道,赤井,好久不见。

 

“...降谷君,好久不见。”赤井秀一有点窘迫地接上他的话。

 

“最近工作顺利吗?”

 

“还不错...”

 

那我就放心了。降谷零笑着点头,笑容看起来十分真诚。他总是这样,每天都宛如带着完美的面具微笑,叫人看不出底下藏着多少真心——赤井秀一想。在他失神的片刻,降谷零已经毫无留恋的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赤井下意识地迈步,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等看到降谷零回过头后充满疑惑的紫灰色眼眸,才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将话说了出来。

 

还有什么事吗?降谷零问。他站在原地没动,面容平静,宛如与对面的男人保持着最佳的社交距离,不靠近,也不走远。

 

“......”赤井愣了下,撇过头,低声说,“好久没见了,叙叙旧如何?”

 

他说出这句话时本没想过降谷零会答应。但降谷零却顿了一下,垂下眼眸,说了声“好”。

 

赤井秀一反应过来时,降谷零已经向收银台走去了。他张了张嘴,忙追了上去。

 

 

 

“话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降谷零问。

 

午后明艳的阳光充斥在空气里,街道旁是倒映出天空蓝的海洋,鸥鸟环绕,朝着风的方向而过,最后停在黑色的铁护栏上。赤井秀一提着购物袋,看向穿着普通白T恤与亚麻色短裤、脚底汲着拖鞋的降谷零,墨镜下的绿眼珠清晰地捕捉到对方淡淡皱起的眉毛。

 

“…度假。”赤井秀一犹豫片刻,还是老实回答了他。他觉得自己说什么可能都会被降谷零反驳,不管那是真的还是假的。果不其然,下一秒降谷零便看着他手中的一大袋黑咖啡,噙着并不真实的笑意——出来度假也喝黑咖啡,还真是像办公啊。

 

“对于我个人而言,出门还是喝点其他的比较好。”降谷零勾起唇,意味不明地笑道,“比如,黑麦威士忌。”

 

赤井秀一一下子被呛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并不是不擅长言语的表达,只不过他和降谷零已经太久没见,这种级别的玩笑话他还说不出口——唯一让他意外的是降谷零这句话的攻击性并不太强,却也让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他定在原地。

 

降谷零看着他失语的样子,没有继续多说,只是转身向前走去。赤井秀一连忙向前追赶他。“那你呢,降谷君?”他问。

 

你又过得怎么样呢?

 

降谷零顿了顿,语调平板地回答:这并不重要。

 

“怎么可……”赤井秀一刚起的话头还没说完,就被降谷零打断:“重要的是你在这里遇见了我。不是吗?”

 

降谷零回头,再次露出笑容看着赤井秀一。紫灰色的琥珀中隐藏着模糊的情绪,只有表面的笑意倾泻而出,填满整个眼眶。一刹那,赤井秀一的呼吸停滞了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晃过,然后在阳光中散开。只是那一瞬间,降谷零又恢复了原本的表情,仿佛刚才只是他一闪而过的梦境,现实中什么也没有出现。

 

也许你待会就会知道了。降谷零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没再说话。

 

赤井秀一抿着唇,看着降谷零劲瘦的背影,良久终于垂下眼眸。

 

 

 

02.

 

 

 

说到底,还是没有告诉自己他是干什么的啊。

 

赤井秀一默默地看着坐在桌子对面、正看着账单发呆的降谷零。实话说,今天在这里遇到降谷,他实打实地从心里感到意外。以他对降谷零的了解,这个人根本就不会把生命中任何一段宝贵的时间用在旅游度假上,更别说现在并不是日本警察休假的时节吧。

 

这个小岛就是个普通的休闲度假岛,一到夏天就旺得不行。可即便是这样,治安管理的状况依旧稳定,连最普通的偷窃案都很少见,更别说出现什么事情是需要日本公安出马的啊——赤井秀一正冥思苦想着,便看到服务员把甜品和饮料端了上来:“请慢用——”

 

谢谢。降谷零对年轻的女服务员微微一笑,瞬间让对面的女孩红了脸颊。随后他转过头来看着赤井秀一,脸上的微笑迅速地淡化了下去,将桌上还冒着气泡、滚着白色冰淇淋雪球的天蓝色汽水推了出去,递到赤井秀一的面前。

 

“季节限定饮品,尝尝吧,只有夏天才会有的。”他淡淡地说,拿起自己身前汽水的吸管喝了一口。

 

我不爱喝甜的——赤井秀一本想这样说一句,但看到降谷零满脸冷漠的表情又把话憋了回去。他看了一眼充满食用色素和添加剂香味的汽水饮料,眼皮跳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杯子拿到自己面前,动作缓慢地就着吸管吸了一口。

 

好甜......他差点整一张脸皱在了一起。但在降谷零的面前得保持良好的形象,所以他忍住了。这对于一个常年摄入苦味物质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味蕾的噩梦,加上尼古丁与咖啡因也压制不住的甜味。他不愿意去随意揣测,但肯定是这样的——降谷零绝对是故意的。

 

看着表情一言难尽的赤井秀一,降谷零挑了下眉。

 

“你要是不喜欢喝的话,可以点咖啡。”他勾起唇,眼神中似乎平添了几分笑意。

 

“对于我来说,太甜了些。”赤井秀一实话实说,将那杯汽水推的远了一些,抬手招来了服务员。

 

 

 

他们安静地喝完了咖啡,吃完了甜品,就像两个因为找不到座位而被迫拼桌在一起的陌生人一般,只是对着对方礼貌地微笑,却不再多交流任何一句有关于自己的话。一餐必了,两人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室外的日光似乎暗淡了些。太阳在炎日里也没了精神,无力地朝着西边垂下,将天空的色彩渲染成了柔和的蓝金。赤井秀一随着降谷零沿着海边的堤坝走着,两人的影子慢慢被拉长,重叠在一起。

 

赤井秀一抬起手看了看时间。快到傍晚,已经不早了,现在降谷零要去哪里呢?是海边、餐厅,或是——他居住的旅馆?似乎也没关系,如果一直和他这样走下去的话,那也很好。

 

记忆的浮标便总是在这样的时刻浮出水面。他想起来好像很久之前,他们也曾经这样地在一起过,在海边,在日落的天空之下。那时他还留着长发,总是喜欢抽烟,用的还是假名,也曾未想过未来会发生什么——他曾以为,他们这样的人是永远没有明天的。

 

那时降谷零也并不叫降谷零,他们也并不止两个人呆在一起。还有一个男人和他们一起在这片无垠而广阔的天空之下并存着。赤井秀一至今清晰地记得,那个男人微微上挑的眼眉、噙着温和笑意的嘴角,还有下巴上不长却有些扎人的胡须。他做菜的水平一绝,平时闲暇的时候最喜欢的娱乐活动是弹吉他,即便是在三人都无比疲倦的情况下。

 

他是——停。赤井秀一猛地回神。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海浪拍击沙砾的冲击声一下一下,时起时落,落入他的耳畔。他下意识抬头看到眼前不远处头发淡金色的俊秀男人,开口叫道:“降谷君——”

 

“降谷巡警!”

 

两个人都同时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身后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快步走了上来,他的五官普通却朝气蓬勃,在降谷零的面前站定鞠了一躬。降谷零愣了片刻,随后想起了什么,反应过来,也朝他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后藤,你在巡逻吗?”他问。

 

“是的。”被叫做后藤的年轻人声音不大却响亮地回答道,“我和藤原前辈调班了,下午我来负责,今晚他来巡逻,我的女友和妈妈来了,晚上我得招待她们。”

 

哦。降谷零笑了,目光中有什么似乎融化了些许,嘴角边的笑意也明显了些,年轻人有朝气真好啊,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去哦,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没人要的老家伙。

 

“还有,别叫我降谷巡警,太难听了。”

 

“...当然......好的,前辈!”后藤的脸颊有些发烫,脸上傻乎乎的笑容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随后他又看向呆愣在原地的赤井,怔了一下,问降谷零,“前辈,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降谷零瞄了一眼仿佛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的赤井秀一,脸上笑意不减:是啊,他第一次来这里,我带他四处看看。后藤并没有注意到赤井秀一脸上难看的神情,又向降谷零敬了个礼,寒暄了几句,说“玩得开心”,便又向前继续巡逻了。

 

降谷零目送着他远去,收回微笑,没有情绪地回看赤井秀一。黑发的男人脸色差到极致,他终于抬眸,紧紧盯着降谷零,让对面的人忽然涌上一股不适感,就像被一条饥饿的毒蛇盯上了一样,让他想起当年莱伊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目光。

 

赤井,怎么,你想说什么吗——

 

“降谷君、”赤井秀一猛地往前一大步,一把抓住降谷零的手臂,后者的前臂上因对方用力过度而出现了淡淡的红痕,被激得狠狠皱了下眉,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步步紧逼,“...巡警?”

 

降谷零闭了闭眼。很快他睁开眼睛,如同紫灰琥珀的纯色瞳孔里只剩下了眼前所倒映的所有景色,其他什么也没有存在,似乎一片虚无。他用平静无波的嗓音回答赤井:

 

“现在你知道我在这个岛上是干什么的了。”他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赤井秀一看不出来那里面是释然还是苦涩更多,“守护民众安全的公安巡警。”

 

 

 

03.

 

 

 

“......这是你做的吗?“

  

 

赤井秀一看着摆放在自己身前桌上的精致菜肴,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降谷零正在不算宽敞的厨房里收拾着锅碗,闻言嘴角抽搐一下,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语气冲了不少:“FBI里难道都是些只会打枪不会做菜、做家务的白痴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赤井秀一立马出言否认。好在降谷零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过多争辩,只是脱下围裙,安静地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将两碗味增汤摆放在两人的身前。

 

“我开动了。”

 

“......唔、我开动了。”

 

 

 

对于降谷零邀请自己来家里吃晚饭并留宿的事情,赤井秀一还是蛮惊讶的。之前他一度觉得两人的关系也许是恶劣到是永远不会邀请对方到家中做客的人,更别提一起吃晚饭,即便这只是降谷零单方面认为的。他当然不会拒绝邀约,反而求之不得。

 

在知道降谷零在岛上的情况时,赤井秀一本想要追问到底,问他为什么会从日本公安的警视正变成这里的一个小巡警,这种情况放在谁的身上都可以,唯独不能是降谷零。但降谷零对于这个问题有明显的抗拒感,他不好追问,只好就此作罢。

 

碗筷碰撞的响声与哗哗的水流声交错响起,降谷零在厨房洗着碗,赤井秀一回眸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转身走到屋外木质的地板上。这是降谷零租的房子,不远处就是宽广辽阔的大海,在黑夜中逐渐变得迷蒙,潮涨潮落,一浪接着一浪,永不停息。

 

于是他便又想要抽烟了。下意识伸手进口袋拿出烟盒打开,赤井秀一愣了一下,看了烟盒里满满当当的薄荷味棒棒糖好几秒,才想起自己一直在戒烟,只好勾唇苦笑,摇了摇头,拿出一根拆除包装塞进嘴里。

 

赤井!降谷零突然大喊道,赤井秀一扭头看他,他却没有回头,“不准在我家里抽烟。”

 

“我没有抽。”赤井秀一嘴角上挑,举了举手中的棒棒糖,即使降谷零看不见,“这是棒棒糖。”

 

哈罗跑到他脚边,绕着他的脚走了几步,汪汪叫了几声。赤井秀一蹲下身,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低低地笑了。你的主人好像不是很欢迎我。他夹着糖果的手将哈罗抱起,将头埋在它柔软的细毛间,低声呢喃,怎么办呢?

 

“赤井,别抱我的狗。”降谷零洗完碗走过来看着赤井秀一,冷哼一声,“它不喜欢你。”

 

赤井秀一看着哈罗不断摇摆的短尾巴与使劲冲进他怀中的头,微笑着说,是啊。

 

降谷零装作没看到哈罗摇尾巴讨好眼前这个讨厌鬼的行为,摆了摆手,转身向屋里走去:“我明早一大早要起来巡查,先去洗澡睡了,你的房间在最里面那一间,其他的自己看着办。”

 

真是冷漠的人啊,主人请客人来做客,自己反而丢下客人走了。赤井秀一叹了口气,又低下头蹭了蹭哈罗发热的身体。

 

 

 

“你说谁?”

 

手机那头不断地传来杂音干扰着通话,朱蒂在电话的另一边大声喊到。赤井秀一将手机拿的远了一些,皱了皱眉,把音量调小声了一些:“朱蒂,你那边好吵。”

 

赤井秀一,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FBI的敬业女警官在手机中发怒般地吼到,“现在的美国是白天,不是大晚上睡觉的时间,我要上班、要工作,ok?”

 

嗯嗯,好。赤井秀一敷衍应下,抬手摸了摸鼻子。“我说,降谷零,你了解他的近况吗?”

 

电话另一边的杂音小了不少,对面的人似乎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待着通话。女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赤井秀一的心却愈发不安起来。

 

你问他干什么?朱蒂的语气突然有点生硬起来。

 

赤井秀一敏感地觉察到了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朱蒂一口回绝。“他现在...过得应该不错吧。”

 

是吗。赤井秀一喃喃道。

 

“今天我遇到他了。你应该知道我这些日子去干什么了。”

 

朱蒂一下子被噎住。她明显感觉有些事情瞒不过赤井秀一,只得叹了口气。

 

“你明白的,秀。”她说,“如果他真的想让你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也不会两年都不联系你了。降谷的事情并不是我们有意瞒你,只是,我们想让你快一点走出那段时光而已......”

 

朱蒂,那些都早就过去了。赤井秀一的语气微微转冷,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哈罗的脑袋,小狗一直在他身边打转,“你们的好意我领了,但我并不喜欢你们这样的做法。”

 

“——秀一,你总是这样。”朱蒂的声音开始颤抖,情绪有些激烈起来,“我们做的事情难道都是错的吗?那也只是为了...”

 

“我明白了。”赤井秀一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和你争论。谢谢你了,朱蒂。”

 

说罢他将电话挂断,沉默了很久,只是静静地坐在阳台上发呆。哈罗似乎累了,躺在赤井秀一的身旁耷拉下脑袋,睡了过去。很久很久都没有动静,只剩下男人气息吞吐的声音,融入无尽的潮响中。

 

 

 

分针已经不知道在钟框里打转了多少圈。赤井秀一终于站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子里安静得吓人,几乎什么声响也没有。赤井秀一沿着不长的走廊慢慢向前走着。经过降谷零房间时,他脚步顿了顿,看着紧闭的房门,停顿了良久。

 

最终他仿佛下定了决心般,抬手轻轻将房门拉开。

 

房间里寂静无声,窗户透不出任何光线,只剩下浓郁的黑暗在四处流淌。降谷零蜷缩在地面的床单上,身体背对着门口,正轻微起伏着,看起来已经睡着了。身上的被子则在翻滚动作中被扯落,滑到了腰部以下。

 

赤井秀一犹豫了一下,像只猫般轻手轻脚地走进去靠近降谷零,蹲下轻轻帮他将被子敛好。做完这一切行动之后,他本想就此站起身悄悄离开,降谷零突然转过身来。

 

男人身体僵硬了一瞬,视线向下移到降谷零身上,眼中流动的绿意忽然有所凝固,如同瞬间坠入了北极的海洋。

 

降谷零紧紧地闭着双眼,额头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的嘴唇紧紧抿着,颜色近乎苍白,脸色灰败,整个人都用力蜷缩在一团,像是在逃避着什么,却无法逃离那噩梦的根源之中,只能无力地保护着自己,看起来十分痛苦。

 

赤井秀一当机立断,立刻准备把他叫醒。就在他抬手的下一秒,降谷零整个人忽地颤抖起来,随即猛地睁开眼睛,嘴唇蠕动,大喊:“赤井!”

 

然后他一抬眼,便看到了蹲在他身旁愣住的赤井秀一。没有惊讶、愤怒和疑惑,降谷零喘着粗气,猛然撑起上半身,左手向前一捞,抓住他短袖上衣的下摆,用力扯了上去。

 

 

 

男人肌肉匀称的腹部右侧,烙印着一个不大而狰狞的圆形伤口。周围起伏不平的凸起如同向上攀登的藤蔓,一点一点地朝着四周蔓延,将他束缚在绿网里面。只要闭上眼睛,仿佛就还能看到鲜血在汩汩流出,汇成一条红色的蜿蜒血河。

 

降谷零就这样僵在原地,直直地盯着那个伤口,许久都没有动弹,也没有注意到赤井秀一一直紧跟在他身上的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垂下眼眸,刘海遮盖住眼中的情绪,手臂泄力落下时,却被眼前的男人一把捞了起来。他被迫抬眸,便看到赤井秀一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双眼。

 

绿极浓郁的色彩占据他的眼框,如同亘古的寒冰那样停滞不动,情绪被封存在厚厚的冰层底下,无法被人感知,却似乎能看到它们流动的形状;那些不可名状的、浓稠如液滴的物体。能将人慢慢包裹起来,冰封在海面下的冰川里。

 

降谷零在这样的对视下,渐渐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掩饰着眼中真实的情绪。

 

下一刻手臂便传来一阵刺痛,激得他下意识睁眼抬头,朝着痛感的根源望去——赤井秀一抓紧了他的手,深绿色的眼眸紧紧地看着他。

 

没事了,降谷君。他又重复了一遍。

 

“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04.

