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时代 26
末日求生
异能世界
全员无cp
重要人员死亡,全章6k+。
26.
地面上热度高升,张真源在车上能看到远处地面上掀起的热浪,火红的太阳光如同血色铺满大地,车内冷气运作,比外面热度稍降。
他们已经开到了精英区市内,高楼倒塌,电线杆歪歪扭扭,不见人影,不见活气,残尸断臂,喷溅的血液,随处可见,苍蝇成堆围绕,宛如垃圾场。
张真源陪严浩翔平复了好一会儿,到最后他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大货车,庭春一路开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望望他俩,没多说别的话,张真源琢磨半天,才对严浩翔说道:“浩翔,别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自己觉得对的就行。”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有些事老天爷会...
末日求生
异能世界
全员无cp
重要人员死亡,全章6k+。
26.
地面上热度高升,张真源在车上能看到远处地面上掀起的热浪,火红的太阳光如同血色铺满大地,车内冷气运作,比外面热度稍降。
他们已经开到了精英区市内,高楼倒塌,电线杆歪歪扭扭,不见人影,不见活气,残尸断臂,喷溅的血液,随处可见,苍蝇成堆围绕,宛如垃圾场。
张真源陪严浩翔平复了好一会儿,到最后他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大货车,庭春一路开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望望他俩,没多说别的话,张真源琢磨半天,才对严浩翔说道:“浩翔,别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自己觉得对的就行。”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有些事老天爷会替我们做出选择的。”
严浩翔神色郁郁的点头,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他们正聊着,车却渐渐在路边停了下来,张真源以为是要下去拿物资,举目四望,发现周边并没有超市便利店之类的建筑,全是楼房银行餐馆,他问:“怎么停在这儿啊?”
庭春唇线抿紧,眉头紧皱,生出一股戾气,她说:“没油了。”
“没油了?你们出发前都不检查一下的吗?”严浩翔觉得荒唐。
庭春伸手扶住脑袋,说:“平常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今天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说着她抽出长剑,拉开车门,“先下车吧,找到物资后,换辆车回去。”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严浩翔和张真源只好拿着物资袋下了车。
庭春警惕的往前走,说:“前面十字路口,往左转走个一百米就有便利店和超市,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日头热的人发昏,他们几乎是一下车就流了汗,庭春带他们往屋檐下的阴影处走,可以遮住点热气,脚步尽量放轻,张真源走最后面,他隔个一分钟就回头望身后有没有危险。
街道上堆砌着撞翻的车辆,水泥地上是黑色的长条划痕,有一辆离他们很近,车辆前座空空如也,车门大开,皮质座位上是污黑的血迹,张真源回头看时,发现后座安全带上束缚着一个小女孩,小小的脑袋垂下,黑色的发丝散乱,中间夹着个皇冠发卡,头发遮住了巴掌大的脸,怀里抱着的玩偶落在另一边后座上,心口被压下来的天窗玻璃深深捅穿,自胸膛蔓延出大片血迹,将她粉色的公主裙染红,而她脚上穿着漂亮的皮鞋,沾上了掉落车底座的蛋糕奶油,一片狼藉。
张真源看着她青灰的手臂,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尸斑,脑海里第一想法是,应该死了很久了,然后他想,啊,那天是她的生日呢,最后他才想,没变成丧尸或许是她的生日愿望。
张真源转向前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笑着笑着他开始难过起来,心底一阵阵发酸。
好像这里的所有人,都逃不过死亡的结局,都会拥有悲惨的命运。
大街上那些陈横的、半残的、完整的,甚至是只剩手臂手指大腿的,那些野死无葬的,无人收尸的,有那么多那么多,他们生前都是什么人?他们那时会料到自己有这么惨淡的结局吗?
还有那成千上万的丧尸,他们也曾经是人,可能是父母的宝贝,家里的顶梁柱,子女的后盾,他们又可曾预料到自己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眼角流下来的到底是血还是泪?
张真源想,这时代不应该存在。
太残忍,太悲情,人的生命在这里太轻,人的欲望在这里太重。
“我们”太淡,“我”太浓。
张真源将肩上的物资袋往上提,他们已经走到转角,庭春停在墙根处,对他们小声道:“前面大概有十几个丧尸,我们观察一下,看看能不能不攻击,找个什么吸引他们注意力,然后我们再去前面的那个超市里面。”
那十几个丧尸有几个围在一起,不会知道在吃些什么,另外的在附近游荡,脑袋歪扭的挂在脖子上,头发丝被血凝固成一缕,手臂小腿尽是灰尘血污,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四肢极不协调,眼球灰白外突,严浩翔和张真源无论看了多少次都心底发寒。
“或许我可以引爆远处的一辆车,让这些丧尸分散注意。”严浩翔提出自己的想法。
庭春看了看丧尸,又看了看远处堆积的车辆,蹙眉思考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张真源转过身背对他们,观察他们的来路是否有异常,他说:“我觉得不太行,车都堆在一起,一辆还好说,这么多车一起爆,那声音大的,不止这十几只,或许更远的都能被引过来,到时候更难脱身。”
“没错。”庭春靠上墙,汗浸湿了衣服,她的短发都贴上了皮肤,往下滴着汗珠。
严浩翔伸手抓抓自己的长刘海,和发尾,后颈都是汗,他拿衣服擦了擦,衣服上瞬间湿了一片,额前的刘海已经很长,严浩翔有时候得抬起头才能看到前路,这里头绳也没有,他想剪想扎都没办法,他烦躁的啧一声,张真源转头问他:“咋啦?”
“头发太碍事了。”严浩翔鼓起腮帮子跟张真源吐槽。
张真源笑道:“没事,张哥等会儿就跟你摸把剪刀,绝对让你神清气爽的回去。”
严浩翔听了他的话,跟着一起轻声笑,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
正当庭春考虑要不要直接过去把那十几个丧尸弄死时,十字路口他们对面的那栋楼,有人从楼上掉下来了,大概距离他们四五十米的距离,只听到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严浩翔和张真源同步被吓得一缩,条件反射双眼紧闭,睫毛颤抖始终不肯睁开。
庭春没什么反应,她看到丧尸全被吸引过去了,趴在地上围成一团,嘶吼声变大,血腥味蔓延,她说:“趁现在,赶紧走!”
严浩翔和张真源脸上毫无血色,一步都迈不开,庭春绕到他们后面,伸手推了一把:“不想死的话就别磨蹭!”
他俩才大喘气的睁开眼,生理性的眼泪落下来,跟脸颊上的汗一起,严浩翔控制着自己的视线,跟着张真源悄声往超市走,张真源走到超市门口时,好奇心驱使他回头看了一眼,汗正巧顺着头发丝滴在他眼睛里,他刺痛地眨眼,只看到模糊的血色,其他的什么都没看清。
超市里并不安全,这是个大型超市,名字叫时代超市,欢迎光临的自动入口已经停止运行,地上有拖曳的血迹,货架被人翻动,日杂用品四处滚落,日光在外,超市深处散发出照不到阳光的食物腐烂的味道,超市的灯都坏了,收银台铺着厚重的灰尘,摆放酒水的柜台被打碎,玻璃折射的光映在天花板上,如同湖面波光粼粼,也如同星河,无比璀璨。
张真源和严浩翔惊魂未定,站在超市入口发愣,人死如灯灭,每一秒都在上演,他们能够适应丧尸的脸,但无法适应活生生的人摔得四分五裂。那楼层大概有十几层,为什么想不开跳下来呢?
不会害怕吗,不会后悔吗?
不会疼吗?
庭春从严浩翔身上拿下一个物资包,看他们脸色实在太差,说道:“这种事情常有,见多了就习惯了。”
她说完就进了超市入口,去寻找需要的物资,走到一半她又说:“你们分开找找,超市都有后门,我在后门那边去找辆新车,三十分钟后在那里等你们。”
三人对视一眼,走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严浩翔朝食品区那边走,货架不是很高,他能看清附近的情况,他注意力集中,放轻呼吸往食物那边走,地面上是还没凝固的血迹,严浩翔绕开,每一步都落在干净的地板上,他看到货架最前方是零食,有宋亚轩他们最爱吃的辣条,他把物资包背好,朝辣条走过去,零食货架的尽头是另一个货架,货架和货架之间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他正把辣条放进背包里,耳边忽的传来低吼,他侧过头一看,近距离的对上了一双灰白的眼珠。
丧尸在过道里面,与严浩翔打了个照面,张大滴着黑血的嘴巴,张牙舞爪的朝严浩翔扑过来,慌乱之间,严浩翔反应极快地抬手卡在丧尸脖子上,抵着不让他咬到自己,丧尸力气很大,亢奋度高,扭曲着脸庞不断朝严浩翔的脸部挤压,黑血滴了严浩翔一手臂,他闻着丧尸身上的腐臭味,胃里翻江倒海,严浩翔一咬牙发力,抬手将丧尸狠狠掀开,撞翻了零食货架,他急忙往另一边跑去,丧尸伸出已经掉落指甲的手紧追不舍,可另一边的过道里站着一只背对他的丧尸,听到动静,脖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灰白的眼珠锁定跑来的严浩翔,严浩翔紧急刹车,左右望了望,往果蔬类的区域的方向跑。
还好他遇到的是丧尸不是行尸,跑的没有那么快,严浩翔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躲藏,丧尸追到这时失去了目标,无目的的四处转了转,摇晃着走到货架纸箱旁边,发出愤怒的吼声,拖着血脚印又走远了。
严浩翔就躲在箱子后面,大气都不敢出,憋的脸红脖子粗,等丧尸的脚步渐远,他才脱力瘫坐在地上,低头时看到自己手臂上的血,他搓了搓,没心思处理,在衣服上随便擦了两下。
他现在在果蔬区,但他不打算再寻找物资了,严浩翔知道这个超市里不止存在一两只丧尸,肯定还有更多的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他看着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安全通道指示,准备寻找后门,去那里等庭春。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他联系不上张真源,没有手机也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他只能先去把通往后门的路清理干净,到时候张真源来的时候会容易一点。
严浩翔跟着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标往后门走,差不多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他想张真源应该也在往这边来。超市越来越暗,严浩翔点亮一只火球跟在自己周围,超市都有储备货物的仓库,这家超市的后门需要穿过仓库,他一路上没遇到丧尸,倒是看见几个丧尸尸体,大概率是庭春解决的。
仓库里面霉味和灰尘味很重,他不打算作死的去仓库里面找物资,这么空旷的地方万一跟丧尸打个照面,他躲都没地方躲。
他快步往前走,庆幸今天穿的是双软底球鞋,走路发出的声音即使在这么寂静的情况下也不大,陆陆续续踩到几具丧尸尸体后,严浩翔终于看到了敞开的仓库大门,他擦擦脸上的汗水,朝大门走去。
离门十几米的时候,严浩翔愣住了。
门口站着七八个丧尸,将出去的路死死挡住,严浩翔深吸一口气,轻轻将匕首从腰间拔出,危险只在眼前,地上堆积货物,还有些架子架着,他无处可躲,严浩翔的黑色眼睛隐藏在头发之后,同时隐藏掉他周身散发的杀气。
他没有退路,张真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而丧尸已经发现他了。
每一次他们与丧尸对战,都是在生死之间徘徊,只要被咬一口被划一下,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他深知。所以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门口的丧尸,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他害怕,害怕死亡,害怕失去。
手中的匕首仿佛能感同身受主人内心的恐惧,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寒光,刀刃变亮,快捷如风。严浩翔已经解决了两个丧尸,他喘着气,体力下降,因为丧尸不知疲倦,又具有比人更强的爆发力,不怕疼,除了大脑可以说是刀枪不入,把严浩翔累的够呛。他跑着躲避丧尸攻击,发现货架都是铁制的,不怕火烧,紧抿的嘴角微勾,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脚下急转,往倒在地上的铁货架那边跑去,丧尸紧跟在他身后,仓库里掀起一阵阵带腥味的风,倒地的货架一米高,严浩翔弯腰从货架的空隙里钻出来,而丧失被货架拦住,只能伸长手臂,在空气中胡乱挥舞,严浩翔扶着膝盖深呼吸,一枚火种朝丧尸们飘去,将五六个丧尸全部点燃,丧尸没有感知,他们并不知道疼,依然扒着铁栏,想要抓住这里唯一的活人,空气里散发出一股腐烂的烧焦味,丧尸吼着吼着就被烧成了一堆骨灰。
严浩翔冷眼旁观着,看到他们烧焦的脸和皮肤,被腐蚀的黑色血液,被大火融化的骨头和头发,他们到最后都不是作为人死掉的,被火烤着,连转弯换个方向都不知道,严浩翔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复杂感,他不像以前那么难过,好像真的适应了生死,但他又很想哭,为了自己活下来,也为了这里没有名字而死去的每一个人。
严浩翔站在散开的黑色烟雾里,炽热的心脏之下生出了扭曲的冷漠,他突然想起他原来养过一只乌龟,没等到它给自己养老送终,那只乌龟就去世了,那一天他哭的很伤心,但是他爸爸摸了摸他的头说:“儿子,生与死我们都不能掌握,这就是它的命。”
他来到后时代,也是他的命。
“你不用伤心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动物也是。”爸爸还说。
不用为他们伤心的,严浩翔,他在心里劝着,这都是命啊。
你得认命。
他走到仓库门口,红太阳依然高悬,空荡的街道,随处可见的尸体与血液,人背叛人,人吃人,人残害人,是一个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世界。
认命吧,严浩翔。
当他陷入沉思时,突然有车辆的引擎声渐近,一辆白色的汽车从远处向这边缓缓驶来,驾驶座上是庭春,车停时,仓库另一边张真源也急匆匆的赶过来,看着张真源跑步的样子,严浩翔释怀的笑了,干瘪的皮囊里重新开始流动新鲜的血液,他还活着,他还有兄弟。
他是有留恋的,他有的。
其实一点也不想认命。
可是张真源在离他三步的地方停住了,他停在那堆骨灰中,脚步犹豫,不肯再往前,张真源的左手背在身后,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严浩翔看见他脚边滴落的血,笑容凝固。庭春下了车,与严浩翔并肩,此时吹起一阵风,张真源扯起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严浩翔厚重的刘海被吹开,将他惊疑且不敢置信的眼神暴露。
“张真源,”严浩翔喊他,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是又不敢相信:“快过来,我们准备回去了。”
张真源听到这话,笑维持不住,他抿抿嘴,上挑的眼睛里装满了不舍与悲伤,他没说话,怕一开口就是哽咽。
严浩翔紧蹙眉头,他想朝张真源走两步,却被庭春用力抓住手臂,于是他伸出手,急切地继续说:“走啊,回去啊。”
张真源视线撇开,将身后的那只手藏得更严,他摇摇头,把物资包扔给庭春,说:“庭春,帮我个忙吧。”
严浩翔犹如惊弓之鸟,他又慌又急,张真源的所有动作在他眼里都是在火上浇油,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你把物资扔给她干什么?!你把那只手藏着干什么?!你为什么不过来!你得跟我们一起!你得跟我们一起回去!”
严浩翔拼命挣脱拉他的那只手,要到张真源那边去,庭春快要拉不住时,张真源轻声说:“浩翔,你猜到了的,不是吗?”
严浩翔动作一滞,而这时张真源抓住空档对庭春道:“打晕他。”
严浩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庭春一手劈在颈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张真源说:“谢谢。”
庭春接住严浩翔倒下来的身体,冷静地说:“你被咬了。”
是肯定句。
张真源苦笑一声:“是啊,幸好你把他打晕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庭春表情没变,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她问道:“你为什么会被咬?”
张真源才把藏着的手伸出来,他手掌被咬掉了一块皮,往下滴着黑红交错的血,手心紧紧攥着一把剪刀。
很普通的很常见的,一把剪刀。
张真源眼底泪光闪烁,他说:“浩翔的头发该剪剪了。”
庭春终于变换了表情,她脸色动容,对这个答案无法理解,她问:“就为了这个?”
张真源的眼泪顺着脸庞的线条流下,日光是红色,连泪都像血。
他坚定地说:“就为了这个。”
庭春愣了半晌,她没说话,像是想看清他们之前到底是什么感情,怎么可以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还毫无怨言,她从未见过,所以她想不通,庭春默默将严浩翔搬回车上放好,揉了揉酸痛的手臂,走回来对张真源说:“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们的吗?”
张真源珍重地把铁刃扇交给庭春,抬眼看庭春时,庭春被他眼里绝望的死寂和深切的哀伤惊到,可他还是笑着,他说:“你替我告诉他们…”
张真源走的是生活区,其实那边的丧尸很少,他拿了一些觉得需要的生活日常用品,把物资袋装的差不多了才往仓库那边走,快到仓库门口时他看见角落靠墙的矮货架上摆着一把剪刀,于是他调转了方向朝那边走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了的后一秒严浩翔就进了仓库的大门,当时只是隔着一个货架而已。
因为一路上没遇到丧尸他放松了些警惕,剪刀在货架边缘,他伸手去拿时,那个角落的黑暗处刚好隐匿着一只丧尸,朝张真源的手一口咬了下去,他想缩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尖利的牙齿穿透了皮肤,张真源心停跳了一拍,然后剧烈跳动,快从他嗓子眼冒出来,他另一只手挥开铁刃扇迅速朝丧尸脑袋划去,丧尸松了口,倒回墙壁,这只丧尸失去了双腿,被矮货架刚好挡住,嘴一伸就能咬到探过来的血肉,张真源将手抽回,他手抖得不成样子,手背上一圈发黑的牙印,皮也破了一块,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他用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伤口,往仓库里跑去,最后也没想着将剪刀扔了。
庭春的车已经开出很远,她从后视镜瞄了眼昏睡的严浩翔,想到了张真源刚刚跟她说的话。
“…麻烦你把严浩翔平安带回去,跟他们说,不用来找我,路太长,我一个人走就够了。”
张真源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他望向天边,仿佛看的是阔别已久的好友,他说:“不用怕我孤单,路的尽头,会有人等我。”
“还有,请你不要告诉严浩翔,我是拿剪刀才被咬的,我怕他想不开。”
“还有...马嘉祺,你跟他说,他太辛苦了,让他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以后就拜托他了。”
“还有宋亚轩贺峻霖和耀文,让他们不要哭,别难过,就算我爆拳张无敌不在了,也会在他们身边保护他们的,不要害怕。”
庭春点头。
张真源脖颈上蔓延着黑色的血管,嘴巴褪去颜色,脸颊半边的肌肉抽搐,他开始变异了,张真源眨眨眼睛说:“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就这些话,你替我带给他们吧。”
她转身时余光看见张真源拿着那把剪刀,毫不犹豫往心口捅,他宁愿死也不要变成怪物,庭春上了车,张真源向天空伸出的手,随着车辆发动的声音垂落,她有一句话到底是没说。
破晓其实是有理发店的,而严浩翔是打算这次任务结束后就去剪头发的。
日月两散,年岁难全,回去的路终究不能一起走,命运让他们擦肩而过,让他们匆匆离别。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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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就是说,攒的越久刀子越大。张哥下线。
看完了记得去看看诈尸的梦游计,恢复心情从我做起。
【All极】黑色幽默(现实向/一发完)
我们所有人还是败给了这黑色幽默。
*多cp预警,苏朱极+航极禹三角
*请勿上升真人
*送给裴老师@非衣裴
张极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来找自己说话了。
朱志鑫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张极刚刚从江苏回来,黑色的花衬衫上绣着小熊,一只手插兜戴上口罩,依旧招摇。和所有人打过招呼有说有笑,走到他面前时只有低低的一句嗯,紧接着便是擦肩而过。
苏新皓的感觉敏锐,察觉到两人磁场不对劲,第一个询问了朱志鑫。两个人并排坐在空荡荡的舞蹈室里休息,朱志鑫手中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咔咔作响,梳理出来事情的起因是大半个月前他和张极抢手机,那时他诸事缠身忙的晕头转向,下意识说出的话带...
我们所有人还是败给了这黑色幽默。
*多cp预警,苏朱极+航极禹三角
*请勿上升真人
*送给裴老师@非衣裴
张极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来找自己说话了。
朱志鑫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张极刚刚从江苏回来,黑色的花衬衫上绣着小熊,一只手插兜戴上口罩,依旧招摇。和所有人打过招呼有说有笑,走到他面前时只有低低的一句嗯,紧接着便是擦肩而过。
苏新皓的感觉敏锐,察觉到两人磁场不对劲,第一个询问了朱志鑫。两个人并排坐在空荡荡的舞蹈室里休息,朱志鑫手中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咔咔作响,梳理出来事情的起因是大半个月前他和张极抢手机,那时他诸事缠身忙的晕头转向,下意识说出的话带着些许不耐烦与指责的意味:你能不能别闹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张极当场怔愣在原地,朱志鑫却不想再多说,一把拿过自己的手机转身离去。第二天和苏新皓练舞,张极路过舞蹈室,看了两眼,又被左航拉走。朱志鑫能察觉到张极的视线,只不过那时他还在气头上,气张极不懂他的忙碌,他想要是第三天张极再来看他,他就和张极和好。
但是老天不遂朱志鑫的愿,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张极再也没有出现在舞蹈室的门口,晚上训练结束,朱志鑫还没看清张极的脸,就看见张泽禹拥着张极,背着包一起出了公司大门。
就像历史书上的杜鲁门主义出台,属于张极与朱志鑫的冷战就此开始。六月份南京行,一盘桂花糕张极夹给苏新皓,剥给张泽禹,唯独要漏掉朱志鑫。晚上分宿舍,朱志鑫一把揽过苏新皓说我们俩一间,而下一秒张泽禹就拽住张极的手腕说那我们俩一起。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是苏新皓对朱志鑫的评价,两个人托着腮发呆,最后齐齐叹了一口气。三个人的小组织突然少了一个人,朱志鑫和苏新皓都不习惯。原本想着时间长了就会好一点,谁知道关系非但没有改善反而越来越僵,朱志鑫拉不下脸,苏新皓说,那我帮个忙吧。
张极回来的第三天要进行文化课考试,张泽禹在东北,张峻豪穆祉丞还在期末考试,张极和苏新皓两个初二学生对着一张高中入门测试卷发起了呆。朱志鑫做的快,最后一个字母落下停笔,他微微侧头,张极还在愁眉苦脸地看着那张英语卷子。其实他只要敲敲桌子,喊一句朱志鑫,朱志鑫便一定会告诉他CD两篇阅读的选择题答案。
但是张极没有。他宁可胡蒙答案,凭着直觉写下ABCD,都不肯看朱志鑫一眼。这种挫败感一直持续到所有人交卷,几个经历过中考的准高中生围在一起对答案,张极和苏新皓不关心结果,对视一眼只剩苦笑。苏新皓搭上张极的肩膀,镜头早已挪开,他压低声音问张极,你是不是和朱志鑫吵架了啊?
张极抬头,用一种很惊讶的眼神看着苏新皓,说没有啊。
然后再无下文。
苏新皓扶额,张极之前的表演课只能说没白上,他的语气太无辜,若不是另一个当事人告诉他了全部经过,他几乎都要信以为真。张极这种拒不配合绵里藏针的态度让苏新皓无可奈何,他给两人制造机会,吃午饭时特意让朱志鑫坐在张极旁边。心想着这一次总该可以,结果思考太入神,以至于张极端着汤问他要不要时苏新皓没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作揖说不用,张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坐回自己的座位,与其他人再也没有任何交流。
苏新皓被那一眼看的发毛,摩羯座的第六感向来准确,他突然联想起前两天朱志鑫在微博上做的那个水煮蛋打卡挑战,其实录制的视频都有剧本,那盘沙拉他根本没有吃,只不过是按照剧本走形式,但是张极不知道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只听见了苏新皓说不用。
张极给他舀汤,他拒绝了;朱志鑫给他吃剩的沙拉,他接受了。于是得出结论就是,苏新皓,完了。
苏新皓和张极的这场冷战是张极单方面开启,来得猝不及防,让苏新皓觉得手足无措。他和朱志鑫一起唉声叹气感慨何为难兄难弟,不远处的手机一震,是张泽禹在群里发消息,说I'm coming back!
张极左航第一个在下面发表情包欢呼,说好啊,欢迎宝哥回来,晚上一起去吃饭。
朱志鑫苏新皓面面相觑,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们三个人已经多久没有一起出去吃饭了?上一次是一起出去吃烤肉,距现在已经过去了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当然回忆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苏新皓关注的是他们究竟有没有一起出去聚餐。晚上朱志鑫给张泽禹发消息状似无意地询问他在干什么,得到的回答是在吃海底捞。朱志鑫没有问下去,和谁一起去的答案已经太清晰。他的脑袋深深埋进臂弯,朱志鑫想起来了中午张极捧着左航上学期的化学书,左航坐在他旁边,很耐心地陪他预习着知识点。
近来和张极左航有关的画面密密麻麻叠在一起,压得朱志鑫喘不过气来。从前是张极和苏新皓在办公室弹钢琴,现在是左航和张极一起在声乐室敲鼓;之前张极会把苦楚倾诉于他,而现在张极和左航说,我们是彼此最交心的人;以前是他与苏新皓共同出演张极微博的自制小短剧,现在左航的微博视频里也提到了张极。
这是一场无形的拉锯战,暑假刚刚开始,公司给了朱志鑫三天假期,他买了机票飞往青岛,说要去看海。晚上群里消息不停,都是在祝福童禹坤生日快乐,还发了一张工作人员拍的合照,左航搭在张极肩膀上的手尤为显眼,朱志鑫沉默,终于按捺不住给张极发了消息:明天上火就要播了。
噢我知道,工作人员和我们说了。
我明天回去。
好。
朱志鑫以前从来不知道张极还有把天聊死的本领,之前他和张极以及苏新皓在一起,张极永远是活跃气氛的那一个人。他第二天晚上飞回重庆,第三天下午再去公司报道,上完rap课出教室,终于在走廊看见张极。张极的步伐有些别扭,和他平常的风格大相径庭,右脚明显没有发力,有一瘸一拐的味道。
朱志鑫抿起唇,张极的跟腱炎还没有好全,之前五月初的《criminal》是超常发挥,五月底的三人唱跳考核张极选择和张泽禹穆祉丞一组,张泽禹身为歌担硬生生顶起了大部分的舞蹈。他在练习空余时间问张泽禹为什么这么安排,张泽禹喘了一口气,说张极晚上的时候跟腱还是会痛,不能再超负荷了。
就是那一刻起朱志鑫才明白,原来幼时的两小无猜还是抵不过朝夕相处的知此知彼。他很久没有听见张极说想家,并不是不想,只不过这些眼泪现在只给了左航与张泽禹看。
走廊的另一头出现左航,朱志鑫眯起眼睛与他对望,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下一秒朱志鑫就迈开步子追上张极,一把摁住张极的肩膀,张极很惊讶地扭头看他,还没开口朱志鑫就在他面前半蹲下来,说我背你。
张极呆了两秒,他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但是在朱志鑫面前这些好像都不存在。于是他很轻很轻地环过朱志鑫的脖子,安安稳稳趴在了朱志鑫的背上。在这段走廊里,张极背过左航,背过张泽禹,夜晚的南滨路上苏新皓的背上伏着张极,唯独朱志鑫没有和张极有过这样的经历。
背上的少年比想象中的还要轻,髋骨硌着他的腰,有明晰的疼痛感。张极这段时间像竹子拔节似的抽条,他足够自律,戒掉奶茶加强体能训练,脸上婴儿肥褪去,短短三个月身高增长三厘米,体重不增反降。江边演唱会时他凝视着张极,紫色衬衫很配他,脸庞精致得不像话。他想自己说的没有错,张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也会感性,会有青春期的敏感。他总是缺乏安全感,对他和苏新皓一遍又一遍的无理取闹,其实是想确认他在他们心底是否还像以前那般重要。朱志鑫当时不明白,苏新皓也不理解,两个人都在回避,等再注意到张极的问题是在一公选拔结束,他和苏新皓练习完《特务J》从舞室里出来,其他教室已经空无一人,唯独声乐室亮着灯。苏新皓和朱志鑫走过去,想知道是谁还在加练,于是他们看见张极坐在讲台台阶上,背后白板上贴着sdfj年终聚会字样的纸张还没有撕下来,左航蹲在他面前。桌椅挡住两个人的脸,苏新皓看不清左航的神情,只听见张极很小声地带着哭腔说,左航,我脚好疼。
这种语气苏新皓并不陌生,甚至称得上熟悉,半年前的张极抱着小恐龙玩偶坐在落地窗前,神色落寞。窗外华灯初上,霓虹交错,屋里安静一片,苏新皓把他搂进怀里,张极说,我有点想家了。
苏新皓朱志鑫张极在生长痛这件事情上从未同步,苏新皓因为从小练舞骨密度大生长速度慢,朱志鑫的生长痛悄无声息,当张极饱受生长痛带来的折磨时,朱志鑫早已不痛不痒。反倒是张极和张泽禹,两人同一个宿舍,同为歌担,变声期与生长痛难耐又漫长,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取暖,达成感同身受。
朱志鑫再抬头,左航已经不见,他背着张极去五楼食堂,半途遇见苏新皓,上下打量了一眼张极,转身下楼出了公司,再回来时拿着一盒膏药。朱志鑫很少见到这么沉默寡言的张极,给他贴膏药时他也只是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所以这就是冷战结束了吗?事后苏新皓这么问朱志鑫。朱志鑫耸耸肩,说大概是吧。那天下午回去工作人员让他们发微博,左航发了和陈天润的后台合照,朱志鑫把手机递给张极,说我们也要来一张合照。张极应下来,两张对镜自拍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错。
月末有进化论,七月份暂时没有考核,他们面临的另一个问题是舞台选拔。朱志鑫有些忐忑,他想起去年进化论,他与苏新皓毫不犹豫地选择对方拿下双人舞台,后来据童禹坤所说,张极其实也想参加那次双人舞台的选拔,一直在门口犹豫徘徊。苏新皓和朱志鑫听了之后哑口无言,张极当时没有明确表现出一定要这个双人舞台的欲望,于是也没有人在意这一点。
那这次呢?朱志鑫和苏新皓相对无言,最后苏新皓低头抠手,小声说看他选不选我,要是想和我一起那我一定答应,唱跳都行。朱志鑫点头表示同意。双人舞台考虑到两个人的默契度,因此选拔是自己先选择同伴,两个人排练之后再进行考核。苏新皓和朱志鑫合作过太多次,本人也意识到观众会有审美疲劳,而这次也是一个很好的转型机会。
于是午饭时朱志鑫和苏新皓一左一右坐在了张极旁边,张极头也不抬,专心致志扒拉盘子里的胡萝卜,直到张泽禹走过来在他前面坐下,说你要是不想吃就不吃,干嘛要和它过不去啊。
噢。张极把胡萝卜拨到一边,终于抬起头,朱志鑫见缝插针,问他有没有准备双人舞台的想法。苏新皓面上波澜不惊,握着筷子的手却停止了动作,竖着耳朵听张极的答案。
张极有些茫然地咬着筷子,老老实实回答道,有。朱志鑫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张泽禹旁边的左航截胡,左航转过来一脸兴奋地说,那你要不要和我合作,主唱和rapper,一定能炸场子。
那你也可以和我准备纯唱舞台呀。苏新皓加入话题,补充道,钢琴弹唱,你觉得怎么样?
唱跳应该更吸引人眼球吧。朱志鑫偏头看张极,带着笑意道,像《全部都是你》那样,我看反响不错的。
啊?张极终于回过神,缓缓放下筷子,皱着眉头想了两秒,问苏新皓和朱志鑫:你们不是还有solo舞台吗?要准备的节目太多,你们会不会忙不过来。
不会——
朱志鑫和苏新皓异口同声,要说的话几乎同时卡在嗓子里。张极还在自顾自道,我觉得左航说的有道理。
苏新皓的左手虚握在一起,张泽禹的脸色不改,撑着头等着张极的下文。张极没注意到这几个人之间的气场变化,伸了个懒腰将脑袋倚在苏新皓的肩膀上:所以,我准备和张峻豪一起,我们俩已经练了两天了。
什么?!
啊,你们不知道吗?张极反应慢半拍,所有人脸上的不可思议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们不是也在练习吗?
张泽禹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两个变声期的高音歌担自然不可能有合作舞台,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抱任何期望。他此刻只觉得有意思,张极的答案没有遂任何人的愿,把戏剧效果做到了最大化,这才最有看头。
毕竟人生如戏,反正来日方长,他迟早也要从看客变成参与者。没有人掌握得了这个局的主动权,你选择我我选择他。可喜可贺的是张极不但长了个子也长了脑子,选择合作对象从一开始的端水大师变成了现在的出其不意,而他们全部败给了这个黑色幽默。
写在后面:其实通篇下来,就是老三角(苏朱极)与新三角(航极禹)的较量
看完三代cp,我只能说,流水的三角,铁打的张极😅😅😅
十八梯
志极 / 地摊儿爱情
bgm / 人间
【注意:全文2W+ 虚构勿上升】
我曾经捡着光,缝补我心里的漏洞,后来才知道,吸进去的每一口氧气,都是他裂缝里的光。
*序
第一次遇到张极,是在二零一三年山城十八梯的巷口旁,刚下过小雨,巷口蜿蜒向上,青石白墙间总是透着一股烟气或素光,八岁的小孩蜷缩在那颗老树下特别显眼,低垂着杏眼,那双泛黄的帆布鞋前是一大背篓沾着雨露的玫瑰,缩着脑袋,眼睛时不时的向我偷瞄过来,像隔壁张婶儿家经常对他摇尾巴的小狗儿。
我在想有什么好看的呢,我的鞋不过比他稍白了一...
志极 / 地摊儿爱情
bgm / 人间
【注意:全文2W+ 虚构勿上升】
我曾经捡着光,缝补我心里的漏洞,后来才知道,吸进去的每一口氧气,都是他裂缝里的光。
*序
第一次遇到张极,是在二零一三年山城十八梯的巷口旁,刚下过小雨,巷口蜿蜒向上,青石白墙间总是透着一股烟气或素光,八岁的小孩蜷缩在那颗老树下特别显眼,低垂着杏眼,那双泛黄的帆布鞋前是一大背篓沾着雨露的玫瑰,缩着脑袋,眼睛时不时的向我偷瞄过来,像隔壁张婶儿家经常对他摇尾巴的小狗儿。
我在想有什么好看的呢,我的鞋不过比他稍白了一些。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雨啊雾啊光啊,就是困住我的人间。
————————(上)
“来西瓜便宜买啦……五元一个包甜……”
“凉皮凉面酸辣粉……”
“全场15元……”
“磨剪子呢,戗菜刀……”
吆喝声和讨价声此起彼伏,充斥着十八梯巷的夜晚,烟雾缭绕之下,形形色色的小商贩,挤在灰墙旁或青石阶上摆着简易的地摊,用自己独特方式吸引着那些路人们的青睐。
“都来看看啊,最新款的发夹统统只要三元啦……小姐姐们看看嘛……小姐姐这个颜色嘿适合你哟……”
那个高个子的男生脸上淌着细汗,穿着黑色背心,赤着精瘦的胳膊,腰前别着一个橘色小包,清亮的嗓音和俊朗的面容便是这里最独特的招牌。
“小帅哥,这条项链可以再便宜一点撒”
“小姐姐我这儿已经是卖的最便宜的,而且质量绝对有保证,再减价会亏本的,再说小姐姐你这么漂亮戴什么都好看,买不买都无所谓啦……”
男生的巧言令色更让讨价的白裙少女入羞三分,慷慨的买走了摊上最贵的几条项链。
隔着男生的第三排石梯下,八岁的张极听的津津有味,他初来乍到,人情世故样样不通,几天过去了,自家大背篓里的鲜花自是无人问津,与台阶上那个大哥哥首饰摊形成强烈的对此,他听着大哥哥得心应手的喊卖声,竟也鼓起勇气模仿起来……
“鲜……花鲜花呢,快来看看啦,最低一块钱一朵啦……”
不出意外,上上下下的路人没有在他的摊子前停留半步,倒是附近的居民楼传来咿咿呀呀的音乐声,缓解他稚声的尴尬,一声地叹息悄悄的淹埋在人潮中。
“唉弟弟,你这红玫瑰多少钱一朵啊”
张极心里又雀跃得快要飞起来,立刻热情的给今晚第一位看花的客人介绍着。
“有点贵唉……梯口的那家才买三块钱一朵,你这就要五块”
他磕磕巴巴的向顾客解释着玫瑰的种类和价格的不同,他家的玫瑰都来自中梁镇山上父亲自己种的,自然贵上一点。
“算啦,看着还挺新鲜,给我来几支嘛,你上面那个帅哥可说了,在你这儿买玫瑰还可以在他哪儿打折呢…”
张极愣了一下,又继续认真给客人挑选“您看五支可以吗”
今晚成功的卖出了第一笔小生意,他心里偷偷乐着,怯懦的目光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投向旁边那个高个子的大哥哥,大哥哥正收着寥寥无几的商品,准备提前收摊。
山城的夜和雾是最好的伪装,张极鼓足勇气,在花香中挑了支最漂亮的纱雾玫瑰,踩着半湿的石阶来到他的摊位前,小声的道谢。
看着突然闯入眼帘的玫瑰和小孩,朱志鑫一边收着架子一边向他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刚开始大家都这样,慢慢锻炼就好了”
他不接,小孩直挺挺的矗在那儿不知所措,看着眼前自顾忙碌的身影,片刻后捏着那支玫瑰,又把手乖乖的背在身后。
“你这么小就出来卖花吗,你家人同意吗”朱志鑫站起身打破沉默,这小孩看着也不过八九岁的样子。
“同意的,我家就是在山上种花的,所以父亲拿了一些货叫我拿到学校附近卖,他晚上再来接我”那声音如同蚊嗡般细碎。
父亲,在老山城听到这个称呼可算是新奇,朱志鑫脑袋里自动蹦出来一个古板瘦弱的身影,戴着圆框眼镜儿,严厉教育的小孩的场景……
“我叫朱志鑫,十六岁,你有什么不懂,可以随时来问我”
“好……好的,你好朱…志鑫,我叫张极,我……八岁”
朱志鑫低头轻笑,他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额头冒出细汗,熟练的背上如山一般的背包,挺直腰杆稳步走下石梯。
“小朋友,我先走了啊,记住做这个就得脸皮厚点儿嘴巴甜点儿,自己要小心点哦”朱志鑫走出几步又回头礼貌的向他挥挥手。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被来来往往的路人踩在脚底下,他稳稳的迈向人潮,最后消失在夜雾里。
山城的夜雾,总是虚无缥缈的轻,又似铁石无声无息的压在人们的心头。
张极一屁股坐回摊子的石阶的报纸上,看着大哥哥离开的方向眼珠子转了转,犹豫片刻便豁出去般大声开口,“快来看一看呐,新鲜的卡罗拉玫瑰十元三朵,唉姐姐你……就跟这玫瑰一样美,请问要不要来十块钱的……”
或许是夜太黑了,没人能瞧见玫瑰的美。
————————
次日,烈日凶猛,朱志鑫赶着晚霞落幕才背着大包到那儿,张极早已摆好了摊子乖乖的坐在石梯上,时不时对着路过的行人害羞的吆喝几声……
那小孩今天居然穿着长袖长裤遮得严严实实,幸好那头发还不算太长,狗啃似的刘海贴在眉上面,还算透着一丝清凉。
他一经过,小孩就结巴的向他打招呼“志…志哥晚上好啊,我……我可以这么叫你嘛”
语气说不上热情,掺杂着一丝胆怯。
“随你吧,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吃晚饭了吗”朱志鑫一边摆着琳琅满目的小商品,一边同他随意的聊天。
张极又把头埋下去,“吃了~好饱”
“吃了就好,干这个活呀,挺磨人的,就得吃饱了才有精力”
朱志鑫简易的摊子架还没搭好,就拥来了一堆女学生围在背包旁挑选着小首饰,他耐心的给她们报着价格,又认真的给出意见…
张极盯着那张侧脸,想着难怪大哥哥的摊子那么受欢迎,他形容不出来那种帅气,就算是不买东西,只是看看脸也能让人心情好起来。
或许老天垂怜,难得有位老人停在张极的大背篓前,颤颤巍巍的拽着手中的一把零钱,想要买一把最便宜的花。
“爷爷,最便宜的是满天星,两元一把哟”张极挑选了一把包装完美的满天星双手递过去给他看,“这个满天星是干花,可以放好久呢”
老人眼睛不太好,黑眼珠泛着灰已经没有聚焦,爬满皱纹的手轻轻的碰了碰着干枯的小花瓣,又折着脸上的褶子笑起来,“小朋友给我来一把吧,老婆子过生日了,忙忙碌碌一辈子还没送过花给她呢”,老茧手缓慢的抽出两张皱巴巴的一元递给他。
“爷爷,你稍等……”
朱志鑫看着那个傻小子偷偷把一朵红玫瑰藏在小小的花束中间,又似乎不满意,再利落地塞进去两朵,薄荷色的包装纸都快被挤破了。
“爷爷您拿好慢些下去……”那老人向他道谢,又弯着腰慢慢走下石梯……
张极好像做了件不得了的事,整理花束都多了几分少年的活力。
“你这样做生意,不怕亏本嘛”那声音不似平常般和善,带着自嘲……
他曾经也和那人一样天真,以为自己是市井中与众不同的主角,遭遇的难关不过是他即将涅槃的考验,后来才知道,那只不过是还没被真实生活鞭笞的傻气罢了。
那小孩怎么回答他的?
“那位爷爷一定没有对婆婆说过我爱你,人生不能总是充满遗憾”,又似乎察觉到朱志鑫的不屑,自己缩成了一圈儿,小声的招揽着生意。
朱志鑫也没有再理他,也开始张罗自己的事情,手中整理的动作没有停过,思绪却随着汇集在路灯下的飞蛾一般乱飞……
山城的夏天,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看来十八梯又逃不过一场大雨了。
朱志鑫手脚麻利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伸缩大伞,关节有些锈了,撑起来滋啦作响,又把摊子缩小一点,山城的雨往往泼辣无比,常常像那些没有伞的路人,无所不能的寻着缝钻到干爽的容身处。
石梯上的小贩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围着自己的小摊转来转去,要么撑好侥幸的大伞,要么直接收摊回家。
张极抬头看着那乌黑的天空,大树被吹的开始狂舞,他抓住的轻便的背篓,也知道一场暴雨即将来临,不过父亲一般很晚才回来接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志哥……你还有没得伞可以借我呀”那小孩最终还是选择主动上来问他,眼眶都急红了,朱志鑫翻着包给他递过去一把平时用的雨伞,不大不小,刚好能遮住一个人。
张极夸张的向他鞠了一躬,又迅速迈下大步子收拾起摊子来,贵一点的小心翼翼的收进竹背篓里,残次品也被用心的收放在一个破纸箱内,张极吃力的把它们搬在后面的花坛阶上,为它们撑上那把刚刚讨要过来的雨伞。
黑云趾高气昂的压在夜空中,不一会儿,急脾气般泻出水柱,让无伞的路人为它东躲西藏……
朱志鑫第一反应看向张极的方向,那小孩把他的花儿遮的严严实实,自己蹲在石梯旁的杂货店雨棚下躲着,半截裤腿和头发已经湿透,那双看起来廉价的帆布鞋也没有逃过此劫。
小孩也看了过来,朝他笑着,亮着一口白晃晃的牙齿,朱志鑫觉得白的有些刺眼。
这里的每一滴雨,像是生活砸下来的尘埃,看似轻,却密密麻麻让人透不过气来。
而那小孩,不厌其烦的伸出手,捧住一把雨漏,欢快的撒向空中。
朱志鑫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躲过来,张极兜着一口白牙,沿路踩了几个小水坑,才撒欢儿似的向他的伞下跑来。
那些散在空气中的天真和童趣有着惊人的感染力,朱志鑫也不由自主踏出一只脚,轻轻的压上那个小坑,那感觉软软的,稍用力就会炸开一朵朵小水花。
或许他忘了,原本他也是个孩子。
大伞庇佑着一高一矮的少年有些吃力,朱志鑫把毛茸茸的小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前,又把背包里的防晒衣罩在他头上,那小孩如珍宝一般抱着,“志哥,我不冷”
“让你擦头发,又没让你抱着,你咋个不躲进那店里头去……”
“我鞋子里头都是水,不好意思进去”
那眸子湿漉漉的,纯净透彻,朱志鑫有些罪恶感,如果把那小孩弄哭,会不会有不一样的色彩。
朱志鑫让他把鞋子脱了裤角挽起来,张极死活不肯动手,支支吾吾的说一会儿就干了,拿他没辙,他蹲下身,轻而易举掀起不合尺码的旧裤边。
他有些后悔,他好像打破了小孩的童话。
那触目惊心的青紫色,几条长痕交错般向大腿上蔓延,抓住他的袖口往上一缕,是同样青紫色的痕迹。
“啷个回事”朱志鑫被震惊住了,是有多恨多狠才能把人打成这样。
知道瞒不过了,张极缓缓开口,“我……父亲打的”,
张极父亲昨晚不高兴,喝了一点酒,正好瞧见玫瑰少了几只,与零钱对不上,抽下皮带就往他身上招呼。
父亲,多么讽刺,朱志鑫脑袋里那个戴着圆框眼镜儿的人,手里一定握着让人死去活来的长鞭。
“报警吧……”,朱志鑫不怒于形拿出攒钱买的手机,被小孩一把抢了过去,明明如此矮小的身体,却固执无比的不肯放开手。
“我没事,你不要报警”,报警只会让他在那些看不见的眼睛下被折磨得更惨。
朱志鑫又觉得,大雨仍旧是密密麻麻的压的人喘不过气,只不过有人透着缝隙,在竭尽全力的呼吸罢了。
“疼吗”
他笑着摇摇头。
仿佛那些痕迹不是耻辱和软弱,是一副色彩独特刻在骨肉上的艺术品。
朱志鑫冒着雨到旁边的商店买了一瓶云南白药和小摊上一杯热腾腾的瘦肉粥,很便宜,连十五元都不到,那傻兮兮的小孩,会不会又想塞给他玫瑰当做谢礼。
张极看到他回来立马站起身来,头上还顶着他那件超大的衣服,露出一张湿漉漉的小脸。
“趁热吃掉,然后把药喷了”
他这次没有反抗,一声不吭的坐在朱志鑫的背包上乖乖喝粥,大口大口啜着像是饿久了的小狗。
雨早已停,行人逐渐变少,商贩们陆续收摊回家,朱志鑫收拾好东西和张极一起走下石梯时,张极杵在最后一步石梯前愣了一下,朱志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垃圾桶旁,是张极两个小时前卖出去,薄荷边的满天星,里面的玫瑰不知所踪。
朱志鑫冷眼旁观,默默地向前走,张极很快跟上他的步伐,“也许,是在路上掉了呢”
没人愿意回答他如此愚蠢的问题。
朱志鑫在路口一直陪他等到了晚上十一点,那辆破旧的货三轮车才慢悠悠的出现,那螺丝已经生锈,车轱辘发出嘲哳般难听的嘶音……
车上走下来一个邋遢的中年男人,打着赤脚,裤脚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催着张极拿背篓走人,又厉声厉色问他今晚卖了多少钱。
张极唯唯诺诺的说因为下雨了,卖的不是很好,那接来下的骂声比中年男人脚丫子缝里的污泥还脏,“赔钱货,怎么不跟你倒霉妈一块儿死了算了……”
结果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路边便车里走出来的两名警察同志拦住了。
“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家暴自己的儿子,请跟我们走一趟”
张极身体本能的抖动,朱志鑫揽住他的肩膀给他安慰,按照警察同志的要求,在灯光下摊开那些青紫的伤痕……
“警察同志,误会啊,这不是我打的,小极,这怎么回事,爸爸怎么不知道”
“行了,小朋友你自己来说怎么回事,”
张极沉默着不敢开口,朱志鑫捏捏他的手给他力量
“我……我自己摔的”
他父亲松了口气,朱志鑫有些恨铁不成钢。
警察显然也见惯了这种场面,随口呵斥了几句他父亲的失职,开着警车扬长而去。
“赔钱货,你能耐了啊,都会告你老子啊”警车刚走,那人狠狠的甩了张极一巴掌。
朱志鑫放下手机,向他父亲挑衅,“我报的警,而且刚刚录下了你的犯罪证据,你要是再敢打他,我就让你吃牢饭,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的规定,你至少吃三年牢饭……”
他父亲骂骂咧咧的,显然有点不相信这个街娃儿,想冲过来打他,朱志鑫人高,瞥着眼比他还狠,“我也是未成年,看见对面那颗树上的监控了嘛,今天你敢动我们一下,我就让你牢底坐穿”
怕那个法盲不信,朱志鑫还恐吓他说自己是法律专业的学生,吹嘘的头头是道儿,他父亲只好怂得求他别告,跟他保证再也不打小孩。
“赔……张极走了,还愣着干嘛”
张极捂着脸不回答他,熟练的爬上后面的货尾栏,朱志鑫拳头握的很紧。
那车砰砰砰驶向夜色中,张极蹲在货尾,脸高高肿起,露着一口白牙,向他挥挥手……
“志哥,明天见……”
张极觉得,今天的志哥,就像是他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
接下来的几天张极的摊子总算小有起色,俩人摊子一上一下摆在了一起,朱志鑫会顺带着帮他兜售花儿,爱美的姐姐们总是在他的巧舌如簧下捎上几朵。
而朱志鑫每晚就会收到张极精挑细选的一支玫瑰作为答谢,不少的顾客姐姐们还会打趣朱志鑫,怎么瞬间有这么大的儿子了,那小孩的脸瞬间就会变得的跟猴子屁股一般红,朱志鑫总是打牙犯嘴的给她们解释
“这是我家弟弟,各位姐姐们请手下留情,他脸皮薄,弟弟,快叫声哥哥给她们听听”
张极脸更红了,只能顺着低头呢喃一句,“哥哥~”
“乖,哥请你吃糖”
一大把山楂软糖放进了小孩的口袋,张极捏着软乎乎的糖果,心里更是软乎乎的。
趁着客人走了,朱志鑫捞起他的袖子,那伤口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淡淡的褐色,“张小极,把裤脚捞也起来我看看”
张极摇了摇脑袋,“没有了,他不敢打我了,而且昨晚我舅舅给他打了电话,说是要接我去他那边生活。”
朱志鑫沉默片刻,最终吐出几个字,“是嘛,挺好的,在哪儿”
“江苏,我母亲的老家……”
那小孩说起来眼里泛着光,仿佛对降临来临的新生活充满了无比的期待。
朱志鑫倒是说不上失落,童话里善良的小王子,在苦难中迎来崭新的生活,可能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父亲没有说,舅舅还在江苏”
后来朱志鑫才知道,那晚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是跟着他母亲改嫁过来的,两年前母亲自杀后就没有让张极再上学,他那混账父亲,居然想以十万块的价格卖给了结婚多年没有孩子的舅舅,不过他舅舅的老婆一直有些抗拒没谈拢,也就一直搁置着,也不管这小孩。
“那你明天还来嘛”
“来”
“遭了,快跑……”
朱志鑫慌张的摧他收东西,自己也迅速的把零零碎碎的商品抓进背包,张极还懵在原地,朱志鑫干脆先帮他拢着花往那个背篓里扎去,“张极快点,城管来了”
以往这个小地方都是没人管的,今晚这些人不知道抽了什么风。
商贩们自顾不暇,趁着那几件刺眼的蓝色制服大概还有几十米的距离,手忙脚乱的收着地摊上那些等待着换钱的商品。
朱志鑫背起包小凳子和简易货架都不要了,麻利的帮张极背上背篓,牵着他的手开始疯狂往前面奔跑,“唉,我的花……”
“不要了,没看见都街匪子来了嘛”
那些被遗弃的次品,张极还没来及塞进装满玫瑰的背篓。
朱志鑫牵着他的手很热,手掌相对的地方冒着微汗,两人的手握的更紧密。
他牵着他一直跑,踩过掉落的旧电线,绕过墙角的石坎,背着负重,逆着夜风,顶着人们异样的眼光,穿过大大小小的旧巷。
明明早就避开了城管的辖区,朱志鑫却一直不停下来,张极终于受不了的拉着他的背包带子猛喘气,“志——哥,等……一会儿,跑不……动了……”
朱志鑫让他缓过那股劲儿,又抓住他的手,那眼里是不再是老气横秋或对客人的阿谀谄佞,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朝气,“小孩,想不想去看看童话世界”
张极目光炯炯的点点头,“想”
这个年纪的小少年,又怎么会不喜欢童话呢,他们竭尽全力往前跑……
或许他们可以甩掉一切,向世界的尽头奔去。
他们终于停在一片灯光璀璨下,朱志鑫戳戳他弯下的背,“小孩,往前看看”
张极直起腰看过去,被眼前震撼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光的世界。
一片古香古色的建筑熠熠生光,交织出一片灿烂的橙色灯火,江水萦绕着古建筑缓缓流淌,光投在水的怀抱复制了它的绚烂,变成了一腔柔水随风轻摇,一架桥安静的穿梭灯火之间守护着那片安和,几艘小船也荡在江面逆流,不慌不张的向岸上的人们投出几束彩光……
“志哥,这里好漂亮”张极瞪大了眼睛,仿佛能多看进去几分。
这里仍然热闹非凡,跟十八梯的不同,这里属于童话世界里的热闹。
朱志鑫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摸摸他汗沥沥的发尾,“这里叫洪崖洞,对面的江叫嘉陵江,就知道你没来过”
小孩期待的看向他,“哥,我能不能向对面大喊”
“当然,只要你脸皮够厚”,他恶狠狠的揉着张极的小脸。
他好像完全把张极当成了一只小猫对待,张极自己倒是完全不在意,开心的原地蹦了两下,又向江面无声大喊,“嘉陵江——你好——我叫张极——张极有哥哥了——他叫朱——志——鑫”
“吼什么呢,声儿都没出”
“你猜”,他神秘对着江又无声的吼了一遍。
转过来仰头看着朱志鑫,眼神赤诚一片,里面的光能像是能把他灼伤。
“哥”
“干嘛”
“哥,哥”
“小崽子,是不是欠打”,朱志鑫又想去揉他的脸蛋儿,这次张极立马躲开……
“没什么哥,真的,就是……遇到你我好开心”
眼前的人直敞心扉,天真无邪的向他笑着。
朱志鑫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布鞋,又看着他的后脑勺,也学着他像看向江面,无声的回应,“我也是”
或许是因为灯光璀璨~
或许是因为江水粼粼~
“哥,其实我有个小名,你想知道吗”
朱志鑫故意调侃他,“我知道啊,不就是……吉吉国王嘛”
“才不是,我的小名叫豆儿,母亲取的,只有她这样叫过我”
张极说着,眼睛也开始红红的,是一双会讲故事的眼睛。
他把他的背篓扶正,又捏了捏他的脸,“现在不是了,傻豆儿”
张极不敢置信的搓搓自己的耳朵,眼里像是倒进了银河,不是幻听,他是真的有哥哥了,会跟母亲一样叫他豆儿。
“哥,给我拍张照片吧,我要纪念一下”
“要报酬的啊,哥的拍照技术可不是吹的”
“啊,我没有钱,那不拍了”
“瞧你没出息的样儿,逗你呢,蹲好了别动”
朱志鑫蹲在地上,给他拍下了今年夏天第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小孩傻傻的摆出了比耶的手势,背后是嘉陵江温柔的水混着洪崖洞温柔的光。
两人玩累了,停在一家肯德基的店门旁,张极认得,但记不太清了,应该是过年的时候,母亲带他吃过一次这种的店铺的炸鸡,香脆松软,还送了一包酸酸甜甜的番茄酱。
两人东西很多,就坐在门口的玻璃窗前,
“哥,我的花都颠掉了”那背篓的花孤零零的只剩下十几枝……
朱志鑫又往他嘴里塞下一块薯条,
“没事,在你舅舅来接你前,先住我家吧”
虽然他的父亲不再打他,可难免不会为那背篓里的十几枝残余玫瑰大发雷霆。
“可我父亲……”
“别管他,他敢来找你算账,我就真让他去警察局喝茶”
张极腮帮子鼓鼓的,听到这话,才放心的笑起来,嘴里的炸鸡是是记忆中的味道,对面的哥哥真诚的邀请他回家。
“张小豆,擦擦嘴,嘴角都是酱”
“没手,哥帮我擦吧”
“得寸进尺了啊,破小孩”
张极一手鸡腿,一手汉堡,朱志鑫只好无奈的用手给他撇了下来,又放到自己嘴里啜干净……
“看什么看,不能浪费知不知道”
张极耳尖都红了,再也没敢去碰一下那番茄酱,小嘴巴像仓鼠鼓鼓的,又突然愣下来。
“又咋个了这是”
“今天就不能挑最漂亮的花儿送给你了”那些花儿都被来来回回的咣当颠伤了。
朱志鑫撑在玻璃窗前憋着笑。
他们吃饱喝足走回十八梯前,朱志鑫的小板凳都还在,而张极摊子上的便宜的花都不在了,地上只剩下星星落落的残叶和枯瓣……
朱志鑫摸摸他的后脑勺,收起东西带着他回家,他住的地方不远,就在十八梯上面的老巷口,张极跟着他拐进了乌漆嘛黑的旧巷子里。
老山城就是这样,不是坎,就是梯,顺道再绕上几个拐儿,再气喘吁吁爬上高高的窄梯,就看见了青瓦灰砖的矮小居民房,潮湿的地方贴上了一层细细的青苔。
“张小豆,怕不怕”
“怕什么?”
