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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想月明

【轩澄】良配 上

*轩澄only,假设金子轩的婚约对象是江澄,轩离无箭头,雷者避雷

*人物有ooc,请谨慎观看


“子轩兄,你看仙门百家中哪位仙子最优?”

这声音不大,却引得大家都循声望向金子轩。

江澄立即皱起眉头转过去看。

“诶呀,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子轩兄已经有未婚妻了。”

有人疯狂打眼色,可那人浑然不觉还在问,“是哪位仙子啊?”

金子轩抿了抿嘴,眉眼之间似乎露出些不高兴的神色,“不必再提。”

魏无羡捏紧拳头正要发作。

“什么不必再提?!”

江澄赶在魏无羡之前拍案而起,冰冷的眼神看向金子轩。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金子轩轻哼一声,“你倒是说说你何处令我满意。”

很好,确实...

*轩澄only,假设金子轩的婚约对象是江澄,轩离无箭头,雷者避雷

*人物有ooc,请谨慎观看



“子轩兄,你看仙门百家中哪位仙子最优?”

这声音不大,却引得大家都循声望向金子轩。

江澄立即皱起眉头转过去看。

“诶呀,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子轩兄已经有未婚妻了。”

有人疯狂打眼色,可那人浑然不觉还在问,“是哪位仙子啊?”

金子轩抿了抿嘴,眉眼之间似乎露出些不高兴的神色,“不必再提。”

魏无羡捏紧拳头正要发作。

“什么不必再提?!”

江澄赶在魏无羡之前拍案而起,冰冷的眼神看向金子轩。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金子轩轻哼一声,“你倒是说说你何处令我满意。”

很好,确实很欠揍。

江澄深吸一口气,一拳朝金子轩那张俊秀的脸打过去,直打得他偏过头去。

这一下打得突然,整个学堂顿时鸦雀无声。

“江澄!”

魏无羡讶异地喊。

金子轩愣了一下,没回过神来。

啧!

江澄瞪了金子轩一眼,急得要跺脚,因为害怕魏无羡他们参与进来,他扑上去又打了一拳。

这时金子轩才反应过来,反手也给了江澄一拳。

两人于是纠缠在一起,拳拳到肉,听的人都牙酸。

魏无羡急着去帮江澄,却被江澄制止道:“魏无羡,不准你插手!”

江澄才说完,便有学生带着蓝老先生回来了。

可怜的蓝老先生颤着手大骂:“简直胡闹!还不给我分开!”

江澄和金子轩分别被人拉开。

江澄看着蓝启仁生气的模样,悄悄别过头对金子轩眨了眨眼。


他们是上午打的架,在蓝家的训诫堂跪到傍晚。

蓝启仁去请两家的父母,两家人都没有来,只派了亲信来接人。

金家的人来得早,蓝家人带着金子轩和江澄和金家的人在山门处交接后,便被江澄三言两语挡回去了。

“小江公子,夫人托老夫问您愿不愿意去兰陵小住几日。”

金伯恭恭敬敬地朝江澄行了个礼,还不等他抬头,便一个手刀被人打晕了。

前来接送的仆从大吃一惊,愣在原地看着一向善待下属的少主将他打晕的管家扶给他们。

“您……?”

“回头家里问起来就说你们受我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金子轩掸了掸身上也许并不存在的灰尘,嘱咐他们道。

“二师兄——”

远远地,黛紫的身影拾级而上挥着手唤江澄。

江澄皱起眉头,转回头和金子轩互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秒金子轩便抓起江澄的手,跃下阶梯,当着金江两家的面,没入远方的深林中。

“少爷——”

“师兄——”

徒留两家人无力的呼喊。

“我们这算私奔成功了吗?”

家族的呼喊抛在而后,山风扯动他们二人的衣袍,江澄心中的阴郁也被撕扯开来,巨大的喜悦漫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大喊。

“我们本就定下婚约,这怎么算!”

金子轩回道。


金子轩与江澄定下婚约,是两家利益最大化的结果,也是无法逆转的既定事实。

可两家的夫人都是心疼孩子的,于是早早将此事告知他们,并让他们好好相处。

可他们的第一面还是很不愉快。

彼时的金子轩四岁,江澄也才三岁。

江澄不喜欢花枝招展的金孔雀,金子轩不喜欢只会摸狗的闷葫芦。

于是他们的第一面便打了起来,哭声响彻莲花坞,引得正在进行座谈会的家主们纷纷来看。

只见两个雪玉可爱的小娃娃都趴在地上大哭,灰尘抹到脸上留下黑色的痕迹。

当时现任的家主们大多有了自己的孩子,见了这场面也不觉奇怪与尴尬,只道孩子们调皮有趣,可爱得很,不觉笑出了声。

哎呀!小祖宗别哭了!

金光善大喊着,拨开人群跑过去,赶紧拎着金子轩的衣领提溜到怀里,模仿着自家夫人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背。只不过控制不好力道,反而拍得金子轩一阵咳嗽。

金子轩用脏兮兮的手拍开金光善凑过来的脸,转头去找和他吵起来的江澄,正准备告状。

不料那孩子还在地上大哭,周围的婢女踌躇着将他扶起来。

哭什么?!

突然一个尖利的女声在空中炸开,金子轩吓了一跳,不敢再发出声音。

那个女人一看上去就很凶,快步走来皱着眉头扯过江澄的手,把他拉到了身边。

她冷眼扫了一眼地上破碎的玉球,指着那些流光溢彩的碎片问江澄,是你弄得吗?

江澄抽噎着说,我推了他一下。

她立即大发雷霆,摁着江澄要他向金子轩道歉。

江澄不肯,他分明有话想说,却被她训斥了回去。

最终她叫人把江澄抱走了。

金子轩抱着金光善的脖子,愣愣地看江澄被抱走时脸上滑落的泪珠,心中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江澄委屈的表情和压抑着的哭声一起,成了滚烫的烙铁,炙下了无法抹去的回忆。

很久以后,金子轩提起这件事,江澄抽抽鼻子,给了金子轩一拳。

金子轩包住江澄的拳头。

“所以到底为什么打起来?”

江澄翻了个白眼,靠在金子轩肩头。

“不记得了,只记得你很讨厌。”

“那虞夫人?”

“又不是第一次这样。”

金子轩垂下眼眸,紧了紧握着了江澄的手。


金子轩不喜欢莲花坞。

不喜欢凝重的,却又粉饰太平的大人们。不喜欢不爱理人的江澄。不喜欢油嘴滑舌的魏无羡。

更不喜欢江氏夫妇争吵时,如同一潭死水的他们三个小孩子。

“当着别人的面,三娘你还要争什么?”

“怎么你那些事敢做不敢说吗?”

金夫人轻声叹息,拍了拍金子轩的肩头。

金子轩熟练地站起来。

“晚辈近日有些新奇物件想要给江澄看看,不知可否先行告退。”

虞夫人点头。金子轩便拉着江澄离开,顺带着魏无羡与江厌离。

他总是这一套说辞。

却也总是有新玩意给江澄看。

有时是精美绝伦的琉璃灯,有时是画影浮动的绘本,有时是工艺精巧的鲁班锁。

但有时甚至是一只活蹦乱跳的狗子。

狗子认出了江澄的气味,绕着江澄汪汪叫。

江澄喜不自胜,把狗子抱在怀里逗它。

魏无羡怕狗,江澄送走了自己养的小狗。这件事金子轩许久后才知道。不好将送出去的小狗要回,金子轩于是也养了只小狗。

小狗白白的,像一朵柔软的云。

江澄很喜欢它。

金子轩也很喜欢带着它。

因为可以避开魏无羡,和为了照顾魏无羡的江厌离。

要不是为了不显得那么针对魏无羡,金子轩恨不得次次来都带着云朵。

不错,云朵。

这是江澄给小狗取的名字。

本来想叫朵朵的。金子轩据理力争,两人大吵一架。金子轩以“信不信我让你再也见不到它”为威胁,终于是各退一步,取名叫云朵。

但这丝毫不损减江澄对它的喜爱,某种程度上,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诶……你真的不要太惯着它了!”

金子轩皱眉道。

他捏着云朵的后颈将它提起来,一朵云变成了一条乌云。

狗子爱下水,金子轩总命人拦着。到了江澄这仗着有人护着倒是为所欲为,一不留神就扑进泥潭里了。

“那我们去给它洗澡吧。”

小江澄眼里闪着光。

金子轩轻哼一声,说不上同意不同意。


有时也并不都是金子轩在莲花坞里受苦,虞夫人也时常带着江澄来金麟台。

金家枝繁叶茂,旁系众多,家族间的龌龊事也不少。好在金夫人手段了得,这些事闹不上台面来。于是江澄常见的便只有金子轩众多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和时常来找金光善的各色女子。

金子轩从小知道自家父亲是个什么德行,他和金夫人都见怪不怪了。

倒是江澄知晓这些事皱着眉头生闷气,还得金子轩撇着嘴哄两句。

“金姨不会生气吗?”

小江澄曾这么问金子轩。

“或许曾经会?”

金子轩回答得犹豫。

“不过我父母同我们一样,原是家里定下的姻亲,成亲之前未曾谋面。母亲本就对父亲不报期望,若从未期望,又何谈失望呢。”

金子轩后面的话倒是很干脆。

“那你也会这样吗?”

他们之间沉默许久,江澄才问出这句话来。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提起有关他们姻亲的事。

“我才不会!”

金子轩气得要跳脚,却还是恪守他那副公子德行,只是抿着嘴抱臂转过头去大声说。


金宗主四处留情的事仙门百家众所周知,但金小公子却是意外一身正气。

金小公子提着岁华跟着金宗主参加宴会时,双眼直视前方,半分眼神都不会分给旁的莺莺燕燕。

他长得随他父亲,也是一张俊俏至极的脸,象征金家的朱砂痣落在他额间,像是金星雪浪上的一滴血,越发显得惊心动魄起来。

“好装。”

魏无羡锐评。

这句话突然将江澄从金子轩的脸上出走的意识喊了回来。

江澄摇摇头,心虚地抿了一小口祭拜用的春酒。

不料一抬头便见方才还端坐在席位上的金公子离了席,直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

“走吧,接下来的祭拜可用不上我们了,我带你出去玩。”

金小公子今年开始抽条,手指也越发纤细起来。稍稍脱去稚气的他,倒还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样子。

江澄将手放了上去。

装是装,但确实帅啊。


大街上张灯结彩,暖黄的灯光驱散寒夜,却也平添了几分暧昧。

江澄提着金子轩送他的莲花灯,牵着金子轩的手稍稍落在后面。

兰陵的节庆与云梦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结伴而行的人们,叫卖的小摊和红彤的灯笼似乎是节庆的标配。

可他会稍稍偏爱兰陵的节庆。

江澄捏紧莲花灯的提竿。

去年是金星雪浪样式的,前年是兔子模样的,再前些年是小狗状的。年年都不同,年年金子轩都会给他买。

不用江澄主动提,不用江厌离暗示,不是给魏无羡买了后顺带给他的,是独属于江澄的灯。

江澄每每都觉得自己幼稚,又会暗暗生自己的闷气。可他是真的委屈,他本来就是小孩子,想要一盏花灯,不该是奢望才对。

人越来越多,几乎是擦着大人间的缝隙走过。金子轩害怕弄丢了江澄,即使抓着江澄的手,也总是要回头看看。

最后金子轩叹了口气,走到街边蹲下,让江澄上来。

“不是要看金簪记吗?不上来一会什么都看不着了。”

江澄听后于是乖乖伏了上去。

这下视野开阔许多,灯光微晃,男女于灯下相会。火树银花,满天烟火散落星河,仿若触手可及。

远处高台上金簪记敲锣打鼓地开唱了,人如潮水向前涌去,金子轩把江澄向上提了提。江澄伸手向上捞了捞,晃动了花灯下的穗子。

“吃不吃枣糕?”

金子轩看到前面叫卖的小摊问他。

“嗯。”

江澄点点头。

“不准把碎渣掉到我身上。”

金子轩又嘱咐。

江澄锤了一下金子轩的肩膀,回道。

“知道了。”

也不全是奢望。

江澄咬了一口枣糕,把嘴边的碎末悄悄蹭到金子轩肩上。


除却座谈会与各类宴席外,他们也并不常见。毕竟都是未来两家的家主,平日里总是繁忙着如何成为合格的当家人。

但暑日是不同的。他们总会匀出十几天的时间待在一起。

或许是暑日对少年来说总是特别的,或许是为了趁夏季的高温让他们的感情也升升温。或许只是为了单纯避暑……可既是避暑,他们却又总在莲花坞待着。

金子轩凫水的技巧就是在水面都晒得发烫的云梦湖泽里学会的。

金大少爷矜贵傲然,一开始并不乐意在云梦弟子前脱衣游水。

可这样一来只能在船上看着江澄和魏无羡他们在湖面上打打闹闹。江澄肌肤细白,游水的样子像清澈湖底翻身的鱼,折射出粼粼的光。

金子轩眼见心烦,干脆躲回船舱。

可江澄叫了他一声,他便停下脚步去寻这灵活的鱼儿。

云梦生养出的孩子水性极好,金子轩也知道,于是四下找不见人后,他起初是不着急的,就坐在船边等着。

可过了许久水面都静悄悄的,远处玩乐的少年中也找寻不到江澄的身影,金子轩便有些急了,他撑着船边探出头去找。

不到一刻他便觉得自己愚笨,这样又能看出什么,不如去问他们云梦的弟子,真是关心则乱。

他刚想缩回去,就被人拉住了手腕一扯,整个人便被带入水中。

他不是不会游泳,却还是被呛了两口水。在水里挣扎了一会才稳当地浮在了水面上。

而耳边早已充斥着云梦弟子们的笑声了。

“江澄!”

金子轩生气地喊。

而罪魁祸首却把手搭在魏无羡肩上笑弯了腰。

金大少爷本来不是娇气的人,上岸后也及时用灵力烘干了衣服。或许是因为呛得那两口水,当晚他便发起了高烧。

高烧是半夜发起的,金子轩迷迷糊糊没力气叫人,直到早上才被侍女发现,于是病症更加严重了。

虞夫人气极,抓着江澄和魏无羡问。得知缘由后将他们都丢到祠堂跪着,勒令他们在金子轩醒来之前都不能起来。

魏无羡本就不喜欢金子轩,又因为这点小事受罚当然不愿,撇着嘴抗诉。却不料向来在金子轩的事上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江澄却心思不宁,抓着膝上的衣服,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从白天跪到黑夜,虞夫人不许他们吃饭。江厌离便偷偷来给他们送饭。

江厌离摸摸自家弟弟的脑袋,告诉他们金公子已经退烧,现在才醒来。

江澄松下一口气,但神情还是恹恹。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等金子轩病好了,照样和他们去划船,只是其他人都不敢突然拉他下水。

金子轩自己甚至江澄都没意识到,金子轩其实很宠江澄。江澄因那件事心怀愧疚,金子轩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于是哄着江澄说自己要学游水。

江澄一直对金子轩修为高过自己一些而气闷,这下教金子轩游水,倒是让他心生满足。

到了月底即将分离的日子,金子轩的水性已经比大部分云梦弟子要好了,虽说还是比不过江澄和魏无羡。但他学这个本身就是为了哄江澄开心,这个倒没什么所谓。

金子轩的身形从垂髫步入舞勺之年,匀称的骨骼上附上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已经称得上好看。

每每他从水中攀上船中的短短一刻,总能吸引岸上船上豆蔻年华的女郎。云梦姑娘也胆大,毫不避讳自己的目光,有时还会出言调戏一下这位兰陵来的小郎君。

江澄看见这场面,撇了撇嘴,不出意料的,他又生气了。

金子轩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披了衣服坐在他身边思忖。

“你什么时候走?”

江澄捻着刚剥出来的莲子,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明日。”

金子轩擦去身上的水珠,边穿衣服边回道。

“哦。”

江澄点点头,眼神不受控地往金子轩那里瞟。

金子轩感受到他的目光,动作也没停歇,垂着眸在想江澄生得什么气。

“下次你不用下水陪我们玩了!”

江澄微红着脸,有些气鼓鼓的。

金子轩看着他小小一只坐在那里,心里渐渐凝出了一个想法——难道……是因为他身量不及我才生气的。

“喂!你听见没有?”

看着江澄张牙舞爪的样子,金子轩确信自己想得没错。


没过两年,江澄也开始抽条,圆圆的包子脸消减了些,眉眼更加精致,大家都说,他愈发像虞夫人了。

前些年他和金子轩走在街上还会被误认为兄弟。现在江澄的身高也上来了,虽说还是比金子轩略矮一点,但如此一来,便像一对有情人了。

他们年纪见长,就不得不开始接触两家的事宜来。江家亲缘关系简单倒还好,金家才叫一个错综复杂。

江澄每每面对金家的长辈们,都觉得是场折磨。

金子轩刚正不阿,长辈们都对他十分满意,于是对他未来的道侣便严苛起来。幸得金子轩对付自家长辈也有一套,每每都能成功替江澄开脱。

但偶尔也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他们说我与魏无羡走得太近,这是什么道理?!我是男子,他也是,难不成我还要和所有男的拉开距离么?”

江澄抱臂生气地说。

“又是什么事?他又在叔伯面前闹你?”

金子轩才从外边回来,听说江澄他们在会客厅有了些争执,来不及先去金光善那回禀,便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江澄不回答。

那看起来就是了。

金子轩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他讨厌魏无羡,但知晓他们只是兄弟情谊,本身并不很在意这个。可家中长辈那边很在意这些礼节,他也难办。

“我会同他们好好解释,但你也知道他们在意这些,我无法彻底解决这些。”

江澄轻哼一声算作回复。

金子轩于是松了口气。

近日兰陵管辖地内邪祟多发,金子轩带人前去除祟,并不常待在金麟台。于是江澄就得独自面对金家各长老前辈。

一日,他梳理过金江两家商业合作的相关事宜,正来到书房门前打算交予金宗主,却听得房内金家的两位前辈说着。

“子轩他们不日便要去云深求学了?”

“是啊……时间可过得真快,他们学成回来便要成亲了。”

“这同他们说了吗?”

“尚未,过两天等子轩回来吧。”

“这江小公子虽好,但总归要继承江家,不是金家主母的优选。”

“谁说不是,我看呐,不如选江大小姐。”

“唉,可先祖算得的结果如此,不然我们二家必遭大难。”

“反正只是联姻,到时可物色其他家的仙子给子轩。”

“诶,那江陵楚家的二小姐我可钟意许久,温婉贤淑,配子轩很好……”

房内的气氛轻快起来,江澄却觉得声音愈发模糊,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捧着卷宗又回到了金子轩的卧房。

他放下卷宗,在卧房前的台阶坐了下来,撑着头看星辰稀疏的夜空。

他和金子轩自幼相识,虽然早已知晓联姻一事,却并不像真的定下婚约的夫妻一般,更像是玩伴或是认识久的同龄人。

婚姻二字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好像只是把两人凑在了一起。不过阿娘和父亲结为夫妻,却分隔两房。金姨和金宗主隔阂不深,但金姨也总独守空房。

那我自己呢?

我又是怎么想的呢?

江澄想起那些女子落在金子轩身上的眼光,想起金宗主数不清的莺莺燕燕,心里便有些不可名状的酸意。那不成这就是爱意吗?

“怎么坐在这里?万一感染风寒了我可不管你。”

熟悉的声音传来,江澄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回到四平八稳的人间。金子轩一手按在腰间的岁华上,身上溅上了妖兽的血液,有淡淡的血腥气。

他像是刚刚赶回来的,浑身的肃杀之气还未收敛,透露出少年的锋利。

江澄的心颤了颤,略微抓住了膝上的衣物。

“我在等你。”

夜一深,万般寂静,只余江澄的声音泠泠地响着。

金子轩微微讶异,身上的气息顿时柔软了起来,他两步跨到江澄面前单膝跪了下来与江澄平视,“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一定会成亲吗?”

这是什么废话?

金子轩顿了顿,皱起眉头,“当然。”

“嗯……”

江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若是与你定下婚约的不是我,比如是我阿姐,你也会这样接受么?”

金子轩有些摸不清头脑,“不会。”

“为什么?你觉得我阿姐不好?”

江澄皱起眉头,有些气急。

“自然不是。”

金子轩即答。

“若是你阿姐与我定下婚约,出于男女之别,我与你阿姐说不定成亲前都见不了几面,我自然不愿和陌生人结亲。”

金子轩说得坦荡,好似结亲一事从来没有成为过他心上的阴霾。

“那你愿意与我成亲?”

江澄的声音微微拔高,颇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自然……倒也不是说你有多好,我也不是喜欢你……就是……”

金子轩眼神不自在地飘动,支吾着说。

“等会……所以你不愿意?”

金子轩忽然反应过来,看着江澄质问道。

“……呸。”

江澄心虚地转移了目光。

“到底怎么了?忽然说这些?”

“没有什么事,只是突然有些迷茫与无力,我们的婚约只是家族固定了的命运。”

江澄想起那两位金家前辈的话。

“寻常百姓家尚且如此,更何论我们。”

江澄想了想,自己与金子轩身边好像真的未有姻缘完满之人,难道婚姻真的如此吗?

“金子轩,我们去看看吧。”

“什么?”

“我们马上要去云深求学,学成后便很快要成亲了,可我们还什么都不明白呢。”

江澄眨了眨眼,还未完全长开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得额外纯洁。

“所以,我们私奔吧。”


TBC



涩

【LVDM】Valentine 1

*被LV养黑的铂金玫瑰   双黑情侣   最强输出Lord Voldemort+最强辅助Draco

*灵魂相融   只要其中一方活着另一方就能复活

*独属LVDM之间的魔咒"Per aspera ad astra" (注释在文尾)

*灵感来源意大利乐团Måneskin的《Valentine》和Simon Curtis的《Super Psycho Love》  可搭配食用...

*被LV养黑的铂金玫瑰   双黑情侣   最强输出Lord Voldemort+最强辅助Draco

*灵魂相融   只要其中一方活着另一方就能复活

*独属LVDM之间的魔咒"Per aspera ad astra" (注释在文尾)

*灵感来源意大利乐团Måneskin的《Valentine》和Simon Curtis的《Super Psycho Love》  可搭配食用。

  

  summary:在Draco·Malfoy降生的那天,一条黑曼巴也降临在了马尔福庄园。只有Draco知道,那条蛇身上栖息着一个人的灵魂。但那时的他还不知道的是,他将会和这片灵魂永世缠绵。

  

  

  没人知道那条蛇是怎么爬上马尔福家族新生继承人的婴儿床上的,它灰色的蛇身缠在婴儿床边缘的护栏上,吐着漆黑的蛇信子,像是在汲取空气中婴儿的气息。


        后方传来的尖叫声让它猛的回头,家养小精灵站在房间门口,瞪着它的双眼惊恐的望着婴儿床上的蛇,没等它扑上前保护它的小主人,那条蛇迅速的就如同一道灰色闪电袭击了它。


        蛇尾将这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家养小精灵抡出了房门外,当它在地上翻滚了数圈后再抬头的时候,蛇已经没了踪影。

       

        这条蛇无声无息的来临和消失让当天的马尔福庄园陷入了一片恐慌。


        “防护魔法没有被破坏,那条蛇是怎么接近小龙的?”纳西莎抱着毫不知情的德拉科,婴儿柔软温热的身体让她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冷静,西茜。”卢修斯嘴上说着,紧张的脚步却不曾停下过——这位新晋父亲显然也被吓着了,并试图以让自己四处走动来缓解焦虑。


        风暴中心的小婴儿哪里知道自己的父母为什么在房间里团团转,肉乎乎的小手抓过母亲的头发玩了起来。


        “噢……我的小龙……”纳西莎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像看着一块蜜糖。卢修斯走上前来,帮妻子用手指勾走马上被德拉科塞进嘴巴里的头发。


        我们会守护他,我们的珍宝。


        马尔福夫妇不约而同的想。

       

        殊不知在暗处一双漆黑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当将目光放在被马尔福夫妇护在中间的婴儿的时候,眼中闪过一瞬红光。


       




       次日起纳西莎便推了所有应酬宴会,身侧放着魔杖守在了婴儿房内,两个家养小精灵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只在纳西莎的指令下偶尔上前做端茶倒水一类的闲活。

      

       这本是下策……黑魔王身死虽然已过半年,魔法界的秩序还相当混乱,卢修斯虽然以夺魂咒为理由和马尔福的势力免过了阿兹卡班一劫,但混乱的局势和庄园里时不时会出现施展不可饶恕咒的痕迹让他仍辗转于魔法部,十分忙碌,这也是他实在无法亲自守在德拉科身边的缘故。


       而偏越是这种时期,纯血家族们的联系越得紧密,越需团结,才可缓解黑魔王的死亡给纯血的至上地位带去的冲击。但这在德拉科的安危面前没有任何可比性。


      ‘聒噪的虫子们。’纳西莎有些恼火的想,她很少用这种明显贬低的形容去谴责他人。或许是想到夜夜晚归、疲惫的丈夫,又或许是德拉科的遭遇让她绷紧了神经,她察觉到自己勾着茶杯杯柄的手轻微的颤抖着。


       于是她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婴儿床上正酣睡的她的孩子,心头便软了不少,冷静了下来,坐回去继续喝着茶翻阅书本。


       这位母亲此刻还不知道,她眼中熟睡的孩子,是混淆视听的产物,事实上德拉科已经在婴儿床上被飘来飘去的玩偶逗得不亦乐乎了。


       “哇啊——啊——”德拉科在婴儿床上努力伸着手去够飘在上方的玩偶。


       那是一只以澳洲蛋白眼为原型的龙玩偶,看上去甚至比德拉科还大上许多。


       “这样就不会担心他会把玩具往嘴巴里塞了。”卢修斯如是说到。


       德拉科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够不着,趴在床上打了个滚,双手撑在床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可惜没有任何支撑的他在床上东倒西歪了一会就向后倒去,一条灰色的蛇迅速将他圈了起来以防他摔疼——即使床上早已铺上了足够厚的软垫。


        这条蛇,或者说是伏地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逗孩子的一天,更何况是一个马尔福……狡猾的“追随者”……伏地魔想。他在马尔福庄园蛰伏着,没有人比他对马尔福夫妇一起商讨的在威森加摩上诡辩的计划更清楚了。


        被蛇身圈住的婴儿还在咿呀咿呀的唤着,伏地魔盯着他看了一会,施法让那个龙形玩偶飞到了他面前。


       ‘一边玩去吧。’伏地魔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又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死后踏入马尔福庄园的那天,他的意识还很微弱,像灵魂指引着他来到这里。进入马尔福庄园后不久,伏地魔便昏迷了许久,之所以有这样的认知,是因为等他再度醒来时嘴里塞着不明生物的尸体,以蛇的惯性吞咽过后口腔里的血腥味让他更清醒了些。


       看来这条蛇本体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散,他们在共用一副躯体。


       这让伏地魔很不满,他追求的从来都是绝对的掌控权。


       或许是伏地魔强烈的杀意让蛇的本体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本体意识都没敢再出现过,它缩在角落里通过自己的眼睛看着占据它身体的不速之客的一举一动。


       伏地魔花了些时间适应蛇的身体,并收获了许多意外之喜,特别是当他发现自己仍可用无声咒施展魔法时异常兴奋,他对一只松鼠使用了阿瓦达索命咒,当看到那具尸体从树枝上坠下时,他的心情好到甚至允许蛇的本体意识出来活动一会儿,他知道它一直在。


       伏地魔不知道自己频繁的试用咒语,尤其是不可饶恕咒给卢修斯带去了多大的麻烦——在卢修斯刚与阿兹卡班擦肩而过的敏感时期内。三天两头前来探查的傲罗让马尔福夫妇心烦意乱,因为两人都清楚彼此的清白。


       后来魔法部判定是检测失误,一是由于派出的人次次铩羽而归,二是马尔福在魔法界的势力仍不可小觑。


       当然还有一个例外,就是不肯放弃的亚瑟·韦斯莱。但没有批下调查令他也不能独闯马尔福庄园。


      之后的几个月内,伏地魔凭借着炉火纯青的无声咒进入了马尔福庄园内部,并在黑魔法物品收藏室和藏书阁等地方穿梭自如,搜寻有关自己当下的情况的线索。


      纯血家族积攒下的藏书和黑魔法孤品确实值得关顾,卢修斯也曾献给他不少,伏地魔以为会在这里找到答案。他不分昼夜的阅览过无数书籍,一目十行,当“Per aspera ad astra”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时候,却意外的让他停顿了两秒。


      “Per aspera ad astra”……伏地魔又看了它一眼,翻过书的封面又看了一眼,随后将这本书用悬浮咒归到原位去,又记住了它的位置。


      一无所获。伏地魔忍着想对这些书施四分五裂的愤怒离开了藏书阁,他还得去卢修斯的书房内再找找。但当他缠上二楼的柱子向下俯视去,看见在享用下午茶的卢修斯·马尔福时,他的怒火再无法遏制。


      既然这个叛徒以夺魂咒为借口——那就将这实现好了!


      伏地魔就是在这时看到了德拉科。他被纳西莎抱在怀里,像乌云散开后闪烁光辉的星星出现在他的命运中,自此后路星辰相伴。

  

  

  ————————————

  

 "Per aspera ad astra" 穿越逆境 抵达繁星(文中选用此意)

  Per aspera ad astra. - 循此苦旅,以达天际。这是一句流传极广的拉丁谚语,在现代文学中被广泛引用—在美国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中,作者引用此拉丁谚语,被翻译为“从泥土到星辰”。


江轶

【五伏】冰镇酸梅汁

约稿解禁~

——————————

 “中了诅咒?伏黑也会犯这样的错误吗?”两位一年级生的脑袋凑在一块,好奇地观察着病床上被绷带和纱布缠得不成样子的伏黑惠,“所以是什么样的诅咒?根本看不出来哦?”

伏黑惠半仰着头,看起来十分不满,闷闷地说道:“木鱼花。”

“啊?”

“诶?”

光是找到这只咒灵的过程就费了不少劲,乘坐新干线的过程中不小心被邻座的乘客撒上了牛奶,手机进水关机,清理的过程中错过了仙台到站的广播,于是伏黑惠不得不在古川下车原路返回,耽搁了不少时间。而后辅助监督的车半路抛锚,他愣是在盘山公路的半程停下,召唤出鵺帮忙才按时到达现场。这一天的开始太过坎坷,因此当伏黑惠举起咒具劈向咒......

约稿解禁~

——————————

 “中了诅咒?伏黑也会犯这样的错误吗?”两位一年级生的脑袋凑在一块,好奇地观察着病床上被绷带和纱布缠得不成样子的伏黑惠,“所以是什么样的诅咒?根本看不出来哦?”

伏黑惠半仰着头,看起来十分不满,闷闷地说道:“木鱼花。”

“啊?”

“诶?”

光是找到这只咒灵的过程就费了不少劲,乘坐新干线的过程中不小心被邻座的乘客撒上了牛奶,手机进水关机,清理的过程中错过了仙台到站的广播,于是伏黑惠不得不在古川下车原路返回,耽搁了不少时间。而后辅助监督的车半路抛锚,他愣是在盘山公路的半程停下,召唤出鵺帮忙才按时到达现场。这一天的开始太过坎坷,因此当伏黑惠举起咒具劈向咒灵时,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短兵相接的瞬间,一股逃窜的咒力顺着咒具攀上他的手臂,第三件倒霉事按时到达——咒灵的等级超出二级咒术师的处理范围,苦战开始了。

唯一值得幸运的是,在附近执行任务的五条悟及时赶到,阻止了魔虚罗的召唤仪式。

“总之就是,因为太弱被咒灵暗算了,所以现在只能说出一些难以理解的食物名次啦。”五条悟伸出手指挥了挥,看着家入硝子利用反转术式帮助伏黑惠疗愈着手臂上深可见骨的划伤,顺便拿出手机连拍了好几张,“没有什么伤害,但是挺有意思的,所以老师我顺便实验了一下哦?”

他笑眯眯地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拿出一条白巧克力,“惠要吃这个吗?”

“红辣椒。”伏黑惠知道他想搞什么鬼,无奈地叹了口气回道,“乌冬。”

“那这个呢?”他从手机里切出一张小狗的照片,“喜欢吗?”

“生姜烧。”伏黑惠说道,眉头皱得更深了,“乌冬。”

“明白了吗?”五条悟直起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个小黑板,上面罗列了目前为止所知的食材与语意的对应关系,“和‘红辣椒’有关的食材就是表示讨厌的意思,而和‘姜’有关的食材则是表达喜好的,是不是特别有趣?”

“乌冬。”

“哦,顺便一说,‘乌冬’就是‘请不要再这样做了’。”五条悟趁着伏黑惠上药不能动的间隙拍了拍他的头顶,和憋笑的另外两位一年级生闹成一团,“反正诅咒一时半会解不掉,野蔷薇和悠仁也来玩吧?”

“好——”

“……乌冬。”

“啊,顺便一说。”五条悟像是刚刚想起什么,若无其事地交代道,“有件事情想要麻烦你们两个。”他抬步往病房外走去,带走了一头雾水道两位一年级生,房间内的喧闹终于消失了,伏黑惠长舒一口气,在止血钳落入托盘的轻微碰撞声中陷进被窝之中,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疲惫。

几乎在见到五条悟的瞬间,他就晕了过去,抵抗等级过高的咒灵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浑身上下都是血,是自己的也是对方的,视线是模糊的,流失的血在地上拖出一道痕迹,被大镰砍伤的手臂和承受了全力一击的小腹疼得令人眼前发黑,死亡的气息那样浓重,几乎将他笼罩,因此当他透过模糊的血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面前时,什么杂念都一扫而空,满脑子都想着“不能再留遗憾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表白了的。伏黑惠叹了口气看着惨白的天花板,感觉头痛欲裂。

但是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呢?

“所以说,这次秘密行动的目标就是——研究出‘冰镇酸梅汁’背后的语意!”五条悟说道,敲了敲黑板上最后加上的一条内容,“触发条件可能很复杂,所以可以旁敲侧击地打听出惠对于酸梅汁的态度。”

“总要有些线索让我们知道吧?”钉崎野蔷薇问道,“比如说之前在什么情况下出现过这句话?”

“这个嘛……”五条悟摸了摸下巴,看着有些苦恼,似乎形容当时的状况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轻松事,“应该是快死的时候吧?”

虎杖悠仁同钉崎野蔷薇对视了一眼。

看来是很艰巨的任务啊。

入冬之后经历了一段时间的休假,任务量又多了起来,伏黑惠的伤在一周后就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当时咒灵留下的诅咒始终没能解开, 按照五条悟的说法,高等级的咒灵留下的残秽消失也需要时间,大概一个月后才能恢复正常。

这就意味着,整整一个月,伏黑惠都得保持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说话方式生活,和高专的同学老师聊天还算简单,更令人困扰的是做任务时搜集情报和与陌生人交涉的工作,单独行动肯定是不行了,他们三个干脆被安排到了同一个任务组,专门处理同一个区域出现多起任务的情况。

“酸梅汁?”钉崎野蔷薇扬着眉头看着虎杖悠仁,一脸莫名其妙,“要买这个回去吗?”