 

 

 

赤井秀一没有睁眼,却感觉到了日光刺入眼球的痛觉。他终于强忍住困意,撑开沉重的眼皮,缓缓坐起身来。

 

几缕并不强烈的阳光从窗户射进,被窗杆切割成如少女头绳般的白金色丝带,散开落入屋内,映射出空气中飞扬的细小尘埃。男人的绿瞳微微眯起,看向旁边的被褥,发现被子折叠整齐,床单上已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已经早就出去巡逻了吗。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赤井秀一将被子叠好,站起身准备出去时,卧室的木门抢先一步被外面的人拉开。降谷零探了个头出来,金发在头部的摆出中轻轻颤动着。

 

“早上好,降谷君。”赤井秀一没有等对方出声,便抢先说道。降谷零面对着赤井秀一的凝视,张了张口,最后嘴唇动动,轻声回复道:...早上好。

 

“早餐放在桌上了。你洗漱完来吃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赤井秀一盯着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嘴角猛然上钩,用手捂住脸庞。

 

 

 

降谷零坐在餐桌的另一边,身前的桌上放了一张今日新出炉的报纸。他的瞳孔流转到上面,目光却并没有聚焦,只是在看着某一处虚空发呆。赤井秀一目光没有离开过他,拿起罐装的黑咖啡用食指打开,嘬了一小口。

 

拉环打开的声响吵醒了降谷零。他看了赤井一眼。

 

“我还挺遗憾的。”赤井秀一在他开口想要嘲讽前道,“你在波洛上班的时候,没有去那里品尝过你做的三明治。”

 

降谷零花了几秒钟反应,然后笑了起来,目光里带着几分戏谑。

 

“你来了也不会怎样。”他说,“只不过我们不卖黑咖啡,也不许人抽烟。”

 

言下之意是咖啡厅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地。赤井秀一苦笑,耸了耸肩,怎样都好,但我现在已经不抽烟了。

 

下一秒他便从降谷零眼中看到了“骗人的吧”几个大字,就差写在脸上了。为了自证清白,他拿出烟盒,给降谷零看里面一根一根排列好的薄荷糖。降谷零瞳孔稍微收缩,哑然几秒,最后别开了头。

 

“真是令人惊讶。”他不知在看着屋外的哪个地方,又或许只是为了避开眼前人的视线——然后轻声说道,“一直以自我为中心、妄为自大、大名鼎鼎的FBI探员赤井秀一居然会因为某些原因戒掉自己染上了二十年的烟瘾。”

 

真想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而改变的。降谷零又笑起来,脸部线条随着肌肉的牵动柔和了不少,似乎是发自内心的好奇。

 

在赤井秀一未做出任何回应之前,降谷零就起身走向客厅,用背影面对着赤井秀一:“算了,是谁都无所谓。你自己待一会儿,想走想干嘛都行,我要去补觉。”

 

说完他就直接在客厅的沙发侧着躺下,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起来。如同一只被按了关机键的机器人,只不过会有胸膛的起伏与呼吸。

 

赤井秀一思绪有点混乱。他深呼一口气,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看到青年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便走进房间拿了一张薄被子,仔细端详了一下降谷零的睡颜,把被子披在了他的身上。

 

 

 

“这样吗......我了解了。”詹姆斯的声音隔着屏幕,从太平洋的另一端传来,“所以你短时间内是不打算回美国了?”

 

赤井秀一隔着阳台的透明拉门注视着仍旧躺在沙发上熟睡不动的降谷零,短促地应了一声“嗯”。

 

今天的天气依旧很好,青蓝的天空与澈明的大海组成颜色相衬的闭环,从这个阳台的视角只能看到绿与蓝的交错,纯色的、透明的、被阳光填充的夏日的白昼。即便没有多少风吹来,海边的气候总是比人群汇聚的城市中心凉爽不少。赤井秀一拿着棒棒糖的左手习惯性抖了抖,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而是沉声对上司说:

 

詹姆斯,你没有什么要说了的吗?

 

“......”詹姆斯沉默片刻,“秀一,我们之间倒不如直白些。”

 

“嗯?这句话应该我对你们说吧,詹姆斯?”赤井微微勾唇,眼中却没有笑意,声音慢慢转冷下来,“关于降谷零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现在追究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詹姆斯的声音有些疲倦,赤井秀一甚至能想象到他肩膀微耸的无奈模样。“如果你想知道关于他的事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那么,请把我最后见到他的时候,到现在之前发生的事情,”赤井秀一的语气加重了不少,“全部说给我听。”

 

那么,请再给我一次重新认识你的机会吧,这次不是波本,也不是安室透——

 

降谷零君。

 

 

 

二、降谷零

 

 

 

01.

 

 

 

黑暗。浓稠到极致、无法化开的黑暗。

 

“如果开枪打死他,你就能活下来。”那恶魔般的声音放大了无数倍,环绕在他的耳畔,充满他的脑海。整个世界一片寂静,所有事物都随之而消失,只剩下男人残酷冰冷的嗓音。你不是一直很想亲手杀死他么?

 

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的交易,波本?

 

波本——

 

“开枪。”那个男人站在很远的地方对他说。

 

降谷零茫然地看着前方。此时他的眼前被蒙上沉寂的、不透光的暗色玻璃,似乎被蒙蔽了一切的视觉触点,如同跌落在万里深处的海底。那是除了被海水与暗涌填充的空间之外,没有了任何有生命物体的地方。

 

时间来到了最后几秒钟。降谷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者说在犹豫什么,波本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男人。到底是谁——他看不见任何的人影存在于他的身侧。当秒表走到最后三格时,他突然猛地收回手枪,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嘣。枪响了。

 

有人的身前染上了鲜血的颜色。黑色的针织帽、颀长而弯曲的下睫毛、还有盈着痛意与决绝的绿色瞳孔,如同一颗精致无比的绿色水晶,然而它此刻正在迅速暗淡下去——

 

赤井秀一——

 

 

 

“降谷君!”

 

降谷零倏地睁开双目,大口呼吸着,如同溺水的人重新回到干燥的陆地。他的脑海出现了一段短暂的空白,眼前一阵模糊,双手刚想往后伸将自己撑起来,却忽地失力——但他并没有重新摔下去,而是被人揽住了。

 

他扭头看去,便落入男人绿波荡漾的眼眸之中。赤井秀一正蹲在他身旁,沉沉看着他。

 

“赤井...”降谷零喘了口气,有些烦躁地闭上双眼,“你怎么还没走?“

 

赤井秀一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好一阵,泛着绿光的双眼又沉寂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降谷零受不了这样的无声注视,猜不透对面人的真实想法,这会令他感到不安。

 

“你究竟......”

 

降谷君。赤井秀一打断了他的话。

 

“你又梦到我了吗?”

 

降谷零闭上了嘴。他的手垂在一旁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沙发的布套,咬了咬唇,才勉强向上勾了一下:赤井秀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手突然被身前的人紧紧抓住。降谷零一惊,下意识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人死死钳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恼羞成怒地看向赤井秀一,低喊:“放手!——”

 

赤井秀一嘴一撇,没有听从降谷零的指示。反而用力一拉,把降谷零拉近了他的怀中,然后双手用力抱着降谷零。

 

降谷零简直要大惊失色了。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闪了过去——两个大男人在一个单独的房间突然抱在一起怎么说都很怪异吧,还有他怎么不知道他和赤井秀一的关系已经达到了这么亲密的程度?还好他早就习惯了面对意料之外的特殊情况,只是几秒钟后便又反应过来,开始剧烈的挣扎。

 

他越是挣扎,赤井秀一就抱得越紧,最后几乎已经到了要给自己的双手上锁的地步。降谷零被勒得快喘不过气来了,眼下见赤井秀一没有了别的动作,直接放弃了反抗,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处。

 

“你有病吧,赤井秀一。”他无奈地说,“能放开我吗?”

 

赤井秀一没一下子回答,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从降谷零的背后传来,低落沉闷,在两人的胸怀里共鸣。

 

“...对不起。”

 

对不起?

 

降谷零愣了一下,随即觉得有点好笑。“如果你是因为觉得碍了我的眼而和我说对不起,那么我接受。”他说到,拍了拍赤井秀一的肩,语调逐渐冷下来,放手。

 

赤井秀一缄默不语,轻轻放开了他。降谷零暗自松了一口气,站起身绕过赤井,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凉水,咕噜咕噜喝下。

 

他现在真的非常后悔让赤井秀一踏进这间房子。不过做了的事情已经做了,他不会因此而懊悔,也不会立刻马上就把赤井秀一给赶出家门——对于现在的降谷零与赤井秀一来说,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我并不空闲,赤井。”他转头看着依旧蹲在地上背对着他的赤井秀一,居高临下般地说道,“你也知道巡警的工作是什么。”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转向降谷零,没有说话。降谷零看到他沉郁的绿眸,此时冰川的底下似乎已经融化,有什么东西正在喷涌而出,让他感到心慌。

 

“我知道了...我会再来的,降谷君。”赤井秀一低声说,转身离开了客厅。

 

降谷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烦意乱地闭了闭眼。他走到玄关处,才发现属于赤井秀一的鞋子已经不在了,看来他已经走了,只不过自己却没有听见一点开门关门的声音。

 

看着从斜处的缝隙透进的阳光,他握紧了拳头。

 

 

 

05.

 

 

 

“烟火大会吗?”

 

后藤双眼发光地问道。坐在他旁边办公桌前的老前辈渡边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似是回忆般说道:“每年这个时候一般还会有夏日祭...前几年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没有举办,不过今年应该会举行的。”

 

“不过你就别想着去参加啦。”男人话锋一转,咧开嘴笑道:“警察可是要负责维护秩序的。”

 

什么嘛......后藤一下子泄了气,整个人瘫倒在座椅上:“我还想带我的女友一起去逛逛呢!”

 

“你女友还没走啊?”“说是休假了,可以待久一点......”

 

降谷零坐在办公室的角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办公桌面。他看似在发呆,实则则在认真地听着几个同事的对话。夏日祭,他暗暗在口中咀嚼着这个名词,想起好像很多年前,他也参加过这样的民俗活动,当时是和——

 

叮咚。手机讯息传来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降谷零嘴角抽了抽,挣扎了好几秒,最后还是不情愿地把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果然是赤井秀一给他发来的LINE。

 

「降谷君,所以你去看烟火大会吗?」

 

降谷零不耐地小声啧了一下。他解锁手机,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打出两个字:「不去。」

 

「为什么?」赤井秀一那边很快就回复了消息,看起来像是无时无刻都守在手机屏幕前。

 

「FBI现在已经清闲到要去看烟火大会打发时间了?」

 

「我要工作!赤井,别再烦我了!」

 

打完最后一句话降谷零就直接把手机丢在了一边的办公桌上,没有再去理会过它。

 

自从重逢那一天赤井秀一添加了他的电话号码和LINE的账号之后,就总会给他发消息。一开始是一些普通的问候语——「早安」、「晚安」、「休息的好吗」之类看似客套的话,他也会选择一些去回复。但这几天男人发得却越来越频繁,已经到达了连看到一只猫、一片云都要拍照给他的程度。

 

降谷零对此满脸黑线,他不明白赤井秀一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热忱,这实在是令人恐惧。根据他在这世界生活这么长时间的经验来说,赤井秀一变成这样一定事出有因,至于原因是什么,他根本就不想知道,只是想图个清静而已。

 

他现在对于那天自己因为太困忍不住去超市买了咖啡而懊悔不已。

 

如果那天不去超市,就不会遇到赤井秀一,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但世界这么小,更何况这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岛屿,谁又说得准他们以后不会遇见呢。

 

正在苦恼着接下来如何躲开赤井秀一时,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降谷零下意识一扫,愣了愣,随后眼睛陡然睁大。

 

[工藤 新一向您发送了好友请求。]

 

 

 

「降谷先生,终于重新联系上你了!」

 

「你过得还好吧?」

 

降谷零顾不得去回复工藤新一关心的问候,直接直入主题:「你为什么会有我的LINE?」

 

工藤新一没有立刻回复。对话框上方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降谷零不禁皱起眉头。正当他想要继续追问时,高中生,不,现在是大学生侦探终于发了信息回答。

 

「是赤井先生告诉我的。」

 

赤井...!降谷零额头的青筋狂跳。他干脆地回复了工藤新一一句「知道了,我过得很好,不用担心」之后便站起身走到屋外。今天也依旧是漫长夏日中再炎热不过的一天,阳光热情地填充在整个岛屿的上方。只不过降谷零没心思欣赏这一片大好的风光。他直接拨通了赤井秀一的电话。

 

电话打了好一会儿后才被接起。另一头的环境有些嘈杂,赤井秀一颇为愉快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降谷君,今天天气很好喔,有什么事情吗——

 

“赤井秀一!!!”降谷零不顾维护形象,怒气冲冲地吼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别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诉以前的熟人!”

 

熟人?赤井秀一的语气平淡,降谷零甚至能想象到他在电话那头微微歪头的模样。“Ho,你说的是那个男孩吗——是他知道了我和你遇到的事情之后,主动问了我的。”

 

“那也是你先告诉他的吧?!”降谷零实在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他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强忍着怒火说,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赤井秀一沉默片刻,语气突然认真起来。“陪我去看烟火大会吧,降谷君。”

 

“你偏要我陪吗?”降谷零烦闷地揉揉眉心。来到没有冷气的屋外气温瞬间攀升,让他有些出汗,“赤井,有这么多的女伴仰慕你,自己去找一个去,让一个大男人陪你看烟火,究竟是要怎——”

 

因为我有话要对你说。赤井秀一一下子打断了降谷零的话,语气要强烈了不少。

 

什么话要一边看烟火一边说?别和我说是告白——

 

“答对了。”赤井秀一语调轻快起来,“那就这样哦,明晚不见不散。”

 

“什么......?等等——”降谷零脱口而出之时,赤井秀一便直接挂掉了电话。

 

赤井!他对着手机大吼了一声,回应他的却只有嘟嘟嘟的忙音。金发青年眼睛无法抑制地瞪大,宛如张开外伞的紫灰色水母,在深色的海洋里游动。他呆呆地看着手机显示的通话页面,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什么啊......”

 

海鸟在身前的上方、蔚蓝色的大海上飞掠而过。降谷零在阳台上站了许久,直到屋里的人在喊他去吃午饭,他才打开手机,发了一条LINE给赤井秀一。

 

「我同意了。」

 

 

 

06.

 

 

 

小岛的夏日祭终于如约而至。平日里冷清的岛上瞬间多人了起来,傍晚日落时分之后,布置在街道上的灯笼与路灯亮起,宛如五色七彩的地上银河。人流在这个时候汇聚成长长的线影,甚至要挤满整个街道。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的场面了。上一次还是很多年之前的万圣节,那时自己在东京,也是孤身一人,还碰上了一件算得上大事的案件。降谷零自嘲地笑笑,抬手按灭对讲机里同事传来的对话——算了,那些过去回不回忆都无所谓了,对如今来说,当下才更为紧要。

 

对讲机里再次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似乎是通知着热闹的夜晚即将开始。降谷零迈开脚步绕过来往不断的人们,朝着人群最密集的中心地带而去。

 

他很快便想起来上一次没有想完的事情。很久之前他还在会参加夏日祭的年龄时,那时候是景光陪他去的。诸伏景光。

 

两个第一次去夏日祭的男孩看什么都会觉得新奇——毕竟他们那时才刚上高中。透明玻璃水箱里游动的赤色金鱼,如同空中浮动的孔明灯;没有高楼大厦遮挡的夜空泛着黑紫交融的淡色,烟火在半空中绽开闪过,行星般璀璨的光芒逐渐消失,落向大地抬头仰视着它的人们。

 

——落向地面的行星,zero,那一定会给我们带来好运。

 

降谷零仍然清晰地记得那夜诸伏景光的笑颜,毕竟他自己也玩得很开心。之后发生了什么,也许都并不重要了。在没有景光的世界里生活,是降谷零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都未曾经历过的。但他知道景光会变成守护他的那颗行星,这就足够了。

 

手机发出了短讯传来的消息。降谷零回神垂眸,苦涩地笑了笑,没有拿出手机,而是继续向目的地靠近。

 

 

 

人群在他的身边不停穿梭而过。头发扎成丸子头的可爱女孩、戴着眼镜看着手机的高瘦男人、拉着手穿着浴衣,蹦蹦跳跳的女高中生。每个人要做的事情都不同,浮现的感情也各不相同,但只要在这里,在炎热的夏季、热浪与凉风交织的夜晚里,他们的快乐都是相同的——这个夏日的终点、八月的末尾里。

 

汗水从额头上滑落,沾湿了碎发的前沿,降谷零笑了一下。自己其实并不喜欢夏天。无论是哪一个自己,都是一模一样的,就算那些所珍视的人还在,也不会有一丝一毫地改变。从前在安全屋里度过的逼仄岁月,没有冷气的难受程度就宛如被锁在了狭隘的烤炉里,更何况还不止他一个人待在里面;波洛咖啡厅里的冷气威力足够,在夏季工作却变得更加繁重,要准备的餐品越来越多;夏季人们的心情因为炎热而变得郁闷和烦躁,警察厅的大楼从来没有半刻熄过灯。还有那些后来发生的、令人不快的回忆——

 

夏天只是一个会让人心情不爽、疲惫无比的季节罢了。如果只是因为单单一个夏日祭,一杯汽水,或是一场烟火而开心——那是小孩子才会有的心情。不断往复而循环的夏日,令人讨厌的晴天与雨天,永远都不会停止。

 

而他从来没有获得过那种可以喘息的机会。

 

“糟透了。”降谷零嘟囔道。随后又莫名地笑了起来。这个夏天也是与以往的一模一样,让人想要逃脱和躲避。而幸好,现在他已经快要到达出口了。

 

 

 

“烟火大会要开始了哦~”

 

渡边前后转了转脖子,骨骼碰撞松动发出咔咔的声音。降谷零与他一齐靠在栏杆上,看着已经从深蓝的色调变成纯黑的天空。人流在慢慢地向那些最佳的烟火观赏点聚集,彩色灯笼一晃一晃,点缀着逐渐冷清的街道。热闹总是这么容易就过去了。

 

降谷零的脸庞在黑夜中被手机屏幕照得发亮。屏幕上的聊天页面里,赤井秀一给他发了许多信息,有长有短,他一句也没有回复。两人最后的对话停留在赤井给他发送的自己的位置信息,并附赠了一句:

 

「降谷君,我会在这里等你。」时间是半小时前,在小岛被设为最佳烟火观赏点的山坡上。

 

许是注意到降谷零略显不自然的脸色,渡边瞄了他几眼,最后发现身旁人的眼神一直定格在手中的手机上面。直到他好奇地埋头过去看,降谷零才突然反应过来,慌忙地将手机屏幕朝下摆放。

 

“什么啊,和女朋友的聊天记录吗?”