“就这么信任陌生人么”
张极笑弯了眼,“你是豆儿的哥哥,才不是陌生人”
朱志鑫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挠着,有些痒,大手捏着他的小脸,“有些小豆儿可真是好骗,请他吃顿好的就拐回家了”
张极难得与他顶嘴,“有些哥哥才是真的傻,陌生人都敢往家里带,也不怕带回个小偷”
朱志鑫起了打趣他的心思,“哥哥家里很穷,只有个叫张极的小懒虫,小豆要不要帮我偷去卖了”
“朱志鑫儿……”那小孩在后面追着他飞舞着小拳头。
应急灯似乎是坏的,他俩在楼梯前消停下来,朱志鑫打着手机电筒让他走前面,他背着大包,狭窄的楼道是容不下两人并排的。
到了七楼,两人都出了一身大汗,钥匙扭开暗红的门,张极走在进去,屋内风格跟他家差不多,张极管它叫土著民风,不过比他家干净整洁多了。
然后,张极就看到了木桌上的桃子罐头做的花瓶,枯萎的玫瑰被修的很短,恰好塞在圆圆的罐口。
“志哥,花都凋谢了耶”
“那有什么关系,送花的人不是都来了嘛”
张极没太听懂他的意思,放下背篓,像只小仓鼠,开心的在他的屋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硬实把一室一厅一卫一厨观赏的如刘姥姥观大院般陌生新奇。
“志哥,我可以吃一个嘛”,他手里抓着个锅里剩下的土豆蛋子举着
太滑稽了,朱志鑫笑出了声儿,“您真是厉害,刚吃了那么多还塞得下嘛”
“塞得下,这个是哥哥煮的,看着好好吃”,那小嘴又像仓鼠一样啃着手里的土豆蛋子,又突然抬起头问他,“志哥,你父母呢,没住一起吗”
朱志鑫从木柜子里掏出一包香烟,“介意嘛”
张极摇摇脑袋,眼前的哥哥突然翻身坐在木窗旁的小桌上,虽然很帅,但小桌差点被掀翻,张极憋着没笑出来。
他下巴上冒出了些青色的胡渣,并不丑,带出些痞痞的帅气,烟气从他手指向上蔓延,有些爬上了屋顶,有些散在了窗外……
“没了十六年了,不然谁还摆地摊啊”,他语气平淡。
十六年,朱志鑫今年刚好十六岁。
良久,朱志鑫那根烟都快抽完了,乖小孩放下手里的东西,突然语出惊人,“志哥,能不能,把烟给我尝一口啊”
“不能,破小孩抽什么抽,吃你的土豆蛋子吧”
朱志鑫吸到烟屁股了,才掐灭那一小节尾巴,吐出最后一口烟,又转身去厨房烧水,那苦味随风钻到张极的鼻腔。
张极只是想,抽一口,是不是也算替他分担了遗憾。
“张小豆,过来洗脸”
凌晨,洗完澡后搓完衣服,他们才各盖着一床薄被,疲惫的倒在老木床上呼呼大睡,闭眼前张极还觉得,大花被香香的,像是刚晒过。
朱志鑫半夜又醒了,那小孩心大的很,依旧睡的很熟,朱志鑫探过头去,偷亲了一下小孩的发旋儿,
十六年来心脏里的裂缝,好像被路旁捡的光,慢慢的堵上了一些。
————————
这段日子张极过得非常快乐,父亲没来找过他,白天一个人在家看着厚厚的老电视机,中午去朱志鑫学校找他,他会带他穿梭在学校附近的巷子里中尝遍小摊上的美食,
到了周末,偶尔会带他坐山城的轻轨在免费的景点走一走,不过他只记得,所有景点的醪糟冰汤圆都很好吃,又甜又糯,冰冰凉凉,还解暑。
张极在学校外没等一会儿,朱志鑫就出来了,今天早上他吃的朱志鑫给他留的土豆蛋子,肚子早就饿了。
其实朱志鑫大多数都是自己带饭,知道这小孩没吃过多少好的,才满足一下身边的小馋鬼,他戳戳他的圆脸,“张小豆,吃不吃冰糖葫芦”
张极看着前面商贩肩膀上红亮亮的一片,眼睛里冒着亮光,“要”
朱志鑫挤在人潮中,高高举着两串晶莹剔透的小灯笼,再挤回他身边,把两串都塞在他手上。
“你不吃吗”
“太甜了,小孩儿才喜欢的东西”
张极咬下一口,酸酸甜甜的立马在他舌尖化开,眸子半弯递给前面那人,“不止是甜的,还有些酸,志哥你尝尝”
朱志鑫低头咬下他手上的糖葫芦,果然酸酸甜甜,又忍不住咬下下一个,最后那串糖葫芦全进了他的口,引起小孩的不满,“小气鬼撇嘴干啥,再买就是了”
“那我还要吃醪糟冰汤圆”
朱志鑫揉揉他的脸,这小孩怎么变得这么贪吃了,“怎么又是那个,行吧,不过只能吃一碗啊”
“为啥子”
“忘了你昨天吃了冰的就拉肚子嘛,欠打”
晚上,朱志鑫翘着自习,带着他一起去朝天门批发市场进了一批新款小首饰,扛着编织袋就来到了老石梯开始张罗着今晚的生意,张极帮他搭架子,朱志鑫忙着把东西挂上去,默契不用多说一句话。
“张小豆今晚你来卖吧,为师这几日可是把毕生本领都教授与你了”,他难得的开起玩笑来。
张极有些忐忑,在朱志鑫眼神的期望下,跨上小钱包,开始扯着嗓子大声吆喝起来
“都来看看啊,今天刚到的新货~”
朱志鑫摇摇头,“太笼统了,再详细一点”
张极深呼吸一口,“小姐姐们都来看看啊,今天刚到的当红偶像的同款手链……”
朱志鑫摆摆手,“语气太生硬了,再亲切一点,向平时一样……”
张极咬了咬牙齿,“小姐姐们~都来看一看呀,今天刚到的当红爱豆同款手链哦……”
朱志鑫总算满意的笑了。
一个叫卖,一个收钱,很快,他们在攘来熙往中,结束了今天的营生。
这一次,一高一矮的身影,终于并排涌进人潮中。
那前面的大爷骑着老式的自行车哼着不知名的老歌正悠闲的准备回家去,后座上还绑着几个没卖出去的蓝色氢气球,在月光下摆动着胖嘟嘟的身体,也许是想把贩卖自己出去。
“眼睛都直了,要嘛”
张极摇摇头,“小孩才玩那个,我们今天已经花了很多钱了”
“你可不就是小孩,看看钱包,刚不是赚回来了么”
“嘻嘻,那我要那个多啦A梦”
朱志鑫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小孩最近迷上了那个动漫,大晚上不睡觉捧着手机躲在被子里偷看。
灯光下变的影子又变成了三个,矮的那个一手抓住前面少年的衣角,一手抓着氢气球,时不时拽两下,气球影子落在高个子头上,张极得意洋洋的在后面傻笑,又呢喃自语。
“多啦A梦有大雄,张极有朱志鑫啦”
回到家,张极就把多啦A梦栓在床头,那蓝色气球顶在半空中,他说那是他的朋友,要和他一起睡觉,朱志鑫懒的理他的幼稚,收拾完躺床上,这小孩翻来覆去就是不睡觉,动的人心烦。
“张小豆!!!快给我睡觉”
张极翻过身,戳戳他的背,“哥,以后别摆地摊了,开一家店吧”
“开什么店”
“零食店,饿了就能抓小零食吃,好开心啊……”
朱志鑫也翻过身对着他,“那请问张小豆儿计师,我的店要叫什么名字好听呢”
“就叫哆啦A梦吧,哆啦A梦的小口袋,一定能装很多零食。”
“小馋鬼,那你呢,以后想做什么”
张极埋下眸子,他能做什么呢,等舅舅接他回去,他要好好读书,好好长大,然后一定要回来山城找朱志鑫,在他的零食店旁开一家最漂亮的花店,再帮他招揽生意,比如,买一束花,就可以去隔壁买零食时再免费获得一颗棒棒糖。
“我要开花店,开在你旁边,卖很多种类的玫瑰,零食和花一起抱在怀里,一定超级幸福……”
小孩刚说完,就没了动静,抱着大花被,传来均匀的呼吸。
朱志鑫轻笑,八岁的小孩,等去过江苏那样的大城市,说不定就再也不想回来了,反正他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别的城市了,这里很好,节奏慢,人很多,就是夏天太热,雨太湿。
豆儿啊,走吧,走出山城,看看外面的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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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等啊,等了五年,张极也没等到舅舅来接他,不过他一点也不难过,因为他有哥哥。
五年前他父亲曾经来摊子上找过他一次,凶神恶煞的样子把周围人都吓坏了,以为这俩小孩在外面惹了什么事儿,朱志鑫把他打发到附近买冰棍儿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走了。
只有朱志鑫一脸严肃的问他,“豆儿,你愿意当我弟弟嘛,也许跟着我很苦,但总比你以前强一点”
张极当时候还不太明白,“可我已经是你弟弟呀”
“不一样,这次你只有我了”
张极手上的冰棍都快化完了,才眯着要说,“那豆儿也会是你唯一的弟弟嘛”
朱志鑫点点头。
那是张极除了母亲还在时,生命中最开心的时刻,他也有唯一的哥哥疼了,他不用再挨饿挨打了。
天刚破晓,楼下就开始喧闹起来,这次朱志鑫没有叫醒张极,周末小孩不用上学,放了一把零钱和小纸条在小孩的枕边,朱志鑫擦着黑就出了门。
等张极迷糊睁开眼,泼辣的太阳已经透过小木窗刺了进来,脸上竟是起了一层薄汗。
侧过身,旁边的位置是空的,张极瞬间清醒,看着朱志鑫给他留下的纸条,简单洗漱下,揣着钥匙和零钱,准备下口吃个早饭再去学校找哥哥,刚出门,就在六楼被一个中年女人拦住了,
“娃儿,你不是楼上那家亲弟弟吧,”
“是亲弟弟”,张极垂着眸子,眼神有一丝不悦。
“哎哟他住这儿十几年了有没有弟弟我还不晓得”
“嬢嬢,你有撒子事嘛”
“嬢嬢就是看你哥太辛苦了,每天打几份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怎么行啊,嬢嬢啊有个远方亲戚,在大城市当大老板呢,一直想收养个孩子,你……”
“那你得问我哥去,问问他同不同意”,张极打断那人,埋着头就走了,连平时基本的礼貌都忘了。
“唉,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看看你把你哥都拖累成啥样了”
张极努力忘掉那嬢嬢的“热心肠”,刚下楼,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一身滑溜溜的西装,亲切的看着他,“小极,好久不见,我是舅舅……”
朱志鑫翘了学校的早自习,刚在一家早餐店帮完忙,揉着眼睛走进学校门口,就在看到了张极的身影,小孩五年来长高了不少,变白了,脸还是软糯糯的。
小孩背着书包,眼睛红红的,明显刚哭过……
“哎哟哟这是啷个了,我不是给你留纸条了嘛”
他快步走过去,想摸摸小孩的头,那小孩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小孩紧紧抓着书包带子,终是说出口了,“志哥,我要走了,要去江苏了”
小孩刚收住的眼泪,又憋的通红一片。
朱志鑫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觉得是不是小孩的恶作剧,往大马路一望,就看到气派的汽车前倚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正看着他和张极的方向抽着烟。
“他是谁”
“我舅舅”
那个中年人踩灭烟头,向他们走开,递给朱志鑫厚厚的一叠钱,嘴里说着一口别扭的江苏话,朱志鑫大概能听懂,
“小伙子你也晓得伐,他那个父亲多混蛋啦,你这种收养是不合法的,这次我也终于办好了收养手续啦,小伙子也谢谢这两年对他的照顾。”
朱志鑫没有接,不是很难过,就是有点喘不过来气,好像习惯了身边跟着个小尾巴,又突然要砍断掉,那个小尾巴低着头,始终不肯抬起来。
满腔的话到嘴边,最后只对着小孩憋出了一个好字。
他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和能力阻止小孩去更好的城市生活。
那个中年又把钱给张极,“小极,别愣着,你把钱给哥哥拿去,他也不容易,当初被你那混账父亲要了三万……”
张极脑子里像炸开一样难受,“哥……你……”
难怪五年他们啃了一个月的土豆,难怪哥哥每天早出晚归的打工,难怪他生病从不去医院,就是因为他花光了钱,他们说的对,就是他拖累了他哥。
“豆儿,别乱想,哥哥存了很多钱,3万不算什么”
张里捧着那叠重重的钱,像是捧着千斤重的铁,沉着小步子走到他面前,“哥,拿着吧”
那小孩一直举着,朱志鑫从那双小手上接过,又走到张极舅舅的车边,扔进了车窗,“好好对他吧,我不是卖弟弟”
他以前就偷偷查过,从山城到江苏,隔着1388.1公里。
朱志鑫或许买的起一张硬卧火车票或打折飞机票,可他赌不起命运和人心,最终他拉住张极的手腕,有些哽咽,“豆儿,你能不能……有空给我写信”
能不能……不要走,一直在山城陪着他走遍大街小巷,我陪你长大,你陪我变老。
张极眼睛是一片赤红的坚定,“要的,哥,你要好好的,等豆儿长大好不好”
“小极快点,我们还要赶飞机”
在催促声中上了车,小孩摇下车窗,对他说着今年夏天最后的几个字。
“哥,一定要等我长大……”
他们甚至没来得说一句再见,没有一个拥抱,十三岁的他往山下走,二十一岁的他只能停在原地。
————————(下)
遇到张极,是在二零一三年山城的十八梯巷口,刚下过小雨,巷口蜿蜒向上,顶上总是透着一股烟气或素光,他卷曲在那颗古树下特别显眼,低垂着杏眼,脚上那双泛黄的帆布鞋前,是一大背篓沾着雨露鲜红玫瑰,缩着脑袋,眼睛时不时的向我偷瞄过来……
我想有什么好看的呢,我的鞋不过比他稍微白了一点。
也许是可怜的人对可怜人的一些怜悯,随意的帮了他一次小忙,小孩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惠,眼里总是泛着光盯着我,我想,这也让一次次忍不住帮他的原因,最后就像亲人一般,离不开那个小孩。
我们之间的故事还有许许多多没有被记下,其他的已经记不太清,只是粗略的大概一下,也许罗里吧嗦起来,真的挺像老太太的裹脚布。
他已经走出山城两年了,平淡如水的山城日子,我以为我会渐渐忘记少时年少无知的承诺,但脑袋里却总会重复播放那个画面
志哥,一定要等我长大……
十八梯的老树黄了又绿,绿了又黄,连十八梯的老顾客都晓得,他弟弟出息了,在外面大城市外面上学呢。
等我摆完这个冬天,就打算收摊了,把白日里的工作也辞了,十八梯巷口旁开发了许多小商店,也许我会在这里开一家小店,可能是卖水果吧,十八梯巷口的居民和学生都离不开它。
这里不久后会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山城,不再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老巷子,它要打开胸怀,让更多的旅人来这里解读它的故事,或者邂逅自己的故事。
我站在石梯上吆喝着今晚最后的一点生意,紧紧裹着袄子,这里冬天的夜晚,要比山城其他的地方要冷的许多,崭新的路灯光很足,竟觉得有些温度,连飞蛾都奋力扑棱在灯下,和我抢着那一丝光。
就在我弯腰整理着小商品时,一双白色的球鞋和一朵红玫瑰出现在我眼前……
我不敢抬起头,这是梦中才有的场景,我又想抬头,我怕梦会醒。
他瘦了,高了,脸长开了变得更秀气,脸上的笑不似以前那么直白坦率,变得含蓄羞涩起来,其实跟他偶尔寄来的照片上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假,一个是真。
我没有出声,也没有接过花,他也没有说话,我们彼此对望,也许沉默是今夜的最大的哭声。
过了一个世纪久,他先开口,声音没有四年前的清亮,仿佛掺进一把沙砾,“哥,你不要我了吗”
他穿着一件加绒卫衣,鼻子冻的通红,一双红红的杏眼,倒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我怎舍得呀,脱下袄子披在他身上,昔日在我胸口下的小孩,已经不需要低头了。
他受到鼓舞,撞进我怀里,我被他撞倒外地,他像只小狗蹭着我的胸口,“哥,你说话呀,是不是把我忘了”
说什么呢,我胸口上下翻涌就像被什么堵住出不了气也吸不进来,最终低哑的吐出两个字,“豆儿……”
张极哭了,边笑边哭,像个小疯子,“哥,我偷偷跑回来的,见你一面我马上又要走了,你要是不想说,就听我说……”
他看了看时间,开始碎碎念起来
“哥,我已经十五岁了,我一直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不是弟弟对哥哥,是张极对朱志鑫……
哥,我真的很想你,无时无刻不想,谢谢你还记得豆儿……
哥,那些信你看了吗,为什么不回复我……
哥哥,我的气球还在不在呀,就是小时候你给我买那个多啦A梦……
哥哥,唔——”
我一把抓着袄子盖在我们头上,低下头寻着目标堵住了那张聒噪的嘴,似乎这样就能堵住那些对我来说更大的折磨。
他搂着我的脖子,慢慢沉浸其中,我尝到了他眼泪的味道,咸咸的,热热的,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睫毛微颤,打在我眼睑下痒痒的,张着嘴傻傻的任由我入侵。
巷口上方传来一阵歌声,是今年夏天最火的一首民谣……
“不分轻重缠着我折磨我贪得
真挚的荒唐的你的我的
混成一团难扰乱因果……”
“唔……哥,等一下……我还没说完”他往后躲了一下。
我附在他耳边,唇擦过他耳畔的软肉,“你什么都不要说,我只想亲到梦醒……”
在棉袄下,我重新捏着他的后脑勺,重重的吻上我朝思暮想了许久的心上人。
“唔哥……不是……梦”
我的胸口终于通畅了,同千丝万缕的光绕在一起。
就像平静的湖面,本是禁不起一丝风的涟漪,更何况是这么沉重的砖石,我的心似海涨起了滚滚波涛。
————————
里面的人儿沉醉不知,灯光下,已经飘起了今年山城的第一场初雪,纷纷扬扬四处飞舞,落在十八梯的冰冷的石阶,落在那微微抖动的黑棉袄上……
路人们纷纷惊叹,朱志鑫和张极闻声也钻出脑袋,裹着袄子头靠在一起看着,星星点点的白落在两人头上,也落在羁绊已久的心上,他们不用撑起伞已经白头。
朱志鑫又看着张极伸出双手,在空中接着雪粒,露出的大白牙比雪还白,“小孩,怎么还没变,下雨捧雨,下雪接雪”
“我十五岁了,不要叫我小孩”
朱志鑫捏捏他的脸,十分正经又十分别扭,“就算你二十五岁,三十五岁,也永远是我的小孩”
他们在初雪下十指紧握。
张极不是爱哭鬼,可在总爱在他哥面前红着眼……
“哥你知道初雪的寓意嘛”
朱志鑫摇摇头,他并不关心这些。
“传闻初雪有三种含义……”
“哪三种?”
张极低头看看表……
“第一遇见初雪表白会成功,第二和恋人一起看初雪会幸福生活一辈子,第三……初雪的时任何谎言都会被原谅”
朱志鑫捏捏他的手,竟也认真回答了他,“第一,那个小偷早就得逞了。第二,我等你长大,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第三,你在我这儿,永远有一条原宥权。”
“哥……”他只能低哑叫他,这个字承载着他生命所有的重量。
他们坐在冰冷的石梯上,张极像小时候般抱着朱志鑫的手臂,头靠在他的大腿上,“哥,再陪我去一次洪崖洞吧,我想看看对面的嘉陵江”
朱志鑫揉着他略长的头发,捏捏他的脸,少年不似小时候那么圆润,没多少肉感,“小时候都去过多少次了,还没看够啊”
“没,有你在,就看不够的”
“那就……又跑着去吧”
嘴上说着跑,实际俩人都舍不得走的太快,在路灯下,十指紧扣,像普通情侣一样,慢慢悠悠的往那片江走去。
比起洪崖洞,张极更喜欢在那里看对面嘉陵江的水,他曾经对朱志鑫说过说,水永远是自由的,爱过这片城,流淌出去,总有一天会再流淌回来的。
朱志鑫就打击他,也许还没绕过地球一端,就蒸发掉了,张极又强词夺理,蒸发了就更好了,变成云漂洋过海到山城,直接下在这儿。
好吧,朱志鑫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也许每一滴雨,都是飘往人间的思念。
吹着夜风,他们终于走到了洪崖洞,灯火依旧,江水如故,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
两人不说话,靠在石栏上,一个看着远方的灯火和江水,一个看着旁边的人。
“幺儿,他们对你好不好”,尽管张极信上说自己在那边一切都很好,可他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好,对我很好,舅舅说了,等大学毕业,就可以来找哥哥啦”,张极眼睛始终望着远方那片江水,仿佛那水里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宝物。
“哥,太遗憾了,现在是冬天”
“嗯?”
“我想吃醪糟冰汤圆”
朱志鑫摇摇头有些无奈,不过也不难,买一罐醪糟和小汤圆,做好了自然冷却都不用放冰箱。
“明天走不行吗,哥回去给你做”
张极噗呲笑出声来,他哥真的好宠他,“不用了哥,我随口说说嘛,夏天回来吃才爽”
最后,朱志鑫送他去了飞机场,直到他过安检,他们的手才松开。
张极穿上了他的大棉袄,提着两大袋朱志鑫给他买的零食,看起来傻里傻气的。
张极走了进去,隔着老远,还在望着他,对他说着四年前一样的话。
“哥,等我长大……”
他在他十二岁分别的时候,说等他长大,现在十五岁了,张极还是让 他等他。
没关系,朱志鑫想,他等就是了。
————————
张极离开的一个月后,朱志鑫在最后一次摆摊的时候,来了位不速之客,站在那颗光着杆的大树下,浑身脏兮兮的,是一只黑色瘦小的猫咪,圆圆的绿眼可怜巴巴喵呜~喵呜~叫着,看起来饿。
朱志鑫给它买了一盒牛奶剪开,那小猫咪大口大口的舔着,又朝他撒娇的叫几声,朱志鑫想起八岁的张极喝粥也是这样,大口大口的啜着,时不时的偷瞄他几眼。
大冬天里小猫冻得有些发抖,朱志鑫上手摸摸它,把围脖给它围上“小可怜,没人要你嘛,你就叫朱小豆吧,我们一起等着家里的张小豆回来吧”
“喵呜~喵呜~”,小豆蹭蹭他的手掌,发出微弱的声音,似乎在回应他。
“走啦,朱小豆,我们回家吧,洗个澡,再去宠物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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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二年山城晚夏,依旧下着蒙蒙细雨,十八梯巷的石阶巷已面目一新,旧石梯全都铺上被磨砺了棱角,铺上了复古系的地砖,学校的喇叭不再播放老掉牙的歌曲,石阶旁扩改了不少商铺,摆摊的人已经屈指可数。
左航收到信时,正站在着爬梯上检查货架上过期的零食。
这家小超市开在重庆艺术学院脚下青石路的石梯旁,生意一直很好,不过年轻的老板脾气有些古怪,高兴就拉着你谈天说地,不高兴会坐店前的石梯前独自坐很久。
“朱哥,有你的信……喂小胖子,不能吃那个”
左航捏着那只圆滚滚黑猫的后脖子轻丢到后门的巷子去,这猫真是太馋了,各种新鲜玩意儿都要啃上一口,连放在桌上的信都不放过,朱小豆见计划失败,又大声嚷着砰的一下跳到摇椅上,不停蹭着朱志鑫的腿,似乎在控诉左航的暴力。
“幺儿,别烦,这把马上就打完了”朱志鑫疯狂点击手机屏幕,抽空抓着猫的脖颈揉两下安抚着正撒娇的猫。
“这次不是信用卡广告哈,江苏寄来的哩”
隔着玻璃门,那高个子立马蹿起来,朱小豆也吓了一跳,赶紧离他远远的,一动不动在角落观察他。
左航就知道,只要是江苏寄来的信,就算他们老板发高烧昏睡在床上,也能原地蹦上三尺来。
左航是十八梯巷附近的学生,一年前才到这个店兼职,老板今年二十五岁,又高又帅,又有一只可爱的猫,他们学院的小姑娘都要把他的微信加爆了,他那里敢推给她们老板的微信。
他知道老板一直等一个人,那人比左航自己还小几岁。
“老板,这次信里是什么内容”他好奇的问,
朱志鑫拿着信表情淡淡的,又把信扔给了他,“不看了,你帮我看看吧,顺便帮我放进去”
朱志鑫似乎是有些怨的。
左航看完后照例把那封白色的信整理好放在收银台下那个小抽屉里,那里一共收着五十八封信,有时候半年一封,有时候半年好几封,有时候是只有短短几个字和一些日常照片,有时候是长篇大论好几页纸,反正全凭写信人的心情。
信纸里是一张照片,照片后面是一段文字,
“勿念安好
有半年没来信了吧,学业繁忙,请勿怪,今天刚在学校拍的照片,江苏的天气很好,太阳很大,不知重庆是什么天气,有没有太阳,或者又下着雨。
张极亲笔”
他们似乎不怎么常联系,一个不厌其烦用纸笔写信,一个敲击微信键就算回信。
左航虽然觉得俩人有大病似的,不过还挺浪漫的。
也许朱志鑫不是怨,是无能为力,他曾经问过左航这么一句话,“你会把年轻的承诺当真吗”
他知道老板问的张极,左航不知道张极,不过老板却当真得很,从店名就看出来了,哆啦A梦,绝不是老板这么忧郁的帅哥想的出来的。
“看人吧,如果你想知道答案,为什么不当面问一问呢”
这让左航想起了自己的初恋,一口温柔浪漫的嗓音闯进了他高中时代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他自己也是个懦夫,劝起别人来倒是头头是道,“信上写的再多,也不如你自己亲自去看一眼来的真切”
“他不让我去,只让我等他”,朱志鑫无数次想去找他,那人总是让他再等等,这一等,两年又过去了
“老板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不让你去就是想让你去的紧啊,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口是心非……”
这个回答让朱志鑫的思绪乱了很久,“这次信上说的什么”
左航麻溜的把抽屉里的信扔给他,怎么恋爱中的人都这么作,一个不想让他来,一个就知道不去找他,明明就想让他来的紧,明明就想去找的很。
摩挲着手中的照片,穿着白衬衣打着小领带,略长的头发遮住了凌厉的眉骨,丝毫没有以前土里土气的影子,是个十分帅气的阳光大男孩儿了,没变的是依旧龇一口晃眼的大白牙。
果然又是问天气,重庆的天气有什么好问的,不是雨,就是雾,要不就是雨过天晴的刺眼的阳光。
朱小豆趴在主人的腿上,也要用嘴去咬那照片,被朱志鑫一巴掌拍开,“惯得你,这能咬嘛”
朱小豆气不过嗷呜嗷呜的叫着,朱志鑫又给它嘴里塞了块磨牙小饼干这才罢休。
七年,五十八封信,三十四张照片,从稚嫩的脸庞到秀气的轮廓,都似乎在提醒他错过了什么,也催促着他,走出山城去,去看看他……
终于二十五岁的朱志鑫,鼓起勇气买了一张去苏州的机票。
就算少时的承诺不作数,但就像十四岁的张极说的,人生不能总是充满遗憾。
他也应该勇敢一点,如张极第一次鼓起勇气,向他递过来的玫瑰花,或者是张极第二次带着玫瑰偷偷跑回来的勇气,他好像一直都没有他勇敢。
也没有亲口对他表达过爱意,希望这次,都不晚。
朱志鑫收拾好行李,给左航交代朱小豆的饲养事项,唠唠叨叨的把左航都快烦死了,“放心吧,就是我饿死了小豆子也会黑黑胖胖,快走吧快走吧~”
朱志鑫都走出店门了,朱小豆突然跳出来咬住他的裤腿呼噜呼噜的叫着,朱志鑫把它抱在怀里安抚,这小东西特别没有安全感,几年来每次朱志鑫出远门都要搞这一处,“幺儿乖,爸爸去找你小爸爸了”
左航接过去强行抱着,朱小豆耳朵压低胡须上扬,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嘶嘶”的低吼,左航也不忍心,把它抱着进了屋,“行啦,你快去吧,我带着它玩会儿就好了”
在朱志鑫踏上去机场的大巴车上他就想着,在1388.1公里之外的张极,见面还会叫他哥吗,在那个布满青苔的石梯上,再羞答答的递给他一朵玫瑰。
他是否还有勇气叫张极一声豆儿。
即使他们都不再穿着廉价的帆布鞋,山城路边摊的少年,终是长成了的大人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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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下了飞机,江苏也下着细绵的雨,不似山城小雨般湿润,很柔,又能沁到人心头去。
朱志鑫几乎没带什么行李,一些生活用品,一个轻便的背包,里面放着五十八封信和三十四张照片。
在附近找了个旅馆,没怎么睡好,窗户外赶路的人的箱子滋滋作响,天刚露白,他又马不停蹄的打车赶往信上的学校。
还记得走出山城之前他和左航还在斗嘴,“朱哥,等你的好消息,把小老板带回来”
“行啊,带回来你准备就下岗”
“嗯?小老板知道你这么恶毒嘛”
朱志鑫给他翻了个白眼,“所以这几天趁机多上上班,没准儿以后你就没机会了”
左航当时想这人是真的很开心,嘴巴毒的第一次像个人。
两个小时候后,车子停在了信上的地址,天已大白,太阳跟着追出来,赶着给即将重逢的爱人送来光亮。
朱志鑫下了车,那围墙上爬满了常青藤,紫红色的三角梅迫不及待的探出了高墙,围墙之内远望去是一排排冒着尖儿的欧洲建筑高楼,大门上是一排气派的学校名字。
朱志鑫对着庄严的高墙顿了顿,片刻,又坚定的步伐往学校大门走去。
还没有进去,他收到左航发来的微信,
“小豆子从昨晚到现在不肯吃东西啊,怎么办”
“没事,它就这脾气,你带它出去溜溜心情好了就会吃东西了”
朱志鑫回完消息,继续迈向前……
朱志鑫被客气的安置在门卫室里等着,打张极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最后门卫帮着叫出来的是张极以前的老师,那个班主任戴着厚厚的眼镜,她在朱志鑫面前努力回想着这个名字,“张极啊,这个孩子我有印象,总是打架抽烟,不过早在两年前就休学了,我记得好像是要和他家人出国”
朱志鑫有些诧异,一定是重名了,那么乖那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打架,他把照片递给她看,那老师又肯定就是照片上的人。
“他为什么打架,是不是有人欺负他……”,朱志鑫的语气带山城的狠劲来,那老师紧张的推了推鼻梁的眼镜,一口否定这种现象,还质问他,你不是他哥哥,怎么他在学校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嘛。
他又泄下气来,的确,他作为他哥,什么都不知道。
阳光刺眼得可怕,直狠狠叫人不不得不面对,刺得朱志鑫的脚有些软。
他想起两年前张极偷偷跑回来那一次,难怪初雪时他说,任何谎言都会被原谅,原来他一直在骗他。
朱志鑫坐在校门外的台阶上继续拨打他的电话,他们平常都不打电话,张极说他比较忙,俩人只是偶尔聊聊微信,经常间隔着一个小时回一句的频率,他不知道在搞什不知么。
“你好,请问你是朱志鑫嘛”
是穿着和张极一样校服的一个女孩儿,头发很短,五官英气看起来更像个男孩。
“他总说你会来找他,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什么……”
那个女孩儿抬起手机,正是朱志鑫的打过去的来电
原来那女孩是张极唯一的好朋友,叫李梅,信和卡都是张极走之前交给她的,也是她帮着寄的……
那女孩儿听说有人找张极,又一直打着张极的号码,就请假出来了,幸好,朱志鑫还没有离开,张极说过,他哥很高很帅,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我也找不到他,对了,这个给你吧,既然来了,我就不寄了,毕竟后面也没货可供了”,那女孩无奈的摊了摊手,递给他最后一封信和一张照片。
“这照片是我无意之间偷拍的,我们也从这个时候认识的……”
朱志鑫看着那张照片,他以为他看到了十六岁的自己……
灰墙下,少年穿着黑色背心赤着胳膊,蹲在地摊上低着头整理小商品,刘海儿长的快淹没眼睛,与他唯一不同的是,手上熟练的夹着根烟,那青烟向上飘着,有种浓烈的破碎感。
“他很帅吧,我就觉得你应该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他”
“谢谢,这是什么时候照的,在哪儿拍的……”
“20年的夏天,在老东门街……他曾经给我说过,他最幸福的事就是和他哥一起摆地摊,”
朱志鑫脑袋一阵阵钝痛,嗡嗡作响,那正是张极大冬天偷偷跑回来的那一年,张极正好15岁……
此时墙内正传来阵阵读书声,他的心也开始一阵阵钝痛,最好的年龄,书声琅琅声中,应该有他弟弟一个。
“那个……我回去上课了,你有什么就发张极的微信吧,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你一定要找到他,虽然他平时看起来总是乐呵呵的,可我总觉得他不开心,不过说起你眼里倒是永远都是带着光的”
“他的微信,可以让我看一下嘛”
女孩儿直接把手机卡取给了他,开玩笑的说着这下轻松了,再也不用替他回消息了。
两人礼貌告别,朱志鑫又突然叫住了她,“请问,在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他”
女孩眼睛也开始变得微红了,“有,他成绩好,又长得秀气,那人高年级的总是骂他娘,骂他没爸没妈…………不过他都自己打回去了,他说他有哥哥就够了,那些人被他报复的很惨,有一次那个高三的牙都被他打掉几颗”
朱志鑫松开紧握的拳头,“那就好”
熙熙攘攘,没有人会注意这个正在崩溃的青年,张极的微信很干净,朱志鑫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微信,找到他舅舅的微信打过去电话,仍然是没有人接听,翻开他的朋友圈,只有一条2019年的自己可见
“以你十六岁的样子活着,就不觉得难过了”
————————
朱志鑫打车去了他舅舅的小区,一路问过去,发现那里早就人去楼空,门紧紧的锁着,那物业说这家人早就搬出去了。
他又马上去了老东门街,很热闹非,一幕幕望过去,四面八方的游客多得让人喘不过气,根本见不着一个摆摊的,全是规整好的小商店。
朱志鑫拿着张极的照片一家家问过去,终于找到了他摆摊的地方,在一个三角区,人流很多,三个路口都对着那面灰色花纹的古墙,那个店家还非常热情的提醒他,“外地帅小伙,那些摆摊的一般晚上才会来,白天他们不敢来的”
朱志鑫就坐在那里,看着人潮来往,从白天坐到了晚上,期间还和左航聊了一下微信,朱小豆开始吃东西了,不过每顿都只吃一点点,还是在左航的威逼利诱下。
灯火阑珊时,果然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摆摊的人,卖书的文艺小哥,卖包包的小姑娘,卖手工制品的阿婆,卖糖人的爷爷,就是没有卖首饰的学生。
那张照片又成了找人的关键线索,他一个一个上前询问,
“抱歉,没见过”
“没见过,去去去,别当着我做生意”
“啊,好帅的小哥哥,不过没见过,不好意思啦”
…………
没见过,都是没见过,他把希望寄托在最后一个卖书的青年身上。
“啊,是他呀”
朱志鑫胸腔涌动,“你见过他”
“一年前他也在这儿摆摊,老爱过来白嫖我的书看”
“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嘛,怎么不摆摊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也只是摆摊时无聊打发几句,不过他满有天赋的,第一天来就哄得那些姐姐们买了不少东西”
“第一天来……请问他在这儿摆了多久地摊你知道吗”
“不太记得了,我来他就在这儿吧”
朱志鑫站人潮中,人人脸上带着笑,只有他把人弄丢了,他到底应要怎么找。
这里来来往往的路人也许见证过他的青春,参与过他的成长,他却只能通过照片去拼凑一点想象。
朱志鑫后悔吗,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
“姓名?”
“张极”
“照片”
朱志鑫递给他,又是那张最近收到的校服照片。
“失踪多久了”
“不知道,可能有两年了”
警察嘴角抽动一下,仿佛听到了个笑话,心真大啊,两年才来报案
“户口簿”
“我没有,身份证号可以吗”
警察熟练敲击着键盘输入进电脑,朱志鑫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那手顿了一下,脸色凝重,“回去吧,年轻人”
“什么意思”
“人早就没了”
“这么久……你还是第一个人来这儿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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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凌晨了,朱志鑫来到那座大桥上,那座桥修建非常壮阔,没有山城的桥温柔,桥下的水也比山城的急,匆匆忙忙翻着浪,向蜿蜒的尽头赶去……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在他苦苦哀求之下,赶过来的知情人,努力还原着事情的真相。
那人还穿着睡衣,激动的同朱志鑫握手,他一直很内疚,面色凝重,后悔当时没有把张极留下来……
“唉……我记得是两年前,刚过完圣诞节吧,当时我正在值夜班……”
袁华每次值夜班都赶上下大雨,真是见了鬼了,大冬天的寒意刺骨,还推门走来了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少年,那股风乘机而入,惹得人冷颤连连。
“小年轻,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嘛”
少年脸上全是雨,背包被他全力护在怀里,湿的不算厉害,“我要报案……我舅舅王峥,他贪污,吸毒,家暴我,还想把我带到过国外去卖给那些变态……”
袁华一点没当真,这样无聊编造的人也进来过不少,“臭小子,这里可不是电影院,也不是你玩游戏的地方”
他也知道不会这么顺利,把那书包里的东西一一摆在窗口的桌子上,有录音笔,有照片,还有一些纸质报告,“叔叔,你慢慢看吧,我说的都是真的,能不能把我的抚养权还给我,我要回去找我哥”
袁华看那人有备而来,也正儿八经的一样一样的拿起来检查,慢慢的眉头紧皱,又拿出本子在上面记录,在电脑上敲敲打打,“那怎么现在才来,家暴也可以报案的……”
那人脑袋低着,“有什么用呢,太轻了”
也不知道那人说的是打的太轻,还是处罚的太轻。
“你这上面留下姓名和电话,再这儿签个字,这个给你,我们会核查,然后通知你……你今晚有地方可以去嘛”,那小年轻看着挺狼狈的,也许遇到了什么难事儿。
“就这样……完事了”
“你先拿好回执单,我们需要调查核实,才能上报立案,”
少年总算松了一口气,“谢谢您呢,我有钱,我可以先住酒店”
张极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来,要是他被王峥私下卖走,他就再也见不到他哥了,他在这个人渣身边隐忍几年,从什么都不懂慢慢在网上摸索,暗里搜刮证据,为的就是逃出他的魔抓,虽然好几次故意激怒他被打的半死,不过也值了,也许就家暴这一项来说自己就能摆脱他,可他怕他报复,他赌不起,他还有哥哥。
路灯下,雨还在飞舞,张极在小卖部买了一把伞,还没走到酒店,就被人路边的黑车虏了进车,里面的人瞬间对他拳打脚踢,“小贱人,胆子肥了,敢偷偷跑出来报警”
那人又狠狠地甩了几巴掌在张极脸上,嘴角立刻见了血,张极也怒了,一口血水吐到他脸上,“呸,我就是报警了,王峥你完了,证据确凿,等着把牢底坐穿吧哈哈哈”
那股子狠劲儿,还是在他哥身上学的。
王峥被他激得更加愤怒,下手更狠,张极紧紧的咬住牙齿,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熬过去,一定要熬过去……
他感受不到具体是哪儿疼,太疼了,他忍不住闷哼几声。
前面开车的女人看不下去了,冷冷开口,“行了,别把人打死了,那边还等着要人呢,不想要你的前途了”
王峥这才停下来,又不解气般踢了他几脚,“白眼狼,白养你了,要不是看你还有你妈几分姿色,老子早就把你剁了扔去喂狗”
他脸上泪水终于忍不住淌下来,他母亲,也是被他害死的,他想把母亲送给那些变态贿赂他们,母亲不愿意,才……服药自杀……
“你会遭到报应的,警察就快来抓你了”
没想到王峥不但不害怕,还笑的厉害,“小贱人,这么天真,你以为你那几张破纸就能扳倒我,你以为老子这几年白混了这么久啊,蠢货”
车子速度越来越快了,张极也有点绝望,难道他母亲就该死,难道他就活该被人渣卖到国外,难道坏人就得不到惩罚……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这一男一女,为他的母亲陪葬……
他又想着给李梅的信,是不是太少了,他哥会不会来找他,一定会的,那些信寄不了多久的,只求李梅能按着顺序,寄慢一点,再慢一点,也许根本就不用寄呢,神,保佑他回去吧,他想回到十八梯,回到他身边。
他记得,前面,就要经过一座大桥了……
“呜……好痛,舅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是报案人,我可以撤案的”
王峥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张极会服软,看着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心想一定是因为被打怕了,又是一顿拳打脚踢过来,还狠狠扯着他的头发,
“唔~求求别打了,好痛,我真的知道错了……啊”
“行了,这样最好,省的麻烦”,那女人又开口阻止他。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敢耍老子”
那夫妻终于放松警惕,马上就要到那大桥了……
“阿姨,我……我想喝水,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前排中间,正放着几瓶矿泉水,他在赌……
“自己拿吧小贱人,难道还要老子们伺候你”
张极慢吞吞的扶着座椅起身,牙齿不自觉的打颤,捂着肚子,慢慢的向那瓶水爬过去,
“哈哈,这才像是条听话的狗嘛……”
男人难听的辱骂着,女人面无表情的开车,前面的大桥却是那么美,霓虹灯在雨中闪烁,他想桥下一定流淌着有山城温柔的水……
闪着光,哗哗声,它们一定在庆祝,庆祝他即将到来的新生……
张极一把抢过方向盘,油门拉到最高,车子瞬间向那片自由的方向飞速冲下去……
他在飞,男人女人的尖叫声,车子的撞击声,都是今夜最美的音乐,朱志鑫,不管能否逃过一劫,我都要回来找你,坐着车,给你带一朵玫瑰,或顺着水,流回嘉陵江的怀里……
————————
朱志鑫在那里坐了一宿,凝视着桥下的江面,他敢相信吗,从重庆到苏州1588公里,小孩刚逃出一个魔爪,又落入另一个地狱中……
最后,他相信他还活着,那个警察说的,最后捞起的车里只有一男一女,并没有他的小孩。
他没有哭,他不配。
那拿出那封最后的信,角落有一个小小的数字,25,原来,从1到25是这个意思,还不忘写下25封信备着,张极你可真是仔细又周到啊。
他颤抖的打开那封信,眼前模糊一片的看不清,打开手机灯照着那白纸上……
“哥哥,如果你看到这封信了,那么抱歉,没有在最好年纪遇到你……
可能我是失败了吧,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打死我,我太恨他们了,父亲是,他们一家也是,帮我谢谢李梅吧,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也请原谅我,你说过的,在你那,豆儿永远原谅权,
这世界很脏的,从来没有光,只有你是我的光,我也只想做哥哥一个人的光……
哥哥,我好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吧,回到十八梯,我还想和你在公洪崖洞看看嘉陵江,在夏天吃上一碗磁器口的冰汤圆……
不能说下去了,我太馋了,也许你根本没有机会看到这封信……
等我,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拼尽全力……”
天亮了,年轻人匆忙赶着上班,小孩急着上学,只有朱志鑫一人始终坐在那个地方……
人似乎一生挺无聊,又忙碌,忙着呼吸,忙着吃,忙着睡,忙着工作,再忙着死去,所以在茫茫之中,才会当你遇到一个人,让你忙着忙着,就忘记了生活的无趣。
那个人就是希望啊。
————————
坐着坐着,天又黑了,朱志鑫觉得自己腿已经麻的动不了了,手机早就没电了,他把它扔进了江里,动动僵硬的脖子,转过头,就看到了他的小孩。
在桥的另一端,他坐在霓虹灯下,头发太长了,眉骨全遮了去,手上熟练的夹着烟,正在向路人吆喝着摊子的东西
“都来看看啊,最新款的发夹统统只要三元啦……小姐姐们看看嘛……小姐姐这个颜色嘿适合你哟……”
小孩突然抬起头来,向他打招呼,龇着一口大白牙,笑弯了眼。
“志哥,你来啦”
“豆儿……”
张极急得站起来,“志哥你怎么哭了,今天我也有好好卖东西呀,卖了不少钱啦,等会儿我想去吃一碗醪糟冰汤圆好不好”
朱志鑫终于站起来,勇敢的向前走过去,他终于牵到小孩的手了。
“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啊”
“走吧豆儿,哥哥带你回家,回家去吃醪糟冰汤圆”
———————
十八梯的青石梯上,朱小豆软弱无力的躺在那儿叫着,无论左航怎么阻拦它也要跑出来躺在那儿,索性左航也不管它了,等他端着猫粮出来戳戳它的脑袋让它吃饭,那黑猫一动不动,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
终是山城的雾太大了,下辈子要记得牵好彼此的手。
番外
今天偶然遇见前男友
*勿上升,全9k+ ,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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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泽禹这些日子总觉得自己身体不太好,头重脚轻身体飘忽忽的,就像那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一般,记忆也有些错乱,忽而走着走着就停住,然后看着四周陌生的一切
我为什么在这里?