“这不是任务结束了嘛,我在西中的时候就听朋友说了,这里的酸梅汁很有名哦。”虎杖悠仁硬着头皮陪她演戏,装作一副很向往的模样,“钉崎难道不想尝一下吗?便宜又好喝的酸梅汁,在东京绝对没有吧!”

“怎么说呢,虽然没有很感兴趣吧……但是感觉不去看一下会觉得遗憾?”钉崎野蔷薇捧着脸颊望着天,而后又转过头问道,“伏黑呢?”

伏黑惠不疑有他,只当是同级生们做完了任务又开始突发奇想,而他向来在这样的事情上不会拒绝:“生姜烧。”滑动手机寻找目的地,在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一左一右出谋划策的过程中,他忍不住出了神,想起国中二年级的时候,在浦见东参加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三千米的长跑过后在跑道的尽头接到的也是一瓶酸梅汁,冰镇的,玻璃瓶装的,外部冒着水汽,灌进嘴里清凉又生津。因此放下水瓶才看见周围人揶揄的神色,再一转头,发现递来酸梅汁的那位依旧站在原地,头发绑成麻花辫,尾部坠着跟津美纪相似的发饰。

人生中的第不知道多少次被告白,伏黑惠郑重其事地弯腰,在无人的角落里认真地对着女孩说了“对不起”。

试一试也不行吗?

不可以的,非常抱歉。伏黑惠依旧弯着腰,感觉嘴里的酸梅汁过了生津的阶段,开始泛苦。……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喂,伏黑,不要一个人发呆啊,我们刚刚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手上的玻璃瓶突然被人碰了一下,叮一声脆响,伏黑惠迅速从回忆中抽身,眼见着钉崎野蔷薇在面前放下两个空瓶,“都在等你啦,喝完了我们再去换一瓶。”

真有这么好喝?伏黑惠莫名地看了看手中的酸梅汁,凉气入喉,还是熟悉的酸甜味,咽下生津,过了便发苦。没什么出彩的地方,甚至因为在寒冬腊月喝冰饮而让人直打颤。瓶装的酸梅汁剩了个底,于是干脆仰头灌个干净,并肩走进便利店加购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明门子?”

“啊?哦。”虎杖悠仁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没事,因为是特产所以想要多带点,伏黑不喜欢吗?”

伏黑惠看了眼手中的空瓶子,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这种甜度的饮料还是更适合「那个人」一点。

“什么?”五条悟小小声地问道,努力地弯腰藏进矮墙的阴影,“惠不喜欢酸梅汁吗?”

“是啊,不太感兴趣的样子。”钉崎野蔷薇说道,顺手拍掉了停在肩膀上的七星瓢虫,看样子有些嫌弃,“我和虎杖带头,那天都快喝吐了,后来还去便利店带了一些回来。老师,伏黑会不会使用「酸梅汁」来指代不感兴趣的东西?”

“绝对不可能。”五条悟果断地说道,“没有其他的动作吗?比方说想到什么事提到什么人?”

“是不是应该提醒你一句,他现在每句话都只能让人觉得很饿?”钉崎野蔷薇忍不住控诉道,“前天半夜,凌晨一点半,我问他任务报告的字体和段落缩进有什么要求,他告诉我炸鸡牛排烤肉串!差一点啊,我的减肥计划又要从头开始!”

“但是伏黑之前也带了几瓶回家吧。”虎杖悠仁同样蜷缩在角落里,补充道,“说不定只是不好意思在我们面前表现得太喜欢?”

钉崎野蔷薇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有什么必要?”

五条悟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想起来自己连续几天晚上看电影的时候杯子里好像都被倒了新的饮料:“……总之,‘不感兴趣’这个猜测大概率是错的,还要再接再厉找到正确答案才行。”

“但是‘冰镇酸梅汁’我从来没有从伏黑嘴里听过,可能也不是很影响日常生活的内容?”虎杖问道,“老师,不知道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完全有关系。”五条悟严肃地说道,“主要是影响我的生活。”

“……”两位一年级生对视了一眼,“啊?”

“章鱼烧。”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三人一抬头,一人一犬正居高临下地围观着角落里的这场对话,“明门子?”

五条悟最近有什么事瞒着他。这是伏黑惠连续三天在杂物间抓到三人组后终于升起的一点疑惑——应该不是任何纪念日的惊喜,他的生日和五条悟的生日都在后者的坚持下大操大办地在高专闹完了,新年的礼物提前一个月就忍不住交换了,如果他那天真的表白了,那么下一次送礼应该在二月份,但是看样子五条悟并没有接收到他的讯号,那么再往下数一个节日,就要到六月的第三个星期日了;应该也不是工作上的事情,他的日程在日历上写得清清楚楚,特级咒术师的工作与学生们的也没有共通之处。按照九年来养成的直觉,伏黑惠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大概又被当作谈资了。

但是这一次的内容是什么呢?他拿着扫把处理玉犬们打闹时撕扯出的满地纸屑,百思不得其解;垃圾被簸箕带进垃圾桶,旁边放着一箱空了的玻璃瓶。酸梅汁的气味无孔不入,即使清理了许多遍还是残留着一点去不掉的痕迹,冬天的家里开着暖气,伏黑惠只是在厨房待了几分钟,就感觉自己快要变成腌入味的一颗青梅,酸酸甜甜的,走路都带着酸梅汁味道的风。他在寒冷和气味中权衡了片刻,最终把窗户拉开小小的缝,冬天的朔风从窗外灌进,一下令他清醒了不少。关上厨房门,他给自己拿了一瓶酸梅汁,默默地走到客厅挨着五条悟坐下。

那天意外遗忘的记忆也令他格外在意。如果能直接问出口是最好的,但是他现在什么正常的话都说不了,就算提问了估计也是挑战人类最强忍饥挨饿的极限。……但是,诅咒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效的呢?难道五条悟抵达之前就已经变成了这样,所以他说了对方也没听懂?

伏黑惠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正确的思路。

那么现在,只需要再确认一下就好吧。他想着,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反正这样说谁也听不懂,应该没问题的。

五条悟看着报告,突然听见身边的小孩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冰镇酸梅汁”,他动作一顿,而后面不改色地翻过一页任务报告,看着风平浪静,其实内心惊涛骇浪。

出现了!能够让惠说出这句话的东西肯定在房间里。他紧急高速运转起「六眼」,开始获取房间内每一处角落的信息。重点关注的是伏黑惠手上的小说——讲的是O国著名的刑事案件,内容极尽血腥残暴,在书店是会放在限制年龄购入的书架区域的,五条悟甚至在书架上见到过怨气凝聚而成的咒灵,专门寄生在这类书籍中,吸食读者滋长的阴暗情绪。鉴于伏黑惠并没有表现出对酸梅汁的偏爱,又在阅读充满负能量的小说是说出了这句暗语……

得正,钉崎野蔷薇的猜测很可能是正确的。

五条悟风平浪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惠为什么怨气那么大?难道“冰镇酸梅汁”真的是不喜欢的意思吗?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在任务结束的时候要对着我说?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做了很久心理建设,而后转过身,弥补似的问道:“惠想要喝酸梅汁了吗?”

“……乌冬。”伏黑惠说道,而后把视线投回书本中,又默默地翻过了一页。

好像真的被讨厌了。五条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原来他真的没听到。伏黑惠遗憾地叹了口气。

“你们有没有觉得五条老师最近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三天后,当高专众人重新聚在操场进行训练的时候,钉崎野蔷薇说道,手里还拿着一年级组上个月冲动购物后带回的酸梅汁,“我说,这个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喝完?我记得我们没有买这么多啊?!”

“去的时候刚好遇上超市促销了,伏黑看见之后就顺手多拿了两箱。”虎杖悠仁手里也拿着酸梅汁,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结果没想到是买一送一,剩下的全部麻烦超市寄回来了。钉崎,我感觉我也要腌入味了……”

“鲑鱼。”伏黑惠同样也喝得腻烦了,破天荒地把吸管从圆的咬成扁的又咬成菱形都没能将手中喝完,“梅子干。”

“不用找字典也知道你什么意思了。”钉崎崩溃地挥挥手,“现在开始不要再提‘梅’字,我真怕我吐在操场上。”

“酸酸甜甜,喝到快要吐了还是忍不住要灌进嘴里,这不就是初恋的味道嘛。”

“突然间煽情更让人起鸡皮疙瘩了熊猫前辈……伏黑?”耳边突然传来剧烈的响动,钉崎野蔷薇眉一挑,转头看去时,伏黑惠不知为何呛了一大口酸梅汁,正扶着墙壁咳得昏天暗地,一时半会恐怕停不下来。“你这是……”她先是愣愣地问出了声,而后与禅院真希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福至心灵,话锋随之一转,“是想到什么啦,伏黑?”

五条悟被一年级生打岔喊走前正在跟家入硝子诉苦:“我觉得我好像被讨厌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你被讨厌不是很正常吗?”

“惠讨厌我。”

“哦?”家入硝子扬了扬眉,“那还真是稀奇,你做了什么?”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做才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啊……”五条悟翘着腿撑着自己的下巴,一脸愁云惨淡,“硝子,如果你在一个人最危急的时刻出现救了他,他却告诉你‘我讨厌你’,那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呢?”

“那可能真的很讨厌你。”

“我要化身咒灵了……”

“在这之前。”家入硝子放下手中的止血钳,带着手套的手指了指隔着玻璃门无声尖叫的虎杖悠仁,“你的学生们好像有事找你。”

五条悟意外地摘下眼罩,隔着玻璃仔细辨认真虎杖悠仁的口型:伏、黑、有、情、况。

出事了?他簌地站起,椅子在地面拖出长长一道痕迹。

因为担心伤员遭遇不测,高专的医务室藏在很深处,经过长长的走廊往哪去都需要好一阵时间,五条悟跟着虎杖悠仁往前走,心里却十分着急——惠不是在学校内跟着二年级的一起练习体术吗?怎么还会受伤了?难道是咒灵或者诅咒师又偷偷混进来了?……不对,他明明在前不久还用六眼彻底检查过四周的「帐」。那么就是惠身上的诅咒出现了变化?但是看着悠仁也不是很着急的样子,难道这个“情况”并非指的危机事件?

既然不是危机事件,那么惠还能有什么“情况”?

他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脚步也跟着放缓,经过走廊路过操场,最终跟着学生在教室门口停下脚步;一开门,四周的窗户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黑漆漆的房间里聚着一群人,被簇拥在正中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可爱学生——伏黑惠坐在圆形空地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看样子十分无奈:“明门子?”

他想的也是五条悟所想的:“对啊,什么情况?惠怎么被绑在这里了?”

“笨蛋教师,看清楚啊可没有绑。”禅院真希指了指伏黑惠正常垂落的双手,而后又从身后抱出一个箱子,“今天才想起,要理解惠说的内容何必靠猜,让他跟着电影台词念几段就好了。”

“啊……这倒是个很好的办法。”五条悟摸着下巴表示赞同,“但是为什么是电影?”

“因为我们有想要知道的东西。”钉崎野蔷薇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展开手中的三张蓝光影碟。

伏黑惠叹了口气,而后认命地往椅背上靠去。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那样的小事上漏了馅,酸梅汁呛进气管里,从内而外都浸成青涩的味道,像一句被遗漏的告白,卡在鼻腔黏在喉管,令人闷咳不止,难受万分。钉崎手里的影碟并不陌生,都是他在国中时期甚至更早的时候和五条悟一起看过的电影,大人早在姐弟俩步入青春期前就进行了深刻的恋爱教育,主要内容就是针对每一步泛着粉红鼻涕泡的电影进行批判,抹去一切不现实的幻想。

伏黑惠对此并不介意,大约是小了一岁的缘故,很多内容给予他的触动并没有给予津美纪的那样多,因此慢吞吞的文艺片给他带来的困意远大于意义,后来十四岁的春天对着身边的大人怦然心动,才猛然发觉他们已经共同游历过那么多惊奇绝艳的故事。但理论知识丰富并不代表他就能自如地处理内心烟花般曝露的情感,告白的勇气再而衰三而竭,很容易就埋葬在并肩读书的安静夜晚。眼下耳边催促声不断,爱情电影被迅速快进到高潮片段,昏暗的房间里,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亮得惊人,伏黑惠仅一看,就知道自己那三而竭的勇气必然要在今天耗尽了。

“快点啦伏黑。”钉崎野蔷薇催促道,“念台词呀。”

他深深吸了口气,而后脑袋堪堪一侧,与荧幕旁的五条悟对上视线。

「请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心情是否还和四月里一样。」

“樱鲷、抹茶、和果子。”

「我的心愿和情感依然如旧。」

“草莓牛奶、可乐、玉子烧。”他被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摁着肩膀,不得不闷声闷气地报起菜名,剩下的二年级笑作一团,五条悟也忍不住藏在阴影里笑,视线里的伏黑惠静静盯着他,看着面不改色,但「六眼」传来的讯息却告诉他面前的小孩心跳快得吓人。伏黑惠有事瞒着他。五条悟心想,于是笑着朝对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可是你教的。伏黑惠心里暗暗道。

「如果你的感觉有所改变的话……我想告诉你。你把我的躯体和灵魂都占据了。」

“黑咖啡、乌龙茶,方糖、美乃滋、柑橘糖。”

「我……我爱你。」

“……”伏黑惠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轻轻地开口,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短短几个字,小声到两边的虎杖和钉崎都没有听见,旋即发出抗议:“不能这么耍赖啊,怎么能降低音量呢!再来一遍啦伏黑。”

“乌冬。”

“再来一遍啦伏黑——”虎杖学着钉崎野蔷薇说话,头一抬,却看见五条悟愣愣地半张着嘴,在原地半天没回神,“老师,怎么了?”

伏黑惠的声音很小。五条悟心想。

但是六眼的信息搜集是全方位的,自然不会漏过那一分一毫的细节。

所以他刚才听到的,是“冰镇酸梅汁”吗?

……诶?

在梦里见一面吧

学生会线上开会,黎簇竟忘关麦

又名学生会会长,竟然是黑帮头目。

【】这里面的是会议聊天区的内容。上一个观影体让我get到了这个符号的好用之处——


黎簇创建好会议,将会议号发进学生会群里。并趁着他们进会议的这段时间继续查账,在他下方的好几个人都正襟危坐。


几天前有一批货被劫,而他派人去查却查到了自家盘口上了,真是家贼难防呢。


突然他将账本甩到为首的矮小老头怀里,冷声问:“近期你们没有参加任何大型下地活动,这三百多万的物件是哪来的?”


【“哪个大佬开麦了?”


“会长开的麦。”


“下地?如果我猜的没错,是下墓的意思,会长不会参与过什么盗墓活动吧。还三百多万的物件,简直可以坐牢了。”】...


又名学生会会长,竟然是黑帮头目。

【】这里面的是会议聊天区的内容。上一个观影体让我get到了这个符号的好用之处——


黎簇创建好会议,将会议号发进学生会群里。并趁着他们进会议的这段时间继续查账,在他下方的好几个人都正襟危坐。


几天前有一批货被劫,而他派人去查却查到了自家盘口上了,真是家贼难防呢。


突然他将账本甩到为首的矮小老头怀里,冷声问:“近期你们没有参加任何大型下地活动,这三百多万的物件是哪来的?”


【“哪个大佬开麦了?”


“会长开的麦。”


“下地?如果我猜的没错,是下墓的意思,会长不会参与过什么盗墓活动吧。还三百多万的物件,简直可以坐牢了。”】


矮小老头脸上滑过一抹意外,他带着怀疑的拿起账本。


然而在看清本子的一瞬间他惊住了,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挣扎的翻了两页,他眼神沉了下来,这个账本是他自己记账用的,详细记着盘口所有物价和大额钱财的进出。


他硬着头皮道:“是个小墓,我们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值钱的物价……”


“那可巧了,正好和我丢的那批货一样的值钱。”黎簇嘲讽道。


他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但比哭还难看。 


“叔你跟他费什么话啊?他个毛头小子。”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对矮小老头说完后,打量着黎簇,“小子我都可以当你爹了,你毛还没长齐就在这撒野?”


既然话已经挑明了,那么矮小老头儿也不在装了,他面色阴沉的看着黎簇,说:“我们听你的也算是给你脸了,别以为小佛爷把这些盘口交给你,你就有本事了,我告诉你,没人服你,我们吃的盐都比你过的桥多。”


有几个人附和着。


“承认了?”黎簇抬眸问。


中年男人不屑的说:“是我们干的又怎么样?这里就你一个人,我们屋里五人,你能怎么样?”


【“这……要不要报警啊?”


“报吧?对方人数多,火气还这么大,如果动手的话,会长会吃亏的。等打起来就来不及了。”


“别,不用。我和黎簇是高中同学,你们放心,他应付的来。


“wC,他是什么人啊?”


“我只能告诉你们他是混黑的。”】


黎簇笑着拍了拍手,从外面涌进一群人将他们围住了,他们慌忙叫人,然而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黎簇分咐道:“ 把除了这老头以外的所有人全拉出去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清场后,黎簇看向阴冷的盯着自己的矮小老头问:“你认为我不如吴邪?”


彩蛋有爆炸了的聊天区,还有吴邪会来——

真的好喜欢那种,虽然你不来我也能解决的很好,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来,希望你毫不犹豫的站在我这边。吴邪来的原因不是黎簇需要他,而是——自行体会啦——

糖炒花生

痴 [邪簇]

七夕特供,一发完,OOC⚠️!

  “快!先把他送抢救室!”

救护车鸣着笛推进去一位‘熟客’,熟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急诊科医生无论白班夜班都可以叫出他名字吧,住院部护士曾经还和他开过玩笑。

“如果我们这能办VIP,凭你来的频率和花进来的钱,一定会是最顶级会员”

黎簇顶着缠满绷带的头没接茬,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吧?架空一个人接管堂口事事件件皆不容易,又不像吴邪身边有一帮活菩萨护着,不靠这条命还能靠什么?


显然这次闹得动静有些大,重症监护室住了几天才转入普通病房。

“黎簇!”

一声摄入灵魂的叫喊,倒也叫醒昏睡几天的人。

黎簇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病床旁的人眨了两下又闭上眼睛,做梦,肯...

七夕特供,一发完,OOC⚠️!

  “快!先把他送抢救室!”

救护车鸣着笛推进去一位‘熟客’,熟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急诊科医生无论白班夜班都可以叫出他名字吧,住院部护士曾经还和他开过玩笑。

“如果我们这能办VIP,凭你来的频率和花进来的钱,一定会是最顶级会员”

黎簇顶着缠满绷带的头没接茬,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吧?架空一个人接管堂口事事件件皆不容易,又不像吴邪身边有一帮活菩萨护着,不靠这条命还能靠什么?


显然这次闹得动静有些大,重症监护室住了几天才转入普通病房。

“黎簇!”

一声摄入灵魂的叫喊,倒也叫醒昏睡几天的人。

黎簇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病床旁的人眨了两下又闭上眼睛,做梦,肯定是做梦,不然这个狗东西怎么会在这。

细微声响惊动在一旁小憩的人,转过头正好看到黎簇嫌弃自己一幕,虽然他没说话,吴邪就是感觉到他在骂自己,而且很脏。

“醒了?”

吴邪走到床边摸摸矮柜上温度正好的水杯,扶着黎簇坐起来把杯沿抵在他唇边。

“喝点水再装睡。”

黎簇就着吴邪手喝了两口润了下嗓子,轻轻活动关节发出像生锈机械零件声音。

“我睡多久了?”

吴邪将剩下的半杯水饮尽,杯子放回原位坐到对面才开口。

“一周。”

黎簇嘴角抽了抽,这人也真不客气,虽然当初在沙漠喝一瓶水常有的事,但现在无论是环境还是关系,没亲密到这种程度吧?

“吴家破产了?连水也喝不上了?”

黎簇充分发挥自己的阴阳怪气,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再度会面吐出的只有这样的话,可能为的只是那点仅剩自尊。

吴邪坐在沙发上垂着头转动手腕上的手串,过了许久看向黎簇。

“对啊,破产了,这不是投奔黎小爷来了。”

黎簇抬起缠满纱布胳膊指向自己脑袋。

“吴邪,我只是撞伤了脑子,不是撞傻了。吴家不可能不管你,你一个富三代骗鬼呢?”

吴邪嗤笑一声摊了摊手。

“吴家有钱和我吴邪有什么关系。”

黎簇被噎的够呛,指着头的手放下冲着他比了个大拇指,这话说的一点毛病没有,听说曾经的吴小三爷顿顿泡面,吴家没给过一分钱。

“鸭梨!”

“小鸭梨!”

人未至,声先到。

苏万,杨好推门进来正好打破他们两个尴尬局面,吴邪见有人过来站起身整理下衣服褶皱拍拍苏万肩膀。

“你们先陪他一会,我回酒店换件衣服。”

病房经过一道关门声响彻底安静下来,黎簇对着这两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没有古潼京之旅,他们可能还会笑着谈天说地,如今千言万语抵不过一句。

“抱歉。”

苏万疑惑看过去,杨好也是满脸不解,开启了话头,黎簇感到一阵轻松,原来话也不是那么难说出口。

“如果没有我,你们...”

“鸭梨!说什么呢!”

苏万红着眼打断他。

“我是自愿跟着你去的,过后种种后果你不能全拦到自己身上,更何况我对现在生活也很满意。”

黎簇还想再说些什么,杨好眼疾手快将扒好的橘子撕下两瓣塞到他嘴里。

“对啊,我现在可是杨经理,很多事过去了,留在当下挺好的。”

说完往嘴里也丢了瓣橘子,眼角抽搐两下朝着黎簇方向丢过去一个眼刀。

杨好将剩下半个橘子往苏万方向递了递。

“兄弟哪有隔夜仇。”

杨好等着苏万把橘子塞进嘴里,立刻伸手从他身后捂住嘴,另一只手抄起床边垃圾桶放到自己和黎簇中间,将含着的橘子吐到里面。

“yue...谁买的,这么酸...”

黎簇伸着脑袋吐完橘子,干呕几声抹了把酸出来的眼泪才抬头。

“不知道,应该是吴邪吧。”

大口喘息几下回头瞟到那边还在挣扎的苏万,连忙拍着杨好让他放开。

“你捂他嘴就算了,怎么还把鼻子带上了!快放手!”

杨好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任苏万瘫坐在地,顺便把垃圾桶放到他身边。

苏万抱着垃圾桶吐了个天昏地暗,本来憋红的脸霎时有些青紫。

杨好一屁股坐在黎簇病床,抢过他脸上挂着的氧气管怼到苏万鼻下。

“快,快吸点氧!”

黎簇扯了扯被杨好坐住的那只手,没扯出来又推了推。

“你起来...”

昏迷刚醒的人有什么力气,力道和让猫拍了两下没什么区别,更何况杨好现在眼里都是差点憋死的苏万。

“等会还你,没看苏万都要过去了。”

“不是氧气管的事,你先...”

“都不是它的事了,一会再说。”

“杨好!!!”

“干什么!”

杨好一转身黎簇也不挣扎了,还挣扎什么?这一下肯定滚针了。无奈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你压到我输液的手了。”

“啊?什么?这...”

杨好一个弹跳起身,看看黎簇逐渐肿起来的手,又看看两眼呆滞扶着氧气管的苏万。

“护士!!!”


兵荒马乱闹腾过后,三个人相视一笑,仿佛他们从来没有那些隔阂。

黎簇啃着杨好为了赔罪削好的苹果,开玩笑看着他。

“好哥,你差点完成了双杀,你游戏什么时候能打这么好。”

杨好伸出去想要打黎簇的手半道又气急败坏收回来,浑身的伤打哪都容易再次送抢救室,现在还不想重操旧业给他扎那些东西。

“先不说那些,你知道你爸回来了么?”

黎簇瞳孔一震,不可置信抓着杨好胳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杨好嘶了声任黎簇抓着,这事说起来连自己都不信,偏偏是事实。

“你爸回来了,吴邪亲自带回来的,他没和你说?”

黎簇愣着摇摇头。

“我刚醒,外面消息还没来得及看。”

苏万躺在隔壁床吸了半天氧终于缓过劲接上黎簇的话。

“不用看了,这件事被吴邪封锁了,还是我师傅帮的忙。”

黎簇皱着眉尽量静下心思考这件事,吴邪到底要做什么?又要布什么局?他可没有那么多好心去做一件无用功的事。

“我受伤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

杨好示意苏万继续歇着,将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娓娓道来。

黎簇越听心越慌,什么叫吴邪再次下了古潼京,只为带出黎一鸣,就算得罪九门众人也要一意孤行。

“吴邪回来听说你受重伤就在这守着,你昏睡多久,他就待了多久。”

黎簇表情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现在的麻木,完了,这次不得把命都赔给吴邪啊...

“他说,他说他破产了...是真的么?”

杨好不太清楚吴邪具体事宜,这次是苏万回答了黎簇。

“差不多吧,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有机会谁都想踩一脚。”

杨好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往后一靠,语气里对吴邪满是嘲讽。

“吴邪心数蜂窝煤的,又黑,眼又多,做事怎么可能不留后手,再说,吴山居可是在那好好立着呢。”

“蜂,窝,煤?”

吴邪提着饭菜站在门口笑望着杨好,就是这个笑满是不怀好意,让屋里三个人齐齐打了个激灵。

杨好皮笑肉不笑小步挪到黎簇身边,扶着苏万坐起身。

“那,那个,我家该烧煤了,我和苏万先走了啊,有时间再过来。”

吴邪也没为难这个年轻人,侧身让出门口。

等两个人彻底消失,病房再次安静下来,黎簇满脑子皆是吴邪到底想做什么,他听到了多少。

“吃饭吧。”

黎簇伸出肿的和猪蹄没太大区别的手去接勺子,吴邪却缩了回去。

“我喂你,给个面子?”

不等黎簇拒绝,吴邪吹凉勺子里的粥喂到他嘴边。

黎簇抬眼看到吴邪满是认真神色只好张嘴接下,不能和自己过不去,更何况现在是个病号,养好伤才能更好完成吴邪接下来计划。

让黎簇不适应的是吴邪像对待易碎瓷器一样照顾,什么时候见过这架势啊。

吃完饭吴邪收拾东西间隙,黎簇本着不想欠他任何东西盘算了下自己资产后开口。

“我那活动资金大概还有几十万,不动产和古董卖出去能凑够一百多个,等出院了给你送过去。”

吴邪打量耷拉着眼皮的人打趣笑出声。

“黎小爷,你这是要包我啊。”

黎簇红着耳根拽起身后枕头丢过去,就知道不可能和他有好好说话的时候,比起脸皮厚吴邪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你有毛病啊!”

吴邪接住枕头重新垫回黎簇背后,抱着人把他放回躺着的姿势,顺便掖好被角。

“好好好,我有病,知道你担心我破产的事,外面消息都是假象,你现在好好养伤比什么都强。”

“我才没担心你呢...”

黎簇闭上眼感受着后背一下下轻柔力道,被哄着渐渐睡过去。

听着规律的呼吸声,吴邪准备坐回沙发,刚站起身衣角传来一阵拉力,回头望过去原来是睡着的小朋友还在攥着。

吴邪叹了口气坐回他身边,过了许久,手指拨开过长的额发,停留在黎簇眉尾那道淡化的疤痕处。

这是在古潼京还是汪家留下的?吴邪第一次见,错过了太多,时间还长,还来得及弥补,病房内再次传来一声浅浅叹息。


黎簇难得没有做梦,一觉睡到了天黑,醒过来发现身边有个巨大抱枕,摸了摸还有温度。

“睡醒了?伤口疼不疼?”

吴邪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口把那只手放到自己腰间,说话热气正好打在黎簇耳边。

黎簇稍微往后避了避,只有借着漆黑的夜色才敢放出压在心底那点爱慕。

“吴邪,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想让我做什么呢?”

回答他的是一个仿佛未曾存在过的吻,又或许只是短暂交缠了一秒的呼吸。

“你什么都不需要去做,这次我把心捧到你面前,可以留着,也可以抛着玩,选择权在你。”

“说的像你在追我似的。”

黎簇连自己都不知道语气平淡中又带着点期盼。

吴邪听到了,沙哑的声音说着不像告白,倒是像恳求一般。

“我就是在追你啊,留个机会吧。”

黎簇想起什么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

“再说吧。”

“好。”

吴邪也没想着一朝一夕得到答案,留给他阴影太多,就像之前想的那样,时间还多,反正自己脸皮厚,大不了一直追呗。

吴邪按下墙壁上开关,灯光骤然晃了下黎簇眼睛,手臂刚抬起来,一只手恰好挡在他眼前。

黎簇适应后,那只手才撤回去,抬眼正好望进那人眼底。

现在的他眼中没有疲惫,没有疯狂,他只是吴邪,不是沙漠里的关根。

“问你话呢,想吃什么?”

吴邪出声将他从思绪里抽回,黎簇抿抿嘴脑子里瞬间列出个菜单。

“我想吃...”

“行,听你的,继续喝粥。”

“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过!”

吴邪扶着人坐起身,勾起嘴角挑眉。

“你现在只能喝这个,伤成什么样心里没点数。”

“那你还问我?”

“这个啊...”

吴邪故意拖长了调子。

“逗逗你。”

“滚!!!”

“好嘞。”

人走后黎簇捂着脸噗嗤笑出声,原来吴邪笑起来也并不总是假模假式的深沉,他也有现在这样带着一点说不出来的坏劲儿。

可黎簇发现,还挺喜欢的,喜欢吴邪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这种样子,更真实。


黎簇受的伤的确有些重,比起和汪家出来时情况,两者差不了多少。

苦哈哈的被吴邪强按着喝了不少补药,还有数不尽的药膳。

在一个午后,黎簇实在忍不下去碗里冒着热气的苦汁子,哭丧着脸躲进被窝里。

“今天能不喝了么...”

“最后一碗,这是最后一碗了。”

吴邪扒开眼前的被子,露出毛茸茸一颗小脑瓜,那上面仿佛还有一小片乌云。

黎簇懒懒撇过去一眼。

“昨天你也是这样说的。”

吴邪就差举起手发誓了,这玩意熬的时候就不好闻,别说让人喝进去了。

“这次是真的,骗你我是小狗。”

黎簇哼一声重新把脸埋回被子里,说话声传出来闷闷的。

“前天你还是这样说的,骗我喝完学了声狗叫。”

吴邪转着圈挠挠头,为了哄这祖宗喝药什么招没试过,脸面什么的不重要。

用尽各种办法还是没能劝着黎簇喝进去,吴邪看着床头柜上的碗长出一口气,不喝就不喝吧,大不了再让胖子多做点药膳送过来。

“出来吧,咱不喝了。”

黎簇偷偷露出一只眼睛。

“真的?”

“真的。”

后来黎簇听到王胖子接起吴邪电话只问了一句。

“你怎么不拿块板给他供上呢?”


住院期间,黎簇见到了黎一鸣,两个人什么也没说,面对面坐了半个小时后黎一鸣起身离开。

“爸...”

黎一鸣听到声音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张口,只是握着门把手力道收紧。

“我现在挺好的。”

黎簇说完好似听到了声嗯,也好似什么也没有,抱着自己缩成一团,任泪水打湿臂弯处衣料。

挺好的,一切都挺好的。


出院时黎簇身边依旧是吴邪,他没要过答案,或许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能留在黎簇身边的理由。

黎簇眼瞅着那斜下的夕阳,今日薄云漫天,日头西斜,便有晚霞四射。似火烧,又似染尽热血。

黎簇眯起眼看着逐渐落下的太阳,问出了心中一直介怀的问题。

“你当初为什么没有带我回家?”

吴邪微笑看着黎簇的侧脸。

“你怎么知道我没带你回家?”

黎簇终于肯把视线施舍给他,疑惑看过去。

吴邪知道今天可能是两个人的分水岭,如果不把话挑开,这辈子只能在对岸望着他。

“我就在你上铺。”

吴邪的话很平静,但对黎簇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心脏似被狠狠地被攥住,好像连呼吸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无法做到。

上铺那个人至今未曾忘过,是个小哑巴,那时身体满是伤,是他忙前忙后照料,最后也是他将自己送去的医院。

后来也找过那人,但他没有留过一丝痕迹,只当是热心肠,从未想过会是吴邪。

四目对峙半晌,才响起了犹如困兽般的低吼。

“为什么?”

黎簇终于哽咽着嗓子开口,吴邪还像之前照顾他那样揉了揉他的头。

“我闹的动静太大了,汪家余党不会放过我,直接出现在你身边还会给你带来危险,我又放心不下,只能带上面具用另一种身份带你回去。”

吴邪拂去黎簇眼角那滴名为执念的泪珠,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想了想还是把所有摊开在他面前,就算以后两个人没有结果,也不至于只剩下遗憾。

“我处理好一切事物想回来告诉你的时候,你已经在道上立足了,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干涉,不如借着你...恨我,暗中送去了很多得力伙计和货物。”

“后来我总想着,你需要什么?我能给你什么?就去找了你父亲的线索,但是没料到回来收到你重伤昏迷的消息。”

句句剖白就像是一柄柄利刃直直向黎簇袭来,破开皮肤,插入心脏。

串起来了,这些年经历过的都串起来了,黎簇想着,苦么?是苦的,但吴邪比自己还要苦,原来一直挣扎的不只是自己。

黎簇想着想着笑出声,这几年过的,着实是匆匆忙忙又慌慌张张。

恨没了根基,爱无处遁形。

心中的期盼彻底落到实处,方才还一片黑暗的心里开出了绚烂的烟花。黎簇用力擦了把脸,牵起身旁那只手。

“走吧,回家。”


嘀,嘀,嘀———

“十八床抢救无效,向外面家属宣告吧。”

  

  花生碎碎念:这个结局没想到吧~很多地方透露过了,标粗喊黎簇的地方其实是现实世界的人在喊他,吴邪在小憩,怎么可能喊人呢~苏万杨好人还没看到怎么能听到他们的声音~黎簇说吴邪,你骗鬼呢,怎么不算是鬼呢~黎簇听到王胖子说拿块板供起来,怎么不合适呢~╮(‵▽′)╭还有见黎一鸣那,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的是声音,黎一鸣才没有说话。

  算下来应该是黎簇死前的那点痴念吧,他终于得到了朋友,家人,爱人...

冬窗锁凌风

邪簇︱翡翠骨·上

  ●是老土火葬场,但是玻璃渣,he

   推荐BGM:《弱水三千》

        《故里逢春》

 

  ●还是觉得黎簇太苦了…苦尽甘不来的苦才是真的苦,而苦淡后的甘来才是痛苦底色,是自毁倾向的簇

   吴邪是很苦,但他有逃避的港湾,黎簇没有(点烟  人设肯定把控的不到位,我流吴邪和黎簇

 

  ●时间线为沙海结束五年后,两年前黎簇为了寻找黎一鸣而深入广州白云区的浔峰山,尔后销声匿迹,再次出现时已经重返浙江,深居绍兴

   邪簇only  其余cb  

  

  


 

   

 

  

  

  ...