 

“......哪里是。”降谷零局促地笑了一下,垂下眼去。“如果是女朋友的话你们早就知道了吧。”

 

渡边把探出半个的身子缩回去,两眼认真端详了降谷零一会儿。降谷零抬头看向他,看到他脸上突然绽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其实我刚刚看到了。”他说,“那个绿眼睛的外国人,是你朋友吗?”

 

“嗯...?”

 

“就是你手机上聊天的那个人啦。”渡边掏了掏口袋,拿出烟盒,得到降谷零不介意吸烟的答复后从中抽出一根点上,“他的头像是自己吧?说起来我前几天遇到他了。”

 

赤木*先生是吧?渡边似乎有些得意洋洋地说道。

 

“...赤木?”降谷零翻开手机看了看对话框上对面那人头像中标致的自己,骤然失笑,“是赤井。”

 

渡边听到之后有些疑惑,到降谷零提醒他道姓氏是赤井不是赤木之后,他才甚甚反应过来,连忙有些尴尬地说着抱歉。降谷零摇了摇头,看着渡边吐出一口烟,心中的想法渐渐成型。犹豫了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问道:“...渡边,前几天你遇到他,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就是赤...赤井先生吗?”渡边的手握成拳捶了一下自己的手掌,“那个人果然是你朋友吧!”

 

“...算是吧。”

 

渡边甩甩头发,最后摇头晃脑地说起来他与赤井秀一相遇时发生的事情。

 

“那个人当时见到我时突然叫住了我,我当时还以为是来旅行的外国人迷路了来问路,结果没想到他日语说得这么漂亮。”

 

降谷零刚开始只是安静地听着,后来突然有些狐疑地皱起眉头。赤井秀一在路上无缘无故叫住穿着制服得巡警本来就很可疑,这家伙按理来说根本没有要找警察解决的事情吧。再加上他现在在这小岛上面做片警,问题的答案不就昭然若揭了吗——

 

“——渡边,他是不是向你提起我了?”

 

诶,你怎么知道?渡边惊讶地笑了,“神算子啊,降谷!”

 

“也没问什么吧,只不过问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和过得怎么样,我就如实回答他了啊。看起来他很关心你呢,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降谷零握紧手机的左手慢慢松开。他的身体放松下来,向身后的栏杆上靠去,抬头看向夜空。青黑色的天空落入他的眼底。

 

“......认识很久了...对啊,快十年了吧。”

 

真的是这么这么久的朋友啊!渡边瞪大了双眼,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抬手拍了拍降谷零的肩膀。

 

“刚刚,他是邀请你去看烟火吧?快去吧!毕竟两人好不容易才聚一次!”

 

金黄色头发的男人微微别过头去,将手机熄屏。他双眼一眨不眨地说:“还没执完勤...还是不去了吧。”

 

“不就是个执勤吗,瞒过去就行了!我来帮你解决!”

 

渡边像在发誓一样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将降谷零推向前去。降谷零回头看他,脸色很是犹疑。他的手已在不知不觉中握紧手机,手心感觉到机体上因磨损而变得凌厉的边痕。

 

“可是......”

 

“去吧。”渡边又笑了。这一次与前面的不同,是一种让人感到安心无比的、温暖的微笑。

 

“万一因为没去而后悔,不是很遗憾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远方在黑暗中浮沉的大海。聚集在一起的人群点起手中的光亮,一盏接一盏的灯光,如同繁星一样慢慢相连在一起,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像天上在黑暗中延伸的银河,一路到很远很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这是告别夏天的仪式啊,降谷。渡边将手中的烟掐灭,轻声道。

 

“所以,快去吧。”

 

降谷零的瞳孔微微放大,在海浪的起落声与人群的吵闹声中。

 

 

 

07.

 

 

 

平日里冷清的山坡上已经聚满了行人。走在路上会肩膀摩擦,要小心避开人流才不会被撞上身体的经历已经很久没有过了。日本哪里最能体验到摩肩接踵的感觉——应该是东京和涩谷吧,当然还有上班时间的地下铁上。但那种匆忙而快节奏的城市生活,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降谷零轻轻呼了口气。

 

 

 

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前来赴约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与其说是自己想要来,倒不如说是被别人推了一把。对于赤井秀一,他怀抱有非常复杂的感情,一方面是从两人认识起就已经拥有的厌恶,一直到现在都仍未完全消除。但它的力量早已非常微弱了——还剩下的,便是愧疚、苦涩、与不想见到他的逃避心理。

 

毕竟两年前,自己差一点亲手害死了他。

 

岛上的山陵很少且矮,一般快步爬二十分钟也能很快到达山顶。而烟花的观赏点设在了山腰处——面积更大,视野开阔合适,而且也能让旅客少走几步。降谷零在视线中堆叠的人群里反复寻找,最后终于发现了那个不同于平常人的高大笔直的身影。

 

赤井秀一穿着花纹繁复的花色衬衫,下面是一条黑色的短裤,脚上踏着人字拖,黑发没有打理,在燥热的夜风中凌乱地飘散着。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论周围的游客如何运动。也没有看手机,只是在抬头望着夜空,像在等待着什么东西。

 

“还真是坚持啊,等了很久了吧?”

 

降谷零开口道。赤井秀一一下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扭过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发现降谷零正站在他的身旁,平静地看着他。茶色皮肤的青年套着件简单的白色T恤,工装短裤的布料在风中猎猎作响。

 

“降谷君......”赤井秀一下意识开口,又闭上嘴巴,最后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答应别人的事情,我不会失约。”降谷零垂下眼,随后看向亮起的手机屏幕。7:49。离烟火大会开始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于是他抬头看向赤井秀一,正好对上他那认真注视着自己的深绿色双瞳。

 

降谷零很不习惯这样无言的注视,不自在地避开双目。还有十分钟,来早了啊。他心中想。

 

“......降谷君没穿警服呢。是不用值班吗?”

 

赤井突然开口。降谷零有些不适应这突然开始的话题,好一会儿才回答。“早就结束了。我回公寓换了衣服才过来的,反正时间还早。”

 

这样啊。赤井秀一应了一声。接下来两人之间便变得鸦雀无声。虽然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感到非常的不自在——降谷零皱了皱眉,感受着在两人身边蹿溜的热风,烦躁地闭上眼睛。就在他还在想要不要去旁边摆摊的小贩那里买杯冰沙吃吃时,赤井秀一再次开口了。

 

“——降谷君,”他的声音平缓而没有起伏,却隐约让人觉得蕴含着某些不知名的东西,“两年前,你为什么要那样一走了之?”

 

降谷零在轻轻甩动手机吊坠的手停止了一切动作。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问句,不是自言自语的轻声嘟囔,也不是完全不期望得到回答的那种语气,这是一个一定要得到答案的问题,身旁的人似乎已经渴望这个答案很久很久了。看着赤井秀一冷冽的侧颜,降谷零突然自暴自弃地笑了。其实今天来到这里之前,他早就预想过这样的情况了。

 

果然是因为这个啊。

 

“你就这么想知道?”

 

当然。黑发男人立马回答道。“请告诉我。”

 

降谷零再度把玩起手机上的小吊坠。那是两年前刚来这个小岛时买的,形状是红色的透明金鱼,点缀着一颗星星。这种烂大街的吊坠在哪里买都一样,但是那一天他却鬼使神差地把它买了下来——岛上买的挂坠,也许能保佑我、和我身边的人不受伤害...也说不定。他当时的想法很幼稚,不想要再有人因为自己而受伤了。

 

当然他知道,所有的不幸不都是自己造成的。但是那种感到愧疚的情绪,是无法割裂开来的。而对于赤井秀一的伤害,换句话说,确实是因为他才会那样的。

 

想到这里,他有带着些许无奈的情绪扯了扯嘴角。

 

“没什么原因吧。”他昂起头,“因为那天我差一点害死了你。”

 

“不是的。”赤井秀一果断地说,“你也是受害者。”

 

“那有什么关系?”吊坠的红线勒着肌肤,在皮肤上分割出明显的分界,“是因为我,你才受伤了。那可是差点丢掉性命了啊。”

 

“不是的,降谷君。”赤井秀一再次重复道。“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去的。是琴酒开的枪。”

 

降谷零怔住一瞬,歪头笑了笑。这样吗...他轻声道,“谢谢。”

 

“不过我也不想再在警察厅待下去了。况且你的事情,根本上那还是我的责任,赤井。”降谷零摇摇头,“没有我,你就不会受伤。”

 

“不是这样的.......”赤井秀一有些焦急地出声,却被降谷零打断了。

 

“我当然不会承认我是个很糟糕的人,赤井。但很多人确实是因为我才遭到不幸的吧?比如你,比如他...景光,还有很多很多警察厅的同事,包括风见也是。之前很多时候...包括我们还在组织里当卧底的,我做过太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也不想再让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了。但是...”降谷零吸了一口气,感受到内心波动的心情,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但是我还是想守护这个国家。被调来这个岛上面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我终于明白了从前我那样过的日子根本不能称作是生活。我活得没有以前这么累了。”他看向赤井秀一,看到祖母绿的宝石眼里闪烁着轻微的不忍与痛苦,反而有些释然。

 

“你不用同情我,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我觉得...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那你真的甘心吗?”赤井秀一紧紧地盯着降谷零淡然的脸庞,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放弃过去自己的一切...一个人来到这里,什么都没有了。降谷君,这是逃避。”

 

降谷零猛地皱了一下眉。他看着赤井秀一在其他人看来堪称恐怖的表情,突然了然于心,于是舒展开眉毛,笑出了声。赤井秀一的眉毛琐得更紧了。他还想说什么,降谷零却抢先开了口。

 

“...如果你认为是逃避,那也无所谓。”降谷零耸肩,双眼直视眼前的男人。“不过赤井,你对我也许有些误会吧?”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这么坚强,也没有这么的勇敢。降谷零勾起唇,“之前我对自己过于苛刻,其实那很多都是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后来才想明白。警视正也好,巡警也罢,不都是因为要保护这个国家和国家里的人民才存在的吗,那我在这里和在东京又有什么不同?”

 

“而且......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说实话,我并不讨厌这里,也许以后也想要在这里一直下去。”他看着愣住的赤井秀一,感觉胸膛开阔起来,坦然说道。

 

“虽然好像破坏了我在你你眼中的形象,不过这就是我。”

 

降谷零莞尔一笑。

 

“真正的降谷零。”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将两人都吓了一跳。降谷零向前望去,听见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大喊着倒数。最后十秒,在数字归结于零时,烟火就会升上天空。

 

十,九,八......

 

每个人都仿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喊叫着,为了迎接这夏日最后的盛典。赤井秀一看向降谷零,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金发在他耳边缠绕,紫灰色的眼瞳被暗色的环境晕染,却依旧闪闪发光般发亮。他的眼中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流溢了出来。于是赤井瞪大了眼睛。他的心跳在这一刻停止了一秒。

 

他在笑。那种发自内心的、充满笑意的笑容。

 

我没有看错吧——?赤井秀一这样想到,他刚想走近一步,让自己看得更加清晰一些,倒计时在这一刻归零。烟火瞬间上升,在夜空中绽放开来,如同撒落人间的星光,向地面坠落而去。带着色彩的光芒照亮了降谷零的脸庞。他笑得很开心,陪着周围喧闹的人群一起。

 

“很美啊。”降谷零仰起头,眼中刻录上四散的烟火,笑着说,“赤井,你要跟我表白吗?“

 

赤井秀一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他嘴唇蠕动,发出一个急速而短促的音节,便没了下文。降谷零看到他眼中的错愣与惊慌。好久没有这样,不,也许是从来没有过吧——看到那个赤井秀一在自己眼前露出失败的表情。他又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赤井秀一对他刚刚说的一番话还没有做任何的回应,不过并那不重要。

 

“我没有过和男人谈恋爱的经验...而且我之前喜欢的一直都是女生。”降谷零回过头。“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想应该可以试试吧。”

 

看到赤井秀一没吭声,降谷零有点疑惑。结果扭头看到身旁的男人双眼失焦,已经完全愣在了原地。接着他猛地惊醒过来,用手用力抹了一把脸,翠绿色的瞳孔里融化了冰川,那抹绿意瞬间鲜活地流动起来。

 

接着他郑重地直视降谷零:“......我喜欢你,降谷君。希望...今后我们可以有机会一起生活。”

 

谢谢你展示给我你最真实的一面,也谢谢你给我能够重新认识你的机会,降谷君。赤井秀一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在心里默念。

 

 

 

降谷零的话语顿了顿。他在烟火的绽放声中笑笑,侧脸被打上暗淡而斑驳陆离的光芒。

 

“那就试试吧。”他说道。

 

 

 

对了,赤井,你喜欢夏天吗?

 

......嗯?

 

我不喜欢哦。

 

“...我还好,不讨厌吧。”赤井秀一说道。烟火的绽放只是短暂的一瞬,很快夏日祭最后的庆典就要结束了。降谷零低头,将手机上的挂件拆下放进裤袋里,无所谓地面露微笑。

 

“嗯,也是呢。“他说,“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毕竟夏天就快要结束了。他这样想到。

 

 

 

end.

 

 

 

 

 

尾声

 

 

 

赤井秀一离开的那一天,降谷零亲自到机场去送了他。

 

从小岛到陆上的机场路程不算遥远,乘坐交通工具却非常麻烦,必须从岛上的码头坐船到港口之后再坐车才能到达。本来降谷零有些不太情愿去,不过赤井秀一一直都很想要让他去,再加上这一分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最后便妥协了。他一大早就起了床,陪着赤井去到机场赶早班前往东京的飞机。

 

机场不算太大,运作得却相当繁忙,准备前往世界各地的人们拖着行李箱匆匆而过,也有从别的地方来到这里的悠闲的旅客。赤井秀一去办好了行李的托运之后,时间很快便走到了登机的时刻。降谷零看了看表,催促赤井秀一说,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赤井秀一没有应答。他看了看金发蜜色皮肤的恋人,突然露出笑容。他在降谷零疑惑目光的注视下将机票塞进口袋里,然后站在原地张开双臂,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降谷零皱了下眉,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摆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赤井,这是异国的告别方式。我学不会。”

 

“当然,这是异国的......不过我们是情侣,降谷君。”

 

赤井秀一说着,把手微微伸前了点。降谷零似乎感到有些头疼,最后带着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情绪走上前去,张开双手抱住对方,感受着男人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量。呼吸声在他耳边均匀地响起,他缩了缩头。

 

“降谷君,”赤井秀一的胸膛因低沉的共鸣而颤抖,“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

 

“...等到FBI放假的时候再说吧。”降谷零把头埋在赤井秀一的颈窝,闷闷地说。“美国和日本挺远的。”

 

赤井秀一低声笑了起来。降谷零虽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笑,不过他觉得没必要知道原因。也许两年前、三年前、还有很多年前的自己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会与曾经自己最厌恶的人在一起。但是那些降谷零都是从前的、破旧的、那个不完整的自己。现在也许也并不是真正的降谷零,不过降谷零想,我好像终于有点喜欢上这样的自己了。

 

于是他也笑了起来,从赤井秀一有力的怀抱里挣脱开来,抬头看向他。

 

“...赤井,说起来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我还是喜欢喝苏格兰威士忌呢。”

 

赤井秀一的眼中透出些许的惊讶,而后便转变成了恍然的释怀。他也回答道:

 

“是吗,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喝波本一点。”

 

 

 

离别的时刻到来了。赤井秀一向登机口走去的背影逐渐越来越远,即便如此,降谷零也能看到挂在他背袋上的红色金鱼吊坠在从玻璃窗外透进的日光下闪闪发亮。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手机下方,抬头如释重负地扬起嘴唇。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了。好像心脏都轻了几克,在这个炎热的夏季里。

 

他扭头望向窗外。阳光刺眼却柔和,青蓝色的天空从穹顶坠下,落入他的眼底。

 

 

 

 

 

 

 

Fin.

  

  

  

  

  

  

*赤木是Akagi 赤井是Akai 渡边听错了hhhh

  

这一篇从年初就开始写了...一直拖拖拉拉的终于完成了 刚好也到夏天了 很应景呢^ ^

文里感觉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但是其实最想表达的是,每个人都要拥有面对现实的勇气与力量。勇敢地面对现实,活在当下,想必零和赤井一定可以做到吧~

最后 感谢观看!