可他虽然疑惑但还是会继续走,自己应该是在寻找什么,这种欲望极其强烈,以至于已经深入骨髓,变成了最直白的肌肉反应
张泽禹在等红绿灯,周围的人都在等,前面穿着职业装的爸爸接过小男孩背上的书包,再递给他一串鲜红的糖葫芦,男孩儿脸上还未褪去稚气笑得可爱;左边的奶奶撑着红木的拐杖,一双精致又漂亮的布鞋,耳垂上挂一对发亮的金耳环,她怀里抱着束挚白的...
*勿上升,全9k+ ,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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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泽禹这些日子总觉得自己身体不太好,头重脚轻身体飘忽忽的,就像那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一般,记忆也有些错乱,忽而走着走着就停住,然后看着四周陌生的一切
我为什么在这里?
可他虽然疑惑但还是会继续走,自己应该是在寻找什么,这种欲望极其强烈,以至于已经深入骨髓,变成了最直白的肌肉反应
张泽禹在等红绿灯,周围的人都在等,前面穿着职业装的爸爸接过小男孩背上的书包,再递给他一串鲜红的糖葫芦,男孩儿脸上还未褪去稚气笑得可爱;左边的奶奶撑着红木的拐杖,一双精致又漂亮的布鞋,耳垂上挂一对发亮的金耳环,她怀里抱着束挚白的栀子花;右边穿着花色吊带裙的女孩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手里提着服装店的打着品牌logo的衣服袋子,跟电话那头愉快地打着电话,“我今天穿得可漂亮了,她见到肯定会嫉妒的”
绿灯就在这一秒亮起,他们都起了步子朝对面走去,而张泽禹忽而有点怅然若失,如同平静的湖面飘的一片枯叶,他变成了船却怎么也到不了岸,应该这时会有一个声音的,或者一双手什么的,但那样的东西此刻没有
所以张泽禹站在原地错过了三十秒的绿灯时间,只有等待下一次
过了街对岸,是一条长长的商业街,酒吧、餐厅、花店,以及咖啡厅,棕色的欧式灯就挂在大门外,玻璃窗户开了一面又一面,张泽禹走得慢,开始走近了细细观察起来
老先生戴着副老花镜,独自坐在一桌,桌上一杯白开水,他手拿着报纸伸得老远在翻。张泽禹的视力好,一眼看见报纸的日期是五年前,大标题下印着飞机残骸的图片
下一扇窗里坐了两个人,用脑袋和手臂夹着电话,手上还不停在电脑上敲打的女士,她身上这套西服应该是私人订制款,手腕上的表也是少见的奢侈品牌,张泽禹猜她应该是公司的上层领导。
她对面则坐着一个与刚才过马路时那个女孩年龄相仿的女学生,戴着副黑框眼镜一股书生气,她一直低头看着书,英文原版的《简爱》,看来十分专注丝毫没有收到他人影响
张泽禹开始期待起下一扇玻璃窗内会是什么样的人物,这一幕幕转化就像一场场舞台剧。生活不也就是一场盛大的剧情吗,所以转折会在哪里出现,结局是喜是悲,你也只能全然期待无法控制
就如,张泽禹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他的前男友
张极比以前瘦了,也看起来成熟不少。眉毛应该很久没有得到修理,粗糙的边缘眉毛都没了方向,杂乱无章地生长着。他还是那么喜欢穿衬衫,锁骨把肩膀处撑起来,身子在里面空空荡荡。
他的双眼皮本来挺窄的,一个扇形要到眼尾才明显,可今日有些肿,所以连眼角的皱褶都很明显,张泽禹猜他应该是昨晚没有睡好,他以前很修边幅
张泽禹盯着他的眼睛看,仿佛一个无尽的深渊要将他吸到另一个时空里去,忽而那天空中往下掉的雨停了下来,绿灯时间变成了三十一秒,张极的眼眸闪过光,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吃惊地盯着窗外的张泽禹
遇见前男友有这么吃惊吗?
张泽禹突然觉得有些尴尬,然后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而张极将椅子一推,发了疯一般从店里跑了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泽禹你告诉我!!”
张泽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有些说不话来,肩膀上张极的手很是大力地抓着他,快要把他的骨头都捏碎了
“好痛啊,你放开我”
张泽禹费尽力气才将他的手拿开,他真的太疑惑了,当初两人的分手没有多轰轰烈烈,也算是和平,不过是一场偶遇,这么多年张极也没必要这么激动吧
“张极,我当初也没跟你有仇啊”,张泽禹摸着自己的肩膀很是吃痛,“我今天就……就逛个街恰好路过遇到你”
“逛街?……”
张极的眉头紧蹙如理不开的线,“你是谁啊……”
“你有病是不是”,张泽禹白他一眼,“你前男友,我”
“张、泽……”
话音还未落下,张泽禹就落进了张极的怀抱,温柔的又有些陌生的怀抱,不知道是感受到了张极浑身的颤抖和他在耳旁的呜咽,还是张泽禹逛得脚累了,他的身体告诉他,他不用再走了
张泽禹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有些莫名的情况,只能笨拙地拍一拍张极的后背。他从余光里看见一个身影,刚才走到玻璃桥他就发现了,张极对面坐着一个漂亮的女子,一个面容中露着英气的女子
此刻她眼睛瞪圆了望着拥抱着的两人
张泽禹想她应该是张极现在的女朋友,所以只能不停给她隔着玻璃打动作给她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你快来帮忙啊
可她却像看不见张泽禹一样,只盯着张极的方向连眼睛都不眨,她应该是有点接受不了吓傻了,张泽禹没办法,将两手一垂放在自己身侧任由张极抱着自己,越来越紧,越来越深刻
“张极,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张极拉着他的手腕走在前面一言不发,张泽禹心里还惦记着就这么被扔在咖啡馆的张极现女友,以及这条南滨路实在太长了,继续再这么走下去都要出重庆了
“张极!”
“我到底欠你什么了!”
张极就在那一刻终于停了下来,转身回头两眼猩红
“没有,你没有欠我什么”
“只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张极说着又将他搂在怀里,“张泽禹你告诉我,我能把你带去哪儿你才不会再消失”
“这个世界那么大,我怎么连一个把你留住的方法都没有啊”
张泽禹听着也心酸了起来,只是这些年张极好像并没有找过他,自己也没见过他,所以他本以为两个人对这段感情已经释然
“张极”,张泽禹将他搂紧一点摸摸他的后脑,“我们都有新生活了啊,没关系的”
“你只是见到我之后,有点……有点怀念而已,其实我见到你也觉得有点心酸”
“很正常的”
“过段日子就好了”
张极的指尖抓着张泽禹后背的衣服,“要多久才够,张泽禹你告诉我需要多久的日子”
张泽禹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了
有人说遗忘的速度很慢,要靠相遇的时间来算,在那样的基础上以两倍、三倍甚至十倍,也有人说遗忘的速度很快,就像两条轨道上交叉而过的轻轨,相遇的轰鸣声还停留在耳畔,眼前却早就没了对方的身影
张泽禹和张极就相遇在这条三号线的轻轨上,终点站是江北机场,通勤时间的地铁挤得放不下脚,无论是上班族的皮鞋和高跟鞋,还是学生时代的运动鞋和帆布鞋。可没人能拒绝上班和上学。
星期天的下午,患有返校综合征的学生疯狂找着事情缓解自己心中的焦虑,有的跟同学结伴讨论明星与电视剧,有的聪明找到位置坐戴上耳机打着最后一局游戏,而像张极这样站在门处的,就喜欢看着门外的风景变化,轻轨运行,撇过头躲一躲车厢内拥挤的人的味道
车门准备开了,又是一场需要生死搏斗的场面。这一站换乘站,下的人多上的人也多,两股势力纠缠在一起,就算是铁桶也给你挤个凹凹出来,更别说背着书包有些瘦弱的学生,直接让你随波逐流回到站台上面去
张泽禹有些郁闷,他已经排过两次长队了,轻轨走了几趟,他才现在了月台的正门前。而当到站的轻轨把两边门一打开,黑压压的人潮就冲了出来,不停将他往后推,好不容易脚站上去了,却手往上伸着失了重心
那样令人窒息的无助感,他就像快要溺水的鱼
这时突然有人稳稳抓住他的手,用力将他扯进了车厢
张泽禹的脸涨得红,被挤压的身体好不容易松了快地方,“谢谢你啊”
“没事,三号线真的太挤了”,张极将背后的书包取下来搁在脚上,给他又腾出块小地方,“你把包放下来吧,不然等会儿到站,你可能还在车上,这包就不一定了”
头顶上熟悉的报站声响起,张泽禹终于缓过来,将书包与张极的搁在一起,神情舒缓不少,“你也是一中的?几班啊?”
“高三,四班”
“是吗?我高三,一班的,我俩同一层啊,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张极笑了笑,“我俩教室走廊一头一尾,平时我也不爱去别的地方逛”
“哟,好学生啊”
张泽禹给他指了指窗外看到的银杏树,又接着说,“那你以后考哪个大学?”
“重医吧,想做医生”,张极挠挠脖子有些羞涩,那个时候的少年都怕自己的梦想被嘲笑
“真的假的!那我们以后又是校友了,我也考重医”
张泽禹的笑容就像刚才那棵满身金黄的银杏树,只一眼就觉得温暖到骨子里,然后带着倔强的力量支撑你走很久,走到从一堆卷子里抬起头的张极都快忘了这次相遇的存在
还好,属于大一的九月,张极在阶梯教室里真的遇见了张泽禹,这次他们没有隔着整条走廊的距离,只隔着几节梯子成了上下铺,手肘都碰在一起相伴成了同桌
两人成为情侣,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告白仪式
那段时间张泽禹在忙着挑战杯的临床技能比赛,每天在解《)剖楼呆到夜深人静才离开,而张极被选上校主持队,天天站四个小时,训练动作和排练节目
张泽禹脱掉手套的时候,手已经发白还沾着凝成小块的滑石粉,他洗完手关上实验室的灯走出来,在那盏走廊忽明忽暗的灯下,看见张极正站着等他,手里提着食堂的手抓饼
他没有接过手抓饼只是一步步走到张极面前
“张极,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好啊”
后来在一起后,两人一起在校道上散步,张极问张泽禹为什么那天突然就说这样的话,张泽禹想了很久,一直到两个人穿着人字拖又逛到解《)剖楼下,那盏走廊灯已经修好
“张极,你第一次上解《)剖课的时候害怕吗?”
张极摸了把下巴,“其实还是有点的”
“是啊,医学生也是人,哪有不怕的”,张泽禹扯了根狗尾巴草在手上把玩,“只是我们上课光记老师给的知识点都来不及,完全都忘了害怕了,后来有空害怕的时候,都已经习惯了”
“那段时间我从解《)剖楼出来的时候就剩我一个人了,做完练习这人一放松下来,就有空想东想西的”
学校的校道上是一路昏黄色,张泽禹就在这灯光与树影间穿梭,他背着手一步步退着走,一直与张极相望着
“那灯坏的不是时候,我一出门它就开始滋滋响好像随时要炸了,我通常都是捂着耳朵缩门的,可那天看见你等在那里,我就觉得不用捂耳朵了”
张极追上他与他并肩走在一起
“所以,我这男朋友就是拿给你壮胆子的是吧”
张泽禹摇摇头,禁不住笑意,“应该是手抓饼太香了,我想有个每天帮我跑腿买饼的”
张极气得快要捶他一拳,动作又被他的问题制止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两人站在灯下,夜幕里穿上一圈荧光,张极用指尖抚着张泽禹的眼尾
“我喜欢银杏树”
两人在思虑再三之后还是向双方的父母坦白了这段恋爱关系,出乎意料的是,没有电视剧里那么挣扎又残酷的场面,双方的父母很是开明的理解了,只是嘱咐他们这一路肯定很辛苦,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对方
尤其张极的妈妈有天给张泽禹打了个电话,前面的内容无非是一些亲切的嘱咐和问候,她最后说了一些话,让张泽禹记忆深刻
“阿禹啊,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妈妈我有私心,张极他其实很倔的,自从我知道他喜欢你,我就开始有些担心了”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你们这段恋情将要面对什么,即使如此他还是要与你在一起,所以张极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可我清楚,他一旦付出这样的感情,他就是一辈子了,收不回来了,若有一天张极失去你我都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张泽禹从回忆中抽身,用指尖抚摸着张极的脸庞,从唇齿到鼻梁到眉尾,这种心中有羽毛在飘的感觉真的太令人向往了,很久没有过了。张极哭累了,将张泽禹带回了家,两人就以这样一坐一躺的方式沉默了良久
其实他们分手的时候也挺仓促的
平时两人也会吵架,话题无非是张极为什么要帮旁边女主持提她的裙子,今晚小组作业的ppt到底按谁的主题做,以及,考研的时候到底选哪家医院
张泽禹都有点记不清了,那天张极送他去机场,他有个比赛要去北京几天,两个人就坐的三号线轻轨,握着手看窗外的风景
张极说,毕业以后就结婚吧,然后问他,如果结婚想要选在什么时候。说他,觉得春天比较合适,重庆不热,穿西服也不遭罪。而自己却觉得夏天合适,夏天有冰西瓜吃。
就这样两人展开了阵辩论,你一句我一句,谁都有理,谁也没让谁。张泽禹有一点气,所以下轻轨的时候都没等他,然后一路走到要过红绿灯走到机场出发厅的时候才停下来
张极从后面赶上来,在他身边站着也没说话。只是在转化到绿灯的时候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走吧”
然后以一种无法抗拒的笑容说
“未来的日子还有好多个红绿灯我都会牵着你过的”
张泽禹这么细细推了一下,这也算不上什么吵架吧,然后张泽禹就上了飞机,再然后……
“你醒了?”
张极点点头,眼神有些空洞,“张泽禹你怎么还没走啊”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张泽禹本想狠狠揪他的耳朵让他尝尝看这到底是不是梦,最后见他如此伤心,只是将他鬓边的头发理顺了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走啊”
“而且我好像有什么心愿想找你完成”,张泽禹也觉得自己有些怪怪的,看着张极坐起来,“你记得我有什么心愿吗?”
“你来找我是为了心愿?”,张极也很茫然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我想不起当时我上了飞机后我们发生什么了”
张泽禹看着张极顿时浑身僵硬起来,所以尽量说得温柔一些,“你记不记得,我们到底……怎么分手的了?”
“我们没有分手”
张极很肯定地摇头,“我们不可能分手的”
张泽禹显然无法接受他这样的回答,“怎么可能!我们要是没分手你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
“你知道我这么多年到处走着有多累吗?!”
“还有你!”,张泽禹拿着枕头狠狠朝他扔过去,张极并没有躲,只眼睁睁受着,“张极你什么意思,你没有跟我分手竟然还交了女朋友!”
“我当初怎么没一把刀把你解《)剖了!”
他看着张极只眼中充满哀伤地望着自己,张泽禹更慌了
“所以呢?!你说话啊!你不爱我了是吗”
张极将快要崩溃的他抱紧,任由他如何挣扎都不放开,呜咽混着怒吼倾泻而出
“张泽禹你明明知道的”
“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张泽禹听见这句话,停止了动作,两手无力地垂下来,他听见窗外的雨声又开始滴答作响,就像临别的倒计时
“原来”
“我真的死了啊”
张泽禹其实早就明白的,那张飞机残骸的图片右下角写着航班和日期,旁边正文记录着一对父女在那场空难中失去了忙碌的母亲与妻子,年迈的奶奶失去了喜欢栀子花的丈夫,活泼的女孩儿失去了与她分享快乐的朋友,就在五年前,张泽禹离开重庆的那天
为什么街上的人都看不见自己,为什么女子只盯着张极一个人看,为什么自己没有那之后的记忆,因为他就是一个孤魂,一个久久不能忘怀这个世界的野鬼
他想起张极妈妈说的,张极对张泽禹的喜欢一辈子都收不回来的
“我很怕鬼的”
张极的泪水就这么淌在张泽禹的肩头,潮湿又苦涩
“可自从我失去你,我就盼着自己夜夜梦魇”
“什么牛鬼蛇神都来找我好了,只要能把你带回来”
张泽禹用自己的额头与他抵在一起,然后去吻他干涸的处处泪痕,去吻他紧皱的眉心,去吻他颤抖的唇,将张极好多好多的难过都吞咽进自己的心脏,像恶魔的果实一般滋养它生长,也只能勉强地再跳动一下
后来两人都不在哭泣,只是张泽禹贴在张极的胸膛上听那温热、充满生机的跳动。他的张极还活着,还充满希望地,鲜活地活着
那一夜没有想象的漫长,如同以前他们曾经的同床共枕那样,张泽禹闭着眼睛想了一夜,而张极浅浅地睡着
张泽禹开始浏览起这个家来,当年自己离开的时候两人刚拿这五年的奖学金和比赛奖金付了房子的首付,两人兴奋地光是清水房就来看了最无数遍
那时候张泽禹说,想在露台上有两个摇椅,黄昏的时候可以在那里躺着聊天。厨房里要有蒸箱和烤箱,虽然不知道谁将来做饭,工具的齐全。沙发最好宽一点软一点,两个人看电视累了就可以立马睡过去,还有,游戏机,必须放在茶几下边,随时都可以拿得到,自己卧室里的窗帘要一层白纱一层遮光帘,这样又可以晒太阳又隐私,以及,想要家里的玻璃杯口都镶绿边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真实地展现在张泽禹面前了
张极把张泽禹所有的喜欢以及他对张泽禹所有的爱意都落实成生活的一点一滴,就算张泽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张极也在自己的生活里活生生挖出来一大块,只留给张泽禹,他没有一刻将张泽禹遗忘过
他本只想要去厨房倒杯水的,却打开柜子以后全都是玻璃杯,张泽禹拿出来一个,然后就这么抱着一个易碎的镶绿边的杯子蹲在那里泣不成声,时间变成手安抚他每一分每一秒
张极醒过来,床边已经空荡荡,他鞋子都没穿就往外跑,还好出门就看见张泽禹坐在沙发上露出一个黑黑的小蘑菇头
“在看什么?”
张极坐到他身边,那一张张蓝色的机票就显到他眼中,每一年都有无数张,从张泽禹出事后开始,整整五年,目的地每一张都不一样
“你怎么去了这么多地方?”,张泽禹抬起头问
张极从背后抱着他,下巴就搁在他肩上,“你出事以后我妈看我不对劲,就买了好多趟机票给我”
“她说,让我去这些城市去找你,因为你答应过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所以你只是藏起来了,藏到这个世界上某一个地方去了”
“对不起”,张泽禹摸着那一张张机票说不出其他话来
“张泽禹,这些年我什么时候最快乐吗”
“不知道”
“就是我每次在出发的机场的时候”,张极将机票拿到手上,一张张翻阅,“我每次在出发的时候,在安检的时候都会幻想,我现在是去找你,等我落地我就能找到你,你就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而最难过的时候,也是从那些城市回来的时候,因为我会意识到,我没能将你带回来”
张泽禹用手指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的手背,好像那样就能抚平一些疼痛和伤疤
“是我来晚了”
后来张极细细碎碎讲了很久,这五年里他去的地方遇见过的人,那个咖啡厅的女孩就是他在旅行中遇见的,他的男友在一场雪崩中丧生,所以她这辈子都不再看雪,一直往南走,两人成为朋友,当时只是在叙旧
“那你最近怎么没再出去了?”
张泽禹算着机票的时间,“你以前至少一周会出去一次,可你最近一次的机票是在上个月”
“有些事想处理”,张极撇开头只这么说
“那你最近不忙的话就帮我实现心愿吧”,张泽禹鼓起勇气还是说出来了,他眼中闪着光亮,如同期待已久,泪水就含在边缘
“张极,我也不能长期留在这里啊”
“好”
张极绝不舍得让张泽禹再独自一个人游荡在这世间了,魂要归故里,逝人总安息
两人不知道张泽禹最终的心愿到底是什么,所以只能依着张泽禹所说的每一个地方都去
第一个地方,是张泽禹的家
张泽禹第一个感觉就是父母突然老了好多,就像那没了生机的枯枝在风里摇曳。但还好张极的出现让他们的脸上多了一丝欣悦,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就像一家人一般,只是言语里总会触及关于张泽禹的回忆,然后三个人偷偷摸眼泪沉默好久好久
只有张极看得见,张泽禹在他们身后拥抱着他们,然后说着一次又一次的,对不起
“好羡慕你啊张极,我爸妈的手艺可好了”
张泽禹坐在凳子上如小孩一般晃他的腿,“以后替我多吃一点啊”
“我爸妈也高兴”
第二个地方,是张极的家
张极爸妈见他回来都高兴极了,嚷嚷着赶紧去买菜,问张极想要吃什么,张极侧头看了眼身边的张泽禹,听见他说,鱼香肉丝
“妈,我们想吃鱼香丝肉”
张极的妈妈楞了一下,立马将围裙一脱,“好好好,我记得泽禹最喜欢吃这个”
张泽禹见张极连吃了两顿都面不改色,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肚子,“张极你这胃都鼓出来了还吃呢”
“怎么了,我高兴”,张极不禁将这句话说了出来,饭桌上父母都停了筷子
“你高兴就好”,张极的爸爸打破沉默,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给他,“儿子,爸妈不求别的,你能开心就好”
“是啊”
张极的妈妈牵起他的手,“儿子,我们对你的爱绝对不比你对泽禹的爱少”
张极看像张泽禹的方向,发现他笑得无比的幸福
第三个地方是张极带张泽禹去的
“拜托,这大夏天挤轻轨很热诶”
张泽禹靠在门与座位的空隙处,张极用手给他隔出了一个角落
张极突然笑了,“鬼魂也怕热吗?”
“也是哦”,张泽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好像没什么感觉”
张极不再跟他打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条线上相遇吗”
“当然”
“你一把将我救于水声火热之中,我一直都感谢你”
张极将他的手牵起来,“是我要感谢你,给我枯燥的生活带来好多的快乐”
“你知道,你走后我最后悔什么事吗?”
“后悔在这里跟我吵结婚要在什么季节,对不对”,张泽禹看着窗外墨绿的银杏树,一如当年,指着给张极看
“所以跟我在今天结婚吧”
“现在就是最好的夏天了”
张泽禹的无名指被张极戴上一枚戒指,银杏叶的样式,内环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
“张极,你知道我带不走它的”,张泽禹的眼眶猩红,眼泪从眼角滚落,可他笑的很好看,一如当年第一次出现在张极眼中
“既然你接受了它就永远属于你”,张极摸着他指节,“就像我永远属于你一样”
“新婚快乐,我的爱人”
张泽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两人都明白,最后的离别就在眼前了,三号线还是坐到了终点,江北机场站,滴滴滴的警报声响起,张泽禹在最后一刻将张极拉下了轻轨,转头故作轻松地对他说
“张极,到站了”
“再送我最后一程吧”
出发厅的安检口外的位置上满满当当地坐着人,有人兴高采烈地规划即将来临的假期,有人默默坐着望着机票失神很久,有人相拥着,像是只要不放手就不会有别离
“张极,你说他们怎么都不进去啊”
“舍不得吧”,张极下意识将张泽禹的手牵得很紧,“就像我舍不得你一样”
“那在我走之前,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啊”
张极将他额前的头发抚开,“你说,我都答应”
“不要死好不好”
张泽禹见他有些诧异的表情,觉得太过残忍,所以抬起头亲了他一下
“我发现机票的时候也发现你写的遗书了”
“你回来这一个月就是跟身边的一切告别的对不对”
张极开始浑身颤抖起来,将张泽禹的手背拉过去挡住眼睛
“张泽禹,你不能这样,我求你”
“我真的很需要你,我真的太想你了”
“所以,我回来了啊”
张泽禹捧起他的脸,用手指摸去他满脸的泪水,“张极,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能在那天偶然遇到你,现在我想明白了”
“我是来救你的”
“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爱你的人引着我回来的”
张极将耳朵捂住拼命摇头,“我不要,张泽禹你对我太残忍了”
“早知道我那时候就应该装作看不见你”
“你怎么可以离开我一次又一次”
“张极”,张泽禹将他的手拿下来,放在自己的脸颊两旁,“你会看见我的,无论再重复多少遍你还是会看见我的”
“就像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一定会拉我一把”
张泽禹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缝,他将张极拥抱着避免让他看见
“当初你救我一次,现在也让我救你一次”
“答应我,好不好”
“你说过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同意的,你不会想再跟我吵一次吧,我的时间好像不多了”
张极觉得自己怀里的人越发的空,只拼命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的”
“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我保证”
张泽禹听他这么说终是安心了,用鼻尖轻轻蹭着他的鼻尖
“我听到了,反悔是小狗”
“永远快乐,我的爱人”
张泽禹在那一刻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是张泽禹遗憾的产物,也是张极执着的心结
这个世界上的事物永恒不改又瞬息万变,神明赐给一对纠缠爱人极其珍贵的机会,这机会让阴阳不再两隔,让遗憾终可弥补。可神明也是偏心的,它见过这般的爱恋,由回忆、失忆;喜悦、哀伤;夏天、银杏;轻轨、机场组成的爱恋,就不会再将这样的机会赐给其他人
所以请爱在每一刻,每一个神明闭上眼的瞬间
张极远远看见五年前的张泽禹拿着机票在跟他挥手再见
然后听见了五年前没有听清的那句话
“无论什么季节我都会与你相逢”
神明爷爷站在门前问姗姗来迟的张泽禹今天跑去哪儿了,都快赶不上最后一班去往来世的电车
张泽禹摸摸无名指的戒指,笑着解释
“今天偶然遇见前男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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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kiki,想与你探讨爱与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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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齿
*极禹/苏朱
*全员恶人/BE
*一发完1w1+
今年夏初,张泽禹长了一颗智齿。
01/
夏,六月三十日。
猩红的火染红了半边天,远远望去与这座城市的边缘线交接,黑暗即将笼罩这座城市,作为下午放学的值日生,张泽禹很晚才从教学楼出来,路过三楼时倏地听到角落里传来拳打脚踢声,以及辱骂声。
张泽禹顿住靠着墙朝角落里看去,手指紧张的攥紧书包带子,目光落在那一群校服上,几名高大强壮的校园混...
*极禹/苏朱
*全员恶人/BE
*一发完1w1+
今年夏初,张泽禹长了一颗智齿。
01/
夏,六月三十日。
猩红的火染红了半边天,远远望去与这座城市的边缘线交接,黑暗即将笼罩这座城市,作为下午放学的值日生,张泽禹很晚才从教学楼出来,路过三楼时倏地听到角落里传来拳打脚踢声,以及辱骂声。
张泽禹顿住靠着墙朝角落里看去,手指紧张的攥紧书包带子,目光落在那一群校服上,几名高大强壮的校园混混将一名男孩围在角落,他们在质问,是不是男孩偷了他们钱。
张泽禹屏息,闭了闭眼,他不想管,张极也不允许他在学校打架,这样的事在十八中每天都会发生,他没必要去可怜谁。在他踌躇着准备走时,被困在角落的男孩发声,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清楚。
“我,我没有……偷你们的钱。”
张泽禹听出他的声音,是他的小结巴邻居朱志鑫。虽然住在隔壁还是校友但是他们很少交流过。正当张泽禹犹豫时,另一边楼梯上来一名少年,见状厉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听出他的声音,张泽禹抓紧书包飞一样的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他听出那是他的同班同学苏新皓的声音,苏新皓是万众瞩目的好学生,是班长,只要苏新皓在,应该没多大的事。
边朝家走边疑惑,原来苏新皓与朱志鑫是认识的吗?
苏新皓看上去不像是会见义勇为的人。
–
回到家时,张极已经从超市下班,张泽禹丢下书包慢吞吞的移到桌前,用筷子小心翼翼扒拉着面前的炒饭,米饭、火腿肠、葱花、鸡蛋、番茄,这是张极特地为他这位高三预备生准备的丰盛的晚餐。
张极洗好手坐到张泽禹身边,盯着张泽禹因为咀嚼而鼓起的腮边肉,笑着问:“好吃吗?”
“好,好吃啊,不管哥怎么做都好吃。”张泽禹细嚼慢咽着,今早起来他发现自己右边的牙齿长了一颗智齿,第八颗的位置,疼的要命,连吃饭的时候都不敢碰到那个位置。
张泽禹已经忘记他与张极这样生活有多久了。前年他父母离异,后来组建了各自的家庭,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也被他们搜刮的一干二净,只留下这个破出租屋给张泽禹,他们明明说好要带张泽禹走,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过。
张极是他的邻居,比他大一岁,辍学孤身一人在这座城市打工,他们都是被抛弃在这座城市的人,他们都不起眼,张泽禹的父母离开后他与张极就在这栋只有三层高逼仄又简陋的小破楼里相依为命。
张极端起张泽禹吃的干干净净的碗正要去厨房,突然想起什么,“小宝,我后半月都是晚班,以后放学回来不用等我。”
张泽禹沉默了会,并未回答张极刚才的话,只是道:“今晚你就在这住,陪我睡好不好。”
–
那些混混被赶跑,只留下角落里的男生,苏新皓犹豫着上前,蹲下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些:“你受伤了吗?”
蹲在角落的男生抬头,他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水光潋滟、闪烁着对于陌生人警惕的光芒,直到确定苏新皓不是坏人,男生才把抱着头的手臂缓缓放下来,露出破了皮的嘴角。
苏新皓承认人人都有爱美之心,他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长了张异常漂亮的脸蛋,无论看多少遍都会为之心动。可惜稍长的刘海,和这张脸的主人天生的自卑敏感为他大打折扣,苏新皓从口袋拿出创口贴,“给你。”
男生似乎不爱说话,骨节纤细漂亮的手指接过创口贴,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谢谢。”
“以后放学不要一个人走了,很危险。”他不一定每次都会准时出现帮他解难。
男生点点头,其实这种被欺凌的事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是否是一个人走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苏新皓倒也直接,可能是在学生会待久了,他这么问别人,只会让人感觉他要给别人记过。
像是怕他误会,顿了顿,苏新皓稍显僵硬的开口:“我们能做朋友吗?”
“我叫,朱志鑫,五,五班的。”似乎是天生的语言缺陷,朱志鑫缓慢又铿锵的说完这几个字,下意识朝苏新皓看去,他的脸上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不耐的表情,而是认真的点点头,“我叫苏新皓,一班的。”
“以后有事都可以来找我。”
朱志鑫点点头,一班是他们学校理科最好的班。
苏新皓在他们学校很有名,他是认识他的。
苏新皓拉他从角落里站起来,两人是差不多的身高,“腿有受伤吗,可以走回家吗?”
朱志鑫意识到他们之间似乎是苏新皓问一句他答一句,于是便主动道:“腿,没有受伤,谢谢你。”苏新皓刚送他到校门口,两人便分道扬镳,朱志鑫执意不让苏新皓送他回家。
苏新皓拎着书包看着朱志鑫远去的背影,最近阴雨连绵,六点钟校门口的晚风吹得他很冷,冷风一遍又一遍凌虐着他的脸庞,似乎是催促着他离开的步伐。他刚才忘记问朱志鑫为什么会惹上那群混混。
这座城市即将夜幕降临,大街小巷中大多是吃完晚饭来遛弯的人群,交错纵横的街道上夜间活动者愈来愈多,苏新皓拎着书包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他不想回家。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他要主动接近朱志鑫,可能只是为无趣灰暗的生活增添一点色彩罢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朱志鑫。
高二一次打乱排名分考场考试,考完后他回到自己的班级,发现在他的座位考试的考生将他的试卷遗落在他的桌面上。
苏新皓捡起试卷,惊奇的发现,试卷的主人将正确答案全部划掉,在旁边填上错误的答案,他对比了一下自己的试卷,两人的答案是差不多的。
也就是说他们的成绩是差不多的好。
苏新皓一时凌乱,脑海里浮现两个字,控分?
他瞥到试卷主人的名字,朱志鑫。
他对这种行为唯一的解释就是,怕出风头。
–
半夜张泽禹翻来覆去怎么样都睡不着,智齿在黑暗封闭的口腔内隐隐作痛,从中线开始数第八颗的位置。人到了十六至十八岁,就会长出新的牙齿,代表着人的成熟、聪慧,会变得更加地聪明,因此这颗牙齿被称为“智齿”。
身旁传来张极平稳的呼吸声,张极工作了一天,应该是早就感到劳累,睡过去了。张泽禹盯着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吱呀吱呀的转啊转,数着他转了多少圈,一阵头昏眼花后,张泽禹渐渐进入睡眠状态。
大约一两个小时后,张泽禹从睡梦中惊醒,警铃声划破漆黑长夜,楼下起了喧闹声,在这样的小镇,有警车出动,总会引起骚动。第二天早上,便会传遍大街小巷。
张泽禹睁开眼睛,身边的张极也醒过来,两人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听得一清二楚,因为不安的心情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张极主动握住张泽禹发颤的手指,哑声道:“睡吧。”
02/
七月一日
早晨张泽禹来到教室,教室只坐落着两三个人,张泽禹摊出一本语文书,盯着上面的汉字发昏,他只觉得头疼,什么都看不进去。慢慢的教室人多了起来,他们要开始上早课。聚集的人多了,讨论的八卦也多。
“你们知道昨晚那警车是怎么回事吗?”
“我也听到了。”
“听说死人了。”
……
作为班长苏新皓站在门口,查看人数与纪律。他喊了一声张泽禹的名字,如潮水般的吵闹声减少几分,他道:“老师让你去办公室。”
“好。”
直到进办公室没有看到警察,张泽禹才放下心,原来不是警察找他盘问。数学老师将他喊到办公桌前,至于说了什么张泽禹没听进去,只是盯着灰白的地面发怔,只能听得进去几个关键词,成绩和奖学金。
原先学校每年发放的奖学金班级里只有两个人拿,他和苏新皓,今天数学老师告诉他,原本属于他的奖学金要换成别人了。
“张泽禹同学?”
“你看,你都拿过那么多次奖学金,这次把奖学金让给第一次拿到前三名的蒋浩同学,也是应该的,对不对?”
“要给别的同学激励他们学习的机会,这样他们才能得到更大的进步。”
“你觉得老师说的对不对?”
张泽禹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校服被他蹂躏的不成型,他不是希望得到奖学金这个名誉,而是他很缺钱。拿奖学金是需要通过一整个学期的综合成绩来判定,而蒋浩仅仅拿过这一次前三。
他想起前几天他看见蒋浩父母拿着礼品进了办公室,这下说通了。原来是贿赂。
既然结果已经定型,那他再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如果我不肯,老师就不会把奖学金给他吗?”
–
张泽禹回到教室时,依旧是闹哄哄的一片,吵的他脑袋疼,苏新皓不知道哪去了,没人管纪律。人群中说话声音最大的便是蒋浩,隔着半个教室,张泽禹都能听见他在嚷嚷:“这次周末回家,我就买这双鞋。”
“嚯,这双鞋一千五呢,你父母同意啦?”
“不就一双鞋吗?”
学校奖学金正好一千五百块。
前桌听到动静,回头偷偷和张泽禹说悄悄话,“这次考试蒋浩进步最大,他成绩什么时候这么好过了?我猜他肯定是抄袭的,我听说早在考试前他就找好人给他传答案了。”
“你觉得呢张泽禹?”
他只是摇头,不想议论这些,百般聊赖的开始背语文古诗,机械般的张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前桌看出张泽禹心情一般,猜测原委,小心翼翼道:“我刚才路过办公室看见数学老师朝你发火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
早晨。朱志鑫的座位在他们班教室最后一排,垃圾桶旁边的位置,每次苏新皓假装路过时,都会看见他,半个身子盖着校服,脑袋埋在手臂间,老师坐在讲台上看早自习,他坐在最后一排无人问津。要么在睡觉,要么在翻漫画书。
十八中的师资并不算好,当年苏新皓也是中考失利才考进来的,唯一的竞争对手就是张泽禹。他可没想到十八中还有个卧虎藏龙,整天睡觉看漫画书也能和他成绩差不多。
中午。朱志鑫会去食堂打饭,苏新皓发现他并不是一下课就冲去食堂吃饭的那伙人,而是选择慢腾腾的,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他只会点两样菜,炒青菜和番茄炒蛋。苏新皓坐在他身后不远处,打量着他消瘦的脊背,几乎瘦到脱型的脸蛋。难怪这么瘦,连荤菜都不打。
苏新皓低头盯着餐盘里的糖醋排骨和尖椒牛柳,好想分给他一点。
早餐不爱吃水煮蛋,苏新皓想了想,在笔记本记下这点。
下午。朱志鑫依旧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有的时候是从最后一节课睡到放学,也没人喊醒他。身后的框子里丢了一堆垃圾,什么都有,喝了一半的奶茶、用完的草稿纸、腐烂的水果皮,散发着腥臭味。尤其是夏天的时候。
时间一长,朱志鑫怀疑自己身上也有垃圾的味道。
朱志鑫皱着眉头,苏新皓发现他即使是皱眉时也是好看的。他默默清理干净身后的垃圾桶,给它倒掉。成天和垃圾待在一起他感觉自己的嗅觉都不太灵敏了。
班级的同学说他和垃圾臭味相投。
连老师都说,他最适合坐在垃圾桶旁边。
–
朱志鑫在拐弯处停下脚步,对着身后跟踪他一星期苏新皓道:“你,你是要跟我回家吗?”朱志鑫早就发现苏新皓在默默观察他。如果从其他人嘴里说出这句话,苏新皓会认为他们生气了,但莫名的,朱志鑫的语气十分真诚缓慢,极其认真的语气。
苏新皓脑子一抽:“可以吗?”
–
“这里没有灯吗?”
“应该是坏了。”
苏新皓跟着朱志鑫摸黑上了二楼,长长的走道没有灯,两侧都是禁闭的房门,他脑海里不由得开始播放曾经看过的鬼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朱志鑫从书包拿出钥匙开门,苏新皓听到走道里传来脚步声,在进朱志鑫房间的那一刻,他偏头看到那人的脸,是张泽禹。但心不在焉的张泽禹没注意到他。
室内非常昏暗,老旧泛黄的窗帘遮住唯一的窗户,室内的摆设极其简单,空间也不大,一张大床,一张地铺,一台仿佛存活在上世纪的电风扇,一张桌子,是书桌,也是餐桌。上面摆着几本资料书,被朱志鑫飞快的收起来之前,苏新皓一眼扫过去,校门口买的二手廉价资料书,起码不是一点都不学习。苏新皓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大床上胡乱地摆放着几条花里胡哨的女人穿的裙子。难看的地摊货,苏新皓嘴角一抽,这款式估计是不可能存活在他家,被他妈看见了,也只会拿去当抹布。
但下一秒,苏新皓就不这样认为了。暂且称为餐桌的桌子上摆放着相框,里面的女人穿着床上摆放的裙子,被她穿起来却别有风韵,女人长相极其美艳,像老港剧里的女明星。
她的手里牵着一名漂亮的小男孩,大概十岁的模样。
朱志鑫已经注意到他在看照片,按理来说,作为人情,他还要是夸几句的,但是一想到学校里流传着的他妈妈的职业,苏新皓瞬间一句夸奖的话也说不出口。
“你,饿吗?有什么想吃的,我都可以做。”
朱志鑫将两人的书包放在餐桌旁的凳子上,幸好这间陋室,凳子是有三个的。
“随便,都可以。”
–
夜晚
张极用钥匙打开门,发现张泽禹还趴在桌上复习功课,蹙着眉走过去,敲了敲小孩的背,“背挺直。”
张泽禹懒散的直起身,“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老板有点事,今天提前下班了。”话语一顿,张极看见摆放在一边的几袋水果,微怔,张泽禹是不可能有钱去买水果的,只有一个可能。
“我妈来过了。”
张极正色,立马坐到张泽禹身边,“阿姨怎么说?”
张泽禹回避张极的眼神,一边收拾书本一边道:“没什么,就是说来看看我,很快就走了。”
张极似信非信的点点头,狐疑的瞥着张泽禹的脸,“真的是这样吗。”
张泽禹正欲说些什么,门口传来敲门声,外面的人道:“开门,警察。”
03/
“姓名。”
“朱志鑫。”
“年龄。”
“17。”
“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房东。”
听到这个问答,警察推了推眼睛,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清瘦的少年,“那你的母亲,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她的嫖客。”
“听邻居说,你母亲已经消失有半个月了,我们现在也联系不到她,你知道她在哪吗?”
“我不知道。”朱志鑫顿了顿,努力组织语言,“她经常这样,可能没多久就会自己回来。”
“你不着急吗?”
听到警察这样问,朱志鑫哑然,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最终只是摇摇头。但他清楚这次母亲是不可能回来了,听说这次她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你是单亲家庭?”
朱志鑫点点头,这样说并不准确,从出生开始他就没见过他的父亲,她母亲说他们是被抛弃了。
现在他也被世界上仅剩的亲人抛弃。
“你亲生父亲在哪?”
“他在北京。”很有钱。
“你这么确定?”
“她提到过很多次。”
“外面站着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朋友。”
“六月二十七号晚九点至第二天凌晨,你在哪。”警察询问道。
朱志鑫仔细回想着,凭着印象大致能记起一点,“那天,学校停电提前下自习,平常是十点,但我记得我是九点半左右就离开了学校。”
–
“六月二十七号晚九点至第二天凌晨,你在哪?”
“那天,放学很早。”张泽禹回忆着,学校离家大约有十分钟的路程,“我……大概九点半左右就到了家。”张泽禹坐在昏暗的审讯室内,脸色晦暗不明,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有人可以证明吗?”
“我哥,张极。”
警察低头查看资料,好奇道:“你们不是亲兄弟?”
“他是我的邻居。”
“那他为什么一直住在你家。”
“我父母离异,现在组成各自的家庭,他不放心我。”
“有邻居说,曾经看见过张极与房东发生过争执,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张泽禹似乎是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怅然的张了张嘴,大约过了半分钟,不知道是想起来了,还是想好了怎么撒谎,道:“我不知道。”
–
“根据你工作的超市记录,六月二十七日晚九点半你已经从超市下班,作为一名成年男人从超市回到家中只需要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在你回到家后,是否与房东发生过争执,并将其杀害。”
“没有。我那天一整晚都没有见过他。”
“这么确定?”
“我一整晚都与张泽禹待在一起。我们房东经常夜不归宿,他住在我们楼下,不常见面是常有的事。”张极坦然道。他的脸上并没有杀人犯的慌张与无措,淡然的像在诉说一件再日常不过的事。
“你曾经与房东发生过争执,并将他打伤,是什么原因。”
“他要涨租金。”
“就因为这个?”
“他只涨我们这家的租金。”无形中他已经把张泽禹家当成自己家。
“他为什么针对你们。”
“不知道,可能是看我们不顺眼。事后我已经向他赔礼道歉。”
张极正对上警察看过来的目光。他将周边所有邻居挨个排查一遍,唯有张极与刚才出去的少年嫌疑最大。与其说张极过于淡定,不如说他身上有种将死之人的平静与麻木。
“你的邻居说,房东曾经骚扰过张泽禹,你知道这件事吗?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件事,才导致你与房东大打出手?”
“我不知道,至于原因我刚才说过了。我的邻居,他们经常伪造一些谣言。”
“今天我们去过你所在工作的超市,得知你今天已经辞职,是什么原因?”
–
半夜,张极被张泽禹细小的哭泣声惊醒,睁开眼,翻身搂住张泽禹,小孩被他困在臂弯中,半起身借着月光他看见泪流满面的一张小脸,眼眶通红,嗓音颤抖:“哥,我牙好疼。”
张极从冰箱拿出冰块用塑料袋包装好,小心翼翼的敷在张泽禹微肿起来的右脸上,“乖,小宝,别哭了。”张泽禹哭的他心疼,他一哭张极就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哭到最后张泽禹也忘记他到底在哭什么。
两人拼命的搂在一起,六月底的夜晚热的两人浑身热汗黏腻,但他们依旧舍不得放手,生怕这是人生中最后一次拥抱。
过了好半天,张泽禹按住张极帮他拿着冰块的手,“哥,好了,我不疼了。”
缓了缓,张泽禹才老实交代:“今天,我妈来找我,说想接我去她的新家生活。”
她的母亲组成了新的家庭,男方并没有孩子,所以男方希望他的母亲能为他们的新家庭生育一个男孩,但考虑她的年龄与身体情况,决定各退一步。他们并不介意,把张泽禹接到他们家,并且更改为男方的姓氏。
沉默良久,身后人才给出答案,“你去吧。”张极的回答出乎意料。
张泽禹翻了翻身,道:“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身后的人没回话,张泽禹感觉到湿热的唇瓣蹭了蹭他的脸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张极轻声嗯了一声,然后说:“晚安。”
04/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朱志鑫转头对苏新皓道。
苏新皓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与朱志鑫保持一定距离,定定的看向他,朱志鑫不懂,苏新皓一天到晚那么闲的吗?他不是学生会的嘛。苏新皓平定了情绪,平淡道:“反正我去哪都没人管我,我能跟你回去吗?”
他知道苏新皓家很有钱,也知道他住在这里最好的小区,他不理解为什么苏新皓一定要跟他回家。
朱志鑫沉默着没回话,苏新皓看着他,想了想,从书包翻出两张红色的钞票,两人保持着距离,苏新皓伸手递给他,夜风吹动着两张钞票,在空中舞动着张扬着,刺痛着朱志鑫的眼睛,他渴望不过的东西,对于苏新皓来说,不过是两张纸而已。
“房租,和饭钱。”
“可以吗。”
苏新皓知道,不管他编出什么其他理由,唯有钱,朱志鑫才不会拒绝。他看见过朱志鑫的存钱罐,他知道他一直在存钱。
–
苏新皓戳戳盘里朱志鑫炒的青菜。原来朱志鑫不止在学校吃这个。“再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了,你紧张吗?”