  ●是老土火葬场,但是玻璃渣,he

   推荐BGM:《弱水三千》

        《故里逢春》

 

  ●还是觉得黎簇太苦了…苦尽甘不来的苦才是真的苦,而苦淡后的甘来才是痛苦底色,是自毁倾向的簇

   吴邪是很苦,但他有逃避的港湾,黎簇没有(点烟  人设肯定把控的不到位,我流吴邪和黎簇

 

  ●时间线为沙海结束五年后,两年前黎簇为了寻找黎一鸣而深入广州白云区的浔峰山,尔后销声匿迹,再次出现时已经重返浙江,深居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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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来的爱意总叫人轻蔑。]

  [迟来的察觉总叫人心痛。]

 

  


  ●壹.


  药方事毕,广东案发之后,黎簇如同蒸发一般,逃离了九门,汪家眼线遍布的世界。小沧浪内群龙无首,但不少心腹扛起了重任,接过了黎簇留下的摊子。 

  初闻这个消息时,苏万正在准备医学论文。他没多担心,以为只是对方又异想天开,黎簇为清理眼线特地设的死局。要知道,黎簇看上去对自己狠,做起事情来不要命,但苏万最清楚他。


  黎簇最是惜命,他的恨支持着他活下去。

  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好好的活,将爱恨痴嗔全混着黄沙嚼入口中,化作体内的血水往前走。


  更何况这次下斗,黎簇装备人手都很齐全,加之三年磨砺下来,怎么可能连条命都保不住。于是他摇摇头,瞥了眼空空荡荡的聊天框,强行压下心底那点莫名其妙的不安。

 

  才怪呢。

 

  心神不定地盯着白纸黑字超过十分钟后,苏万自暴自弃地将论文推到一边,犹豫着点开了杨好的头像。他想,就算黎簇与自己单方面闹掰了,但起码杨好那还是有联系的。

 

  但他又错了。


  当杨好生冷而几分疑惑的腔调传来时,苏万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好哥早和黎簇淡了交情,就算有联系也不可能知道黎簇的后手。于是电话两头陷入了不约而同的沉默,一种窒息的沉默。


  出乎苏万意料的是,杨好又开口了:“我也听到了,黎簇的消息…我本打算拨给你问问情况,没想到被抢先一步了。”


  旋即,电子数码组编成的苦涩笑音穿过金属,跨过三四个省份,在两个苦命人的掌心连结成契。命运无常,干这行的人都说,论命矫情,可苏好二人却在此刻不由自主地扼腕于黎簇的命。

  他们于风暴后各自寻觅了栖所,唯有黎簇,赤手杀出片黎明来。当人人都朝未来而去时,他偏偏逆向而行,越走,越往沙海内部而去。如今沧桑变换,曾经最要好的,最核心的人物却骤然缺席。三年过去了,杨好也明白那时黎簇的言不由衷,可伤害摆在眼前,本就回不去了。而苏万在药方一事后更是不敢与黎簇见面,甚至模仿起他师兄的做派,躲藏起来。


  哪成想,六个月流转,对方自动地淡忘他。

  哪成想,六个月之后,对方居然杳无音讯。

 

  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悔意,交汇糅杂于一处,于是造就了眼前这可笑的情状——放不下,舍不得,有牵挂;却不主动,视无睹,若罔闻。


  一个赛一个沉默,但真的出事之时,一个赛一个心乱,什么矜持疏离全扔之一边。


  声声苦笑掺杂泪意,苏万忽然觉得心头酸胀,不安与不可名状的惶恐愈演愈烈,“怎么办啊,好哥,我感觉鸭梨…真出事了。”不论苏万再如何说服自己,那份躁动的隐惧仍时刻提在心口,毫无征兆,毫无理由。


  “……”

  无可否认,杨好也这般所想。

  “别把事情想太糟糕,黎簇虽然狠,但也不是个什么后手都不留的人…也许只是我们,不知道他的计划……”


  也许杨好不知道,毕竟淡了三年,来往不频繁也不知道黎簇的交际情况。而苏万却是清楚的很,这三年来,黎簇算得上亲近的朋友不多,药方风波结束后,就一个不剩了。


  自己本来也该是其中之一的。


  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足够让黎簇信任,能得知黎簇的“计划”。但他还是希望有这么个人,起码代表着黎簇还有生还的希望——他怕只怕越查越无音讯。


  之后和杨好讲的什么,苏万已经不记得了。有关过往少年人的声音,一幕幕回放,等他从那恍惚失魂的状态调整过来时,已经一周飞逝。


  毫无音信。


  那强烈的窒息感疯狂上涌,那种不安似死神步步紧逼的鼓槌,“咚咚咚”响个不停地追逼而来。


  黎簇真的出事了。


  大脑短路之际,几分慌乱中的人却猛地记起那个在雨村安逸养老的人。既然自己可以打听到的消息,想来九门那边的人自然也能……


  登时,他的心绪复杂起来。


  他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师兄,也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共犯”。在六个月的日夜里,反复磋磨苏万意识的是什么,反复入梦而来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他没吴邪那么深厚的阅历,还没法做到像吴邪那样一笑置之。


  或者说,心安理得地全然逃避。

 

  念及此,苏万猛然一怔,尔后苦笑着想到:

 

  吴邪自然有他的避风港。

  我没有。黎簇也没有。

   

  

 

  ●贰.


  显然,黎簇遭遇不测的消息早落入九门耳目,甚至比苏好二人还要早些许。解雨臣秉持着到底是九门小孩的意念,当机立断派人去浔峰山查。

  这一查,便是一周往上,却和苏万一样,竟是没找到半点声息,只看见墓里头大部分凶险致命的机关全被他们趟雷趟个遍,和一地的尸骸。

  

  为吴邪擦屁股,解雨臣只好命他们一具一具尸体翻过去,看看有没有黎簇。

  所幸机关都是些冷兵器,时间不久,每个人的死亡身份不难认,只是人数远远少了许多,想来不是被吃了,便是入了那万丈渊,再不得回来。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黎簇必死的结局。

 

  …………


  “怎么样。”

  “都不是…”

 

  “……”

 

  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自手机那段传来的声音落地起,苏万的心便一沉再沉。而解雨臣举着手机,几分疲倦地揉捏着眉心,低哑着吩咐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环胸抱臂立于一侧的黑瞎子轻拍苏万的肩膀,安慰道:“这不是没找到么,说明还有可能…”


  “我该阻止他的…我……”

  “行了,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解雨臣打断苏万几分魔怔的言语,眼神示意黑瞎子让对方管管。尔后端起一侧咖啡,缓缓饮下。


  “目前除了黎一鸣这条线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合理的理由,能诠释黎簇下这个斗的目的。如果是为了假死玩一出金蝉脱壳,那就是为了清理蛰伏在手下里的眼线。”


  “…第一条可能性更大。”

  虽然这说明着黎簇死亡的可能性更大。


  “是,因为凭这小子的手段,要清理眼线没必要费这么大周折……”说着,解雨臣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苏万,而一旁习惯嬉皮笑脸的黑瞎子,神情也闪过一丝不自然。


  是没必要,黎簇的心腹在半年前死的死,散的散。如今手底下这批根本还没和黎簇建立起信任,而黎簇发起狠来,当然也可以进行一次大换血,往里头填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甚至可以定期换人,这个疯子当然可以做到。


  “现在黎人阁那边肯定不太平,但我不会太过干预。九门在别处的暗桩也会帮忙打听,如果真是金蝉脱壳,总会走漏些风声。”


  “…师兄他…知道这件事么……”


  复杂斑驳的情绪淤积心口,苏万眸中翻腾的暗涌悉数落入两位长辈眼里,一时全场俱静。


  只听解雨臣低叹一声,喃喃:

  “个个都是不叫人省心的……”


  旋即又几分疲惫地回应他:

  “我还没和他讲,但我想,他总会知道的。至于他是否承认,是否会装作一无所知,我不能保证。”

  “也别奢望我和瞎子会和他挑明。”


  “为什么……?”

  瞳孔几分失焦,身心俱疲的富家公子眼袋青黑。


  “……”

  这傻里傻气的愣劲倒是和黎簇像的很,明明揣着答案,偏偏要装糊涂,打破沙锅问到底。

  常年混迹黑白道的花儿爷早见惯无常,可闻及黎簇的无妄之灾与下场,也不免心生几分怜悯——对,也就只能赚来这几分怜悯了,还是看在吴邪的份上。

  “吴邪他已经很苦了,好不容易能安心休息,我和瞎子不可能去做那个恶人。何况,如果吴邪他自己不看清,我们磨破嘴皮子也没用。”


  是啊,吴邪已经很苦了。

  何苦再叫他为琐事烦忧。


  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寸寸蔓延,苏万这才惊觉自己泪如梅雨。


  那黎簇呢?

  黎簇不苦么?谁又能叫他不为琐事烦忧呢?

  汪家是他要招惹来的?黎一鸣是他赶走的?古潼京是他要去的?还是七指图是他自己要刻的?


  他只是,不是吴邪。

 

  他处处像吴邪,

  又处处不像。

   

  …………

  

  既然九门众人不舍得当那恶人,苏万便挑起这恶人皮子。反正自药方一事后,他便已经站在恶人二字上,日日啃着黎人阁的骨续命。


  “叩叩叩。”


  铜环空远的闷响恍若穿透古今,刹那间,三载时光积淀下的些许厚重多了几分古韵。苏万撑着伞,站在门口叩下了三遍铜环。

 

  开门的果不其然是胖子,苏万抬眸便看清了王月半眼里隐隐的不欢迎,哪怕千万热情与笑意遮掩着,苏万依然可以感受到——他们已经猜到了,猜到自己会来。


  雨嘀嗒嘀嗒落着,像是无数大小不一的绿豆砸在撑开的布绢上那般急促。苏万的眼神,随着忽远忽近的树叶窸窣声,渐渐平缓。


  “胖爷,我来找师兄聊会天。”


  很明显,往日若是这般情景,苏万早讨好着往对方手里塞几张红毛爷爷了。可眼下的气氛,只怕苏万给他几万都没有用——也是,毕竟花儿爷可以给更多——于是,他只能放软音调。


  “万万啊,今个儿真不凑巧,天真他生病了,正睡着呢,你要不改日再来?或者胖爷我也能陪你聊,就天真那嘴,能聊啥。来来来,和胖爷聊,把伞收了,进屋聊。”


  说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便侧身让出条道来。苏万站在门口,往里直看而去,依然被吴邪的设计所震撼。透雕映绿池,暮春淋漓雨,圈圈涟漪绕,叶随风动,正是江南雾朦胧。他轻轻摇头,谢绝了胖子的邀请,只是托对方帮忙转句话:


  “如果可以,帮黎人阁一把吧,也好告慰黎簇在天之灵。”


  苏万来时风风火火,去时慢慢悠悠。他撑着那把黑纸伞,一步一步,左摇右晃地,顺着石阶,踩着青苔纵生的纹理,徐徐朝下离去。

  而胖子就站在喜来眠的门边,望着苏万。中年人的身影不断缩小,缩小,直至变成棕褐色方框里的一个黑点。苏万回眸再瞥了眼,却发觉这雨势大得惊人,根本看不清胖子的样子。

 

  算了,他肯定不会和吴邪说的。

   


 

  ●叁.

  

  怎么哪哪都在下雨,苏万想。

 

  似乎只要待在秦岭以南的地方,只要进了春夏交际的时节,不论在哪,都会时不时碰上一场雨,恼人得紧。

  从喜来眠下来后,苏万就觉得心空得厉害。于是他又拨了通电话给杨好,眼中闪过些许惘然与迷茫——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只是想鸭梨活着,好好活着。


  他不合时宜地记起了,那日黎簇崩溃中告诉自己,他是如何拼凑出沈琼的断肢,他是如何目睹着汪小媛的凋谢。


  他说他梦到了黎一鸣死在黄沙下。

  他说他梦到他被吴邪逼到走投无路。

 

  这来往人潮,这潇潇疏雨,令苏万生出一股极度的流离感——他想回北京,回黎簇的老家看看。


  他太清楚了,吴邪他们不可能抽出那么多精力,去找一个生死不明的弃子,去找一具不知何处的尸首——毕竟他们就要入雷城了。


  太巧了,黎簇消失的时间真的太巧了。

  巧得苏万总觉得这是局。


  “好哥,我想回北京了。”

  “……”那头沉吟了一会,“我陪你去。”


  闻言,一直戳刺心口的疼痛终于化为实质,涌现出泪水,跟着这稀里哗啦的春雨,全拍在石板街上。他只是掉眼泪,将哽咽塞在喉咙底下。


  他出黎人阁时,没有哭。他听见噩耗时,没有哭。他去喜来眠时,没有哭。


  “好哥…我是不是…又害了鸭梨……怎么办…怎么办呀……”


  两头都是命。


  吴邪要活,苏万察觉身边认识的,道上的人,都前去助吴邪。为了利益,为了情义,为了讨债。

  黎簇要活,苏万察觉除了自己和杨好,也就只有黎人阁几个比较老的,才会关注着黎簇的动向。


  那份流离感不断加强,痛得苏万落泪。

  他总觉得,自己又害了黎簇一次。


  细细算来,他们也不过二十几,再如何成熟,也到底是个年轻人。哪怕经历过生死,再如何早熟,也还是避免不了那一瞬间的崩溃。


  “我就只是想…想鸭梨好好活着…怎么那么难呢…好哥…”

 

  如何才能算好好活着呢?

  大概就是没有太大烦恼,没有病痛,没有生死之忧,只是过着时而痛苦时而幸福的生活。


  怎么那么难呢?




  ●叁.


  苏好二人手上可用的人脉到底比不过九门,于是二人就干脆等着九门来信——却是忘了,那些个人到底是解雨臣的手下,时间一长,这个本就排列次位的任务就渐渐被安置在了最底层。

  

  哪知道一时差错,一时不察,

  便是两年呢?

 

  17520小时,千百万分之一秒的消息也无。


  当吴邪随着众人回到吴山居的消息到来时,苏万只觉得大脑被猛地一砸。浑浑噩噩着,居然就过去了快一年。

 

  好像所有人都走出去了。

  黎簇也不过是一个插曲都算不上的插曲。

  

  那日众人庆贺吴邪安然归来时,苏万也被请去赴宴。当他几分木然地踏进喜来眠时,黑瞎子一把将其扯到臂弯里,勾着他的肩,面上带着笑:

 

  “呀好徒弟来了…”


  尔后那人幽幽的低声落在了苏万的耳廓,声音大小只足够苏万一人听见。


  “今日是喜庆日子,再难过也要藏着,你可以不用主动庆贺,讲几句场面话就能走。别的话,今日就别说了,好么?”


  苏万静静听着,不应也不反驳,目光却已愣愣地落在吴邪身上。那人气色好了许多,在历险归来后,甚至比以往看上去还要再年轻几分。


  这是吴邪。

  这是吴邪…?


  那强烈的酸麻与闷痛霸占了苏万的胸口,他竟觉得上半身有些发麻,发颤。


  是啊,吴邪苦尽甘来。


  他有些想笑,又有点愤懑,最后却是生出几分讽刺与懊丧来。


  可自己又在愤愤不平些什么呢?如果没有药方那一件事,鸭梨应该也快要苦尽甘来了,偏偏全毁在自己和吴邪手里。

 

  …………

 

  酒过三巡,人尽兴。


  几乎每个人都沾了酒,除了张起灵,和苏万。桌上的散乱着酒杯,残羹。哪怕一旁不喜喧闹的张起灵也融在这场欢庆中,而苏万却冷眼旁观着,从热闹中脱身而出,静静地坐在角落,当一尊石像。 

  待解雨臣命人来收拾残局,把各个人抬回家时,苏万冷静而礼貌地拒绝了对方伸出的援手。他找来一把椅子,坐在那根房柱边,抬头看星星。

 

  忽然,他的肩被人轻轻压了下。


  “聊聊吧。”

 

  吴邪只被灌了几杯酒,身体刚好,胖子不许他多喝,因此他此刻实际上还是清醒的。他搬来把小木凳,往苏万边上一坐。

 

  苏万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没什么可说的。


  而吴邪也就静静地盯着天空,像是笃定了苏万今晚肯定会开口。这令苏万觉得可笑——就连聊天的权利,也得看吴邪高不高兴给。


  “吴邪。”

  他似乎没当面称吴邪全名过,似乎每次见面,喊的都是“师兄”。

  “你说,这天上,会不会有一颗星星,是鸭梨?”


  “不会。”

  他答得不算干脆,却也没有犹豫太久。


  “我也这么想。”

  他敛眸,像是发着呆,透过昏沉的火光,看见了一年前自己叩下的铜环。

  “我想,沈琼的那颗一定非常耀眼…”


  少年人的怨怼总是明显,吴邪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在沉默中下意识往衣兜里探去——那里头的烟全给王胖子换成了棒棒糖,于是也就歇了心思,随手拆了根糖塞在嘴里。

 

  “师兄,恭喜你啊,苦尽甘来。”苏万却是没看见吴邪的动作,只是木讷地接着说下去,“只是鸭梨怎么办…鸭梨怎么好像总是苦着,看不到尽头呢。”


  “鸭梨每次大半夜跑到学校里头,都是为了躲他爸的毒打。后来他半夜喝醉,和我说沈琼的死相有多恐怖。再到后来,我看他终于将黎人阁打点的井井有条,似乎就要甘来了,我又毁了这一切…”


  “师兄,我怎么赔呢…”

  “我怕,我怕我真的忘记黎簇了。”


  少年人一点一点,像是牢骚,像是泄苦水,将心头积压的愁苦往吴邪身上灌。年长者只是听着,默默地含着糖。


  是啊,怎么赔呢。

  吴邪苦笑了笑。

  小师弟啊,你师兄才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的那个,真的要赔的那个…


  “我甚至不知道,如果哪天真的收到了鸭梨的尸体时,该通知谁。”苏万苦涩地笑了出来,“我联系不上他的妈妈,他也告诫过我,不要再去打扰阿姨。”


  “吴邪,他好像没家了。”


   

 

  ●肆.

 

  那日苏万走后,吴邪坐在那个板凳上,吹了大半夜的冷风。


  他的大脑忽然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紧一紧地疼着。吴邪咬碎了嘴里的糖,眼前似乎浮现出黄沙之上少年人鲜艳的红衣。就像初升的太阳,是北方热烈而明媚的春日。再后来呢,他好像看见在自己背上奄奄一息的小孩儿,那太阳被子弹拆破,流了他一手的血。


  然后呢?

  然后那个小孩儿开始戴上獠牙,像不要命的狼崽子,四处乱咬,令吴邪和解雨臣小小的头疼过。


  再往后,


  他记起自己如何坐在不远处的人海里,默默地喝着闷酒,听见小孩儿嘶哑崩溃的哭腔。那时候的黎簇已经扔掉了所以乱七八糟的亮色服装,一天天穿着绛色服饰,像是干涸在昨夜的墨迹。


  他听见小孩儿灵魂淌血的低泣,也和苏万一样听着黎簇从平静的叙述,走向无声的崩溃。听他如何拼凑断肢,听他如何结交汪小媛。


  蓦地,一阵无由言说的闷痛从心口扩散,尔后是不安登场。吴邪无意识地用手包住自己的膝盖——一个黎簇无意识而又习惯性的动作。


  [吴邪,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

  [吴邪,他好像没家了。]

 

  身作观念健全的成年人,吴邪自然清楚不过自己心头作痛的原因。他突然很想抽烟,可胖子已经把所有的烟给翻出来,全扔了。

 

  于是他又拆了颗糖。

  很酸。

 

  一大把年纪了,居然也会掉眼泪。


  吴邪伸手一抹自己的眼尾,认命而苦涩地一扯嘴角,却发觉自己连强笑都做不到。


  他又想起了那日黎人阁前,小孩儿通红的眉目间积攒着的失望。每每念及那目光,吴邪心头都会猛地一颤,然后藏在深处的灵魂便会随之裂开道豁口,叫嚣着苦痛。


  那一份失望如何描述?

  他宁可看见黎簇满是怨恨与愤怒的模样。


  泪水一旦开了闸,便没有收回的道理。吴邪心口痛得厉害,有关黎簇的过往拧成一股绳,套在他的脖颈。他有些气短,想要控制呼吸,可下一秒泪水就会打断思绪。


  他逃避不了。

  又承受不了。


  他爱黎簇?

  我爱黎簇。

 

  这太明显了,明显得只有他一个人看不出来。可这只是开端,只是爱意的冰山一角。那回忆如何经得起触碰,潘子,阿宁,吴三省,十七道疤,随着时间迁移历久弥新。


  但黎簇不同。

  黎簇的模样在他脑海迅速淡化,模糊。


  只有一团朦胧的色块,是荒唐梦里的一撮无法分辨的倒影。吴邪这才惊醒,想要再去回忆小孩儿的模样,却如老化的纸张,偏偏模糊了五官。


  [我怕,我怕我真的忘记黎簇了。]


  泪水在掌心积攒了一摊水洼,吴邪渐渐弯下腰,将脸埋在双手间。


  他忘记了,忘记黎簇是什么样子的。 

  他忘记了,忘记黎簇已经失联一年。


  吴邪不敢想象,不想如此的一年,要往后余生不断轮回,重复。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和胖子一样,将伤痛化为梦中的月色,为其束之高阁?还是和闷油瓶一样,将黎簇拆解作灵魂的碎片,收纳在记忆角落?


  还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断在他心头上演着那日黄沙,那日黎人阁,直至麻木。

 

  黎簇。

  黎簇啊。


  明明是黎明之下花团锦簇的孩子,

  怎么偏偏倒在黎明前。


  

  tbc...

生鱼做的生鱼片

【邪簇】局部夏天(中)

Summary:如果可以留住黎簇,吴邪愿意为他创造了一个永恒的局部夏天。

  吴邪第一人称

  蛇簇

  ooc预警

  ———以下正文——

  4

  我们三人花了很长时间才让黎簇熟悉周围的环境,只是对我们三个人还不愿意亲近,除了晚上睡觉时,凌晨时分温度骤降他受不住,会悄悄挪进我的被窝,贴着我取暖,然后在白天发现我醒来后又窜出去。

  他的视力也随着心智的蛇化而退化,在屋子里游荡的时候总是磕磕碰碰,我和胖子特地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桌椅板凳的尖角用防撞贴包起来,这极大增强了他的探索欲,于是他的领地范围从我们的房间扩展到了整个房子。

  他最爱呆的地方是院子里的一丛树下,白日的大部...

Summary:如果可以留住黎簇,吴邪愿意为他创造了一个永恒的局部夏天。

  吴邪第一人称

  蛇簇

  ooc预警

  ———以下正文——

  4

  我们三人花了很长时间才让黎簇熟悉周围的环境,只是对我们三个人还不愿意亲近,除了晚上睡觉时,凌晨时分温度骤降他受不住,会悄悄挪进我的被窝,贴着我取暖,然后在白天发现我醒来后又窜出去。

  他的视力也随着心智的蛇化而退化,在屋子里游荡的时候总是磕磕碰碰,我和胖子特地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桌椅板凳的尖角用防撞贴包起来,这极大增强了他的探索欲,于是他的领地范围从我们的房间扩展到了整个房子。

  他最爱呆的地方是院子里的一丛树下,白日的大部分时间都躲在那不算茂密的叶子后面,看着小哥巡山回来,看着胖子出门买菜又回来,看着我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黎簇从醒来以后没有说过一句话,语言抛弃了他,他安静的呆在一方院墙内,微风拂过低处的枝桠,他的视线偶尔为路过的生灵驻足。

  偶尔院墙外有生人路过,他嗅到陌生的气息,会跑进屋子里,有时会缩在沙发上,有时会躲进桌子底下。

  有一次在树下蹲的久了,他原先住了很久的院身体素质大不如前,腿可能是蹲麻了,猛得站起来让他头昏眼花,失去平衡摔了个七荤八素。好在当时我离的不远,听见动静跑过去发现人躺在地上,整个人懵懵的。我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什么新的后遗症,一个着急把人抱起来,压/着人仔仔细细检查,只发现了几处淤青和擦伤。

  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能跳那么快,我以为我留不住他。

  我偶尔的莽撞带来了一点惊喜,黎簇不再排斥我们主动发起的接触。这让胖子大感欣慰,当天就烧了一桌拿手好菜,还特地做了一道雪绵豆沙,说小孩子有进步,得奖励一下。

  黎簇很喜欢这个,吃的饭都比平时多一点。

  洗完澡给他上药,胖子端着药盘进来,小哥站在门口,堵住黎簇的逃窜路线。我看着他身上大片的淤青,心跟针扎了似的。胖子捏捏他的腕骨,瘦的骨头都凸起来了,心疼的咂嘴:“小黎簇这也太瘦了,身上都没二两肉,怪不得摔的那么狠嘞。养了那么久了,怎么就不长肉呢。”

  每餐吃的量跟猫似的,能长肉吗?

  “小黎簇,胖叔问你嗷。我做饭不好吃吗?你咋就吃这么一点呢?你是不是挑食啊,你喜欢吃什么啊。”

  黎簇仍旧记得他的名字,歪着脑袋看他。什么科学研究说,这是大部分动物思考的姿势,他也许是想回应,只是忘了该怎么回应。

  胖子被小孩的美貌攻击,直呼受不了,捏捏人的脸蛋,说;“咋那么招人稀罕呢。”

  我也很喜欢黎簇,可是,这仅仅是喜欢吗?我不清楚。

  他还记得我吗?我非常在意这个。

  小哥看着黎簇没有逃跑的迹象,也走过来检查他有没有骨折,一开始黎簇有些瑟缩,但慢慢反应过来我们没有恶意,也就放松下来任我们揉搓。

  天气渐暖,山间蚊虫又多又毒。黎簇总呆在院子里,蚊虫总逮着他咬,身上又多了很多红肿,他又不肯挪窝,我就奇怪了,那丛树到底有什么魔力?黎簇喜欢,我们也只能由他。

  我负责每天一日三次的给他涂止痒药膏,他挠起来没轻没重,要是挠破了伤口感染,又得留疤,他身上的伤疤已经够多了,我不想他身上出现任何新的疤痕,不论多小都不行。

  小哥负责预防,每天巡山都带回一些草药,捣碎成泥,往小孩脸上抹一道,像只小花猫。别的不说,驱赶蚊虫,效果显著——不愧是人性驱虫器出品,谁用了都说好

  也不知道猫塑黎簇是不是戳中他什么萌点了,拿出手机一顿拍,还发在我们群里,说让大家看看小黎簇被他胖爷照顾的多好。

  是你采的药吗你就发?我说他不尊重黎簇肖像权,他还白我一眼,说先让我把手机相册里的照片删干净再来说他。

  小花在群里没说啥,回头给我转了一笔账说是给黎簇的补身体的。不愧是我发小,绝世大好人,要是不用还那三百亿,就更好了。

  日子从来都不会很顺遂,我以为自己对黎簇的感情就这样不明不白,朦朦胧胧一辈子就算了。或者,等待一个契机,而契机与危机是一对孪生兄弟。

  

  5

  雨季初始,黎簇的状态有点躁动不安,不愿意搭理人,只是窝在檐下,整日整日的盯着小院的门。

  也怪我,没有及时找到他异常状态的原因,让他又多了一场无妄之灾。

  那日我偶感风寒,头昏脑胀,胖子帮我去村头的卫生所拿药,小哥雷打不动的去寻山,还没到他回来的时间,黎簇坐在檐下,我搬了个椅子坐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似乎要与云雾融为一体,不免惶恐。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意识脱离了躯壳,也散进了云雾之中。然后心脏忽然剧烈跳动,我猛然睁开眼,发现小哥站在我面前,正准备把我叫醒。

  “黎簇呢?”他问我。

  心脏像是从万米高空坠落,我迅速朝檐下看一眼,不见黎簇踪迹。

  我站起来想去楼上找找,只觉得天旋地转,小哥扶我一把,让我堪堪稳住身形。

  “我找过了,他不在家里。还有,你发烧了。”

  这是胖子也披着个塑料膜进来,手里还拎着一袋药,嘴里骂骂咧咧这破天气,他看我们表情不对,下意识的去找黎簇的踪迹。

  “小黎簇呢?”

  “胖子,”我发现我声音在发抖,“我没看住他。”

  还是小哥先冷静下来,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意思是问我最后看见黎簇是什么时候。胖子把一颗退烧药塞我手上,可能是里面还有镇定的成分,脑子里的火焰迅速熄灭,我用最快的速度厘清思绪。

  我最多昏睡了四十五分钟,胖子回来的路上没看见他,说明黎簇走的是相反的方向,这让状况直接变成了最糟糕的地步,他进山了。进山的路有三条,闷油瓶回来也没看见他,那他走的就是另外两条。

  胖子去找村长,让他帮忙组织人搜山,我和小哥兵分两路,先去找人。带上通讯设备,保持联系。

  我们三人的默契是没得说的,迅速落实,只是走前他们压着我多吃了几片药,让我这个病号别人没找着,把自己搭进去了。

  雨还是下个没完,大有下到时间尽头的架势,我头一次对这种天气产生厌恶。雨水意味着山路泥泞他会摔倒,意味着衣着单薄的人会有失温的风险,意味着滑坡和毒虫蛇蚁,意味着路上的痕迹会被冲刷。

  愧疚也会浪费时间,我只想带他回家。

  冥冥之中,感觉有屡屡丝线引着我朝一个方向。我爷爷的笔记记载了一小段话,说能读取费洛蒙的个体之间会有一种特殊的感应,这让他们能在人群中发现彼此的存在。

  茫茫群山间,我将所以的希望都寄托于此。

  雨村四周的山林不是人工林,这让我们的搜山工作更加艰难,我穿梭在密林中,凭借着微弱的感应,或者说我的直觉,脑子里模拟出上百种可能,从中筛选。

  群山眷顾我,在一处山坳中,我找到黎簇了。

  黎簇靠坐在一棵栗树下,半阖着眼,雨水将他浇了个透,今天早晨我给他穿上的那件白色亚麻长袖粘黏在身上,印着泥泞与草汁,他还光着脚,鞋子不知道是出门就没穿还是在路上掉了,脚背上被枯枝石块划破的伤口还在往渗血,手里紧拽着一只死/鸟。

  他是否会重复蕾梅黛丝的命运,山间的枯叶是否会编织成面,带着人消失在高邈深空?他是否会溶于山间,就此长眠?

  我不知道他在视力退化的情况下,是怎么绕过古树的根茎,穿过带刺的荆棘,独自一人前往寂寥深处,好像一无牵绊。

  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温热的液体流出眼眶。只有我和他存在的深绿下,我的崩溃突如其来。

  我终于明白我的偏执和占有欲从何而来,这并不是什么未解之谜,答案掩盖在我的胆怯之下,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推理——它们源自一种最简单最自然的,被称之为“爱”的情感。

  他哪里是我的孽债,分明是我的挚爱。

  “黎簇。”我喊他,声音呕哑嘲哳,一定难听极了。

  我跪坐在他身旁,拆出一件新的雨衣披在他身上。

  我凑得很近,他晃了晃神,像是认出了我是他夜间的热源,一点一点挪进我的怀里,雨水带走他身体的热量,让人以为抱着的是一块冰。我将这个拥抱加固,把脸埋进那潮湿的发间,泣不成声。

  我不清楚他是否可以理解悲伤的情绪,还是我的哭声吵到他了,他挣扎着抬头,凑近观察我脸上的水渍,然后做出了足以让我心脏发狂的举动。

  他丢下那只羽毛还泛着光泽的鸟的尸/体,腾出手帮我擦拭泪水,我一时无言,呆愣的看着他,眼泪一时止不住,他停下来思考了一会,然后在我的脸上落下一个个轻柔的吻,衔走泪珠。

  我想亲他,我确实也这么做了。

  我不知道他还存留多少作为人的本能,但在余下的本能里,他还在爱我。

  给胖子小哥他们发了个消息后,我背着他往山下走,三两个小时的徒步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不一会他就昏睡过去,他的心脏贴着我的背,我们心跳同频,我们会一起度过余生。

  我在密林深处寻回了我的珍宝,我会带着他平安回家。


  6

  在半路上我们遇到了赶过来的胖子和小哥,胖子怀里抱着一件大衣,看见我们急急迎上来,看着黎簇冻的发紫的嘴唇,心疼的直摇头,赶紧给人披上。小哥把我换下来,沉默的把黎簇背起,肾上腺素褪去后,疲倦如潮水般涌来,剩下的路程我双腿发软,还是胖子半扶半拖把我带下山。

  到医院后,胖子压着我也去挂个号,我没推脱,从前觉得活一天算一天就行了,我再没力气挣扎什么,但是黎簇,我和他之间存在19年的时间跨度,我有点贪心,想陪他更久一点,所以我得活的更久一点。

  苏万和杨好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丢下所有的事情赶了过来,我坐在病房门口,给他们留下独处空间。

  他俩出来后,杨好臭着张脸直接走了,我怀疑这次是他想挠花我的脸,但是因为小哥在我旁边坐着,他打不过,只好眼不见为净。

  苏万丢给我一个盒子,说:“定位芯片,你找个医生帮鸭梨安上,然后把我的手机也绑上。”

  我点头,说:“苏万,谢谢。”

他抹了抹脸,他又哭了,我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的纸,说:“你将就一下。”

  苏万恶狠狠的抢过来,说:“别以为这事能翻篇。”

  “我没想翻篇。”我这辈子怕是都翻不了篇了。

  苏万是个聪明人,跟他说话的说话的好处就是他可以明白我话里的隐喻,他瞪大眼睛看我,突然笑出了声:“吴邪,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苏万沉默了很久,我知道他有很多话要说,但他也知道语言在有些时候着实苍白无力,最后只是长叹一声,说:“太荒谬了,师兄。”

  他选择了喊我师兄,我知道他的态度有所松动,他继续说:“师兄,你走上绝路了。”

  爱黎簇怎么会是一条绝路呢?就算是绝路,我也甘之如饴,哪怕这条路通往深渊,我也会在此永久驻足。

  吴家专出犟种,这真的是家学渊源了。

  黎簇不喜欢医院,可能是在他的认知里,这里不属于他的领地,让他没有安全感。直接的表现就是分外粘人,当然,仅限于我们三人。

  小哥应该是也是很喜欢黎簇,对他格外纵容。黎簇不喜欢打针,像是对针筒有阴影,看见谁拿着针盘进来都想躲,我也还挂着水,逮不住他,十次有九次都是小哥压着他打完。结束后他缩在小哥怀里,也不出声,只是一个劲的流泪。小哥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只是笨拙的,一下又一下的拍着人的背,直到黎簇因为疲倦睡去。

  我想如果是别人他一定没这个耐心,他的常规操作应该是把人捏晕。

  在医院里黎簇总是恹恹的,我们没敢多待,达到出院标准后就马上带着人回家了。

  也是在那天晚上,黎簇不仅仅只是把我当成夜间取暖的热源,他第一次在知道我还是清醒的情况下,钻进我的怀里,脑袋靠着我的颈窝,呼吸灼烧着我的皮肤,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说没什么想法我自己都不信。再次强调,我有一点道德感,但是不多,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估计仅存的一点道德感也被我打包卖了。

  我向来有耐心,且有非常丰富的猎人履历。我是势在必得的。

  我很在意黎簇的出走原因,在照顾黎簇的间隙,我反复推演,找到了黎簇真正的进山路线并天晴以后自己重新走了一遍。

  那条路其实并不能被称为一条路,而是一条蛇道。我对蛇类也算是颇有研究,对它们的习性虽然算不上了如指掌,但硬要我说点什么,也是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黎簇走的那条路上的植被都是喜欢长在蛇类栖息地,低矮的杂树从中还有不少爬行留下的痕迹。我有些心惊,庆幸黎簇在路上没遇到危险。

  如此看来,黎簇这次出走应该是被迫遵循某种本能,是什么本能促使他非要寻找族群呢?