 

 

 

 

  

  

  


仄言🌵

【整理】赤安圈神仙太太和文

Spinach:

一只豆腐皮:



*如题,为了方便吃粮,遂整



*包括赤安/秀零/莱波/冲安/……



*仅含写手,不含画手



*在老福特上有的会放链接(直接戳),若为同一系列的文章则放第一篇;如果没放就移步嗷三/wb(部分用户名已标注)



*以太太作为划分单元,每位太太的推荐文放代表作(尽量全面)



*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

Spinach:

一只豆腐皮:



*如题,为了方便吃粮,遂整




*包括赤安/秀零/莱波/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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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蝶骨(嗷三Sphenoid019;wb蝴蝶解剖学)




    1.【赤安】蕾拉 




    2.【赤安】V的自白 




    3.【赤安】匡提科随笔 




    4.【赤安】皆大欢喜 




    5.【赤安】同罪者




    6.【赤安】太阳坠落 




    7.【赤安】昨日、今日、明日 (全文移步)




    8.【赤安】世末的舞会与终焉雪 




    9.【赤井家族】A先生不幸事件 




    10.【赤安】Drown 




    11.【赤安】仿生小熊会梦见大教堂吗 




    12.【威士忌组】Triangle 




    13.【赤安】雪国 




 




 




二、烟熏鲨鱼(嗷三SmokedShark)




    1.【赤安】Caramel 




    2.【赤安】同行者 




    3.【赤安】新婚礼物 




    4.【赤安】Lucky Seven 




    5.【赤安】已婚男子的二十个尴尬瞬间(零side)




【赤安】已婚男子的十五个心动瞬间(秀side)




    6.【赤安】诞生之日 




    7.【赤安】For Richer,for Poorer 




    8.【赤安/全员】The Bad Kid/世上最讨厌的小孩    




    9.【秀零】Sparks Fly 




    10.【赤安】双重审讯 




    11.【莱波】Time-Limited 




    12.【赤安/ABO】夜幕降临时 












三、沼泽带(嗷三driftingisland)




    1.【赤安/ABO】All the force of his surrender




    2.【赤安】戒烟




    3.【赤安/知乎体】特工退休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4.【赤安】吐真剂 




    5. 【赤安】Phone Sex 




    6.【赤安AU】吸血鬼与储备粮 




 




PS:沼泽带老师17年出过实体书《Lover,Hunter,Friend&Enemy》,不过现在估计绝版买不到了,感兴趣的可以去找找看




 




 




四、人造水母(wb人造水母;嗷三Dormitivejellyfish)




    1.The Red Glass (全文在嗷三)




    2.【秀零】灰烬 




    3.【赤波】Red Rum 




    4.【莱零】PAUSS 




    5.【秀零】July 




    6.东京巴别塔事件 




 




 




五、繁浅




    1.【赤安】五年后的陌生人 及 番外 




    2.【赤安】兄长(原著向/HE) 




    3.【赤安】同袍(原著向/HE) 




    4.【赤安/知乎体】你见过开车最厉害的人是怎么样的?




    5.【赤安】Mr.Mystery 




    6.【赤安】Come back to me 




    7.【赤安】炽热星河 




    8.【赤安】意料之外 




    9.【赤安/知乎体】有对象的人会被别人的狗粮噎到吗?




    10.【赤安/知乎体】有没有什么名小说的人物有有趣的原型呢? 




 




 




六、上邪(所以平台信息 )




    1.【赤安】赤井秀一知道与不知道的事 




    2.【赤安】吐彩票症 




    3.【赤安】万圣节的赤井医生和降谷伤员 




    4.【秀零】女王的葬礼后 




    5.【秀零】1334码狙击手的直播事故 




    6.【赤安】停止重播 




 




 




七、祁含章(嗷三MrOrea)




    1.【赤安】角色分析之赤井秀一 




      【赤安】角色分析之降谷零 




    2.【莱波/赤安】非线性死亡 




    3.【赤安】此地无银 




    4.【赤安】泌乳素/Prolactin 




    5.【赤安】爱无可忍 




    6.【秀零】恋与咖啡 




    7.【赤安】智齿 




    8.【赤安】你们不对劲还是我不对劲 




 




 




八、Lantheo(wb/嗷三Lantheo)




    1.【赤安】赤井秀一知无不言 




    2.【赤安】夜行生物 




    3.【赤安】Mindset 




    4. 【赤安】Like Father Like Son 




 




 




九、耐受不良于行




    1.【赤安】如火如焰 




    2.【赤安】去造访爱的预兆  




    3.【赤安】听候春天发落 




    4.【赤安】请把我当杏仁来数 




    5.【赤安】用户需求已发送 




      【赤安】用户需求已响应 




    6.【赤安】降血天气 




    7.【赤安】余情未消 




    8.【赤安】简要制造桃色新闻术 




    9.【赤安】谁是首席失眠治疗专家? 




 




 




十、Haynee




    1.【赤安】致命弱点 




    2.【赤安】语言与沉默 




    3.【赤安】时间之海 




    4.【赤安】The Horizon Hides You in Vain 




 




 




十一、扬州慢




    1.【赤安】安全感 




    2.【赤安】酒后吐真言 




    3.【赤安】海风 




    4.【赤安】成瘾 




    5.【赤安/莱波】走错门 




    6.【赤安】你再说一遍你是谁的崽? 




    7.【赤安】与我择日同亡




    8. 【威士忌组/莱波】 所以说酒品不好的人不要乱喝酒 论坐实谣传的一百种方式 你俩到底睡没睡过 最佳损友




 




 




十二、譬如朝露




    1.【秀零】紧急联络 




    2.【赤波】水下妄想 




    3.【秀零】一个盘子引发的血案 




    4.【秀零】玻璃内外 




    5.【秀零】三次降谷零想知道赤井会不会哭 




    6.【赤波】一周宿敌 




    7.【秀零/莱零】午间逸话 




    8.【秀零】听说赤井秀一结婚了 




    9.【赤安】结婚日 




    10.【秀零】一次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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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全为个人整理(主要来源AKAM论坛和各平台的推荐),若有遗漏/推荐欢迎在评论区补充(之后会再进行整合)


蝶骨

【赤安】V的自白 (上)

赤波,刚脱离组织的FBI×某谋杀案的嫌疑犯


*标题来自安德列耶夫《毒蛇的自白》


祝大家白色情人节快乐,二月没写现在補贺吧 (


-


V for Valentine.



000 恨之欲其生


“真有你的,莱伊。”


贝尔摩德看着波本的脸说。她的语气如同叹息。

此刻这是被她化妆成莱伊——或者说赤井的一张脸。赤井秀一的肌肤是偏暗的象牙白,几乎可以说是细腻的,一种漂亮而淡漠的颜色。 

波本用漂亮而淡漠的眼神回看她。赤井秀一的绿眼睛。


“你到底对我们小波本做了什么,搞得他神魂颠倒,连你死了...

赤波,刚脱离组织的FBI×某谋杀案的嫌疑犯


*标题来自安德列耶夫《毒蛇的自白》


祝大家白色情人节快乐,二月没写现在補贺吧 (



-



V for Valentine.



000 恨之欲其生



“真有你的,莱伊。”

 

贝尔摩德看着波本的脸说。她的语气如同叹息。

此刻这是被她化妆成莱伊——或者说赤井的一张脸。赤井秀一的肌肤是偏暗的象牙白,几乎可以说是细腻的,一种漂亮而淡漠的颜色。 

波本用漂亮而淡漠的眼神回看她。赤井秀一的绿眼睛。

 

“你到底对我们小波本做了什么,搞得他神魂颠倒,连你死了都不放过……”

贝尔摩德装模作样地继续。她的台词功底仍然很动人,这是一场对死人低语的独角戏。

“赤井秀一没有死。”

而她唯一的观众回应。他仍然顶着那张脸,场面就一时显得猎奇。看上去像死人本人正在为自己辩护。

贝尔摩德耸肩:对对,你说一万次了。

“他没有死。所以快点出来吧莱伊,你的小甜心都被逼疯了,你还舍得和我们玩捉迷藏?真了不起。”

“……”

那双绿眼睛里出现了一点愠怒。这是一个属于波本的表情。

“他还活着。”

波本第一万零一次重复。贝尔摩德安抚似地举起手,看上去依旧不以为然。

“随便,你说了算。反正你们两个本来就很奇怪。”


“自从很久以前,你飞去美国那一次——”


 

(这就是、很久以前那一次的故事。)

 



001 Monday



赤井秀一透过舷窗往外看,跑道正在夜色里加速后退。


窗上的雨点向后奔流。机舱外头是大雨的深夜,这趟班机延迟了两小时终于起飞。他知道自己很可能要赶不上时限。

请将您的手机关闭。头上传来甜美而平滑的声音。或调整为飞行模式——


赤井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数字往后跳了一位。

而飞机的引擎发出轰鸣。现在这感觉像某种刑侦剧的经典片头,告示牌啪啦啦一阵翻动,无机质的数字在背景里逐帧切换,最后定格下来交代时空。

 

时间:周一深夜,十一点零三分

地点:达美航空,DL868航班上


就是这样。从西雅图飞往洛杉矶的直达航班,预计航程是两个小时又四十分钟。

降落的时候肯定已经过午夜了。赤井看着窗外,跑道尽头闪烁着红色指示灯。

警告的颜色。危险的颜色。不可接近,不能碰触,在夜里依然耀眼的颜色。

 

不久之前,莱伊从组织里叛逃。就在同一天他离开日本,飞机在夜色的掩护里升空。

那时他往下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见了一些光点。闪烁、迫近的红色;或许那只是跑道灯。也可能来自追杀的枪口,红外线瞄准镜。或者那是警车吗?地面已经太过遥远,他看不清晰。

那些鲜红的光点盯着他离去。有一瞬间那感觉像无数只眼睛。

 

从此他的身影烙在了某个人眼里。从那一夜开始,追逐在他身后的人。赤井秀一把那个人的眼睛染成了鲜红色,用他的名字,他的血,他们曾一起做过的事。

禁忌之园的苹果树下,蛇信吐出鲜红诱惑。悖理红的恶之花在园里盛放,那些屈服于欲望的夜晚,分不清是莱伊还是波本的血滴在床上。

苹果花,血和夜晚的香气。波本的声音。

 

此刻的赤井秀一凝视着窗外,有鲜红的灯重新出现在夜里。

警告。危险。邪恶的,那条蛇睁开眼睛。

嘶嘶吐信,分明温柔,充满爱意的声音。

 

我爱你。



-



(两小时前。)

 

西雅图,西塔科国际机场。主航站楼。


所有旅客都看着他大步流星走进来,身后一路滴水的痕迹。落地窗外疾风骤雨,闪电从夜色里劈落,划亮他眼前一些人的表情。

那些人不自觉地让开了。赤井想自己的脸色八成不太好看。

 

——太可怕了。

莱伊第一次对波本沉下脸时,对方曾这样说。仍然带着肆无忌惮的笑容,一边点了点他不悦的唇角: 

你的脸。这样出门会把小孩子吓哭的哦?

 

现在赤井秀一的脸可能比莱伊更可怕。不远处有个小女孩已经缩进了母亲怀里,似乎之前的闪电都不曾让她如此恐惧。

赤井看了手机一眼。时间和雨一样匆匆流去。

因为天气恶劣的关系,预定航班已经延误了半小时。大雨影响起降,广播里的时间不断更动。

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迟到的。等到他抵达洛杉矶——


明明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机场了。他甚至没空收拾任何行李,随身只带着配枪。

点四零口径,FBI常用的格洛克手枪。他在来时路上才匆匆申请权限,让上头给他核发持枪登机的证明。

你要做什么?电话那头的詹姆斯问。赤井想自己的回答听上去毫无意义。

“我要去洛杉矶。”


迫切地。本能一样,无暇思考,像奔赴一场无法迟到的约会,即使他带的是枪而非一把玫瑰。

那么,那个人肯定在那里嘲笑着吧。航班延误想必也在他的掌握里。他精确地计算发出邀请的时刻,让赤井注定赶不上这场约会。

赤井清楚地晓得这件事。自己肯定会迟到的。

但他仍然用最短的时间赶过来了。


而西雅图的候机楼外仍然大雨滂沱。赤井的视线朝大厅扫了一圈。

在他身旁有个少年戴着耳机,盯着手上的屏幕。这是目前唯一没有远离赤井的人了。或许他沉浸在手机里,没注意到大家都对这个一身寒意的男人敬而远之。

那只手机上是某一场MLB重播。开季以来就被连续横扫的西雅图水手队,这一次客场作战,对手是洛杉矶天使队——


狙击手的视力有时也是一种困扰,擅自看清别人的屏幕并不礼貌。赤井移开眼神,重新望向窗外的夜空。

在那里不停不停下着大雨。波诡云谲的夜色里,阴云如同海浪翻涌。

西雅图水手队。

现在他想,水手很快要穿过这片危险的海了,但在洛杉矶迎接他的并不是天使。或许是海妖之类的怪物,等着把他拖进深深的海底。用魅惑的、夺命的歌声,轻而易举就让人死去。

波本的眼睛。


赤井不无情绪地翘起了腿。起飞时间仍旧遥遥无期,他想抽烟,往口袋里摸到打火机,但机场当然是禁烟的。这让他越发烦躁起来。

啪擦。

轻敲两下,打火机点起又熄灭。这个动作在他指尖重复了一遍。啪擦。

……

身旁的少年好像终于意识到不妙了。但现在起身也不对,他僵硬地坐在原地,甚至不敢放下手机。小女孩的母亲把她抱得更紧一点,露出害怕的眼神。某位老人窥视赤井几秒,终于像下定决心那样看向服务柜台。


“——抱歉,先生。”


机场地勤站到他面前时,赤井终于从棒球帽底下抬起眼。他当然早就意识到有人走来了,只是懒得提前反应:

“什么事?” 

被受惊旅客找来的地勤抖了一下。他也只是个普通人,难以承受FBI王牌的超级低气压。

“打、打火机是危险物品,恐怕您得在上机前把它交出去,而且这里……”

“我知道了。”

赤井冷冷看他一眼,把打火机收回了口袋里。现在地勤好像要哭了。

 

“不好意思,先生。”


然后第二个人来了。这次是航厦的巡警,几个旅客躲在他身后指指点点,简直像发现了潜在的恐怖份子那样。

太过分了。赤井想。我不是很配合吗?

 

——太可怕了。

当时的波本又出现在他脑海里,俏皮地叹气。你怎么办呢莱伊。

顶着这——么凶的一张脸,除了我还能有谁不怕你?


“很抱歉,这是例行工作。请问大名?”

眼前的航警说。措辞显得很客气,但眼神很严厉。他和那些乘客一样戒备地看着赤井。

不是吧,你认真怀疑我是恐怖份子啊?

赤井把手探进另一侧口袋,先摸到自己的手机。他从手机边上抽出证件,FBI的工作证上夹着执法徽章。

联邦调查局,他说。西雅图分部。

“我姓赤井。”


航警的眼神从戒备变成了难以理解。他翻过赤井的证件,来回把照片看了三次,直到赤井终于不耐烦地摘下帽子。

现在航警确实看清了他的脸。但他这一抬手也带起了外套下摆,对方同时看见了底下的佩枪。

 

“……我明白了。”

倒楣航警生硬地开口。赤井,呃,探员。

“但是,如果没有事先申请,你不能直接携枪上机。请把枪和子弹分开,空膛上锁,进行托运……”

赤井把刚刚得到的持枪证扔给了他。

就在那一瞬间,他察觉到一种微妙的不和谐。

又来了。就是这种感觉。


莱伊在组织里出任务时,有时候也需要带枪。那时他就像这样,朝海关出示几可乱真的许可证;在他身旁有个伪造这种玩意的专家。

那似乎只是不久前的事。一次又一次,波本替他把照片印上假证件,在那里写着诸星或其他什么假名。每一次成功混过检查,莱伊就在心里松一口气。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那时波本就会抱怨。连不满的样子都很可爱。

——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你不相信我吗?

 

那确实只是不久前的事。此刻赤井秀一能拿出真正的证件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留着莱伊的习惯。莱伊会在交出假护照时屏住呼吸。

波本的眼睛。

甜美的,含着笑的,抱怨的。这张照片应该拍帅一点。算了,你长得太凶了。

——你不能笑一笑吗?


闪电照亮大雨。

波本。一次又一次,这个名字出现在夜里。天使一样,海妖一样。呢喃的爱语,死神的诅咒一样。

这是致命的邀约,一场向死的约会。或许连死也无法摆脱的。

 

波本。

 

赤井微微扭曲了一下唇角,他想自己应该是笑了。这个表情肯定很吓人,因为他方圆十公尺内的旅客全都打了个寒噤。

眼前的航警手一抖,把他的持枪证掉在了地上。

那个小女孩终于大哭起来。

 

 

(四小时前)


西雅图,丹尼三角街区。

 

赤井被调来西雅图并不太久。最近FBI正和当地警方合作,排查一些寄给州长的爆裂物包裹。他们安装的秘密监控显示,那些包裹就从这附近寄出。

结果还没来得及细看,监控就遇上了一点小意外。西雅图电力公司在街区进行维修时,意外发现了那些秘密摄像头。现在FBI不得不前来交涉,让电力公司不要拆掉这些东西,也别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只是很寻常的工作而已。赤井对这类交涉已经驾轻就熟。或者说比起交涉,更合适的用语是谈判,压制,直接抬出联调局的头衔——

即使在那里,似乎有某种微妙的不和谐。

就是那种感觉。

 

事实上,擅长谈判的人从来都不是赤井秀一。在最初加入FBI时,他的学位是数据工程专业。修了四年都和谈判毫不沾边。

那个擅长谈判的人是莱伊。是在组织摸爬滚打过几年、不择手段的卧底。他经手了无数交易,每一次都顶着压力不容失败,就这样变成让人闻风丧胆,无情的谈判机器。

当然狙击手的技能并不点在说话上。后来那些交易对象提起莱伊,都说他交涉风格太不优雅。讲好听点是雷厉风行,白话就是乐于使用暴力。在莱伊出现的谈判桌上,最高纪录是坐下到拔枪只花三十秒。

 


(或许并不很久的很久以前)


——你太糟糕了。这样一点美学都没有。

有一回波本如此评价。这是个真正的说话专家,对兵不血刃的艺术向来很有一套。

莱伊只是对他吹掉枪口上的烟。

——那下次你来。

 

于是下一次波本真的和他一起去了。确实是相当难得的一次。

——好吧,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当时波本站在他身旁,抱着胳膊。交易对象来了超过十个人;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

——我们老大要他。

结果为首的人往波本一指,语气毫不掩饰。波本微微抬了一下眉,莱伊仍然是不为所动的扑克脸。

——......。

——如何,给你三分钟考虑。

对方朝莱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像是认定波本只是个花瓶副手一样,完全没向他投去一眼。

——比原本的条件划算吧。也就一晚上而已,反正你们组织常干这种勾当不是吗?只要把他交出来,说好的货就......