据说这次考试,会直接影响到下学期分班。朱志鑫一怔,他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和他讨论这种问题,毕竟每次他的成绩都保持在年级中下游。
“不紧张,反正每次,都那样。”朱志鑫说话温吞,似乎是想改掉结巴的毛病。语气缓慢温柔,苏新皓每次都听的很舒服,耐心的听他讲述完。
而且,他不一定能待到分班的时候。朱志鑫在心里默默的想。
苏新皓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嚼着口腔中的青菜。自从他中考失利后,父母就再也没怎么理过他管过他,大概是要放弃他这颗没用的棋子,转身去培养他的弟弟。无论之后他怎么补偿,尽管次次都是年级第一,还是没用,他的父母也只会说野鸡高中的鸡头罢了。
“我希望,这次考试你能发挥出你真正的实力。”
朱志鑫夹菜的手一滞,他抬头看向苏新皓,后者则认真的看向他,“我想和你在一个班。”他知道朱志鑫有这个实力。
–
在出租屋后的小河里发现的死尸瞬间引起轰动震惊,这座城镇多少年没有发生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件,甚至惊动当地政府,当地新闻接连几天播放这道惨无人道的事件,只要打开电视机就能听见有关于这件事的报道。
关于凶手的赏金已经足以支付起一辆普通人开得起的小轿车。
关于凶手的传说也是五花八门,仇杀、情杀、他的儿子为了争夺遗产弑父各种离奇离谱的版本散布在这座城镇的各个角落。有人说是路过这座城镇犯过多次凶案的杀人惯犯,警察甚至已经在相邻城市查找相同手法的凶杀案,好合并彻查,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其实只不过是沿海城市,正值台风季节,雨水连绵,冲毁了尸体上残留的证据罢了,才让这件凶杀案显得扑朔迷离。
人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口中多么凶残恐怖的凶手只不过是两个普通人,不会被这座城镇上任何一个人在意的底层蝼蚁。一个是被父母抛弃连奖学金都拿不到的可怜虫,另一个是一个月工资只有两千块钱还要养着他所爱之人的社畜。
他们拼命的想活在这个世上,世界却无情的剥夺了这个仅有的资格。
张泽禹浑浑噩噩的踏进学校,眼底的黑眼圈就像是这辈子没睡过觉。前桌看见他时都吓了一跳,但这时也无暇顾及他人,所有人都在准备两天后的分班考试。最近荒唐事频发,时间临近中午时,广播倏地响动几声,电流的声音尤为明显,仿佛再响几下就会爆炸。
每次广播响起就寓意着年级中有人被通报批评。
读广播稿的同学看到名字的那一刻,语气微顿,“高三一班苏新皓同学身为班干部与学生会干部,却不以身作则,起到表率作用。在学校私自与同学寻滋挑事,打架斗殴,现撤去班长与学生会干部职位……”
听到苏新皓的名字,教室里刷刷的笔尖摩擦的声音都减少几分。无一不震惊,被通报这件事唯独不可能发生在苏新皓身上,过于荒唐玄幻。
苏新皓一上午都没有回到教室,大概是蹲办公室写检讨。
张泽禹抱着收齐的数学作业去办公室时,看到了站在班主任跟前的苏新皓,还是一如往常,站着笔直,脸颊上贴着创口贴,看不清他的表情,围了一圈吃瓜的老师,班主任的手都快戳到他的脸上,嘴里叨叨着,你这是在自毁前途你知道吗?
受处分是会被记录在档案里。
估计苏新皓高中三年,也只疯狂这么一次。
张泽禹刚踏出办公室的门口,便撞上躲在门口的朱志鑫,鬼鬼祟祟的,“你在这干嘛?”
朱志鑫扬了扬手中的数学书,语气有点急促,“来,来问题目。”
张泽禹快走到教室,才想起什么,五班的数学老师办公室不在这个楼层。
上课铃声已经响了许久,但朱志鑫不想回班,他蹲在办公室门口,望向办公室里苏新皓的背影。苏新皓明明知道可能会被记处分,但依旧选择为他出头,帮他教训那几名冤枉他找他麻烦的男生。
朱志鑫在门口蹲了半天也没想到苏新皓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午饭时间,老师们都去往食堂就餐,苏新皓才写完检讨从办公室出来,看见背靠着墙蹲着的朱志鑫。
朱志鑫抬头看着他,两人这样一高一低对视着,苏新皓伸手去扶腿蹲麻的朱志鑫,手腕好细,就好像稍微用力就会捏碎似的。
这几晚,他都睡在朱志鑫身边,每天晚上睡不着时,看向身边那人单薄消瘦的脊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心疼。
光是这么看着他,就有种害怕他会消失的错觉。
后来他在一本书中读到,任何一种环境或者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爱上了他。
05/
期末考试的前一晚,张极带张泽禹去看牙医,医生说张泽禹这颗智齿难拔,要动一场小手术才行。张泽禹摇着头拒绝,他明天就期末考试,他可不想肿成猪头去考分班考试。张极让医生先开了些消炎药。
张极让张泽禹坐在长椅上,命令张泽禹把嘴张开,他这几天真是忙糊涂了,听了医生的话他才意识到,张泽禹嘴里长得这颗智齿有多严重。张泽禹这么怕疼的一个人,居然不吭声忍了这么久。
张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清了那颗牙齿的位置,周边牙龈发肿,张极越看越心疼,关掉了手电筒,决定回去给张泽禹熬些降火气的粥。
“其实也没那么疼,哥。”
“张泽禹,别硬撑着,起码现在有我在。”
“……你会不在吗。”
张极不想跟他怄气,转过身,抱了抱张泽禹,柔声道:“好了,回家吧,哥给你做好吃的。”
楼道的灯依旧未修好,张泽禹还是改不掉惧怕黑暗的毛病,张极紧紧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睛,交给我,就不会害怕了。”
张极的厨艺原本是没有这样好,都是被张泽禹的嘴练出来的,他家小孩喜欢吃好吃的,嘴还叼,不自觉的,厨艺大增。
张泽禹慢慢的吞咽着粥,生怕惹怒了口腔中某个异齿,细嚼慢咽着口腔中的银耳、饭粒,清甜香回荡在舌尖,简言意骇,“好吃。”张极抬手擦了擦张泽禹嘴边沾惹上的饭粒,忍不住失笑,还像个小朋友一样。
“吃完就去睡觉,明天好好考试?”
“好!”
张泽禹乖乖回到床上躺好,睁开眼睛望向黑暗中端着饭碗准备去向厨房的张极,“哥。”他叫住他。
“粥,明天还可以再吃到吗?”
“嗯。”这一声很轻,几乎没听清,“晚安。”
–
早上醒来时,并没有看到张极。他可能去上班了,张泽禹猜测。他自顾自的,像平时一样刷牙洗脸,去对面街道的早餐店买早餐,手里抱着一本语文书。站在街边,面无表情的啃着包子,无神麻木的目光望向街道上的车流行人,脑海里跳出一个问题,如果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发现吗?
张极这么早去上班吧,一定没吃早餐吧。张泽禹离开早餐店前多买了一份早餐,带给张极的。
来到超市,店员早已熟识他,见他拎着早餐进来,笑着跟他打招呼,小宝?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我哥。”
“张极?不是早就辞职了吗?”
紧绷着的心弦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世界之大,他突然不知道要往哪走,凭借着肌肉记忆,他缓慢的走向学校的位置,动作轻缓到好像下一秒就会碎掉。挤满语文数学英语知识的脑袋都快无法判断张极到底去哪了?去做什么了?
行尸走肉般的走向教室,已经临近考试的时间点,在前桌的提醒下,他才意识到他手里还拎着张极的那份早餐。他扔到教室门口的垃圾桶里。他恍惚想起昨晚张极没拒绝他,同时也没答应他。
张极跟他说起码现在有我在,他说明天好好考试。
语文考试进行到一半,校园外响起突兀刺耳的警笛声,扰了一大半认真做题的人的心神,倏地一声巨响,张泽禹从座位上站起来,铁制的桌脚与地面摩擦出剧烈的声响,瞬间吸引了一大波目光,众目睽睽之下,张泽禹发疯似的冲出考场。
–
“哥,我来晚了。”
十字路口,被警察拷上手铐的张极,回过神,转头看向人群之外匆匆赶到的张泽禹,警车的目标过于显眼,不出一会,周围便聚集上一群围观群众,对着眼前的一幕指指点点。他回头的那一瞬,周身的一切都变成黑白画面,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了。
他只看得见张泽禹,听得见张泽禹。
所有人都消失不见。
警察早就发现张泽禹言语中的漏洞,有同学可以证明,张泽禹那晚是九点钟准时离开教室,他撒谎了。
张极早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暴露,他们只是普通人,如蝼蚁般平凡的过上一生的普通人。但某一天意外如期而至了,彻底撞碎了他们原本就不堪的生活。如同醉酒的房东闯入张泽禹房间那般措不及防,包括后来的误杀。
他没有独特的杀人技巧,也不会藏尸分尸抛尸的绝技,他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好后续的一切。
他早有预料,这天将会来临。
“哥……”
张泽禹的呼喊让他被彻底打回现实,人群八卦议论的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迫不及待的要将那些言论挤进他的脑袋里。这是一起引起受到大量关注的凶杀案,两个少年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大众视野,就像被丢到羊圈中最鲜美的那只肥羊,被拷上手铐的哥哥,跪在地上痛哭不止的弟弟。
他猜到,张极肯定会选择自首。
然而事实真相,远不像世人所看到的那样。
警察蹙眉,一脸严肃的押着张极上车,再待下去,他们不一定能控制的住现场群众的情绪,“带他回警局,录口供。”
“你们带我一起走。”
“事情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站在人群外的张泽禹拼命的叫喊着,挣扎要突破重围,挤进人群中央,但外围的警察拦住他,张泽禹根本挤不进去,只得在人群外看着张极离他渐行渐远。
张极就像是怕张泽禹说出些什么,情绪跟着激烈起来,从两个警察手中挣扎着,他一动,反而周围群众的情绪暴动起来,跟着尖叫起来:
“天哪!杀人犯要攻击我们了!”
“他要逃走了,快拦住他。”
一片躁动。
嘭。
整个世界都沉默下来。
一声枪响,结束了这一切。
一名新上任的警官的手枪意外走火。
张泽禹再也不挣扎了,眼前一幕刺激到他连眼泪都忘了流,他愣在原地,瞳孔放大,周身的空气都在挤压着他的肺腑他的身躯,要将他窒息,随张极而去。
他一生之中最爱的人,从他面前倒下,倒在血泊之中。
–
张泽禹回到他们的出租屋,这一路,他跌倒了又爬起来,几乎是手脚冰凉,浑身酸软到一丁点儿力气都没了。他恍恍惚惚的打开房门,客厅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碗炒饭,炒饭是温热的,张极决定给他做最后一碗便去自首。
碗底下压着一张银行卡。张极于六月三十号从超市辞职,结了这月的工资后,将他所有的存款,人生唯一值得留下来的,都留在了这张银行卡里。
他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张泽禹可以好好生活下去。
这一路以来,他没哭。看到银行卡的那一瞬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仿佛要汇聚成一条河,将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他坐到餐桌前,将最后一碗炒饭扒进嘴里。
可他忘记了,他的口腔内长了一颗智齿,米饭与牙齿之间的摩擦,让他整张脸都痛苦到扭曲,生理眼泪拼了命的砸进碗里。
仿佛这是他在人间的最后一餐。
眼泪、米饭、鲜血交织融合在一起,都被他一一吞咽进肚里。
人生之痛,就如这颗难拔的智齿。
–
张泽禹用尽他的最后一丝力气,来到这座城镇最高处的建筑,这里能俯瞰全镇风景。他站在露台边,张开双臂,闭上眼,他听见张极说,闭上眼睛,交给我,就不会害怕了。
耳边是呼啸着从远方刮来的风,在耳畔吹来张极在另一个世界带来的话。
我爱你,他嗫嚅着苍白的唇瓣回应。
他从高处,一跃而下。
结束了在世上仅有的十七年生命。
一颗智齿,痛了一整个夏天。
06/
结束期末考试的第二天。
一早苏新皓从朱志鑫的出租屋里醒过来,他迷瞪着眼睛,原本是想问朱志鑫早餐吃什么,却发现,他身旁空无一人,大脑瞬间开机,空荡荡的屋内只剩下他一人,清晨的阳光从半拉起窗帘的窗户中撒进来。确实是空荡荡的,朱志鑫的衣服、书包都不见踪影。
昨晚还好端端睡在他身旁的人,今早却消失不见。
苏新皓起身下床,发现餐桌上留着几张纸币,纸币下有一张字条。
——他们的钱是我偷的,对不起,替我还给他们吧。
勿念。
偷钱纯属是报复心理。苏新皓从一开始就帮错人了。
至于朱志鑫还向他撒了多少谎,他不知情。
他也不知道,朱志鑫带着苏新皓陆陆续续给他的钱,以及长时间的存款孤身一人去往北京,他决定去找他的父亲,这是离开的理由之一。
总之,他不想待在这座城市。
他原本是打算在期末考试前就离开这里。
苏新皓,也没能成为他留下来的理由。
–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那天,苏新皓一如往常的去学校查看贴在榜单上的成绩。
不出所料第一名是他。
第二名是朱志鑫。
苏新皓目光缓缓移到榜单的最后,倒数第一名,是缺考的张泽禹。
END.
新人写文大忌
1、正文内经常夹杂着作者的碎碎念,跟主角的互动,还带个括号。
丢失读者:30%
2、开头忌多角色名,不管读者是否能够记住,开头就丢你一大堆角色名出来炸的读者头晕,如果情节需要多角色出场,可以用特征代替人名,比如说装逼男,面瘫脸什么的代号读者更容易接受。
丢失读者:70%
3、如果不是情节需要,尤其是主角,忌讳两个以上的角色的名字很生僻,比如黼、刧、謪等等这类的。
丢失读者:20%
4、开头长篇幅描写时代背景,怎么复杂怎么写。丢失读者:40%
5、频繁多视角交换,不断用第一人称、第三人称、上帝视角交互
丢失读者:40%
(另外,新人其......
1、正文内经常夹杂着作者的碎碎念,跟主角的互动,还带个括号。
丢失读者:30%
2、开头忌多角色名,不管读者是否能够记住,开头就丢你一大堆角色名出来炸的读者头晕,如果情节需要多角色出场,可以用特征代替人名,比如说装逼男,面瘫脸什么的代号读者更容易接受。
丢失读者:70%
3、如果不是情节需要,尤其是主角,忌讳两个以上的角色的名字很生僻,比如黼、刧、謪等等这类的。
丢失读者:20%
4、开头长篇幅描写时代背景,怎么复杂怎么写。丢失读者:40%
5、频繁多视角交换,不断用第一人称、第三人称、上帝视角交互
丢失读者:40%
(另外,新人其实用“我”不太讨巧,因为“我”必定有大量的心理描写,而读者则会因为第一人称容易代入自己,这个时候主角的心理活动跟读者本身很违和的话,或者理念完全不合,就很容易弃文,建议使用第三人称。)
主角所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跟设定严重不符,甚至儿童化幼稚。
6、作者把主角写得十项全能,几岁拿到N个学位,智商250+,商业奇才,科学天才,搏击天才,枪支天才等等,但是却没有知识将主角的这些能力表达出来,或者根本不了解这个领域乱写一通,逻辑混乱。
丢失十八岁以上读者:75%
7、说话幼稚的主角,通篇碎碎念装可爱。
丢失十八岁以上读者:80%
8、女生文特有的自恋向的外貌描写:比如,我妖艳动人的双眸如暗夜的星辰般,让人不自觉的沉沦,迷失,我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如凝脂般引诱着男人们的欲念,我那不应一握的腰让人想狠狠的搂在怀里……
丢失读者:80%
9、不要浪费过多的笔墨来描写并非重要的环境,也不要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读者的注意力,这是初学者最容易犯的错误。
丢失读者:35%
10、反复大量的描写角色外貌,每次几百字,出场就写。
丢失读者:30%
第十七封来信
ABO世界观,Venice是VP亲儿子。
第一人称,全文1w2➕,很流水账对不起。
请读完以下预警并确保接受良好再看正文:
VP的爱情占比不多,主要是Venice的故事。
有不止一个角色死亡。
(我是看了大家关于第一季Pete死亡可能的讨论和有关癌症母亲能给孩子留下什么的知乎高赞回答产生的脑洞)
用了大量女性向称呼。介意女化的可以退出了,因为确实是女化。
只是讲述一种可能性。文笔很烂,欢迎吐槽和讨论,但不要骂人,因为我看见了会忍不住诅咒骂人的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外加便秘两礼拜。...
ABO世界观,Venice是VP亲儿子。
第一人称,全文1w2➕,很流水账对不起。
请读完以下预警并确保接受良好再看正文:
VP的爱情占比不多,主要是Venice的故事。
有不止一个角色死亡。
(我是看了大家关于第一季Pete死亡可能的讨论和有关癌症母亲能给孩子留下什么的知乎高赞回答产生的脑洞)
用了大量女性向称呼。介意女化的可以退出了,因为确实是女化。
只是讲述一种可能性。文笔很烂,欢迎吐槽和讨论,但不要骂人,因为我看见了会忍不住诅咒骂人的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外加便秘两礼拜。
以下正文:
我快十八岁的时候分化成了Alpha。
毫不意外的结果,毕竟我爸是Alpha,我妈在二次分化成Omega之前也是Alpha。
分化的时候没啥特别感觉,只是上着自习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发烧。所幸我们班主任是个有经验的,直接给我拎到分化隔离室来了一针。全程什么乱子都没出,从医院做完检查出来我甚至还赶上了下午的英语课。
但是我二伯母很担忧,“十八岁会不会太早了。”他说。
“不早啊,”我回,“现代人营养这么好。我很多同学都是十六七就分化了。”
二伯母不说话了,眉头皱得死紧。我知道他不是想和我讨论青少年成长问题。
我二伯见气氛不对,插嘴试图转移话题:“所以你想要什么作为十八岁生日礼物?”
我大伯在旁边吐槽:“越老越死板,哪有直接问人家要什么的。”
“我可是来者不拒的,”我耸肩,“贵的都行,多多益善。”
大家都笑了,笑完接连陷入沉默。
气氛又开始变得诡异。我二伯母终于还是没忍住,他犹豫着开口:“今年的信......不在我这。在你Chan伯那里。”
“我知道,”我说,“前几天问了他,到时候他会给我寄过来的。”
信是我妈写给我的。
从我两岁生日开始,每年一封。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写信的。
当然没人能回答我。
我妈离开的时候我才一岁多一点,属于刚会用“Pete”造句的年纪。
那是在早春,天气挺凉但是很晴朗,我妈给我穿上了曾祖母织的毛衣。我为了躲避餐盘里的胡萝卜满院子跑,边跑边喊:“不吃胡萝卜。Pete吃胡萝卜。Pete是贪吃鬼。”
我妈被我逗笑了。他放弃喂我,开始吃自己的午餐。
我跑了两圈就累了,又回到我妈旁边眼巴巴地看他吃咖喱。
“Venice想尝尝咖喱吗?”
我点头。我妈就拿小勺子舀了一点点喂我。
没咂巴几下我就吐了出来。
“胡萝卜!”我大喊,然后因为毛衣被弄脏而哇哇大哭起来。
这算是我为数不多的和我妈相处时的直接记忆。
可惜的是,我脑海里我妈的面容是模糊不清的。我只记得那被午后阳光染成金色的头发和有点粗粝的帮我擦掉脸上咖喱的指腹。至于什么“颊边的酒窝”和“笑起来弯弯的月牙眼睛”,大多是我二伯母他们讲给我听的。
这就导致我上幼儿园时,很难完成老师布置的画自己爸爸妈妈的作业。
那天晚上我用十分钟画完了我爸,然后花了一晚上画我妈,边听我大伯他们讲故事边画的。
第二天交上去的时候老师指着那个金头发大眼睛的小人问我:“这是Venice吗?”
“不是,”我说,“这是Pete。”
“哦,这是Venice的妈妈呀。妈妈怎么和Venice一样高呀?”
我没回答。
老师又指着旁边的图案问:“那这些小鸟和花儿是妈妈养的吗?”
“不是。小鸟是Pete,小花也是Pete。这个太阳,也是Pete。”
我可没瞎涂,我是听了Arm叔和Pol叔他们的话之后认认真真画的。也就是我那时候不会画天使,不然那张图上还能再多一个天使。
最关键的是,我妈也说了,可以把路过的飞鸟和院子里的玫瑰当作他。
他是在给我写的第一封信里说的。
“Venice最近有没有吃到什么新的好吃的呀?是不是有点想妈妈了呢?
妈妈小时候,比Venice现在大一点的时候,也会很想很想妈妈。可是妈妈的妈妈没法回来,妈妈就学会了一招:把院子里的大树当作妈妈,有什么想说的都说给她听。妈妈会给大树讲,今天练拳击好累呀,但是明天就能去外婆家,吃到好吃的煎蛋卷了。
Venice要是想妈妈了,也可以这样做哦。你可以和院子里的小鸟还有爸爸种的玫瑰聊天。你知道吗,妈妈其实是能听到的,因为妈妈虽然看起来不在你身边,但其实妈妈就坐在小鸟的背上或是花朵里,一直陪着Venice。”
我当时字还没认识全,信是二伯母念给我听的,念了很多遍。
我妈把十六封信都交给了我二伯母,他认为Porsche可能是唯一一个看见信封上的“For my sweetheart Venice”就能忍住不拆开的人。事实也的确如此。
直到我不再问“所以我为什么在花里看不见Pete”而真的开始照我妈说的那样做以后,二伯母才郑重地帮我把信收起来,放在我最爱的巧克力盒子里。
我捧着那个大盒子,仰头问二伯母:“所以Pete是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问老师的时候,她是这么告诉我的。”
Porsche艰难地开口:“对。”
“真奇怪,”我说,“我老师不认识Pete呀,她怎么知道Pete出远门啦。”
二伯母没说话,我继续道:“她还说,我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看见Pete。很久很久是多久呢,大大大后天吗?Vegas回来的时候,Pete也会回来了吧?”
二伯母还是没说话,他只是发着抖,蹲下身,把我搂在怀里。
大大大后天,我妈没回来。我爸回来的时候,我妈没回来。
我把他写给我的几封信读了好几遍,在院子里和花鸟连续说了六百多天的话,我妈还是没回来。
突然有一天我就明白了,很久很久指的是我妈不会回来了。
因为他在喂我吃完咖喱的一月后就死了,被不知道是意大利人还是日本人开枪打死的。
他死了一周后,我二伯他们从我爸手里抢过了我妈快要开始腐烂的尸体,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遮住了胸前的窟窿,把他埋到了春蓬的地下。
除了给我的十七封信和给我爸的一句话,我妈好像什么都没留下。
我那时不知道也不关心我妈给我爸留了什么话,我只关心我的信。
四岁那年二伯母带我去了春蓬。但我不想去我妈的坟前,我坐在我曾祖母家门口的台阶上撒泼:“我要Pete的信!我要Pete的信!”
“可是你前几天才收到他的第三封信,不是吗?我们说好的,每年一封。”
“我要Pete的信!”
“Venice,我知道你想妈妈了。我们现在不就是去看他吗,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说啊。”
“我要!Pete的!信!”
Porsche不明白的,和那块刻着我妈名字的石头说话有什么用,就像和花鸟说话一样,永远得不到回应。
但他不愧是我妈信任的人,他就站着,看着我哭晕过去也没拿出第四封信,甚至夜里我发起高烧时也没有。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我妈写的前三封信,让我在我妈写的故事里安定下来。
后来我想想,其实我那时真不算难搞,哭闹了几次就好了。
要说烦心,那还得是我爸。
所有人都以为我妈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我爸就会和他一起去了,但他没有。他把自己和我妈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地听我妈临死前发给他的语音。
我二伯三叔破门时就做好了被枪打的准备,但又一次出乎大家的意料,我爸在听见大伯喊的“你是想让他生生世世都不得安息吗”以后就撒了手,让人把我妈的尸体带走。
我妈葬礼的法事持续了七天。我爸在第三天就因为几天没进食睡觉而昏倒了。
他醒过来后我二伯母来了一趟,只说了一句话:“你要么是把Pete说的话听进去了,要么我现在就给你一枪。”
我不知道我爸那时反应如何,反正他出院把我妈灵柩送回春蓬之后就忙碌了起来。他忙公司的事情,也忙着杀那些意大利人和日本人。
其实对我来说没差别,我妈还在时他就很忙。
但奇怪的是,我妈走后,我爸回家的频率也没变低。
虽然我基本见不着他,但有时候夜里迷迷糊糊地,会听见我爸和我叔交谈的声音。我会嘟哝一声:“Vegas?”,然后没等到回应就又睡过去,早上醒来时才听我叔说我爸确实回来过,很早又出门了。
我往往“哦”一声就过去了。没所谓,左右我饮食起居是保姆阿姨管,出去玩有我大伯二伯母带,晚上我和我叔睡,所以我爸在不在真无所谓。
只有在我生日前后那段时间,事情可能会有所谓一点。
我听我二伯说,我两岁生日的三天后,他大清早打开门发现我爸蹲在他房门口,身上还血呼啦差的,开口就是:“Porsche在吗,我知道Pete把给Venice的信交给他保管了,我就只看第一封。”
我二伯没好气地表示信已经给我了以及让他务必先去收拾一下自己。
所以那天我睁眼就是我爸手臂上滑稽地缠着绷带,目光炯炯地坐在床头看我。于是我只好把那个被我塞在枕套里的巧克力盒子给他,并且威胁他看完了就还我,因为我晚上不抱着这个睡不着觉。
一页纸的信我爸看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我都准备和我叔告状了我爸才把信还我。
他看着抱着盒子的我,问:“Venice......今天晚上想不想和爸爸一起睡?”
我瞪大了眼睛,摇摇头,但想了想,又觉得也行。
我叔的眼睛比我瞪得还大。
其实和我爸一起睡与和我叔一起睡差别不大,然而我大伯知道以后长叹一口气,他在那嘟囔:“Macau还真是心大,也不怕Vegas半夜把孩子掐死再一枪崩了自己。”
我那时不理解我大伯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我不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有坐在父亲肩上骑大马的经历,但我也没有被我爸打骂的经历,所以我不怕我爸。
Vegas只是有点奇怪,我想,我爸只是有点奇怪。
转变是在我快上小学的时候发生的。
那天晚上我和我大伯他们一起看电视剧。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房间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把电视声音调小,听到楼下的吵闹声。
我下了楼,看见客厅里站着很多人。
我爸站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他一只手揪着一个人的头发,另一只手把枪口抵在那人的太阳穴上。
按辈分我该叫那人一句大爷爷,但我爸从不让我这么叫,他只让我叫“Korn老爷”。
我从没见Korn老爷这么狼狈过,鼻青脸肿地被按在地上。
他在喊着什么:“我不知道那些意大利人会真的开枪。Pete他......”
我爸眼睛通红,又给了他一拳:“你不知道吗,只是不在乎吧。别挣扎了,我可没想过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害怕。”
Korn吐出嘴里的血,突然笑了:“是啊,知不知道的,反正都只是一条不再忠心的想要逃跑的狗。不过死了,还是有点可惜的,毕竟养了他这么久。我也是没想过他这么聪明,猜到了我要利用他威胁你。但是猜到了又怎么样呢,他就算死了也得把你交出来,帮我处理那些人。”
周围,我大伯二伯和三叔都站着,他们都没有把枪口对着我爸。
Korn笑得更大声了:“现在,Vegas,你可以杀我了,你赢了。你赢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看看我爸,又看向楼梯上呆立着的我。
我爸扣动扳机的时候我大伯挡在了我身前,用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我抬起头,在无声中看见他满脸泪水。
那天我爸抱着我回了家,我站在卫生间门口看他慢条斯理地擦掉脸上的血之后洗干净手。
“想吃泡面吗?”我爸问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于是我爸泡了两碗面。我吃了半碗,他吃了一碗半。
晚上年幼的我第一次失眠,脑子里一会是我大伯说的“把孩子掐死”,一会又闪过很多人的脸。
我爸杀了他大伯,我想,那我大伯二伯和三叔应该不会让我去他们家了。
但我爸没有来掐我,反正在我陷入睡梦之前他都没有把手放到我脖子上过。他背对着我躺着,过了一会又窸窸窣窣地从睡裤口袋里掏着什么。
他又在听我妈留给他的语音了,我知道。
我也很想从我的盒子里拿出那几封信来看,但灯已经关了。所幸我记得每一封的内容,于是我强迫自己别想别的,就开始回忆我妈写给我的信。
“......
妈妈是在沙地上学会的骑自行车。可不是那种有另外的小轮子的,专门给小朋友的自行车哦,是有着大轮子的大车。一开始妈妈老是摔,不过沙地上软软的,摔了也不疼,就是可能会有小螃蟹在旁边嘲笑我。于是妈妈就跑到旁边,摘了一大片芭蕉叶折了个盒子,把那些小螃蟹都抓起来放在了盒子里。
怎么能嘲笑我呢,对吧。唉,可是啊,等妈妈骑完一圈回来,那些小螃蟹已经都跑光了。没办法了,妈妈只能多折一点芭蕉叶回去让外婆多做点黄糯米饭啦。
......”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我爸还在睡觉。
从那晚之后他就闲了下来,对此我觉得无所谓。
这个家族的父子关系就是这样奇怪,就像Korn死后两礼拜我又能自如地进出我大伯房间和他一起看电视剧了。
平时我爸除了打卡式地送我上下学就是睡觉,睡不着了也躺在床上闭着眼。
我知道他是在想我妈。可等我放了学,他非要我和他一起呆房间里。本来也还行,我写作业,他睡觉,我们从来不交流。但之后也许是睡多了头疼,我爸躺着躺着,会起来找止疼药吃。
我听着他在背后持续发出动静,就说:“爸,能不能小声点。”
他不理我,找到了药,哗啦啦倒水,吃完药消停了几分钟,又开始闹腾,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本讲手相的书,非要给我看手相。
我那时手还没现在一半大,被烦得受不了了就把右手给他,左手继续写作业。我爸捏着我的手,兴致勃勃地翻着那本书,大声分析着按照书上的什么什么,我将来会如何如何。我嗯嗯应着,一句也没听进去。
末了,他在我掌心拍一下,大喊:“哎呀Venice,你是个大富大贵长寿命啊。”这话听起来像个江湖骗子,而且我爸是穿着半卷裤腿的旧睡裤,胡子拉碴地在卧室里说的,就更没什么信服力了。
我觉得要不是我发现了垃圾桶里的那几板空药片包装,我爸还得烦我很久。
我叔给他送到医院洗了胃,医生建议留院观察。还是我大伯站出来说,不用留院,送去春蓬吧。
去春蓬的时候我叔什么药都不敢带,连我爸在地里被虫咬了都是用的我曾外婆的土方子。
没得药吃,我爸就迷上了潜水。
可能是因为我曾外婆说我妈在离开家去曼谷之前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完全学会潜水,总之我爸开始陷在那个没有重力没有声音的生死临界空间里无法自拔。
最初还好,他在水里呆两三个小时就出来了。可是有一天他到了黄昏都没回家,我叔急得团团转,他不会游泳,最后还是我曾祖父把昏迷的我爸捞了上来。
我曾祖母念了半宿的经,我爸才醒。老人家看着我爸,什么话都不让他说,只是自己不断念叨着“醒了就好,活着就好”。
她去厨房做吃的了,我就拖着腮坐在床边看我爸,问他:“爸,你是想死吗?”
“我在水下......看见Pete了。”
我摇摇头,我爸是真奇怪,我三岁就明白我妈不会真在花里,我爸快三十了还没明白。
他不明白归不明白,对上我曾祖父曾祖母还有我叔的泪眼他还是开不了口,只能一边吃黄咖喱一边诺诺地说“对不起”,也不知道是对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下水的曾祖父说的,还是对大晚上还要给他捣鼓晚饭的曾祖母说的。
潜水昏迷之后他短时间内没再作妖。我那时觉得我爸那样已经挺好了,起码不再整天躺在床上。
他最开始不愿意让我回曼谷,不停地和我讲我妈小时候是多么渴望在春蓬长大。
我从早上还在犯迷糊就开始听,要一直听他讲到月上树梢。我一开始也乐意听,可后来发现他反反复复讲的都是我妈写给我的信里的事情,我就问他:“你没有别的关于Pete的故事吗?”
我爸愣住了,他站在那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
我觉着没意思,刚要走,我爸就开始说:“别别!有的,有的!你妈妈......怀你的时候,很挑食。他之前只要有米饭,有肉,饭后有零食,就足够了。但是从发现怀孕开始,他就不爱吃米饭了。”
“那他吃什么呀?”
“他有时候想吃面包,有时候想吃米糕。”我爸逐渐陷入回忆,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平和温柔,“有一天早上,我醒过来,发现他比我醒得还早,我就问他怎么啦。他那时候看上去委屈的呀。他和我说,他想吃栗子。”
“然后呢?”
“然后我就和他说,以后想吃什么就直接叫我。我就出门给他找栗子去了。可是那时候大夏天,哪有栗子啊,我就……”
我听着故事入了神。
但最后我还是和我爸说,我得回曼谷,要么我就在春蓬上学。反正我得上学,我妈在信里说的,希望我在学校里多交一些朋友。
我爸想了想,第二天还是给我送回去了。
他自己倒是在春蓬又呆了很久,期间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等到我快生日了才出现。
我识字之后每年生日都是这样的,二伯母把信交给我。我会先自己看好几遍,再给我爸看,然后我们俩会念给对方听。只要我爸看见我没在写作业,或者看电视,他就会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于是我便去把我的盒子拿出来,再一次打开那封信。
那几天应该是我和我爸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段时间,尽管讲的都是重复的内容。
初中的时候,我开始上生理课。我才知道原来Alpha和Omega在丧偶后,他们之间的连结就会消失,所以按理来说我爸还是需要度过发情期的。
但是我妈死后,我爸再没有过别的Alpha或者Omega。
他也不用抑制剂,每次发情期就会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我还没分化,所以闻不见满走廊的红酒味。但我好歹是我爸的孩子,我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什么。有时候我把耳朵贴在我爸房门上,隔着厚木板还是能听见他在哭。
“所以我妈二次分化前后都是橙子味吗?”我问二伯母。
他很吃惊:“对,气味没变过。是Vegas告诉你的吗?”
我摇头。我爸才不会和我说这些,我是看他每次发情期三五天都不吃饭,只吃提前放进房间里的那箱橙子。
由此可见我爸确实是有病且病得不轻,可惜能治好他的药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在土里腐烂。
生理课后我拦住了老师,问了他关于二次分化的事。
“二次分化的话......原因可能有很多。大部分情况下,是在生理或心理上遭受过一些伤害。当然也存在特例,先天会二次分化的人也是有的。”
老师语焉不详,但我没有继续追问。其实我心里也隐隐有预感,我爸我妈当时确实是一笔烂账。
那些事我爸是不会和我讲的。我大伯和二伯母也不太乐意和我说,当然他们知道的也不多。我问了很多次才知道原来我妈当年知道怀了我后,还是从我爸身边逃走,带着一身伤回到了我大伯那。
“所以他其实不想要我。”我往嘴里塞着胡萝卜沙拉,对我二伯母说。
“不是的,Venice,不是的。你妈妈很爱你,也很爱你爸。你看,他后来还是选择了你爸。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他的。”
可是他选Vegas,就代表着选我吗?还是因为有了我,他才选了我爸呢?
我搞不懂。
我在生理课上看过那些Omega怀孕时的照片,肚子像被吹胀到最大的气球,在干瘦四肢的衬托下更显诡异。
我清楚Pete怀我时不爱吃饭老是吐,清楚他会在夜半因为突如其来的阵痛而无法入睡,清楚他当时因为浮肿的脸和双腿哭了几礼拜,最后还是我爸为他种了一院子花并答应推迟婚礼才哄好。
但是,我永远不可能像其他同学那样摸摸妈妈腹部侧边的伤口问他疼不疼,然后问他生我时是不是欣喜占了大部分。
我只能再看几遍我妈的信然后反复告诉自己要相信Porsche的话。
初一下半年的秋天,发生了一件谁都没想到的事:
我被绑架了。
绑匪和绑我妈的那群人有点交集,等我从校车上一下来就动手了。
我清醒时发现自己被吊在一个废弃工厂里,第一反应是:完蛋,乘校车第一天就遇到这档子事,我这辈子都别想坐校车了。接着我开始猜是我三叔先派人来呢还是我二伯母先找到我。
反正不可能是我爸,他来也没用,他都不当大哥多少年了,我这样想着,有点想笑。
我觉着我妈当时应该也是这样,被吊着,被鞭笞,被逼问,最后被一枪打死。如果我能和我妈一样死去,好像也还行。
可惜我没死,甚至都没人出现来打我。我只是被吊着饿了一会。
晕过去前我听见了很多声音,都很熟悉,分辨不出是我二伯还是三叔,又或者,是我爸。
除了手腕破皮我什么伤都没受,但还是在医院躺了一周。因为我发了三天的高烧,陷在一个梦里,谁叫都醒不过来。
准确点说,那是一段记忆。
在我还会和玫瑰说话的时候,曾经在院子里遇到过一只鸟儿,叫不出什么品种,左边翅膀受了伤。我一靠近她就努力振翅,但怎么样也飞不起来。
我费了些劲捉住了她,没找到笼子,就拿了一根绳子绑在了她右脚上,然后找来Top医生给她治伤。
我找虫喂她时本来应该在公司的我爸不知为何突然回来了。我摆了摆手算是和他打招呼,结果他没回屋,就站在我身后看着我和小鸟。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奇怪,像是生气又像是悲伤。
“救她呀。”
“那你绑着他干什么?”他突然大喊起来,吓了我一跳。
“不绑着她会跑的。”
“他不会跑的。他不会跑的!”他蹲下来,要解小鸟腿上的绳子。
“你干什么!”我也急了,“她受伤了,要是跑了可能会死的!”
我爸一听这话就松了手,在旁边巴巴地看着我喂。
“你不能养他哦。”他突然开口说。
“我没想养她。”
“你不能养他。他会死的。”我爸几乎是在我耳旁诅咒似的低语。
“她不会死的!我也不养她!”我生气了,推了一把我爸就回房了。
结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发现那只鸟儿不见了,绳子还在。
我怀疑是我爸把那只鸟儿放跑了,但我联系不到他,抬头望望四周的天空,没看到鸟儿的身影。
我又担心是她伤重没挺过来,于是开始一寸寸地检查草坪上有没有新出现的小土坡,找了很久也没看见。
我放不下心,就一直找,一直找......
最后是我爸给我叫醒的,他说:“Venice,你醒过来了,我就给你看Pete的照片。”
我就醒了,带着满腔怒气。
我只在去春蓬的时候看过我妈的照片,看他从一个瓜皮头小孩长成一个瓜皮头青年。可惜曾祖父母那里的记录停止于我妈上完高中来曼谷。
在我大伯家工作时我妈只拍过一张照。
保镖是不用拍照的,一张照片足以用来做证件,人脸识别,和葬礼上的遗照。
我大伯在喝醉时曾哭着和我说他买了那么多投影仪和彩电,却从来没有想过买一台相机,但他不愿意把我妈那张证件照给我,他说不吉利。
他不知道,我九岁的时候就去我妈坟前把碑上的遗照拍了下来,然后P成了彩色,打出来和那些信放在了一起。
那张照片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妈的头发是金色的。
天地良心,我一直觉得既然我妈怀孕时不愿意拍照,生了我又忙着拍我,所以我爸没有他照片是正常的。
但我没想到他有,还不止一张。
我躺在病床上接过我爸递来的照片,约莫有十多张。
“就这些?”
“就这些。”我爸摸摸鼻子。
我没力气拆穿他,开始看照片。
那个记忆里顶着金色瓜皮头的青年变成了一个黑发的有酒窝的男人,他站在我大伯家门口,右手拿着雪糕,笑着和我二伯母说着什么,二伯母则指着他左手的烟皱眉。
“你偷拍他。”我说。
“是。”我爸承认得很快。
后面的照片也大多都是偷拍,隐秘的镜头记录了我妈睡着时头发汗津津的样子,在院子里看玫瑰花的样子,还有在摇篮边抱起我的样子。
我知道那张照片我爸裁过,我只能看见我妈的半张侧脸,光裸着的圆润的肩和向我伸出的双臂。
我爸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看完整的,所以我干脆没问。我只是说:“我能把这个做成相册吗?放在客厅,你和我都能看。”
我爸点点头,又叮嘱一句:“但是别告诉你大伯他们。”
初二生日那天,我照例在早上拿到了信,看完之后把它给了我爸。我爸正在厨房里煮咖喱,见我拿着信过来赶忙在围裙上擦干净手,靠在料理台边上看了起来。
一开始他的反应都和之前差不多,就是那副一贯的柔和神色。
看到第三页时他不知为何突然激动起来,手克制不住地开始颤抖,眼眶也莫名红了一圈。
“我要这封信。”他说。
“什么?”我没懂他的意思。
“我要这封信,我想要收着。”
我本来在餐桌旁坐着,听他这样讲便慢慢站起身来。
我明白了,那封信里,有我妈写给我爸的一句话。
“......唉,妈妈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雪糕吃多了,牙有点疼。Venice你现在应该换完牙了吧,就更需要注意牙齿健康啦。Vegas,你看到的话,记得定时带Venice去看一下牙医。你自己也要定期检查......"
我看着我爸,“不行。”我说。
“就这一封,就一封,”我爸几乎是在恳求了,“那就这一页。”
“不。”我说。
我伸手去够那张信纸,但我爸没有撒手。
锅里的咖喱已经开始沸腾,但没人管。
我喊起来:“这是我妈写给我的!”
不知道是我和我爸谁先用的力,总之那张纸突然就四分五裂了。
有小半张纸飘向灶台,我爸赶紧去捞。纸倒是没事,但是他不小心把灶台上的锅弄翻了,滚烫的咖喱泼了他一腿。
他没有去管身上的烫伤,只顾着把信纸碎片放在桌上。
“能拼上能拼上,没弄脏......”他神经质地念叨着,然后抬眼看我,眼里满是泪花。
我愣愣地看着他,还是没能说出那个“好”字。
“Venice,Venice,求求你。”我爸终于哭嚎出声,
“他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但他除了那句话,什么都没留给我。”
我叔进来时,我爸抱着头跪在那摊咖喱上。他穿着可笑的粉色围裙,腿上都是水泡,脸上满是眼泪和鼻涕。
我叔和保镖把我爸拉走的时候我还呆立在桌边,我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哭得这么伤心,这么歇斯底里。
其实现在想想,我当时应该狠狠反驳我爸的。
他什么都没留给你吗,他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留给了你。
但我那时候是真被吓到了。我知道我爸是个疯的,只是没想到他能疯成这样。
我去找保姆要来拖布,自己把那一片狼藉收拾好,然后带着那些碎片回了房间,仔仔细细地把那页纸粘好。
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把那页信给了我爸,是趁他打完镇定剂还没醒放在床头的,所以没瞧见他欣喜若狂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后来在所有衣服里都缝了一个内袋,用来装那张被封进透明塑封袋里的信纸。
那天之后我爸似乎真的下决心要开始扮演好一个父亲的角色了,他渐渐不怎么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开始每天下厨做饭给我吃。
我是没想到那信的效果这么好,但再好我也不会给了。
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模仿我妈的笔迹,在我生日那天的零点先去找了我二伯母要来了信,看完之后自己抄了一份。
如果我爸还找我要,我就把这份假的给他,我想。
可我爸没来找我要,好像一页纸足够让他满足很久了。
十六岁时我把女朋友带回了家。
她叫Wendy,那时候已经分化成了Omega。
“我喜欢上她的时候,只知道她叫Wendy,不知道也不在乎她是个Omega。”我说。
喜欢她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是唯一一个我愿意和她讲而她也愿意听我妈给我写的那些故事的人。
我二伯他们接连走过来,揉揉我的脑袋,表示Wendy很好。
我爸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Wendy临走时剪了院里的几支玫瑰让她带回家。
一切开始看起来朝着好的方向去了。
但我心里隐隐有预感,不是的。
高中毕业前夕学校组织了亲子露营活动,我问我爸要不要去。
他从沙发上直起身子,露营吗,他说,我能去吗?我从来没露营过。
为什么不能,我说,只要我们买个帐篷买点装备就行了。他凑过来饶有兴趣地看我加购物车,边看边让我多买点泡面。
露营前一晚他兴奋地像个小孩,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他还在蹲在客厅里清点要带的东西。我赶他回房间睡觉,并且警告他第二天下午别迟到。
但到了第二天,我站在校门口,没等到我爸。
老师同学们乘着大巴先走了,我打不通我爸的电话,就一直打,一个人从中午等到了傍晚。
当我终于放弃准备回家时,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我爸进局子里了。
理由荒唐得要命。他在庙里和一个小孩吵架,然后和小孩的父亲打起来了。
我和我叔把他接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我靠在副驾驶一言不发,车里只有我爸在喊:“你们知道那个小孩说什么吗?他说人死了之后只会分解,说我问僧人关于往生的问题真的很蠢!”
我叔小声安抚他:“那小孩子不懂,不要和他计较了。”
那孩子不懂吗,我心想,他虽然还要靠在他母亲怀里撒娇要糖吃,但他什么都懂。
进家门的时候大伯他们也在,我爸还在不停嚷嚷,动静很大。
他看见了我肩上的露营包,嘴里还在骂小孩,手下意识地伸过来要接过那个沉重的背包。
我把他的手甩开了。
“去你的,Vegas。”我终于开了口,“那小孩说得一点没错,Pete就是死了,烂了!”
我把包扔在地上,死死盯着我爸的眼睛:“如果我能选,我也不想他死。如果我能选,我希望陪在我身边的是我妈,不是你。”
其实我心里是应该是有个声音在阻止我的,但我没听见,我只是下意识地选择说出最能伤害我爸的话:“也许Pete最大的不幸,就是认识你。而我最大的不幸,就是被他生出来!”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我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我爸像是被定住了,过了很久他才动起来,他好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显得有点呆呆的。他挠挠自己的头,又蹲下身去收拾我那个露营包。
其实也不是收拾,他只是拉开拉链又合上,重复好几次之后开始掏里面的东西,慌慌忙忙地捧了一大堆很着急似的回房去了。
是我大伯先走过来,他已经有些哽咽了。
“Venice,我曾经也以为,如果Pete不爱上Vegas的话一切都会变好。可是这么多年了,我发现,我们谁都没资格这么说。”
我叔在旁边用手掌盖住脸,哭着说:“Venice,即使是你,也不能那么说。”
等到大家的情绪都稳定一点以后,我叔让我在沙发上坐下。
他拿出手机,问我:“你知道,你妈妈临终前给你爸留了什么话吗?”
我摇头。
他点开一段语音,让我自己听。
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很久很久没听见那个人说话了,但很奇怪地,我就是能想象出他说话时的样子。
他应该是很努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明明没有人看也要挤出一个微笑来才开口。
“Vegas,”Pete说,“我希望,你可以努力去成为Venice的好父亲,去给他我们俩都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好吗?Vegas......”
语音在这里被掐断。我妈应该还想说什么,但他没有时间了。
所以这就是我爸在每个深夜要听上百遍的语音,就这十几秒。
“原来他没疯。”我说。
“什么?”我叔没听清。
原来我爸没疯。我一直以为他是疯了,但不是的。
他是死了。
我妈死的那天,他也死了。
只是我妈的语音成了唯一能牵动他的线,时刻提醒着他早上要记得睁眼,要记得吃饭,要去度过无数个没有Pete的日日夜夜来把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
那天晚上我煮了一碗泡面,然后一直敲我爸的房门,直到他开门站在门口把那碗面吃完。
可我到底没有说出“对不起”。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很早就醒了,吃过我爸煮的面之后就站在门口等邮差。
接到邮件时我就明白为什么我妈不把今年的信给我二伯母了。
里面是一个U盘,这是一封视频信。
我回房间拉上窗帘,克制不住颤栗,费了好些时间才把U盘插进电脑里。
没有密码,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努力挤出一个笑来迎接我妈写给我的第十七封信。
最开始出现在画面里的是我爸。他应该是在调试镜头,过了几秒后他离开画面,露出了坐在沙发上的我妈。
“我不理解,你每天都和Venice待在一起。干嘛还要给他录视频。”我爸走到我妈身边。
“哎呀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义吗,好啦好啦,你答应我不偷看的,快上班去吧。”我妈把沙发上的公文包递给他。
我爸接过包,俯下身和我妈接了一个吻才离开。
确认他离开房间后我妈才看向镜头开始说话。
他先是有些拘谨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Venice。
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应该已经十八岁了。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开心吗,和你爸相处得还好吗?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妈妈之所以给你写信,是因为我感觉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怀上你之后,我就下定了要让Vegas和Macau远离这个圈子的决心。可我还是天真了,Korn先生不会放你爸走的,也不会放你走。”
他看向隐隐有笑声传来的窗外,脸上忧虑重重。
“最近家外面多了很多盯梢的,还真是怕我们跑啊。”他低下头苦笑,“怎么可能跑得掉,外婆还在岛上。
“哎呀,不过事情未必会走到最糟糕的地步,是吧?也许这时候妈妈正和你一起看这个视频呢,你肯定要笑妈妈了。
但是......Venice,无论这个时候妈妈在不在你身边,妈妈都希望你能记得下面的话:
妈妈以前总会想,我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呢,如果有了孩子我该让他成为怎样的人呢?