  

  Fin.

生鱼做的生鱼片

【邪簇】局部夏天(下)完结

Summary:如果可以留住黎簇,吴邪愿意为他创造了一个永恒的局部夏天。

  吴邪第一人称

  蛇簇

  ooc预警

  偏he的oe

  ———以下正文——

  (……省略四百字,完整版在大眼)

  id:南泠(ling)北云 

  

  7

  黎簇彻底将我划归为同类,他不再凝望群山,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我的怀里也成为了黎簇第二喜欢呆的地方。嗯,胖子说我趁人之危,我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胖子骂我不要脸,我说债多不压身。最后胖子把小哥拉出来让他来谴责我,小哥著名端水大师,一个都不想得罪,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直接把天聊死了,当然他可能只是单纯觉得我们无聊,懒得掺和。...

Summary:如果可以留住黎簇,吴邪愿意为他创造了一个永恒的局部夏天。

  吴邪第一人称

  蛇簇

  ooc预警

  偏he的oe

  ———以下正文——

  (……省略四百字,完整版在大眼)

  id:南泠(ling)北云 

  

  7

  黎簇彻底将我划归为同类,他不再凝望群山,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我的怀里也成为了黎簇第二喜欢呆的地方。嗯,胖子说我趁人之危,我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胖子骂我不要脸,我说债多不压身。最后胖子把小哥拉出来让他来谴责我,小哥著名端水大师,一个都不想得罪,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直接把天聊死了,当然他可能只是单纯觉得我们无聊,懒得掺和。

  胖子再怎么嘴碎,黎簇愿意粘着我也成了既定事实。就像现在,他可能是在楼下呆烦了,一路摸索着来书房找我,挤开我手上的研究手札,跨坐在我腿上。

  “怎么了?”我和他额头贴着额头,凑近细数他的睫毛。

  他眨眨眼,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然后在我的注视下,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

  我被这无意的撩拨刺激的血气翻涌,谁教他这么撩人的?!

  这算是我俩做坏事之前的暗号,黎簇在某个不可自控的时刻会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这孩子怎么还食髓知味呢,虽然但是,这事确实挺知味的。

  我瞄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停留在2与3之间,日头还高挂着,bai日xuanyin不可取啊,我捏捏他的细腰,哄他:“等天黑好不好。”

  没等来黎簇的松口,反而还让他顺口磨了磨虎牙,我埋进黎簇的颈窝,呼吸着少年人身上如嫩枝断口般的清新的气味,听着自己胸腔里的溢出闷笑声,双手下移,挑破重重叠叠……

  很快我发现黎簇在我的纵容下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咬人。

  这也不能怪他,好像是在我的错误引导下,咬人这个动作被他错误录入了他以为的奖励机制。他要是光咬我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是现在谁他都想咬一口,还喜欢搞偷袭,让人怪头疼的。

  想要驯服黎簇从来都不是一件易事,在巴丹吉林沙漠的时候我就深有体会,黎簇看似随波逐流,其实走的每一步都是顺从着自己的偏好,但他自己却鲜少意识到这一点。

  小哥和胖子为了纠正黎簇这个坏习惯,可谓是各显神通。我无所谓,我乐意。小哥的闪避能力拉满,但黎簇喜欢随时随地和人贴贴——难道他给自己的人设是一条亲人的蛇吗?小哥纵容黎簇的靠近——倒也不能说是纵容,主要是黎簇太犟了,锁定目标以后他会一直跟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眼睛不太好使,小哥挪位置他也跟着走,跌跌撞撞看得人心惊,多跟几次,小哥也就摆烂了。

  就像现在,小哥巡山回来,坐在沙发上休息,黎簇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小哥旁边,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人家。小哥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黎簇一眼,眼神发出询问,过了一会,他像是反应过来黎簇不会读脸,顺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黎簇拉住小哥的手,顿了顿,毫不客气的咬下去,小哥反应迅速,反手掐住黎簇的脸颊,黎簇挣扎未果,垂头示弱,讨好的用鼻尖蹭蹭,小哥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把人松开。

  我在一旁围观了全过程,感觉心里有个小人在吹酸泡泡。

  “最近黎簇怎么那么粘人?”我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听起来正常一点。

  胖子瞟我一看,说:“这也挺好的,你还想小黎簇天天躲着咱啊。”

  “没,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总是在小哥巡山回来的时候粘着他。”

  “咋,你想总结规律啊?”

  我不说话,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小哥听到我们的问题,说:“气味。”

  诶,好像真有这种可能。黎簇总是喜欢在小哥巡山回来以后粘着他,那时他身上沾染着森林的草木和泥土的气味,对胖子是他做完饭从厨房出来的一段时间,那时他身上有可重的油烟味,我自己的话,没有规律,取决于黎簇。

  黎簇闻气味就像我们看书,通过气味获取一些他认为有趣的信息。

  他有属于自己的世界,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夜里春色里,腰间的重量与热度化为实质,填补着我心里的空白,我生命里的不可所缺对这点无知无觉,在我的动作下沉溺。我承认这有点是为白日里的酸涩寻求补偿——连本带息,我觉得我是个放高利贷的。

  肩上传来刺痛,我手上动作不停,又过了很久,黎簇终于没力气,松口了。我侧头看了眼肩上的牙印,捏捏罪魁祸首的脸蛋。

  “这嘴长你身上可真没受什么委屈。”

  黎簇不理我,兀自趴在我身上喘息,胸脯起伏剧烈,像是一条干涸的鱼。

  最后黎簇爱咬人这个问题,在他俩摸清楚路数以后,由于成功的次数大幅下降,他也就放弃了。

  

  8

  安稳的生活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概念,日子叠着日子,问题也叠着问题。

  胖子一边在院子里摘菜,一边看着黎簇拨弄那丛树的树枝。小哥搬了个板凳,正在喂他养的小鸡,我看完苏万给我发的一些资料走出书房,正好看见黎簇的已经长长的头发和树枝缠在一起,他胡乱扯动,像一只被毛线缠住的猫。

  我走过去给他解开,胖子听到动静走过来,说:“小黎簇这头发该理理了,这刘海都快把眼睛遮住了,本来就看不太清,头发再遮住眼睛,半瞎就要变全瞎了。”

  我顺手捋捋黎簇的刘海,点头说是。我想到闷油瓶也喜欢整个刘海把眼睛遮住,难道他们这种酷哥都喜欢这种发型吗?

  “小哥,要不也顺便给你也理理头发?你这刘海也长了。”

  小哥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小黄鸡身上挪开,一脸质疑的看着我和胖子。

  胖子读懂小哥的表情,说:“咋的还不信胖子我的手艺啊,想当年我上山下乡,啥手艺都得会一点,区区理发不在话下,是不是信不过兄弟?!”

  我在带他两去理发店和自己在家剪这两个选择中,果断选择了自己在家动手。我很难将理发店和小哥联系在一起,他在野外有野人替他剪头发这个猜测都比他自己找理发店打理的可能性更大一点。而黎簇,他依然不见生人,他只在他的领地内活动。

  我和胖子找出一套工具,一人负责一个。

  我临时上网找了个教程,和胖子临阵磨枪半个小时,就准备上手了。

  黎簇乖乖任我摆布,我找出一条半旧的的毛巾,仔仔细细的给他围上,怎么跟个晴天娃娃一样?太喜欢了。

  我也不敢挑战什么高难度的发型,就顺着原来的轮廓给黎簇修剪,发丝一缕一缕的掉落在地上,剪到刘海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黎簇忽然抬手握住剪刀的刀刃,我紧急收力,不敢有任何动作。

  “黎簇。”我喊他,声音在发抖。

  他抬头看我,眼里是罕见的清明与挣扎,我用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说:“黎簇,你是不是醒了?黎簇!黎簇!”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握住刀刃的手更加用力,似乎疼痛才能延长他清醒的时间,暗红色的血线顺着手掌流下,砸在地面上溅出一朵朵花。

  “你松手好不好?”我放低声音哄他,“你想起来了吗?黎簇,黎簇。”

  我知道他在与费洛蒙抗争,他的自我意识极其顽强,时隔多日,我终于看到了他清醒的希望。

  他听话的松手,简单的动作似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心神,然后毫无征兆的往前一栽,倒在我怀里,失去意识。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和迅速,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我把黎簇带回房间,小心翼翼的给黎簇手上的伤口包扎,胖子高兴的来回踱步,不停的问我:“天真,真的吗,小黎簇真的清醒了一小会吗?”

  我敷衍的应他一句,魂不守舍。我握住黎簇的那只缠着绷带的手,发现当初我在医院拦住的那一刀的伤口和黎簇的伤口落在了相似的地方。

  贪欲滋生挤压着我的心脏,几乎让我喘不上气。大脑不受控制的推演,在黎簇清醒的几秒钟里,是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是怪我强行将他留下?

  这个疑问灼烧着我的灵魂,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般为黎簇清醒的希望狂喜,一半为黎簇可能的怨恨痛苦。

  此时此刻,我真正意识到黎簇对自我的认知远比我想象的更加深刻。我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苏万所说的那句‘他的生命会很单薄’的具象含义。

  当我意识到我爱他时,我的痛苦就开始显形了。

  我的报应。苏万确实比我通透,我确实走上了绝路。我依然不后悔。

  黎簇在混沌中挣扎,我在清醒中等待。


  8

  冬天是个难熬的季节。

  立冬以后,黎簇的睡眠时间变得异常,整日无精打采,随时随到好像都要睡过去。我很担心,连续几天都在骚扰小花,让他帮忙找几个相关领域的专业医生,有几个是外国的,隔着时差我远程和他们连线,同步录音还得再找人翻译,效率很慢,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在黎簇的睡眠时间超过18个小时以后,我们火速带人回北京办理了入院手续。

  黎簇虽然还是很不喜欢医院,但这次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讨厌了,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碎片,对所有人都爱答不理。

  小花使用钞能力让黎簇住进了豪华套间,也方便我陪床照顾,我几乎把所有的资料都搬了过来,堆的跟一座小山似的,苏万隔一天来一次,帮着我一起和各地的医生沟通。

  最后,还是苏万拜托自己导师的导师的导师联系到一个奥地利籍的脑科专家,他多年前研究的一个课题中提及的一个案例和黎簇的情况相似。我们几乎用尽了所有办法,才和这位已经退休很多年的教授本人取得联系,和他约定了一个跨国通话的时间。小花组织的的医疗团队加上配的两个德语翻译,会议室里坐满了人苏万坐在我旁边,他年纪尚小,心事都写在脸上,等待期间绷着脸,紧张的直冒冷汗。

  我不是什么专业人士,自觉找了个角落坐着,通过手机看着黎簇病房里的监控画面。

  等待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大脑超负荷运转让我反应迟钝,医疗团队讨论交流的声音从我的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出来,我觉得我的大脑在放空。

  讨论越来越激烈,耳膜生疼,我揉了揉眼睛,决定出门找根烟抽。我已经很久没抽烟了,黎簇不喜欢烟味,他住进雨村以后我就戒了,但是此刻,好像得摄入一点尼古丁才能让我熬过去。

  恐惧来源于未知,我等待着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我知道我们快要穷尽所有办法了,如果这次还不能得到一个答案,那我只能看着黎簇陷入长眠,像一个植物人,在沉睡中耗尽生机。

  如果这次我不能留住黎簇怎么办?我才刚看到他可能清醒的希望,我已经做好了长久等待的准备,为什么总是会有变故?

  我在走廊的窗口呆了很久,直到听见苏万的脚步声才让我回过神来。他把我从窗口挤开,自己探出头用力吸气,趴在窗沿上,俯视深夜的街道。

  “你看看吧,也算是好消息。”他把一张纸递给我,同声传译的笔记字迹潦草,结尾是一段翻译成文的结论。

  冬眠。

  “他们只能给出一个猜测,什么深奥的医学原理我这水平也听不懂,主治医生给我解释了一下,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他现在以为自己是一条蛇,蛇要冬眠。人有时候挺违心主义的,患癌的病人在家属隐瞒的情况下配合治疗,痊愈的几率会高于知道真相的病人。不是有个新闻说,有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病人忘了自己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结果他就痊愈了。鸭梨觉得自己是一条蛇,感知温度下降,知道冬天来了,所以他决定冬眠。我听着觉得挺扯的,但是最扯的结论确是可能性最大的。”

  “但是人体并不具备冬眠的条件,没有足够的养分摄入,一个星期左右鸭梨估计就会死于饥饿。”

  我将最后的烟雾吐出,觉得这个世界真他爹的邪门。不过无所谓,能找到原因,我就会找到解决办法。

  黎簇无法步入冬季,我会为他创造一个永恒的局部夏天。

  创造夏天是个大工程,黎簇没有时间等待,所以我带着黎簇来到了赤道,当然,胖子和小哥也来了,他们是我在这条路上的支撑,他们一如既往的支持总是让我看似荒唐的行为其实也没那么荒唐——黑瞎子说这是心理安慰,我说他不懂唯心主义。

  顺着荒唐的结论走,我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惊喜。黎簇的睡眠时间开始缩减,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十一月的墨西哥天气晴朗,我们落脚的小镇正在为亡灵节做准备,黎簇休养了好一段时间,终于恢复了活力,现在正趴在齐人高的院墙上,露出鼻子,不断的嗅探墙外的气味。他可能躺的太久了,有点报复性活跃。胖子和小哥太喜欢这里的节日氛围了,一大早就带着翻译器出门溜达。

  我走过去揽住他的腰,让他借力靠在我怀里。顺手将一个用枯枝编成的圆环放在黎簇发间,一个没有花的花环。

  黎簇扭头看我,我也低头看他。我俩跟比赛瞪眼似的,谁也不眨眼,最后还是我妥协,忍不住笑着亲他一口。

  此时此刻,所有的煎熬在活着的黎簇面前都不止一提,我会永远怀揣着希望。

  黎簇也许明天就会清醒,也许永远也不会。不论是那种结果,我都已下定决心等待。

 end.


生鱼做的生鱼片

【邪簇】猫冬

Summary:重感冒在冬日里来势汹汹,爱也是。

  全文1.6w+

  一发完

  he

  ooc致歉

  —————以下正文——

  1

  如何捱过这样的严冬?

  千禧年的第二个十年已经过了大半,迎来了本世纪第一个冷冬。吉林的雪来得又急又快,急匆匆地将山林覆盖在莹白之下。

  黎簇仰头,用力吸入一口冷空气,冰晶顺着气流涌进鼻腔,沉入肺腑,冷意顺延着窜入四肢百骸。

  呼气——

  白雾逸散,溶入琉璃世界,好像把自己的一部分也留在了这片山林。

  黎簇没有停顿太久,再一次检查好安全扣,朝队友比了个一切就绪的手势,拽着绳索一点一点顺着陡坡下滑。

  这次的联合救...

Summary:重感冒在冬日里来势汹汹,爱也是。

  全文1.6w+

  一发完

  he

  ooc致歉

  —————以下正文——

  1

  如何捱过这样的严冬?

  千禧年的第二个十年已经过了大半,迎来了本世纪第一个冷冬。吉林的雪来得又急又快,急匆匆地将山林覆盖在莹白之下。

  黎簇仰头,用力吸入一口冷空气,冰晶顺着气流涌进鼻腔,沉入肺腑,冷意顺延着窜入四肢百骸。

  呼气——

  白雾逸散,溶入琉璃世界,好像把自己的一部分也留在了这片山林。

  黎簇没有停顿太久,再一次检查好安全扣,朝队友比了个一切就绪的手势,拽着绳索一点一点顺着陡坡下滑。

  这次的联合救援行动是突发任务,各地抽调精锐队员参与,一支高校地质探测小组在长白山脉的甑峰岭失联,为了能在暴雪之前完成救援,有关部门召集各地救援队前去支援。

  这次任务黎簇所在的山林救援队有两个指标,黎簇入队才两年,依照常理是不够格的,但临行前本该参与人物的林队长突发意外,黎簇毛遂自荐,拿到了这个名额。

  黎簇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踏足长白山,这个地方对他而言有着强烈的个人色彩,像是被人为的打上标记,一提起长白,就会联想起一些人,一些故事。

  他不在这些人其中,故事里也不会有关于他的字句。

  有关他的部分在荒芜的沙漠。

  但是几天前苏万转告的去雨村过冬至日的邀请让黎簇不得不在去长白和去雨村之间衡量。

  其实也不需要衡量,比起过去故事的地标,和走出故事之外的人面对面交谈似乎让黎簇更没有勇气面对。

  “鸭梨,真的有临时任务吗?你该不是找借口搪塞我吧。好哥也没空,就我一个小辈去。”电话那头的苏万忍不住抱怨。

  “真的有任务,我骗你干嘛?”

  “不能找人替你去吗?那么大的雪,你的腿受不住。”

  “这次救援规模很大,主要是想尽快把人救出来,和暴风雪抢时间,救援难度也不大,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你不用担心,”黎簇耐心向人解释,“再说,我也想去看看长白的雪。”

  “北京也快下雪了呀。”苏万的声音听起来气鼓鼓的。

  “这不一样...”

  “鸭梨,”那边的声音沉下来,“不要这样。”

  “我知道,”黎簇沉默一瞬,声线陡然雀跃起来“我准备养只宠物。”

  “终于可以收编那只黑猫警长了?”

  苏万说的是黎簇小区里的一只奶牛猫,是那一带的霸主,和黎簇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是黎簇的车前盖划痕的罪魁祸首,此猫警惕性极高,黎簇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才让它熟悉自己的气味,这几天就可以试着放诱捕笼了,只是黎簇接了联合救援任务,只能等回来以后了。

  “嗯,今年冬天太冷了,我拜托了小区保安帮我盯一下。”

  “那我帮你网购一些养猫装备。”

  “谢了,万万。”

  思绪回归,山风呼啸而过卷起整片整片的晶莹,淋淋漓漓,黎簇抬起胳膊捂住脸,等风停后,甩了甩头,抖落发间的雪。

  “小黎——没事吧?”

  耳机里传来队友的问候,黎簇揉了揉僵硬的脸颊,压低声音:“没事,C区搜寻结束,没有发现被困人员。”

  “好,我拉你上来,注意安全。”

  两百余名救援队人员在密林、山崖、峡谷中搜寻,天色暗沉沉的,山顶的云压的很低,所有人都在与时间赛跑。

  黎簇刚登顶与队友回合,公共频道就传出喜讯:“第三小队在F区发现被困人员踪迹,附近的第一,第二,第四,第五,第七小队前往支援,其余小队结束搜寻,返回营地。”

  第八小队的黎簇任务已经结束,他和队友们都松了口气——还好赶在了暴风雪前。

  心神稍微松懈,冷意后知后觉涌了上来,黎簇打了个哆嗦,发现自己的靴子已经被雪水浸湿了,趾尖钝钝的痛。

  好像冻伤了。黎簇心想,长白山的雪看着温柔,实际上锋利得很。好在这雪不会跟着他回北京,这个冬天也会有一只毛茸茸和他一起度过。

  

  2

  冬至日前后雨村天气难得的好,太阳照着这个丘陵村落暖烘烘的,给严冬平添了几份生机,此时夕阳余晖将整个村子笼罩在暖红色里,暮霭沉沉。

  胖子搬了个椅子坐在院子门口嗑瓜子,顺便担任债主的迎宾员,确保某位财大气粗的金主能享受到最优质的服务,说不定人家一高兴就能免个零头什么的,至于其他人——那只是顺带迎接。

  远远看到村头开进一辆黑色豪车,胖子放下嘴里的瓜子朝屋里大喊:“天真、小哥,人来了——”

  三个人看着黑眼镜、苏万、解雨臣从车上下来。苏万一边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一边打开后备箱搬出一堆大包小包。

  “这是给胖爷带的原浆,我搬了两箱过来,师兄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什么都带了点,都在那个箱子里。”说着指了指脚边的一个大行李箱。

  胖子大喜,搂着苏万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还有张大神,我给你带了这个——”苏万从后座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是一个像iPad的电子产品,“我听师父说张大神喜欢巡山,这个可以实时记录行动轨迹,还能留痕,我录入了雨村附近的山地图,保证张大神可以走完所有路线,不会重复不会遗漏。怎么样?很有用吧嘿嘿。”

  吴邪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年轻人脑回路,小哥是有巡山的习惯没错,但是人家为什么要把走的路线录下来啊?小哥有这种仪式感吗?

  张起灵接过盒子,盯得有点出神——好吧,他好像挺喜欢的。

  吴邪心里莫名发空,“就你们三?秀秀不来吗?”

  解雨臣道:“秀秀倒是想来,但本家突然有事,得她出面处理,来不了了。”

  “那真是可惜,胖子都答应让她点菜了。”吴邪有点心不在焉的回应,把目光投向苏万,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能看出吴邪的未尽之意,但谁都不出声,只是用眼神交流几个来回。

  苏万被看的有点不自在,但决定装傻到底,朝吴邪呵呵一笑:“师兄,我饿了,我中午都没吃呢,什么时候吃晚饭?”

  胖子拍拍苏万的肩,道:“马上马上,备好菜了,就等下锅了,等着你胖爷给你露一手嗷。”

  今天是冬至日,胖子是北方人,坚决贯彻落实冬至吃饺子的习俗,不肯用超市的速冻饺子充数,自己和面,馅料是拉着小哥去镇上集市背回来的半扇猪(多出来的他准备灌香肠和挂腊肉),还有小哥巡山带回来的各种野菜。

  胖子觉得野菜馅的饺子很风雅,这个形容词有点莫名其妙,但吴邪难得和胖子观点一致。但是和胖子的吃饺子习俗意见相左,冬至就得吃汤圆,还得吃芝麻馅的,只是他没这个手艺,只能煮速冻汤圆。

  两个人争不出胜负,最后就是各做各的。

  饭桌上其乐融融,苏万作为桌上的唯一小辈挨个敬酒,解雨臣心情不错,财神上身在群里发了几个红包,苏万运气最好得了个头彩,得意洋洋的截图到处炫耀,胖子和黑眼镜你一句我一句的侃大山,跟说相声一样,就差给他俩搭个台了,小哥一口饺子一口汤圆吃的很认真,时不时被迫点头回应胖子和黑眼镜,神色轻松。

  聊得正开心,茶几上苏万的手机响了,他放下碗筷,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说:“我接个电话,你们继续。”说着便出了门。

  桌上的几个人突然安静了下来,黑眼镜和胖子对了个眼色,胖子又朝吴邪挤眉弄眼。

  吴邪暗自磨牙,又不能发作,竖起耳朵搜集门外的只言片语。

  “鸭梨,你到家了?”

  “没受伤吧?啊?不严重吧?药箱我放客厅电视柜的抽屉里了,你先用温度计量一下体温,不烧的话就吃那个感冒药,红色的那盒,再喝绿色大盒的冲剂。要是发烧就吃布洛芬——你没喝酒吧?好,布洛芬和感冒药别一起吃,记得用温水送服!不许用可乐——”

  “下雪了?小雪啊,黑猫警长找到了吗?快递到了,给你寄存了。”

  “要不我把那个会议推了吧,我回来和你一起。”

  “行行行,那你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给好哥也行。”

  .....

  挂断电话,回到饭桌上,苏万感觉氛围突然冷下了了,“怎么不吃了?”

  “吃,怎么不吃。”胖子应和道,给吴邪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故作慈爱,“天真多吃点,你都没吃多少,是有什么心事吗?”

  “你才有心事!”吴邪回嘴,自己又给苏万夹了一筷子菜,语气自然:“谁过节还给你打电话呀?”

  苏万扒菜的手一顿,随即道:“没谁。”

  臭小子现在都不好套话了!吴邪腹议,前几年还能从他嘴里套出点黎簇的消息,现在怎么突然严防死守了?

  吴邪现在心情莫名复杂,黎簇对他的意义,是一种不可言喻的滋味,薄薄的一层覆盖在舌尖,想起他时总会泛起淡淡的甜意,回味又是绵长的苦,又像是在肋骨上栖息了一群蝴蝶,翩翩然然的用纤细的翅膀搅动心脏。这应该是愧疚吧。

  他是因为任务才拒绝邀请的吗?他受伤了?他在找什么?

  无数疑问不能得到正确答案,吴邪喉咙像是被哽住了,无数只蝴蝶扑棱着,心脏里飓风肆虐。

  他又给苏万夹了一筷子青菜,装得十分不经意:“黎簇怎么没来?。”

  终于切入正题了——其他人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苏万八方不动,道:“他有工作,挺忙的。”

  “都忙些什么?他最近怎么样?”

  怎么还穷追不舍呢?苏万心里的小人在尖叫,他真不理解师兄为什么就逮着他一个人薅?要么自己去北京面对面说开。要么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鸭梨打定主意选择后者,师兄这般左右摇摆算什么?对师兄,对黎簇,甚至对自己都会产生负担。

  “就挺好的,工作顺利,嗯...”苏万绞尽脑汁想找出点什么去形容黎簇的生活。

  但是生活是人过出来的,不是能形容出来的,生活的状态瞬息万变。

  黎簇过得不好,至少以朋友的角度评判是这样的。

  他的工作性质很危险,今年冬天很冷,他的腿伤发作的很频繁,他的心理创伤还在缓慢自愈的阶段,他总是说他要往前看了,但过去的影子总是死死缠着他。

  “最近多了一个很健康的新爱好。”养猫也应该算新爱好吧。

  话题戛然而止,饭桌上突然又热闹了起来,刚刚的僵硬仿佛是个幻觉。

  苏万端起杯子,和胖子碰了个杯,加入他们的话题,只有吴邪垂眸沉思。


  3

  第二天依然是个艳阳天,这样的天气实在是难得,几个人都没有睡懒觉,四散在小院各处窝着晒太阳,连小哥都中断了巡山活动。

  苏万躲开人,走到屋后的一洼菜地,悄悄拨通了黎簇的电话。

  “鸭梨,你现在好点了吗?”

  黎簇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有些失真,但仍能听出其中的沙哑:“还有点烧,比昨天好点了,万万,我没事,就是小感冒。”

  “你这几年抵抗力太差了,要不你去一趟医院吧,不是有个医院离你家很近吗,开车四五分钟就到了。”

  “不至于,我休息几天就行了,家里还有药呢,我会按时吃的。”

  “雪停了吗?那黑猫警长找到了吗?”

  “雪停了,我打听到有人在东门的通风管道那见过它。准备再找找。”

  “真的不需要我回来帮你吗?”

  “你都为那个会议做了那么久的准备了,你就是回来我也给你绑到厦门去——”黎簇情绪有点激动,像是被呛到了,引的一阵咳嗽。

  “好好好,你别激动,不回就不回,要是明天还退不了烧一定要去医院。”

  没得到肯定回答,那边就挂了电话,苏万叹了口气,又查了会儿回北京的机票,发现已经这几天往返的票都售罄了。

  一扭头,发现吴邪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他身后的墙角,坐在小板凳上晒太阳。

  “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吴邪瞟他一眼,道:“我一直在这。”

  那就是全部都听见了。

  苏万看着这人说谎都不带脸红的,他打电话前这个墙角明明没人!

  “黎簇怎么不来?”

  “我昨天说了,他有工作,鸭梨最近都挺忙的。”

  “什么工作那么忙?早说让他去找我二叔,在他手底下学几年,总比现在天天加班好。”吴邪絮絮叨叨开始掰扯利弊。

  “得了吧师兄,你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了,你就是想把烂摊子丢给鸭梨,自己安心养老。”苏万毫不客气的呛回去。

  “我是那种人吗?对了黎簇感冒好点了吗?”

  好生硬的转折,苏万默默吐槽,偷听都不带遮掩的,师兄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但他还是回答道:“还行。”

  吴邪:“我最近挺有空的。”

  “......”

  “你不是要去厦门开会吗?我可以替你去北京看看。”

  “......”

  苏万不应声,气氛有些尴尬,吴邪心里弥漫着一股挫败感,继续道:“我那个机票都买好了,现在改签很贵的,师弟你也知道我还背着巨额欠款呢,你应该不忍心让我雪上加霜吧。”

  “那我给把手续费补给你。”

  这混小子!

  吴邪磨牙,吴邪瞪人,吴邪叹气,吴邪决定摊牌:“苏万,我想去看看黎簇。”

  “师兄,在这个时间点不合适。你已经没有合适的机会了,鸭梨不是会在原地踏步的人。”

  吴邪不说话,这就是不肯放弃的意思。

  这下轮到苏万叹气了:“我也拦不住你,但是师兄,你最好祈祷这个决定不会让你们的关系变得更糟。”

  吴邪有点赌徒心理,他觉得黎簇依旧值得他赌上所有筹码,以前是,现在也是。


  4

  欲雪天,北风颠。

  下午五点不到北京就天黑了,黎簇今天在小区里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那只奶牛猫,风刮个不停,黎簇的伤腿痛得发麻,实在顶不住了才回家休息,把单人沙发拖到暖气管前,裹着毯子缩在上面,又拿了两个热水袋捂腿,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实在是不想自己做晚饭,黎簇就随便点了个外卖,准备随便对付一下。

  四周太安静了,黎簇数着自己的心跳,等待着疼痛消散。

  门铃声响,黎簇头重脚轻,慢慢挪到门口,开门,接过那人手上的袋子,道谢,然后关门。

  吴邪看着那扇差点打到他鼻子的大门,不知所措的眨眨眼。

  什么情况?这么快就不认识了?这小崽子属鱼的?

  “黎簇——”吴邪继续敲门。

  听到熟悉的声音,黎簇心神震荡,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又套着小袋子,看不出里边装的是什么。

  当然他也没心思猜,门口的大活人才是重点问题。

  他深吸几口气,想让心跳慢下来,但门口的吴邪像是他不开门就会一直敲下去一样。

  黎簇有点发慌,想起自己已经换了睡衣,因为感冒面色憔悴,实在是——等会,他为什么会在意这个,他为什么要见吴邪?

  黎簇心里莫名有种近乡情怯的慌乱。

  吴邪知道黎簇这人,有时吃软不吃硬,有时吃硬不吃软,极少数情况下软硬不吃。这个度旁人很难把控,但吴邪总能精准命中。

  “开门,不然撬锁。”

  老混蛋!黎簇差点骂出声,他又准备改姓关了?!

  黎簇知道吴邪不是开玩笑,气鼓鼓的把门打开,把袋子丢了回去,说:“有事?”

  臭小子什么态度? 

  吴邪道:“苏万托我来看看你。”

  苏万能使唤得动你?

  虽然知道对方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黎簇还是假笑着配合:“现在看过了,我没事人很好,谢谢关心,快走吧。”

  门外的冷风涌进来,黎簇呛了口风,惹得一阵咳嗽,弓着身子伏在玄关的柜子上,吴邪上前一步,挡在风口,空着的手抚着黎簇的背,一下一下的给人顺气。

  等黎簇缓过来了,才开口道:“小朋友怎么这么没礼貌,都不请客人进去坐坐喝杯水。”

  黎簇抹了把生理泪水,说:“知道您忙,就不留您了。”

  吴邪啧了声,似乎失去了耐心,一步一步逼近黎簇,黎簇有点不明所以,一步步后退,直到吴邪进门,反手把门一关,像个没事人一样,把行李箱一放,问:“吃饭了吗?”

  黎簇忽然觉得浑身无力,拢了拢身上的毯子,一声不吭的缩回沙发上。

  吴邪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进厨房,在冰箱里翻找。

  “黎簇,冰箱怎么是空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黎簇心里应一句,扯过毯子蒙住脑袋。

  吴邪也不在意,把行李箱拖进来,从里面拿出另外几个袋子,开始在厨房捣鼓。

  门铃又响了,吴邪拿着外卖进来,看了眼外卖单,说:“天气太冷了,这都凉了,等会我给你做。”

  “不要。”毯子里传出的拒绝都闷闷的。

  黎簇想,我才不要再吃一次臭豆腐呢。

  吴邪像是能听见似的,说:“放心,不是臭豆腐。给你煮年糕青菜汤,我小时候生病就吃这个。”

  黎簇到底还是坐在了饭桌前,看着吴邪给他盛汤,乖乖接过碗喝了口汤,软糯的年糕混合着菜叶的清甜,让黎簇的胃久违的感到熨帖,暖光下的吴邪眉眼柔和,却让黎簇心里泛起酸涩。

  他会不会也像长白的雪,有着温柔的外表,内里是残忍的冷意?

  “客房没有收拾,住不了人。”

  “我睡沙发。”

  真是听不懂好赖话!黎簇无语,抓紧喝完最后一口汤,从储物室里抱出一床被子,又去自己房间翻出四件套,一股脑塞进客房里,然后回到自己房间把门一关,显然不准备再出来了。

  吴邪莫名被这小孩子脾气逗笑了,收拾好碗筷,倒了杯温水,去敲黎簇的房门。

  “睡着了——”

  吴邪充耳不闻,径直开门走进去,把水放在床头柜上,伸手去扒拉埋在被子里的人。

  “干嘛!”静电让黎簇炸毛了,头发乱飞。

  吴邪把人拉起来,又顺手给人披上外套:“吃药啊。你这不是还病着吗?”

  “都说了没事了,你怎么那么闲?”

  “我是挺有空的,这不来照顾你了吗?”