 

他甚至没能把这句话说完,莱伊就干脆地反手一拳,狠狠打在波本小腹上。这一下猝不及防,波本连叫都叫不出声,踉跄两步剧痛地弯下了腰。

——!

莱伊右手接住他身体,左手又果断朝他颈侧一压。这是阻断意识最快的方法,透过感压反射造成晕厥,用时甚至不超过一秒。

——三分钟太多了。 

他淡淡地说。失去意识的波本像布娃娃那样软在他怀里,脑袋无力地垂下。

——我做决定向来很快。

 


就在他把波本交出去的同时,基安蒂震撼地放下望远镜。

——搞什么啊?!

她就在远方的观察点上,替这次任务盯场。在她身旁还有另一个狙击手,对方性格绅士枪法也准,和他搭档时基安蒂通常很好心情。

但今天她的心情大受影响。这是搞什么啊?她重复了一次。

身旁的苏格兰微微偏过头。他似乎并不惊讶。

 ——打起来的话,就拿不到货了。那样琴酒会不开心吧。

 

你很上道啊,在他们的镜头彼端,交易对象正眯起眼睛说。莱伊漠然地看他一眼:东西给我。 

这一次的局面和从前确实不一样。对方比说好的来了更多人,可能对莱伊的作风早有听闻,一言不合就准备开打。

那么。 

如果是这样的阵仗,就算是莱伊加上波本,估计也很难脱身。交易也选在不便瞄准的地点,远方这两个狙击手今天其实起不了太大作用。

 

——所以,交出波本才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苏格兰说。他俐落收起自己的枪。

——走吧,我们还得去和莱伊接头。

不是啊,基安蒂瞪大眼:怎么连你也这样。这就能把人让给他们?

——莱伊脑子没病吧,波本不是他的这个吗?

 

这个。小指的意思是情人,外面的女人。苏格兰看着她竖起的小指,血红色指甲在那里闪了一下。

危险的。美丽的。邪恶的。

波本不是他的情人吗?

 

苏格兰轻轻笑了。笑意未达眼底,不置可否,他的语气仍然很温柔。

基安蒂,他说。

——你的指甲油真漂亮。



几分钟后他们和莱伊碰面,基安蒂仍然留在震惊里。苏格兰清点完那批货(把她那一半工作也做了),还对莱伊说:辛苦了。

你比较辛苦。莱伊熄掉手里的烟:我不想回去应付琴酒。

——后面就拜托你了。

 

看来是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回去交货。苏格兰用一种随意的动作对他摆摆手,基安蒂看着莱伊转身离去,简直难以置信。

——等等,你又要去哪?

 

虽说组织里本来也没什么纪律,但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能这么为所欲为啊?基安蒂本能地对他不爽起来。即使说实话,她也不晓得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不,说不定是知道的。或许是这样。

或许是因为,即使在最冷血的组织里,即使在她这种人看来。

连情人都能毫不犹豫就出让的人,依然下等到难以想象吧。


你又要去哪?


她甚至不觉得这个男人会浪费时间回答。然而出乎意料,莱伊居然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然後他往下一瞟,看着她的小指笑了。

——我要去找女人啊。



-



即使在人人我行我素的组织里,基安蒂也被视为最失控的人之一。最容易激动的,亢奋而残暴的——这种样子,后来她想,在真正的怪物面前,也不过是一只扑棱的蝴蝶。

那一天她看见莱伊的笑容。和平常那张心不在焉的扑克脸完全不同;像终于有什么东西勾起他的兴致,让他同时被激怒又取悦了那样,高昂到几乎嗜血的笑容。


——他只是被逗乐了而已。

苏格兰说。他明显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仍然对基安蒂很有耐心。

——再怎么说也是第一次吧,有人敢从他手上要走波本……

 

在组织里,人尽皆知的。扭曲的着魔、冲突、占有欲,莱伊和波本的关系。

 

波本是他的情人吗?

 

基安蒂也不晓得。或许连苏格兰都不晓得。这一切都诡异得几乎变态,莱伊打昏波本的样子,被这种事情逗笑的样子。那一天的最后,波本看着莱伊的样子。

没错。甚至连那一天都还没结束,波本一颗扣子也来不及掉,莱伊又把人救了回来。单枪匹马闯进不知道哪里,回到组织时一身恶战的伤,被带回来的波本还要和他打一架。确切来说是波本单方面把他打了一顿。

 

——你居然敢偷袭我。

基安蒂听见波本轻声说。他抹掉莱伊唇边的血,距离近得像是想要吻他:

——你这个混账。

 

和几乎温柔的语气相反,另一记耳光狠狠甩在莱伊脸上。那些血立刻又冒了出来。莱伊被打得一下偏过头去,似乎也没有还手的打算。

——......。

 

如果放在平常,很难想象他会舍不得和波本打架。基安蒂想他只是懒得再动了,毕竟刚和外头十几个人干完一场。莱伊就这么放任波本对他发了一通脾气,最后一记右勾拳毁掉他的漂亮脸蛋之前,他终于从流下的鲜血之间抬起眼。

心不在焉,似笑非笑,这是基安蒂平时熟悉的那种神情。然后在那里,顺服而缓慢地(她瞪大了眼睛),他在波本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明明是示弱的动作,这个男人做起来也像挑衅。莱伊就那样稍稍仰着头,看着波本,指尖抚上他的小腹:

——还痛吗?

 

波本居然笑了。

这是基安蒂第一次亲眼见到那种样子。只在传闻里听过,和人设大相径庭的。她从没想过那个心高气傲的波本也能露出这种样子,荒诞的、陶醉的、沉迷在愚蠢恋爱里的神情。


——痛死了。

波本说。几乎像撒娇一样,又甜又横的语气:

——你得好好地向我道歉才行……

 

这很显然是个邀请,而莱伊没有打算拒绝。他暧昧地吻了一下波本的小腹,就在他自己先前打了一拳的地方,从那里一路往下。波本毫不掩饰地叫出声,一把抓住莱伊的长发。在那件衬衫下摆扯出来之前莱伊终于愿意起身,他们靠在墙边纠缠了一会,又跌跌撞撞转进邻近的隔间。莱伊的血一路把地板弄脏。

喀。

比起门锁落下,更像是皮带扣解开的声音。就是如此毫不掩饰,在组织共用的休息地点,这两个人也依然旁若无人。基安蒂看看周围没有代号的低阶成员(全都正在认真扮演空气),又对眼前的苏格兰皱起眉头。

苏格兰轻轻笑了。

 

——抱歉,基安蒂。他们就是这样。

他说。然后他重复道:波本就是这样。 

——再来这里可能会很吵吧。我请你出去喝酒如何?

 

像是想佐证他的话一样,与此同时,传来什么东西碰地撞上门板的声响。莱伊低低说了些什么,波本放纵地发出笑声。喘息和笑声。

苏格兰露出了无奈的眼神。



-

 

  

小指的意思是情人。

 

后来基安蒂已经分不清楚更乱来的人是哪一个。一切都太过荒诞,没有谁是正常人。最初她想莱伊很冷静,波本才是常常冲动的那一个(扑上去抓直升机——这是人干事?);但之后她见到的莱伊动不动就开打,在那些场合里波本更擅长全盘计划。

然后这两个不正常的人搞在一起。没有更合适的用语了,至少基安蒂无法认同那是在谈恋爱。而苏格兰对此不置可否,贝尔摩德嗤之以鼻。

扭曲的,病态的,难以言喻的。在这个无可救药的组织里。

有时基安蒂想他们自己怎么看待这段关系。或许真的有人认为那是爱也说不定。

直到很久之后,赤井秀一都死了之后,她也偶尔会想起那一天,波本喘息着笑出来的神情。那么迷恋又快乐,像是他真心爱上了莱伊,那样的神情。

 

 

(回到四小时前)

 

西雅图,丹尼三角街区。

 

雨势越来越大,赤井在FBI夹克外面披上深色雨衣。想起了谈判,就想起更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确切来说,他不断不断想起同样的事情。

和同一个人相关的事情。

倾盆大雨模糊了视线,回忆却很清晰。他离开组织也只是不久前而已。

 

而那之后,这段日子,他的情绪一直显得很差。压抑又显而易见的,矛盾如同一种暴躁的沉默。那时他一回国就投入工作,拒绝休息,所有人都能看出这种状态并不对劲,即使他仍然通过局里每一次心理评估,流畅得像标准程序已经刻进基因。

最近一次评估过后,詹姆斯把他叫进了办公室里。

 

“我没有通过吗?”

那时赤井问。不,詹姆斯轻轻推了一下镜框。我们都知道你能通过,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

“但我要把你暂时调到其他分部。你需要换个环境,喘口气——”

 

詹姆斯布莱克不是魔鬼上司的类型,他看上去依然很温和,但也不容质疑。赤井没有打算挑战他,反正此刻提出任何意见都必然被驳回。

要是我离开这里,谁能负责我的工作——你卧底期间带回来的情报整理已经告一段落了。那么下一步计划马上就要展开,不能把我排除在外——没错,计划一被批准就会让你回来。我的工作能力很正常,没有心理创伤,身分转换困难,应激障碍——嗯哼,你说了算。

 

所以我怎么了?


这答案很简单,也没有办法被说出来。詹姆斯轻轻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或许整个FBI都不晓得赤井在组织里发生什么事,遇见了谁,但他身上确实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FBI的年轻王牌,冷静到几乎冷酷、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搜查官。

现在他被影响了。

走出办公室的剎那,赤井突然很想抽烟。他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指尖烦闷地敲了两下。在脑子里打开,点火又关上。

啪擦。


“无论如何,你都是一个FBI。”

正式把他调到西雅图的前一天,詹姆斯这样告诉他。



-



西雅图是多雨的城市,但很少有极端天气。然而赤井才被调来不久,就遇见了这场暴雨。

简直像某种凶兆一样,反常恶劣的天气。连日大雨让戶外工作变得困难许多,无线耳机也许失灵了。赤井一边处理恼人的电力公司,一边用指腹轻拍耳机,试图听清那里头夹着杂讯的声音。

这是一通电话,在大雨中打来。他从雷声之间捕捉到断续的词汇。

 

……探员。这里是洛杉矶。你……案件。嫌疑犯指称……


洛杉矶警察局。现在赤井有点不悦了,那里的案件根本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很抱歉,他回答:我想那不归我管辖。

“我目前被派驻在西雅图——你们找错人了?”

不。耳机那头的声音终于清楚了一点,至少清楚叫出了他的名字。不,赤井秀一探员。

“我们要找的就是你。”



简而言之,洛杉矶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谋杀本身并不稀奇,都市里每天都有人死去。所以这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刑案,由洛杉矶当地警方负责调查。

然后他们抓到了并不普通的嫌犯。

 

案件死者是一对男女,被人枪杀在酒店床上。男方是当地知名的企业家,主要经营生物科技和制葯公司。女方的身份还不确定;但是很显然,是男方正在婚外偷情的对象。

所以一开始,拥有最高嫌疑的是企业家的妻子。这阵子她正好怀疑丈夫外遇,还请来私家侦探调查。如果是因为抓到丈夫的奸情才愤而杀人,似乎也不奇怪。

可惜妻子拿出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洛城警方只好转向另一个目标,也就是妻子请来的侦探,谋杀案的第一发现人。

侦探给出了这样的证词。

 

“当天我就坐在自己车里,停在酒店后门……原本是打算盯到他们离开,拍点照片什么的。”

 

然后呢?


“然后,接近……差不多午夜的时候,有个男人从窗户翻出来,沿着阳台和排水管溜到一楼逃走了。喂,那个就是凶手吧?整个晚上我只看见他啊。”

 

轮不到你作结论。所以你就找酒店员工去开了房门?

 

“对啊。一个男人从他们房间爬出来,谁都觉得有问题吧?谁知道上楼一开门,我们就看见——”

 

企业家和外遇对象死在了床上。

也就是说,某个男人闯入房间杀了他们,又从窗户逃走,刚好被侦探目击。剧情看似还算合理,但一切都是侦探的一面之词。监控形同虚设——也许是为了偷情的关系,他们选择了避人耳目的小酒店,完全不重视管理的那一种——深夜的酒店后门也没有其他人,没有谁能为这个故事作证。

 

“那么……”

 

没错。谋杀入门课:百分之三十七的案件里,凶手就是第一发现人。侦探也依然有嫌疑,但案子陷入了僵局。如果只是怀疑而没有证据,那么对他的拘留有一定时限。警方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把这个侦探扣在局里,时间不能超过四十八小时。

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也没有杀人动机。无论身份和证词都很可疑的侦探,对洛杉矶警方露出了笑容。

就在第四十四个小时,他们即将不得不把他放走之后。

侦探说:我想起来了。

“虽然那时候很暗,不能完全清楚……但我还是有看到一点的。”

 

那个男人的长相。眼神阴郁,漂亮的下颌线条。身高六呎到六呎三吋——拼凑的线索零星往外吐,侧写师根据侦探的证词,刷刷画出那个男人的画像。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讲?警方质问。我吓坏了啊,侦探露出无辜的眼神。我可是看到两个人被枪杀,你们又突然把我抓来,我也很混乱。

“刚刚冷静一点才开始想起来的。啊,没错,他就长这样。眼睛,这里的阴影再画重一点……”

那他是长发或短发?

“这个我忘了。”


嫌疑人的肖像画。那个男人的容貌在纸上一点一点成形。洛城警局里也曾有人和FBI交手,一些人逐渐露出惊愕的神情。

几年前,刚刚加入联调局就大出风头的新人。在知名的跨州绑架案里,一枪就解救人质的狙击手。在最受瞩目的时候,突然从美国消失的年轻搜查官。据说不久前他又回来了,轰动FBI的消息自然也传到各地警局。

然后侦探给出了最后一击。


“在他点烟的时候……”


根据他的说法,在那个男人逃走之前,像是想冷静下来一样,为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点烟的时候,侦探说:有个奇特的动作。

 

“我看见他轻轻敲了两下打火机。”



-



在组织里的那段日子,莱伊的打火机经常不灵光。

可能是安全屋湿气太重的关系。可能是他时常打架磕碰的关系。不是进水就是撞坏了,总之每一次他都得先敲一敲,才能顺利点起火来。

这是莱伊的习惯。现在他刚回美国,重新成了FBI的赤井秀一,却还没改过来。

波本熟悉的、莱伊的习惯。

 

所以,赤井秀一探员。电话那头的洛杉矶警方说。我们询问过联邦调查局,确认了这个习惯;另一些人认出了你的画像。

“似乎我们的嫌疑人想指控你是凶手。”

似乎,嫌疑人,指控。这句话里依然夹着杂讯。低而破碎的,让赤井想起坏掉的收音机。时好时坏、断断续续,细微又缓慢,仿佛一再重复的执拗的呢喃。

无法抹去的杂音。你在听吗,探员。赤井,秀一。

嫌疑人。沙沙沙。啪嚓。沙沙沙沙。他,指控——

 

我爱你。

 

记忆沉在忘却的水底。滂沱大雨的西雅图,赤井的指尖离开耳机。他把手放进口袋里,想要摸出烟盒,却先碰到了另一个东西。

 

你的打火机又坏了?

 

水一样,天空一样。灰蓝色,在潮湿的安全屋里,波本含笑的眼睛。

 

我送你一个新的吧,就当生日礼物。喂,莱伊,你的生日是哪一天啊?

 

潮湿的雾气。潮湿的日子。潮湿的记忆。

在放着收音机的安全屋里。

赤井抬起头,看着西雅图的天空。破了个洞、不停下雨的灰蓝色天空。


“那你们还能这样打给我?”

他听见自己反问。语调平静,像他手里的打火机一样冷:

“调查呢?你们不用先怀疑我的——”

我们已经调查完了。对方听上去像耸了耸肩。

“得到你的不在场证明只需要一分钟。FBI证实你那晚一直在工作;但我们也没法证明嫌疑人在说谎。”

 

毕竟他没有说出你的名字,看上去只是单纯描述他看见的事。电话那头可能又耸了一次肩:更何况他通过了测谎。

“所以我们才联络你。如果你有任何头绪——比如他为何刻意指认你?你们有过节吗?我们在档案库里找不到他的前科,他和你过去处理的案件有关吗?”