我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答案。
我的Venice,不需要成长为什么大人物,大英雄,他只需要从一个可爱的小婴儿成长为一个健康、快乐且可爱的大人就好了。
所以如果你不喜欢吃胡萝卜,那咱们就不吃了。如果你分化成了Alpha而你又爱上了另一个Alpha,那就勇敢去拥抱你的爱。
妈妈希望我的Venice会因为晴朗的天和好吃的饭而感到快乐,会喜欢上在雨天的街道上漫步的感觉,会因为遇到一颗星星或是一只小狗而微笑。
希望Venice可以收获很多很多的幸福,也给予很多很多的幸福,
妈妈这一生啊,有很多幸福的时刻,知道怀了你的时候是其中一个,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是其中一个,你第一次开口叫我的时候也是其中一个。
Venice,我的宝贝,请你不要怀疑,每一天我都会比前一天更爱你一点。
Pete说到这里时已经泪流满面,他缓缓凑近镜头,把额头贴在镜头上,说出了最后一段话:
“所以,宝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要怕。
如果你爸想做些什么,妈妈恳求你,不要拦他。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但是我......我也会很想他的。
对不起,Venice。
我爱你,我的宝贝。”
我学着我妈的样子,把额头靠在冰冷的电脑屏幕上。
我想起来了,我刚学走路的时候,老是摔,摔了就哭。我大伯会在旁边笑,说我一点都不像我妈的孩子。
我妈走过来,把我抱起来,拍掉我身上的草叶,用他柔软的额头贴上我的,对我说:“哭怎么了,疼了就是要哭呀。但是,Venice,不要怕。”
我走出房门的时候我爸正在和Wendy一起看电影,看的是一部老动画片。
他完全是一个中年老男人了,看电视的时候会睡着。
我走到他身旁坐下,看他脸上的皱纹。他和视频里的Vegas一点都不像了,我心想。
“爸。”我喊他。
“嗯?”我爸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他说:“吉他是Hector的。”
“对,吉他是Hector的。”我说。
“你应该会想看看妈妈的信。看完不需要向我确认什么,毕竟,你还欠他一个婚礼。”
我爸在我十八岁的一周后死去。
没有什么原因,他只是没有在早晨睁开眼睛。
葬礼那天,天蓝得不像曼谷,像在春蓬。院子里满是玫瑰的芬芳。我爸躺在未盖上的木棺中,明明已经是一具苍白的尸体,却前所未有的英俊。
Wendy穿着蓝色的长裙站在我身边。我和她估计是葬礼上唯二不穿黑色的人了。
她轻轻牵住了我的手。
我想,我要走上前去,让乐队奏一首轻快一点的歌,然后把一大束玫瑰放在我爸胸口,对他说一声:
新婚快乐。
-THE END-
《Criminal》真的挺钓的哦,他从头到尾基本上不看你,表情有一点点的懵,甚至于没有在笑,可总像是蓄意勾/引。
是看漫画书的年纪,拥有充盈富饶的元气。是顶级清纯,一千万次的亲吻,奠定了冷漠又多情的基调,把人身上的血热起来,给你若有似无的亲密感,放空时也只是楚楚。
腿很细但有肉感,骨肉匀亭的,和情涩有关,和性/欲有关。温驯,却有无限拔高的情涩值。
挂在衣服上的银链子,在舞蹈里和他缠绵,质地很硬,冷冷地闪耀,让人联想到疼痛和被折断的快感。
因为年纪小裹得严实,所以让人更想探索他一层层衣服下裸/露的身体。出汗也是细腻粘人的春雪,湿漉漉地蒙在皮肤上。就是很清纯无辜又很涩情。
双手被捆...
《Criminal》真的挺钓的哦,他从头到尾基本上不看你,表情有一点点的懵,甚至于没有在笑,可总像是蓄意勾/引。
是看漫画书的年纪,拥有充盈富饶的元气。是顶级清纯,一千万次的亲吻,奠定了冷漠又多情的基调,把人身上的血热起来,给你若有似无的亲密感,放空时也只是楚楚。
腿很细但有肉感,骨肉匀亭的,和情涩有关,和性/欲有关。温驯,却有无限拔高的情涩值。
挂在衣服上的银链子,在舞蹈里和他缠绵,质地很硬,冷冷地闪耀,让人联想到疼痛和被折断的快感。
因为年纪小裹得严实,所以让人更想探索他一层层衣服下裸/露的身体。出汗也是细腻粘人的春雪,湿漉漉地蒙在皮肤上。就是很清纯无辜又很涩情。
双手被捆住,完全一个玻璃窗里的漂亮人偶,光照亮了他额头至下颚的皮肤,白白冷冷的,勾勒出的光影,神秘而圣洁。
不过到底是十四岁的孩子,活泼爱笑,平时会和同伴嬉戏打闹,小口小口喘着气,鼻尖带着细薄的汗,像阳光灿烂的日子。笑声可爱,他总是清纯地很无辜。
七等份余生
全员剧情向
多重人格设定
1.6w
@流星驾驶员 是新号,不是抄袭哈
勿上升真人
“我的人生被分成七等份。”
“我们是一个人,也是七个人。”
DID(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即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脑内世界由人格共同构成,每个人格都具备自己独立的外貌特征和性...
全员剧情向
多重人格设定
1.6w
@流星驾驶员 是新号,不是抄袭哈
勿上升真人
“我的人生被分成七等份。”
“我们是一个人,也是七个人。”
DID(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即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脑内世界由人格共同构成,每个人格都具备自己独立的外貌特征和性格,并能相互沟通
01
丁程鑫躺在床上看床头柜上的一堆日记本,歪斜着,一本尺寸大些的悬在整体之外摇摇欲坠,他适时伸手接住它。猜也是宋亚轩或是刘耀文弄乱的。
“房间乱的人,比房间整齐的人,创造力高出50%。”是曾经宋亚轩被马嘉祺逼着铺床的时候,撅着嘴从脑袋里搜刮出的至理名言。
说起马嘉祺,丁程鑫会认识他,是因为他真的很拽。
丁程鑫模糊的记忆中,马嘉祺以前总臭着脸,明明小一岁,却老是用恨铁不成钢的幽怨眼神看着他。不过这种情况没维持很久,也可能很久吧,丁程鑫记不得了。
最后马嘉祺成了他男朋友,总算学会温柔,还会撒娇了,可在亲他的时候眼神不温柔,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张真源笑起来是鲨鱼牙。理科老师心里不折不扣的乖小孩,上至大物下至初中数学,都能举一反三,他最近总去科研公司的物理实验室。张真源体能也实在很好,力气大,尤其弹跳力惊人,翻墙翻得如火纯青。因为成绩名列前茅,班主任也就不太管他。
每次丁程鑫见完他,都会觉得自己小腿肌肉酸痛。
宋亚轩,刚来时从来不理他们。要不是见过宋亚轩躲在角落,捏着小狼玩偶的脸,凑着脸自言自语,丁程鑫都要以为他是哑巴。
他长得最显小又精致,牙齐,熟了以后笑起来甜甜的眯着眼睛,每天像小孩子一样开开心心,放声唱着谭维维的歌。抛开他惊为天人的笑声,说是天使不为过。
刘耀文是宋亚轩男朋友,他俩抱着睡觉,平时宋亚轩像大型挂件一样,趴在刘耀文背上看他们打牌。
刘耀文的篮球是丁程鑫教的,但他最近为了研究计算机课题看了无数场球赛,丁程鑫渐渐虐不了他了。没关系,丁程鑫永远把他当亲弟弟看。
严浩翔和贺峻霖,丁程鑫觉得,他俩般配得仿佛天造地设。
世界上没几种游戏让严浩翔不擅长,他能把丁程鑫和马嘉祺都赢急眼,却会“哎呀”一声输给贺峻霖。
严浩翔还对衣服的价格有种执念,不上四位数的坚决不买,每次逛街贺峻霖都要提着他的耳朵,骂骂咧咧地把几件衣服挂回衣架上去。只有贺峻霖能管住他花钱,丁程鑫觉得,除了爱情,可能也因为贺峻霖实在太能说了。
丁程鑫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有一天遇到严浩翔的私行经理人,见识了他数不清0的存款,fine,我恨有钱人的爱情。
大概还有两个小时,丁程鑫要作为优秀毕业生去学校发表演讲,演讲稿是张真源和贺峻霖帮他写好的。贺峻霖本来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字,被张真源比对着优秀发言稿删了不少,丁程鑫大致看了一眼,照着念就行。
当务之急是要去银行汇款,给他的母亲。
丁程鑫母亲的单薄人生里有过三个男人,但丁程鑫对他们印象都不深。他最近记性更不好了,只记得上一个父亲留下了一份签了名的离婚协议书,最后一位昨天酒驾出车祸,死在了手术室里。
母亲和他视频通话时,干燥的发丝散在脸周,哭到红肿的眼下是极深的黑眼圈。她眼角又有淤青了,他好像经常见到这样的场景,潜意识有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但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上台演讲完,被昔日的辅导员及一干学长或同级的撺掇去吃饭,原本有人提议去蹦迪,丁程鑫嫌吵就推辞要回家,其中一个学长笑着打趣说迁就大帅哥,半推着丁程鑫来KTV唱歌。辅导员拿着麦霸着点歌台,又哭又闹地灌酒,旁边女孩抱着她哄,踹了渣男下一个更乖。
丁程鑫不好参与女生话题,对另一边摇骰子拼酒的活动没有兴趣,靠在抱枕上玩了会儿手机,站起身推门打算呼吸下新鲜空气。
走廊里也是魔音绕梁,对面包厢的破着音高唱青藏高原,一时分不清,和辅导员的哭嚎相比,哪个更折磨人一点。
丁程鑫随便逛了会儿,竟有些迷路地绕到了KTV门口,站着个挺帅的男人,精瘦的手臂露在短袖外面,低头看菜单的眼神也很温柔,可能被盯得久了,侧头对上丁程鑫的眼神,礼貌又试探地微笑。
他是丁程鑫难得第一眼舒适的人。
没多停留,丁程鑫礼貌地示意后就转身回了包厢,他有些渴,端起属于他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严浩翔没赶上阻止他,就拼命喊他快走。
“怎么了?”
丁程鑫有些不明所以,他想伸手拿包的举动被喊停,照着严浩翔所说的,面色如常地起身,还回答学长说有东西落在厕所了。
他余光里瞄到有两个人跟着他出来。
“瓶盖的方向不对,你可能被下药了,快跑!”
严浩翔一直在给丁程鑫报左转右转,他脚步一快,身后两个人看他没进厕所后也发觉出不对劲,立刻跑起来追他。狭窄的走廊里是炫目的LED灯,和每个包房里传出来的欢笑。
丁程鑫调动着身上所有力气往严浩翔指的路跑,却惊觉药性发作得如此快,他脚步虚浮,一步比一步软。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夹杂着骂脏字和喊他别跑,走廊里居然一个服务生都遇不到,丁程鑫大脑中仿佛有根弦崩断了,他终于到了大厅。
那个男人还在那里!
他撞到男人身上,男人吃痛得转身看他,眼神有些惊讶,但还是礼貌又温和地低头。丁程鑫用最后的力气攥紧他的小臂,喘得几乎听不清字节:“救……救救我……”
男人余光里瞄到那两个追到大厅的,气势汹汹的学长,他假装没看到,在丁程鑫耳边说了一句冒犯了,就用手揽住丁程鑫的腰,将丁程鑫软下去的身体支撑起来。
看起来有说有笑地走出了KTV。
下一瞬丁程鑫就彻底失去意识倒在他身上,他瘦弱得连T恤都撑不起来,但昏迷了之后很重,敖子逸费力地背着他叫车去医院。挂了急诊,洗胃,护士说睡一觉就能醒过来了。
02
病房里一股消毒水味,敖子逸靠在陪床上听歌,他看着病床上眉头紧皱的丁程鑫,形容梦魇。
丁程鑫的手机一直在震,敖子逸看了眼,页面上显示着“妈妈”,就伸手点了接通。
“阿姨您好……”敖子逸的话被哭声和哭得红通的眼睛堵了回去,只是孩子晚回家,没必要这样吧?
女人呜咽的声音抽抽噎噎地传过来:“你是谁?鑫鑫呢?丁程鑫去哪了……”
“阿姨是这样的,丁程鑫今天住院了,还睡着,但没大碍。我是他的朋友,会照顾好他的,您放心吧。”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对着镜头哭,弄得敖子逸手足无措,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怎么说没大碍了还哭成这样呢?
“把手机给我吧。”
床上的“丁程鑫”不知道何时醒了,和敖子逸第一次见他白里透红的脸蛋不一样,连嘴唇都发白,整个人都罩拢在疲乏和困倦,他试探地抬了下手臂,没抬动。敖子逸正愧疚于吵醒他,自觉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镜头里发根发白的女人如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停了哭声,怯懦又愤恨地朝着丁程鑫诉苦,她声音不大, 但絮絮叨叨了很久,举到敖子逸的手都酸了。
概括一下,就是丁程鑫父亲酒驾车祸,父亲那边的兄弟姐妹,认为是媳妇没有伺候好,要求她给钱。
无意间撞破别人家不光彩的伦理大戏,敖子逸本不该多插嘴,可丁程鑫这样的状态实在让人想多关怀两句。
被下药,父亲刚刚车祸去世,住院,亲生母亲听说儿子住院,不仅不着急,还开口就要一笔巨款。
可话到嘴边,敖子逸怕自己因为无法感同身受,而伤害到丁程鑫的自尊。
“你……还好吗?”
不等“丁程鑫”有所反应,敖子逸就献宝似的拍拍椅子上的包,“你的包,你洗胃的时候我回了趟现场,给你拿回来的。”
“回现场?”
“职业病职业病,我叫敖子逸,警察。你的包在存放柜里,他们证据处理得很干净,我连一点粉末都没找到……很抱歉。”
“丁程鑫”盯着他,眼神直直地从敖子逸的下三角区,移至眼睛,嘴唇微触,轻快地提了下嘴角:“我还说我运气好,原来是遇到了正义的人民警察。”
他声音很好听,咬字珠圆玉润,语速适中,清透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里,一番感谢把敖子逸谢得不好意思起来。
敖子逸还有工作要忙,留了微信,实在不忍收下不幸男孩的谢礼,最后推脱说改天一起吃顿火锅,就算谢过了。
等敖子逸一走,马嘉祺就气鼓鼓地把微信里敖子逸的备注改成“不许找他聊天!”
宋亚轩看到这一幕就和刘耀文笑起来,整个走廊都是他响彻云霄的笑声。张真源都忍不住嘘他:“小马哥,你不至于吧,还和救命恩人吃醋,人家都把咱当需要资助儿童了。”
和敖子逸吃火锅的人选,是由石头剪刀布决定的,最后火锅狂热爱好者贺峻霖喜拔头筹,欢欢喜喜和敖子逸约了火锅局。
冒着热气的草莓拿铁,在夏日的夕阳下晕出了光圈,由下而上烘托着长着漂亮狐狸眼睛的少年,整张脸显得更加柔和了。他侧头看窗外,双手扶着印着条纹格子的杯壁,指节下意识揉搓。
贺峻霖见到了传说中的敖子逸,是挺帅的,但也很土。贺峻霖和敖子逸一见如故,他的伪装也逐渐消减,语速逐渐加快,激动得分贝加倍。两人比赛吃辣,敖子逸夹着火腿肠就往干椒里裹,然后呛得狂灌豆奶。一会儿又对着土味视频笑成两个傻子。
“丁程鑫,你这样笑比较好看。”
敖子逸突然开口,他注意到贺峻霖瞬间凝结在脸上的笑容:“在KTV里,你的眼神里迷茫又试探,像只受过伤的小狐狸,小心翼翼的。送你去医院,你对我笑,笑得温和,但总觉得有点疏离,像是要把什么苦痛咽下去。你还是这样笑,最好看,是真诚又发自内心的。”
贺峻霖塞了口毛肚进嘴里,边嚼边看着他笑:“是吗?那我以后要多这样笑。”
他的嘴角不是向上提的。
03
“队长。”敖子逸挺着背站在办公桌前,接过一份档案。丁程鑫三个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李队长很壮,肌肉涨涨得仿佛能撑破袖口,他有些疲惫又无奈地摆摆手:“这个案子你接手吧,基本收尾了,就是逝者家属闹着说肯定不是酒驾,你去好好聊聊。一个老人,打不得请不走,稍微耐心点。”
李队长是个暴脾气,耐着性子解释了两个小时,老人油盐不进,气得他要高血压。
敖子逸是队里难得的好脾气,为人温和,又长得讨喜好看,很得长辈和其他人的喜欢。
这事,还是得敖子逸来。
“奶奶。”
敖子逸最看不得人哭,何况是两鬓苍苍哭得满脸泪痕的老人,他赶紧折回去找保安拿了包餐巾纸,毫不嫌弃地蹲下给老人擦鼻涕。
老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哽咽着吐字,浑浊的眼神里全是恳求:“警察同志,阿林不会酒驾的,他最不喜欢喝酒了,出去应酬都会叫代驾的,请您相信我……我们阿林不会酒驾的……他最不会做犯法的事情。”
敖子逸安慰似的回握,可他突然想起什么不对,他把档案摊在椅子上,极快扫视着刚刚记忆中的关键词。
酗酒!
常年酗酒,酒驾身亡。
不喜欢喝酒的人,为什么会酗酒呢?
可能是很少回家,老人不知道儿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吧,敖子逸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有……阿林被辞退了,他一直没找到新工作。”
“怎么回事?”
“阿林说,他明明检查过什么表,哦,财务报表,可最后还是出错了,他打错了一个数字。结果公司损失很大,就把他辞退了。”
辞职,找不到工作。
心情郁结导致酗酒,也算合乎常理。
他又劝了老人一会儿,目送着老人的背影出门,拄着拐杖,蹒跚,摇摇欲坠。
她可知阿林的兄弟姐妹,在阿林死后第二天,就追着阿林的妻子,也就是丁程鑫的母亲,不饶人地追着要莫须有的补偿。
“三爷,队长找——”
敖子逸整理好档案,又抱着疾步走回办公室,队长一脸凝重:“刚刚另一个死者刘华履的妻子来报案,刘华履手机备忘录里有一条写着,如果我死了,拿好这五十万,立刻换一个城市好好过日子。刘华履妻子不知道这钱是从哪儿来的。”
“刘华履的职业,是小区小卖部的老板。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他妻子说刘华履也没副业,没搞过其他投资,怕是脏钱,不敢拿,所以报案了。”
“刘华履和李秋林是多年好友吗?”
“不是吧,刘华履老婆说李秋林是一年前认识的朋友,他们一有空就出去喝酒,刘华履还经常往家带一些名贵的酒,他家里应该没这经济条件啊。”
“所以刘华履也酗酒?”
“他没有酗酒,好像只爱小酌,带酒回家就是充排场,吹牛用的。刘华履妻子不满他交李秋林这个狗肉朋友,可刘华履说,他也不喜欢李秋林,但他一定得和李秋林去喝酒,不能对他摆脸色。而且每次喝酒,都去很高端的场所。”
敖子逸灵光一闪:“刚刚李秋林家属还说,李秋林以前最讨厌喝酒,又失业很久,妻子是家庭主妇,儿子才刚大学毕业,上有老下有小,正是缺钱的时候,他却突然酗酒?”
话说到这,一屋子的人都明白了,队长拿回本来要归档的档案,重新翻开。
“查!”
04
上次吃火锅回来,马嘉祺抓着每个醒着的人,一一模仿贺峻霖的笑容,张真源在试了几次以后放弃了:“小马哥,敖子逸不是说发自内心的笑容吗,我们以后都对着他真诚地笑。你放过我吧,我怎么可能和贺峻霖笑得一样。”
“蠢”,宋亚轩怼他,“马哥笑起来是竖向发力,贺儿是横向,发力的肌肉不一样,呈现在丁儿脸上,一般人看不出什么不同。敖子逸可是警察,你当他傻呀。”
刘耀文在旁边叉腰点头帮腔:“就是说,翔哥你也把捂嘴笑给克服一下,不然我们六个也得捂嘴笑。”
“你先让宋亚轩把笑声改掉!”贺峻霖瞪回去。
“我去看看阿程。”马嘉祺往另一头走,剩余五个人瞬时安静下来,等马嘉祺带上房门才敢说话。
严浩翔身上套着拜仁的球衣,大红色的,是和贺峻霖的情侣衫,他压低的声音总是更温柔些:“丁儿这次,多久能醒过来啊?”
闹哄哄的大厅第一次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垂头丧气的,还是刘耀文说:“希望这次别刺激得他想起什么,不然马哥又要封存记忆了。”
门铃在响。
其他人都早已躺着休息了,宋亚轩控制了身体,只有刘耀文强撑着眼皮等他。
“敖子逸?”
声音很轻,音调偏低,没有熟捻和热切,没有自然地客套,可脸上笑得很甜。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宋亚轩从鞋柜里拿出来一双拖鞋给他,敖子逸瞥了一眼,同款不同色:“你家就两双拖鞋吗?是和女朋友同居?”
“不是,我没有女朋友,我家就你来过。”宋亚轩居然红了脸,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捂脸,假装用手扇了扇风。
沙发风格迥异,米色的布帘配上粉色的小猪佩奇,宋亚轩给他拿了罐冰可乐回来,就抱着小猪佩奇看着他笑。
“我今天来找你有点正事,关于李秋林。”
虽然怀疑,但敖子逸承认,对上那双干净无辜的狐狸眼睛,他还是委婉了语气。
半小时后,字满满当当地挤满了记录纸。
宋亚轩的眼神几乎没出现过什么波动,不带情绪,让敖子逸不自觉有些失望。
李秋林在丁程鑫16岁时和其母结婚,是他第二任继父,感情一般,上大学后丁程鑫一个人租房子,已经有近两年未见面,所以从未听说李秋林酗酒,只知道他失业了。丁程鑫定期和母亲视频通话,大学起就打零工给母亲汇钱。刘华履是丁程鑫上一任继父的朋友,他们两人无任何交集,也从不认识刘华履所有亲眷及好友。
5岁,亲生父亲死于工地意外事故。
14岁,第一任继父死于食物过敏。
25岁,第二任继父死于疑似蓄意谋杀的车祸。
真的是意外吗?
还是单纯的命运多舛。
“你妈妈那边,处理得怎么样?”敖子逸刻意回避了见过李秋林母亲的事,“给了多少钱?”
“丁程鑫”有些疑惑地歪头,他歪头歪得很艰难,笨重的动作被他做出了几分天真无邪:“没有给。”他好像还想说句什么,但眼神失焦在敖子逸鼻尖,几秒后才像反应过来似的。
“给了会是无底洞的。”
是医院里清透亮一些的声音。
敖子逸突然不想装了。
“你的名字?”
“丁程鑫。”
敖子逸看着他不再无辜,带了点锐气的眼睛,心里有被气笑。他把记录的本子合上,丢进公文包里,再在他面前掏空了口袋,把所有包里口袋里的东西都堆在茶几上,证明自己没带针孔摄像头和录音笔。
“丁程鑫”盯着他的眼神变得兴味又奇怪,他笑着开口了,是那种肌肉向上提的笑容。
“我叫马嘉祺。”
敖子逸看着他的眼睛,马嘉祺有种本事,笑容绝不到达眼底。
“怎么不装了?”
马嘉祺只穿着休闲短裤,他把冰可乐换成咖啡倒在陶瓷杯里,又轻轻搅拌里面的方糖,他连翘二郎腿,都很克制得没让翘起的小腿耷拉在触地的腿上,像英伦庄园中教养极好的矜贵少爷。
“你早就发现了。”
是陈述句,在陈述着因果关系。
“你把其中两张一样内容的纸放反了,它们质感是不一样的。”
笔记本是属于七个人的秘密,用来记录每个人操控身体时发生的事情,方便下一个人行为做事。每次合上笔记本,他们都会把活页夹松开,再夹一根头发进去。不知道的人翻页时会弄乱,很容易知道是否有人偷看过笔记本。
敖子逸眼皮跳了一下,没想到马嘉祺心细如丝:“所以,火锅来的不是你。”
“是”,马嘉祺承认得很爽快,“我很感谢你,但不喜欢,所以不想和你吃火锅。正好有人想吃,就让他代劳。”
“你很有自信。”
自信于敢把一切都展露在敖子逸面前,而不怕被察觉。
马嘉祺靠在离窗边近的沙发背上,午间的日光是近乎白色的,周身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敖子逸第一次见他,觉得他是温润如玉,进退有度,成熟度远超年纪。
他指节捏着陶瓷杯的杯柄,像是朝空中,也像朝站着的敖子逸,寂静的房间里能辨别出清透的气声。
“cheers”
嚣张而不留余地地彰显反骨,好像在燃烧着眉间的傲骨,带着燃尽生命的,无声而喧嚣的架势。
05
陈蔚瞪着眼睛盯着显示器,放慢倍速一帧一帧地看,眼睛都睁得发痛发干,她不敢抱怨,只偷偷抬手揉了下眼睛。她刚来警局不久,很少见敖子逸这样认真严肃的表情,屏息凝神地继续工作。
“停,倒回去!”
她一个激灵差点把鼠标飞出去,暗自羞耻地把点击鼠标,把进度条往回拉。
“看这。”
敖子逸转向屋内的其他人,漂亮的下颌线和高高的鼻梁扰乱了陈蔚的视线。
“你们看这片叶子,瞬移了。”
监控画面中一切都没有动,车,街道,瓦砖,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只有一片落叶在一瞬之内移动了两米开外。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风。
“三爷,查不出IP。”
“那天图书馆有丁程鑫的记录?”
“有的,有他刷卡的记录。”
“调他两次刷卡,家里到图书馆路上的监控。”
敖子逸拧着眉毛,盯着画面里每一个出现的人,反复回放身形像丁程鑫的,直到辨认清楚为止,几个人一起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五个多小时。
“他没去图书馆,而且监控画面没被剪裁过。”
“他在撒谎。”陈蔚肉嘟嘟的脸因为过度用力,而挤成一团,“我还觉得他很帅呢,怎么会是个坏人。”
敖子逸拍了下她的头:“少犯花痴,联系他来警局一趟。”
敖子逸推开门,就看到“丁程鑫”坐在凳子上,肩打开,坐得格外直,手还无意识地搭在了大腿上,看到敖子逸就露出了标准的职业假笑。
“怎么称呼?”
严浩翔的笑里才掺杂了几点真诚,他笑起来下颚喜欢往脖子处顶,眼睛有些上挑地看人,他的声音是最低的,好像开了混响——
“严浩翔”
敖子逸坐到他对面,摊开纸,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刻意回避了想凑热闹看帅哥的陈蔚,只许其他人在监控前看他们。
“李秋林出事那天早上,你在哪里?”
“学校图书馆,因为丁程鑫要考公务员了,备考真的好麻烦,他一天都泡在那儿。”
撒谎。
“可是监控录像里,没有他到图书馆的任何记录。”
“这样吗,我不清楚。丁儿记性不好,你也知道,我们这个情况都会丧失记忆,他可能迷路了。”
“他经常迷路。”
撒谎。可敖子逸却莫名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而不是探寻真相失败的失望落空。
“你没有去过李秋林家附近?”
“没有,两年没见过他了。自从大学毕业以后,我开始工作,就每周和丁儿的妈妈视频通话,然后每月打钱回去。”
符合上次宋亚轩的说辞。
“李秋林家门外的监控,缺失了一段,原本应该是天衣无缝的,可惜地上有片叶子动了……你怎么看?”
严浩翔还维持着职业假笑,他歪头眨眨眼睛:“现在是鬼故事时间吗,我胆子超大哦。”
瞒天过海,即便知道面前的漂亮少年没一句真话,敖子逸居然都对他恨不起来。可敖子逸是个称职的警察,他不想放弃事情真相,他更迫切地想弄明白被隐藏的是什么。
“以丁程鑫的家庭状况,居然在私行理财?”
“嗯,我的功劳。我对经商很有研究,高中就开始玩股票,你应该也查到,我是某上市公司的小股东了吧?”
严浩翔的足球鞋早就吸引了敖子逸的注意力,他是警官,也是个爱鞋如命的男人,不过他偏爱篮球鞋,对足球鞋知之甚微。
“你脚上这双足球鞋……七万吧,真是有钱人。”
好像有点没话找话,敖子逸自知在严浩翔这儿问不出什么。
“我可以见见,那天和我吃火锅的朋友吗?”
“可以。”
严浩翔的表情突然怪怪的,他眼神往下飘,整个人好像被什么逗笑了,用手指往下扳扳嘴角,像是朝谁应了声好。
贺峻霖一出现,就伸着手指戳敖子逸的肩膀,怒斥他吃火锅时故意逗他,害他放松警惕,回去被一堆人拽着模仿他的笑容。
敖子逸第一次见识到贺峻霖念叨的十级功力,傻愣愣地坐在原地任他骂,骂完贺峻霖有些惋惜地,感叹敖子逸是难得和他能土到一块去的同道中人。
贺峻霖好像知道自己很容易被敖子逸套话,很快就走了,走前,用手指揉搓了下工装裤上的小熊挂饰,是严浩翔挂上去的,和另一边的小兔子好像是一对。
“刘耀文,耀眼的耀,最简单的刘和文。”
刘耀文下意识脸就往左倾,把右侧脸露给敖子逸,下颚轻微往上抬。
敖子逸看着他,实在是有点好笑:“你脸上写着六个字。”
刘耀文表情不动。
“老子的脸,好帅。”
刘耀文无语地抿紧嘴唇,他说话会不自觉地押韵,急了眼要和敖子逸理论。而后抓过敖子逸的笔,坚持要给他画自己真实长什么模样,偏偏画画很烂,也就是火柴人多了几根线条,还执着于在脸侧给自己打上阴影。
“这是素描,素描懂不懂!”
“越描越黑。”敖子逸一语双关。
刘耀文恼羞成怒地跑了,再来的是宋亚轩,他看着纸上的画,捧着脸大笑了好久,愣是把敖子逸和显示屏的同事笑得捂耳朵。等他笑够了才不好意思地向敖子逸解释,他好像特别容易脸红:“刘耀文就是个小孩子,不用管他。”
“你也没有很大!”传来刘耀文的声音。
笑完以后,宋亚轩才回到前几天在家里见敖子逸的状态,任凭多刁钻古怪的问题,多戳人心窝子,盯着敖子逸眼睛的眼神都毫不波动,偶尔还会对着人甜甜的一笑。敖子逸有些泄气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面前的人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宋亚轩好像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将头凑他近一些,眼神干净无辜到了极致,连带甜又傻气的笑容,像把整颗善良干净的心捧到敖子逸面前。
“你黑眼圈重了,要好好休息啊。”
下一个来的张真源,是和刘耀文一样的生面孔。他笑起来更爽朗真诚,说话也直接。敖子逸注意到,他讲话喜欢分点,不自觉就理出逻辑线,是典型的理科思维。
“真源”,敖子逸尽量叫他亲切一些,他很喜欢这个沉稳些的人格,“你负责去物理实验室搞科研?”
“是,我喜欢物理。”
很好。
“你以前研究过轿车?”
敖子逸得到了肯定答案,他一直很怀疑李秋林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可惜因为车祸,引擎那块全废了,技术人员没能查出问题。可张真源很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实验室的课题和成果,他们在研究哪类车型最符合人体构造,使舒适驾车最大化。
好像很有关联,又好像南辕北辙。
敖子逸努力追着自己潜逃的神经,他好像隐隐之中错过了什么。但他理科不好,实在对于大量物理相关的专业名词,有种从初中开始的厌烦和惧怕,他以询问其他爱好为由,试图打断张真源滔滔不绝的专业讲解。
“敖警官,我们掰手腕吧。”
张真源还在一本正经地和他解释,自己真的很渴望和职业警察比赛掰手腕。
敖子逸想了想就把手递给他,锻炼多年的职业警察pk宅家里复习的DID患者,敖子逸以维持两秒不到的成绩惨败。
太丢人了!
敖子逸咳嗽了两声,挥挥手表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张真源倒是发自内心乐呵呵的。
但他很快茫然地失焦在某个聚点,敖子逸已经了解到这是转换人格的常规环节,可这一次时间过于长了,他很久才回过神来,眼睛都不自觉因为肌肉的松弛而下垂,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
“我是丁程鑫,谢谢你那天在KTV救了我。”
是真正的丁程鑫。
“听马嘉祺说,你睡着了……我可能该说句早安?”
敖子逸发现丁程鑫是他们中最好说话的一个,也可能因为他救过丁程鑫。
丁程鑫态度过于好了。
大眼睛总微睁着,因为疲惫而表情有些呆,却很努力集中精神,认真思考着敖子逸的每个问题,也诚恳地回答了他。
没有撒谎,真诚得有些小心翼翼,却还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观和语言体系,易碎得让敖子逸都忍不住放缓语气和他说话。
他从翻开那本笔记本,就回家搜集了很多DID相关资料,基本是因为童年受虐或发生重大变故而发病,丁程鑫性格软,总下意识顺从别人的意思来说,可并不懦弱,不消极,不符合大多数情况。
唯一的可能是有承受者封锁了他不好的记忆,敖子逸回想了刚刚见过的所有人,他们都不像承受者。
马嘉祺是最像的那个,他领地意识很强,尽管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身上的刺还是不经意就会露出来,恶狠狠地往你身上刺。医院应对敖子逸的是他,敖子逸第一次去丁程鑫家里,最后出来自曝的,也是马嘉祺。可他今天偏偏没有来。
敖子逸猜测,马嘉祺负责对外主要社交,并是他们中的领导者。
“我可以,见一下马嘉祺吗?”
丁程鑫思考了一会儿,有些抱歉地看向敖子逸。他看人时会缩着脖子,眼睛湿漉漉地试探着看过去,确定了没有恶意才能小舒一口气:“嘉祺说不想见你,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可你什么都不知道,敖子逸在心里叹气。
丁程鑫居然微微抿着唇笑起来,敖子逸是第一次见他笑,笑起来,暗淡的眼睛一点一点被星火点亮,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丁程鑫一提到马嘉祺,神情就不自觉活泼一些,耳梢也烧得泛红。
敖子逸突然有些大胆的猜测,他好像聊到尽兴处,自然地握住了丁程鑫的手,丁程鑫没有躲,还是笑眼弯弯地听他讲奇闻趣事,时不时还配合地点点头。
等丁程鑫再次发呆的时候,敖子逸悄无声息地松开了他的手,果然出现了炸毛的马嘉祺,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橘猫,恨不得对他龇牙威胁:“你干嘛?揩油呢?狗爪子拿开!”
清透的少年音,恶狠狠地咬在一起。
敖子逸得意地抱胸,靠着椅背,终于轮到马嘉祺气得跳脚了,啊,风水轮流转,扬眉吐气。
“吃醋了?”
马嘉祺缩回椅子上,也抱胸,摆着张臭脸冷冷地看着他,嘴里哼哼唧唧的。殊不知,以刘耀文为首的各位已经笑晕了,贺峻霖和严浩翔一唱一和地模仿:“干嘛干嘛?”
“狗爪子拿开!不许揩油丁程鑫!”
马嘉祺被他们吵得思绪不宁,还屏息凝神去听丁程鑫的声音,怕他生气,半晌也没听着,他撇着嘴瞪敖子逸。
“你给我离阿程远点!”
06
“三爷,就……放他走啦?”陈蔚站在办公室门口,一头雾水地挠挠头。
“嗯”,敖子逸的表情不像刚刚那么轻松愉快,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他盯着丁程鑫离开的背影,“没有证据,你能扣着他吗?何况在这,你听不到几句实话。”
唯一的实话,还是唯一一个毫不知情的人告诉他的。其实作案动机明显,其他六个人为了保护丁程鑫而作案,可案情疑点众多,没有任何指向丁程鑫的证据,李秋林也确实是自己选择的酒驾。
敖子逸联系了刘华履的妻子,脚步匆匆地赶到她家里,房子不足八十平米,杂物很多,但都被收拾得算有条理。刘华履刚去世没几天,家里很多生活痕迹还在。敖子逸提出想看刘华履的电脑,他妻子给敖子逸报了几个刘华履常用的密码。
电脑桌面很简洁,浏览记录也就是些新闻和搜索记录,很像普通的中年男人。敖子逸顺着磁盘一个一个文件夹点进去,突然出现了整齐排列的视频,每一个都有类型备注。
敖子逸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其中一个备注一堆乱码的文件夹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下意识就点了进去,入眼是污言秽语,更触目惊心的是其中的“童”字。
敖子逸强撑着看了两眼就退出去,他僵在椅背上,想起刚刚刘华履妻子虽有些皱纹仍清丽的脸。
刘华履是同性恋,还是恋童癖。
他强忍着恶心,抱着电脑离开了刘华履的家。
“您和丈夫,感情好吗?”
倚在门前的女人,比上次看起来更萧瑟了,她靠在那儿,用门撑着自己的身体:“以前不好,这两年感情好些了,他却走了。”说完哀哀戚戚地抹起了眼泪。
敖子逸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他只留下一句多保重。
敖子逸又去见了李秋林的母亲,她所知不多,但相比前两天的强烈排斥,总算稍微接受了儿子酒驾的事实。小房子里只住了老奶奶一个人,她打开的茶包都忘了封上,敖子逸帮她封好,并答应以后来看她。
他花了整个周末四处收集消息,最后去了丁程鑫母亲家,或者说是李秋林家。女人瑟缩着脖子,不安地坐在沙发最角落,眼睛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夏日炎炎,女人还穿着黑色的长袖长裤,她帮敖子逸倒水的时候露了一节手腕出来,上面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浴室里极淡却仍存在的血迹,倚在门边的木棍,伤痕累累的女人,与四处的情侣用具,以及女人依赖地抱着李秋林睡衣的景象,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陈蔚很早就告诉他,丁程鑫的母亲是家庭主妇,除了买菜之外不怎么出门,几乎没有朋友,连邻居和她都没什么接触。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敖子逸脑海里跳出这个名词。
他引导女人聊起前两任丈夫,得知丁程鑫在工地亲眼目睹亲生父亲坠落身亡。对于第二任丈夫,女人提到了丁程鑫曾经很害怕他,但他们还算恩爱,她理解为丧失亲生父亲后的创伤。男人因为豪吃海鲜时喝酒过多痛风了,最后死于食物过敏,他不能吃青菜,所以家里从来不买青菜。
听女人说话很费力,断断续续又没有逻辑,敖子逸只能从她冗长的话语里提炼关键信息。
“丁程鑫,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鑫鑫?”女人茫然了很久,略向上看的眼神示意她在思考,她很小声又不确定地回答。
“他喜欢奥特曼。”
敖子逸愣神,被这个几百年前的流行词汇砸得头晕目眩,瞠目结舌,他没想到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心仅限于此。
其实他准备的下一个问题是,你是否认识马嘉祺,但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他都能想象出女人继续茫然思考的表情。
敖子逸出门时不小心碰到了李秋林的拖鞋,女人慌了神一般跪下来去扶好摆正,他不想再看了,非也般逃离似的离开了病态的环境,他快要窒息了。
07
没等敖子逸走出小区,陈蔚的电话就来了:“三爷,有人报警说丁程鑫晕倒了!人现在在世八医院。”
敖子逸冲进病房时,丁程鑫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没有皱眉,脸色苍白如墙纸,几个医生站在他病床周围束手无策。情况很奇怪,病人心肺功能没有任何问题,初步判断为低血糖,给静脉注射葡萄糖液也毫无变化,医生们出去讨论方案了,敖子逸坐在病房里守着他。
这一躺就是三天,敖子逸还有很多工作要忙,拜托了护士等丁程鑫醒后,给他打电话。
“你怎么会突然晕倒?”
敖子逸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国内还没有能诊断DID的技术,他当然知道丁程鑫不是低血糖。
“丁儿的伯伯叔叔闹到家里,逼着他给钱……他恐惧这类场景,下意识就想躲避,当时我们都没醒着,没法帮他,所以晕倒了。”是张真源回答他。
敖子逸敏锐地觉察出张真源对于晕倒逻辑的熟悉,他追问:“这是第几次晕倒?”
“我出现之后第十八次,过段时间都会自己醒来。不过这次时间太长了。”张真源看出了他的疑惑。
“他是一个人住,所以没人发现过。”
所以,只要丁程鑫想躲避哪种情形时,没有可以接替他的人格,这具身体就会陷入昏迷。即使张真源不说,他也明白,精神体系会崩溃,这是对七个人共同的打击。
敖子逸帮他办了住院,把人送回家里。张真源抱歉地告诉他自己需要休息,让唯二醒着的刘耀文来和他说话。
这次刘耀文没有用右侧脸对着他,一反上次嬉闹的样子,开门见山:“我一直想去看心理医生,宋亚轩也是。丁儿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敖子逸惊讶于他的直接和坦率:“那为什么不去?”
“马哥不同意,我也理解他为什么不同意。国内医疗水平不够,如果出国治疗,会遇到更多不确定因素,我们不是每个人都有用英语流利沟通的能力,在异国他乡再次晕倒,也可能会遇到不测。”
“我们经不起赌,我查过人格整合的相关资料。医生的治疗一定会杀死我们,没有人抱怨这件事。但如果我们走了,那些有自虐倾向的意识体能被压制住吗?”
“医生的常见手段,是唤醒所谓的正常人格来接管。我们想要丁程鑫活下来。”
“我们愿意为丁程鑫死,不代表愿意为另一个不熟悉的人,即便他再完美再能适应社会,他都不能取代丁程鑫。”
敖子逸对DID的了解并没有那么全面,此刻脑子被庞大的信息量狂轰滥炸,努力地将信息吞到肚子里,他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刘耀文盯着他,认真得近乎执拗,像森林里的小狼,是刚刚学会狩猎的幼兽般不带收敛的攻击性。
他眼神突然失焦,敖子逸知道是要人格转换了,但不知道其实脑内世界因为刘耀文的话,展开了多激烈的争吵。
来人是宋亚轩,敖子逸本以为会是马嘉祺。
“本来该是翔哥来的,他在拉架。”宋亚轩无奈地撩了下刘海,“只有他和真源拉得动。”
敖子逸已经缓过神来,他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刚刚耀文说,医生会唤醒正常人格来接管,可你们都很正常,为什么……”
“谁说我们很正常,那只是你觉得。”
宋亚轩打断了他,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宋亚轩也会怼人。宋亚轩坐在他面前,笑得甜甜地盯着他的眼睛,掰着手指头和他细数,他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柔软。
“马哥反社会,你最好别真惹到他。贺儿轻微躁狂,一急起来不受控,只有翔哥能牵制住,哦,还有翔哥,他洞察力惊人,擅长谋划人心。小张张是科学狂人,一钻进实验室就不吃不喝不睡觉的那种,虽然能给社会做贡献,但对丁儿的身体百害而无一利。我是伪善的坏小孩,刘耀文嘛,他挺可爱的,就是太小孩气了,无理取闹。”
他嘴角一扯就是最乖巧甜腻的弧度,还腻腻歪歪地捏捏敖子逸的小臂,像是在撒娇:“敖警官,你不会也以为DID,是变身好几个人,各有所长,然后走上人生巅峰的戏码吧?要我们都是好人,可能人人都想得这病了。”
宋亚轩这样说话让敖子逸又好气又心疼,他制住宋亚轩不饶不休的手:“你能和我说说吗?为什么?”
话说得不明不白,可问的人能听懂,敖子逸知道宋亚轩很聪明。
敖子逸信了他说自己伪善,他一旦没了甜笑,整个人有种看破一切的俯视感,宋亚轩的声音不轻不重地落在敖子逸心上:“丁儿的那两个后爸都虐待他,刘华履和第一个后爸一起……嗯。他妈也不管,第一次是怕他破坏自己的美满婚姻,第二次居然陷入了爱情,荒唐至极,她居然能和把自己掐到窒息三次的畜牲坠入爱河。”
他说着又笑起来,笑得令人胆寒。
“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可你们放过了丁程鑫妈妈。”敖子逸预感到被隐藏的一切将要完整地展露到他面前,可他此刻丝毫没有去摸录音笔的想法,明明录音笔就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明明只要按一个键就行。
他一定是怕被宋亚轩发现了,对,就是这样。
故事的原貌展现在了他面前。
5岁前的丁程鑫有着贫困却幸福的童年,母亲是清洁工,父亲是工人,他们是搭伙过日子,不太恩爱,但都对丁程鑫很好,尤其是父亲。
父亲会用仅有的工资给丁程鑫买小玩具,有空带他去四处玩,教他捉螃蟹,放风筝,占据了丁程鑫半个童年。
直到他那天去父亲工地送饭,亲眼看着他世界上最信赖最敬佩的人,从楼上摔下来,摔成一滩血水。
没过一年,母亲带着他改嫁给一个拆迁户,丁程鑫十分抵触,因为他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很奇怪,可母亲强硬地拒绝了他,只说要好好对待继父。
丁程鑫的噩梦开始了。
刚开始肌肤上的试探和打骂,他去和母亲说过,可母亲不信,还让继父知道了。
这时张真源和贺峻霖出现了,张真源体能好又敢于反抗,总能在继父手下躲几棍子,为丁程鑫减少伤害。而贺峻霖会陪丁程鑫聊天,在他难过时从早聊到晚,不停地转换话题,转移丁程鑫在苦痛上的注意力。
刘耀文在宋亚轩之后出现,宋亚轩善于假装乖巧,降低继父被张真源反抗后的警戒心,而刘耀文是丁程鑫渴望证明自身价值,产生的弟弟。丁程鑫在刘耀文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教他画画,篮球,真情实意地扮演着哥哥的角色。
后期继父察觉母亲不管不问,开始进行实质性的伤害,第一次被侵犯时丁程鑫木然地躺在床上,身下都是血,连贺峻霖都不能把他从强烈的绝望中叫出来。
一个月之后,马嘉祺来了,但马嘉祺也没能阻止继父带来刘华履,当时他们都不在清醒状态,宋亚轩至今都能记得他们醒来后,那天恨入骨髓的血味。
继父和刘华履,他们必须死。
马嘉祺每次在继父吃完海鲜大餐后,出门给他买啤酒,躲在墙角忍受他喝醉后的拳打脚踢。
他终于痛风了,可惜没有死。
贺峻霖主动和母亲交谈,装作平静的样子关心父亲的身体,母亲欣慰于他的接受就没有多想,几次后他套出了继父对青菜过敏,于是在母亲送往医院的饭盒里,每次都混入青菜汁。
后来继父死了,大家都很高兴,马嘉祺封存了丁程鑫的记忆,他不再想自杀,而是好好地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
可噩梦还未结束,母亲再次带着他改嫁。家暴,每次母亲被打,丁程鑫都会冲过去拦住李秋林,可他的母亲,会反过来帮着李秋林一起打他。
丁程鑫不懂,所有人都不懂,只有宋亚轩反应过来女人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无可救药。
严浩翔是在这种情况下醒来的,他原本是意识体。他是天生的商人,一边利用前任继父的遗产做本钱进股市,一边把李秋林和母亲哄得服服帖帖的。
他改了李秋林的财务报表,千挑万选的一个数字,不会影响账面上的任何运算结果,却能给公司财务带来一笔不小的损失,继父理所当然地被开除了。
李秋林曾是高管,穷苦人家出头的凤凰男,倒有几分真材实料,可前公司也不是好鸟,打了招呼让所有人都不录他。他也不曾放弃,流连于人才市场,寻找出头之日。
刘耀文发邮件找了刘华履,这是马嘉祺的主意。他们承诺给了刘华履十万定金,只要他带李秋林去喝酒,所有酒钱都双倍奉还,他们把李秋林一步步带入酗酒。
马嘉祺原是想从根源上毁了他,让他一步步堕进深渊,就像丁程鑫一样。李秋林酒驾导致两人身亡,部分原因是张真源在他车上动的手脚。刘耀文剪了监控,之前和刘华履的所有信息也都被删的干净,汇款账号是用他人丢失身份证办的,毫无线索。
等宋亚轩说完,他伸手摸出了敖子逸裤子口袋里的录音笔,惊讶于未被启动,他有些疑惑地看过去:“没电啦?”
敖子逸的视线落在录音笔上,一言不发。半晌,宋亚轩笑了,那是一个不是只有肌肉牵扯的甜笑。敖子逸想,宋亚轩真正开心时的笑容,也是很甜的吧。
“反正也没有证据。”敖子逸朝他摊手,头微微往后仰,好像无可奈何。
“你真是我见过最蠢的人。”
08
“三爷,你真要接手这个儿童交易的案子?”陈蔚小声地问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我今天听说,上头有人想压下去的,你不怕死啊。”
敖子逸回头温柔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安慰于她的坦诚相告,似乎是更坚定了决心,陈蔚竟觉得他笑里带着决绝。
“我很怕死,可孩子们也怕,我希望他们都能活在阳光之下。”
陈蔚似懂非懂,看着敖子逸捧着厚厚一沓资料远去的背影,他更瘦了,警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阔。
十三个月,超一年的时间,敖子逸难以蜉蝣撼动大树,前后威胁信恐吓信收了一堆,还是强撑着对着大树的根基砍了重重几刀。案子上众多疑点,可敖子逸知道自己不能再动了,他今天要去见丁程鑫。
丁程鑫两年前只身前往外国心理治疗室,过了一年才回来,敖子逸不了解DID,更不熟悉治疗的手段,但一年后回来的丁程鑫,就只是丁程鑫了。
马嘉祺在动身前给他写了一封信,他还保存着,上面一反常态地絮絮叨叨,交代了丁程鑫所有的喜好和厌恶,要他督促丁程鑫做腰伤的康复治疗,洋洋洒洒几大张。最后马嘉祺这样写:他以后就交给你了,但你不许喜欢他,他永远是我的。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大包裹,有宋亚轩买给他的一大箱辣条和火腿肠,和贺峻霖送的一副墨镜,怪奇特的,严浩翔给他买了双限量版AJ,张真源是乐高,刘耀文给了台顶配的游戏本。
只有贺峻霖给他写了信,或者说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敖三爷请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忘记我!
回国的丁程鑫,成为了家财万贯的小学数学老师。敖子逸本以为他会去物理实验室或者继续当黑客,或者搞投资玩股市,可他都没有,过去的一切都好像没能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敖子逸试探过几次,丁程鑫都一脸茫然,眼神毫无波动。治疗过后的丁程鑫,笑起来和宋亚轩一样甜甜的,喜欢眯眼睛。
他像平常的同岁男孩,打游戏打得很棒,敲键盘的手速吊打敖子逸,会和敖子逸幼稚地比赛谁先到下一个红绿灯。可能因为做了数学老师,他说话也会下意识地理出一条逻辑线。吃饭的时候,能绵绵不绝地换不同话题,敖子逸每次和他出去玩,都聊得很开心。
敖子逸查儿童交易的案子时,没太避讳丁程鑫,他把丁程鑫当知心朋友,丁程鑫甚至能够直接在家和他分析新线索,他推理也是把好手,无论多难都能联系起来。
唯一一样的是,丁程鑫记性一如既往的不好,他时常忘记时间或者迷路,敖子逸习惯了他每次约饭迟到。
可这次好像太久了。
微信页面上最后一条,还是丁程鑫发来的表情包,是一只柴犬,翘着二郎腿向他比OK。
等一下。
敖子逸退回去看那个表情包,明明是两个物种,但敖子逸好像突然从柴犬看到了马嘉祺,他当时靠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端陶瓷杯的神态。
电话打不通,电梯等了很久都不来,敖子逸爬了十八层楼梯,踉跄着飞奔到丁程鑫家门前。
门没有锁。
敖子逸去按把手的右手,颤得发抖。
丁程鑫闭着眼睛,侧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印柴犬的被子,身边围着小猪佩奇,手上攥着那一对兔子和小熊的挂饰,吉他和车的模型横在他纤细的腿上。
他怀里还抱着一张画,画上有七个人,应该是刘耀文画的,都是火柴人。
敖子逸一个也认不出来,好像一模一样,细看又好像是七个不一样的灵魂。
茶几上放着一张纸,纸上熏了香,安眠药的瓶子稳稳地压住了纸张,它才没有被秋天傍晚的风吹走。
纸上是丁程鑫的字迹,却好像和两年前的不一样了。
“敖子逸,对不起。”
“我骗过了医生,骗过了你,但最终骗不了自己。”
他好像写了些什么,又用笔匆匆涂去。
“珍重。”
月亮代替太阳上班,天空中最后一抹橘黄色的光辉,坠进了山头的云里。
End.