  “不需要。”

  需要的时候已经过了,刻舟求剑是愚蠢的。

  吴邪不说话,把体温计递给黎簇,他不肯接,两个人对视着,最后吴邪作势要掀他的衣服,才让黎簇被吓得抢过体温计,乖乖测体温。

  水银反应需要五分钟,这五分钟里谁都没有说话,五分钟吴邪接过体温计,对着灯光读数。

  “37.7℃,低烧,得吃退烧药。”

  胶囊被塞进黎簇手心,水杯被举在面前,黎簇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利索的把药吞了,吴邪接过空杯,又细致的掖了掖被角,道了声晚安,才把门关上。


  5

  黎簇家里的隔音不算太好,客房与黎簇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

  闭上眼睛,听觉变得灵敏,被面的摩擦声,棉拖与瓷砖碰撞出的独特声线,衣柜门的推拉声,然后是淋浴水声,还夹杂着吴邪的咳嗽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隔壁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晃眼,黎簇久久无法酝酿出睡意,大脑不受控制的开始回忆旧事,黑色情绪像是钢钉一样扎进心脏,疼痛让黎簇无法呼吸,他蜷缩着身子,努力控制呼吸,借着冰雪敲打窗户的节奏在心里计数。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簇从浅眠状态下惊醒,从枕下摸出手机——

  02:00

  又下雪了。

  黎簇走到窗户旁,抹开玻璃上的雾气,看着大雪纷扬。

  太冷了,如果黑猫警长没有找到躲避风雪的地方,那它今晚一定很难熬。

  风刮得正紧,黎簇没有犹豫,穿好衣服,拿上车钥匙,轻手轻脚的出门了。

  积雪似乎把所有的声音都吸走了,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黎簇踩雪的声音,沙拉沙拉的,倒是好听。

  黎簇打着手电,仔细搜寻雪面上有没有猫留下的脚印,他找了很久,终于在绿化带的一角看到了一串快要被风雪掩埋的梅花印。

  黎簇屏住呼吸,顺着那串脚印,小心翼翼的拨开一丛灌木,看到一只黑白花色的猫半掩在雪里。

  黎簇收起手电,将手探了过去,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冷意顺着已经不再柔软的皮毛传入黎簇的手心,激起剧烈的咳嗽,他跪坐在雪地上,脊背弓起一个弧度,热气自口鼻涌出,好像要溺死在雪海里。

  剧烈的咳嗽让黎簇嗓子生疼,他调整好呼吸,解下脖子上的黑白方格围巾,把已经冻僵的猫包裹着抱在怀里。

  黎簇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把猫抱上了自己的车,打开空调暖气,一点一点擦干它身上的雪。

  车内温度升高,黎簇搓热已经冻僵的手指,打开备用机里的相册,找到几天前自己抓拍的一张黑猫警长的照片,和怀里的猫一起比对花色。

  黎簇看着手机里黑猫警长尾巴上那个独特的花纹,和怀里的猫一模一样,最后的希望破没了。

  黎簇有些自嘲,还是不能有侥幸心理,自己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好运气。

  热风烘着猫的身体,黎簇嗅到它身上的混合气味,有冬天腐烂落叶的味道,它应该在落叶堆里打过滚,有积年灰尘的味道,它在哪个落满灰尘的狭窄小道钻过呢?有下水道油污的味道,楼栋的排气管有时会排出热风,它也许会踩着饭点去那取暖。

  它也不是一只幸运的猫,苏万给它买的猫薄荷还在黎簇家的玄关上堆着,猫薄荷的气味还没有机会沾染它的胡子。

  黎簇查了会儿宠物医院的开门时间,最早的一家八点开门,接下来的三个半小时,黎簇决定和黑猫警长在车里度过。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黎簇待在黑暗里,揉捏着猫猫的耳朵,看着天空慢慢褪色。

  如何度过煎熬的时刻是汪家的必修课,黎簇作为刺头被迫成为这门课的优等生,更何况车内的环境可以汪家的暗牢好一万倍。

  黎簇在静默中迎来了晨光,启动汽车,导航来到了那家宠物医院。

  医生看起来很年轻,但很娴熟的接过黎簇手里的包裹,说:“是流浪猫吗?流浪猫火化有折扣。”

  “现在不是了。”

  医生掰开猫的嘴,看了看它的牙,说:“还不满一岁呢,大概是春天出生的。不过它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体型比同龄得猫要更大一点,头上还有几道疤,打架应该很厉害。你给他取了名字吗?”

  黎簇声音有点僵硬:“还没来得及。”

  医生安慰性的给黎簇倒了杯热水,让他暖暖手,说:“现在也来得及。去那给它挑个好看的罐子吧。”

  黎簇看着架子上摆的几个陶瓷罐,挑了个缀着朵粉色小花的。

  医生接过这个罐子,又问黎簇:“要不要再看看它?跟它说说话?”

  黎簇沉默的摇摇头,睡眠缺乏让他昏昏沉沉的,实在是没多余的力气思考能和猫说点什么,他也实在不是一个擅长处理处理生离死别的人。

  很快一个还带着余温罐子被送到黎簇手里,指尖被烫的有点红,这点热像是一簇火苗,以摧枯拉朽之势僚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心脏却像是掉进了冰窟,如此冰火两重天让黎簇眼前发黑,他掐了掐虎口,迫使自己打起精神。

  带它回家吧,家里很暖和的。


  6

  旅途奔波让吴邪很快就睡着了,早上起来后去敲黎簇的房门,敲了半天没人应声,打开门发现里面黎簇不在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给黎簇拨了个电话,打了几遍都是正在通话中,这才回过味来自己被拉黑了。

  还生气呢。

  枕头下发现黎簇的手机,得,没拉黑也联系不到人。

  他披上衣服准备出门,在门口和黎簇撞了个正着,把人吓了一跳。

  “黎簇?你去哪了?”

  黎簇看他一眼,眼里的担心辨不明真伪,也没力气呛他,说:“找猫。”

  吴邪看他神色恹恹,脚步虚浮,半拖半扶把人带进了屋,问:“找到了吗?”

  黎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陶瓷罐,朝吴邪晃晃,说:“在这。”

  吴邪的心脏像是被攥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看着黎簇把那个罐子摆在冰箱顶上,然后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可乐。

  “等会,别喝冰的。”吴邪上前一步抢走黎簇手里的冰可乐。

  黎簇有点气恼,吴邪闲出什么毛病了吗?管那么宽?黎簇不理他,又拿出一罐,飞快拉开拉环喝上一大口,还顺便白了吴邪一眼。

  小兔崽子!那么久没见,气人的功力还见长了。

  吴邪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棘手,黎簇的态度很淡,吴邪抓不住摸不着,而他在冲动之下来了北京,自己想要什么也没弄清楚,当时——当时他就是很想很想去见黎簇一面。

  有朵粉花的陶罐在昏暗的环境里格外显眼,吴邪盯着看了很久,久到黎簇都准备回房间了,他才开口:“黎簇,你喜欢狗吗?”

  “?”

  “吴山居的狗场里有窝新出生的小狗崽,你想养宠物我帮你挑一只。”

  黎簇上下扫视吴邪,半晌才道:“看是哪只狗喽。”

  吴邪不明所以,想再说点什么,但黎簇没给他机会,反手把房门关上了。

  吹了大半夜的冷风,黎簇觉得自己感冒好像更严重了,身上冷得厉害,止不住的发抖,吴邪不知道在捣鼓什么,门外的动静就没停过,黎簇听着这些响动,莫名心安,很快就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已是黄昏,黎簇睁开眼,看见不远的书桌旁坐了一个人,让他瞬间清醒,发现那人是吴邪。

  “......”

  黎簇想问他怎么在自己的房间,却发现嗓子又疼又痒,还胀胀的疼,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一时气急又惹得一阵咳嗽。

  吴邪见人醒了,又是这般动静,放下手里的书,急急上前给人拍背顺气,把晾的刚好的温水拿过来喂。

  “嗓子哑了?我忘了让你吃了药再睡了,你是不是早上也没吃饭?”

  黎簇咳得眼尾泛红,生理泪水止不住地流,让吴邪一阵手忙脚乱,就要给人套衣服去医院。

  黎簇拨开他的手,摸出手机打字——

  “不去医院”

  “黎簇别闹了。”吴邪有点着急。

  这句话不知怎么惹恼了黎簇,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顺手抄起枕头砸了过去,还嫌不解气,直接起身把人连推带踢地赶了出去,房门被重重地甩上,又差点和吴邪的鼻子碰个正着。

  吴邪在门口站定,听着门被反锁——那得来硬的了。

  好在他撬锁的技术那是一流,比起地下的什么机关,这种普通的老式锁就是小菜一碟,不出两下子就破门而入,黎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制住,他一个劲地扑腾,却实在没什么力气,最后被压在床上,胸膛起伏剧烈,像是条脱水的鱼。

  委屈的情绪像海一样淹没了黎簇,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泅湿了枕面。

  吴邪就会逮着他欺负!老混蛋老混蛋老混蛋!

  罪魁祸首见动静不对,把黎簇翻过来,发现小孩真是被惹哭了,忙松了手上的劲。

  “别哭别哭——弄疼你了?我就是想带你去医院。”

  黎簇哭得更凶了。

  吴邪心如刀绞,捧着小孩的脸给擦眼泪,改口道:“好好好,不去就不去,那先吃饭,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不去医院吃药总行吧?”

  他哄了又哄,终于让黎簇答应吃饭,从小孩身上下来,去客厅端来一碗粥,正想表现表现亲自喂,黎簇不太自在,抢过来一口闷了。

  “还饿吗?”

  黎簇摇头,靠在枕上,垂眸敛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邪出去把碗洗了,没一会又端了杯温水,盯着人把药吃了。

  黎簇不明白吴邪这般是为了什么,不在雨村养他的老,来北京当什么保姆?吴邪不会因为一点微薄的愧疚感做到这般程度,他需要愧疚的人还少吗?黎簇不认为自己是特殊的,他从来就没看懂过吴邪,从前也许还会因为点别的什么想去追寻,但现在——

  今年冬天太冷了,风雪掩埋了前路,吴邪没有留下路标,他孤身一人走了太远的路,实在是走不动了。


  7

  接下来的几天黎簇感冒见好,只是说话还不太利索。

  吴邪任劳任怨干着保姆的活,一日三餐,监督喝药,洗衣买菜——俨然一副家庭主夫的模样。

  黎簇拒绝不了,干脆享受了起来——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这还是吴邪教他的。

  当初在沙漠时吴邪就吐槽说黎簇有公主病,如今黎簇逮住机会,谁要当公主?要当就当皇帝啊,当即在心里给吴邪赐名小吴子。

  吴邪给他夹菜——布膳。

  吴邪唠叨让他多穿件衣服——面刺寡人之过,但不赏。

  吴邪每天晚上都会监督黎簇喝完药再睡——伺候汤药。

  吴邪管着不让喝可乐——拖出去砍了!

  这般阿Q精神让黎簇面对吴邪的别扭被冲散了大半,两人之间相处得也算和谐。

  黎簇有人照顾,乐的清闲,救援队那边因为林队长住院,堆积了大半个月的文书工作被摊到了几个年轻的队员身上,恰逢年终,又有许多总结要写,黎簇病稍稍好些就开始在电脑前敲打,吴邪盯着时间,每天只让他写三四个小时。

  他倒是想给黎簇代劳,只是黎簇指着卷宗上保密的字样,十分坚决的拒绝了他的好意,顺便拿出手机劈里啪啦一顿敲,问他:

  你什么时候走?

  这就赶人了?吴邪暗骂他小没良心,说:“我在这照顾你不好吗?这么着急赶我走?”

  黎簇垂眸,又打出一段字——

  反正你都要走,什么时候都一样,早点走不是可以省许多麻烦?

  吴邪转过黎簇的椅子,他让面对自己,神色认真:“不是麻烦。”

  黎簇撇嘴,眼里是明晃晃的不信任。

  两人正僵持着,电话铃声忽然想起,黎簇拿起手机一看,是苏万。

  接通后才想起自己嗓子还没好全,面对苏万连珠炮似的问候,艰难的回应着。

  吴邪看不下去了,拿过电话代劳。

  “苏万,是我。”

  “师兄?!你怎么抢到鸭梨手机的?”

  “什么叫抢?黎簇嗓子还没好呢,我给他代劳。”

  “鸭梨怎么样了?”

  吴邪特地看黎簇一眼,嗯,精神头好多了,便道:“有我照顾呢,放心吧。没事。”

  “真的吗?鸭梨你是不是被胁迫了?我给你打视频——”

  小兔崽子!吴邪都要被气笑了,这一个两个防贼呢!

  黎簇切换电脑页面,苏万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看背景像是在酒店。

  黎簇隔着电脑一通比划,苏万竟然也能看懂,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认真回应。

  最后,黎簇指了指吴邪,苏万忽然卡壳,最后语气委婉:“师兄,你什么时候回雨村?呃...胖爷说他想你了,小满哥太久没见你,都吃不下饭了。”

  吴邪:“小满哥给打你电话了?”

  苏万心虚的挠挠头:“不是...胖爷说的。”

  黎簇瞪他一眼,苏万再次硬着头皮说:“师兄,鸭梨家你肯定住不惯吧,我家现在空着,要不你来住?”

  “我住得挺惯的,谢谢师弟好意。”吴邪假笑着回应。

  苏万朝黎簇无奈的摊手,不想再夹在两人中间,他一个也惹不起啊!遂匆匆说了句再见,把视频挂了。


  8

  黎簇赶了几天得工作进度,终于是赶完了。

  他看着页尾负责人签字一栏,有些恍惚。

  林队长比黎簇大了快两轮了,当初黎簇进队也是他亲手带着,其他队员都戏称黎簇是他的关门弟子,这也怪不得,黎簇是队里年纪最小的,就比林队得儿子大了两三岁,再加上黎簇能力出众,长得又讨人喜欢,林队长也就把他当儿子看,平日里队长夫人做了什么好吃的,回队里总会记得给他带一份,过年过节总是惦记着黎簇是一个人,每每都想邀请黎簇来家里吃饭,只是黎簇对这种场面总是手足无措的,都找借口拒绝了。

  对话框和林队长上次聊天的时间是两周前,他这段时间出任务,又赶上生病,还没来得及问林队的病怎么样了。

  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下呢?但是自己现在嗓子还没好,说不了几个字。

  正想着,江副队的电话打了过来,黎簇按下通话键,声音干涩沙哑:“喂?江队?”

  “小黎,是我,你感冒了吗?嗓子怎么成这样了?”

  “是...小感冒。”

  那边声音顿了一下,“小黎,我跟说个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黎簇心里一紧,艰难吐字:“怎么了?是不是林队?”

  “嗯...老林他——他走了。”

  黎簇四肢发寒,胃部绞痛,只觉得天旋地转,跪在垃圾桶前干呕了起来,吴邪听到动静跑过来,熟练的在一旁跟他顺气。

  “小黎,你没事吧,我想着老林那么疼你,总该提前跟你说,不要等看了讣告才知道。葬礼在下周五,在林队老家,你病了开车不方便,我来接你。”

  吴邪听着只言片语,大概拼凑出一个经过,接过黎簇的手机,对着那头说:“您好,我是黎簇的朋友,那天我会带黎簇去,您把地址告诉黎簇就行。”

  江队长听着有朋友和黎簇一起,也更放心,说:“那好。麻烦你了。”隔了会儿,又对黎簇说:“小黎咱们做救援的,也是看惯了生死,老林也是意外,脑梗,恶化得太快了,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你也不要伤心太过,不然老林也心疼不是?”

  “...好”

  吴邪挂断电话,强硬的把人抱起来,摸着人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扯出被子给人捂上,出去拿了条热毛巾,细致的给人擦脸。

  真是奇怪,这几天怎么那么爱哭?黎簇抹了把脸,看着指尖的晶莹,忽然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这里太冷了。

  一只手握住黎簇冰冷湿润的指尖,暖意拢住冰凉。

  “黎簇,我在。”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无数情绪挤压这黎簇的心脏,他想尖叫,想破开这胸膛挖出这颗心质问它,或者捏碎它,这样就不会痛了。

  该怎样捱过这样的严冬,此刻的暖意又会停留多久?

  黎簇不愿意想以后,严寒迫使他此刻只想抓住唯一的暖。

  所以他握住了吴邪的手,吴邪沉默片刻,放下毛巾,掀起被子的一角,也躺了进去,不顾黎簇的反抗,把他整个人都揽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

  “黎簇,北京太冷了。你想不想去雨村?那可暖和。”

  温热的呼吸打在吴邪的颈侧,心脏也被羽毛拂过似的,痒痒的,酥酥麻麻的。

  他没等来黎簇的回应,也不在意,继续说:“那里空气不错,我设计的房子早就建好了,大学学的专业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之前让你来你总是不理我,还把我拉黑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放出来?你看你把我拉黑了,平日里想你了想给你打个电话都不行,微信好友也不给通过,胖子你都给过了,害得我被他嘲笑了好久。”

  黎簇听着,从他怀里抬起脑袋,瞪着他,眼里写着四个字:想都别想

  吴邪叹气,轻柔地拭去黎簇脸上的泪痕,说:“先别睡,我今晚陪你。”

  黎簇摇头。

  吴邪捏捏他的耳垂,说:“抗议无效。先别睡,我给你讲讲我以前的事好不好?”

  月色稀薄,黎簇贴着热源,听着吴邪絮絮叨叨讲起黎簇不曾参与的过往,发现吴邪的声线藏在吴侬软语的温润,岁月在他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有手臂上的疤痕偶尔吐露出一点过去的影子。

  黎簇隔着薄薄的衣袖摩挲那十七道疤痕,一条一条地数过去,最后在本该留下第十八道地位置停了下来。

  吴邪呼吸一窒,任由黎簇地指尖描摹出第十八道疤痕,却是把人抱得更紧了。

  窗外的风停了。


  9

  林队长的老家离北京大概有四小时的路程,是一个很普通的北方村庄。

  辽阔的田地养不出狭窄的爱,若说黎簇理想中的父亲形象,大概也就是林队长这样的人,黎簇的人生中缺乏正确的领导者角色,母亲缺位的童年,父亲暴力酗酒,没有权威角色为他指正前路,黎簇是跌跌撞撞长大的。

  吴邪曾经虚假的担任过这一角色,为他撕开新世界的一角,像是海妖塞壬用诱人的歌声引诱迷途的水手跃入深渊,没有人教过黎簇如何判断怎样的人是合格的权威者,黎一鸣没有提供正确的样本参考。

  黎簇有时候想,如果自己早些年能遇见像林队长这样的人,是不是能少走点不必要的弯路呢?

  黎簇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隔离枯树的倒影出神,摩挲着口袋里的银行卡。

  去年定做的黑西服今年穿上显得空荡,许是生病的缘故轻减了不少。吴邪没见过黎簇穿正装的样子,时不时暗戳戳的偷瞄一下。

  葬礼的规模不大,只是邀请了几个亲近的家人朋友。

  又下雪了,黎簇仰头,冰晶落在脸上,他半眯着眼看着雪精灵从无色透明的天空飘落,莫名又想起了长白的雪,好像冷的也没分别。

  吴邪侧头看他,把他的羽绒服帽子带好,离目的地还得走一段距离。

  墓地在一座半山腰上,视野开阔,远远黎簇就看那聚着一群人,离得近了,竟生出一股胆怯,脚步慢了下来,吴邪看在眼里,往前走一步牵起黎簇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一位穿着丧服的妇女看着他们走来。

  “是黎簇吗?”

  “是...”

  那人挤出一丝微笑,道:“老林从前老是说起你,说你这孩子肯定会遭我心疼,现在看来说的真是不错。”

  黎簇眼泪止不住得涌出来,一时哽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吴邪站在外围,把空间留给黎簇

  林夫人拿着纸巾,温柔的把黎簇脸上的泪渍擦掉,给他一个拥抱:“好孩子,你能来老林一定会高兴的,我也高兴。只是遗憾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

  “是我...是我不好,没照顾好林队。”

  林夫人看着黎簇的眼睛,说:“生老病死谁也预料不到,怪不了谁,强求不来,咱们活着的更得好好的,你说是不是?”

  黎簇胡乱点头。

  “听你的声音,是病了吗?好点了吗?有没有去医院瞧瞧?”林夫人关切的问着,带着黎簇去上了柱香,又把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喊过来。

  “这是爸爸常说起黎簇,你该喊他声哥哥。”

  青年神色凄凄,眼眶还红着,强打起精神问候:“你好。”

  “请节哀。”

  走完一些流程,黎簇把林夫人带到一旁,拿出一张银行卡,上边贴着密码的纸已经有些泛黄了。

  “这个您拿着,里面有22万。”

  林夫人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拒绝:“小黎,你这是干什么?!”

  “您听我说——”黎簇深吸几口气,嗓音依然沙哑,“这笔钱对我来说非常特殊,您也许都无法想象我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但是林队总是跟我说要往前看,这笔钱上过去的影子太沉了,我留着它总是想起以前——实在是太轻贱自己了,林队这些年总是贴补队里,我都知道,这笔钱我跟队里过了明面,算是救援队的一点心意。求您不要拒绝。”

  说着便把卡强硬地塞人口袋里,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

  林夫人不再推拒,把这张卡收好,温柔的为黎簇扫去肩头的雪:“以后有空记得来看老林。知道你惦记他也会高兴。”

  “好。”

  回去的路上黎簇脸色不太好,情绪过度消耗让他身体有些撑不住,吴邪心疼他,让他去后座躺着。

  吴邪开着车,后视镜里看黎簇还没睡着,欲言又止,后面像是下定决心般,道:“黎簇,那张卡——是不是那年我托小花给你的?”

  “嗯。”黎簇没有否认。

  吴邪想问为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开口的立场,只余沉默。

  黎簇却期待着他的追问,责怪也好,质问也罢。

  黎簇想,只要他问了就好,只是他唯一攥在手里的答案。

  10

  回城又是三四个小时,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但好在赶在暴风雪之前到家了,吴邪怕黎簇饿着,急匆匆在厨房忙活起来。

  黎簇窝在沙发上,想看清吴邪,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忽然重影了,他甩了甩发昏的脑袋,从茶几底下摸出体温计夹在腋下。

  吴邪把饭菜摆上桌,轻轻晃醒黎簇:“黎簇,吃饭了。”

  黎簇眼神有些涣散,拿出体温计递给吴邪:“我好像又发烧了。”

  吴邪接过体温计,脸色突然变了,俯身用额头试黎簇的额温,发现竟是滚烫的。

  “黎簇——”吴邪慌张地喊他的名字,却发现已经叫不醒人了。

  恐惧瞬间席卷吴邪的心脏,他强行按下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一边拿出手机拨打120,一边从冰箱里取出冰块敷在黎簇的额头。

  “喂,这里有人发高烧,已经晕过去了——在xx区双柳胡同。”

  “您先冷静下来,现在在下暴雪,救护车没法上路——你先采取急救措施,用酒精擦拭四肢和躯干降温...”

  电话里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吴邪推开窗户,看着外面风雪肆虐。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我把人带医院去,最近的医院离着大概两公里,我半个小时会赶到。”

  “好——我这边为您联系急诊,走医院东侧的小门,医护人员会在那里接应你们,一路小心。”

  ......

  吴邪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冷的北京,他背着黎簇,沉甸甸的,一整座城的雪花都压在他身上。

  凛冽的北风吹得脸颊生疼,吴邪慢下脚步,把人往上托了托,让黎簇靠得更稳当些。

  黎簇意识稍稍回笼,抬头看着前方白茫茫一片,忽然想起那天,他从汪家出来那天,吴邪从废墟里找到他,那时他有些残存的意识,吴邪也是这样背着他,黎簇贴着他的后心,血液蒸腾而上,脉搏相连——黎簇那时想,或许他会不一样些。

  可惜只是妄想。

  他贴近吴邪的耳朵,说:

  “别走了。”

  吴邪喘着粗气,黎簇的话像是刀子一样往他身上扎。

  “黎簇——等雪停了,我们去个暖和的地方过冬吧,好不好。”

  黎簇不应,只是轻笑:“好白的雪,像沙子一样。”

  “不像!”吴邪觉得自己要疯了,“一点都不像!”

  高热像是要把黎簇的血都蒸干,黑暗卷噬着黎簇,他心里觉得遗憾,还是想说出口,哪怕是给吴邪添堵也行,他这样恶劣的想着,说:“吴邪,你知不知道我还喜欢你呀?”

  大雪封声,整个世界都在聆听他的爱意。

  “你不知道也得知道,”黎簇笑着,“不过...这就这样了。”

  吴邪心里乱得很,所有的困扰烟消云散,此刻天光大亮。

  他还没来得及欣喜,却发现黎簇气息渐弱,不由得慌了神,加快脚步,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黎簇喃喃:“吴邪...为什么要丢下我?”

  “对不起黎簇,对不起——”吴邪的心脏似乎不再属于他,胸膛中的这个器官背叛了他,为黎簇疯狂跳动,吴邪不是轻易后悔的人,但此刻他觉得自己正在为那时的软弱付出代价。

  “吴邪,我想睡一会”

  吴邪看着不远处的医院,心神不敢松懈,道:“那你不要睡太久。”


  11

  吴邪同样觉得医院从来没让他那么恐惧过。

  明明只是普通感冒,为什么要签那么多病危通知书呢?他在承诺的时间赶了过来,为什么黎簇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周围的景象模糊成色块,荒诞陡生——黎簇身上的生死界限竟然如此含糊不清,如果当初他没有冲动之下来北京,放任黎簇一人熬过这场感冒,是不是...

  吴邪不敢深想,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

  吴邪觉得自己似乎高看了自己,他所有的逃避都是建立在黎簇平安无事的基础上,黎簇对他的存在太过禁忌,他下意识的将黎簇放于一个理想状态,逃避黎簇对他的恨意,逃避黎簇的痛苦...也逃避了黎簇的爱。

  那如果一切归零呢?

  吴邪觉得自己无法接受。

  怯懦与逃避让吴邪吃到了苦头,代价黎簇已经替他偿还。

  但不该是这样的——

  吴邪在煎熬中度过了一整场抢救,医生说吴邪处理的很及时,如果等救护车或者在家简单处理,那黎簇也许真的会因为一次普通的感冒失去生命。

  在ICU脱离了危险,黎簇被转入普通病房,吴邪坐在床边,用棉签沾水润湿黎簇的唇。

  病床上的人睫毛颤抖,吴邪呼吸一窒,看着黎簇慢慢转醒,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大半。

  “黎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黎簇眨眨眼,环视四周,想把手从吴邪手里抽出来,却被男人握的更紧了。

  吴邪半抱着黎簇让他坐起来,又拿过杯子让他就着吸管喝温水,黎簇喝了两杯才缓过来,靠着枕头懒懒的望着吴邪,却一言不发。

  “黎簇,你有没有想跟我说的?”

  黎簇咬唇:“没有。”

  吴邪往前挪一点,干脆坐在床边,道:“那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黎簇微微后仰,想拉开两人的距离,这算什么?吴邪这态度,显得黎簇才是那个负心汉,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我说什么话了?我忘了,我烧糊涂了说的都是胡话。”

  吴邪挑眉:“我还没说什么你就知道是胡话了?那我帮你回忆回忆——”

  说着一只手按着黎簇的肩膀,一只手揽住后脑勺,堵死黎簇所有的后路,俯身吻住青年的唇,黎簇被吓得惊呼出声,反而方便吴邪更进一步,勾着人极尽缠绵。

  半晌,吴邪放开因为缺氧快要昏过去的黎簇,拇指按住青年的唇角,暧昧至极,道:“想起来了吗?”

  “你...你流氓...”黎簇红着眼睛控诉。

  吴邪轻笑一声,蜻蜓点水般又落下一吻。

  “老混蛋——”

  又是一个吻。

  “骂一句,亲一下。”吴邪像只偷腥的狐狸,“还没想起来吗?”

  黎簇的脸涨得通红,咬着唇不出声,男人终于想起照顾黎簇极薄的脸皮,一字一句的重复:“你说,你还喜欢我。还算数吗?”

  黎簇死犟着不肯开口,但吴邪也不在意,黎簇朝他走了很多步,剩下的路,是吴邪的了。

  “黎簇,我喜欢你。”

  他停顿片刻,又说:“黎簇,我爱你。”

  “第一句,是我多年前欠下的,这句喜欢,应该早早告诉你,只是我太迟钝,以为是愧疚。第二句,是现在的,我对你正式的表白——黎簇,我爱你。过去、现在、未来的我,都爱你。”

  黎簇从未设想过这个场景,这仿佛存在于逻辑常理之外,所以当这个时刻真正来临时,黎簇觉得自己似乎处于一种超脱的状态,佯装平静的拿起杯子,衔住吸管,却忘了几分钟前自己刚把杯里的水喝完——空杯发出刺耳的轰鸣。

  结局停留在这也许是个完美的留白,但吴邪不想再容忍任何空白了。

  “黎簇,雪停了。雨村这段时间天气很好,去年我的房间装上了地暖,今年冬天,我们在那过冬吧。”

  黎簇定定地看着吴邪,半晌,才释然般答道:“好啊。

  

  12

  如何让微妙的,不易察觉的爱意变得如山火般曝烈?

  也许是一场诞生于风雪中的重感冒。

生鱼做的生鱼片

【邪簇】你猜我与神交换了什么?

Summary:吴邪打开潘多拉魔盒,从中释放出引言、真相、幽灵。以及匕首。

双视角

吴邪单箭头

黎簇死亡Be——一款早死的白月光簇

又名假如吴邪判定黎簇任务失败if线

私设如山

全文1.8w+,一发完

————以下正文————

1

我需要留下一些信息。

我不知道我是第几个被送进来的人,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我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我听不懂这里的通用语言,这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很怪——我确信一切都在按吴邪的计划进行,只是没人在乎我的意愿。

他们称呼我为汪簇。我很确定这不是我的名字,按照我小腿肌肉萎缩的程度,我应该只昏迷了几个月。我是黎簇,我现在的年龄应该是介于十七到十八岁之间,北京...

Summary:吴邪打开潘多拉魔盒,从中释放出引言、真相、幽灵。以及匕首。

双视角

吴邪单箭头

黎簇死亡Be——一款早死的白月光簇

又名假如吴邪判定黎簇任务失败if线

私设如山

全文1.8w+,一发完

————以下正文————

1

我需要留下一些信息。

我不知道我是第几个被送进来的人,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我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我听不懂这里的通用语言,这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很怪——我确信一切都在按吴邪的计划进行,只是没人在乎我的意愿。

他们称呼我为汪簇。我很确定这不是我的名字,按照我小腿肌肉萎缩的程度,我应该只昏迷了几个月。我是黎簇,我现在的年龄应该是介于十七到十八岁之间,北京人,高三复读生,逃学旷课中,父母健在,我的记忆很连贯,不存在失忆这种狗血桥段,我目前所在的地方是被称为汪家的家族基地里。我只能进行这样浅显的推断,这里没有任何参照物。

我大概知道我被送进来的原因,大概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但我很害怕自己会忘了,我进汪家应该有几个月了,这里的所有人都想切断我和过去的联系,所以我想在汪家三百六十度、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的监控下留下一些信息。我难得走运,找到了一种绝对安全的方式——能看到这条信息的人自然能明白这个方式是什么,我衷心希望有除了我和汪家人以外的人能看到这些信息。

汪家在我身上采取的措施有一项是抹除外族思维,如果不是因为消除前17年记忆的开颅手术的成功几率未达到百分之五十,我怀疑那群疯子真会把我的头骨锯开,然后在我的大脑上动刀。

开颅手术不是我胡扯的,虽然我觉得挺像是胡扯的。

首领隐晦的提醒我继续保持这个状态,如果普通教育手段(他们把洗脑课程称之为普通教育手段)无法根除我的外族思维,他们不介意在开颅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四十多的时候冒险。

真是一群疯子。

汪家人不喜欢刺头,他们跟杨精密在这方面肯定有共同语言——很不巧本人一身反骨。

汪家第一法则:绝对服从家族指令。

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这是一个家族的第一法则,很难让人相信这个家族可以繁衍至第三代,汪家能在这个法则的指引下存活千年,一定存在一个我想象之外的外物扶持。

我不知道什么词可以称呼这个外物,我决定称之为“它”。

如果把自己放在首要考虑的位置是一种错误的话,恕我无法苟同。我思维的底盘逻辑在这里被彻底否决——这注定是一场个人意志与家族意志的对决。

人是目的,而非工具。

我不想输。

我必须留下一些信息作为存档,当然我无法随身携带,这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被迫混入贼船的倒霉水手,我是有个当海贼王的梦想来着——扯远了。

没办法像写字一样留下信息就是有点不方便——人的思维未免有点太活跃了,总是会发散到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

我正在努力集中注意力——

这些存档将会被我放进我发现的“漂流瓶”中,随后会被掷入“海洋”,当然作为存档的创建者,我有随时读档的权限。

这听起来有点像炫技。

没错,是这样的。

不可否认我对汪家存在多余的好奇心,天才和疯子之间的界限很模糊,这个家族是否值得我推翻原有的思维模式尚未可知。

有个人教我:前走三,后走四。

我得为自己留点后路,我的定位是被推出去厮杀的棋子,如果我想活下来,就必须给自己创造选项。

当然还有点私心,我希望尽可能的留下一些证明我存在过的痕迹。我说不出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凭着直觉这么做了。

总之我想留下一些信息。

再者我找到了留下信息的办法。

如果你有缘读到这条信息,请记住,这是1号漂流瓶。

我正在想办法留下更多的信息,如果我足够幸运,也许你可以听到一个完整的冒险故事。

  

2

吴邪躺在小院的摇摇乐上,蒲扇盖着眼睛,白色的老头衫汗湿贴粘着皮肉,右手随意搭在扶手上,上头整整齐齐被划上了十八道疤痕。

胖子从家具城掏回这把躺椅是没想过它会成为家庭矛盾的主要来源,家里三个人外加一只狗有事没事就爱往这上面躺——僧多粥少,债主兼金主近期事务繁忙,要是为这等小事去骚扰他,万一他一个不高兴加点利息,怕是下下下下辈子都还不起了。

夏季傍晚闷热,屋子里透不出进一丝风,晚饭过后天色尚明,火烧云把整片天空都烧成雾蒙蒙的粉紫色,院里树下的躺椅是个绝好的赏景消食之处。

吴邪今儿个运气好,轮到胖子洗碗,张起灵绕到后院看他的宝贝鸡崽子,他厚着脸皮把小满哥挤下去,独占清凉台。

树冠的阴影笼罩着小院一角——那是棵榕树,树干粗壮,树须一缕一缕垂悬,一丛丛树枝迎头指向天空。当初建这个小院时,风水布局都是吴邪一手包办,算是术业专攻。唯独在院子里种什么树让他犯难,最后还是胖子在遛弯时在田边发现了这棵病榕树,胖子会看点树相,一口咬定这树好,是棵发财树,回头他找个植物学家,指定能救活。

吴邪半信半疑,三个人把这棵树扛回家,种在了院子北边。这树也争气,胖子找朋友配了几袋药水,挂了几天,这树就真开始长新芽了,又因为雨村地气好,不过半载,便有了枝繁叶茂的趋势。

蝉鸣以一种荒谬甚至愚蠢的方式重复着它们的合唱,没完没了,毫无间断——时而炽热、时而懊恼、时而轻佻浪荡,却催的吴邪昏昏欲睡,思绪迷蒙间吴邪觉得自己似乎就是这颗树,故土咸涩,并不是适合他的土壤,他顺着风的指引在这里重新扎根,长出新叶,根系扎入土壤汲取养分,粗粝的泥土磨伤根须,穴居昆虫偶尔会啃食充饥,树须垂悬随风轻舞,不知名的雀鸟在树冠歇脚,又匆匆离去。

吴邪抖抖叶子,惊起一掠鸟雀,乌泱泱遮蔽天幕。它们不肯飞远,悬停在树冠上空,千口百舌问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尖锐的鸣叫刺痛吴邪的耳膜,吴邪想捂住耳朵,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变成了侧枝,不管怎么用力都只能让树叶哗哗作响,挡不住半点声音

这鸟怎么还跟树说话呢?