我明白了,赤井冰冷地说。

“请拘留他,不管用什么理由。我现在过去洛杉矶。”

很抱歉,这就是问题。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恐怕我们做不到。嫌疑人提出新证词不能算是续押理由,如果没有其他证据,四十八小时一到我们就得放人……”

 

现在是第四十四,或者四十五小时。就是这么精准而狡猾,在时限之前吐出织网的最后一根丝。即使赤井秀一现在就离开西雅图,恶劣的天气也必然造成航班延误。等他到达洛杉矶,四十八小时大约刚好走到尽头。

而那个人就会大摇大摆走出警局。那个突然出现的私家侦探,充满疑点的嫌疑犯。赤井注定赶不上的、这场约会的对象——

 

那好吧,赤井对电话那头说。最后一个问题。

“我刚才没听清楚,他说他叫什么名字?”

 

在他头顶,西雅图的雨声如同哭泣。这个嘛,洛杉矶警察回答:他的护照看上去是真的,我想不需要怀疑他的身分。

 

——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哦。


那个人。曾对他微笑的眼睛。得意而可爱,灰蓝色的,水一样的声音。


你不相信我吗,莱伊




tbc.

蝶骨

【赤安】蕾拉

比炮那个友多一点的秀零


*Crème de la crème:奶油中的奶油,指最棒的部分 / 最好的东西


-


000


为什么我无法对你温柔呢?

有时候,想着这样的问题。


001


细沙坠落而下。


或者那不是细沙,是倒数的时间。从某一天开始,在羽田秀吉的眼里,时间开始变得可视化。规律地、无声地,正从沙漏里坠落那样。

或许是长年比赛形成的习惯。他如此看着每一步的用时。

时间无声坠下。让驹,左香落,一手损换角。和往常相似的一局棋,在这一步设下陷阱。即使他的对手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中招...

比炮那个友多一点的秀零


*Crème de la crème:奶油中的奶油,指最棒的部分 / 最好的东西



-



000


为什么我无法对你温柔呢?

有时候,想着这样的问题。




001


细沙坠落而下。

 

或者那不是细沙,是倒数的时间。从某一天开始,在羽田秀吉的眼里,时间开始变得可视化。规律地、无声地,正从沙漏里坠落那样。

或许是长年比赛形成的习惯。他如此看着每一步的用时。

时间无声坠下。让驹,左香落,一手损换角。和往常相似的一局棋,在这一步设下陷阱。即使他的对手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中招——

喀。


羽田秀吉愣住了。在他正对面,赤井秀一看了他一眼。

理所当然若无其事,这一眼是【怎么了】的意思。秀吉无语地回看他。

不是吧,哥哥。你这么轻易就中招吗?


他把飞车打入敌阵。简直难以置信,但似乎要轻松地赢了。对手已经掉进陷阱,接下来就利用先前发动的总攻击巧妙逆转局势,大约再过二十步,赤井就会发现不只是折损银将那么简单的事情。

然后秀吉发现赤井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情。他甚至不在意自己在做什么,和现役七冠王下棋这种事,对他来说只是陪弟弟打发时间而已。显然也不在意输赢。


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在意吗?

 

有时秀吉会思考这样的问题。当他看着他的哥哥,漫不经心的赤井秀一。

赤井似乎什么也不在意。地下组织、纽约街头、联邦调查局,这三十年人生他都活在战场,却能看上去永远云淡风轻。连自己的殉职都不在乎,好像只要他想,就连复活都能做到。他得到所有东西都很轻易,得不到的那些他通常也没兴趣。

从小开始,每次每次,总是这样的。


沙漏翻转,朝颠倒的方向坠落。时间于此逆流,这是一场记忆的复盘。

少见地,羽田秀吉在对弈中途想起了其他事情。过去的事情。


在羽田秀吉的记忆里,更年轻的赤井秀一。那时他的哥哥还不是现在这个搜查官,特工日常擦枪锻炼,上衣一脱都是男子气概和伤疤。

那是少年时代的赤井秀一。留着半长不短的黑发,体格比现在更纤细一点,很适合日式的高中制服,白衬衫打上领带。很久以前他们刚刚搬到日本,即使秀吉第一天就表示自己能记住回家的路,玛丽仍然让大儿子放学之后来接他。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秀吉所有的女同学都坚持陪他走到校门口。秀吉同学,你哥哥要来了吗?你会帮我把这个送给他吗?上次的情书他看了吗?他喜欢巧克力蛋糕吗?

没有,谢谢,他不喜欢吃甜食,我会交给他。秀吉总是对她们露出微笑。这和他的哥哥相反,那时赤井秀一已经不怎么笑了,他总是面无表情地靠在校门上,平淡的绿眼睛自带气场。

当然这无法阻止秀吉的女同学们问出同一个问题。不厌其烦地。

 

你哥哥有恋人了吗?


就只有这个问题无法轻易地回答。赤井秀一有女朋友吗?中学时代的秀吉为此陷入苦恼。他确实在哥哥身边看过一些女孩,但每一次都不一样。


好像有吧。


最后他只能如此回答。顺利得到了女同学们伤心的叹息。当然也有一些不放弃的,大胆的,更主动的,告白的;最后她们都变成了同样伤心的。

“……他拒绝你了吗?”

有一次秀吉忍不住问。眼前的女孩眼睛都哭肿了。

但她回答:没有。

这让秀吉陷入了更深的迷茫。没有被拒绝的话,为什么要哭呢。


有一阵子,这样的赤井秀一似乎成为了大魔王一样的存在。秀吉已经搞不懂女孩们到底怎么看他了。冷淡的,吸引人的,有礼貌的,傲慢的。也不是不温柔的。非常讨厌的。所有矛盾的形容词都堆在一起。

我说不上来,最后那个女孩子告诉秀吉。

“反正就是,我没办法……”


变成特别的人吧。


王尔德说,除了诱惑,我什么都能抵抗。但赤井秀一好像从来都不抵抗。与其说是来者不拒,不如说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诱惑他。

我没有办法变成对他来说特别的人。一直到很久之后,羽田秀吉都记得这句话。

 

后来赤井秀一离开了校园。他留长了头发,开始抽烟,像所有工作狂那样用墨镜挡住黑眼圈。但为他着迷的女性——和男性——似乎只增不减,在魔法师制造涟漪的沙滩上,连嫌犯都对这个极品男人发出赞叹。

哎呀,好男人!

当时的北森靖绘说。没错,秀吉还记得那个嫌犯的名字。这就是世界第一的记忆力。

但他已经记不起赤井当时的表情了。或许是因为赤井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吧。一次又一次,他的哥哥永远对这种事毫无感觉。

一直是这样的。

 

再之后赤井回到了美国。差不多就在加入FBI前后,秀吉还曾经飞去拜访过他。大体算是相当愉快的兄弟时光,他在赤井的公寓里住了几天,还顺便宣布自己和宫本由美正在交往。

“很棒吧,哥哥,我真的喜欢她!”

当时他们正一起走过街头,赤井刚请弟弟在小酒馆吃过晚饭(是的,就是他打工拉琴的那一间)。秀吉整个人都陷在热恋里,恨不得把自己的告白登上纽时头条:

“我肯定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你知道我们——” 

Ho。赤井秀一只是叼着烟,从口袋摸出一盒套子扔给了他。

“不是啦哥哥啊啊啊啊啊!!!”

纯爱的羽田名人抱头大叫。



你看来很眼熟。

偷听bot,Overheard New York。在那些开放的异国,酒吧和十字路口,时常听见这样的笑话。你看来很眼熟——莫非你是名人吗,或者我们睡过?

后来秀吉已经没法把这当成笑话了。当第四个和赤井擦肩而过的美女又一脸惊讶地回过头,他不得不开始怀疑笑话都是取材自哪里。

那是你的一夜情对象吗?当然不可能这么问。但赤井秀一应该不是什么名人吧。


他的哥哥。 


在母亲眼里太过任性的。在妹妹眼里太过遥远的。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几乎只剩下背影的哥哥。

于是羽田秀吉发现,赤井秀一放学了来接他回家的那段日子,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久到他自己都已经长大,现在还谈了恋爱。

而赤井秀一也已经离开家很久了。身上的高校制服变成了FBI的雷德夹克,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做了很多秀吉看不见的事。

但是有另一些什么,似乎始终都没变过。

 

冷漠的,也不是不温柔的,但就是什么都不在意的。羽田秀吉想他的哥哥确实和他很不一样。对别人的恋爱毫无兴趣,也从不分享自己的恋爱故事。也或许他真的没有那种故事。

即使在那些最自由而浪漫的国家里。即使第五个美女又欲言又止地回头了一次。

为什么没有人能够成为赤井秀一的那一个呢?

那时秀吉想。

让他在意的。对他来说,特别的那一个人——



秀吉离开美国那天,赤井开车送他到机场,嘱咐他到了日本记得说一声。这一点确实很有兄长风范,降落之后秀吉听话地打了通电话给他。

结果电话那头传来女人放浪的叫声。秀吉冷静接住自己的下巴。

“哥哥?”

嗯。赤井的声音仍然很沉稳,听上去毫无波澜。即使谁都知道他正在做什么。

“你到了?”


Are you there?

 

说的是英语,有一瞬间秀吉不清楚他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对面的女人。后者有一种充满暗示的意味,让他立刻就红了脸。

哦,赤井笑出声。很显然明白秀吉误会了什么。他换成日语说:我问的是你。

“……我到了我到了。”

秀吉简直想投降。都能想象赤井正对他露出调侃的神情。

真是的,哥哥。不要在这种时候接电话啊。

露水情缘一夜风流,在那里想必是第六位女士,下一次街头相遇会让赤井觉得眼熟。或许她会爱上赤井也说不定。那时赤井会说什么呢——秀吉想着诸如此类的事情,匆匆扯完几句就挂了电话。

如果玛丽在这里,可能会当场发送吼叫信吧。在你弟弟面前干什么啊!

 

再后来,赤井给他的那盒套子被扔进了垃圾桶。在东京的机场,某一个角落。秀吉离开前最后看了它一眼,想着如果哪天赤井也能幸福快乐就好了。这意思是有感情的、安稳的,长久的那种。

可惜他哥哥对快乐的定义可能和他不同。那之后赤井秀一成了FBI的搜查官,王牌狙击手,但电话那头时不时的惊吓从没消失过。英语法语西班牙,那些女人带着不同地区的口音。秀吉每一次打给赤井,都很想知道他怎么在百忙之中依然不缺床上生活。

 

好吧,该怎么说,世上也是有詹姆斯邦德这样的人嘛。



-



记忆走到尽头。倒转的沙漏重新翻正,时间安静地坠落。

 

在羽田秀吉的棋盘对面,赤井秀一抽着烟,露出思考的表情。但显然并不在想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事实上他已经输定了。

所以他在想其他事情。

并不像苦恼,也不特别深沉。就只是这样想着某件事,绿眼睛专注地停在那里。

于是秀吉也安静地看着他。这是如今的赤井秀一,重新剪短了那头黑发,回到了日本。剿灭组织之后还有收尾工作,他离开工藤宅邸,留在东京,租了短期公寓。


你在想什么?

 

烟雾静静升起。这一步棋的时间应该到了,但秀吉没有说话。赤井像是突然醒来似地眨了一下眼。

“啊,我认输。”

然后也像突然醒来那样说。爽朗地——对这场胜负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秀吉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正是因为如此,即使赢了自己的哥哥也并不有趣。要再来一局吗?但在他来得及开口之前,赤井把手探进了口袋里。

因为他的手机响了。那一瞬间,秀吉突然想,他或许知道赤井刚才在想什么了。

他在等这通电话吗?

他在想那个人何时会打来吗?


赤井移开叼住的烟,接起了手机。似乎没有打算回避自己的样子,于是秀吉继续看着他。

他对电话那头说:“你下班了?”


也许是在家里的关系,赤井难得地戴上了眼镜。最常见的银框款式,但放在他脸上就仿佛在拍代言画报。有时秀吉想起当年那些女同学,她们的痴迷很显然其来有自。

银框眼镜,黑衬衫,为了下棋卷起来的袖子。秀吉看着他线条漂亮的小臂,那上面有一些浅白色的疤。训练或实战,格斗留下的伤痕。

然后赤井顿了一下,说:今天我弟弟在我这。

“没办法,他和女朋友吵架,被赶出家门,只好来借住几天……”


哇啊啊。秀吉慌乱地跳起来。怎么连这种事都讲啊!

赤井抬起眼看他,戏谑地挑了一下眉毛。我有说错吗?

没有。被兄长出卖的名人只好又坐下。呜呜呜,由美糖。


嗯,赤井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所以你今晚要过来吗?”

 

等一下。秀吉又慌了。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啊。要过来吗?今晚要过来吗?你今晚要过来吗?

这听起来很不对啊!

他立刻开口:“如果你们——”

 

赤井对他举起没拿电话的那只手,示意他安静。手机那头的人似乎正在说话。

过了半晌,赤井说:这样啊。

“那我想吃Paella(西班牙海鲜饭)。”

 

怎么回事,话题变成晚餐菜单了。秀吉呆呆地看着他——然后他看见赤井抬起来的那只手。

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叠在那些褪得浅白的疤痕之上,有一道新鲜的、血红月牙似的伤。感觉像指甲抓出来的痕迹,底下有淡淡的指印。似乎曾有什么人失控地掐住赤井的小臂,而他并没有反抗。

那是在床上发生的吗?

秀吉停止思考这个问题。太可怕了。

而赤井就在这时笑了。只是非常淡地笑了一下而已,电话那头的人或许根本听不出来。浅浅的笑意掠过唇角,比一次呼吸更轻。

不,秀吉听见他说。


“我只是在想,你是全世界最棒的。”



-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

 

或者很快就是二十九了。这二十九年里能让他想不透的事情并不多,毕竟一个人如果绝顶聪明,那他想什么都会相当容易。

所以这一次,他也轻易就能想到和赤井通话的是谁。至少想不到更有可能的人了。

他曾经和那个人见过一次面。


就在几个月前,联合搜查结束之后,日美双方的聚会。庆功宴在深夜转场到酒吧里,羽田秀吉在那一晚接到赤井秀一的电话。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赤井从不会在这时打扰作息规律的弟弟,秀吉有些惊讶地接了起来:

“哥哥?”

那一头回应的声音很陌生。但来电号码确实属于赤井没错。

“羽田,嗯,名人。”

对方说。看来是拿赤井的手机拨通了这个号码,并且知道秀吉的身分。

“你是赤井秀一的弟弟吧?”

 

有一秒秀吉甚至以为赤井是被恐怖份子绑架了。那就是想要赎金吧,没问题,以羽田家的财力——

然后对方毫不留情打断他的幻想。那个声音冷冷地说:这里是公安。

“你哥喝醉了。你能来接他回去吗?”


庆功宴。秀吉终于想起赤井似乎提过这件事。当然可以!他立刻回答:我马上过去。

“啊不行!等等,我不太会开车——叫出租车行吗!我——啊,由美糖,算了我自己去——所以你们在哪里,我是说,我到了之后要找——呃,等一下,请问你是?”

 

就在他自乱阵脚的同时,电话那头的人发出一种轻微的气音。时至今日,秀吉也不确定对方当时到底是被逗笑了,还是不耐烦地吐了一口气。

出租车也行,最后那个人说,接着报了一个六本木的酒吧地址。直到这时秀吉才发现,对方的声音似乎很好听。

“我的名字是降谷零。”



那就是羽田秀吉第一次见到降谷零。当他匆匆跳下出租车,来到酒吧门口,有一台白色跑车张扬地停在那里。马自达的RX-7。

午夜的六本木是盛着碎冰的,光里流出晶莹夜景。有个青年站在那样的光下,金发被映得几乎透明。在浅灰色的西装外面,套着看上去很昂贵的白色风衣。

“羽田名人。”

他说,对秀吉稍稍点了下头。比电话里更冷,也更好听的声音。

“我是降谷。很抱歉这种时间打扰你。”

不不不,秀吉慌忙回答:我就住在附近。

“我哥哥……”

 

等等,要说什么?给你添麻烦了?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要说出这种话。真的有可能喝醉吗,难以置信。

我哥哥可是那个赤井秀一啊。


下一秒那个赤井就从酒吧走了出来。步伐确实是难得地不太稳了,后面还跟着两个略显担忧的FBI。如果您需要我们——秀吉听见类似的英语。Sir——

赤井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径直朝这里走了过来。降谷站在原地,对着他抱起胳膊,一动也不动。这是一个明显表达冷淡的动作。

但赤井毫不在意地靠近他。太近了,几乎要贴到他胸前;降谷不得不整个人往后靠,看着像是被困在赤井和他自己的车中央。

FBI,他用愠怒的语气开口。

“我警告你……”


赤井似乎笑了一下。他伸出手,轻易就把金发的青年圈到怀里。

稍稍侧着脸,自然地低下头去。一开始秀吉以为他只是想要和降谷说话。

接着他意识到这两个人接吻了。微醺、缓慢而温柔地,赤井合上眼,像真的喝醉了那样。降谷仍然是冷淡的样子,背靠着车门,但也没有推开他。他的手交抱在身前,压在赤井的胸膛上。

他也没有闭上眼睛。在赤井吻他的时候,降谷就那样凝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或许正看着夜空吧。

漂亮、寒冷、安静,东京都的月亮。从赤井的黑发之间落入他眼里,碎冰似的光。

 

“你不能载我回去吗?”

然后秀吉听见赤井说。气息很低,轻而缠绵,几乎显得任性。他的唇在降谷耳边落下,像另一个吻被印在那里。

等一下,哥哥,我人还在这啊。秀吉简直欲哭无泪。看来你们挺好的,那我走了啊?