写于文后
七个人格是独立存在的,有血有肉的人,有自己的情感,偏好,思维,和目的。
敖子逸也不是单纯的叙事者。
请大家不要把《七等份余生》=只宣扬团魂的文章哇(拜托拜托)
【皓极‖志极】三角关系(现实向/一发完/甜)
众所周知,三角关系具有稳定性。
暗恋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喜欢的人是个傻子,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两个煞费苦心的哥哥与一个情窦未开的弟弟的故事
*现实向勿上升真人
*张泽禹视角
我想我应该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人。
事情的开始是我坐在车里,苏新皓与张极坐在一起,而我挤在他们旁边,朱志鑫和左航还有穆祉丞坐在后座笑。那天工作人员问我有没有考虑过带他们去东北玩一趟,我还没反应过来,苏新皓已经抢答:“现在不能去。”
苏新皓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现在去东北的机票确实昂贵,只不过没想到当穆祉丞说在思考下一次去哪里玩张极接话说去江苏,苏新皓抬头道:“那就住张极家里。...
众所周知,三角关系具有稳定性。
暗恋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喜欢的人是个傻子,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两个煞费苦心的哥哥与一个情窦未开的弟弟的故事
*现实向勿上升真人
*张泽禹视角
我想我应该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人。
事情的开始是我坐在车里,苏新皓与张极坐在一起,而我挤在他们旁边,朱志鑫和左航还有穆祉丞坐在后座笑。那天工作人员问我有没有考虑过带他们去东北玩一趟,我还没反应过来,苏新皓已经抢答:“现在不能去。”
苏新皓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现在去东北的机票确实昂贵,只不过没想到当穆祉丞说在思考下一次去哪里玩张极接话说去江苏,苏新皓抬头道:“那就住张极家里。”
这个反差实在太大,我的脸没有出现在镜头里,隧道昏黄的灯光落进车里,明明灭灭,我仔细回想了这一天的经过,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有预兆,比如刚刚结束的火锅,苏新皓又陪着张极坐在了清汤锅那一边;比如下午苏新皓说他困了,张极拍着他的后背深情款款地唱幼儿园才会有的摇篮曲。或者再往前推推,合宿那天晚上有一个睡衣party,我在暗处看着朱志鑫和苏新皓是以怎样看似毫无规律的步伐踱步到了张极身边,他们三个牵着手在最右侧跳舞,这个环没有人能加入,一直都是如此。
张极的年龄确实比我大,但是我敢肯定,他的心理年龄绝对是排倒数。他根本不像是一个初中生,反倒像一个刚刚从幼儿园出来的小学生。这个事情成立的前提条件是得有人把他当小孩子一样看待,我想没有人会把一个一米七的男孩子当小朋友看待,但是我错了,朱志鑫和苏新皓完全是将他捧在手心里,好像张极才是那个十三个人中最小的弟弟。
拜朱志鑫和苏新皓所赐,张极的心性过于天真烂漫,国王游戏时他成为国王,当赵冠羽还在抽签时,朱志鑫和苏新皓拿着自己的签对他晃,意思是待会儿放他们俩一马。这种赤裸裸的暗示张极硬是没看明白,大概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张极说你们俩跳舞吧,要sexy的那种。
要我说,如果换做别人,苏新皓可能就要冲上去掐后颈了。但是苏新皓没有,他只是言语恐吓了一下下张极,然后两个人完成了张极的要求。不出我所料,他们俩坐在了张极的一左一右,苏新皓撕开筷子包装很温柔地给张极喂饭,仿佛张极是刚刚断奶的孩童。
我那时心想着倒也不至于这么溺爱,结果当我看到晚上苏新皓配合张极跳华尔兹时,我才知道苏新皓到底是有多么的惯张极。游戏结束后分配房间,朱志鑫和苏新皓有很强烈的愿望想要一个三人间,而三人间被抽走时两个人都有些失望,我冷眼旁观,心里有一股隐秘的快意——你们三个人还不是被拆散了。
但是我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张极会在苏新皓和朱志鑫的床上。穆祉丞竭力找补,说他和张极一起过来,只不过嫌他们三个人太吵,又回去了。这是一个谎言,没有人会抛弃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双人床去挤一个四个人的双人床。张极早上被问及这个问题时自己都圆不回来,苏新皓和朱志鑫直接闭口不谈。
我曾在闲的无聊时看过张极的微博,张极的大号时不时会发一些照片,我一一翻下去,我出现过,童禹坤出现过,赵冠羽出现过,余宇涵也出现过,但是出现频率最高的还是朱志鑫与苏新皓。我又翻了朱志鑫和苏新皓的微博,发现其他人的出现频率远不及张极出现的次数。张极与人为善,和谁关系都亲近,他来自江南地区,刚刚来时操着轻软口音,和和善善。苏新皓不一样,他从小就活得清醒,将自己周边的事物贴上一清二楚的标签,他的实力配得上他的野心勃勃,我从骨子里佩服这样的人。他将自己的交际圈其实划分得很清楚,一是父母老师等长辈,二是朱志鑫和张极,三是除了朱志鑫和张极以外的人。
我观察过张极,张极很少对别人发什么脾气,但是这个别人里面不包括朱志鑫与苏新皓。在外人看来那是关系不好,其实这才是亲近的表现,只有在真正关系好的人面前,张极才会真正展露自己的喜怒哀乐。
关于他们三个人粉丝有太多评价与猜测,说得好听一点那是同进同退,说的难听一点那是抱团。张极有一段时间被这个言论困扰,远离苏新皓远离朱志鑫,和左航互动明显加多。张极本就住宿,和苏新皓朱志鑫都不一样,再一躲,一天下来都见不到人。是苏新皓先发现不对劲,在声乐课下课之后直接把张极堵在声乐教室。苏新皓的脸色太难看,我坐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喘一口,我听见苏新皓说,不要被奇葩言论影响,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我一开始实在是没想到他们三个人会有如今这样复杂的交错关系,也就没有注意到他们相处的特别之处。我只是好奇朱志鑫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总喜欢和张极抢东西,他在我的印象中向来是不争不抢。直到有一天张峻豪和我抢玩偶,他的手背无意中蹭过我的下巴,那一刻我幡然醒悟,那不过是类似于打情骂俏的小游戏罢了。张极喜欢肢体接触,朱志鑫借着打闹与幼稚的争抢行为,让张极钻进自己的怀里,或者是挂在自己的身上。同理,苏新皓与张极时不时发生的肢体小摩擦也是如此,苏新皓能毫无顾忌地把张极夹在自己胳膊下,或者是把他摁在地上两个人的腿交缠着。
我很好奇他们三个究竟是怎样维持这样的关系。我听班里女生说过,三个人的友谊总有一个人多余。我曾一度以为多余出来的人是张极,第一次公演内部选拔考核时朱志鑫和苏新皓都选择了彼此,张极两次落选。那段时间张极很颓废,和左航玩对视游戏时一度落泪,当时的苏新皓明显慌了起来,朱志鑫的笑也很勉强。
于是二公舞台内部选拔时,朱志鑫和苏新皓在有合作舞台的前提下,两个人又各自选择了张极。事实证明三个人的默契依旧,哪怕朱志鑫不是和苏新皓合作,他和张极仍然合拍,只有两个双人舞台,朱志鑫和张极就占了一个。舞台也很有意思,我路过舞蹈室时看见他们排练,朱志鑫递给张极一封情书。
张极实在是迟钝,他不明白苏新皓和朱志鑫对他愈发奇特的感情。他在苏新皓和朱志鑫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觉得发生什么都正常,所以哪怕是我无意中看见朱志鑫拉着张极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里接吻,张极当时也只是认为那是在练习接吻技巧,而没有往更深层想去。有一段时间苏新皓和朱志鑫较劲,估计是在比谁能吸引张极的注意力,在镜头面前疯狂营业,在私下里也比平时更加亲昵,我想张极可能会不高兴,可能会找我来营业,或者是找左航。可是张极没有,张极坐在一堆人中间跟着起哄鼓掌,朱志鑫和苏新皓对视一眼,眼底不约而同露出了挫败的神色。
暗恋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喜欢的人是个傻子,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苏新皓和朱志鑫后来也想明白了,一个能摁着头让他们俩共同跳一段sexy的舞蹈的人怎么可能会吃他们俩在一起的醋。苏新皓不愧是直球选手,直接在真心话大冒险中开门见山地问张极,我和朱志鑫同时掉水里了你先救谁。
其实两个人都没有把握,苏新皓用笑掩盖忐忑,朱志鑫在抖腿,脸上是满不在意的表情。最后张极回答的是朱志鑫。场面当时一度有些尴尬,我赶紧给张极圆场说这个就像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在苏新皓低头压帽子的时候我看见张极一脸歉意的伸出手向下探去。我当时没有想过那么多,后来再回想这一幕,我想他们当时应该是在牵手。而我说的形容也一语成谶,这种只会出现在情侣之间的智障问题出现在了苏新皓朱志鑫与张极之间。
不过后来苏新皓再也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张极重感情,当年在懵懵懂懂时就有为了最好的朋友放弃一百万的毅力。这种问题对于苏新皓和朱志鑫来说不仅仅是煎熬,对张极来说也是惩罚。那次问题之后张极的眼睛空洞了好几天,苏新皓愧疚不过,想去找张极道歉,却被张极反问:“一定要二选一吗?”
张极是一个贪心的小孩,他的小世界里只有朱志鑫和苏新皓。这里繁花遍地,鸟语花香,清泉叮咚,张极不忍心逐出任何一个人。于是苏新皓与朱志鑫达成了同等目标,不会再争高低之下,只会一致对外。
很不幸,我被划分在这个“外”的区域里面。过年回来之后我不出意外地看见张极趴在苏新皓肩膀上有说有笑,我想和张极打招呼却插不进去。他们三个人吃饭在一起,午睡在一起,课虽然不在一起,但是我和张极也不是同一节课。
于是等一个星期后张极终于有空来和我说话,我们俩尴尬对视无言,竟不知道说什么,打了个哈哈便过去了。我想苏新皓一定很满意这种情况,我看他笑的十分开心,出门勾着张极的肩膀:“我那个《告白》的MV邀请你来出演好不好?极哥给我个面子?”
张极爽快点头说行啊,第一次免费。
等我过生日时由于工作人员安排,中间的位置留给了我和张极。张极拉开椅子坐下时还是有些惊讶,问我难道不应该留给童禹坤吗,你们俩都订婚了。我被张极噎得不知说什么好,朱志鑫笑着往我们这里看了一眼,我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张极失误时苏新皓踊跃跳出来要问他大冒险,死亡送命题重现江湖,左航在一边煽风点火,张极捂着脸不愿面对现实。
苏新皓还是心软,最后放了张极一马。左航给了张极一个台阶下,张极把所有人都点了一遍。这在我的意料之中,左航甚至帮他又在我的后肩点了一下,我当时心里想着哥你别害我。果不其然,张极跟腱炎痊愈重新开始上舞蹈课,我本应和张极站一起,结果朱志鑫和苏新皓很有默契地把我们俩隔开,我和张极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我这时才发现朱志鑫的独占欲其实不比苏新皓小,五一放假时工作人员说让我们自己拍vlog,张极本来约着我一起出去逛街,朱志鑫突然加入,很坚定地说,我也要去。
那天回去时已是傍晚,朱志鑫执意要把张极送回宿舍。我走在一边开始沉思,朱志鑫和张极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那一次合宿我不是第一波叫张极起床的人,可是我看过物料,都能隐隐感受到那次是有多么劲爆。穆祉丞喊张极起床,张极说起不来,他要再睡一会儿,然后翻身滚进了朱志鑫怀里。
“你在想什么?”张极拍我肩膀让我回神。朱志鑫还在对我们招手道拜拜,我想到了一个不太贴切的比喻——望夫石。也许朱志鑫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当他凝视张极时眼里的占有欲是多么的强烈,多么的令人心惊。
我冲他笑笑,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发觉,张极已经很高了,这个高度苏新皓可以肆无忌惮地把他抵在墙角直直吻下去,朱志鑫把他圈在怀里时可以微微低下头和他接一个很缠绵的吻。
我想班里的那个女生说的也不完全正确,三个人中不一定会有人多余,毕竟三角关系具有稳定性。
写在后面:图一乐罢了
只是觉得苏新皓真的真的很宠张极
还有朱志鑫
不要说什么抱团,他们只是关系好而已
月宿琉璃珠
【朱苏极】【极地航行】
不传统定义的大三角像难以解开的数学题。
全文7000+
瞎写的,要骂骂我。
正文。
七月中旬的重庆,炎热的夏天。不出太阳不算晴天。
还是闷热的不行。
张极趴在练习室的学生桌上醒来,朱志鑫拿着刚买的冰水弯腰放在了张极露出来的脸颊上。瓶身上的水珠顺着瓶身纹路滴在张极枕着脸的手臂上。
“朱志鑫儿!”
朱志鑫嘻嘻哈哈的站直大声笑起来。
张极虽然已然习惯朱志鑫的玩闹,但是偶尔还是为什么有这种人的想法。真的。想一屁股坐死他。
朱志鑫把张极叫醒一起去上课,暑期全体...
【朱苏极】【极地航行】
不传统定义的大三角像难以解开的数学题。
全文7000+
瞎写的,要骂骂我。
正文。
七月中旬的重庆,炎热的夏天。不出太阳不算晴天。
还是闷热的不行。
张极趴在练习室的学生桌上醒来,朱志鑫拿着刚买的冰水弯腰放在了张极露出来的脸颊上。瓶身上的水珠顺着瓶身纹路滴在张极枕着脸的手臂上。
“朱志鑫儿!”
朱志鑫嘻嘻哈哈的站直大声笑起来。
张极虽然已然习惯朱志鑫的玩闹,但是偶尔还是为什么有这种人的想法。真的。想一屁股坐死他。
朱志鑫把张极叫醒一起去上课,暑期全体练习生都来了。
练习室里吵吵闹闹的。还有在地上打的不可开交的。张极进去绕过战场找地方坐下。朱志鑫坐自己旁边。拿着歌词纸。苏新皓也从沙发上起来坐到了朱志鑫的旁边,还顺手把多余的歌词纸给张极边说。
“张极,你这午间爱犯困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每次都要我俩谁去叫你。”
张极眯着眼睛隔着朱志鑫瞅苏新皓。
“也没有每次好吗?”
苏新皓躲避张极的眼神摆摆头表示无奈。拿着歌词纸假装认真看。
老师来的快,布置作业也快。要求每两个练习生一组完成选曲和最后演出考核。表现好的可以录正式的版本发在官方号里。
其他人一听炸开了锅,还是有些不明白的人看着老师,老师示意大家安静说这次考核很简单也很顺大家的心意,什么都自己选都对了。队友自己选。歌自己选,舞蹈自己编。服装也自己决定。就是时间是公司定。
就两个星期半个月。
布置完后老师就走了。其他人倒是三三两两迅速聚在了一起。只有他们仨没有动。朱志鑫似乎不知道该干嘛。几次想说话都只张开了口又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
半个月。
对于张极来说怎么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苏新皓抬头看朱志鑫,朱志鑫回看。倒是张极淡定的很。拿着本来要练习的歌词纸又看了几眼最后站起来对着他俩说。
“我已经大致选好了歌蛮难唱的。你俩也加油。”
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留下朱志鑫苏新皓面面相觑。
张极出了练习室的门就把手里的歌词纸折叠了起来揣进了兜里。像之前月考也好还是别的考核一样。次数多了也就不怎么难选了。有些结局是不用猜张极就知道的。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
张极最后和张泽禹一组。如所有人预料的一样。
张极变声期比之前稳了很多。二月份的时候有两次特别重要的考核。张极考核了两次就砸了两次。对自己很失望那倒是不至于。但是晚上睡觉前也会想,为什么是我。
不应该是我。
已经距离发布考核任务过去了三天。有的组初见雏形。有的组选好了的曲推翻重选了几次。可能张极张泽禹脑子相通。选曲很快。之前跟朱志鑫苏新皓说自己大致选好了曲没有撒谎。是真的心里有了谱。
“在不同的遭遇里我发现你的瞬间,有种不可言说的温柔直觉。”
“在有限的深夜消失之前触摸你的脸,我情愿这是幻觉,也不愿是种告别。”
是张极最喜欢的这首歌的两句歌词。
张极提出唱这首歌的那刻,张泽禹都没有犹豫答应了。都不需要商量的那片刻时间。当天就把歌选完了。在所有人都再纠结的时候,在练习室放着各种各样的歌的时候,也在朱志鑫苏新皓讨论还未开始的瞬间。
那晚张极张泽禹最先回去。一人一只耳机。就放着这歌。
是郭顶的《保留》。
张极做梦了,梦见自己初公开的那天唱了《温柔》,表现也不怎么好。记得那天紧张的也发抖。可是又莫名勇敢。演完了就是演完了。没什么好复盘和好遗憾的。就记住下次表演要更好一点。睡觉也能很快睡着什么都不怕。
张极醒的比闹钟早,坐起来发了会儿呆。拿手机看消息。
昨晚过零点了朱志鑫给自己发了消息。
“早上想吃什么吗?我给你买。我们三个一起吃。”
张极和张泽禹去的算早,一起排练了歌。唱第三遍的时候朱志鑫苏新皓来了。朱志鑫进去示意张极出来。
朱志鑫嘴里叼着油条还把另一根油条放张极手里。嘴里含糊不清。还在从塑料袋里拿豆浆出来。
张极其实吃过了,和张泽禹一起。虽然吃的不多。看朱志鑫这样也不好在拒绝。拿着油条慢慢吃。
苏新皓从厕所出来,进来就拿着吃。
朱志鑫一脸嫌弃。
“你洗手了吗?”
苏新皓边吃边说。
“怎么可能不洗,你有病吧。经常不洗的是你。”
“嘿,你这人怎么张口就来。我告你造谣啊。”
他俩说了一会儿苏新皓看张极不出声问他。
“你们歌练的咋样了?”
这些天他一直和张泽禹练习,什么都来不及问。
张极喝了一口豆浆开口说。
“挺好的。”
朱志鑫听闻就来拍张极的肩膀。
“行啊你,真的如你所说歌难唱的。你俩也是牛。”
苏新皓接着朱志鑫的话说。
“不过你最近确实稳了很多。”
张极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张极走的时候还把垃圾带走了。出门的时候说你们加油。
朱志鑫其实想说你也加油。来不及说出口张极就已经走了。很多次朱志鑫都想对他说你加油,你可以的。
朱志鑫压力蛮大的,尤其今年开始。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自己有些力不从心。苏新皓可能也是,经常练到很晚,第二天又来的很早,听他说晚上回去还得学习。苏新皓太拼命,让自己很累。朱志鑫想太多,也让自己很累。
张极呢?张极也是累的。今年一切变得不同。变声期跟腱炎,张极不说。可谁都知道对他影响太大。
一颗蹦蹦跳跳的豆几现在大多数时候蹦不欢。
朱志鑫明白,苏新皓也明白。他们仨都明白。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变声期。青春期。迷茫期和倦怠期。
苏新皓出去的时候碰见张极和左航张泽禹,应该是要回去了。
朱志鑫练的太狠累的躺地上,苏新皓进来就瞟了他一眼。
苏新皓坐朱志鑫旁边。
“张极回去了。”
“嗯。”
“我偷偷去听了张极张泽禹练习。唱的很好。比我想象中还好。他俩状态好像回来了。”
朱志鑫拿手擦额角流的汗。
“你怕吗。”
朱志鑫又问苏新皓。
“怕什么?考核?尽全力就好。”
朱志鑫了然。倒不是怕他们超过自己。
只是少年人的胜负欲。不想输。
有舍有得张极明白的算晚吗?
小时候妈妈要求自己选择吃零食还是看电视的时候就知道。不能两个都要。
在大一点,选择继续做模特还是去当练习生的时候也该明白。
14岁的张极已经不在什么都想要了。以前爱抓着朱志鑫苏新皓的手。或者坐他俩的旁边。想要和他俩一起睡。想要和他俩一起吃饭。想要他俩干什么都带着自己。后来自己黏人的性格他们好像习惯了。真的干什么都带着自己想着自己。
前些天回去江苏,妈妈观察几天摸他的头说他变了。具体哪里变了没说,只是说长大了。
张极自己也能感受到,身体变化是最明显的,心理变化也有。那些奇怪的情绪与不安张极多多少少能控制了。只是疑惑自己怎么就长大了。
长大不好吗?
或许是好的吧。
张泽禹也回了老家,带过来的零食分了一些给其他朋友。小部分带回了宿舍。给张极的都是甜的,张极晚上不怎么吃东西。都还放在床头柜子上,左航倒是时不时拿来吃一点。张极也不阻止只会让他少吃,吃多了晚上不消化。
左航边吃边看着对面看手机练习唱歌的张极,倒不是别的。今年尤其和张极相处的时间多。以前张极爱疯,和他说不了几句正经话。也不爱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往外推。大部分都谈论伙伴们今天干了什么明天自己要怎么整回去,带着满满的玩闹味。
张极还是怕黑胆子小。上次一起去长沙的时候。亏的是一起睡。后半夜张极应该做梦了,一把薅住了自己。左航有些被吓到。张极嘴巴里还说着什么,左航没听清。认命般的躺着。
或许是张极看起来太害怕,左航拍小孩似的拍张极靠过来的背。又像是哄他。
没关系,
一场梦罢了。
从那天开始,左航才真正感受到张极在走近自己。
不是嘴巴里行动上和自己走近了。
而是真的在把一切散开来抛出去的走近了自己。
而且左航发现,自己很欣然的接受了这段突飞猛进的关系。
如果可以或者需要。希望张极能依靠自己像那晚拍拍他告诉他“没关系的。”,而自己也能在无助的时候给张极眼神他能懂自己的不安给自己回应。
一段关系里好坏不分时间。
重要的是,它会走。
也会悄无声息的来。
考核那天,张极睁眼就无比清醒。
考核的时候也发挥了比平时更好的水准。老师夸他进步很大。下来后左航对他竖起大拇指。称赞无需言明。
朱志鑫和苏新皓的双人舞也高难度。下来后苏新皓扶着腰。朱志鑫担心的也想扶着他,被苏新皓摆摆手拒绝。
毫无疑问,朱志鑫苏新皓组第一。
夏天的第一次考核,开始的急促,结束的很平静。
不算皆大欢喜但也意料之中。
张极进去的时候只有苏新皓一个人,坐地上扶着腰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动静苏新皓转头看见张极。
“嘶……”
张极掀开苏新皓的衣服,喷雾消炎药。听见苏新皓憋闷的忍痛声。放下药瓶。拿手去揉苏新皓的腰。
“张极…”
“嗯?”
张极揉的心无旁骛。
苏新皓透过练习室里大大的镜子看坐自己身后为自己揉腰的张极。张极揉的认真,虽然没什么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带着唇膏或是擦防晒霜的缘故。变白了好多,嘴唇也不在经常起死皮了。
张极开始变的在乎自己的一切言行和外貌。
眉眼也都是坚毅。看不见眼睛。那也一定很亮很亮。就像刚才考核的时候,眼睛里面带着光。
是耀眼的。
就像第一次见他唱高音惊艳到自己。
张极本该就是耀眼的。
苏新皓如是想。
“今天你表现的特别好。”
张极一停,几秒后继续手上的动作。
朱志鑫拿着水进来的时候张极已经在收拾东西。
朱志鑫过去揽着他。
“要走了吗?”
“嗯,左航张泽禹在等我。”
“行。”
说着狠拍了张极的头。
张极面露怒气上去就是一勾手。
朱志鑫看着张极的背影,好高了呀。去年张极回宿舍之前还偶尔和自己闹,也不好好走路赖在自己身上。还求着自己去宿舍和他一起睡。
什么时候也真的好像长大了,走的时候不在害怕也可以头也不回。
受伤也可以面无表情。
什么时候学会的?
伪装这件事。
张极睡前还放考核的歌,左航洗漱完进来就能听见。左航不明白张极为什么喜欢这首歌。按理说张极更喜欢偏欧美风的歌,大部分听的也是英文歌。
左航走过去坐张极旁边,示意他拿零食给自己。张极习惯性的给他拿。
“左航。”
“嗯?”
“少吃一点,你胖了。”
“嘶……”
左航一个眼神杀过去。
张极笑。连着眼睫毛都在颤动。
左航想,张极还挺好看。之前也觉得他好看,但是长大真奇妙。张极变的更漂亮了。
就是个子为什么窜那么快。明明自己比他大。这样显的自己很没有面子。所以左航现在最想实现的愿望是长高。
起码不要张极低着头看自己,也不要张极揽着自己的时候揽着腰。
左航看着张极笑的开心,许了新的愿望。
结束了考核之后的几天,组织了去聚餐。几辆车都坐不下。吵吵闹闹的去包间。
服务生看得出来都有点无奈,因为真的太吵了!朱志鑫刚开始还怕今天聚餐会有拍摄,还好真的什么也没有。
苏新皓给朱志鑫倒了杯橙汁,又问其他人要不要。朱志鑫看苏新皓站起来弯腰递饮料,扶着他的腰坐回来。
虽然是虚拢。
苏新皓腰还是偶尔痛,其实是老毛病了。像他自己说的。
习武之人,身上总得带点伤。
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朱志鑫也是深有体会,自己也经常受伤。但是每一次受伤好了之后都是苏新皓带着自己练舞,苏新皓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很凶。
虽然自己觉得自己还挺聪明,但是聪明人也有笨呼呼摸不着头脑跳不准动作的时候。苏新皓无奈但是大多时候都是很温柔的也很有耐心。那些白天黑夜里都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和不知道撒过多少的汗水。
在苏新皓这里,朱志鑫真的体会到了共同进步。
这算是,朱志鑫觉得珍贵的地方。
所以,苏新皓和别人怎么会一样。
吃的太饱,都要求走着回去。天也很晚了。应该没什么粉丝能认出来。所以一群人不算大摇大摆但也算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
该说不说,孩子太多还是招摇。
所以前前后后分了几批人走。
朱志鑫苏新皓和童禹坤在前面,朱志鑫本来想叫张极一起。但是张极显然没看自己和张泽禹左航陈天润一起了。还拿着手机热火朝天讨论着什么。
以前张极多半会拉着自己和苏新皓。
朱志鑫想,还是不一样了。
可以一起。
但是,
不是非要一起了。
到最后,真正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张极来找苏新皓拿自己的外套。都穿的差不多,但是苏新皓觉得背凉,腰冷的有点刺骨。所以张极把自己外套给苏新皓了。苏新皓紧紧的围在了腰上。
“要不,你带着回家吧。明天在给我。”
张极看苏新皓费劲的解衣服。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冷不着。”
张极点头,等着他解。
朱志鑫看张极就在面前,犹豫了一下开口问。
“要不,我们去宿舍吧?”
朱志鑫看了他俩一眼继续说。
“反正这么晚了,回去太麻烦了。去宿舍快,我们还能一起。”
张极有点错愕。
苏新皓想了想,觉得可行。刚好外地的朋友都来了,一起热闹。
就这样张极带着朱志鑫苏新皓去了他在重庆住了一年多的“家”。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宿舍,少年人总是能一时兴起,活力满满。
回宿舍不是抢着洗漱睡觉,而是选择在客厅里玩游戏。左航时不时还得警告他们小点声。又玩了一个多小时来催他们睡觉。
左航和张极商量,今晚左航去张泽禹那边挤一挤。要张极带着朱志鑫苏新皓一起。张极看左航这么说也就答应了。
苏新皓最先站起来进去洗漱,而张极早在他们玩游戏退出间隙去洗了来的。等真正躺床上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半。
朱志鑫和苏新皓睡一起,张极还是睡自己床上,还没关灯就还能听见他俩的打闹声。
“你能不能过去一点啊?你挤死我了!”
“我在过去我就得掉床底下了。我说你这人不能靠墙不能挨边就得睡中间是不是?”
“那你还掀被子抢被子呢,我说什么了吗?”
“切。”
“嘁。”
看他俩吵的。张极站着本来准备关灯的,现在只觉得他俩怎么能这么幼稚。
“要不谁来我这边,我床应该宽一点。”
“我来我来!”
听到张极这么说苏新皓一跃而起拿着枕头就过来了。
张极真的是有点困了,之前还会翻来覆去睡不着。今天可能是折腾的累了。
“张极。”
“张极?”
“干嘛。”
“先别睡,咱们聊聊天。”
张极闭着的眼睛又睁开。看朱志鑫在那边开着手机的手电筒。
“说什么。”
张极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对着朱志鑫那边。
朱志鑫想了想在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
本来想说看你变的有些奇怪,该说是奇怪吗?反正不太对劲,好像也和我们有点疏远了。
张极看朱志鑫的眼神有种了然于心的感觉。
朱志鑫想张极好像能听明白,也不算太笨嘛。
“有啊,烦我为什么长的太快,头发为什么那么多。为什么越来越帅…”
果然是你,是我想太多。
苏新皓听不下去,在被子里拿手掐张极的腰。
张极哎呦一声笑出来。
苏新皓接着说。
“正经问你呢。”
张极不笑了。
好半天才开口。
“有吧,但是我的这些事你们都知道,烦也没有用。”
朱志鑫还想问其他的,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张极重新躺正,苏新皓对着张极能看到张极在朱志鑫照过来的微弱的光里微翘的眼睫毛和鼻尖。
“人总在变化。昨晚上的思想可能到今天早上就变了。就像写小说一样。今天是happy ending,明早上结局如何不一定了。或许是分道扬镳又或者更糟糕。”
“那对于我俩呢?”
朱志鑫还是很小声的问。
张极知道朱志鑫敏感,其他小朋友的情绪他都在关注和照顾,在意所有人,是很温柔的一个人。
“你俩?”
张极笑了一下。
“有什么好说的,一声兄弟永远的兄弟!”
“我说朱志鑫,大半夜不睡不会就是想考验我们的友情吧?”
“那我说,你俩坚不可摧,我们仨牢不可破。”
苏新皓听见旁边的张极这么说,有些微愣。
你俩,
我们仨?
朱志鑫同样听不明白,张极说话什么时候也这么难理解。
“哎呦,别想了。你们俩都是我的好兄弟。这话听得明白吗。”
朱志鑫看张极无奈的这么说,也不在为难他。
“你也是,是我俩的好兄弟。”
苏新皓在张极旁边出声。
“嗯。”
“好了,兄友弟恭环节结束了,我们可以睡觉了吗。明天还得早起,兄弟们真得睡了。”
朱志鑫终于躺了回去。苏新皓也翻身躺正。
房间回归平静。
张极还能听见旁边屋的吵闹声。
应该还在玩黑手党游戏。
今晚是个坦白局。
想要坦诚布公。
说什么。
你们为什么不选我呢?
你们怎么能不选我呢?
你们真的没选过我。
张极讨厌一切做选择的题,但是考试卷上往往第一大题就是选择题。
张极也不喜欢数学试卷上密密麻麻的符号,大于等于在来个约等于。
张极想,没人喜欢吧。做选择这件事。也没人喜欢吧,把感情分为几等分。
分个大与小,多与少。
考差了还有下一次,自己没被选择也还会有下一次。不同理却也相似,下一次再一次也是。
在他们三个人里张极不能被选择。很简单,自己不是正确答案。
伤心会有的,但是想想也能理解。
张极在自己刚14岁还算规整的人生里学会了与自己和解这件事。
第二天全体住宿舍人员迟到,左航在昨晚三点半他们还在闹的时候就知道结果了。
张极可能昨晚没睡好,中午的时候又找地方躲起来睡午觉了吧。
左航找过来的时候张极睡得正香。左航本来想把他叫醒上下午课。但是看看还有20分钟,就轻手轻脚坐张极旁边,拿手机打开备忘录写词。
朱志鑫苏新皓没过一会儿也找过来,看他俩一起。张极这时候已经醒了。迷迷糊糊的站不起来。左航先站起来拉张极起来。还拍拍他的脸想让他清醒。
朱志鑫苏新皓走过来对着张极就是一顿rua,上下其手。
左航看的目瞪口呆。
“醒了吗?”
“嗯?醒了没有?”
张极受不住,只能求饶。
“醒了!醒了!”
朱志鑫苏新皓停手,张极扒拉自己被rua乱的衣领。边看这俩人,眼神愤恨。
“真是粗鲁!”
“你说什么!”
张极见势不好,赶紧开溜。边跑嘴巴里也是不饶人的。
“我说你们,粗鲁!啷个嘛!”
苏新皓追着就跟着出去。
留下一脸茫然的左航和习以为常的朱志鑫。
朱志鑫拍着左航的肩膀又揽着他走出去。
“你要习惯,小事情。”
好欠揍的动作表情和语气。
朱志鑫又说。
“以后就得这么叫醒张极,最管用了。”
左航哭笑不得。
张极某一天复习数学的时候,看见什么。三角形具有稳定性,两组对边分别平行的四边形叫平行四边形。皱眉,怎么那么多的图形,那么多的公式。还有那么多的学习工具。
数学好难,豆几叹气。
但是所有图形所有公式的存在都有他的道理,所有的东西,事与物都是,存在即合理。
要是拿来做文章,学术报告也能写几大篇。
睡前问了左航数学题,左航真的比想象中还要聪明。刷刷几笔就算出来了。不愧是准高中生。张极对着能算数学出来很快还能不头疼的人佩服的不行,真真是好家伙。
左航看张极这小脑瓜子一晃一晃的,觉得可爱。双手抱着张极的头就晃,大拇指还能rua张极的耳朵。
张极无还手之力,边被晃边想真的是朱志鑫苏新皓教的吧。这两人好的不教,对付我的方法倒是拿捏的妥妥的。
给我等着!
之后左航拿了一包零食放张极床头柜上了,张极不明所以。
“赔你的。”
原来是之前左航把张泽禹带给自己的零食吃完了赔的。
张极笑出声,嘴里说不要。
左航固执的放哪儿,说你要是不吃我晚上还是能帮你分担一点的。
也可能是习惯了晚上要去张极的床头柜拿东西和有时候就地而坐吃吧。
不知道这个夏天还有什么新的挑战或者别的考核,又或是不久的以后在或是遥远的未来,但是无论怎么样,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张极甚感欣慰。
透过窗帘有微微的月光照进来,张极想,今晚一定很好睡。
一切都是刚刚好。
那么,晚安。
玛卡巴…不是。
重新抱着呜呜躺好。
晚安。
我的家人,
我的朋友,
我的啵啵。
还有这个世界。
【今夕|十八时】月色沉溺
感谢上一棒老师:@冻浦
ooc预警╱勿上升真人╱全都是编的
逻辑不通请原谅╱观文愉快
全文2.8w+
“今晚月色真美。”
有人说,在这个世界上有六十亿人,一个人一生大约会遇到两千九百二十万人,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是十万分之四,相识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五,相知的概率是十亿分之三,而相爱的概率简直没法计算,总之,很低很低就对了。
刘耀文一直觉得,自己和宋亚轩能做到十亿分之三已经非常幸运了,至于那个没法计算的数据,就让他来计算吧。
列车缓缓开动,与山城渐行渐远,刘耀文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列车驶出站台,漆黑的夜空星星点点,车窗...
感谢上一棒老师:@冻浦
ooc预警╱勿上升真人╱全都是编的
逻辑不通请原谅╱观文愉快
全文2.8w+
“今晚月色真美。”
有人说,在这个世界上有六十亿人,一个人一生大约会遇到两千九百二十万人,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是十万分之四,相识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五,相知的概率是十亿分之三,而相爱的概率简直没法计算,总之,很低很低就对了。
刘耀文一直觉得,自己和宋亚轩能做到十亿分之三已经非常幸运了,至于那个没法计算的数据,就让他来计算吧。
列车缓缓开动,与山城渐行渐远,刘耀文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列车驶出站台,漆黑的夜空星星点点,车窗蒙上一层雾气,窗外什么也看不见,车厢里没什么人,刘耀文把自己缩进外套里,收回目光,靠在座位上闭上眼,再见啦,重庆。
是什么时候遇见宋亚轩的呢?他当时大概不知道这十万分之四的概率有多不容易。
刘耀文的头有些晕,他裹紧了围巾,把冰凉的手贴在胸口,寒气一路沁入肺腑,冻进了他的心脏,有点不舒服。
刘耀文耳朵里是鼓噪的心跳声,他好像睡着了,梦里似乎见到了那个他心心念念想要回到的小时候,耳机里的李健的歌声温柔如水,是他们都很喜欢的那首《假如爱有天意》。
“得了空一定要跟宋亚轩去看一场李健的演唱会。”
他悄悄地想。
“耀文,爸爸回来啦。”
有人在叫他。
刘耀文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是爸爸吗?
私家车停在屋外,刘崇明把后备箱的行李拿出来,不多,三个大箱子,女人跟在他身后,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女人很美,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长发飘飘,本就姣好的一张脸上画着淡妆,更衬得她温柔又娴静。
刘崇明提着行李箱,轻轻地打开后座的门,弯下腰,笑着对里面喊了一声:“小宋,我们到家了,快出来呀。”
语气宠溺又小心,是平日里没有的慈爱。
以前怎么不觉得,刘崇明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刘耀文趴在窗边冷眼看着楼下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心里没来由一阵失落,看来,爸爸不仅带了别的女人回来,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小孩子。
隔了半天,车里才缓缓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是一个小男孩。
刘崇明把他抱下车,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女人站在他身边,提着小男孩的书包,商量着先进屋,三个人亲密无间的举动就这么赤裸裸展示在另一个小男孩的眼里。
刘耀文捏紧了拳头,失落与失望一股脑堵在心里,他很难过,他觉得明明妈妈才离开没多久,为什么爸爸这么快就能带别人回家。
他才十岁,什么都不懂,但是他知道,如果这对母子来了,爸爸就不属于自己了,这个家从此以后也不需要自己了。
大人的爱情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明明说好这辈子只爱那一个人,到头来还不是在遇见下一个人的时候忘的一干二净。
刘耀文在母亲去世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事就会摔东西,发完火之后又会怅然若失,心口疼得厉害,但是别人只记得他摔东西,只说他不听话,从来不过问他是不是伤心难过了。
楼下传来欢声笑语,刘耀文悄悄地看着他们。
他看见刘崇明脸上洋溢着他好久都没有见到过的笑容,男人不过三十多岁,鬓角已经出现了白发,他与女人一人牵着小男孩的一只手,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往屋里走着。
小男孩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东看西看,花园里好多漂亮的花呀,蝴蝶都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小男孩往二楼望去,却措不及防与刘耀文对上视线,亮晶晶的眼眸淌着星光。
被发现了呢。
刘耀文像是做了坏事一般,迅速收回目光,从窗台溜下来,他安静地靠在柜子边,想着刚刚那个男孩的眼神,有些茫然,又想着爸爸身边那个女人,突然心中涌起没来由的火气,于是他抓过旁边的杯子摔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碎片散落一地。
他很委屈,明明自己跟爸爸一起过也很好,为什么要加上这两个无关紧要的人?
那个女人,她凭什么要住进我的家里?
那个小孩…
刘耀文推门出去,他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来他的家,和他抢他的爸爸。
刘崇明在周婉云去世的第三年带回了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
在这之前,他各种旁敲侧击地在刘耀文耳边打着擦边球,问他想不想要一个哥哥,想不想要一个妈妈。
刘耀文却只是说:“你既然已经有这个打算了,我不想要有用吗?”
这句话有些成熟过了头,刘崇明心里一惊。
儿子的性格和身体状况他是清楚的,他本想晚点再把宋莺和宋亚轩接过来,可是母子俩住的地方条件确实太差,宋亚轩听话又可爱,他想着,儿子身边有个伴儿,或许身体会好的快一些。
“耀文,来,这是你宋阿姨和亚轩哥哥。”
刘崇明牵着刘耀文的手,把他拉到宋莺面前,宋亚轩的眉眼跟宋莺很像,从里到外透出一股子温柔,他站在宋莺身后,细细打量着眼前一脸阴霾的男孩子。
宋莺蹲下身,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新款游戏机递到刘耀文面前,她的长发垂下来,带着淡淡的洗发水味,她轻声笑道:“耀文,这是阿姨给你的见面礼。”
一家子都小心翼翼温温柔柔的,显得好像是自己无理取闹。
刘耀文不说话,盯了那款游戏机半天也没有伸手接,这是他最喜欢的游戏机,之前在爸爸面前磨了好些天都没有买到,今天就在他眼前,他却突然不想要了。
刘崇明瞥见儿子的神情不对,怕他一时接受不了,于是又把宋亚轩推到他身前,带着些讨好的语气继续介绍:“来,这是你亚轩哥哥,叫哥哥。”
“哥哥”这个词特别刺耳,刘耀文慢慢地挪了一寸目光给宋亚轩——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
宋亚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他本就长得好看,笑起来温温柔柔的,让刘耀文心里没来由地一震。
“你好,我叫宋亚轩。”
声音也好听。
刘耀文突然觉得他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孩子,至少会比自己优秀。
小孩子对比自己优秀的孩子都会有些敌意。
于是他不讲话,不看漂亮哥哥,甚至连“爸爸”也不愿意喊。气氛尴尬到极点,刘崇明只好接过游戏机,把宋莺母子安排好,再牵着刘耀文去他的房间,准备开导开导儿子。
宋亚轩被宋莺带进一个房间,他却回头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弟弟,他突然对这个弟弟充满了好奇。他问:“妈妈,为什么耀文弟弟跟叔叔说的不一样?”
明明叔叔说弟弟很喜欢哥哥,很喜欢游戏机,很想要一个伴。
宋莺一愣,想起刘崇明对她说的种种,突然很心疼这个孩子,她抬手揉了揉儿子柔软的头发,耐心地解释:“耀文弟弟的妈妈不在身边,你要在他身边好好保护他,让他不要想妈妈,他其实是一个小天使。”
耀文弟弟跟亚轩一样,都是小天使。
刘崇明似乎已经习惯了推开门就见到一地的碎片,他把刘耀文拦在门外,自己默默收拾了这些玻璃,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遗漏的碎片之后,才把刘耀文牵了进去。
“耀文,你是不是不喜欢宋阿姨?”刘崇明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喜欢?不喜欢?
第一次见,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喜欢啊。”刘耀文眉眼弯弯,接过刘崇明手中的游戏机,乖巧又可爱,“宋阿姨给我买了游戏机,我当然喜欢,亚轩哥哥那么好看,我也喜欢!”
如此天真的回答,找不出一丝问题,果然还是小朋友啊。
刘崇明松了口气,伸手按在刘耀文的胸口,关切地看着他:“今天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没有。”刘耀文摇摇头,撒了谎。
他瞥见刘崇明的目光渐渐转移到另一个房间,心里一抽。
怎么可能没有,他看见刘崇明牵着这对母子回来,他嫉妒得快要发疯,他发现宋亚轩乖巧可爱,刘崇明就吃这一套,他又开始担心会不会自己是多余的。
于是他第一次没有闹脾气,乖巧地接受了游戏机,说了违心的话。
他难受的要死,失落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胸口,流浪在心底的一丝期盼土崩瓦解,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宋亚轩确实很讨人喜欢,也不能怪刘崇明喜欢他。
他长得就很讨喜,圆圆的大眼睛,礼貌又可爱,像是便利店里新鲜出炉的奶油蛋糕,甜甜软软的。
他站在宋莺身边,小小的一只,眼中繁花似锦。
刘耀文从没有见过这样清澈的双眼,他的心里有一丝别样的感觉,刘崇明让他叫宋亚轩“哥哥”,他不肯,在他的心里,哥哥只有一个。
表哥每个月按时给他打电话,这是他一个月里最开心的时刻。
在他的印象里,哥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具体怎么厉害,他也不太会表达,总之他就觉得世界上只有马嘉祺才配做他的哥哥。
马嘉祺在电话里告诉他,要听爸爸的话,不要对宋阿姨抱有太大的敌意。刘耀文一一答应,从小到大,他都特别听马嘉祺的话,唯独这一次,马嘉祺让他接受宋莺,他有一点抗拒。
宋莺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伴侣,美丽大方,温柔善良,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的那种贤惠的女人。
她知道刘耀文身体不好,于是特意嘱咐宋亚轩,在学校要好好照顾弟弟,还给他炖鸡汤补身体。
“假惺惺。”刘耀文想。
他想法没有那么复杂,体会不到宋莺对他的种种,他只是觉得,家里多了两个人,刘崇明的爱就分成了三份,一份给宋莺,一份给宋亚轩,最后一份才是给自己的。
他在刘崇明面前做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好孩子,连父亲本人都惊讶儿子怎么变得这么乖了。
如果不是在他把汤倒掉时恰好被宋亚轩看见了,他可能会继续装成一个好孩子。
“你为什么要把我妈妈做的汤倒掉?”
宋亚轩白白净净的,站在他身后,轻飘飘的声音像是要被风吹散,语气中并没有怒气,尾音上调,似是不解。
刘耀文一顿,伪装被戳穿的羞耻感瞬间涌上来,他像是被扒光衣服的小丑,赤裸裸地躺在人群中,他想,怎么就被宋亚轩看见了?
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是叹了口气,想着戴了这么久的面具居然是被宋亚轩撕下来的,有些不爽。他把饭盒里最后一块鸡肉抖进垃圾桶里,嫌恶地盖上盖子。
“因为恶心。”他盯着垃圾桶里的鸡汤,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厌恶。
“如果你不喜欢,下次我可以让我妈妈做别的。”宋亚轩脾气很好,也不生他的气,见他半天没转过身,又接着补充,“只是,上次的游戏机被我捡回来了,好贵呢。”
听到“游戏机”,刘耀文捏着饭盒的手一顿。
宋莺送给他的游戏机,他当着刘崇明的面收下了,又悄悄地丢在了学校的垃圾桶里,没想到,被宋亚轩捡了回去。
刘耀文莫名一团火蹿上心口,结合这些天压在心底的怒火,他突然就爆发了,于是猛地转过身瞪着宋亚轩,后者表面依旧波澜不惊。
“我丢掉的东西,你凭什么捡回来?”
刘耀文怒极,举起手中的饭盒砸碎在宋亚轩脚下,碎片散落一地,这已经是他不知道摔碎的第多少个饭盒。
宋亚轩是第一次见到他发脾气,在他来刘家的这段时间,刘耀文虽然都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冷冷的也不跟自己说话,但是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宋莺告诉过他,刘耀文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遇到什么事就让让他。
宋亚轩很听妈妈的话,每天小心翼翼地把鸡汤送到他的教室,放学了等他一起回家,知道他不喜欢,所以只是远远的跟在他身后。
刘耀文踏过一地的碎片,连眼神也没有分一个给他。
他摔完饭盒就有点后悔,心想像宋亚轩这样的小孩,会不会被他吓到?于是刘耀文快速与他擦肩而过,却没见到平日里乖乖的小孩变了脸。
“你下次再这样,信不信我抽你。”是宋亚轩的声音。
刘耀文惊讶地回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宋亚轩笑着看他,用最温柔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你下次再这样,我就抽你。”
笑面虎。
刘耀文打了个寒噤,刚刚的愧疚感荡然无存,他像是后知后觉发现,宋亚轩只是在家长老师面前那么乖,在他面前却不是这样。
看来今天摘掉面具的,不仅有自己,还有宋亚轩。
在他眼里,这个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所谓哥哥,实在是太荒谬,哪里比得上马嘉祺的一分一毫。
宋亚轩很好欺负,刘耀文会经常装作不经意把他绊倒,故意在他坐下的时候抽走他的凳子,看着他摔在地上一脸茫然的样子,刘耀文心里特别痛快,可是下一秒宋亚轩又笑着对他说“别闹”,脸上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为什么他不生气不难过也不哭呢?刘耀文不知道,明明宋亚轩比自己大一岁,自己欺负他居然都不还手,但是狠话是真的放得狠。
灯光撒在一地的玻璃碎片上,波光粼粼,宋亚轩沉默着,心里想下次得给他带一个塑料饭盒,不容易坏。
宋亚轩在学校里很受老师喜欢,他成绩很好,听话又乖巧,教过他的老师一提起他都赞不绝口,刘耀文却很不喜欢,他觉得宋亚轩真笨,就像今天这样,班委看他好说话,把所有作业都交给他搬去办公室,他又不懂拒绝,就这样一趟又一趟跑到办公室送作业。
刘耀文站在班主任面前听着她讲自己上课睡觉的事,宋亚轩就这么来来回回了三四次,让刘耀文不得不去注意他。
他幸灾乐祸地想,这么多作业,累不死他!