树怎么会思考呢?

疑惑盘绕在心口,他还没想清楚,再抬眼时发现萦绕在树冠的每一只鸟的头都变成了一个人的脸!

刹那寂静,这本是个惊悚恐怖的画面,吴邪闭不上眼睛,视线不受控制的略过每一张长得一样,却情绪各异的脸。

吴邪张了张嘴,想发出点声音——

该说点什么呢?百转千回有太多的话想涌出喉舌,字词堵塞在口腔里,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忘了我你忘了我你忘了我你忘了我你忘了我——

千百张嘴张开只重复这一句话,吴邪下意识否认——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你是——你是——

吴邪惊恐的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我忘了他的名字吗?

惊雷霹雳击中鸟群,无数只长着人脸的鸟雀被劈成黑烟,被雨水裹着融入泥土,黑水渗入土层,树的根系贪婪的饮着黑红的烟水,黑色的纹路从树根蜿蜒而上直逼心脏——

吴邪惊醒,手背濡湿,他侧头眯眼,发现小满哥正在舔舐他的手背。吴邪坐起来,不露声色的把口水蹭到狗头上,捞起差点掉落的蒲扇,用力扇风,试图吹干一脑门的冷汗。

胖子洗完碗搬了个小板凳坐吴邪旁边蹭风,他一身肥膘最是怕热,在南方丘陵村落的第一个夏天很是难熬 。

胖子瞥他一眼,说:“做噩梦了?”

“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棵树。”

“只要不是青铜树就行,不然给你塞黑驴蹄子。”

“我梦见我变成一棵树,然后吃人了,不对,是鸟——不是,”

胖子一脸稀松平常:“年纪上来了呗,更年期多梦。”

吴邪身体比脑子反应快,抄起蒲扇砸他脸上:“你个死胖子——”

胖子以不符合身形的灵活躲过蒲扇,右手往后一捞稳稳接住它,自顾自的扇风,“不经逗…做梦总比是真的强,咱又不是没遇过那种,恨不得闭上眼给自己两巴掌求爷爷告奶奶希望自己快点醒来,结果发现这他爹的根本不是梦。”

“胖子你真是不会安慰人,哪有人做噩梦了你安慰他你以前做过更可怕的梦的?这不是两码事吗?”吴邪重新躺下,双手枕至脑后,目光描摹树冠的形状。

“王氏心理咨询疗程,两百一小时。扫码还是现金?”

吴邪骂骂咧咧掏出手机,给胖子转了一百:“聊半个小时。”

“你来真的啊?”胖子收起吊儿郎当,一只手迅速把红包收了,另一只手招呼刚从后院喂鸡回来的张起灵,让他坐自己旁边。

张起灵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坐下。

“我助理,”

“这个不付钱。”

胖子嘟嘟囔囔:“不识货…吴先生,有什么问题想咨询的?”

吴邪不受控制的深呼吸,指腹轻蹭第十八道伤疤,半晌:“你记不记得黎簇?”

胖子皱眉,沉思:“有点耳熟,我想想。”

吴邪把目光投向张起灵,面露询问,却在他脸上看到了罕见的迷茫——是了,他没跟小哥提起过那几年的事。

“我怎么会突然梦到他呢?他——”

吴邪心里一梗,他知道黎簇的,在沙海计划中失败的十八分之一,因为他没能活下来,他可能是是十年筹谋推到汪家头上压死它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在他死后,汪家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极其突然的坍塌。那是一种是更为惨烈的溃败,吴邪自认没这个能力能让这个繁衍了千年的家族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前人的经验告诉吴邪生活里发生的一切都不需要逻辑,如果天上突然掉馅饼砸到你头上,不要去问为什么,最正确的做法就是麻利地吞下,说声谢谢,最后假装无事发生。

吴邪深谙其道,他没有时间质疑、追索、探究——在确定汪家崩盘以后,痛打落水狗是唯一的选项,他和小花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后续的清除计划比想象中的顺利,被抓捕的汪家人像是突然被破除了洗脑包,信仰全无,一个因为追求长生而聚起来的的家族会因什么溃败?答案呼之欲出,但有关长生的一切与吴邪而言都是禁忌,他警告所有人,不要做清除计划以外的事——否则你将会成为下一个汪家人。不要去深究——深渊与深渊上的人是相互凝视的对象。

于是黎簇的一切就此掩埋,他和胖子一起去长白接小哥出青铜门,带着他们去雨村开启养老生活。

我只记得这些吗?吴邪反问自己,他觉得有些奇怪,但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过去透支健康的身体与神经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开始向吴邪讨债,他初来雨村的那段时间意识模糊,连灵魂都失去了锚点——好在胖子当年上山下乡练得一手喂猪的本事——吴邪很不想承认这点,但是照顾一个病人和养一头猪在胖子手里区别并不大,无非是好吃好喝供着,人类也许还需要点情绪价值。胖子穿个大褂就可以直接上台来一段相声的功夫和小哥一身过硬的本事让吴邪身处一个无比安宁的环境,在这里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休养生息,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偶尔的记忆闪回如今撼动不了吴邪分毫——胜利者又怎么会困在过去的泥潭里呢?唯有今天梦到黎簇让他毫无由来的涌现莫名的情绪,在想起他的一瞬间,心脏就被他的名字填满了。有关他的记忆尤为模糊且破碎,这很奇怪。

“胖子你想起来没?”

“想起来了,”

“那你跟我说说他。”

“说他什么?”胖子朝他胳膊努努嘴,“我知道的也不多,就知道你找的第十八个人,当时你让我给他寄过快递,只是没见过他,后面你没把他爸看好的事泄漏了,然后…”他停顿一下,换了个更委婉的说法,“你就准备找第19个人了,后来咱不是运气好嘛,那汪汪队遭天谴了,突然窝里横了,给咱捡了个大便宜。”

“还有呢?”

“没了,我又没见过他,就看过他照片”

“那我见过他吗?”

胖子皱眉:“那不废话吗?你不是亲自带他进的沙漠吗?而且就你俩,你连王盟都没带。”

“有谁见过他?都有谁见过他。”吴邪追问。

“就你,还有你便宜师父,大花好像也见过。”胖子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你这问得也忒奇怪了,你想介绍他给我认识认识也行,有他照片吗?”

吴邪压住心底的慌乱,“我想不起来了,我知道我带他进沙漠了,但是想不起来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吴邪揉揉眉心,试图平复心底的焦虑感。

“这很正常啊,大花给你找的心理医生说你什么ptsd的那什么洋文名,有这后遗症,这不刚停药没多久,估计后遗症还没好。”

吴邪摇头,起身下地去够拖鞋,急急进屋奔向书房。

胖子和小哥两个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在院子里竖起耳朵听了一会书房不小的动静,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书房里吴邪满头大汗,各种卷宗资料散落一地,他坐在地上一本接一本的翻找。两人站在屋外没有进去,怕打乱吴邪的节奏。胖子甚至还想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大花让他再安排一下心理医生。

最后吴邪在书架的最高层取下一袋被仔细包好的资料,封面上只有用瘦金体写下的两个字——黎簇。

吴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乱跳,好像手里的档案袋是潘多拉魔盒。

这份档案袋里的信息并没有什么很特殊的东西,是他们这行里调查人底细的常规手段,十几页概括一个人的生平、爱好与人际关系——很简洁,因为需要给吴邪留下发挥空间。纸张被翻得哗哗作响,一张照片从中掉落,吴邪捡起来,发现是黎簇和他的一张合影。

这张照片是被特地放大裁剪出来的,并不是非常清晰,看拍摄视角应该是在两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成背景入镜的。照片里吴邪一只手搂着黎簇的肩膀,一脸笑意侧头看向黎簇,黎簇神情放松抬眼不经意看向了镜头的方向,背挺得很直,似乎正在准备微笑,十七岁的目光中迅速略过一种奇特的信念,吴邪隔着时光与他对视,那是什么呢?吴邪现在读不懂,照片里的关根能读懂吗?

吴邪绕过地上散落的资料,把照片递出去,小哥先一步接过来,和胖子一起看。

胖子咂巴咂巴嘴,说:“小孩长得挺俊的。”他又看了会,用肩膀撞了撞小哥,“是挺俊的吧小哥,忒好看了点。”

张起灵点头。

胖子看看照片,又看看吴邪,八面玲珑如他,很快品出了一丝猫腻。

三个人陷入了一种僵持。

胖子不知道吴邪整这一出的目的,看完后就示意小哥把照片还回去。

“天真,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突然想起黎簇来了。”

吴邪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梦见黎簇,他说我忘了他..我..”

“好了好了——”胖子紧急打断,他觉得事情不太对,“你这是后遗症,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想起来也没什么好处,忘了也挺好的,你看咱们小哥,忘的东西还少吗,人家现在不都放下了。”

张起灵露出一个反对的表情。

吴邪不语,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这样善罢甘休,于是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解雨臣的电话,那边响了很久,最后显示无人接听,应该是在忙,吴邪不死心,又给黑眼镜打了个电话,吴邪的便宜师父倒是有空,很快就接了。

吴邪照例和他寒暄几句,然后把话题引到了黎簇身上。

“黎簇?”那边传来一声轻笑,“我记不太清了。”

“怎么会记不清?明明——”

“明明什么?”黑眼镜的声音透过电波有点失真,“我见过的人很多,要是每一个都记住那不是太累了。”

“求你了,和我说说他吧。”

黑眼镜沉默几秒,或许是吴邪很少用恳求的语气和他说话,他收起那份很刻意的漫不经心,道:“好了,不逗你了,我对这小屁孩印象还蛮深的,墓道里放c4炸自己,顺便把我也炸飞了,莽撞得很,在古潼京时候说我的四川话很烂,拆穿了我的伪装还跟我演下去,大概就这些吧,后面你就把他送进汪家了。”

……

吴邪心不在焉挂断电话,他忽然发现黎簇和这个世界的连结点太少了,吴邪身边知道黎簇的人,黎簇对他们都不是特殊的,不会被主动想起,夹杂在无关紧要的记忆废墟中,等待着被遗忘的一天。

就像黑眼镜,他的生命很漫长,接触过的人如过江之鲫,黎簇只是他漫长岁月中的一个过客,他没有记住黎簇的义务——只有吴邪才有记住黎簇的义务,因为他可能是促成汪家覆灭的原因之一,汪家失败意味着吴邪的胜利,不论这个胜利是否是按照计划取得的。吴邪享受胜利的果实,这个果实成熟也许有黎簇的一份功劳,吴邪现在没机会为他做什么,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记住他,但是他连这个都没做好——他的心脏开始钝钝的痛,他想抓住点什么,但手里空无一物。

  

3

如果杨精密告诉我不好好上课就会被人绑架丢进一个反人类的组织接受反人类的训练,我一定会把书翻烂。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汪家人身手都那么好,黑课赢的人晋级输的人枪毙,能活着出任务的人身手能不好吗?

也许是因为我能读取蛇毒了的信息,他们对我还算宽容,给我制定了康复计划,又额外安排了初阶课程,甚至,为了让我能更好的融入他们,还给我安排了一个年龄相仿的搭档——抛开我们之间的立场,我和她算是朋友。

我知道她在潜移默化的同化我,我同样也在对她施加影响。

和她成为搭档挺好的,至少让我从淘汰制的黑课课程里顺利毕业。白课里他们给我普及了家族常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我的常识里上一个追求长生的还是秦始皇——但是他被坑了,汪家这么大一个家族竟然没有以史为鉴,反而走上了他的老路。

是我狭隘了吗?白课里提到了一个长生家族,张家。我怀疑吴邪的那个瘦子朋友就是张家人,不然他不可能卷进来。

如果吴邪说的黄金鸟的故事是这么一个隐喻,真的有这么一个拥有长生能力的家族——这是恩赐还是惩罚?这个长生是指比一般人的寿命要长很多,但还是会寿终正寝,还是永远都不会老?他们长生是与生俱来,还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我问出了这个问题,但是他们没有答案——太滑稽了,当了张家那么久的私生饭,连人家的长生是怎么样的都不知道,竟然还想纂取人家的家族机密。

最令我无法理解的是他们寻找答案的方式竟然是挖张家的祖坟!

坟堆里求长生?坟堆里求长生?

要是真的能长生,怎么会有坟堆呢?

一群疯子。

我的初阶课程结束了,这段时间他们给我增加了训练强度,我在很艰难的适应。原先受的伤让我卧病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瘦了很多,以前当足球前锋练出来的肌肉都没了,在医院里第一次照镜子差点没认出自己,后知后觉自己真的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陡然开始高强度训练让我有点吃不消,他们给我的过渡期很短——他们在着急,他们迫切的想在我身上取得什么成果。

过量的运动与增肌让我的手臂内侧和大腿长出了新的生长纹,新旧交叠,我的骨骼好像开始了二次发育,夜里像毛竹一样疯长,每一根骨头都在摩擦,又疼又酸又涨。

这种疼痛让我想起了我妈。

那时候她刚跟我爸离婚没多久,我爸整天喝酒没功夫理我,我在外面野的时候把右手手臂摔骨折了,邻居发现我受伤后给我妈打了个电话,那个时候她还没离开北京,她跟我爸又吵了一架把我接到她那里照顾了一段时间。

我和她住在她临时落脚的出租屋里,她每周带我去医院换药,白天陪我呆在家里给我做爱吃的菜,晚上她搂着我胳膊不让我翻身压着伤口。

骨头愈合时也是又疼又酸又涨,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也许还在哭闹。她很有耐心很温柔的跟我讲她没结婚以前的事,她的童年,她的学生时代,她和我爸恋爱的故事,她问我我的梦想,她和我讲她的理想。

我知道她不在乎我能不能理解,她只是在说服她自己。

她其实不知道,她也说服我了,所以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开口求她把我也带走吧。

伤好以后她把我送回了我爸那,我没有耍赖让她不要丢下我,只是问她等我长大以后能不能去找她。

我妈说当然可以。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汪家怎么可能斩断我和过去的联系?我妈还在等我呢,他们是没妈吗?我有正经爹妈好吧,谁要成为汪家的一员啊?就算是两千年以来第一个来到这里外姓人又怎样,傲慢的以为他们高人一等,对谁来说都是殊荣吗?真可笑。

长生对我没什么吸引力,吴邪,如你所愿我经受住了长生的诱惑,但愿你的立场足以让我坚定地站在你这边。

  

4

黎簇的两个朋友出现的很突然。

两位年轻人找了吴邪隔壁的热心大娘带路,一路摸到了吴邪三人养老的小院。

他们向大娘道谢,苏万甚至还往大娘手里塞了一张红票子,只不过又被大娘强硬地塞了回去。

“哎呦这是做什么,带路还要什么钱!”

两个年轻人拗不过这位女性长辈,只好再次诚恳道谢。

苏万有些踌躇地去敲门,杨好绷着脸,轻轻踢走脚边的石子,不停地深呼吸。

吴邪给他们开的门。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吴邪,但吴邪不是第一次见他们。

熟悉的面孔勾连出一些遥远的记忆。吴邪在看清他们的一瞬间就确定了他们的身份——黎簇的好朋友。

吴邪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高中生,吴邪观察黎簇,也顺带观察他们,那段时间三个人打架逃课混网吧,迷茫时期的青少年总会有些出格行为——但是现在,他们好像迈入了人生新阶段。

苏万穿着衬衫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大学生常用款式的黑色登山包,,手里拿着一个鸭舌帽,不停地给自己扇风,杨好穿着一件色彩鲜亮的T恤,外套被脱下来挽在胳膊上,帽子反戴在头上,好奇的打量着吴邪。

“请问你认识吴邪吗?”苏万开口问道。

“你们找吴邪有什么事?”

苏万扭头和杨好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希望。

“我们找吴邪问一个人。”

吴邪后脊开始发烫,舌根发苦,脖子汗毛竖起,他勉强调整好表情,说:“外面热,进来说吧。”侧身让他们进来,朝屋里喊了一嗓子:“胖子,来客人了。”

吴邪把他们带进客厅,胖子端来干果茶水招待他们,小哥进来因为天气炎热早早巡山回来了,几个人坐在客厅。

也许是三个成年男性坐一排带来的压迫感,两个年轻人有点拘束,苏万缓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朝吴邪开口:“请问您是吴邪吗?”

吴邪点头:“对,我是吴邪。”

“那你认不认识黎簇?”

达摩克里斯之剑落下,正中吴邪心脏。

“我...”

片刻的犹豫被捕捉,苏万和杨好眼里都燃起了希望之火。

“我们在找他,你知道关于他的消息吗?他在哪?他还活着吗?”苏万发出一连串的询问。

吴邪避而不答:“你们怎么找到这来的?”

苏万思忖一会,道:“我如果诚实回答你的问题,你也会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吗?”

“是的。”

“好吧。”苏万选择了相信,毕竟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他从包里取出一根红绳,红绳被小心地装在一个透明密封袋里。

“这是我们在鸭梨——就是黎簇,在他家里发现的,我找人查了鸭梨的出行记录,发现他失踪前去了杭州,我和好哥挨个景区排查,锁定了几个会卖这种红绳的地方,其中有一个叫吴山居地方,鸭梨房间里还有一些快递,上面有一个寄件地址也是吴山居,我们觉得这是个线索,又查了一下吴山居...我用了点不是很常规的手段,一路找到了这里。”

吴邪问:“你们找了多久?”

“挺久的,我发现鸭梨失踪后就报警了,警察走完调查程序没找到人,就把他的资料录入了失踪人口系统里,黎簇的爸爸也不见了,我们很担心他,也在通过自己的渠道找他的消息。我们排查了很多线索,鸭梨刚失踪的那段时间我正在读高三,好哥也在忙工作,能做的非常有限,后面我又念大学,现在正好暑假,好哥也刚好有空,吴山居这个线索是最完整的,我们决定亲自走一趟。”

“如果这趟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呢?”

杨好道:“那我俩就凑钱给黎簇买个墓地,我再扎纸钱元宝给他烧下去。”

“鸭梨失踪快两年了,如果这次没什么有用的消息,我就准备去申请宣告失踪,有失踪证明再走点关系,就可以在公墓给他买一块地。万一——”苏万有些哽咽,“万一鸭梨真死了,有个坟墓至少能安息,现在没人给他烧纸,他要是没钱花怎么办,那么久了都不给我托个梦,是不是不把我当哥们!”

吴邪听着苏万的讲述,感觉意识被挤出躯壳散在空中,他想撕碎快要凝结成实体的的空气,他想拿出刀割碎自己的喉咙,这样空气就可以进入他的肺部,让他可以得到片刻喘息,他听见自己的嘴巴继续发出询问:“朋友这个身份也能去申请宣告失踪吗?”

苏万抹了把眼泪,杨好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大概是在安慰他。

“我去问了律师,我和鸭梨之间的转账可以算成是借贷,我拿着这个就有一个债权人的身份,就可以去申请。我还挺庆幸自己至少还有这么一个身份可以为鸭梨做些什么。给他买个墓地,至少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有点痕迹。”

“所以,你有鸭梨的消息吗?”

吴邪机械地摇摇头:“对不起...”

一直没说话的胖子忽然出声:“实在是对不住,我们确实没他的消息,吴山居虽然挂在天真名下,但是他就是个挂名的,实际经营什么他都不管。”

两位年轻人似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

“你们是不是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吴邪问道。

“我们已经把最糟糕的结果都想了一遍,生命太脆弱了,他刚失踪的那段时间,我甚至在脑子里模拟他的各种死亡场景,他可能被绑架了然后被撕票了,他可能离家出走在陌生的城市遭遇了车祸或者火灾,能证明他身份的物件损坏了,让他成为了一具无名男尸,他可能死于药物过敏,或者他突然想不开跳河了、跑去哪个荒郊野林跳崖了——最糟糕的结果无非就是他死在了某个角落,如果——如果他真的死了,我觉得我应该为他做点什么,比如给他买个墓地,逢年过节给他烧点纸钱。可能有点封建迷信,但信则有不信则无,万一真的有神神鬼鬼什么的,我哥们不能死了还是个穷鬼吧。”

“既然你们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为什么——”

“为什么愿意和你说那么多是吗?”苏万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我觉得你有可能认识鸭梨,虽然你不愿意承认。又或者我猜错了,但你已经表现出了对黎簇这个人的兴趣。即使从前不认识,现在也许也对认识黎簇这个人产生了动力,我和你多说一点,黎簇在你心里的形象就会完整一点,那么就算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个人认识黎簇,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我作为朋友,能做的大概就只有这些了。”

“毕竟,总得有个结果,什么结果都好。”

......

吴邪不知道这个谈话是怎么结束的,他很勉强的听完了苏万愿意跟他说这些的原因,然后他开始耳鸣,他觉得自己整个人也许在发抖,也许没有。两个年轻人没得到想要的消息也不愿意多留,胖子接过话茬和他们聊了几个来回,就送他们离开了。

胖子送客回来让小哥去联系解雨臣,自己去药柜里翻出了几包吴邪的药,“天真,这药你再吃一段时间吧。”

“我不想吃,我能承受住。胖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吴邪推开眼前的药,问胖子。

“天真,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需要知道额外的东西?那孩子的朋友在找他,那孩子因为我们的计划死了,你觉得我没有良心吗?你觉得我不会愧疚吗?我既然会愧疚,会痛苦,那我就知道你只会更愧疚更痛苦,判定黎簇失败的时候你崩溃了一段时间,你承担的压力把你压垮了,那个时候你就病了,现在后遗症都还没好。我们都知道只有你自己才能挺过来,所以从来不会去问你有关汪家的事,你主动提起我们就听,你忘了的我们也不问——所以,天真,忘了的就忘了吧。”

吴邪摇头,他迫切地想知道被他遗忘的有关黎簇的记忆,想拼凑出一个和黎簇相识相处的完整过程。

他不知道原因,不知道推动他的动力是什么,好像源自本能——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5

吴邪你个装货!

在沙漠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你那么装呢?!

你他爹求人办事就这态度!你信不信我反手就把你卖了投靠汪家!!!!!

你能把加工过的费洛蒙送进汪家怎么不能找个地理天才当你的帮手?你让我一个高三落榜复读生学高度角黄赤交角像话吗?混蛋变态人渣死鳖子!!!!

什么叫我看到这个的时候你可能死了?我求求了吴大爷你可靠谱点吧,你他爹死了谁他爹跟我里应外合啊,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我兄弟还等着跟我一起上大学呢!你他爹要死等我出来了再死行不行?到时候你上吊我给你踢椅子,剖腹给你递刀,喝药我给你买敌敌畏,想跳河我给你绑石头!吴邪你大爷的不许死那么快!!!!

好了我冷静下来了。

我的体检显示合格以后,汪家第一次安排我读取费洛蒙。与其说是安排,不如说是胁迫,拿枪抵着我朋友的脑袋,给我按上测谎仪,要求我在读取完成后的三十分钟将有用的信息筛选出来并且通过机器的真伪测试。我谢谢他们祖宗十八代那么看得起我。

汪家也是神经病死变态。

但我在那批费洛蒙里有意外收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遇见那只黄雀了。称呼她为黄雀其实也有点不合适,她是第二只螳螂,我无比确信她是我的帮手——她只是我的帮手。

我就知道汪家这个鬼地方会出现两个极端,极端忠诚于家族的人和极端反叛家族的人。

这位反叛者比所有忠诚者都聪明,她甚至也能读取费洛蒙,和我一样用这种特殊的能力留下了信息,她成功隐瞒了一辈子,并且留下了破除我困局的部署。

我会找机会读取更多被吴邪和她加工过的费洛蒙,希望不会过劳死,读这玩意儿太伤身了。

  

6

解大当家并没有在电话里多言,他和吴邪一起长大,他太了解吴邪了,从前他就知道吴邪会走上被长辈安排好的老路,知道他会接过长辈手里的武器,成为那个被期待的破局之人。现在解雨臣也知道吴邪只要想起关于那个孩子的蛛丝马迹,反应过来他自己的怪异之处,就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发掘真相。

所以他只问吴邪:“如果我的建议是粉饰太平呢?安安稳稳地在雨村养老不好吗?”

吴邪握紧手机,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对不起...”

电话那端长叹:“你们来北京吧。”

八月的北京热浪滔天,蝉鸣有气无力,小花堂口里养的几盆西府海棠的叶子被晒得打卷儿,他本人已经坐在那等候多时。

吴邪上前和他打招呼,解雨臣从手机里抬头,吩咐伙计给他们倒茶。

“吴邪,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刨根问底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吴邪垂眸不去看他:“我也坚持我的。”

解雨臣苦笑:“吴邪哥哥,我似乎从来都说服不了你。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小花,我不会后悔的。”

解雨臣揉揉眉心,开始和吴邪他们讲述这些年他做的一些事。

汪家内乱的消息传出来后,吴邪和解雨臣合作对他们进行清算。对于他们内乱的原因,说解雨臣不好奇都是假的,一方面是害怕汪家使诈,他们内乱的消息是被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用于迷惑九门。一方面他确实想知道被长辈称呼为“它”的家族团结了上千年是如何跌入信仰崩塌的结局。总之各式各样的原因驱使着他在清算结束后,继续搜寻一些“线头”。他得知,汪家当时被分裂成了两派,一派坚信汪藏海不会错,只要按照算法的指引,就可以找到通往长生的钥匙,一派认为长生是个骗局,他们不想继续为家族卖命。汪家人容不下叛徒,一方不允许另一方动摇军心准备赶尽杀绝,一方出于被利用的愤怒和自保,选择了硬碰硬。

这样的后果自然是两败俱伤,但还是有那么一小波人带着一些核心资料和部分家族内部档案逃了出来,希望可以重振家族。

这波幸存者就是解雨臣一直在追查的,他们很谨慎,但解雨臣不是吃素的。就在前几天,他抓到了一个活口。

他本来不打算让吴邪掺和进来,一方面是因为幸存下来的汪家人力量实在微薄,不值一提,再者吴邪身体状况让他参与这些也没什么好处。

但偏偏,吴邪想开始查那孩子的事。解雨臣短暂的和黎簇接触过,他很意外黎簇的失败——不,他甚至觉得那不是失败,而是黎簇修正了计划。但这个说法不足以说服他和吴邪,这只是一种仁慈的假设。他也很意外吴邪的崩溃,用崩溃形容似乎都有一点轻描淡写——他那时好像心死了,只是因为责任、义务和复仇撑下来了。

这是解雨臣奇怪的点,为了计划的推进,他和吴邪见过了无数人的生生死死,他们预测会失败很多次,他们同样预测到了黎簇的失败,只不过在他身上付诸的期待是最大的而已。他和吴邪早就不会因为希望破灭而丧失希望——除非吴邪因为别的什么。

解雨臣有了一个隐秘的猜测,他无法说出口,只是让猜测悬在空中,把它当成一个肥皂泡,等待它破裂的一天。

现在看来,那个肥皂泡依旧悬停在空中。

“那个活口关押在暗室里,为了活命,他挺愿意配合的。你要问吗?”解雨臣问吴邪。

吴邪点头。

解雨臣再次叹气,真是太犟了,他示意伙计把人带上来,很快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被押了上来。

“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你要是好好回答,我们就会放了你。”吴邪觉得自己业务有些生疏,示意胖子给他描补描补。

胖子会意,抄起小哥背着的黑金古刀,威胁似的晃晃,道:“你要是不老实交代,别怪你胖爷爷不客气。”

中年男人从被带上来之后就非常平静,对他们的威逼利诱毫无反应,只是看向吴邪时眼神闪动。

“吴邪?”

“你认识我?”

“每一个活下来的汪家人都认识你。”他认命般低下头,道:“你运气很好...我们已经苟延残喘了,对你们不会造成威胁,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还是说,你也想长生?你问你旁边的那位不是更快吗?你...”

吴邪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要知道黎簇在汪家做了什么。”

“黎簇?”中年男人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汪簇吧,那个在古潼京被我们带回来的外姓人。那个叛徒!”

“就是他。”

“他就和我们一样,训练,参与测试,他可以为我们读费洛蒙,所以有额外的任务。他一开始不太配合,然后首领和他单独谈了一次,他的比率就直接降到无限接近于零,现在看来,算法部门也会出错——就是他的存在,汪家连再建的希望都没了。”

“还有呢?”吴邪微微眯眼,他不太喜欢那个人提起黎簇时的语气。

“这些还不够吗?”

“我要的是、你知道的、关于黎簇的一切。”吴邪的语气愈发危险,这是他耐心告罄的前兆。

中年男人咬牙,将心底的不忿压下:“他藏得很好,骗过了所有人。我的权限不高,和他接触的也不多,他后面出任务失踪了。”

“什么任务?”

“我不知道,我那个时候不在本家。”

“对这个任务你们有记载吗?”

“没有。”

吴邪耐心彻底告罄,大步上前抽出大白狗腿抵在中年男人的咽喉上,划出一道血痕,“我再问一遍,有没有?”

汪家人有些发抖,急忙找补:“可能有,在本家的档案室里可能有存档,但都被损害的差不多了。”

吴邪手上继续施力:“你再想清楚一点,还有什么没说完。”

“等等——有些资料被带出了!那里可能有线索,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你杀了我就别想找到资料!”

吴邪利索地收回刀,回去坐好,将杯子里的茶水淋到刀身上,将血迹冲淡。

解雨臣做了个手势,让伙计把人带下去。

“你也听到了,还查吗?”

吴邪擦拭着刀上的水渍,眼底情绪翻涌,“继续查。”

  

7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愤怒。我现在已经是冷静下来的状态了。我开始思索自己究竟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

汪家是一群神经病,吴邪也是神经病。他们之间的博弈可以牺牲所有人,吴邪更疯一点,他把自己也当作了筹码,所以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把我爸的安危当回事呢?我为什么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太愚蠢了。

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他将计划全盘托出是为了更好的骗我,谁说谎言才会骗人,半遮半掩的真相也会骗人。

我为什么会被卷进这种事里?吴邪,你想毁掉我吗?你想毁掉我吗?你想毁掉我吗?

凭什么我就要任由摆布?我现在遭受的一切只能归咎为命不好吗?因为命不好,被人刻上七指图;因为命不好,被绑架进沙漠;因为命不好,被送进汪家;因为命不好,被汪家发现可以为他们读费洛蒙。吴邪说命这个东西总去问个为什么不觉得矫情吗?我现在倒想问他,因为去问命为什么很矫情就不问吗?我偏要去问个清楚,我要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卷进这种事来,所有幕后黑手都别想跑!我受够了半遮半掩的真相,既然谁都不肯说,那我就自己找。

他们是真没见过难搞的小孩是吧,现在他们能好好见识一下了。

吴邪,你没有遵守诺言把我爸看好,我们交易结束。

  

8

二零一六年夏天,沙海计划结束的第二年。解吴两家联手,大张旗鼓搜寻、悬赏所有流失出来的汪家物件。

九门与汪家攻守易位,这番动作直接把这个曾经和张家齐位的家族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阳光是最好的去味剂,一个依靠神秘面纱生存的家族不再神秘,那它便丧失了重振的条件。

或真或伪,大件小件的物品从世界各地运往解家名下的一个仓库,两个星期的时间堆满了所有的货架。

不知道该说黎簇运气好还是吴邪运气好,在被送来了的汪家物件中,有一部分是明确署名了“汪簇”以及他的编号,这为吴邪筛选信息缺失的资料提供了依据。

医疗记录、药品领取记录、监测日志、黑课成绩单、比率下降报告、出勤记录表...部分注明了日期,部分只有内页,这种情况吴邪会通过墨水的颜色和纸张质感估算大概的日期。

确定好比较明确的时间节点后,吴邪依次将他的推断,切实的记录穿插进去——他让胖子给他找来一块大学教室会用的那种巨大的黑板,让它靠里在一堵墙上,用粉笔画出一段时间轴,将小结论抄录上去,在彩色便利贴上做笔记,然后把它们贴在黑板上,所有被筛选确定出来的有关黎簇的记录也被贴在上面,黑板的空间不够用时,他就在周围的墙壁上继续工作。

最终形成的是一幅地图,或者说是一个人部分年岁的一张蓝图,吴邪觉得自己好像完成了一个测绘课作业,一些线条标出了地基和墙壁,一些则为窗户留下了空间,它能揭示,能隐藏,它既是望远镜也是迷雾。

纸张蕴含的信息里充斥着暴力,他未曾看见的——或者故意视而不见的——毋庸置疑会被加诸的、无形的或有形的、潜在的与可能的——殴打、刺穿、摩擦、威胁、恐吓、辱骂、精神控制——赤裸裸的暴力。

关根又冒了出来,他说:“你看,这是你选他时刻意忽略的。”

医疗记录中又有两次急救记录,第一次的日期是黎簇在汪家的第一个月,是一次颅骨二次修复的急救手术,历时四十七个小时,术中下达了两次病危,最终在汪家首领的签字授权下,启用了他们家族内部研发的还在实验阶段的药品,成功让黎簇活了下来。第二次的日期是黎簇在汪家的第八个月,在吴邪判定他失败以后,那时为了防止汪家反扑,他和解雨臣的计划进入蛰伏期,第二次手术是一场血液透析手术,这场手术从头到尾的记录非常完整,病因指名是费洛蒙摄入过量超过肝脏承受阈值导致中毒,在这次手术中,黎簇全身三分之一的血液被换成了新的。

黎簇在汪家像是一只实验中可以反复利用的小白鼠。

残酷的真相终于完全摊开在吴邪面前。

吴邪整理完一切,头抵着墙面躺在地上,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墙面上黑板上的一切都变成了彩色的线,密密麻麻悬在空中,随时都有可能断裂然后将下方的吴邪掩埋,沉甸甸的色彩压在吴邪的身上,那些细线会钻进耳朵鼻子嘴巴,勒住他的气管、心脏让他无法呼吸,堵住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是一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酷刑。

黎簇。

黎,吴邪需要用舌尖抵住上门牙后部,气流从舌尖两侧泄出。簇,舌面与上颚轻碰,双唇收缩成一个圆形,气流被压缩用力推出。

黎簇。

黎簇。

黎簇。

吴邪一遍一遍重复这个名字,又一遍一遍反问自己,我都忘了什么?