“我说了我还有工作。”

降谷冷冷回答。我要直接回去警察厅。

“你今晚还没闹够吗,赤井秀一?”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冻结了。明明是温柔的、微微下垂的形状,却毫无温度的冰蓝色眼睛。

秀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仔细一看,在那身漂亮的西装底下,降谷的衬衫其实并不整齐。领子有点凌乱,他的嘴角也擦破了。在赤井的颧骨上,有一块不太明显的瘀伤。

怎么回事,刚才酒后斗殴了?

 

你今晚还没闹够吗?


好吧,赤井说。他稍稍从降谷身前退开来,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那你回去吧。祝你工作顺利。”

降谷看也不看他,自顾自把右手搭到车门上。左手探进口袋里——

他僵住了。


赤井轻笑出声。什么东西在夜空下闪了一闪。秀吉看见他抬起手,仿佛变魔术一样,小小的钥匙凭空出现在那里。

RX-7的车钥匙。很显然不久前这东西还在降谷本人的口袋里,但此刻它挂在赤井的食指上,打转着晃了一圈。

降谷君,赤井用奇妙的语气说。 

“想走的话,就不要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口袋啊。随便就会弄丢的。”

 

他什么时候拿走的?

 

秀吉突然想起赤井出现时的动作。随意而自然地伸出手,把降谷揽到怀里,指尖从那件白风衣的口袋上轻轻滑过。

是在那个时候吗?


有那么一秒,秀吉是真的怀疑自己的哥哥会被当场杀死,然后降谷会拿走车钥匙,头也不回扬长而去。不过这样的剧情当然没有发生,不然这个故事就会结束在这里。

降谷只是把放在车门上的手抓紧了。像是忍耐着什么一样。

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满溢出来了那样。汹涌地,就要忍不住了,或许会从胸口爆炸那样。像一百万只蝴蝶同时破蛹而出那样。

他的心脏。漫天的翅膀。


如果你真心想走的话——


“秀吉。”

赤井说。似乎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弟弟,一边回过头来。秀吉看见他的绿眼睛,清醒的,若有似无带着微笑,里头毫无醉意。

“抱歉还让你跑一趟。你先回去吧。”


尊重,祝福,人别死酒吧门口。善良的羽田秀吉只能善良地离开。回到出租车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告诉司机自己也不清楚状况。

“我们回去吧。”


那一夜的最后,在逐渐远去的车窗外,已经看不见降谷的表情。他的脸藏在赤井肩膀投下的阴影里,秀吉最后看见的东西是一点金色。夜风把他的金发和白色衣摆同时翻了起来。

于是秀吉不合时宜地发现,降谷的身材似乎相当好。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件事;在已经穿着西服三件套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再穿上一件风衣。

身材很好,腰也很细。几乎像模特一样,脸蛋漂亮得无可挑剔。在电话里听见公安的时候,原本以为是性格死板的官僚;但是此刻看来,降谷在那方面的作风显然也很开放,不然就不会和赤井保持这种关系了。


降谷零。


那之后秀吉得知他不只是公安,还是公安高层,二十九岁的警视正。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完美到可怕的人。

然后这样的人成为了赤井的情人。不是爱人也不是伴侶,只是床上的那一种。

像降谷零这样的人。


当然,有时候秀吉想,情人这个定位到底够不够准确。

他和赤井过去的那些床伴一样吗?不一样吗?有点难以确定。至少赤井并没有安定下来更进一步的样子,但他仍然和降谷保持了这么久的关系。某一次赤井不经意说溜嘴,于是秀吉得知他们早从卧底时期就开始上床了。


那时我对他很不温柔。


只建立在身体关系之上,这么长的日子。说自由又似乎不自由的。

另一些时候,秀吉也想,他们究竟为什么愿意留在这样的关系里头。





002


日常,一个什么也不会发生的晚上——

我也想知道,如果能和你度过这种日子,那感觉会是怎么样。




003


规律地、无声地,记憶归于平静。第二次翻转的沙漏走到了尽头。

而赤井挂掉电话。秀吉问道:“是他吗?”

他的哥哥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什么?”

 

赤井秀一,三十二岁。敷衍的高手,让一切不了了之的天才。只要是他不想主动提起的话题……

“我是说,”秀吉单刀直入,“降谷君。”

赤井笑了出来。你可不能这么叫,他用轻松的口气说。人家比你大一岁呢,要用敬语。

好吧,秀吉说。降谷警视正。(这是模仿由美的叫法)

“反正是他打来的吧?”

赤井点起另外一根烟。看不出他到底喜不喜欢这个话题。“嗯哼。”

“你们在交往?”

居然就这么问出口了,秀吉都想为自己鼓掌。或许是真的好奇很久了。

赤井的表情仍然很淡定,“没有。”

“但他很常来你家?”

“因为他不让我去他家。”

 

淡定的,平静的,漫不经心。从小到大,秀吉看着这个哥哥,问过很多问题。那些时候赤井秀一总是这样的表情。他有时回答有时不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英国总是在下雨?蛇颈龙的家在哪里?你能教我下西洋棋吗?我们的爸爸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去美国?你为什么要回日本?这个伤是怎么回事?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我能打电话给你吗?

哥哥。

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烟雾淡淡升起,又在赤井的眼里散去。秀吉轻咳一声。

好吧,他说。你们高兴就行。 

“如果你们今晚,需要,嗯,一点私人空间,那我也可以去住酒店……”

不必了,赤井叼着烟回答。我们不需要。

“我今晚不想和他做。”


即使已经当了快三十年的兄弟,羽田秀吉(完全是保守的日本人)仍然时不时被赤井秀一(完全是开放的美国人)所震惊。听我说,谢谢你,这种事真的不必说给我听。

赤井被他呆滞的表情逗笑了。

“怎么,很难理解?” 

不是理解的问题。问题是我并不想知道这种事情。但这件事确实不好理解(没有在交往的话,他来你家还能干什么?)于是秀吉仍然顺着问道:

“为什么?”

不想就是不想啊。赤井耸了耸肩。就算是你,也有不想下将棋的时候吧。

这样说也是没错。秀吉不得不沉默了片刻。 

“但是,”最后他说,“我还是最喜欢将棋了。” 

……

赤井侧过头,继续抽烟,什么也没说。其实秀吉也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讲。

是啊,但是。即使如此。

我还是——

 

赤井忽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和由美糖交往?”

等一下,哥哥。不要随便就把别人的女朋友叫作由美糖啦。

秀吉夸张地皱起眉头。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需要思索: 

“因为我要让她幸福啊。”

“不和你交往的话,她就无法得到幸福吗?”

赤井的语气仍然很平静。秀吉突然被他搞得苦恼起来。 

“这……”

 

不一定。但好像也不是这样。不不,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啊? 

但她真的非和我在一起不可吗?


对吧,赤井翘起二郎腿。仍然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 

每次每次,总是这样的。从小到大都一样,每一次秀吉问他什么问题,他看上去都并没有认真在听,也没有打算好好回答。 

但是,不知怎么,又好像其实已经回答了。


不交往的话,就无法得到幸福吗?


赤井总是用这种方式回答问题。直到最后也不会明说的。


我们的爸爸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去美国?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事?


就像过去一样。用他的FBI夹克,机票,电话,留长又剪短的黑发。藏在衬衫底下的枪和枪伤。寄回来给真纯的录像带,有时会拍到后面的墙。剪报资料,一些危险的调查。 

任性的、遥远的,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只剩下背影的哥哥。此刻他已经回来了,一路受过的伤开始愈合,而过去的那些问题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是啊,那么。既然如此。

我多么希望,现在的你也能够——

 

如果是由美的话,最后秀吉说:就算不和我在一起也可以。

“但是我想让她更幸福。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会比一个人更幸福——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吧?”

或许。赤井不疾不徐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世界上唯一能把敷衍说得如此帅气的男人:赤井秀一。

如果是在平常,秀吉早就放弃了。他从来不挑战自己的哥哥;毕竟连玛丽都无法动摇这个人已经决定的事情。

但是,该怎么说呢,有些人遇到了不在一起就很可惜。更何况确实有那么一瞬间,他认为连赤井自己都未必想要就这么下去。

即使在无意识说出的话里,有时候也藏着真心吧。


我今晚不想和他做。


“难道你不想要那样的关系吗?”

秀吉问。我不需要,赤井回答。但秀吉的本日人设是富有求知欲的弟弟,他继续追问道:

“那如果他想要呢?”

“想要这种关系吗?” 

赤井似乎觉得有点好笑: 

“你是说,他会想要交往、婚姻、纪念日,在庭院里给白色的小狗盖房子——” 

对啊,秀吉说。 

“或者约会、家庭电影、圣诞树,一起去买点礼物什么的。”

就像世上所有相爱的人做的那样。就像他现在和宫本由美做的那样。虽然很难想象那个降谷零会养狗,但这样的日常确实还不错吧?


出乎意料,这次他没有立刻被反驳。他的哥哥停下来,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

空气里有片刻的静默。

我不清楚他想不想要,最后赤井说:但他会说不行。 

“你知道公安警察是什么吧?”

“……哦。”

秀吉突然觉得有点泄气。因为他确实懂了。 

决定性的一步出现了,或者说致命的。这就是王手,结束棋局的将军。 

所以,赤井轻松地重复:他会说不行。 


对他自己,也对任何试图爱他的人说不行。试图真正触碰到他的人。这种时候,他需要那个人对此表示同意。告诉他没错,你是对的,你不必在意。 

我们确实不需要那种关系。


后来的话没有被说出来。一切都回到了原点,那些从来不被正面回答的问题,好像什么也不在意的、赤井漫不经心的绿眼睛。在等待降谷到来的时间里,他们又无言地下了第二局棋。

千日手。在将棋的世界里,如此称呼走不出来的死局。停滞不前也无法改变。

停滞不前,也无法改变。秀吉仍然无法不去想这样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现在的你。

要怎样才能够得到幸福呢?


最终也没有结论,这道小小的、兄弟之间的辩题。有人按响了门铃。

我去开门,秀吉慌忙起身。啊,赤井说,但是慢了一步。秀吉已经走到门口,听见他的哥哥在身后说:他有钥匙。

按门铃只是意思意思告知一下而已。果然秀吉面前响起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此生从未如此无语。你们到底是怎样啊。

明明不是那种关系,却能把家里的钥匙给他吗?明明不是那种关系,却能收下别人家里的钥匙吗?


在心情复杂的名人面前,公寓大门打开了。不久前才被这对兄弟讨论的人出现在那里,金色头发白衬衫,今天也穿着讲究的风衣外套,带有分量感的下摆完美衬托出腰线。风衣是漂亮的海军蓝,和他的眼睛很相配。 

那双蓝眼睛淡淡看了秀吉一眼。

“太阁名人。”

降谷零说,对他点了一下头当作招呼,轻车熟路走进屋里。秀吉看着他把手里的纸袋放在桌上,一边自然地脱下外套,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才是闯入的那一个。


怎么办,是我打扰了你们吗?我不该出现在这里吗?其实我应该出去住酒店对吧,但被认出来很麻烦啊,我好歹也是名人啊!

救命,由美糖。我想回家。


赤井往桌上的提袋里看了看。秀吉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僵硬地回到桌边坐下。袋子里放着雪白的纸盒,叠在一起,明明是外卖却看上去很有质感。散发出来的香气也很诱人。

但赤井似乎并不满意。他像孩子那样蹙起了眉头。

“我是想吃你做的。”

他用控诉的语气说。这就是我做的,降谷淡淡地回答。

“我只是借了波洛的厨房。食材更好,和他们的餐盒——我看不出这有什么问题。比我回家一趟方便很多。” 

“和榎本小姐一起做的?”

“你很在意她?”

我不在意。赤井的语气又沉穏下来。我都不认识她。

降谷自顾自松开领带,什么也没说。秀吉觉得自己都要石化了。

 

这鬼一般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对了,降谷毫无预兆地转向他。石化秀吉立刻抖了一下:“是?” 

赤井噗哧一声笑出来。降谷看也不看他,对秀吉说:我给你做了Carbonara。

“下面那一盒。听说你喜欢乳酪,所以多放了一点进去。你也还没吃饭吧?”

“还、还没……”


我要说什么,非常感谢,好不自然——明明也是见惯大场面的名人了,此刻的秀吉仍然有点欲哭无泪。归根究柢,面对一个跟你哥关系复杂的人,到底要用什么态度才对啊?


幸好复杂关系的主角之一插话解救了他。赤井问道:“那你呢?” 

我吃过了,降谷随便摆了一下手。我要去冲个澡。

但那只手被抓住了。于是降谷不得不回过头。 

赤井的声音沉了一点。“我想和你一起吃。”

“没必要吧。” 

降谷的回答和表情一样不以为然。秀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赤井握着他的那只手似乎收紧了。 

降谷君,他平心静气地说。

“当我向你提出今晚的菜单,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一起做晚餐,然后一起吃饭。”

“你又不会做。” 

“我可以帮忙。”

哦。秀吉以为降谷会继续拒绝,但他居然笑了。是那种毫不掩饰,嘲弄的笑容:

“你今天很爱撒娇啊,赤井秀一?”

赤井也笑了。仿佛已经很习惯被如此对待,他松开降谷的手,说:好吧。 

“你的浴巾晾在阳台上。”

 

降谷头也不回地走了。很显然也非常熟悉阳台在哪里。现在秀吉觉得自己的存在越发艰难,在这吊诡的、对第三人极其不友好的空间——

赤井若无其事打开自己的纸盒,对他说:吃吧。


Paella。

降谷零,或者说安室透很擅长做菜,这件事羽田秀吉是听过的(感谢少年侦探团)。此刻出现在那里的料理确实让人惊艳。缤纷的烤蔬菜,金色米饭,浸满番红花和龙虾高汤的香气;干贝也煎得很漂亮。只是以西班牙名菜来讲看上去并不算道地,或许是特意改良的做法。 

是为了赤井才这样吗?秀吉忍不住想。好像放了很多他爱吃的东西进去。

在赤井秀一成为黑咖啡能量棒不挑食的赤井秀一之前,也曾有过一些东西,他吃到了会露出稍微高兴的神情。在秀吉很小的时候,模糊的记忆。那时的赤井也很小,如今想起来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降谷为什么会知道他爱吃的东西? 

赤井对他说过什么样的事情?


但赤井本人似乎没有在想同一件事。他问:

“你想喝酒吗?”

秀吉愣了一下。这是一个很日本的名人,对佐餐酒并没有特别习惯。但赤井已经站起身来,一边继续说道:

“我还有波本威士忌—— ” 


“海鲜要搭配白酒。你的品味发生什么事了,FBI?” 

降谷的声音说。不晓得什么时候他又出现了,浴巾搭在手臂上,一边对赤井露出冷笑。

总觉得这个人会对赤井的一切喜好都表示嫌弃。秀吉突然这么想。

明明做菜的时候没有这样啊。为了赤井喜欢的东西,还特地改了食谱不是吗?


“这样啊。” 

但赤井从善如流。完全没有打算坚持或回嘴,秀吉看见他放下手里的波本威士忌,换了一瓶白苏维浓。 

有一瞬间,降谷似乎想说什么。

 

所以你也不是非要波本不可吗?


当然他没有这么说。取而代之的是傲慢的——他直接从赤井手里抽走了那瓶白酒,说:不准喝。 

“我突然想起来,这个要留着做白酒漬桃。”


到底是怎样啊!!!


现在秀吉已经肯定了。降谷就是在找赤井麻烦;那瓶白苏维浓被他拿走了,看这架式说不定会一路带进浴室里。总之是赤井现在想喝也不行了。

“果然还是只能喝波本啊。” 

伤脑筋,赤井用一点也不伤脑筋的语气说。他凝视着降谷消失的方向。 

“你也觉得很可爱吧?”

 

完全不觉得,秀吉在心里回答。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有点问题,我在这里继续待着也会变得不正常。请让我回家。 

呜,由美糖。




004


没有办法轻易说出甜蜜的话,无法像奶油蛋糕那样微笑。 

不主动也不擅长诱惑,其实不开放也不想假装。既不坦率也不善于说谎。

他不是波本,也不是安室透。




005

 

在降谷冲完澡的同时,赤井的手机又响了。秀吉听见他接电话,用英语,声音沉了下去;听着像FBI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

 

“我出门一趟。” 

显然是他必须亲自去解决的事情。赤井挂掉电话,开始套上夹克。降谷靠在浴室门口看他,懒懒地问:“谁打来的?” 

同事,赤井说,一边把针织帽安到头上:“他们遇到一点麻烦……” 

“是谁打来的?” 

降谷重复。赤井的动作停了下来。 

朱蒂。最后他回答,感觉像叹了一口气。秀吉不知道为什么降谷对此露出一种胜利的神情。他似乎相当享受赤井压抑着什么的反应。

看来你今晚有得忙了,公安警察说。他从秀吉身旁穿过,那头金发仍然在滴水: 

“既然这样,我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意义。我要回去了。”


但赤井又抓住了他的手腕。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我很快就回来,他看着降谷的眼睛说。

“只是一点小状况,不需要太久——”

“别浪费我时间。”

降谷的声音很冷漠,像一面镜子,或平滑的冰。他用没被握住那只手撩起自己的前发: 

“谁知道你们今晚要搞到几点才结束。我对FBI的工作效率……” 

我很快就回来,赤井重复了一次。 

“拜托了。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 

“你凭什么让我等?”

 

厉害了,秀吉想。是听上去很蛮横但意外有道理的论点。


你凭什么让我等?