宋亚轩站在英语老师面前仔仔细细地核对作业数量,紧张的抿着唇,他认真的样子让刘耀文笑出了声。
“刘耀文!我问你知错没有?!”班主任手里捏着一把戒尺,在桌子上敲得“哐哐”响,上挑的眼尾像是要喷出火。
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老师,刚毕业没多久。这是她带的第一个班,第一个如此不听话的学生。
宋亚轩的忙前忙后与刘耀文的吊儿郎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尤其是熊孩子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班主任有些心累,取下高度数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几乎已经放弃说教了:“你看看人家宋亚轩,虽然只比你高两个年级,但是人家好歹…”
又是宋亚轩,又是宋亚轩。
“我为什么非要跟他一样?”刘耀文突然抬头打断她的话,眼神凌厉地扫过一旁无辜的人,“难道坏学生连自己的思想也不能有了吗?”
他知道宋亚轩好,宋亚轩优秀,所有人都喜欢宋亚轩,那也不能…也不能不在意自己呀。
宋亚轩整理作业的手一顿,没有回头,继续缓慢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周围老师见惯不怪各做各的事。
“刘耀文!你真的越来越不像话了!明天把你家长叫来听到没有…”
班主任气急败坏的声音几乎冲破屋顶,刘耀文厌恶地睨了她一眼,不管老师的叫骂声,直接摔门而去。
为什么总拿宋亚轩和他比?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兄弟”?
走廊上的同学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有的从窗户探出头来看他,有的更过分,直接站在走廊上讨论。
“那不是四班的刘耀文吗?又被骂了?”
“不是很正常吗?”
“姚老师被气的不轻,让他明天叫家长。”
“这么严重啊…”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人们总喜欢在无聊的时候津津乐道着别人的生活,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八婆不分年龄。这是他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诶,那不是刘耀文他哥吗?”
“兄弟俩咋就那么天差地别!”
“又不是一个妈生的!”
又来了又来了!
“你们一天到晚没事做吗?”
是宋亚轩的声音。
刘耀文猛地回头,见宋亚轩抱着一大沓卷子走在他身后,有好几个同学还想去帮他,他站在原地,冷着脸,眼锋扫过趴在窗台上的同学。
刘耀文的心口没来由一紧,他以为宋亚轩只会在自己面前露出真面目,他没想过笑面虎居然也会帮他说话。
“如果你们没事呢,可以多看看书,脑袋长在脖子上不是为了显高的。”
宋亚轩说这话是笑着的,闲言碎语在他温柔刀下直接败北。
果真,虽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但是没有一个人再说一句话,走廊上静悄悄的。
宋亚轩眉眼弯弯看着刘耀文,等他回过神,才叹了口气,笑道:“不客气。”
他没什么脾气,尤其是对刘耀文没什么脾气。
宋莺给他报了很多补习班,钢琴,书法,奥数…好像想让他明天就成才,他不懂拒绝,从小养成了逆来顺受的习惯,对于这些安排也是默默顺从,幸运的是他特别聪明,所有东西一点就通。
刘耀文却不愿意去,刘崇明也不勉强他。周末宋亚轩去补习,他就偷偷跑去找马嘉祺。
马嘉祺把他搂在怀里,教他弹钢琴。
他像是一个考了满分的小孩,手指灵活的在黑白键上跳跃。
他把宋亚轩帮他说话的事告诉了马嘉祺,也告诉了哥哥笑面虎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并不讨厌宋亚轩,甚至觉得他可能是个好人。
马嘉祺眉眼含笑,除了听见有人欺负刘耀文时有些严肃,其余的时候都在细细听弟弟讲话,刘耀文显然注意到了,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他干脆不说了,搂着马嘉祺的脖子问他:“哥,宋亚轩是好人吗?”
他知道哥哥很能明辨是非,因为从小到大,哥哥都是自己的榜样,宋亚轩跟马嘉祺有些地方真的会有一丝丝相像,他觉得也许笑面虎没什么错,所以问哥哥,他是好人吗?
马嘉祺把他当亲弟弟,一句重话都没舍得对他说过,今天依然是这样。
他说:“耀文,你觉得他对你好吗。”
马嘉祺看得出来,弟弟并不讨厌这个异父异母的哥哥。
刘耀文很聪明,立马笑嘻嘻地附和:“没有你对我好。”
他像一只小奶狗,轻轻地用下巴蹭蹭哥哥的肩膀,摇着尾巴哼唧了两声。
小孩子的心思谁也猜不透,但刘耀文不一样。马嘉祺太了解他了,于是他掰过弟弟的肩膀,很认真地看着他,眼里是平日的温和,小孩看了半天,终于收起了笑脸,很认真地回答:“他对我挺好的。”
我欺负他也不还手,怎么惹他都不生气,确实挺好的。
“那耀文可以跟他好好相处吗?”
马嘉祺是真的在教孩子,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他希望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能有一个玩伴,况且宋亚轩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他见过宋亚轩几次,小孩很有礼貌喊他“哥哥”,刘耀文却一把将自己抱住,对他喊:“这是我的哥哥!”
小孩强烈的占有欲。
刘耀文很听马嘉祺的话,只要马嘉祺说不,那么他就不做,马嘉祺说去做,那么他就去做。他害怕自己把最后一丝温暖也弄丢,所以小心翼翼地和马嘉祺保证,以后一定会跟宋亚轩好好相处。
说是这么说,他却小心翼翼地想,万一他不想跟我好好相处呢?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只得附和着哥哥说“好好好”。
宋亚轩已经习惯了刘耀文以往的“作案手法”,脾气好得吓人,狠话也说了不少,却从没真正动过手。
刘耀文甚至都快以为宋亚轩永远都不会生气。
他身体不好,因此从不去上体育课,班里有调皮的男生调侃他娘们儿唧唧的,怪不得跟隔壁班宋亚轩是兄弟。
“娘们儿唧唧”这个说法并不会让他生气,但是扯上了宋亚轩这件事彻底惹火了他,他记得马嘉祺对他说过,宋亚轩现在是除了爸爸哥哥之外,跟你最亲的人。
这人把他们俩与“娘们儿唧唧”联系起来,让他心里特别不舒服,于是他直接冲过去把男生按在地上,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桌子椅子倒了一片,刘耀文的手被锋利的铁片划伤,可是他毫不在意地一拳打在男生脸上,鲜血糊了他一身。
班里的男同学眼见流血了,直接一窝蜂冲上来拉架,两个人掐得太死,拉都拉不动,战况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宋亚轩过来把他们拉开。
宋亚轩比他高两级,在另一栋教学楼,不知道谁跑过去把他叫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刘耀文本就一肚子火气,脸上挂了彩,此时见到宋亚轩,自知丢脸,更窝火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满手的血,直愣愣的钻进人的眼睛,勾起一阵酸涩。
宋亚轩盯着他的手半天没说话,脸上没有表情,是刘耀文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之外的他,此时他也有点懵。
被打的男生见人来了,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自己丢了面子,于是嘴上依旧不饶人:“我说的又没错,他就是娘们儿唧唧的…”
周围同学本着看好戏的想法,并没有人去叫老师。
宋亚轩却没了笑容,刘耀文本能想往后退,他有些害怕,马嘉祺平时就是这样,不生气的时候温柔到极致,一生气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能让人退避三舍。
他猛地回过头,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一把揪住男生的衣领把他按在地上,整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本就比男生高两级,男生瘦瘦小小,身高体格都要比宋亚轩刘耀文小一圈,刚刚打不过刘耀文,现在他也不可能打得过宋亚轩。
宋亚轩揪起起他的头发,满脑子都是刘耀文受伤的手。
不知是本能的保护欲还是什么,那些话他听着刺耳,刘耀文的伤他看着刺眼。
有男生要去拉架,可眼见着宋亚轩暴怒的样子,都打了退堂鼓。
“道歉。”宋亚轩没有多说,只盯着他,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愤怒。
如果刚刚不是有人来拉架,他是绝对打不过刘耀文的,现在又来了个宋亚轩,又没人前来帮自己,权衡利弊之后,男生只好先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轩哥,我错了…”
“不是跟我。”宋亚轩抬头看了刘耀文一眼,“跟他。”
刘耀文原本准备偷偷溜走,此时不可置信地望着为他打架的宋亚轩,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想象中这时宋亚轩应该把他带走去医务室,对男生的叫骂视若无睹的,可是这样的他,有些超出刘耀文的理解范围。
平日里自己什么难听的话都对宋亚轩说过,什么错都推到他身上,自己不顺心了还会找他打架,他永远都是躲,脾气好的惊人,连施暴者本人有时都觉得没劲。
想得多了,道歉也没听见,宋亚轩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班主任的戒尺在手上敲得“啪啪”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教师在三个男生面前皱着眉来回踱步。
“刘耀文!又是你!你为什么找何亦打架?”
何亦是刚刚那个男生的名字,他此时肿着脸,看着旁边一伙的兄弟俩,想起刚刚自己的丢人时刻,只好向老师哭诉:“姚老师,是刘耀文先动的手!他们兄弟俩都是一伙的!宋亚轩也不是什么好…”
“你是不是没被打够?”刘耀文斜了他一眼,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宋亚轩帮了他,又是个好学生,虽然他确实打人了,但是自己也要分的清是非对错,这是马嘉祺教他的。
果然,班主任气急败坏,举起戒尺就要打下去:“刘耀文!我就知道是你!你不要以为你有心…”
“老师!”宋亚轩突然厉声打断她的话,把刘耀文往身后拉了一下,戒尺打了个空,“你怎么不问问我?就这么相信他?”
很明显的护短,刘耀文自己都一愣,他很明显能感觉到宋亚轩生气了,他听见班主任尴尬的声音:“亚轩,你是个好孩子,老师相信你绝对不会…”
“那真是让您失望了。”宋亚轩手背在身后,悄悄握了握刘耀文的手腕,叹了口气,一点也不知错的样子,“人就是我打的。”
“我弟弟不去上体育课跟他有关系吗?”宋亚轩没有等班主任回答,接着眼锋扫过何亦,后者吓得一哆嗦,低下头不敢看他,宋亚轩又转过头看着老师,一字一顿地问,“那您也说他身体不好,他又怎么打得过这个人?”
又是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刘耀文低着头没说话,心里却对“弟弟”这个称呼颇有介怀。
班主任说不出话,宋亚轩有多优秀,全校的老师同学都看在眼里,她实在是不相信这样的同学会说谎,于是立马又把矛头指向何亦。
温柔刀果然要配上宋亚轩。刘耀文的手腕被他握着,他能感受到脉搏连同着心脏一起跳得欢快,宋亚轩应该也发现了,给了他一个“别担心”的眼神,这是他在马嘉祺之外,第二次感觉到被人保护。
好学生也太天真了,真以为自己会因为打架请家长担心吗?刘耀文心中一阵舒畅,宋亚轩按着他跳得剧烈的脉搏轻轻安抚,手腕上是让人安心的温度,好像,这个人真的挺好的。
“文哥,我带你去医务室。”办公室的“审讯”结束,宋亚轩指了指他手上被铁片划过的伤口。
他居然发现了。
刘耀文干咳了两声,刚刚划伤手后他就一直捂着,没人发现他的手受伤了,宋亚轩居然这么细心吗。
见他半天没反应,宋亚轩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喊了一声:“文哥?”
是少年独特的软绵绵腔调。
刘耀文回过神来,想到还是在学校,“文哥”这个称呼让他心里一顿,当场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这是他小时候与宋亚轩的一次玩笑,看着笑面虎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刘耀文知道,这一仗他又输了。
宋亚轩刚来的时候睡觉怕黑,缩在小床上把脸捂的严严实实,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刘耀文提要求,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对上铺的刘耀文轻轻地喊:“刘耀文,你可以去关一下灯吗?”
糯糯的声音,听得刘耀文酥酥麻麻,他撇了下铺的小脑袋一眼,心里嘲笑他居然怕黑,要知道自己从七岁开始都是自己睡,从来不怕黑,但是为了显示出自己比宋亚轩厉害,他还是选择了下床去关灯。
在他快要按下开关的一瞬间,突然想到什么,于是他坏笑着对着被窝里的一小团说:“你叫什么刘耀文?要叫文哥。”
这点便宜也是要占的。
被子里露出个小脑袋,快速喊了一声“文哥”,又快速缩了回去。
刘耀文满意了,摆摆手:“算啦,今晚就不关灯了。”
说完又重新上床睡觉。
这个称呼从此没有再变过,但也没有在外人面前叫过,通常都是两个人私下喊着玩儿。
“文哥,下次遇到这种人,你别跟他客气,我刚刚看了看,你下手太轻了。”宋亚轩在医务室陪着刘耀文包扎,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
“刚刚谢谢你。”刘耀文没有看他,手上的伤口有些疼,他皱着眉“嘶”了一声。
宋亚轩立马站起来,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干嘛。
他从未让刘耀文受过伤,这是第一次看到他挂彩,宋亚轩越想越愧疚,耷拉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刘耀文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突然没来由地一阵痛快,困扰他多年的问题好像答案就摆在他眼前,他豁然开朗。
他原来想要的只不过是宋亚轩不开心,宋亚轩不开心,他就开心了,可这人脾气好得惊人,从来都是低着头抿嘴笑,最多放两句狠话,这是他第一次见宋亚轩打架,刘耀文忽然有了一个很奇妙的想法。
他从小就欺负宋亚轩,这人却从来都不生气,可是这次自己受伤,他第一次见到宋亚轩难过愧疚,他觉得纠结了许多年的心结算是解开了。
他以为宋亚轩没脾气,原来并不是。
“宋亚轩。”刘耀文的坏心思只要一上来,收都收不住,他要验证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于是他笑着将手上刚包扎好的纱布一把扯掉,鲜血瞬间冒出来,蔓延了整只手掌,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露出胜利者的姿态。
“你干什么?!”宋亚轩惊呼,直接跳起来握住刘耀文的手腕,一边着急地对外喊着“老师”,一边轻轻地给他吹手上的伤口,“不知道疼吗?”
“特别疼。”刘耀文不假思索,故意说这话,他满意地看着捧着自己手的宋亚轩,看着他心疼得眉头紧皱又不敢埋怨自己,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在自己伤口上吹气,他觉得好痛快,原来让宋亚轩伤心难过这么简单。
他像是个做坏事得逞的小孩,终于破解了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
护士姐姐急匆匆地提着药箱过来,一边头疼地替他包扎,一边埋怨他怎么那么调皮,自己刚走一会儿就把纱布玩儿掉了。
刘耀文乖巧地点头,药水敷在手上,有点疼,但是还能忍,宋亚轩满心都在他受伤的手上,眉头紧锁,嘴里念叨着:“轻点,轻点,他怕疼。”
消毒水与碘伏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熏得人头晕眼花,头顶的大风扇年久失修,“咯吱咯吱”地转悠,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刘耀文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小时候知道妈妈身体不好,怕妈妈离开,妈妈就真的离开了,后来怕爸爸把爱分给别人,爸爸就真的娶了别人,现在呢?仔细想想,除非马嘉祺离开他,不然他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医生说他的病是遗传,他的母亲就是得这个病去世的,在他七岁那年。
小时候不明显,长大了会越来越严重。周婉云还在的时候就经常抱着他流眼泪,她说:“对不起,妈妈没能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哪里的问题,周婉云去世之前他都是健康的,一直到他七岁,母亲去世。
刘耀文一开始并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看着盖着白布的周婉云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他的心里竟没有一丝悸动,他每天还是乖乖吃饭,乖乖睡觉,每天都会问一句:“妈妈呢?”直到刘崇明告诉他,妈妈坐上了去杭州的列车,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去找她了。
周婉云生前就想去杭州,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以后也再不可能了。
刘耀文终究是一个小孩子,刘崇明常年出差,给他请了一个保姆,留他守着诺大的家,他想母亲,于是他开始发脾气,砸东西,没来由的恐慌,孤独。
刘崇明从来都觉得这是小孩子调皮,放任着不管。只有马嘉祺每个星期都来陪他,给他做饭,给他一个家。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母亲,于是在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夜晚,他背上了行囊,抱着自己的小猪佩奇,独自踏上了寻找母亲的路。
杭州在哪里呢?刘耀文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很想念母亲,一定要去见他,于是他偷偷摸摸离开了家,凭着记忆东问西问,找到了高铁站,他在候车大厅坐了一晚上,思索着怎么买票。
高铁站的工作人员来找他,他就跑,有陌生人跟他搭讪,他就躲,可就是不回家。
刘崇明急得快要疯掉,当晚就订了机票飞回来,果断把保姆给辞了,他在诺大的山城找了好久,警方那边不到24小时不给立案,他动用了自己全部的关系网,差点把山城翻了个底朝天。
他不是一个细心的人,不然怎么会看不到小孩留在桌上的纸条——“我去找妈妈了”。
他也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因为那张纸条的收件人是:哥哥。
最后人是马嘉祺找到的,他发现了那张纸条,他与刘崇明一同猜想刘耀文去了哪儿,刘崇明坚持说他去了周婉云的墓地,马嘉祺却觉得不太可能,于是他从尘封已久的记忆里翻出小朋友的愿望——“要快快长大去杭州找妈妈”。
马嘉祺在高铁站的厕所里找到了他。刘耀文在高铁站厕所里第一次犯了病,如果不是马嘉祺来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事后想一想,多讽刺啊,最后找到他的居然不是他的父亲。
刘崇明越想越后怕,干脆辞了原来的工作,找了一个离家近一点的公司,想着照顾儿子比较方便,于是他认识了宋莺。
还是那句话,大人的爱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刘耀文不止一次问他:“你不爱妈妈了吗?”他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刘崇明只是摸摸他的头,并不回答。
母亲去世的阴影持续了三年,他每晚都在孤独的房子里等着父亲回家,每晚都在想母亲,想她如果在,自己就是一个有人疼的孩子了。
他开始没来由的恐慌,孤独,焦灼。他知道自己生病了,不止是母亲的那种病。是他的“心”生病了。
马嘉祺总说,大人的爱情就像一杯白开水,刚在一起时爱得滚烫,需要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对待,一不小心就弄得个遍体鳞伤,结婚时彼此温暖,已是温水,互相合适才会步入婚姻殿堂,相处久了就是一杯凉水,枯燥冰冷,除了解渴毫无滋味。
他问:“哥,你有喜欢的人吗?”马嘉祺笑着摸他的头,“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是喜欢?”
他不懂什么是喜欢,但他懂什么是不喜欢。
就像他不喜欢宋莺,不喜欢…宋亚轩?也许是喜欢的。
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像是年久失修的齿轮磨出火花。
护士姐姐千叮咛万嘱咐回家千万不能碰水,宋亚轩手里提着药,一一应下,还能抽空看看熊孩子在干什么。
刘耀文坐在凳子上,一反常态乖巧地看着他,朝他晃了晃手上的纱布,宋亚轩却朝他晃了晃拳头,用唇语告诉他:“你下次再这样,我真的会抽你。”
又是这句话。
刘耀文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宋亚轩老是对自己放狠话,却又不真正动手,看今天何亦被打的那个样子,要是真动起手来,自己不一定打得过他,自己手上破了个口子他都要愧疚老半天,他又怎么会真的动手。
何亦怂归怂,却不能白白挨这个打,刘耀文那个身体,他不敢动,于是带着人在学校后门堵到了宋亚轩。
他知道这两兄弟平时放学不会走一起,专门算好了时间来堵人。
“宋学长?”何亦半张脸肿成了猪头,此时带着调侃的语调叫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
“你想做什么?”宋亚轩心里盘算着刘耀文走到哪儿了,不知道解决完这群人还追不追得上。
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刘耀文走到斑马线中间了还在想,为什么今天所有车都在对他按喇叭。
一个戴着红帽子的大叔一把将他拽回来,气急败坏地指着他的鼻子数落,刘耀文回过神来,愣愣地站在原地四处张望。
宋亚轩在哪里?
他突然有些心慌,宋亚轩从来都是在他一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今天为什么不在?他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下推开人群往回跑,他听见身后有人说他“真没礼貌”、“真没素质”,他全都抛诸脑后。
宋亚轩在哪里?宋亚轩在哪里?
明明没有走多远,为什么路上没有他?刘耀文越想越乱,加快了脚步奔跑起来。
“巷子那里有人打架啦!”
低年级的男同学围在学校后门扎堆起哄,一个个探着头往里面张望,刘耀文心里一惊,推开一群小孩挤进去。
巷子深处有几个身影,两个高年级男生捂着鼻子冲出来,路过刘耀文时还不忘剜他一眼,何亦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宋亚轩脸上有一处擦伤,此时穿着短袖,外套扔在一边,整个人骑在一个高年级男生身上,一拳打断了男生的眼镜腿,他却没有停下,似乎发了狠,扯着他的衣领拖起来,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以后再让我听见你骂刘耀文,我还揍你。”
两个跑出去的高年级男生此时一人提着一根木棍折返回来,刘耀文没有多想,转过身挡在了宋亚轩身前,何亦见有帮手了,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指着宋亚轩:“你…你不要找死。”
发着抖的音调越来越小声,宋亚轩笑了一声,放开手里的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盯着挡在他身前的人,不知为何心中涌起千万种情绪。
“何亦,你真是…”
真是欺软怕硬,真是怂!
宋亚轩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两个举着木棍的男生迅速把木棍丢掉,嘴里喊着“我什么也没做”。
刘耀文像一片羽毛一样倒下来,宋亚轩脸色苍白把他接住。
巷子外有人嚷嚷着叫救护车,何亦贴着墙根,偷偷挪到巷子口一溜烟跑了,宋亚轩根本无心管他,迅速从包里掏出药,双手发抖喂给刘耀文。
他从来没有见过刘耀文发病,从来没见到过平时嚣张跋扈的小狼王此时捂着胸口痛苦的缩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很疼吗?”宋亚轩不敢碰他,只能握着他的手,祈祷救护车赶紧到。
巷子口的人叽叽喳喳,几个挑事的人早就跑了,说白了还是怕出事,宋亚轩此时后悔与恐慌一股脑涌上来,后悔是在想怎么没把何亦揍死,恐慌是怕刘耀文死。
怎么办?
“你疼不疼?”宋亚轩双手颤抖地按了按刘耀文的胸口,他手里全都是冷汗,黏黏腻腻的好不舒服。
“不疼。”怀里的人忽然睁开眼睛,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看着红着眼眶的宋亚轩,朝他挑了挑眉,好似目的达成,“你怕我死了?”
宋亚轩手脚冰凉,身上的恐惧一下子被卸了个干干净净,他却笑不出来,眼泪不争气的先流了下来,他握紧拳头,结结实实地朝着刘耀文的胸口捶了一拳:“你有病啊?这么想死?”
他把人从自己怀里推开,看着巷子外七嘴八舌的人,心里没来由一股怒火无法平息,他闭上眼睛,又看了看被自己锤疼了的人,叹了口气:“刘耀文,这么喜欢拿你的病开玩笑吗?”
说完,平时好脾气的宋亚轩再也没多说一句话,抓起地上的书包外套就先一步出了巷子,留下罪魁祸首愣愣地坐在地上反应不过来。
他哭了,他生气了,怎么办?
刘耀文以前怎么欺负他,戏弄他,他从来没有生过气,甚至都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这下生气了,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宋亚轩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吃了饭宋莺让他给刘耀文端一碗汤他都没动,刘崇明笑着盛了一碗递过去,给宋莺解释是孩子上学太累了,刘耀文却扒着饭,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
其实他今天并不是开玩笑,是真真实实突然心绞痛,宋亚轩要是知道,一定会哭鼻子,还不如告诉他自己是逗他的,虽然他也哭了鼻子。
心里的不安渐渐涌上来,刘耀文伸手轻轻地附上心口,心脏跳得很规律,但是,好像它开始不听话了。
宋亚轩第一次在刘耀文睡觉之前上了床。
刘耀文推开门,撇了他一眼,在原地思索了好久,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轻轻坐在了宋亚轩的床边,掀开被子躺了过去。
被子里的人不说话,往里面挪了挪,似乎想离他远一点,刘耀文也不说话,默默往里面也挪了挪,他第一次主动靠近除了马嘉祺之外的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宋亚轩哭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感觉心脏被人生生拽出,又疼又酸涩,比犯病的时候还要疼。
明明他是想要宋亚轩不痛快,明明他是想欺负这个好脾气的人,怎么到头来不痛快的依然是自己呢?
“宋亚轩。”刘耀文小声地开口,也没管他听没听,自顾自继续说道,“我以前确实不好,确实很讨厌你,经常欺负你,但是我哥告诉我,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就不那么讨厌你了。”
“今天的事是我的错,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都好好做你的弟弟。”
“我知道自己的病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想死…”
“就因为这个病,从小到大除了我哥,没有人敢和我一起玩,好不容易有一个同龄的你,我是真的挺高兴的,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
“宋亚轩,我是真心待你的,你别不理我。”
旁边的人动了动,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转过来,红着眼眶,他说,刘耀文,你真是个笨蛋。
马嘉祺偷偷找过自己,他说刘耀文第一次在他面前打碎饭盒以后难过了好久,他把鸡汤倒掉是因为那天的鸡汤放多了盐,他不可以吃太多盐,但他也没有想到被宋亚轩发现了。
他摔完饭盒之后对马嘉祺说:“哥,宋亚轩会不会觉得我是坏孩子?”
不是,耀文是小天使,不是坏孩子。
宋亚轩看着他,有些心疼。
“你平时那么欺负我,我都忍了,我难道没有拿真心待你吗?”
“你以后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了,一点也不好笑。”
刘耀文愣愣地点点头,看着宋亚轩眉眼间的温柔,心脏忽然开始不听话地蹦哒,两个人贴的很近。
宋亚轩脸上的擦伤隐在他雾蒙蒙的眼里,他指了指那块红红的擦伤,小声地问:“你痛不痛?”
漂亮的脸上有划伤,全都是因为自己。
宋亚轩却嗤笑一声:“这能有多痛?”
刘耀文不说话,他都忘了,他是哥哥,保护自己的哥哥,是打架从来没输过的男子汉,是让何亦哭着求饶的轩哥。
宋亚轩真的很好哄,又温柔又好哄,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光滑的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
“好想咬一口。”刘耀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暗道“罪过罪过”。
晚安,宋亚轩。
马嘉祺把宋亚轩这种行为称为“极度护短”。
刘耀文喝了一口温水,有些不满哥哥的调侃,咿咿呀呀地抓着马嘉祺的胳膊晃来晃去:“哥~你看你又帮他说话!”
狗狗眼,可可爱爱撒娇的小狼崽,说话自带波浪线,马嘉祺心都跟着一颤:“耀文,你还是三岁小孩儿吗?”
“在你面前一直都是啊。”刘耀文很懂怎么戳马嘉祺的点,马嘉祺宠他,任何事只要他撒个娇就能解决。
没想到哥哥这次不领情,只是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是,快一米八的三岁小孩。”
快一米八?嗯!一米八了!
宋亚轩看着门框上的格子,比了比尺寸,严谨地用尺子量了量,叹了口气,又把尺子递给刘耀文:“我俩一样高了。”
铅笔划的刻度参差不齐,到最高的那一节重叠在了一起。
刘耀文举着尺子比划了半天,开始赖皮:“明明我比你高一毫米。”
嘚,又是这样,三岁小孩用指尖敲了敲门框,示意让宋亚轩看,他没什么比得过宋亚轩,所以在身高这方面,他掐的很死,某人有些幸灾乐祸:“宋亚轩,你都是一个高中生了,怎么还没我高啊?”
得寸进尺这个词就是为刘耀文量身打造,宋亚轩只是笑,笑弯了眼,笑出了声,不反驳,也不扫兴,听着宋莺在楼下催促吃饭的声音,只提醒了一句:“吃完饭记得吃药,你每次都忘。”
你每次都忘。
忘了吃药,忘了自己的身体还病着,忘了你也是个小孩。
“嗯。”刘耀文收起笑容,想起最近老是不听话的心脏,低着头抠了抠门框上的印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吃了有什么用,反正都是要死的…”
蚊子一样的声音,却被宋亚轩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一把抓过刘耀文的手腕,语调微怒:“你说什么呢!”
措不及防。
刘耀文看着他的眼睛,清澈的眸子中倒映出自己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快要陷进去。手腕上像是有火在烧,好烫。
脉搏剧烈的跳动,里面是滚烫的血回流到心脏,宋亚轩肯定感受到了,手中的力道小了一点。
砰砰。
好重的心跳声。
砰砰。
快要受不了了。
刘耀文突然有些脱力,他抽回手,胳膊撑在桌子上稳住身体,右手按在胸口,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喘着气,攥紧了胸口的衣服,试图让声音小一点,可是好像一点用也没有。这种感觉其实不算难受,就是心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测使他现在不敢看宋亚轩。
“…你走。”刘耀文猛地转身,有点站不稳,心脏被这个可怕的猜想反复碾压,他大口喘着气,就快要撑不住,他看不见宋亚轩的表情,只看见眼前一片白茫茫。
他拼命往后逃,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他的耳朵里全都是杂乱的心跳声,其余什么也听不见,他感觉到有人来拉自己,却被自己甩开,那人的力气很大,强制性把他扶到床上躺下,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除了心跳声什么也没有。
他能感觉到自己躺在软绵绵的床上,桃子的甜味传进鼻腔,是宋亚轩的床。
一双手附上胸口,轻轻地按了按,似乎在安抚不听话的小孩,嘴里被喂了一颗药,好苦,刘耀文循着本能吞了下去,心里想着,一辈子吃这么苦的药,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隐约听见宋亚轩哭了,他赶紧抬手想要找到宋亚轩在哪里。
宋亚轩啊,别哭,别哭,是我错了。
“怎么会突然这样呢?明明之前保护得很好啊…”
“先生你冷静一点,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
“我不想听这种话!你就告诉我怎么把他治好!”
好吵…
好吵啊…
“宋亚轩…”刘耀文动了动,几乎是第一反应叫出这个名字。
“我在,我在呢。”一双温暖的手把他的手攥紧。
安心。
刘耀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宋亚轩的胸口有一个大洞,原本应该在那里跳动的心脏被他捧着在手中,他一边吐着血一边朝自己走来,他说:“文哥,你不要死,我把我的心换给你。”
“宋亚轩!”
刘耀文从梦中惊醒,汗流浃背地盯着天花板大喘气,太真实了,实在是太真实了。
“我在这里。”刚进门的人迅速放下手中的水杯冲过来,看着旁边仪器上不规律的轨迹,赶紧伸手给他顺气,温柔得不像话,“做噩梦了吗?”
这是在医院,旁边一大排看不懂的仪器,各种条条管管连接在病人身上。
“嗯,但是看见你在就好了。”刘耀文叹了口气,看着旁边危险心电图,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之前马嘉祺说过他,小朋友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这么乖。
宋亚轩真真实实感受到这句话的来由。
这生了病,住了院,狼王瞬间变成狼崽。
就比如医生举着听诊器过来的时候,小狼崽死活要宋亚轩先把听诊头捂热,说是太凉了心脏受不了。
就比如小狼崽喜欢看热血动漫,一看到激动的地方,旁边的仪器开始发出抗议,宋亚轩只好提醒他别太激动。
就比如马嘉祺来看了他几次,他抱着人家的胳膊不松手,像一只小狗狗一样往人怀里钻。
就比如小狼崽吃饭的时候非要自己喂他,每天非要见到自己,见不到就要拔了心电监护器。
就比如…
太多太多了。
“今天周五,大家晚上一起聚个餐,你会来吧?”白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望着宋亚轩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我不去了,刘耀文还在等我。”宋亚轩收拾着书包,抱歉地对着她笑。
白莹一副“了解了”的样子,她顿了顿,约人心切,自己也有一张漂亮的脸蛋,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凑过去:“刘耀文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还离不开…”
宋亚轩一个眼刀扫过去,白莹立刻闭了嘴,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宋亚轩才弯了弯好看的眉眼,继续说道:“是我离不开他。”
白莹没有再继续说话,尴尬的搓了搓裙摆,她不知道平时那么温柔的宋亚轩,为什么刚刚会用那种眼神看她。
“还有。”宋亚轩背着书包,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要在背后议论刘耀文。”
周五放学很早,公交车准时到了,宋亚轩在六点半准时到了医院。
宋莺坐在病床前打瞌睡,刘耀文无聊地把玩着听诊器,见到推门的人,眼睛倏地一亮。
“妈,你回去睡会儿吧,我在这里。”宋亚轩把宋莺叫醒,示意她回去补补觉。
她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守在这里了,只有周末才能和宋亚轩换换班,刘崇明最近出差,也没有办法回来。
送走宋莺之后,刘耀文才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上来。”
宋亚轩也没拒绝,乖乖地脱了鞋子与他一同坐在床上。
小狼崽生病之后变得特别粘人,此时他眼睛亮亮的,把听诊头举着,又指了指宋亚轩的心:“我可以听听吗?”
马嘉祺总说,刘耀文不记仇,但记恩。谁对他不好,他会记得,但是只要那个人对他好一次,他都能把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并且只记得你的好。
宋亚轩解开外套扣子,小心翼翼地把听诊头放在怀中,说话的时候胸腔与心跳声共鸣,震得刘耀文耳朵痒痒的,他轻轻地说:“其实我们都一样,文哥,你一定会很健康。”
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却想着去说服刘耀文。
他听到过刘崇明联系国外的心脏病专家,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刘崇明情绪激动,几乎崩溃地对那边吼:“我儿子才十六岁!他才十六岁啊!”
宋亚轩抱着暖水壶慢慢蹲下,偷偷哭,他想,没有人能够救刘耀文吗?那我一定要学医,我要救他。
宋亚轩的耳机里放着歌,刘耀文抢了一只去戴在耳朵上,是李健的《假如爱有天意》。
“你喜欢李健吗?”刘耀文看着旁边的人,忽然觉得他应该喜欢李健的歌,那么温柔。
“喜欢,我以前跟我妈住出租屋的时候,就在电视上看他在舞台上唱歌,一眼就喜欢。”宋亚轩往刘耀文怀里钻了钻,望着他的眼睛亮亮的淌着光。
刘耀文若有所思,想了许久,在他没有戴耳机的那只耳朵旁边小声地说:“等我好了,我就带你去看他的演唱会。”
宋亚轩的眼里波光粼粼,他不在意那场演唱会,他在意这个少年说的第一句话“等我好了”,他在被子里捏了捏男孩子的手心,小声地对他说:“那你不要骗我。”
“一定不会骗你。”
是普通的夜晚,小小的床上,两个一米八的少年挤在被窝里拉勾勾,是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
敬爱的神明,我愿付出所有,只求他平安顺遂。
刘耀文原本到来的中考因为病情影响就此错过了,刘崇明却不以为然,大张旗鼓地买了好多烟花,声称要庆祝儿子成为高中生。
烟花炸在天幕中,漆黑的夜空瞬间被点亮,刘耀文已经比宋亚轩高一点了,他引以为傲的身高此时让他可以完全把宋亚轩圈在怀里。
烟花的爆炸声震得宋亚轩心颤,他赶紧捂住刘耀文的耳朵,两个人面对面靠的好近,不知是谁的心跳乱了节奏。
刘耀文张了张嘴,说了一句什么话。
烟花的声音太大,宋亚轩有些听不清,他只好大声问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刘耀文提高了音量,双手揽住他的腰往怀里带,笑得清朗,“今晚月色真美!”
宋亚轩愣了两秒,左看看右看看,疑惑地问:“今晚哪里有月亮?”
刘耀文眼里洒满星辰,他想说,月亮在我心里,你怎么看不见?
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地抱在一起,宋莺靠在刘崇明怀里,却一直观察着这边,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萌生,千万,千万不要是那种情况。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极重,白莹提着大包礼物四处询问。
漂亮的女孩子总能遇到许多好事。
一个小护士给她指了路,小护士说,心脏科的护士全都认识他,一个非常帅的弟弟。
白莹没有见过刘耀文,所以推开门见到真人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可思议,这样好看的男孩子,可惜得了这个病。
“你找谁?”刘耀文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一副未完成的画,男孩子眼神凌厉,是和宋亚轩不一样的好看。
白莹尴尬地咳嗽两声,把东西举到眼前,小声地说:“我是…宋亚轩的朋友,来看你的。”
“哦。”刘耀文没看她两眼,又低下头继续作画,认真的样子意外的迷人。他接着说,“宋亚轩今天有钢琴课,下午三点才过来。”
这个病房采光很好,刘耀文坐在阳光下,好似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你要进来吗?”床上的人终于又抬起头看她,头发被阳光染成金色,琉璃眼里满是星光。
白莹今天特意穿了漂亮的青色裙子,化了个淡妆,女孩子细腻的心思不可能看不出宋亚轩与他的弟弟是什么感情,她特意挑了一个时间,特意喷了淡淡的茉莉花香水,长发披在肩上,美丽又端庄。
可是当她看见刘耀文的那一刻就知道,她输了。
刘耀文太美好了,坐在光里,连病号服都显得那么美好,他抬起头,少年那么朝气蓬勃,英气的眉眼不知是不是因为病痛的折磨,变得柔和了许多,白白平添了一份独有的易碎感。
白莹几乎是落荒而逃。
原有的自信七零八落,本着看病人的心态,她机械地走完了该有的环节。
刘耀文,太美好了。
宋亚轩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份灌汤包,瞥见刘耀文脸色不好,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了看旁边的心电仪器,正常的啊。
“今天你女朋友来过。”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谁?”宋亚轩一头雾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于是莫名其妙地放下灌汤包,四处找卫生纸的时候发现了沙发旁边的礼盒,他恍然大悟,“哦,白莹来过?”
“来过,很漂亮。”刘耀文抬起头看他,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礼盒是之前白莹在学校提到过好几次的,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但是刘耀文夸她漂亮,宋亚轩心里没来由的不舒服。
“你喜欢?”语气很不好的一句话。
刘耀文愣愣地看着他,是生气我说他女朋友漂亮吗?
“喜欢,你让给我吗?”他咬紧后槽牙,听见旁边仪器警告的声音,他全当没听见。
心电图非常不规律,刘耀文突然闷哼一声,心脏的刺痛感太过于强烈,他有些撑不住,右手紧紧地握拳抵在胸口,好痛。
宋亚轩听见他的声音,果断转身扶他躺下,轻轻地在他胸口按压,强烈的心跳把衣服都撑得跟着跳动,他却没有任何缓解,心脏闷闷的透不过气。
宋亚轩脸色苍白,颤抖地按下床头的铃。
医生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病房,举着听诊器在刘耀文的心上这里听一下那里听一下,又在他的胸口按了半天才缓过来。
“年轻人,有些急火攻心。”
这是医生走时说的话。
宋亚轩站在原地发抖,他太害怕了。害怕刘耀文发病,害怕他疼,害怕他死掉。
刘耀文睡在病床上,刚刚恢复到正常的心跳,他是累了,细密的冷汗像水珠一样流下来。
宋亚轩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汗,内疚与自责不停的敲打着他的心,好痛。
白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去找了刘耀文之后,宋亚轩一直都不愿意搭理自己,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
终于到了周五,她把宋亚轩堵在了校门口。
“你为什么不理我?”理直气壮,好像受委屈的是她自己。
宋亚轩不说话,想要绕着走,他知道那天的事不能怪白莹,是自己没有处理好,可是心里还是有疙瘩解不开。
“你是不是讨厌我?”
漂亮女孩子的眼泪永远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宋亚轩有些心软掏出包里的纸巾递给她,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讨厌你,但是你要是再敢去找刘耀文,我一定不放过你。”
熟悉的温柔语气,眉眼含笑,不知道的人,一定会以为他在深情告白。
白莹愣愣地受着这温柔一刀,她输的很惨,宋亚轩一丝机会也不肯给她。
准时的六点半,病房没有人。
宋亚轩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周五宋莺不在,没人跟他轮班。
他随手抓住走廊的小护士问:“刘耀文去哪儿了?”
护士见是他,红着脸,有些结巴:“他…他去接你放学了。”
脑海里出现自己双手按住白莹肩膀,温柔地对她说话的场景。
不好!
宋亚轩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给刘耀文打电话,对面却显示忙音。
他心乱如麻,挨个儿把整个医院大楼都找了一遍,没有人。
怎么办?他能去哪儿?
回家?学校?还是去找马嘉祺?天色已经偏暗,从学校回来,再怎么慢,也该到了。
马嘉祺和宋莺接到电话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宋莺一边哭一边自责,都怪自己没有看好他。宋亚轩脸色很难看,攥着拳头没说话。
马嘉祺倒是冷静,安排宋莺在医院等着,自己和宋亚轩出去找人,把他尽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一遍。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已经入秋的夜晚带着丝丝凉意,刘耀文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有些冷,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找了个凳子坐下,旁边是一家名为“贝加尔湖畔”的酒吧。
啧,李健。
刘耀文叹了口气,算了,今晚与杜康做伴吧。
酒吧里很吵,他从没有来过,重金属摇滚乐像是一记铁锤在他的心上敲敲打打。
他在前台要了一杯威士忌,细想着这地方,真的要换一颗心才敢来。
宋亚轩从一家书店出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点都不了解刘耀文,连他平时喜欢做什么,喜欢去哪儿都不知道。
街边的烧烤店香飘千里,杂货店的电视机上放着开心麻花的电影,发廊的彩灯夺目又绚丽。
宋亚轩坐在那家名为“贝加尔湖畔”的酒吧门外思索,他到底去了哪里?
贝加尔湖畔,嗯,李健有一首歌就叫贝加尔湖畔。
嗯,李健。
嗯?李健?
有一个强烈的声音驱使宋亚轩快进去,也许你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里面。
酒吧里没有重金属摇滚乐,取而代之的是吉他声与宋亚轩最喜欢的《假如爱有天意》。
吧台前的小哥盯着台上举着麦克风的男孩子,连连称赞这个帅哥不得了。
宋亚轩往台上望去,与那人对上眼神。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唱完一首歌,那人摇摇晃晃地下了台,一步一步走到吧台前,又叫了一杯威士忌。
吧台小哥有些为难:“帅哥,你喝太多了。”
宋亚轩看着他没有说话,给马嘉祺回了个消息,又继续盯着想要再喝一杯的少年。
他一把抢过那杯威士忌喝下。
“刘耀文,你闹够了没有?”
杯子碎在地上,宋亚轩的心也在淌着血。
“你不要命了吗?”
“你想死是吗?”
吧台小哥默默收回空杯子,躲到了远处。
宋亚轩此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恨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刘耀文的胸口,看着男孩子一言不发的样子,心疼与生气一起爆发:“你真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他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看着眼前的人,他忽然又无话可说。
刘耀文喝了很多,胃里翻江倒海很难受,他保持着清醒,想到下午看见的场景,心里一阵刺痛,他说:“宋亚轩,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像我爱你那样爱我。
“你说什么?”宋亚轩有些愣住,一瞬间用五雷轰顶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爱与不爱在他脑海里徘徊,什么是爱?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小心地去拉刘耀文的手:“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你不爱我。”刘耀文的眼神很受伤,他反握住宋亚轩的手,把他按在吧台前,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嘴里是醉人的酒味。
宋亚轩的惊讶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强行吻住,他推了推刘耀文,奈何那人力气很大,居然完全推不动,手掌下是他剧烈的心跳。
怎么办?不可以这样!
宋亚轩一狠心,咬破了刘耀文的嘴唇,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威士忌的酒精,使他有了一丝清醒。
“你疯了?”他条件反射直接一巴掌打在刘耀文脸上,自尊心当众被碾碎在眼前,羞耻感使他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刘耀文歪着头,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里是无尽的心碎,他说:“你以前对我那么好,你说你不爱我?”
原来他理解的爱是这样吗?
宋亚轩眼神闪躲,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发愣,他居然打了刘耀文,小狼脸上一道清晰的巴掌印,让他很心疼,他长叹一口气,却依然耐心地告诉他,耀文,那不是爱。
他不敢看刘耀文的眼神,只听见那人冷笑一声,强行掰过他的下巴:“你说你不爱我,可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宋亚轩,只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一句你不爱我,我就走。”
宋亚轩闭着眼睛,浑身发抖,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对刘耀文的感情,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承认他喜欢刘耀文,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那种喜欢。
“宋亚轩,你不必那么勉强。”
下巴上的力道松了,刘耀文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扶着吧台一步一步往外走,宋亚轩没敢跟上去。
他很心疼,是心脏被针扎了一样真实的疼。
如果说此时看着他的背影很心疼,那么下一秒,宋亚轩确定了,是喜欢。
刘耀文背对着他,捂着胸口猛地吐了一地,身体软软的向后倒去。
宋亚轩反应极其迅速,长腿生风,两步跑上前接住了他,酒吧的灯光很暗,仅管这样,他也看清楚了,刘耀文刚刚吐的是血,一地的血。
“文哥…你醒醒…”
红艳艳的一片刺的人眼睛生疼,宋亚轩心中巨震,他看见吧台小哥慌慌张张拨打了120,他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
他的脑袋一阵轰鸣,他双手交叠按在刘耀文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的做着心肺复苏,求求你,不要死。
求求你…
周围仿佛被按下静音键,宋亚轩连自己的心跳也听不见。
他的小世界轰然塌陷,刘耀文,不要死。
急救室的灯在三个小时之后灭了。
马嘉祺不知和医生说了什么,走过来拍了拍宋亚轩的肩膀,安慰道:“亚轩,没事了。”
宋莺哭成了泪人,刘崇明在电话那边不停地安慰她,一边保证自己买明早的飞机回来。
宋亚轩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他只是抬起头看着马嘉祺,声音很轻:“马哥,他吐血了,吐了好多好多血…我都止不住…”
我都止不住,我以为他要死了。
宋亚轩被马嘉祺搂在怀里,他说:“亚轩,不怪你。”
医院里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新的生命诞生。因果轮回,是自然规律。
刘崇明最后还是连夜飞回来的,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好不容易把宋莺哄睡着了,叮嘱宋亚轩一会儿困了给他打电话,两个人随时轮班。
宋亚轩点点头,示意他们先回家,自己不困。
脑子里一团乱麻,马嘉祺走之前把他拉到天台,点了一根烟,对他说:“我知道耀文对你的心思,但我不知道你怎样看他,耀文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希望他受到一点伤害。”
宋亚轩在脑海里把这段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自责与懊悔将他凌迟了千千万万遍。
小狼崽捧着干干净净的心脏送到自己面前,他那么小心翼翼,而自己做了什么呢?当着他的面,把他的真心随意践踏。
“宋亚轩…”
醒了!醒了!
“我在!我在呢!”宋亚轩握住刘耀文的手,激动地有些站不稳,一瞬间所有的困倦都烟消云散,他竟忘了按铃,只对着门外喊“医生”。
刘崇明刚把宋莺送回家就接到马嘉祺的电话,几个人又火急火燎赶往医院。
宋莺看见宋亚轩与刘耀文十指紧扣的手,看着宋亚轩温柔如水的眼神,心里的猜测更加确定了。
错了错了,全错了,事情怎么能发展成这样呢?
宋莺心里打着小算盘,他不能让儿子这样沉沦。
刘耀文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是宋亚轩,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攥紧。
宋亚轩不爱我啊…
又如何呢?他现在抓紧了我的手,至少证明他很在意我。
刘耀文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想要好好睡一觉。
他晕倒之后还有一点意识,他感觉到有人把他抱在怀里,他听见那个人的心跳得好快,那人握着他的手全是冷汗,在他耳边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喊他:“文哥,不要睡。”
是宋亚轩吧。
宋亚轩在身边,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刘耀文醒来的时候是第三天下午,宋莺守在他床前。
“醒了?”宋莺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给他掖了掖被子。
“你有事就说。”刘耀文看她一脸苦相,有些心烦,也没去喝那杯水。
“你喜欢亚轩?”宋莺也不拖泥带水,直入主题,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特别是前两天还有一个漂亮小姑娘来找过自己,彻底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刘耀文冷笑一声,坐起来,靠在床头,盯着宋莺的眼睛:“喜欢,有问题吗?”
他看见宋莺的表情由震惊转化为不可思议,又变为嫌恶,她说:“刘耀文,你真是无可救药!”
你不要祸害我的儿子!
“终于露出您本来的面目了啊,宋阿姨。”刘耀文朝他笑,慢慢转过身,盯着天花板。
这么多年,装好人幸苦了吧。
宋莺送他游戏机的那天,他亲眼看见母亲的照片被她丢进垃圾桶,他小心翼翼捡起来擦干净,赌气也把游戏机丢了。
没有人会相信刘耀文的话,因为宋莺是一个很好的伴侣。
宋莺低头笑,依旧是温婉可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有我在一天,就不可能让你耽误亚轩。”
刘耀文看着她,半天才开口问:“我错了吗?”
我只不过是喜欢宋亚轩而已,我做错什么了?我做错什么了?
我只想要一个宋亚轩,有那么难吗?
刘耀文从小都是一个不乖的小孩,做了很多错事,他愿意承认,可唯独喜欢宋亚轩这件事,他并不觉得他错了。
宋莺并不理会他,丢给他一个“你大错特错”的眼神之后,继续伪装成温柔的阿姨。
宋亚轩期中考试结束的第一时间就来与宋莺换班,刘耀文醒过来他还没有见到呢。
他想要告诉刘耀文,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伤害你。
他趴在床边一动不动,刘耀文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开了口:“宋亚轩,你一直看着我干嘛?你不睡觉吗?”
“我怕你明天醒不过来了。”宋亚轩吸吸鼻子,倔犟地睁着眼睛,刚结束考试,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满眼的红血丝已经反映出他有多疲惫,可他愣是睁着眼睛死盯着刘耀文。
看来那天是把他吓到了。
刘耀文看着好笑,往病床另一边挪了挪,掀开被子,拍了拍旁边的空位,朝他勾手:“你上来跟我一起睡呗,抱着我就不怕了。”
不知道是床的诱惑太大,还是太害怕刘耀文死掉,宋亚轩果断脱衣服上床。
秋天快要过去,夜色见凉,黑夜格外漫长,宋亚轩手脚都冻冰了,他怕冻着刘耀文,自己缩成一小团挤在一边不敢碰他。
“宋亚轩。”刘耀文的声音低沉又好听,“你躲那么远干嘛?万一我睡着就死了呢?”