吴邪以为那面墙上应该是喧嚣,实则只有死寂。

他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只知道光线一直在移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邪坐起来,手指随意拂过一张纸。

那是千万分之一瞬间的事,吴邪被影像淹没,色块旋转扭曲,物体边缘变形,他的鼻子开始胀痛,那是一种只有在读费洛蒙时才有的痛觉。

无数色块融合拼接又割裂,最后变成一块被撞散的彩色琉璃,黎簇出现在那块玻璃后,他说:

“我需要留下一些信息。”

......


9

太荒谬了。

我甚至不知道哪个更荒谬,是长生的真相,还是我仍旧被推向了吴邪这边。我真的需要把这些信息“写”出来,我需要空间去思考、假设。

汪家的禁闭室比我家那个好一点,很人性化的留了一小扇窗,拜他们所赐,我的幽闭恐惧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黑暗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几平米的小屋不会忽然冒出妖魔鬼怪,这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一个监视我的摄像头。

这是摄像头最少的环境,我的安全屋。

当然我还是得做出抗拒的样子,否则以后就没有关禁闭室的待遇了——看吧,人的底线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被逼下去的。

蹲在窗户底下,把头扭到一个特定的角度可以在余光中瞥见月亮。

从吴邪…爹的,怎么绕来绕去总是绕到他身上啊。从他教我的从月相变化推算日期的方法中,我推算出今天是1月19日。

我十八岁的生日。我不得不安慰自己,如果一个人的成年礼是困扰两个家族上千年的关于长生的真相——那很荒谬了。

但是很独特,独一无二。

从小窗户里照进来的光变暗了,我知道是他们进入睡眠时间。黑暗中,深吸一口气,想象其他窗户上的灯是黑蛋糕上的蜡烛,我将那一口气分几段吐出,想象自己是在吹灭蛋糕上的蜡烛。

生日快乐。

我十八岁的生日愿望是活着回家。

月亮应该被云遮起来了,屋子里完全暗下来。黑暗里的时间会被拉得很长很长,这个时候的生命如果以分秒计数,那真是太漫长了。

我先“写”长生的真相吧。

我读到了更多被她加工过的费洛蒙,那个反叛者,为了表达我的敬意,我决定称呼她为前辈。

为了获得更多的信息,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好在最终结果令人满意。

她告诉我,长生并不存在。

张家所谓的长生是远古时代坠落的陨石中携带的不知名辐射无意间影响了张家先祖的基因,让他们有了异于常人的寿命。

首先这个不知名辐射的某个波长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延长,从而改变了辐射的性质。血尸、禁婆都是接受错误辐射的产物。

其次,张家先祖的长生基因会在代际传递中消散——而这点张家人似乎是知道的,因为他们族内通婚。

近亲通婚会造成什么结果他们也很清楚,所以几千年来,他们谨慎的计算,每隔一段时间引入外族血统,将长生基因尽可能延长。当然事情肯定没有那么容易,长生根本不符合自然法则。尽管张家早早进行人为干预,但长生能力依旧在消散,张家人的寿命以代为单位一直在逐渐缩短,再过个几百年,他们家族的寿命也就与常人无异了。

说白了长生就是一个基因彩票,汪家根本没有复刻的渠道——当然我有个办法,让他们集体紫砂也许可以投胎到张家人的肚子里,或者祈祷哪天小行星装地球再飞来一个可以改造他们基因的陨石,有或者发明时光机穿越到过去让那块石头给自己拍的X光。这些办法每个都比挖人家祖坟要强。

可惜他们已经完全癫狂了,一代又一代的洗脑,反反复复反反复复,他们不能容许任何质疑,为了追求一个渺茫的长生,他们践踏一切规则,张家,九门,黎一鸣,好吧包括吴邪,他们渗入每一个角落,操纵可以操纵的一切。

他们可以为了得到某个有关长生的线索,无限介入因果链,不在乎有多少人会因为他们的干涉跌入深渊,他们操纵了一场又一场的灾难。

我不要成为他们的帮凶,我无比恐惧我说的某一句话会成为运算部门代入的因式,然后累及我的朋友和家人。

黎簇,汪簇。多出的笔画,是过去十七年的重量,死死压住天平的一头。

我忽然想随波逐流,过去将来都暂时隐去,我就不信吴邪运气那么好,我要掷骰子决定自己到底要走那条路,可惜我手边没有一个六面骰子,只有一个徽章——它两面都是平整的,这很公平。

正面是我的编号,反面是汪家族徽。

正面朝上帮吴邪,反面朝上...今晚过后世界上就只有汪簇。

这很刺激,我喜欢混乱的感觉。这让我觉得我现在是上帝,随机决定吴邪和汪家的命运。

......

吴邪,命运怎么会舍得薄待你呢?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正重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共谋。

我做出了决定,我将成为前辈的共犯。

前辈学着她先祖的布局手法,让她在死后留下的部署仍能推进,就像汪藏海留下一个算法部门为后代的行为作出指示,她也让揭示真相的部署顺利推进了几代人的时间,她把钥匙递到了我的手上,同时为我指明了前路。

吴邪,我将编织一张隐形的网——没有附加条件,无需你额外牺牲,我用我能支付的一切,向随便哪个神明换取一个网住你我都想要的胜利的机会。祝我好运。


10

解雨臣在仓库看见吴邪时,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在地下室布局的那段时间。

吴邪整个人都处于极其颓废的状态,他躺在地上,手指夹着未燃尽的烟,双眼布满红血丝,下颌都是青色的胡茬,鼻子上有两道凝固的血块。如果不是解雨臣认识吴邪,大概会以为地上躺着的人是一个流浪汉。

他在吴邪旁边站定,仔细端详黑板上的各式文字与图案。

“天分很高。”

吴邪捂住眼睛,他想起来在沙漠的时候,他问黎簇那个黄金鸟的问题。

“如果你是一只黄金鸟,只要吃了你就可以长生不老,有一千个人想要吃你,这些恶人分布在天南地北,神通广大,令人防不胜防,你不想死,你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男孩的眼睛倒映着篝火的影子,他漫不经心:“把那一千个人都杀了。”

吴邪当时也说:“天分很高。”

黎簇的天分超出了吴邪的想象,他和吴邪一样可以读费洛蒙,在汪家他还学会了将信息反注进费洛蒙中,他可以将注入信息的费洛蒙随意抹在某张废纸上,等待着同类触碰,瞬息之间被推入构筑的茧房,然后就可以看到过去留下的信件。

他听到了那个冒险故事的开头。

他想找到更多黎簇掷入海洋的漂流瓶。

解雨臣并不期待听见吴邪的回应,他蹲下把口袋巾递给吴邪,轻声说:“又到了一批新的,你要现在看吗?”

“要看。”

“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或者你想和王胖子,张起灵说点什么?”

吴邪哽住了,他该从何说起?他该说些什么?

词语依附在炭火的余烬,随着火星飞溅出来,声音悬挂在云杉树枝上,一点点飘向山顶,沉没于古潼京的海子里,它们漂浮一会儿,几乎没有扰动水面,然后挣脱浮力被溺死。

黎簇的信件像一枚纸折炸弹,在吴邪手里炸开,从而增强了神秘与共谋,愉悦与痛苦并存的体验。

这份痛苦无法共享,那是他一个人的盛宴。

吴邪说:“我没什么要说的。”


11

我快成功了。

汪家家族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任务将会成为他们的丧钟。

我会

  

12

西北边陲连绵十万里山脉,这里是埋葬汪家的坟场。

吴邪在北京仓库里度过了整剩下的夏天,然后轻装上阵,赶赴西北边陲

王胖子和张起灵本想跟着一起去,但被吴邪很坚定的拒绝了。

临行前解雨臣问他:“你会回来吗?”

解雨臣是吴邪见过的,除了他二叔三叔以外,最聪明的人。他一眼就看穿了吴邪此行的目的,隐约感觉吴邪找回了部分被他大脑隐藏的记忆。有关那个孩子的,他的身体出于求生的本能强迫他忘记的。

他记起来以后呢?他还能活得下去吗?

“我不知道。”

吴邪在发小面前很诚实。

“你这样显得我心肠很硬。”

吴邪摇头:“这不一样。”

“吴邪哥哥,生活还得继续。”解雨臣从未觉得语言如此苍白,那个悬停在空中的肥皂泡泡原来是一个真相的影子——是吴邪在沙漠时无法克制的心动,如此不合时宜,注定是一场悲剧。

这场悲剧要谢幕了。

吴邪一路西行,越过森林、草原、荒原、戈壁,最后抵达荒山。

吴邪徒步于群山间,他推演出一条路线,冥冥之中有条彩色的线牵引着踏入逝者的领地,凛冽的风裹着大块的尘土打在他脸上,皮下组织底部有一种轻微的震颤,纯粹的肉体震动在耳中转化为某种轻微的杂音,嗡嗡声,又开始耳鸣了,吴邪觉得蚂蚁顽固地爬过他的神经系统,不久又遍布全身,胸口沉甸甸的,他小心翼翼的前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由彩色琉璃制成,往前走吧,黎簇在等他。

关根的声音又冒出来了,他说:“你知道黎簇不会等你。”

我不在乎,吴邪想,我会找到他的。

我来赴约了。

黎簇,我带你回家。

  

13

这是我的遗书。

我启动了那个机关,将真相公之于众。汪家彻底完了。

只可惜,我运气不好,差一点就能活着逃出去了。

感谢命运仁慈的给我留下了写遗书的时间,如果内脏没那么疼的话就好了,这样我还有多余的力气骂骂吴邪。

但我时间不多了,我不想死前还被他缠着。

死亡的感觉好陌生,我好害怕。

万万和好哥会一直记得我吗?他们会找我吗?不要忘了我。算了,如果记得我会让他们难过的话,那忘了也好。

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不想死,我想和朋友一起上大学,我想和他们讲我的冒险故事。

吴邪,你救救我。

我想回家。

 ————end———

  

生鱼做的生鱼片

【邪簇】局部夏天(上)

       Summary:如果可以留住黎簇,吴邪愿意为他创造了一个永恒的局部夏天。

  吴邪第一人称

  蛇簇

  ooc预警

  ———以下正文——

  1

  求生、求死。何者更胜一筹?

  从前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如果有人问,我没有答案,我会杀死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这是个伪命题。

  我,乃至我周围的人,都有着极其恐怖的求生欲。在我追逐着我三叔踏入这一行时,生生死死就变成了司空见惯,一面愧疚,一面用别人的命去填自己的生路是常规操作,甚至没有人会去问一句为什么。

  在这一行里,道德感是个稀缺物。......

       Summary:如果可以留住黎簇,吴邪愿意为他创造了一个永恒的局部夏天。

  吴邪第一人称

  蛇簇

  ooc预警

  ———以下正文——

  1

  求生、求死。何者更胜一筹?

  从前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如果有人问,我没有答案,我会杀死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这是个伪命题。

  我,乃至我周围的人,都有着极其恐怖的求生欲。在我追逐着我三叔踏入这一行时,生生死死就变成了司空见惯,一面愧疚,一面用别人的命去填自己的生路是常规操作,甚至没有人会去问一句为什么。

  在这一行里,道德感是个稀缺物。

  我有一点,但不多。没办法,家学渊源。

  在那个十年期间,我以为我已经把这玩意两块一斤给卖了,后面才发现,在黎簇身上残存下了一点遗迹。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那个孩子为我出售的良心支付代价。

  道德感与求生欲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我肯定是想好好活着的,不然也不会从百丈雪崖下爬出来,然后打爆汪家。

  那天背着黎簇走出汪家基地,身后困扰九门三代人,花费我和小花十年筹谋的家族分崩离析,老巢在胖子的泄愤下被炸了个稀碎。身后是长河落日与火光冲天,背上是我的战利品——这绝对是我的人生MVP结算画面。

  从前不知道听谁感慨过,说人生嘛,就是起起落落起落落落落落落落。

  当时只是当个笑话听,现在发现,这可能是个地狱笑话。

  长白之行还算顺利,闷油瓶难得没有一声不吭的到点离开——当然,更大的原因是我和胖子两个人掐着点去堵门了。我还跟胖子说,要是我到了青铜门发现闷油瓶提早下班,放我们鸽子,那他就算真的把我得罪狠了,我可是把一个昏迷不醒的病号放医院里来接他的。

  当然我也打不过他,只能看能不能等病号醒了试着撺掇一下他,让他去挑战一下闷油瓶的武力权威给我出出气。毕竟功夫再高也怕菜刀,闷油瓶在c4炸自己的狠人面前,肯定会审时度势,反思一下放人鸽子的危害。

  短暂的胜利蒙蔽了我的双眼,甚至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是真的觉得我和我选中的第18个人可以得到善终,也没想过为什么留守医院的瞎子在我出发以后就没有给我发过任何有关黎簇的信息。

  听说过魔幻现实主义吗?和这有点关系。

  我们三个人赶到黎簇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推开门,里面的场景让我觉得自己似乎是身处一个荒诞的梦境。

  苏万,我的小师弟,师门新宠。

  杨好,锦上珠空降经理,霍道夫严选。

  这两个人和黑瞎子扭打在一起,两个小的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打法也是缠住了一个年龄除以二都比他俩年龄加起来都大的武力第二权威。

  苏万在缠斗的间隙,看到我们在门口,还抽空冲我们大吼。

  “滚——吴邪!你滚!”

  哦,主要是吼我。嗓子都喊劈叉了。

  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寻找黎簇,发现他跌落在地板上,被单拖迤在他身下,和他纠缠着,整个人极其苍白,几乎变得透明。黎簇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眼神几近涣散,动作却如此决绝,挥着刀割向自己的手腕,病中乏力,他没什么力气,只在自己身上留下浅浅的血痕,血珠晕染白床单,颜色旖丽,像是一株大丽菊自他骨血中绽放,而后融入织物。

  我的思维向来跳跃,因为潜意识总是事先发掘出二者之间的相同之处,此时此刻,我联想到的竟然是某个香蕉共和国。

  而苏万确实在盛怒之下,抄起他手边的一串香蕉丢向我,试图将我们三这不速之客驱逐。

  难道他不知道人是猴子进化过来的吗?拿香蕉砸人,和拿肉包子打狗的性质是一样的吗?

  门窗紧闭的病房里像是凭空出现一阵明亮的微风,经纬倒转,神秘的震颤像是顺着地脉从地球另一端的陆地传来,空气中的黏腻织成蛛网,像是可以被人一手握住,血色迅速氧化褪色,枯枝败叶铺满世界。黎簇的挣扎扯动布料,被单裹挟着他,好像下一秒他要重复蕾梅黛丝的命运,和鼓荡放光的床单一起冉冉上升,永远消失在连飞得最高的回忆之鸟都无法企及的高邈空间。

  四周变得安静,手掌的疼痛把我的意识从高空扯下,回神之后,我发现自己跪坐在黎簇身旁,右手握着刀刃,使它无法再往黎簇的脖颈靠近分毫,无法握住的刀尖已经挑破他的皮肤,温湿的的触感流至手腕,滴答滴答的声音与四周的嘈杂凑成了一首荒诞诡谲的协奏曲。

  疤痕一份为二,各自留在了我和黎簇身上。

  小哥和胖子已经将缠斗的三人分开,也不知道是谁喊来了医护人员,专业人士训练有素,从我和黎簇手上夺走武器无果——主要是黎簇在反抗,一支药剂被迅速推入黎簇体内,然后医生把被动进入镇静状态的人送进抢救室。

  医生是解家人,对我们几个也算是眼熟,看我们一群人带着来自局外人的怜悯,留下一堆止血消毒的药品就出去了。

  苏万被黑眼镜牢牢钳制,不得动弹,他看黎簇被带走以后,脱力一般瘫倒在师长的怀里,然后嚎啕大哭,黑眼镜难得叹了口气,稍稍放松力道,改成了拥抱,让苏万以一个躲藏姿势埋进他的衣服里。

  杨好也在胖子的吨位压制下,放弃挣扎,陷入一种恍惚的状态,最后哑着声音说:“放开我。”

  我求助的看向瞎子,希望他可以解释解释。黑眼镜微不可闻的摇摇头,说:“你自己去找医生吧。”


  2

  费洛蒙,又是费洛蒙。

  我靠着先祖馈赠的能力读取费洛蒙里的信息,为夺取胜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高强度的读取差点让我溺死在记忆洪流,失去嗅觉其实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代价。

  那黎簇呢?他的代价是什么?

  医生递给我一张薄薄的诊断报告,结果那一栏里只有四个字:认知障碍。

  当然,真相不是这四个字可以概括的。

  汪家给黎簇的定位是费洛蒙读取工具,为了榨取他价值,给他注射的计量是人体承受的最高阀值,以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最多的信息,这种方案确实具备执行可行性 ,但问题出在最后一天——汪家在最后一天,出于泄愤的目的,向黎簇注射了一针超高浓度的费洛蒙,对他的大脑中枢造成了不可逆的破坏。读取费洛蒙的原理是将自己代入蛇的视角,读取这条蛇储存的记忆,从而获得来自过去的信息,高浓度剂量的注射让黎簇丧失了对自我意识掌控能力,藏在蛇毒里的基因本能将会控制他的大脑,最后的结果就是在黎簇作为人类的自我认知被蛇毒取代,然后认为自己是一条蛇。

  “他还有多少清醒时间?”

  医生摇头:“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彻底清醒了。”

  原来黎簇连恨我的时间都没有了。

  当我觉得自己可以穷举出一千种可能时,总会有第一千零一种可能,给我致命一击。

  我们三人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小哥不爱说话,沉默是他的常态,胖子的沉默却是罕见的,从前什么情况下他都能插科打诨,现在只是看着墙壁发呆。

  苏万从病房里出来,看到我手上诊断报告,劈手夺过,撕了个粉碎——我也终于得知他对我的恨意从何而来。

  “你滚——”

  “我不。”

  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那么淡定的拒绝,简直就像是挑衅。他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气又被我激起,但是又因为我的两位左右护法,克制住了想把我脸挠花的冲动。

  盛怒之下,他反而平静下来,说:“吴邪,你用什么身份留在这?你在这多管什么闲事?”

  “我会照顾黎簇。我要接管他以后所有的事。”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可能是家学渊源。

  我向来是一个目的明确的人,与此同时,在某些方面我也没有很高的道德感。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一旦有什么东西被纳入到我的占有欲的范围内,我将会不计代价的得到它。从前是我三叔的下落,现在是黎簇。虽然不知道对黎簇的占有欲从何而起,但我的直觉已经替我做下决定——得到他,不然我一定会后悔。

  “不可能。”

  意料之中的拒绝。

  “我会找到治疗他的办法,哪怕希望有多渺茫。如果真的无药可治,我也会照顾他,给他一个善终。”

  苏万嗤笑:“吴邪,你真乐观。我倒想问你,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我听见我的心脏在抗议。

  “你还不知道吧,鸭梨其实有段时间是清醒的。汪家早就告诉他真相了,他爸回不来了,没有人能为他的人生兜底,他会变成一个疯子,一个怪物。他不想这样,所以他哭着求我,求好哥,给他一个了断。他说不用我们动手,给他一把刀就行了。”

  “所以,你们给了?”

  苏万眼睛通红:“是啊,我给了。我亲手递过去的,我特地挑的,你留给他防身的那把刀,眼熟吗?”

  当然眼熟,我拜入黑瞎子门下,亲自选的,取了个大白狗腿的名。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他活着才有治愈的希望。”

  “你知道希望多渺茫吗?!退一万步,就算你能找到治疗的法子,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那他等待的时间该怎么度过?你让鸭梨怎么接受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你知道他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吗?因为他意识到他往后的生命会很单薄,他的理想不复存在,他花费十数年建立的自我化为废墟,他的野心、欲望、爱恋、仇恨都灰飞烟灭。你知道自我意识的倾颓意味着什么吗?你能明白他在绝望之下做出的取舍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就要他活着!”

  “你拿什么身份管他?!你谁啊?你谁啊?”

  我和苏万两个人都急眼了,当然,看起来像是我单方面无理取闹。胖子紧急出来打圆场,把吵闹升级的苗头按了下去。

  “我知道这是鸭梨深思熟虑的选择,吴邪,最好别插手,他已经够恨你了。”

  “你想干嘛?”

  “我和好哥决定带他去M国安乐,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我尊重鸭梨的决定,我也没有勇气再把刀子递给他。”

  3

  黎簇他们三人肯定没有跟流氓打交道的经验。

  很巧,我有时候办事挺流氓的,可能是家学渊源。

  我也有一些会配合我耍流氓的兄弟。

  所以我们四人正在去雨村的路上,把黎簇从医院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来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这叫什么,熟能生巧。

  我做这个决定小哥和胖子都不意外,甚至还积极替我打补丁。说实话,他俩对我的了解已经到了本人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我冒的什么色号的坏水的程度了。

  那苏万杨好对黎簇的了解也是这样吗?

  他们作出的决定是否真的更符合黎簇的心意呢?我强行留下黎簇,让他神智不清的度过余生,于他而言会被称作一种折磨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知道我的偏执从何而来,我只是想留住他。

  “小哥,我是不是做错了?”北京到杭州大概有八小时的路程,枯燥的行程足以让比岩浆还沸腾的头脑冷静下来。我坐在后座,黎簇枕在我的大腿上,我的两个朋友坐在前排。破晓前的国道寂静无声,远处的朝霞呈现出一种病态红。

  莫名的,给我一种末日逃亡的感觉。

  这确实是黎簇的末日,我带着他逃亡。

  我很少能从小哥那里得到答案,可是在黎簇这个问题上,我总是期冀他给我一点支持,小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做事总会有理由,我没有理由,我想听听他的。

  “他不该这样死掉。”小哥罕见的给了我一个答案。

  开车的胖子叹气,说:“天真,小黎簇是我们的孽债啊。人都拐出来了,一条道走到黑呗。反正我觉着咱应该不会后悔,要是真放着不管,那才会后悔一辈子呢。”

  我只希望黎簇不要怪我。

  算了,他怪我也行。他只要在我身边就好。

  在进入福建地界的时候,苏万他们发现我们把人拐跑了,对我进行了电话轰炸。我不敢接,把手机开了静音,看着屏幕闪闪灭灭。最后,他终于意识到我在装死,给我发了一长串的短信,措辞不堪入目,不忍卒视。我也不敢拉黑他,生怕火上浇油。手机上的动静越大,他人杀过来的可能性就越小,看着架势,我的小师弟应该暂时被我俩的便宜师傅拖住了,杨好那边我也拜托秀秀和小花帮忙,我带走黎簇的后续问题,就算基本解决了。

  雨村是我一手挑选的世外桃源,我再想不到其他更适合照顾黎簇的地方,如果他还清醒着,他会喜欢吗?他在北方长大,会喜欢湿漉漉的,呼吸都带着潮意的丘陵村落吗?

  苏万质问我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对黎簇的了解只有13天的相处和一打浮于表面目的明确的卷宗资料。但我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雨村的房子我早就差人收拾好了,黎簇所需的各类用品比我们还早到,对黎簇,我确实蓄谋已久。

  麻药的效力还有两三个小时,我坐在床边,等待黎簇的苏醒。

  我确实卑劣,利用能利用的一切已经成为我的本能反应。我会成为黎簇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雏鸟情结会让黎簇对我产生本能的依赖,我需要这个,我也得到了这个。

  黎簇是突然惊醒的,蜷缩着身体,躲在毯子里呼吸急促。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一动不动的站在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慢慢接受周围的环境,从毯子里探出头,像只小狗一样在空气里嗅嗅,然后锁定我在的位置,摆出一个防御的姿态。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没什么神采,伸手晃了晃,见他没什么反应,确定他的视觉应该是退化了,他能看清我的样子吗?我这样想着,一步一步靠近他。

  也许是终于察觉到我不会造成威胁,我的靠近没有让黎簇退缩,他这是好奇的“看”着我,脸上一片茫然。

  “黎簇。”

  我喊他,他对自己的名字还有反应,侧着头看我。我大着胆子伸手,贴近他的脸颊,他迟疑了一会,然后蹭了蹭我的手。

  一瞬间,我心跳如擂,像是打翻了调料台,酸的苦的辣的咸的的滋味涌上心头。

  我都做了什么?我对黎簇的罪孽怕是一辈子都赎不清了。

  Fin.

生鱼做的生鱼片

【邪簇】宁作我

Summary:谁是世界上最爱黎簇的人?是黎簇。

  HE,一发完

  正文+番外1.7w,全文免费

  ⭐️转/簇√,sheng/zi/设定√,视角略诡异

  双时空设定

  邪簇感情线略淡,偏黎簇中心向,瓶簇cb√

  有点温馨日常流水账,感觉像是秋天在街边蹲着吃热烘烘的糖炒栗子

———————

  1

“你找二叔帮忙了?”

解雨臣的一个短信让吴邪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也确实挠了挠头,然后回了一个“?”

因为黑瞎子的眼睛快不行了,听说有个药方能治,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师徒,吴邪都理应帮忙把药方弄到手,按理说一张药方也不算什么稀罕物,以黑瞎子的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的实力,光...

Summary:谁是世界上最爱黎簇的人?是黎簇。

  HE,一发完

  正文+番外1.7w,全文免费

  ⭐️转/簇√,sheng/zi/设定√,视角略诡异

  双时空设定

  邪簇感情线略淡,偏黎簇中心向,瓶簇cb√

  有点温馨日常流水账,感觉像是秋天在街边蹲着吃热烘烘的糖炒栗子

———————

  1

“你找二叔帮忙了?”

解雨臣的一个短信让吴邪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也确实挠了挠头,然后回了一个“?”

因为黑瞎子的眼睛快不行了,听说有个药方能治,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师徒,吴邪都理应帮忙把药方弄到手,按理说一张药方也不算什么稀罕物,以黑瞎子的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的实力,光是“南瞎”这一个名头,只要他开口,商量也是能商量得来的。

只可惜药方在黎簇手里——王胖子亲口认证的——吴邪的孽债。

生活就是这样,当他被动的在三年内和一个人切断所有牵连时,又会以另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和那个人扯上关系,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好像两人命里就合该永远纠缠。

吴邪也说不清自己在听说药方在黎簇手里时,是庆幸自己终于有不可回避的理由去见他,还是担心这次的事情将会非常棘手。

接到小花的电话时,吴邪同样说不清是哪种情绪占了上风,心里乱归乱,身体却非常诚实的迅速把行李收拾好,赶着第二天就出现在小浪沧。

和黎簇的对话内容其实在吴邪的意料之中,关于黎簇父亲的下落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巨石,吴邪没有勇气告诉黎簇,他的私心也不允许黎簇知道。

“我手里有你要的东西?”黎簇失笑 ,“我手里竟然有吴邪搞不到的东西,老天是终于开眼了吧?”

黎簇还是那样,一开口能把吴邪噎死。这叫什么?吴邪想,永远年轻,永远说话难听?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吴邪明白这个道理,黑瞎子的眼睛耽误不起,对于药方他势在必得,区别无非是取得手段是暴力还是和平,黎簇不愿意给药方,在黑眼镜他们眼里,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但一旦触及黑眼镜的底线,那事情就会变得复杂。黎簇的所倚靠的势力在解家九爷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若是事情真的到了无法和平解决的地步,最后的结果只是让他们多付出一点代价。

变数在黎簇身上,能配合吴邪把汪家铲除,他绝对不是个省心的,如果真的到了决裂的地步,倘若无法一击必中,那药方就不用想了,黎簇绝对会把灰都扬了。

一边是他的孽债,一边是他的师父。吴邪夹在中间,自然不愿意他们两败俱伤。

“黎簇,你知道黑眼镜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又是何必呢?”

黎簇低眉敛眸,盖住眼底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但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开出条件:“告诉我,我爸在哪?”

吴邪对这个问题永远都是沉默。

黎簇嗤笑:“吴邪,你这又是何必?把事情弄的复杂的是你啊。”

怎么是他把事情弄得复杂呢?吴邪就是太知道黎簇了,他的自毁倾向从汪家时期延续到现在,黎一鸣是他的执念,只有这个执念存在,黎簇才能活下去。

解雨臣问过吴邪的,把真相告诉黎簇,哪怕黎簇真的为此付出生命——人死债消,反正吴邪身上背的人命也不差这一条。

吴邪是怎么回答的呢?好像也是沉默。吴邪从来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在内心深处,他无法接受黎簇的死亡,他宁愿黎簇恨他怨他,但前提是他必须活着。

只有他活着,才有相见的可能,就像今天。

吴邪交涉失败,只好和黎簇告别,带着胖子小哥回到解雨臣的大豪宅,准备再想想别的对策。

但这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虽然没能理解小花的意思,但吴邪还是给王盟打了个电话询问,问他二叔最近有什么动静。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二爷前天把小满哥借出去了,好像现在小满哥就在北京。”

二叔竟然会把小满哥借出去?小满哥上次出山还是因为吴邪的古潼京计划,这次究竟是什么事能从二叔手里把小满哥借出去?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边小花就发过来一个地址——是新月饭店。得,看来是见面说的意思了。

包厢里人来的很全,秀秀、黑眼镜、苏万,甚至杨好都来了。吴邪三人落座,解雨臣姗姗来迟,进门的时候还在用手机发讯息。

“小花,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又和我二叔扯上关系了?”吴邪开口道。

解雨臣看吴邪的眼神有点奇怪,沉思半晌,开口道:“今天刚收到的消息,黎簇失联了,有个女人空降小浪沧,对小浪沧的盘口进行了三天的清洗,这三天一点消息都没露出来,直到今天下午,才有消息很刻意地传出来。”

“黎簇失联?”吴邪心弦绷紧,能在小花的地盘悄无声息的把黎簇的踪迹抹除,还能对小浪沧进行清洗,事情绝对不简单,他知道小浪沧真正的话事人是黎簇,黎簇也经营了许久,即使失踪,他的心腹也能顶一段时间,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就被一个空降的女人给端了?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你二叔,他把小满哥借出去了,现在跟在那个女人身边,也算是在给她镇场子。所以道上都在传,因为黎簇拒绝和吴小佛爷合作,吴家二爷护短把人收拾掉了。”

“绝对不可能。”吴邪坚决否认,他二叔是吴邪见过最聪明的人,他对黎簇那点小心思吴家二爷看的透透的,就算念着吴邪,也不会对黎簇出手的。

胖子在一旁听的玄乎,问道:“那女人什么来头?”

“就查到姓名——李初。三天前,你和黎簇交涉以后,黎簇没有离开医馆,也没人看见他出来,后面盯梢的人就发现他不见了,也联系不上,那个女人出现的时间地点非常巧合,最早能查的踪迹是在小浪沧的盘口,像凭空出现一般,小浪沧自她出现以后,就简单朝底下人表了个态,说让她暂时接管盘口,然后人就跑了。她手段也非常了得,胆子也大,这么短的时间立威,紧接着就把小浪沧底下的盘口清洗了一遍,目前最有可能知道那个女人底细的,应该就是吴家二爷。”解雨臣接话,他头一次对一个人最基本的身份信息感到棘手。

饭桌上所有人都看向吴邪。吴邪知道只能他来开口问,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像是早有意料。

“二叔…”

“吴邪——”接电话的是二京,他没给吴邪反应时间,接着说:“二爷知道你想问什么,二爷让我告诉你,是小满哥自己愿意去的。至于黎簇,你得自己去小浪沧问。”

那边顿了一会,那个从小看着吴邪长大的长辈还是犹豫着多跟他说了几句:“黎簇你也不用太担心,还有,最好和李初不要起冲突,她没有恶意。”

“?”

吴邪被二京叔的话给弄晕了,这叫没有恶意?黎簇的盘口莫名其妙被人端了,这也叫没恶意?

通话结束,席间气氛诡异,除了张起灵面无表情,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若有所思,这对话里的信息太奇怪了,能让人无端联想到各种可能。

胖子捅咕捅咕吴邪,自以为说的很小声:“那女的该不会是你二叔的私生女吧?二京这样暗示你,是为了避免手足相残的局面?”

  ………

  被制裁了,剩下的在vb

  id:南泠(ling)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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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簇】饱腹感

Summary:黎簇的另类生长痛

正文+番外2w

he,一发完

  ——————以下正文————

  1

  饱腹感对黎簇来说是个奢侈品。

  这是个秘密。

  当然,要是有心人往深处考究,也能从黎簇的少年岁月中找到蛛丝马迹。

  谁会那么无聊呢——黎簇对此不屑一顾,谁闲得蛋疼去考究饱腹感对黎簇的意义?都21世纪了,饥荒年代一旦成为过去式便会迅速从人们的感知里褪色,吃饱穿暖在马斯洛需求理论处于最底层,那意味着生理需求一旦满足便不会再被给予关注——人的目光总是朝着更高的层次。

  命运是操/蛋的命运,生活是操/蛋的生活。命运和生活联手给你一耳刮子,就是操/蛋的二次方。黎簇深有体...

Summary:黎簇的另类生长痛

正文+番外2w

he,一发完

  ——————以下正文————

  1

  饱腹感对黎簇来说是个奢侈品。

  这是个秘密。

  当然,要是有心人往深处考究,也能从黎簇的少年岁月中找到蛛丝马迹。

  谁会那么无聊呢——黎簇对此不屑一顾,谁闲得蛋疼去考究饱腹感对黎簇的意义?都21世纪了,饥荒年代一旦成为过去式便会迅速从人们的感知里褪色,吃饱穿暖在马斯洛需求理论处于最底层,那意味着生理需求一旦满足便不会再被给予关注——人的目光总是朝着更高的层次。

  命运是操/蛋的命运,生活是操/蛋的生活。命运和生活联手给你一耳刮子,就是操/蛋的二次方。黎簇深有体会。

  父母离异的事实黎簇早早接受。因为是协议离婚,黎簇没有机会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父母感情破裂,为了孩子的抚养权对薄公堂,带着白色羊毛卷假发的法官拿着小锤子“梆梆梆”地敲着实木桌子,问小孩:“你是想跟爸爸还是妈妈。”

  他的去留只是在一个秋日的午后,程露拿出协议,黎一鸣在醉酒清醒的间隙写下他的名字,短短不过一刻钟被决定的。签字用了三分钟,剩下十二分钟是程露带着黎簇回了房间,跟他解释什么是离婚。协议是早早拟好的,行李是已经被收拾好堆在墙角的,程露脸上的伤是新添的,黎簇对她来说是旧物是要舍弃的。

  黎簇从来没有选择权。

  选择权也是个奢侈品。

  但是如果能选的话,黎簇想选程露女士。

  因为程露女士做饭好吃。

  具体是不是好吃其实也无从考究,也许只是带着孺慕的滤镜,毕竟黎簇回忆里程露的面容都自带柔光,要是头顶有个光圈就可以直接媲美圣母玛丽亚。

  人总会美化自己没有走过的那条路。

  在黎一鸣被迫负责黎簇饮食起居时,黎簇开启了漫长的挨饿岁月。

  好在上帝给你关了扇门,又顺带把你的窗户锁上时,还是会仁慈的给你留个排气口。上帝不想要你的小命,祂只是享受折磨人类的乐趣。

  黎簇的排气口是沈琼、苏万和杨好。

  沈琼和黎簇青梅竹马,住在对门蹭吃蹭喝蹭作业极其方便。十几岁的男孩正是一顿能吃下一头牛的年纪,而黎一鸣醉醺醺给黎簇准备的一日三餐难以入口——真难以入口啊,黎簇指天发誓,天地良心他真不是公主病。黎一鸣做的饭黎簇吃一口没吐出来就是对这顿饭最高的评价,新鲜的剩饭剩菜喂小区楼下的长毛流浪狗狗都不吃。流浪狗不吃有其他好心人喂,黎簇不吃只能饿死,吃了也会死——味蕾自杀肠胃罢工。

  饿到极致的时候,黎簇甚至想要不去流浪得了,或者报/警把黎一鸣抓起来,他再收拾收拾去孤儿院——孤儿院总不至于饿死小孩子。

  沈琼的接济成了黎簇的救命稻草——她的零食拯救了还没灶台高的黎簇。等长过灶台的时候,做饭成为了他最快掌握的技能——不求好吃,只求能入口。

  生活依然是操/蛋的生活——黎簇依然深有体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黎簇不能违背能量守恒定律凭空召唤食材。黎一鸣的生活只有暴/力与酒/精。

  家里没有食材,黎簇没有足够的零花钱。

  在某次吃完黎一鸣准备的大乱炖后,为了照顾黎一鸣的面子和上次挨打还没好全的后背,黎簇借口有事匆匆甩门而出跑到楼下花坛大吐特吐,未消化的食物混合着胃酸充斥着口腔与鼻腔,不知道是心里酸更酸还是嘴里更酸,反正黎簇的眼泪就没停下来。泪眼朦胧中,腐烂的葱花气味夹杂着土腥味升腾——黎簇发誓,他要是再吃一口不新鲜的葱花他就是狗!