果然赤井沉默了,看来是没什么条件能谈。降谷又露出了那种胜利的表情。 

“谈判专家,赤井搜查官——” 

他嘲讽道:

“以上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名词。好了,没话可说就放手,我要回家了。”


但赤井笑了。他松开降谷的手腕,有一瞬间秀吉眼前突然强烈地浮出既视感。

在六本木的酒吧,光影破碎的街上。降谷的身影在夜里僵住了。

 

如果你真心想走的话……

 

“那么,”赤井问,“要我顺便载你吗,降谷君?”


平静的湖水漫不经心,也深不见底。湖水是美而冷淡的。

秀吉看着降谷被放开的那一只手。它停在半空中,像一句说出了又收不回的话。

“……谁要坐你的车。” 

最后降谷恶狠狠地说。那只手倏地一抬,从赤井脸上抽走了那副银框眼镜。在他转身走回厨房的时候,秀吉已经看不见他的表情。

“出门别戴。一点也不适合你。” 

他只扔下这句话。了解,赤井回答,眼里又带上了笑意。顺从地,仿佛他才是被迫服软的那一个;但秀吉不觉得自己看错了他刚才的眼神。

 

支配的,被支配的。被宠坏的,把他宠坏的人。秀吉又想起那一天,RX-7的车钥匙,白色风衣的口袋。风衣的主人是一个公安警察,足以在组织卧底的顶尖搜查官。

然后一整串钥匙从他身上被摸走了。这样的把戏,降谷是真的无法发现吗?


此刻秀吉突然想,或许当时的降谷其实默许了整件事发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或许这个人也露出了同样的眼神。和刚才的赤井一样。

和他们一直以来一样。


压迫,独占,控制欲;找麻烦和自找麻烦。纵容一些放手或逃跑的宣言,有时假装有时直接不假装。被束缚的时候说谎,被松开的时候又留下。

一来一回,没有尽头的千日手。说自由又不自由,矛盾的迷宫。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到底想要怎样的关系?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是真的第一次遇上这种想不明白的事情。

 

不过,他又想。赤井戴眼镜的样子确实很帅气。

那些FBI的同事没法看见,还是有点可惜。




006


有人说:咲这个字就是开花。关上口,从不言说的就是花。

梔子、白茉莉、冷冷的樱花。透明的露水落在夜里,像声息消失在水中。

从不开口的就是花。

冷冷地承受,冷冷地为他绽放。有时也想起那一晚,六本木上空的月亮。


为什么我无法对你温柔呢?


沉默的,绿宝石眼睛的蜘蛛,似乎并不为留住什么而张开的网。

沉默地承受,沉默地对他开放。




007


冷冷的、透明的香气。


去掉桃核,切块的蜜桃。白酒加上砂糖,连皮煮出漂亮的淡粉色。放凉之后还要浸渍一晚,桃子被盛进小玻璃罐里,再放进冰箱。 

他不喜欢吃甜食,秀吉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对某个女孩这样说。那么赤井会把这样的桃子吃掉吗?有点难以想象。

即使隔着冰冷的玻璃,仍然甜美地散发香气。秀吉望着降谷的侧脸。

适合拿来酒渍的,都是还没熟透的果实。仍然有点生硬的。

降谷转过头,对上他不及收回的眼神。


“……你想吃消夜吗?”

 

那一晚直到午夜,赤井都没有回来。降谷像是非把白酒用完不可一样,在冰箱几乎被酒渍桃子填满之后,他还做了一小份香料白酒烤鲷鱼给秀吉。

知名于欧洲,但秀吉小时候从未吃过的料理。他的英国母亲很显然没有这等厨艺。特色是利用蒸气的技法,让鱼维持柔嫩的肉质,同时锁住汤汁。端出烤箱、撕开烘焙纸的一瞬间,会夸张地溢出香气。


所以,赤井常常能吃到这种消夜吗?


不合时宜地,秀吉想起这样的事。真对不起,由美糖。再怎么自诩为好男人,我也没法为你做出这种等级的东西。

不,如果拜托他教我的话……

秀吉在这里停止胡思乱想。他肯定是没有立场拜托降谷零的——拿什么身份啊?床伴的弟弟?也太奇怪了吧。


降谷看了他一眼,“好吃吗?” 

太好吃了,秀吉立刻回答。谢谢你,呃——

“呃,降谷,警视正……”


真是太尴尬了。说到底两个人在这里独处本来就是很尴尬的事。秀吉甚至不知道如何称呼他;总觉得这人也不会说出“叫我名字就行了”这种亲切的话。

隔着看似透明的玻璃,无法碰触的东西。

 

秀吉决定直接忽略尴尬的称呼问题。非常好吃,他重复道:谢谢你。 

“如果可以每天都吃到就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降谷怔了一下。接着他笑了。

这是秀吉第一次看见降谷这样笑。在这个人身上,那种微妙的距离感似乎稍微消失了。那双蓝眼睛看他的样子柔和下去,像看着什么非常年轻而天真的人。

明明秀吉也只比他小一岁而已。 

但降谷说:很久以前我也说过类似的话。 

“在我试图让……朋友教我做菜的时候。”


后来秀吉想,那是唯一的一次,降谷零这样对他说话。其实也没说什么。

但是,又好像说出了非常重要的话。是放在深深的地方,冰封的玻璃之下,名为过去的记忆。在他仍然年轻的日子里。

那么,他对赤井说过同样的事吗?就像赤井把自己从前爱吃的东西告诉他那样?

秀吉当然不可能得到这个问题的回答。


甜美的桃子香气,静静散发了出来。



-



秀吉被吵醒的时候大约是凌晨三点。

 

房门之外、先近再远的,砰砰匡匡的声响。从走廊延伸到厨房,像是有人沿路在家里打了一架那样。如果是闯进门的小偷也未免太过张狂。

……

怎么回事。秀吉困倦地爬起来,走向厨房。不可能是小偷吧,这里可是FBI特工的家——

他在走廊尽头僵住了。


【这一段走我主页简介】




008

 

——有些人他不爱你又不放过你,这确实没有办法。

——我爱你。

——可是天快亮了。




009


隔天是假日。清晨,羽田秀吉走进厨房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昨晚还乱七八糟的地方,已经重新变得整洁又明亮。昨夜三点还被搞得乱七八糟的人,此刻也人模人样。白衬衫和金发都一丝不乱,像拍摄厨具广告那样优雅地握着一把刀。 

早,降谷零淡淡地说。刀尖对秀吉晃了一下。

“早餐吃班尼迪克蛋好吗?”


这应该不是人吧。秀吉后退一步,内心对日本警察生出了崇高的敬意。

但降谷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他蹙起眉头,说:要吃别的也可以。 

“或是你想吃甜的,那就把昨天的桃子拿出来。我可以弄点果冻……”

 

非常谢谢你。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休息而已。只不过是个早餐,真的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日本警察还真是可怕啊,由美糖。

 

——话又说回来,赤井经常能够吃到这种早餐吗?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今天也是绝赞困惑中。




-



法国白芦笋是白中透紫的,清甜的颜色。洒上星星点点的盐花,再刨几片干酪。往盘里盛进烤过的松饼,培根,一颗滑嫩的水波蛋。

流畅、和谐而轻快,这个人做起料理如同演奏一首进行曲。一切都看上去非常完美,直到降谷开始切芹菜。


……???


秀吉愣住了。赤井的表达更为直接一些。 

“没人会在荷兰酱上面洒芹菜,降谷君。” 

他指控。是的,他就在这个恰当的时机起床,走进了厨房里。 

降谷以清脆的切菜声响回应他。那些芹菜被俐落地剁碎了。 

秀吉抖了一下。好像正被降谷剁碎的是其他什么东西一样;但赤井大无畏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我不想吃芹菜。” 

赤井重复道。嗓音听上去闷闷的,可能是因为他正把鼻尖埋在降谷肩上。


出乎意料的是降谷没有闪开他。秀吉听见他笑了一声。 

“请问FBI,”他嘲弄道,“——的赤井秀一后援会,知道他们的王牌会挑食吗?”

“没有那种东西。”

“真让人惊讶。”降谷的声音一点也不惊讶,“但警察厅里有降谷零后援会呢。”

“那么,”赤井很平静,“想必是因为他们还不晓得你会吃芹菜。” 

降谷的动作停了片刻。接着他开始把切碎的芹菜洒进盘里(秀吉在心里呻吟了一声),一边以挑衅的口气问道:

“你为什么对芹菜敌意那么重?”


敌意很重的人是你,秀吉悲伤地想。果然赤井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他的手从降谷腰上稍微松开了。 


你为什么对芹菜敌意那么重?


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问题。因为它太难吃了——秀吉想着他应该会如此回答。但赤井的沉默已经超出了正常时限,久到降谷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你很喜欢它。” 

赤井说。云淡风轻地,顺手揉了一下降谷的金发。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是吗。降谷重新背过身去,把另一颗水波蛋盛进盘子里。赤井看着他的背影。 

“我要回美国了。”

 

啪。

 

漂亮的水波蛋突然破了。金色蛋黄汩汩流下,蛋白碎散开来,如同一场雪崩。

“是吗?”

降谷又说了一次。他的声音和手似乎属于完全不同的系统,这句话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但秀吉清楚地看见,就是他自己失手把那颗蛋给弄破的。赤井似乎没有看见同一件事。 

是的,他用平静的口气继续说:所以他们昨晚才通知我。

“这里剩下的事已经不多了,总部有更需要我的工作。”

“什么时候?”

降谷轻轻推了一下那颗破掉的蛋。这是再怎么样也修不好的东西,金色蛋黄仍然徒劳地往下流。

滴答。


有一瞬间,秀吉又看见沙漏。就在降谷身上,倒数的时间正急速坠落。在降谷和赤井之间。

滴答。凌乱的,扭曲的珍珠。已经被融化的奶油。金色、破裂的东西,用无可挽回的方式滴落。

赤井说:“我三天后就走。”



-


 

浴巾、杯子、换洗的白衬衫。除了盛装甜品没有其他功能的玻璃罐。客厅角落,白色的吉他。过于充实的厨房和冰箱,赤井明显不会使用的厨具,和完全不像他会常备的食材。

秀吉直到那时才意识到,这间房子里似乎到处都是降谷的痕迹。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加上了芹菜和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这顿早餐仍然很美味。降谷的表现也仍然很正常,早餐过后,他宣布:那我要把放在你家的东西带走了。

你需要帮忙吗?赤井问。不必了,降谷回答。你別来碍事就行。

然后他走进卧室,关上门,开始收拾;在里面一待就是一整个早上。

 

“他有那么多东西要收吗?” 

中午,秀吉终于忍不住问。赤井叼着烟看了他一眼。

这个早上他不停地抽烟。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沉默地站在窗前,换个地方,然后再点另一根烟。

秀吉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说话了。但是,又好像应该说些什么。

他往卧室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

“……你要去叫他吗?”


赤井没有回答,但熄掉了手里的烟。秀吉看着他走到卧室门口,轻轻转了一下门把。 

果然是锁上的。赤井似乎并不意外。

“降谷君,”他开口,“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没有回答。 

秀吉看见赤井握住左手,举了起来,像是想要敲门,最后只是无声地抵在了门板上。

开门吧,降谷君。赤井轻声说。

“你在听吧?”


房门的那一头仍然坚持沉默。肯定是没有在收东西的;但秀吉也不晓得降谷现在在做什么。也不晓得他究竟在想什么。

赤井把前额靠在自己的拳头上,轻轻闭起了眼睛。

你开门吧,他重复了一次。拜托你。

当然没有任何回答。


经过了不断刷新认知的这两天,如果说还有什么新事物是羽田秀吉此生尚未得见的,那就是赤井秀一低头的样子。请求的样子。明明可以轻易地把门轰烂,却站在这里束手无策的样子。

如果降谷能看见他此刻的表情,可能会立刻把门打开吧。光是想像赤井秀一这个男人居然要低下头,本身就是世界上最难忍受的事。


不过,这就是某种悖论了。正是因为降谷不肯开门,所以才看不见此刻的赤井。如果他知道了应该会后悔吧?秀吉发现自己总是不合时宜地在想这类事情。

困在这里,无法改变的东西。

解不开的死局。



-



一直到日色西斜,这两个人仍然隔着一扇门沉默。一整天什么也没做。


相较之下,优秀的名人羽田秀吉已经研究了五份棋谱,打给棋院讨论新赛季的规划,看了几场对弈重播,还自立自强点了外卖。其实很想继续吃降谷做的饭,但人好像正在和自己哥哥生气,实在不好意思去把他请出来。

绯红的,无声的。破碎的金色夕阳,斜斜落在客厅的白色吉他上。


秀吉拎着外卖回到屋里的时候,看见赤井怀里抱着那把吉他,背靠着房门坐在地上。似乎也没有打算说服降谷出来了,只是想让他听见那样、隔着门板随意哼了几句。秀吉也从没听过赤井弹吉他。

 

Layla, you've got me on my knees, Layla

(蕾拉,我已经为你跪下了)

I'm begging, darling please, Layla

(我请求你,我亲爱的——)


Lay-la。克莱普顿的《蕾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发音听上去有点像降谷的名字,至少前半段很像。Rei和Layla。

但赤井总是喊他降谷君。或许以后也不可能叫出那个名字了;他很快就要回美国了。


Make the best of the situation

(让我们想想办法吧)

Before I finally go insane

(在我彻底发疯之前)

Please don't say we'll never find a way

(不要说我们无路可走)

And tell me all my love's in vain

(而我的爱,一切徒劳无功)



斜斜的,破碎的金色夕阳里,秀吉突然想起了宫本由美的眼睛。难过的,任性的,对他发怒的。即使在那些时候还是非常美丽的。

该怎么说,果然还是回家吧。快点回家,然后和好吧。

人们能够相爱的时间已经太少了。




010


What'll you do when you get lonely

(在你终于寂寞,没有人等在你身旁的时候)

And nobody's waiting by your side?

(你会做些什么?)

You've been running and hiding much too long

(你已经逃避又躲藏了太久)

You know it's just your foolish pride

(你知道这只是你荒谬的自尊使然——)




011


秀吉到机场送行的那天,惊讶地发现降谷也来了。


在偌大的羽田机场中央,穿透玻璃的阳光下。降谷把手插在口袋里,朝这对兄弟走了过来。仍然是冷冷的样子,像秀吉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今天的风衣也很漂亮。奶茶色,英伦风格,双排扣闪烁出金色光芒。那些扣子在阳光里显得很耀眼,但和他的金发一比似乎也不算什么。

……

在他身后五公尺远的地方,公安的部下停住脚步。他们看上去仍然对FBI充满敌意,但降谷满不在乎地直接走到了赤井面前。


“我给你买了一束花,”他开口,“庆祝你终于离开日本。”


那可真是感谢,赤井说。他的绿眼睛朝降谷手边看了看,很显然那里没有任何一朵花。事实上降谷的手仍然傲慢地插在口袋里。

“那么我的花在哪里呢?” 

赤井礼貌地问。降谷耸了耸肩。

“路上遇到漂亮的女人,随手送给她了。”


赤井笑了出来。降谷君,他叹息似地说。我都已经要走了。 

“你还是……”

他在这里停住了,抬起手,有一瞬间秀吉以为他的指尖会抚过降谷的金发。

降谷抬着眼睛看他。他们有一点点微妙的身高差。 

但赤井只是放下手,又露出了那种无奈的笑容。

我要走了,他重复了一次。在他身后,提醒登机的广播正响过大厅。 

降谷又耸了一次肩,“再见。”


温暖的阳光洒在他们之间。穿透玻璃,地面是一片流光溢彩的浅海。路过的深蓝色行李箱,轮子滚出轻而空洞的声响。航班信息,大厅的时钟,时间和光一起从那里滴落。

时光就这样溜走。


赤井没有再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秀吉看见他戴起墨镜,转过身,背起来的行李也并不多。差不多就是一个人生活所需的最低限度,走向出境通道的样子像他已经走了无数次;这个人确实一向独來独往,也很擅长离开。


“降谷先生。”

某个公安警察出声说。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另一个人说道:请走吧。

“等等总厅有会议,从十点开始,理事官要求您务必——”

 

理事官要他务必做什么,秀吉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因为所有公安同时倒抽了一口气。 

漫天绽放,一百万只蝴蝶的翅膀。降谷的风衣腰带翻了起来,在他奔跑的时候又落下。

奔跑着,穿越阳光灿烂的大厅。赤井在出境门前回过了头。


“——”

 

一百万只蝴蝶同时扑进了他怀里。降谷的金发。

金色的、汹涌的、耀眼的阳光。在最后一刻终于融化,冰封的迷宫彻底坍塌。

赤井无声地笑了。

降谷的脸仍然埋在他胸口。赤井用单手抱住他,另一手举起食指放到了唇边。那双绿眼睛远远看了过来——现在公安们感觉要拔枪了。

 

抱歉让你们跑一趟,秀吉看见赤井的口型。你们先回去吧。

 

这一幕突然似曾相识。就在六本木的街上,深夜的酒吧门口。那时秀吉想着这段关系就是千日手。

停滞不前,也无法改变。从很久以前就被困住的。 

现在他们改变了吗?

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决定奔向他的时候。

就有新的路能走了吗?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在人生里初次遇到这么多无法回答的问题。

 

所有的问题都很复杂,或许直到最后也不会有答案。但是更久之前他也曾经站在这里。

站在灿烂的阳光底下,东京的羽田机场中央。那时他比现在年轻很多,刚刚从美国回来,落地后给赤井打了一通电话。然后他把赤井送他的套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一天秀吉只想着一件很单纯的事情。一点也不复杂的。

 

那时候他想,如果赤井也能幸福快乐,那就好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