“你说什么傻话?”宋亚轩猛地转过身捂住他的嘴,看着眼前人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莫名有些生气,“你以后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刘耀文见好就收,也不皮了,安安静静躺好。
宋亚轩与他面对面靠得很近,这没办法,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躺在一张小床上,着实太挤了些。挤得他都能感到宋亚轩冰凉的手脚。
“你的手好冰啊。”刘耀文把他的手拉过来抱在怀里,冰冷刺骨的凉意直接冻进他的心里。
“宋亚轩,抱着我睡。”刘耀文朝他挑了挑眉,一米八的男孩子把自己缩成那么一小团,真的好好笑。
宋亚轩只犹豫了一秒,还是伸手把男孩子抱住,刘耀文衣服上好闻的皂香撩得他鼻子痒痒的。
“你要这样。”刘耀文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而自己则顺理成章把人搂在怀里,下巴在人家柔软的头发间蹭来蹭去,趁机揩油。
“干什么?”怀里的人脸红到了耳朵根,这个姿势好奇怪,耳边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格外清晰,好快。
刘耀文不说话,愣愣地看着宋亚轩好奇地趴在自己胸口,认认真真地听着那颗生病的心脏努力跳动的声音。
他又用手指点在刘耀文的心上,感受着指尖被鲜活的生命撞击的触觉,突然有些心疼,太瘦了,太瘦了,胸壁薄到能看见心跳,他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与刘耀文对上:“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能看见你的心跳的好快。”
刘耀文微微低头往他指的地方看去,靠近心脏的一处微微跳动,原来人真的可以看见自己的心跳,他轻轻抬手按在自己的心上,心脏那么努力跳动,只为了让他活下来。
宋亚轩盯着他的眼睛不说话,等他的回答。
“是吗?”刘耀文躲开他的眼神,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像是要把天花板看穿,他抱着他的宝贝,心跳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耳边鼓噪的声音吵得他有点难受,他突然想好好活着,他把宋亚轩搂紧了些,轻轻地开口,“那你要好好照顾我的心,说不定它哪天就不跳了。”
怀里的人没有动静,刘耀文指了指自己的心,第一次感到有些难过,他怕以后再也抱不到他的宝贝了,他偷偷擦掉眼泪,有点委屈,像是在撒娇,他对宋亚轩说:“它坏掉了。”
宋亚轩认真地看着他,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讲话,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宋亚轩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刘耀文的心跳声混杂到一起,他有千言万语压在心底,看着安静的男孩子没有说话,他也只好把自己的决定藏在心里,他想说好,宋亚轩一定会照顾好刘耀文的心。
宋亚轩终究是对自己百依百顺,刘耀文盯着天花板没有动,只感觉到怀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安安静静地又把耳朵贴在他的心口,黑夜很漫长,但是他想要努力记住世间的所有,白天黑夜,春夏秋冬,以及一个小心翼翼保护自己心的傻瓜。
“宋亚轩,我想和你结婚。”
没有人回答,兴许是他太累睡着了。
刘耀文偷偷在他的发顶留下一个吻。
“病魔都不愿意放过我,宋亚轩,你也要一样。”
我不求你爱我,只求你不要放开我的手。
宋莺想方设法的送宋亚轩上各种补习班,美其名曰高三要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有事没事就来医院。
刘耀文捧着书,把宋莺的话一句一句听进心里。
“你真的要耽误他吗?你知道亚轩有多优秀。”
“他应该有大好的未来,不应该在这里。”
“耀文,算阿姨求你了,放过他吧。”
“耀文,你应该知道你能活多久,你真的想亚轩难过一辈子吗?”
宋莺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不敢告诉宋亚轩这些,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虽然宋亚轩不清楚对刘耀文的感情,但是宋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对刘耀文的喜欢已经扎根在心里,她没有别的办法,必须把所有的可能性全部消除,所以她只能找刘耀文。
“阿姨,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刘耀文破天荒没有怼她,而是捧着书,很认真地继续说道,“赌他愿不愿意陪我去看一场演唱会。”
毫无头绪的一句话,宋莺白了他一眼,提着包出了病房。
宋亚轩高三,太忙了。
他每周来医院,累得倒在刘耀文身边就能睡着。
刘耀文又开始咳嗽,一咳嗽心脏就抽着疼,他瞒着所有人,吐了好多次血。
会不会撑不过冬天啊,他偷偷的想。
好想和宋亚轩一起过春节,一起等待春天,万物复苏。
宋亚轩趴在桌子前争分夺秒地做题,刘耀文撑着下巴看他认真的样子。
真帅。宋亚轩真帅。
“宋亚轩,今晚月色真美。”刘耀文盯着他笑,宋亚轩看着窗外青天白日,有些迷茫,而刘耀文旁边机器上的心跳频率有些危险。
什么情况?月亮都能让他心跳加速?
宋亚轩皱着眉,急忙丢掉卷子跑过去查看仪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立刻转身去看刘耀文。
“文哥,你怎么回事?有没有不舒服?”
天真的小孩,真的以为不舒服才会这样吗?刘耀文摇摇头,按下心口不安分的小东西,低着头不说话。
“好了,别跳得那么快,会出事的!”宋亚轩的手附上他的手,刘耀文瘦了,以至于刚碰到他的胸壁,都能感受到强烈的撞击。
“怎么回事?跳慢一点!”
刘耀文看着好笑,他想说,它跳得快不快不是我能决定的,是你。
医生皱着眉,举着听诊器听了半天,又伸手按了半天,问了一大串这样痛吗?那样痛吗?发现都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又半开玩笑说了一句:“年轻人,不要太激动,你的心脏受不住。”
宋亚轩瞬间懂了医生是什么意思,他红着脸朝刘耀文晃了晃拳头:“你下次再跳那么快信不信我揍你!”
什么?!
被冤枉的少年一脸无辜:“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一月刚到,窗外已经飘起了细细碎碎的雪。
刘耀文吵着要出去堆雪人,可他的身体实在不允许,宋亚轩只好跑下楼,自己一个人在雪地里忙活半天,堆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
刘耀文站在窗前笑,一边笑一边咳嗽,吐槽:“真丑!”
他小心翼翼地擦去手心的血迹,没有人发现。
刘崇明把刘耀文接回了家,自己公司要处理点事,隔天又飞回去了,解释着快过年了嘛,把公司的事处理完,就回来过年,先把儿子接回来,回家过个年说不定身体会好得快一些。
家家户户挂起了大红灯笼,刘耀文坐在花园里咳嗽,他悄悄盖住了雪地上的一小片红,还好没有人发现。
期末考试那天又下雪了。
刘耀文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校门口等宋亚轩,他像是一只小鱼,灵活地从人群中溜到刘耀文怀里。
李健的歌适时地传入两个人的耳朵,是《假如爱有天意》,刘耀文把宋亚轩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感叹道:“你们学校真有品位。”
他偷偷买了两张年后去杭州的票。
没有人知道。
马嘉祺来拜年的时候见到刘耀文,抱着都瘦了一圈,他心疼得不行,傻弟弟却说,瘦点好,当减肥。
宋亚轩的假期很短,刘耀文适时地把一张票放入他的口袋:“我带你去看演唱会。”
不知真假,宋亚轩只是在刘耀文咳嗽停不下来后,一边给他拍背,一边答应着好好好。
票是周五他放学的时间,不知道宋莺会不会从中作梗,即便是如此,他也要看见宋亚轩对他的心。
他吐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心绞痛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感觉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一定,一定要跟他去一趟杭州,见一见别的风景。
刘耀文把药放在了宋亚轩的包里,他在和宋亚轩赌命,他想,如果他来了,那么我们就一起走,如果他不来…
如果他不来…
刘耀文歪着头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到宋亚轩不来的理由。
算了,有什么可想的呢,不来就不来。
“宋亚轩,我们一起去看李健的演唱会吧。”
“好。”
宋亚轩喜欢吃甜的,刘耀文买了好多口味的小蛋糕,他想让宋亚轩以后想起这次旅行都是甜甜的味道。
他把小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乖乖地坐在候车大厅等待着。
嗯,六点,还有半个小时,刘耀文百无聊赖地开始玩手机,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宋亚轩放学之后就立刻往高铁站赶,却在校门口遇见了宋莺。
宋莺接过他的包,问他要去哪儿。
宋亚轩没有告诉她自己要去哪里,于是胡乱瞎编一通,说是去马嘉祺家让哥哥指导一二,他天生不会撒谎,样子看着拙略,他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快要来不及了,宋莺不依不饶地缠着他,宋亚轩有些急,第一次朝母亲发了火。
他说:“妈,我要去找刘耀文!”
宋莺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摇摇头:“可是你赶不上了。”
“那我就买下一趟,一定要赶上!”宋亚轩一把拽过自己的包,再没有多看宋莺一眼。
有些事情,也许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会有人在原地等你。
刘耀文听着广播里检票的声音,周围的人一个一个都走光了,宋亚轩还没有来。
“宋亚轩,你为什么还不来啊,你不来…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他一直看着进站口,望眼欲穿,没有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给宋亚轩打了电话,对方一直都是忙音,他不知道,手机在宋莺接过宋亚轩包的时候就被摸走了,他当然打不通。
候车大厅空荡荡的,刘耀文一直等到检票的最后一秒才进去。
他踏上了前往杭州的列车,他不知道,他的男孩正在赶来。
列车缓缓开动,他坐在座位上,心脏疼得厉害,快要死掉了。
“宋亚轩,宋亚轩啊…你为什么不来?”
他已经疼得不行,紧攥着胸口的衣服不肯撒手,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紧咬着唇忍受着近乎麻木的疼痛感。
刘耀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宋亚轩的,他发现之后特别害怕,他害怕自己再也离不开宋亚轩。
宋莺说,他爱上宋亚轩就是错的,可是错了他也义无反顾,他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胸口剖开,掏出里面滚烫跳动的心脏,小心翼翼地捧到宋亚轩面前,求着他收下自己的心。
他没有什么在乎的人,可是宋亚轩是他的命。
为什么自己是他的弟弟呢?为什么他们两个不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呢?为什么宋莺要把自己的真心踩在泥地里呢?
刘耀文意识到,自己完蛋了,除了身体状况确实越来越差之外。
他像是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只有宋亚轩能够拯救他,可是他不来。
又如何呢?宋亚轩从没有说过爱他,也许从始至终,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刘耀文已经拿不起手机,却还是想要给马嘉祺打个电话,他不准备回来了,可是总要给宋亚轩一个交代,既然他的电话打不通,那么就让自己最信任的人传达吧,于是他费力地插上了耳机,拨通了号码。
铃声响了三次,马嘉祺接了电话,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怎么了耀文?”
是熟悉的声音,刘耀文突然就哭了,他想,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么马嘉祺应该是真心会为他流泪的人。
刘耀文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他很小声地对着听筒说:“哥,我要去找我妈妈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马嘉祺却心头一沉,多年前弟弟离家出走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里,他接着问道:“你去哪儿?亚轩和你一起吗?”
宋亚轩,宋亚轩,宋亚轩。
这个名字已经深深刻在自己的心里,永远也拿不掉了,可惜啊。
怀里的小蛋糕完好无损,他打开一个白桃味的蛋糕,轻轻地咬了一口,好甜,好腻,他不知道宋亚轩为什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宋亚轩不要我,他不跟我走。”
刘耀文此时还有一些小情绪,于是做了最后一次坏蛋,告了另一个坏蛋的状。
原本他不是要去找妈妈的,原本他是想好好跟宋亚轩看一场演唱会的,好可惜,没有跟他好好告别。
马嘉祺隐隐感到有一丝不安,宋亚轩没有跟他在一起,那他在哪儿?他现在的身体和心里状况都特别差,身边没个人很容易出事。
想到这里,马嘉祺越来越笃定自己的猜想,刘耀文果真自己走了。
“耀文,你在哪儿?”
隔了好几秒,对面都没有声音,马嘉祺的拳头都快要攥出血。
又隔了十几秒,对面传出几声咳嗽,刘耀文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笑,没想到蛋糕也能呛人。
他猛地锤了锤胸口,对耳机那边的马嘉祺说:“真想把里面这东西挖出来,谁让它这么折磨我。”
麦克风贴在心口,刘耀文抱住胳膊往座位里面缩了缩。
马嘉祺听着耳机里传出的心跳声,稍稍松了口气,可声音越来越轻,他心里的恐慌逐渐强烈,偏偏这个时候刘耀文小声地问了一句:“哥,我死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宋亚轩了?”
马嘉祺心下一沉,直接抓过一旁的外套,一边穿一边思索着怎么找到他,他快把手机捏碎,冲电话那头喊:“耀文!你身上有没有带药?你在哪儿?我现在就过来,你千万别睡过去!”
“哥,好疼啊,我快要撑不住了。”
“为什么宋亚轩不来?”
“为什么他还不来…”
“耀文,你听话,不要睡,你跟哥哥说说话,你不要睡着了…”马嘉祺套上大衣就出了门,火急火燎地冲进停车场,迅速启动车子往高铁站赶。
“哥…为什么到最后他突然就不要我了呢…”
我明明都已经听他的话了,我都已经这么乖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要我?
刘耀文靠在窗边,猛地咳了两声,震得心脏生疼,他小心翼翼地擦去嘴角咳出的血迹,蛋糕上沾了一点血,他皱着眉把蛋糕扔进垃圾桶,又把帽沿拉低了一点,右手放在心口,感受着这颗心脏最后的跳动。
他的手冷的像冰,一直冻进他的心里。
砰砰。
砰砰。
刘耀文觉得这些年真的过得好失败,到最后连宋亚轩都不要他了。
宋亚轩,你再不来,我就不等你了。
以后的路,都要你自己走了。
我再也不会等你了。
——————
对面突然没了声音,马嘉祺不知为何心脏一紧,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耀文?”
他的声音很轻,被风吹散在雾气中。
没有人回答,电话那头传出空荡车厢里的回声,他等了将近一分钟,依然听不见刘耀文的回答。
耳机里的心跳声也终止在他的最后一句话。
对面的回声嘈杂的烦人,也静的可怕。
“耀文!”
马嘉祺把车子油门踩到底,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眼里,疼得他哭都哭不出声。
耀文…你在听吗?
宋亚轩捏着票在候车厅坐着,他在想,如果一会儿刘耀文以为自己去不了了,自己又突然出现,会不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呢?他在想,一会儿见到他要怎么哄呢?
他最终没能赶上那趟去杭州的列车,最终也没能留住刘耀文。
他又一次伤害了那个满眼都是他的男孩子。
宋莺从没有想过自己小小的一个行为居然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她不敢说出自己的过错,只能继续伪装成贤妻良母。
宋亚轩是葬礼最后一个到的,带着那张错过的火车票,他穿着一身白,与众多人的一身黑格格不入。
他那天晚上满怀期待地等在候车厅,没有等到车,没有等到希望,等到的只是风尘仆仆的马嘉祺。
马嘉祺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到嘴边的话被他咽了下去,他想说,亚轩,你知不知道,他到死都以为你不要他。
他也到死都不知道,你也在奔向你们的未来。
但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你们也永远都不会有未来了。
马嘉祺偷偷拿走了刘耀文藏在宋亚轩包里药,他太了解弟弟了,如果他还在,一定也会这么做,他一定舍不得让宋亚轩自责难过。
宋亚轩轻轻扯了扯自己的白衬衫,到最后留在墓园不肯走,他说,人家结婚都穿白的。
“我们结婚,我答应你了…我答应你…”
“那晚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刘耀文,我都已经答应你了,你怎么还不起来?”
“亚轩,你爱他吗?”马嘉祺陪他留到了最后,心痛的无法呼吸,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弟,最后也是自己亲自送走的。
“爱与不爱是如何定义的呢?我爱他就必须跟他在一起吗?不是的马哥。我觉得很无力,我知道结局,但是我无能为力。”
“哥,我还没有带他去看过演唱会呢…”
我还没有告诉他,我愿意跟他共度一生呢…
杭州根本没有演唱会,刘耀文骗了他,用自己的命跟他打赌,可惜他以为他赌输了,其实他赢了。
但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摇椅在黄角树下吱呀吱呀发出声响,老人摇着蒲扇,闭上眼睛听着远方吹来的风声。
“爷爷,最后呢?刘耀文去哪儿了?”小孩睁着大眼睛,好奇地刨根问底。
“去哪儿?”宋亚轩缓缓从摇椅上坐起来,尘封已久的回忆再次被残忍地挑开,鲜血淋漓地展现在外,他想,他去哪儿了呢?
“他…他坐上了去杭州的列车,可我没有赶上。”
永远也不会有人等着我了。
刘耀文从来都不知道宋亚轩爱他,爱了好多年,横跨生死。
他从来都没有不要刘耀文,最后的最后,是刘耀文不要他了。
明明先走的是他啊,他怎么恶人先告状呢?
你敢相信吗,宋亚轩似乎从没有说过爱他,可是这么多年,他忘不掉的永远都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没有说过自己爱他,却早已把他刻进骨子里,跟随他的血肉,永恒扎根在他的心里。
是什么时候爱上刘耀文的呢?太久了,久到宋亚轩已经忘记,他抬起头望着满天的星星,轻轻地闭上双眼,他听见风声摇曳在他的耳畔,像当年在小小的病床上,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他耳边传来的心跳声。
“你要好好照顾我的心。”
“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在一起,一起去看那场没来得及看的演唱会。”
一起去看大河山川,潮起潮落。
我们所到之处,皆是锦绣山河。
风声把刘耀文的声音越吹越远,宋亚轩愣愣地看着天上残缺的月亮,心里有万千思绪。
他和他的月亮一同埋葬在深夜里,永不安息。
他想说对不起啊,到最后宋亚轩也没能照顾好刘耀文的心。
他还想说,
刘耀文,今晚月色真美。
夜深了,月亮溺死在深夜里,宋亚轩永远失去了他的月亮。
——END
掌声欢迎下一棒:@与风
【all真】希望世界温柔爱你
“愿你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众人在片场打闹,尖叫和笑声齐飞,乱作一团。
贺峻霖刚给工作人员讲完一个笑话,被严浩翔评价一点也不好笑,转头就想找张真源说理,却看不见他的身影。
马嘉祺在和丁程鑫说笑,面部表情极度缺乏管理,被拍出来绝对又是一个MB的表情包;宋亚轩和刘耀文小学生打架,你一拳我一拳的谁也不肯吃亏,两口大白牙夹杂着开水壶的响声格外引人注目。
贺峻霖环顾一圈,能清楚看见所有人的动态,唯独少一个张真源。
“真源干嘛去了?”他拉住一个工作人员,只得到摇头的回答,离得近的丁程鑫听见他们说话,走过来:“发生什么了?”
“没啥事。”贺峻霖抿嘴,觉得喉...
“愿你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众人在片场打闹,尖叫和笑声齐飞,乱作一团。
贺峻霖刚给工作人员讲完一个笑话,被严浩翔评价一点也不好笑,转头就想找张真源说理,却看不见他的身影。
马嘉祺在和丁程鑫说笑,面部表情极度缺乏管理,被拍出来绝对又是一个MB的表情包;宋亚轩和刘耀文小学生打架,你一拳我一拳的谁也不肯吃亏,两口大白牙夹杂着开水壶的响声格外引人注目。
贺峻霖环顾一圈,能清楚看见所有人的动态,唯独少一个张真源。
“真源干嘛去了?”他拉住一个工作人员,只得到摇头的回答,离得近的丁程鑫听见他们说话,走过来:“发生什么了?”
“没啥事。”贺峻霖抿嘴,觉得喉咙有点发干:“就是我没看见真源,在找他。”丁程鑫疑惑:“他应该是去厕所了吧?”
可自从staff说休息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呀。贺峻霖很想这么说,可他突然发现,从宣布休息到现在,最少也有半个小时了,这半个小时里,他们没一个人发现张真源的身影,或者说,没一个人发现他不在。
“我去找一下他吧。”严浩翔给他发了条微信,没得到回应,收起手机说道。“我和你一块去。”贺峻霖微蹙眉头,拽着他往片场外走。
片场旁边是厕所,过了厕所有一条很长的回廊通向外面,而他们要找的人,就站在回廊连接出口的柱子旁,长身玉立,低着头看手机。
回廊没有灯很暗,虽然外面阳光明媚,但是在两者之间出现很明显的分界线,迈一步万里灿烂、退一步漆黑深渊,张真源就处于二者之间,他一半脸照耀着阳光显得靓丽活泼,一半脸隐于暗处显得冷酷沉稳。
那惯常扬起的嘴角平稳成一条直线,揉碎了春光的眸子也显得冷硬,好像驻扎着亘古不化的霜雪,轮廓更是锐利的仿佛已经出鞘的剑。
贺峻霖有点怔住,他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张真源,锋利、冷硬、无悲无喜,周身都笼着一层坚硬盔甲一样,外人难以踏足半步。
而且,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能将他消散。
他的哥哥,是温柔如三月化开的春水、清澈等同琉璃玉照的人物,脊背宽阔、肌肉结实,能稳稳背住他们任何一个人,永远包容、接纳他们,体贴细心,无限宠溺,是他们的依靠、也是他们的底气。
可此刻站在那里的张真源,遥远的好像分隔成两个世界,他们站在这侧,他站在那侧,中间是湍急的河流,跨不过、抓不住。
没来由的心慌占据思绪,他急忙开口:“张真源!”声音之大足以充斥整个回廊,被叫的人自然也听到了。
他抬头,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平视着他们好像在看陌生人,甚至霜雪刮的更为凛冽,但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下一瞬就扬起了嘴角,眼睛也弯起来,和平日一模一样,好像刚才的冷漠只是幻象。
“怎么来找我了呀?要开始拍摄了吗?”他笑着走过来,停在他们面前,语气是恰到好处的亲昵,可落在贺峻霖耳朵里就升起几分不舒服:“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张真源惊讶了一瞬:“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避开贺峻霖的目光,去看严浩翔:“咱们回去吧。”
严浩翔也不动:“我给你发微信,你为什么不回我?”他看见那样的张真源时,内心感触也和贺峻霖差不多,有种不受控制的无措感牢牢抓住他。
“没来得及回,我刚掏出手机。”张真源讨好的冲他笑笑,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给他看,页面刚好停留在与严浩翔的对话框上:“我准备打字的时候你们就过来了。”
闻声赶过来的宋亚轩和刘耀文围住他们,好奇的发问:“你们傻站着干嘛?不回去吗?”
“回,这就回。”张真源招呼大家一块走,他刚迈出去一步刘耀文就搂了过来,圈着他的脖子要他背,他好脾气的答应,微蹲身子让老幺上来,突然增加的重量使得他踉跄两下,扶了一下柱子才回手去勾老幺的腿,背着他往片场走去。
刘耀文皱起眉头:“张哥,你是不是瘦了呀?”脊背不像之前那样宽厚,骨头甚至有点硌到他,腰也瘦的好像一个手臂就能圈过来一样。
“没有呀,我吃的挺饱的。”张真源颠了他两下:“倒是文文胖了哎,背着比之前可要重的多哦。”刘耀文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大喊着给自己正名:“我没胖!我是长个了!”
“胖点没事,胖点喜庆,再说了我们小狼崽还在长身体呢。”张真源走的不快,宋亚轩跑了两步就追了上来:“小张张你别宠他,这家伙给点阳光就灿烂,称体重的时候老师都说他胖了呢。”
“我不胖!你才胖呢!”刘耀文锤了他一拳,宋亚轩哪里忍的住,当即还回去,两人就隔着张真源开始新一轮的小学生打架,拳头有几下误伤,都落在身上,张真源低着头也不阻止,嘴角看似在上扬弧度。
严浩翔掰开两个人,面色有点冷:“打着真源了没看见啊?”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宋亚轩和刘耀文被唬住,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而贺峻霖过来,直接把刘耀文从张真源的背上拽下来。
“怎、怎么了。”刘耀文吓的都磕巴了一下,张真源拍拍他的肩膀做无声安慰,他自己也是摸不着头脑。
贺峻霖和严浩翔憋着一股气,他们害怕那个样子的张真源,十足的冷漠,拿他们当陌生人一样,可看着这双温润的眼睛,想出口的话又全部咽了回去,根本找不到质问的方式,万一当时只是他们看错了呢?
耐克嘴也有不会说话的时候,只得上前几步轻轻搂住张真源,把头搭在他的肩上:“你下次再出来和我们说一声好不好,别让我找不到你。”
张真源半环着他,是一个比较维护的姿势,手却根本没落在贺峻霖的身上。他轻笑:“今天这么粘我啊?”他换了话题,连个轻飘飘的承诺都不给。
严浩翔也没忍住,从另一侧抱了上去,毛茸茸的小脑袋就趴在张真源的胸口,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他们还年幼的时候。
“你最近有不开心的事吗?”他的声音经过布料吸附显得闷闷的。“没有啊,一直都很开心。”张真源摸摸他的脑袋:“我们小熊是有不开心的事了?要和我说说吗。”
“我也没有。”他搂住张真源的手加重了一点力道:“我是说,如果你不开心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分担的。”
“我们翔哥长大了。”张真源的声音很温柔:“好,如果我有不开心,一定告诉你。”他没破音,说的又轻又飘,如同吹走的蒲公英。
贺峻霖的眼圈有点泛红,他想,他之前看到的没错,感受到的也没错,这段时间,张真源就是消瘦了不少,也逐渐在远离他们。
他仍旧温柔、仍旧包容,看着他们打闹、纵容他们的玩笑,镜头前该有的互动一点不缺,却少了很多和他们的肢体接触,他在笑着、疏远他们。
宋亚轩和刘耀文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看见张真源温柔的拥抱贺峻霖与严浩翔,语气像在哄小朋友;看见严浩翔和贺峻霖抱了很长时间都不想撒手,后来好不容易放开脸色也不太好看。
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并不好,刘耀文委屈的眉毛都耷拉下去,偷偷拽张真源的袖子:“张哥,我刚才打疼你了吗?”他们玩闹起来难免会失手控制不好力道,他怕真的打疼哥哥。
“没有啊,怎么会。”张真源抬了抬自己的胳膊:“你看哥这优秀的肌肉,哪能轻易打疼啊。”他推推宋亚轩和刘耀文:“赶紧回片场吧,马哥和丁哥该等着急了,都出来可得算旷工呢。”
他说完就自顾自的走了,把四个弟弟都落在身后,没有灯的回廊吞噬掉他的身影,穿着的黑西装更是和深渊完美融合,他步伐大,短短几秒就进了门里,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刘耀文很容易就被哄好,第一个跑上去追他哥;宋亚轩前后看看,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跟了上去;留严浩翔和贺峻霖怔愣在原地好久才回去。
张真源感觉自己的队友应该是察觉到了一点异样,但是他自认为已经掩饰的非常好了,毕生所学的表演课功底都砸在这上面,如果还是不能放他轻松的话,那也只能这样了,他太疲惫了,早已经撑不起多余的演绎,况且,他也根本没有愧对过谁。
他感觉自己被割裂成两个人,一个笑盈盈的在舞台和镜头前表演,另一个孤零零的藏在阴影里沉睡,不想理会俗世尘烟。
享受舞台上的刹那灯光,厌倦台下的相机快门;欣喜偶尔的独家宠溺,溃败于并无两样的亲昵;追求别人的肯定和鼓励,痛苦挣扎在流言蜚语里。
被噩梦惊醒时的月光格外亮、格外温柔;注视着凌晨四点的天空洒下第一缕阳光也算别样的享受;独自出行任务欣赏沿途的风景可以拍好多好看的照片;唱挑剩下的歌也能完美驾驭是最好的吹嘘。
他在跌跌撞撞的成长,争取与自己和解,摔的遍体鳞伤还没能得到一个答案,于是继续奔波在荆棘中,他以为自己能一路这样到达终点,偏偏总有人想拦路,不在他开始踏上这条路的时候阻止,不在他到达终点的时候喝彩,非要出现在后半途,满眼泪光。
“小张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他温柔的马哥显然也是踌躇了一阵才开口,眼里闪过纠结,但张真源看了只想笑。
“很好呀,怎么了吗。”他吃饭的时候仍旧喜欢缩起来,小小一团,和碗里的鸡腿做最后的斗争。其实他真的蛮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谈心的,没什么意义不说还耽误吃饭,这菜都挺好吃的,浪费了多可惜啊。
“感觉你最近不是很开心,有点疏远我们。”马嘉祺带着点愁绪,可疏远那个词出口的时候张真源没忍住笑了一下。
要怎么定义疏远呢?是不再和这个人一起走一起玩,还是一块走一块玩却不再依赖他?主观的东西很难定义,他们偏偏要用这样的词来框定他。
“没有啊,马哥你的错觉吧。”他笑嘻嘻的,却并不抬眼。
“网上的东西少看,她们说的都不对。”丁程鑫忧心忡忡,他知道网上的言论有多过分,只窥得了他们生活的百分之一就敢添油加醋的肆意宣传,用臆测去描述一个正直温柔的男孩子,她们怎么忍心呢?
“哎呀,我没放在心上的,不用担心我。”撒谎,那些言语明明如同利刃一样在他的心上刻下抚不平的伤痕,他多少次躲在被子里哭到发不出声音,多少次想过一了百了,可现在仍旧能装出没事人的样子。
“可你在镜头前面都躲着我们了。”宋亚轩闷闷不乐,他最喜欢黏着张真源,可那天被贺峻霖点拨完之后再仔细观察,发现他的小张张确实会刻意回避他的触碰,若非必要,从不单独与他和刘耀文出现。
“没有吧?”张真源装傻:“我看物料里的分量和以前是一样的啊。”因为他之前与他们的接触也会被剪辑掉,现在减少了触碰,还方便剪辑师呢。
“真源,我们是很认真的想帮你。”严浩翔皱起眉头:“你要是不开心或者受委屈了都可以和我们说,我们惹你生气了你也可以说,你想干什么都行,就是别再……疏远我们。”
话题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词汇上,张真源终于啃完了鸡腿,拿纸巾擦了擦嘴,把筷子放到碗上,发出清脆一声。
“那什么叫疏远呢?”他抬眼注视着他们:“你们总要给我一个定义吧?或者说你们怎么判断什么叫疏远?”
“你和贺儿站在那里,我走过去想抱抱你们,结果你往后退了好几步。”严浩翔委屈巴巴的好像受欺负的小熊仔。
“你也不肯在镜头里背我了!”刘耀文也难过,他往常过去搂住张真源往他背上趴,他张哥就知道什么意思,直接把他背起来,而现在只要有镜头对着,他怎么撒娇也没用,花样借口摆出来,他最开始也没能发现。
“分组的时候你偷偷看我们的题板,选择了谁也不在的那一组。”丁程鑫知道分组结果的时候还很诧异,他们那次明明是自由组队不用公司做主,怎么也出现这样的局面?后来还是马嘉祺告诉的他,张真源看了他们的题板。
张真源听着他们一条条的提出认为自己疏远他们的理由,一方面为自己糟糕的演技打差评,一方面又觉得有点好笑,里面的好多条,都是他们以前的常态啊,怎么之前没察觉出不对呢?
他摩挲着自己的指节,想像之前一样说场面话糊弄过去,可谎言即将说出来的时候他又放弃了,因为真的是太累了,维持着一种面和心离的状态,连自己都厌倦表里不一的自己。
“为什么一定要说的明明白白呢?大家维持这样的局面足够久,为什么现在要将它打破?”他说的很轻,传进众人的耳朵里却很清晰。
“你在说什么啊……”丁程鑫的眼里饱含诧异,他或许是真的不明白自己温柔的弟弟要说什么,又或者,只是本能的害怕接下来的话题。
“2221的分组,三大势的镜头,早就固定好的搭档,剪辑掉的触碰,限制很多,我们也都心知肚明的在遵守,何必摆出来呢?”他一个人的时候并非不难过,想触碰又收回的手满是心酸,明明就是一个团,站在那里却好像局外人。
“我不是你们唯一的选择,也没有要求偏爱的权利,我都知道。”他也是丁程鑫的养成系,是马嘉祺的温柔相顾,是宋亚轩的知音,是贺峻霖冷藏时唯一的陪伴,是严浩翔不以公司为起点的竹马,是刘耀文信任依赖的哥哥。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丁程鑫的养成系是刘耀文,马嘉祺的温柔可以有其余五个人承担,宋亚轩可以和刘耀文心有灵犀,而他替严浩翔看顾贺峻霖三年后将他归还给严浩翔。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的,不该这么悲观,他的兄弟也绝非不在意他,可长久背负的压力和缺失的偏爱终于将他逼近死胡同,他不怪世界,他只是为难自己,他给自己套上层层枷锁,拒绝这个世界给的光芒。
“你怎么知道你没有我们的偏爱。”严浩翔眼圈通红,声音都有点嘶哑,握紧的拳头表明了克制。
撕开所有面具的真相赤裸裸摆在面前就是这样让人难以接受,张真源只笑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糖:“如果只有六块糖,怎么分?”他抓出的这把,不多不少,刚好六块。
他每天都会在口袋里装六颗糖,缺几块补几块,却从来不会让它的总数超过六,不清醒的时候,就把糖拿出来数一遍。
“是谁会缺一颗糖呢?”他一颗一颗的分,轻轻落下,放在每个人的面前,从丁程鑫开始,到刘耀文结束,然后举起自己的手,空空如也。
“你们每个人分,都会是这样的分法,自己不拿。”他的兄弟们,也都是很善良的人,懂得分享,看着其他人吃自己也会快乐。
“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他温柔的像是在讲童话故事:“我是最适合成为分糖的那个人,也是最多次成为那个分糖的人。”
其实先后顺序反了,他是最多次分糖的那个人,然后才发现,自己如此适合这个位置,那就这样吧,那就这样吧,有什么不好的呢?少一颗糖而已,他如此安慰自己,哼唱起小调,月光洒在路面上,照不亮回家的路。
“可我们都愿意成为分糖的人。”刘耀文哭的眼睛都红了,眼泪不停的掉,却依旧倔强,梗着脖子说话:“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们的意见!”
张真源没说话,只是拿纸轻柔的给他擦去眼泪,心里止不住的叹息。果然还是小孩子,这种事情,哪里是能说的?宣之于口的,从来不叫困难和心结。
“可以把糖分开啊,不会有人没糖的。”马嘉祺着急的开始撕自己面前的糖,他分到的是一块水果硬糖,小小的,根本掰不开。
“那样就不是完整的糖了。”他目光里的惆怅幽深的像沼泽。
糖果被分开,势必有一个人得到的会少,那个少的人又会是谁呢?他会不会也难过呢?想一想,心都在发颤。反正他已经踏入荆棘,就都自己承受好了,他的那些兄弟啊,一个比一个灿烂娇气,哪里舍的他们受这种苦,不如都交给他。
“所以你不要我们了吗?”宋亚轩比刘耀文哭的更惨,可他没有哭出声,只是让眼泪流淌,浸湿了身前的衣服。
他和他的张哥可可,分开了一年,好不容易期盼到再次重逢,抓紧他的手不敢放开,为数不多的主动也全献给了他,怎么还是抓不住呢?
“我没有不要你们。”张真源叹气:“我永远不会不要你们的。”害怕被抛弃的怎么变成他们了呀?明明更害怕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啊?害怕抛弃,害怕跟不上他们的步伐,患得患失,变得不自信。
“明明该是我,怕成为你们的负担。”他好努力好用功的,生怕拖后腿拽住他们前进的步伐,后来发现,只要松开牵在一起的手,走在两条路上,他们的速度就一样了。
“你永远不是我们的负担。”丁程鑫泣不成声,他身为大哥竟然没发现自己弟弟的异样,倘若再勇敢一点就好了,给他想要的偏爱和庇护,而不是看着他小小一个人,独自度过变声期和生长期。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你是一个相当好的大哥,做好了每一件事情,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他那么温柔、那么贴心,连他心里在想什么都知道,明明自己该更难过,却还笑着安慰别人,有多痛呢?丁程鑫不敢去想,把脸深埋在掌心,泪水顺着指缝流淌。
“你把自己封闭起来,却还说不会不要我们。”贺峻霖冷笑,他们彼此陪伴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怎么会不懂他未言明的话语?永远不会不要他们,不代表永远会爱着他们。
他们弄丢了他,所以他生气了,也没有追的力气,就远远的看着他们,再也不肯与他们交心。
“为什么非要这样呢。”张真源敛去笑容,脸上有不掩饰的倦意:“我没有生气,也没恨你们,你们在哭什么?我不过境,也不奢求,这样不好吗?你们是我的好兄弟,大家每天和和美美的,多快乐啊。”
他难过了那么久才做出的决定,悲伤徘徊过无数次才坚定的决心,在泪水的映衬下好像是自私的产物,他仿佛变成了一个罪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荆棘里纵横穿过好不容易要到终点了,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出来呢?没在起点阻止,没在终点喝彩,给他的从来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一点也不快乐!”严浩翔透过泪水几乎看不清自己的竹马:“我宁愿你恨我们,恨我们少给你关心少给你偏爱,而不是你自己折磨自己。你明明那么好,那么优秀……”他哽咽到失语。
“为什么不说呢?”刘耀文满是不解:“我们伤心的时候你都会安慰我们,告诉我们难过了要大声说出来,轮到自己为什么不肯和我们讲?”
“说什么?说我心思阴暗觉得自己受到不公平对待了吗?说我一个人出行实在寂寞实在孤独?说我没人选择的时候有多难过有多失落?要我像个小丑一样摇尾乞怜请求你们的偏爱吗?”张真源没想这么说话的,可他被那句质问刺激到,好像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到他的头上,是他咎由自取、是他罪有应得,活该他被人孤立、活该他无人偏爱,都是他的错,怪他不说出来。
失控的情绪是最大的匕首,深深插在心上,让本就布满伤痕的地方又添一道,爆发之后只有无尽的疲惫,他甚至不敢去看众人的神情,背过身去紧紧闭住眼睛:“对不起,你们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好了。”
刘耀文被他的突然爆发吓到,语无伦次的道歉,重叠在一起的对不起落在耳朵里也只是三个字而已,再没有别的含义,他整理了一下心情回头:“不用和我道歉,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别放在心上。”
“你能不能别不要我们。”宋亚轩冲上来紧紧的搂住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瞬间哭湿了那一片的衣服:“你对我们真的很重要,是我们不好,没有关注到你的情绪,都怪我们,你能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他哭的声音都有点哑,经过布料吸附显得闷闷的,手搂的也很紧,仿佛怕自己用的劲不够怀里的人就会抛下他们一样。
张真源没办法,只得摸着他的头安抚道:“我真的没有不要你们,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该肿了,上镜会不好看的。”
“还管什么上镜不上镜的,这事不解决,哭瞎都有可能!”贺峻霖抹了一把眼泪:“你质疑自己分量的时候就是对你原先努力过的时光最大的否定,你可以怪我们、恨我们,你有这个权利,但是张真源我告诉你,你在我心里从来没有不重要过,你绝对无可替代。”
陪伴组,扶持着走过那一年艰难的时光,有多难过呢?是夜里睡不着会哭湿枕头的程度,是会无数次怀疑自己存在的程度,是倔强的盛装走完最后一次机场、相拥着泣不成声的程度。
他们还那么小,却看遍世间情、尝遍人间苦,从平地跌入深渊,再从低谷牵着手走向云端,他们是团里唯一没有缺席对方成长的人,是明白对方“走中间”什么意思的人,是安心承载的肩膀、是放心沉睡的脊梁。
他无法忍受张真源的疏离,也不敢想象被他推拒在心门外的感受,怎么会有这么痛的事呢?唯一的陪伴组,不能从一而终,是最大的诅咒。
“你也把我们从八岁起的情谊否定了。”严浩翔有双多情的眼睛,当他望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而现在这双含情目盈满了泪水,漂浮着破碎的星光。
“之前妈妈还说好久没看见你了,让我带你去家里吃饭,说你瘦了好多,得多补补。”他极力克制,可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奔涌而出:“咱们的起点不从公司开始,我以为也不会以公司为终点结束的,而现在你告诉我,你要把我踢出你的世界,张真源,有这样的道理吗?”
他们是分隔三年里上海与重庆唯一的对话,是倘若没进公司也可以玩闹一生的伙伴,是可以在彼此面前任性随意丢掉形象的亲人,而是否上天看他太过自信,才降下惩罚,要将这个温柔的竹马夺走?
“我以为我抓住你的手了你就不会走。”宋亚轩从他怀里退开一步,却仍拽着他的手腕不肯松开:“去鬼屋我可以站在你身前,我的脸也随意让你摸,我给你抓紫色小熊,分组一定选你,再也不惹你生气,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别不要我好不好,求你了。”
他的张哥可可真的太温柔了,明明自己在鬼屋里也很害怕,却像护盾一样坚定的挡在他们身前;因为自己说过不喜欢被人摸脸,他真的再也没有主动捏过他的脸,永远是微笑着在一旁看着。
他总是仗着张真源的温柔和疼爱去肆无忌惮的开玩笑,因为笃定哥哥不会与自己生气,永远会包容他、接纳他,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却忘记了最致命的一点——倘若给予爱的人厌倦了,想收回这份感情,那剩下的人就再也没有嚣张的资本,他什么也不会剩下。
都奢望着被偏爱,怎么知道给予爱的人也在渴望呢?他的爱意有限、能量也有限,他的心温柔坚定,却也会被伤害,当失望积攒到极限,就会像现在这样,微笑着退出他们的世界。
宋亚轩太过于恳切,眼睛都哭肿了,死死抓着他的手就像在抓救命稻草,着急到跺脚,流露出的悲戚足够感染到每个人。
张真源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小漂亮就该漂漂亮亮精神十足的站在舞台上,而不是现在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心一下子就软了,温柔的擦去宋亚轩的泪珠,拍着他的脊背防止他哭到打嗝。
“轩儿,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和我道歉。”他叫了专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称呼:“是我钻了牛角尖,忘却了你们对于我的维护。”
他们也很爱他,他知道的,只是偶尔会遗憾缺少点偏爱,让出去喜欢的数字、让出去中意的歌曲、让出去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时间长了,就习惯相让和不争取了,也会忘记,自己曾经也是别人的偏爱,永远坚定的选择他一个。
那点遗憾日积月累起来,逐渐腐蚀他的神经,让一切脆弱敏感起来,才造成现在的局面,理智告诉他不应该怪罪到兄弟们身上,刻下的伤疤却模糊着理智。
“你别这么温柔了。”沉默良久的马嘉祺终于开口:“明明受伤的是你,为什么还要来安慰我们?你现在的状态,对于我们而言是最大的责罚。”
没有糖的是他,挨骂最多的是他,分组被单着的也是他,他有太多的理由可以爆发,他却都没有,沉默的化身成孤岛。
“我不该有伤心这种情绪在的。”他的眼睛好像深蓝色的水面,浅淡、忧愁,明明悲伤透过眼睛都晕开来了,嘴角却还挂着笑:“我是你们所有人的快乐源泉,我是温润如玉的张公子,我该记得我的身份,遵从我的设定。”他笑着,却比哭还难过,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光晕造出阴影,一半圣洁一半黑暗。
再没有什么话能超越此刻这句话带给他们的震撼,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缓不过神来,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攥着心脏,压的他们喘不过气。
他为自己铸成了一座高墙,然后笑着坐在墙上,给他们带来阴凉,递去雨伞和鲜花,他们日复一日享受着照顾,却忘记探究这高墙从何而来,为何存在,也忘记去邀请他下来。
现在他拒绝所有人进入他的高墙,没人知道那里已经是一片荒芜,他只是笑着,温柔的承受,沉默的应对。
“去他妈的设定!”拥有着良好教养的马嘉祺难得爆了粗口:“你可以不快乐,愤怒、忧愁、悲伤,什么坏的情绪都行,对我们发泄出来啊,我们不单单只承受着你的付出,我们也是你的后盾。”
他原地转了两圈,感觉愤怒快冲破头顶飘出来了:“管它什么笑不笑的,你不乐意就往我们身后躲啊!我们已经让你失望到这种程度了吗?”
别人说他们是温柔组,触碰在一起有不一样的火花,他也确实能在张真源这里找到一点做小孩子的感觉,开稀奇古怪的玩笑、聊光怪陆离的梦、编织天马行空的童话,他们或许相伴时间没有别人那么久,在一起的磁场却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双倍温柔在一起等于无限爱意。
他的愤怒也来源于对自己的责怪,如果不是贺峻霖和严浩翔告知,自己要过多久才能发现张真源的异样呢?一周?一个月?还是半年?
他享受着和张真源在一起时的放松,享受着他给自己带来的快乐,却忘记去想他有没有难过的时候,忘记去观察他不高兴时的样子。
不会哭的孩子没有糖吃,他比其他人更懂这个道理,怎么在面对他的时候忘记了呢?是他过于自信张真源不会难过,还是压根没觉得他需要更多的偏爱?无论哪种,都叫他不能原谅自己。
“马哥,我……”张真源想解释两句,却发现没什么好解释的,在他钻入牛角尖的时候,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他们不会在意他、不会给他偏爱,他为什么要上赶着去要呢?主动要的多么廉价啊,他们会不会更低看他?
他不是主动的人,要的也从来不是主动的结果,所以他选择了退让,既然没有被给予,那不要就行了吧?因为没有奢求,就不会难过,他可以退到安全区里把自己环抱住,还能笑着看他们玩闹。
欲言又止已经是最好的答案,它苍白明确的将事实摆在众人面前,丑陋却真实,化作雷霆劈在众人心间,即便想掩饰也没有了遮羞面罩——他们的哥哥(弟弟),确实对他们失望,失望到,已经不愿意再将情绪显露到他们面前。
宋亚轩的泪水再次决堤,严浩翔和贺峻霖直接扑过来一左一右的拽着他,刘耀文因为先前惹他生气不敢过来,挺高的个子愣是缩成一团在后面哭成个泪人,马嘉祺和丁程鑫一个蹲着一个站着,都把脸埋进手掌,只能看见肩膀耸动。
张真源的眼眶也开始酸涩,他不想搞成这个局面,不想把自己隐藏的黑暗袒露给大家看,那会让他毫无庇护,坚定树立起来的信念轰然崩塌。
就像刘耀文疑惑的那样,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因为他害怕啊,如果捧着一颗炽热的心凑上去,得到的到底是温柔呵护还是一盆凉水呢?他不敢赌,期期艾艾讨要关心的样子更是让他作呕,所以他沉默着退却。
为了避免看见花落,他选择不养这朵花。
“我第一次见你,你可小一只了,肉乎乎的超级可爱,又活泼又欢快,什么都敢于尝试,就是筋硬,每次踩胯压腿都会疼的讨饶,但是现在你是团里柔韧性最好的人。”丁程鑫终于抬起了头:“我陪着你一块长大,可中间缺失了那段时光,再回来你就好高的个子了,力气也大,总是能帮着我做事。”
“我好欣慰啊,那么小一团长的这么出挑,能让我依靠,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能有空去照顾其余的弟弟。”丁程鑫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忘记问你的变声期难不难过,忘记问你生长痛有多疼,忘记你也是我疼爱的弟弟需要照顾需要陪伴。”
“我怎么能忘记这些呢?”他喃喃自语:“你有些不自信,更需要被肯定,我却想着你这么乖,肯定不会怪我把时间多分给其他人的,老是这么哄骗我自己,到最后竟然真的信了。”他开始剧烈咳嗽,眼泪随着咳嗽大颗的滴落。
张真源吓了一跳,赶紧扑过去抱住他:“不是的不是的,你是最好的阿程哥,你给我的陪伴一点不少,也永远是夸赞我最多的人。”
该说他怎么能忘记才对,他的阿程哥,永远冲在夸赞他的第一线,看见他拍照片会说他是大美人大帅哥,给他戴上王冠告诉他是小王子,牵着他的手去看日出,生病了给他熬粥贴心照顾,桩桩件件,都藏着爱的痕迹,他怎么就全给忘记了呢?
泪水再也憋不住,终于汹涌而出,他抱着丁程鑫哭的泣不成声,似乎要将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那些被否认过的存在、被喊退团的日子、被剪辑掉的触碰和关怀,都倾泻在哭声中。
“我不想拖你们的后腿,不想成为多余的人,我真的努力过了。”他觉得自己是被世界遗弃的小孩:“可是她们都不喜欢我,我拼命想忘掉,怎么都不成功,我老是做噩梦。”
他抓着丁程鑫的手:“我真的好喜欢你们。”他的疏远和惧怕都来自喜欢,因为太过喜欢,才怕自己不能融入他们、会被他们嫌弃,才想着先做那个退出的人,倔强的认为,只要自己先走了,就不会被人遗弃。
“你才不会拖我们的后腿,你是全能王、是十八楼的底气。”丁程鑫抱住他:“你是我们的快乐源泉,是因为我们同样也喜欢你,才会在看见你的时候不由自主笑出来。”
“你永远都不会多余,7-1=0,只有七个人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马嘉祺说的掷地有声。
“我们真的不能没有你,你已经离开过我的世界一年,不能再缺席以后的日子,我把主动和偏爱都给你,不要再难过了。”宋亚轩从背后搂住他。
“不要去管她们说了什么话,她们说的都不重要,你捂住耳朵听我们说的就好了。”贺峻霖拍拍他的额头:“她们过不了你的生活,你远比她们想象的要精彩,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小王子。”
“我陪你去坐过山车,陪你在海边再看一次日出,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实现,所以再相信我一次好吗?”严浩翔拉住他的手,摩挲他的手背:“我的小竹马笑起来最好看,你就是我心里最棒的小朋友。”
“我长大了,我也可以保护你。”刘耀文努力从后面探出脑袋:“往后换成我背你。”
他们拥抱在一起,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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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真源得到了缺失的偏爱,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小朋友。
“星星流离失所怎么办?”
“那就去寻啊!”
“万一很远呢?”
“少年无畏,不惧山河岁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