  他的前十七岁要是写成一本书,书名一定是《对生活竖起无名指》,不然还会是《被生活毒打的一百种情况》吗?这多消极——黎簇的抗争体现在方方面面,黎簇一直是一个难/搞的小孩。

  后来认识了苏万和杨好,一个富二代、一个小混混老大。很奇妙的组合,有一种混搭的美感——黎簇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玩到一起,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老天爷终于把他当孙子了!

  苏万不差钱,和他一起玩吃吃喝喝都非常自觉买单,杨好非常有当老大的觉悟,除了带着他俩泡吧打架,剩下的就是撸/串喝酒。于是黎簇挨饿的次数直线下降。

  事实证明吃多了黑暗料理是会挑食的,许多菜都给黎簇留下了心理阴影。点名不新鲜的葱花——在和两个好朋友混吃混喝的时候,凡是有任何带着黎簇心理阴影标签的食物黎簇不会碰一口,他不想当场表演胃酸倒流。好在苏万和杨好都有不浪费粮食的美德,十几岁的男孩子吃一人份也是吃,两人份也是吃,和他们吃饭的日子也算和谐。

  每次跟着两个好哥们觅食后,胃部的灼烧感消失,就是黎簇人生的幸福时刻。

  只是黎簇仍旧缺乏饱腹感,除却程露还在的日子,黎簇似乎一直处于挨饿的状态。即使有沈琼、苏万和杨好的接济,但饥饿一直如影随行,猫着腰垫着脚悄悄跟在黎簇身后,每到独处时便死死笼罩着他。

  坐以待毙不会发生在黎簇身上,不然他早饿死了。

  高考一百五十分的成绩让杨精密叫来了黎簇的家长,商量复读的事宜。

  办公室也没有关门,只有三四米的距离,但黎簇就是听不清谈话的内容,杨精密的特色腔调糊化为“嗡嗡”的声音,世界也在虚化,黎簇看不清未来。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黎簇不管不顾,回到教室找到了还没离开的苏万,问这位花呗借了点钱,决定逃学去网吧,顺便去吃饭。

  

  2

  事实证明某些时刻安排事件的顺序很重要,决定的顺序就像蝴蝶的翅膀,往左扇和往右扇可能会引起不同大洋的风暴。

  小巷子里的路灯年久失修,忽闪忽闪的,晃得人头昏,黎簇一边骑车一边想明天的饭该怎么安排。

  正想得起劲,忽然听见一声大喝:“停车!”

  黎簇心脏倏然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就感觉左后方出现一股拉力,拽着他的书包一下子把他扯下车。自行车顺着惯性往前冲了一段路,他自己则被摔了个结实。

  “不是,还没吃上饭就遇到抢劫的了?难道今晚得挨饿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还没等他感叹完,整个人就被提起来,往小巷的深处拖去。这个时候生命安全问题总算被提到了第一位,挨饿没关系,不能把小命整进去了呀!他开始拼命挣扎,黎簇平时踢球,运动量不小,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但那个人力气很大,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很快被拖到了巷子深处。

  巷子深处没有路灯,只有附近居民自费安装的白炽灯。他被摔到墙角,立即挣扎着想爬起来,“我有钱!都给你!”

  那人出声警告:“别动!”

  黎簇抬头,背光下看不清楚那男人的脸,但是他清楚的看到那男人满头满身都是血,几乎和他同时倒地,便是手还是死死的揪住他的衣领。

  黎簇看到这情景,竟然出奇的镇定,他老爹喝酒喝了经常摔个头破血流回家,此时他脑子里竟然是一股厌恶,拼命的想把手拉开。可是,那手犹如铁钳一般,怎么掰都掰不开,那男人被弄急了,一个巴掌打了过来,直接把黎簇抽的脑子嗡嗡。

  黎簇的血/性/被激起来了,都说了给钱了,不能给个商量的机会?!想到这里,黎簇双手掰住揪着他衣领的手,一口咬了上去。

  男人显然吃痛,惨叫一声,一下松了手。“好机会。”黎簇暗骂,立即爬起来想跑,几乎是瞬间,他就看到那男人拿起地上的一块板砖,一下拍到了他的头上,他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感觉到脑袋上的剧痛就歪倒在一边。没等他站起来,对方又是一砖,这一下直接砸的他懵了。

  黎簇倒在地上,他没有任何的感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意识沉沉地睡去,恍惚间,他似乎有一些痛楚,但是又好像不是那么痛苦。

  我要被杀死了吗?他在失去意识之前,有点遗憾的想到。

  不过,似乎也就是这样嘛。

  只是可惜还饿着肚子,没能做个饱死鬼,希望好哥在他头七烧纸的时候,能给他扎点佛跳墙烧过来。

  黎簇在昏迷十几天后醒了。值班的护士跟他说有人用板砖对着他的脑门抽了十几下,中度脑震荡,昏厥无自主意识。他能活着护士挺意外的,说要不是他脑壳够厚,现在应该在火葬场。

  在火葬场会不会现在已经吃上好哥扎的佛跳墙了?黎簇无意识地盘算,活着也没见谁给他送点吃的啊。

  要饿死了。

  黎簇跟护士姐姐小心翼翼的商量,能不能现在给他拿份病号餐。值班护士以明天要做很多检查为由给回绝了,告诉他输的液里有葡萄糖,能够维持他的生命体征。

  没等黎簇吃上病号餐,他和他的女主治医生就被绑架了。

  他们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梁湾医生家的沙发上,看着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在厨房忙活。

  黎簇和梁湾默契地保持沉默,生怕一个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被撕票。那个年轻人倒是淡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

  那可不嘛,从医院绑架一个医生和一个病号,肯定是一个心理素质很好的绑架犯,黎簇默默腹议。

  “我的名字是吴邪。”那个年轻人把一个碗放在两人面前,点上一支烟,“抱歉,两位,我的手下办事不利,希望你们见谅。我看,我们之间应该有什么误会。”

  黎簇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和梁湾一起瑟瑟发抖。

  “还没吃饭吧?正宗的长沙臭豆腐,吃点?”吴邪把碗往前移一点,虽然说出的是问句,摆出的确是不容拒绝的姿态。

  吐出来会被撕票吗?

  黎簇直接用手拿出一块塞进嘴里,感谢在这种情况下意外给力的肠胃,黎簇顺利咽了下去,末了还讨好的张嘴让绑架犯检查。

  绑架犯吴邪很满意两人的配合,然后招手让他带来的伙计把黎簇按在茶几上,让梁湾挑开他背后缝合好的伤口。

  黎簇倒是很想挣扎,只是他忙着克服胃部的反酸,以免让呕吐物被吸入气管,然后死在一个医生的家里。

  梁湾的手很稳,可惜绑匪没有多余的善心给他准备麻药,后背的剧痛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呕吐的欲望愈加强烈。

  “吴老板…”黎簇用气音叫了一声绑匪,“我想吐…”

  吴邪疑惑地看他一眼,向他靠近。

  黎簇没忍住,吐在了那人的皮鞋上。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黎簇想,死前恶心一下绑匪也算是出了口气了,希望梁湾不要被他连累,要是梁湾也死了,到了地底下再给她赔罪吧。

  第二天黎簇是被疼醒的,他还是像昨晚那样趴在茶几上,身上盖着一件外套,黎簇一动布料粗粝的质感与伤口摩擦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醒了?”

  黎簇被吓一跳,扭头去看,又扯动了伤口。他被疼痛激起了怒气,不管不顾的翻动摔下茶几,坐在地上和吴邪对视。

  “没想到你还挺能忍的,不过做事前光靠忍可是不够的。”吴邪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第十八个人质。

  黎簇很想翻一个白眼,但是他不敢。傻子在这个时候都不会激怒绑架犯,更何况黎簇只是学习差,他又不傻。

  “我除了忍,我还能干什么?反抗有用吗?”

  “没用。”

  吴邪干脆利落的回答让黎簇一时语塞,黎簇暗磨后槽牙,垂眸不去看那个男人,视线扫过吴邪的鞋子——新鞋。

  那吐他鞋上的事应该算翻篇了吧,希望这个绑匪不是个爱记仇的。

  吴邪没管黎簇的胡思乱想,吩咐王盟给黎簇准备好装备,包括换洗内裤。

  “三天后我们出发去一个地方。”

  黎簇指了指自己:“我?为什么要带上我?去哪?”

  “沙漠。”

  “我也不想带上你这个累赘,但你背上的情况太复杂了,光靠照片我怕不妥当,把你带上比较靠谱。”吴邪看着黎簇:“三天后我会去医院接你,你跑也没用,随便你去哪我都能找到你。”

  黎簇很想赌一把,但是他赌运非常差。与其逃跑被抓回来再被绑着去,不如乖一点,少吃点苦头。回来之后拿上剩下的报酬,应该能让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用挨饿。

  

  3

  三天后,黎簇被扯入了一个有着全新规则的世界。这里是世界的阴暗面,藏污纳垢,危险与机遇仿佛是蛰伏在黑暗里的野兽,时刻盯紧着新来的淘金客。千百年间人类社会中形成道德规训仿佛就是一纸空文,人来人往践踏在它身上。

  黎簇旁观着同行之人违背自然规律追求某些医学奇迹,他们的狂热与决绝让黎簇的世界观开始动摇。崭新的规则强硬的凿进黎簇的大脑,道德与现实撕扯着他的理智。

  他人的生命被无故剥夺是不对的、错误的、违反道德和法律的、是不能轻易揭过去的。

  在生存面前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就是杀人,缘故苦衷都是想逃避谴责的借口。

  这是黎簇前十七年接受的,唯一有关生死的教育。普通人的一生除了天灾人祸,生死之间仿佛隔着天谴,但是在新世界里生与死亲密无间。

  击溃黎簇的生命观只发生在一个瞬间,吃一堑长一智,在那之后发生的事只是在反复摧毁废墟。

  在地宫里,同行的伙计触发机关把所有人困在一个重力装置上。

  吴邪是个聪明人,他是所谓新世界里的旧人,他谙熟两个世界的法则,洞悉人心。所以他把筹码压在了黎簇身上,他并不是相信黎簇,他只是相信旧世界的道德规训在这个未成年身上根深蒂固。

  只可惜黎簇不懂,他信任吴邪的信任。

  信任把他带入深渊。

  没有人会用宽余的善心提醒黎簇,强压之下生存才是第一要务,黎簇知道这个道理,这与他能不能接受无关,人的求生欲是反理智的。所以黎簇只能一边崩塌一边重建。

  吴邪是崩塌与重建的幕后操纵者,他根据计划的需求给黎簇开刃,把黎簇打磨成他为汪家量身定做的尖刀,他会把黎簇这把刀插进汪家的心脏。

  他盯着黎簇眼睛:“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他们我全都不信任,他们也不信任我,所以只有你,明白吗。”

  “你就不怕我跑了,你死了我可就自由了。”

  吴邪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黎簇本质上是个善良的孩子,嘴上不饶人,内心却极其柔软,试问谁会提醒绑匪自己可能会跑?

  “你可以这么做,不过我只能相信你了。”

  黎簇配合的很好,他是真的想救下所有人,但他忘了有些人是亡命之徒,漠视他人生命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当菜头掉下浮桥的一瞬间,黎簇的理智短暂掉线,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掉下去的是自己,失重感从小腹升腾,席卷心脏。

  “黎簇!”

  吴邪的声音如同惊雷般把黎簇震醒,让他的理智回笼。这是新世界给他上的第一课,告诉他这里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黎簇接下了,他看向吴邪:“我行的。”

  顺利逃出地宫后,黎簇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他的只有焕然新生的茫然,然后是恶心反胃,但他胃里空空实在是吐不出什么东西,只能徒劳的忍受着腹中的灼烧感。

  他冷眼看着老麦他们在出来以后开始打击报复的行径,只觉得遍体发寒。黎簇挣扎着站起来,走到远处的一个沙丘上躺下,仰视夕阳。

  吴邪看着黎簇苍白的脸色,也在他旁边坐下,顺手递给他一瓶水。

  黎簇扭头,没有接。

  吴邪也不气恼,自己拧开喝了一口。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远处传来的惨叫声成为了背景音。

  黎簇看着十几米开外的报复现场,忍不住开口道:“他只是害怕而已。”

  吴邪回避了这个话题,能与他人建立的联系不多,黎簇只能和他建立联系,思考与吴邪有关的东西,他们身上羁绊越深越好,黎簇不能在别人身上投入过多的关注,于是他说:“说实话,你在门那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跑。”

  黎簇很快被带乱了节奏,沉默片刻,说:“没有。我是因为怕你死了,没人带我出去。”

  吴邪很满意这个答案,他看着少年漂亮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想叮嘱他几句:“黎簇,在这趟旅行中你得习惯这种事。”

  如果你没绑架我,我根本不需要习惯。”胃部的疼痛让黎簇格外暴躁,毫不留情地呛了回去。

  “你就当你命不好吧。”

  “凭什么?”

  吴邪沉默半晌,眼里思绪翻飞。

  “命这个东西,你去问个为什么,不觉得太矫情了吗?”吴邪吸了口烟,撩开自己的袖子,黎簇看到吴邪手臂上,全是一条一条的血/痕,一看就是自己割出来的。

  “一共十七条了,每一次失败我都会在这里割一刀。”

  黎簇坐起来,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割了会让你的计划成功吗?”

  吴邪被问懵了,这个习惯是他第一次失败的时候留下的,虽然他在决定反击的时候就知道不可能一次成功,但真正失败的时候他也只能以这种方式留下痕迹,以至于十年间这个习惯就这么被保留了下来。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愧疚,仅此而已,别无选择。

  “也许会,也许不会,谁说得准呢。”

  黎簇被吴邪眼里的空旷炙烤,伸手抓住吴邪的手臂,低头细细打量。

  吴邪放任少年几乎是无礼的举动,又吸了一口烟,感受尼古丁在肺部四窜以及少年喷洒在手臂上灼热的呼吸。

  手臂上的十七条伤疤整整齐齐,狰狞的疤痕证实着它诞生的惨烈情景。黎簇看了很久,仿佛透过皮肉窥探到了这个男人的过往岁月,一路上在别人只言片语中存在的线索在此时拼凑,如同海市蜃楼般给黎簇展示了一下真相的幻影。

  如果能摆脱没有饱腹感的生活,去新世界闯荡一下未尝不可。黎簇不想困在过去的泥潭里,他想走出去,旧世界的食物来源太少了,困在原地不动只会饿死,此时站在泥潭边缘的人只有吴邪,如果他愿意伸手拉黎簇一把,黎簇会选择追寻他的脚步。

  “我是第18个,对吗?”

  吴邪惊叹于他的敏锐,是个好苗子,这次的胜算也许比以往十七次都大,这样很好。但看着少年平淡如水的眼神,吴邪只觉得心里闷得慌。

  “十八是个吉利的数字。”你也许不会成为第十八道伤疤。

  两人对视着,黎簇率先露出笑意:“借吴老板吉言了。”

  也许是第一次目睹一个人的死亡,黎簇从地宫出来以后整个人都恹恹的,像是霜打的茄子。晚饭和吴邪,王盟两个人围坐在火堆旁也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热汤就把手里的干粮递给王盟,自己转身回帐篷里躺下了。王盟觑一眼吴邪,发现对方神色如常,于是毫不客气的啃了起来。

  凌晨时分,黎簇发起了低烧,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把他扶起来靠坐在那人身上,动作轻柔地给他擦拭身上的冷汗。

  黎簇半阖着眼,抬头在水光朦胧间看着那人的下颔,鼻尖萦绕着烟草的味道,脑子里一片混沌,过去发生的情景不受控制地在眼前浮现,一会是黎一鸣醉醺醺地挥舞着皮带,一会是程露带着行李箱消失在楼道的背影,一会是菜头掉下机关的惨状,最后是吴邪手臂上的伤疤,种种场景扭曲在一起,伤疤长出了怪物的尖牙,狠狠咬住黎簇的脖颈,贪婪的咀嚼着黎簇的骨血。

  恍惚间,黎簇听见身后的人“啧”了一声,然后用手背擦拭黎簇的脸颊,黎簇才发觉他一直在流泪。

  “哭什么?”吴邪出声询问,语气稀松平常,像是在问他明天吃什么一样。

  “吴邪,我好饿。”黎簇浑身乏力,软绵绵的靠在吴邪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只是在生病这种脆弱的时刻,无边无际的饥饿感快要把他淹没,于是他向身边唯一的人求救。

  吴邪顿了一下,直觉告诉他黎簇的真实需求一定埋藏在字面意思之下,只是他掌握的线索太少,无从查起,只能将已经热好的汤端到黎簇嘴边,喂他喝下。

  黎簇顺从的喝下,然后说:“好难喝。”

  “难喝也得喝。”

  黎簇不说话,扭头把自己往那人怀里埋。

  吴邪察觉到少年的动作,“冷啊?”没听见人吱声,认命的把人往怀里带,又拢了拢毯子。

  “吴邪,我会帮你的。”

  吴邪没停下手里的动作,也没回答他。只是把他放下,说:“往里躺躺。”然后挤上了黎簇的行军床,把毯子盖在两人身上,揽着人躺下。

  “睡吧。”

  

  4

  黎簇眼睁睁地看着吴邪辟手夺下他手里的最后一支血清注射在王盟身上时第一个反应是:这个世界未免太荒谬了。

  吴邪要死了?

  吴邪说不需要他了。

  吴邪让他滚。

  黎簇下意识地想呛回去让他好好说话,继而反应过来吴邪现在的状态可能已经听不懂黎簇在呛他了。

  他无措地看向站在一旁戴着墨镜的男人:“没有别的办法了?”

  黑眼镜遗憾地摇头:“你的任务到这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和你没关系。原路返回吧。把这个包带上,里面的装备应该能让你活着回去。”

  黎簇收回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到吴邪身上,他看着吴邪已经变成全白的眼睛,说:“吴邪,我说过我会帮你的。这个承诺依然有效。”

  吴邪死在这里很荒谬,所以他不会相信,急着让他离开无非是接下来的事他没有资格参与或者后面的事情不能让他知道太多否则会影响他的利用价值。黎簇是个悲观主义者,所以他倾向于后者。真正荒谬的是他竟然会因为黑眼镜说剩下的事和他无关而陡然升起一股被抛弃的感觉。

  黎簇被抛弃会成为常态吗?

  黎簇认为事不过三,这只是第二次,还有机会。

  那好吧,黎簇想,坦然接受呗。于是他拎起地上的背包,走了两步,发现吴邪的大白狗腿还在他身后别着,他思考片刻,把刀解下来丢在地上,金属与石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黎簇没有回头,错过了吴邪眼里的愧疚。

  黑眼镜看着黎簇的背影,确定他真的离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血清给吴邪打上。

  “这小孩是不是看出什么了?”黑眼镜捡起大白狗腿递给他的大徒弟。

  “看出来也没关系,还在计划的调控范围内。”吴邪解开身上的绳子,接过黑眼镜手里的刀。

  “你从哪找出来宝贝疙瘩,他要是能活下来,让他做你的小师弟怎么样。”

  “小师弟?”

  “苏万当你二师弟。”

  “你收徒弟上瘾了?一下子来两?”

  “谁不喜欢好苗子,你不心动啊?”

  吴邪没搭腔,从口袋里掏出根烟点上:“你想收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

  黑瞎子咧嘴一笑:“这么说你没意见是吧。”

  “你收徒弟要我意见干嘛?”

  “这不是你找的人嘛,总得问问你。”

  吴邪摇头:“我不想他入这行,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多好。

  “大徒弟,师父今天再教你一招:不要随便替别人做决定。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就在准备搞随便替别人做决定的汪家。”

  另一边的黎簇在满是蛇蛻管道里奔走,他和苏万刚回合会被突袭的不知名怪物冲散了。管道墙上粘着的三三两两的蛇鳞片的痕迹像蛇皮袋堆积起来一样让人感到强烈的恶心。

  玛德更想吐了,这是什么鬼地方。

  黎簇压下烦躁,做了一个让自己惊讶的决定。

  对不起,我绝不配合。黎簇心里说道,他对推着他往前走的那只手已经失去了耐心,既然我不爽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我看不见山,就让山看见我。

  各种声音在管道里回荡,黎簇咬住冷焰火,按下了引爆C4炸弹的按钮。

  黎簇清醒的经历了这次爆炸,肾上腺素很给力,让他的大脑还能冷静分析疼痛来自身体何处,这是一个很煎熬的过程,尤其是黎簇发现自己的膝盖上传来的剧痛,意识到自己以后可能再也踢不了前锋。

  黎簇心想:天杀的,早知道不在吴邪面前装逼了。

  液体流淌在身体的各个部位,皮肤清晰的感知且将其放大,黎簇的大脑瞬间进入高度警惕状态——这是基因对流血的深层次戒备。这种感知是人类在跟自然作斗争、跟敌对方作斗争的过程中留存下来的,历经了百万年级别时间的积累,让人更容易生存下来。

  他静静地躺在地上,借着基因的厚待,感受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身体已经完全麻痹了,他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只能感觉到从胸口传来的剧痛,呼吸好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然后身体越来越轻,失重感裹挟着他。

  这是灵魂出窍了?

  黎簇用力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景象在快速发生变化,哦,不是变化,是他在快速移动,他艰难的转动眼珠,发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那么多人。

  终于,终于看见幕后操纵的手了,黎簇很想仰天大笑三声,然后给他们一人送一幅锦旗上面就写:幕后煮屎者。字体一定要加大加粗。

  你们是好人吗?如果你们是好人,我可以倒戈的,我们一起打倒吴邪。

  昏昏噩噩之间,黎簇感觉到自己被放倒在一根藤蔓上,有人开始检查他的身体,伤口被妥当处置后,黎簇找回了自己的痛感。

  你们人还怪好的。

  黎簇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出声,但可以肯定的是没人理他。另一个黑衣人提过来一个罐子,从里面拎出来一条红色的蛇。

  黎簇抻着脖子挣扎想往后挪,反而便利了那人把蛇按到黎簇的脖子上,被咬的地方一麻,蛇毒烧起的感觉黎簇从脖子部分传遍了全身。

  世界上还是坏人多,黎簇想,然后四周开始模糊。

  真相的的大门正式向他打开——由九门吴家三爷为领路人,一个时间跨度千年的布局正式在黎簇面前揭开了面纱。

  吴邪他三叔比吴邪还疯,黎簇煞有介事的点评,吴邪也疯的一脉相承。

  中年男人的叙述结束了,黎簇心里没多大波澜,他完全可以与之共情,他很习惯被命运摆布,只是他很少认命,他所有的屈服都是反击的蓄力,易地而处,他只会比他们更疯。

  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同类,这使黎簇天然的把自己划成吴邪一方,站在了汪家人的对立面。

  黑暗又降临了,一切似乎都在转瞬之间,再次见到光明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吴邪的面孔。

  吴邪显然是在一种极度的悲痛之中,他似乎是不愿意面对,忽然吴邪抓起了竹筒,就往墙壁上甩去,然后又是一片黑暗。

  原来这个老混蛋也有沉不住气时候啊,黎簇有点乐,要是能录下来就好了,这样就能在吴邪在他面前装逼时候反复播放。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吴邪重新出现在黎簇的面前。

  他把自己裹在一张发霉的被子里,四周堆积着酒瓶和烟头。他的眼神已经变了,或者说,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听着吴邪,缓缓的,清晰的,把一个极其宏伟的计划在黎簇面前叙述出来。他一点一点的,知道吴邪想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黎簇骨子里慕强心理作祟,他很喜欢这个状态的吴邪,觉得真他妈性感。

  这个计划让他毛骨悚然,但他期望着可以成功。

  黎簇非常快地下定决心,他睁开眼睛,和一个黑衣人对视上。

  “告诉我,你知道了什么?”男人出声询问。

  黎簇扯出一个笑:“有人给你们带了一个口信——你们会被杀尽。”


  5

  帮助吴邪的代价很大,黎簇很清楚。

  但是当命运真正让他支付对价时,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想逃避。

  为什么代价是杨好呢?他是为数不多给予黎簇食物的人,沙漠的热汤当然比不过烧烤店的烤串和啤酒。

  但这不是个选择题,选择权是个奢侈品,吴邪没有给他留下后悔的余地。

  九门中人把杨好推出来跟他打擂台时,他就知道他和杨好之间彻底完了,上帝从高处审视着黎簇,把其中一个排气口填平堵死。

  排气口堵死了没关系,但杨好不能死。

  三天的等待很煎熬,比读取费洛蒙有过之无不及。帐篷外空旷的区域已经堆积了很多尸体,黎簇有些发抖。这里死亡太多,新生太少。

  霍道夫进来问黎簇怕不怕狗,黎簇摇摇头,一边就围过来一群人,黎簇被推进沙地尸体的中间。

  过了一会,另一群人从一边的帐篷里抬出一只笼子放到黎簇面前,笼子里的是一条大黑背,黎簇认识它,那和他一起的人就是吴家人了。

  玛德吴邪你的安排还是无处不在啊。

  他看着周围人因为这条狗对他的举动而举枪对峙。

  这个世界真他娘的邪门,黎簇很想笑,人在无语的时候确实会笑出声。

  霍道夫和吴家人谈判破裂,黎簇的动作也惹怒了他,然后他掏出木仓,没有瞄准黑背,而是瞄准了黎簇,直接扣动了扳机。

  木仓响,黎簇的头部中弹,翻到在地。但是他没有死,杨好在霍道夫开木仓的瞬间冲上去抬了一下他的木仓,子弹擦去了他的一块头盖骨。

  世界昏暗嘈杂,黎簇的意识开始涣散,大脑的损伤让他在濒临死亡之际产生了大量纷乱的思绪。

  黎簇心里有很多念头:

  这下死了也吃不到好哥扎的佛跳墙了,真可悲。

  好饿。

  我不想成为吴邪手臂上的第十八道伤疤。

  …….

  没有食物的滋养,连灵魂都变得贫瘠,所以死亡拒绝了黎簇。

  黎簇还是活了下来。

  他睁开眼看到了之前黑衣人的首领,那人说:“欢迎你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黎簇说不出话,用眼神发出疑问,首领会意:“你没有不答应的可能性,也没有不答应的能力。这里是汪家,你是2000年来第一个加入这里的外姓人。”

  没由来的,黎簇想起他高中时的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瘦瘦小小的老头,讲话拿腔拿调,他很喜欢带着学生赏析古诗,在一个深秋的下午,他带着班里的同学一句一句的朗诵着一首诗,那时黎簇和很多同学都在补觉,齐声朗读的声音也是稀稀拉拉,这本是个催眠的声音,他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看向在讲台上踱步的小老头,听着他一字一字地念: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画面和吴邪在沙漠里的影像开始重合,吴邪说:命这东西,你总去问个为什么不觉得矫情吗?

  黎簇想:我还是想抗争一下。

  他极其吃力的对黑衣人首领说:“你杀了我吧。”

  首领没有回答,只是平淡的审视着黎簇,起身离开了。

  黎簇仍然有利用价值,他是唯一一个通过汪家审核并可以读取费洛蒙的外姓人,汪家在他的利用价值消失殆尽之前不会轻易放弃他。

  他们效率很快,当天晚上一份关于黎簇的评估报告就被送到了首领办公桌上。

  “黎簇,名字确实,经历没有任何破绽,应该为真实。可培养,对人信任度低,情绪不稳定,藐视秩序,轻视生命,情感无滞留,有自毁倾向。抗压能力低下,压力下行为不可预测。”

  首领指尖点着“对人信任度低”这几个字,拨动桌上的有线电话:“让479284去监视黎簇。”

  电话那头的人应声回答。

  第二天,长着和沈琼一模一样的脸的人出现在黎簇的床头,对他说:“你好,我是汪小媛。”

  在黎簇看到“沈琼”出现的那一刻,炸毁汪家的情绪达到了顶峰,他面上不显,握拳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不能留下愤怒的痕迹。

  他曾在仓库里亲手拼接起沈琼的骸骨,那个陪伴着黎簇食物贫瘠童年的女孩早在黎簇被卷入漩涡前就已经死了,和沈琼长得一模一样的汪小媛出现在他面前,意味着沈琼的死汪家就是背后的操盘手。

  培育一个替身,必要时将其取代,这是汪家惯用的手段。

  你如何归结一个人的死因?你如何确定谁才是罪魁祸首?费洛蒙里吴三省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有A才有B?还是无A则无B?

  黎簇选择前者,因为后者意味着无限关联,因果链永不中断。这样导致结果泛泛,打击报复的界限太过模糊,只有将刀子插进罪魁祸首的心脏,才是报复的完美结局。

  谁是那把尖刀呢?黎簇回视女孩:“我是黎簇。”

  于是锁定目标,他和吴邪的利益彻底重合——摧毁汪家。


  6

  在汪家的日子是噩梦一般的存在,说来好笑,汪家训练的项目之一包括了睡眠训练,将睡眠时间切割成段,用最短的时间恢复精力。这样做的后果之一就是不再拥有梦境,所以噩梦是清醒的存在。

  在汪家的那段时间,黎簇能记起来的东西不多,据说这是大脑的自我防御机制,当一个人所经历的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阀值那么大脑会将一部分记忆和情绪封存起来,对于很多事情会无法回忆起它的细节,只是知道这么一个抽象的概念。

  所以说,求生欲是反理智的。

  黎簇唯一具体记住的只有汪小媛。

  他和汪小媛成为搭档,两个人都为能活下来而拼命。

  黎簇认为他和汪小媛应该是敌人的,只是在那样的环境里,友情就像在钢筋水泥墙里扎根的杂草蓬勃发展。

  黎簇想,带着汪小媛一起走吧,他们会成为朋友,不需要有很多的交集。

  但是汪小媛还是死了,死在黎簇即将带她逃出去的那一天。

  一枚子/弹射中她的眉心,鲜/血/染红了半张脸。黎簇无措地跪在地上,汪家对他的训练让他清楚的知道这样的伤势没有任何救治的余地,她的死亡随时发生在下一个瞬间。

  但是黎簇不甘心,他徒劳的将手按在汪小媛的伤口上,整个人不住地发抖,粘稠的血液从指缝间涌出,黎簇什么也抓不住。

  汪小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黎簇的手推开:“别…别挡着我…看天空。”

  她不想死前看到的还是不完整的天空,她用尽所有办法也没挣脱汪家给予她的枷锁,不过幸好死亡能将一切清零。

  汪小媛最后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看着快要崩溃黎簇,抓住他的手,用汪家的密语在他手上敲击:

  “黎簇,生命好轻盈。”

  黎簇看着汪小媛的眼睛逐渐失去神采,黎簇想尖叫、嘶吼、想要诅咒促成汪小媛死亡的每一个人,但是他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胃在绞痛,心脏很闷,鼻腔里有腥气翻涌,黎簇开始呕吐,仿佛要把心肝脾胃肾一齐吐出来才算数,最后竟然吐出一口血来。黎簇盯着地上的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汪小媛的。缓过来之后,他扯下汪小媛的身份牌将链子缠绕在自己手上,带着武器原路返回。

  黎簇想,如果能死在这场混乱中也不孤单。他的作用在传递出汪家方位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他对吴邪的承诺也已经完成了,吴邪的计划没有安排他的结局——这算是吴邪唯一留给他的选择权。


  7

  吴邪是在一处废墟里发现昏迷的黎簇,在将汪家的算法系统炸毁后,他和胖子、黑瞎子兵分三路加入搜寻黎簇的队伍。

  胖子找过汪家的训练大楼时心里就开始打鼓。

  “天真,你说那孩子会不会…”

  “不会!”吴邪反驳得很干脆,强行压下心里的慌乱,一个一个地确认地上横陈的尸体。

  得,还是别说了。胖子很有眼力见地闭嘴了,然后看见他好兄弟动作突然停下,朝前面狂奔,从一个角落扒拉出一个人,像是找回了失而复得珍宝,死死抱在怀里,一只手从暗袋里掏出几支针剂。

  胖子配合蹲下,把昏迷着的人的衣袖解开,准备从手臂静脉注射。解开之后吓了两人一跳——黎簇的手臂上全是浅浅的伤疤,新旧交叠。

  “天真!手别抖。”胖子按住吴邪拿着针颤抖的手,“让他少受点罪。”

  吴邪深吸口气,稳住心神,缓缓将药剂推入静脉血管中。

  在等待药剂起作用期间,吴邪将手按在黎簇心脏的位置,感受它一下一下地跳动,不停的在男孩的鬓角额间落下细碎的亲吻,像是一位教练亲吻他获得冠军的运动员。

  黎簇、黎簇、黎簇——我的罪孽、我的希望、我的执念在正文里的句号、我十七次掷赌后赢面、我破局的锚点,我十年计划的终结

  吴邪感受到手掌之下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强健,终于忍不住将脸埋进怀中人的发间,泣不成声。

  胖子在一旁看着也眼酸,他比谁都清楚那两人走到今天这步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不过,好在今后的每一天都是自由的。

  他们没有耽误多久,在黎簇的情况稳定下来以后,吴邪背着黎簇和胖子一起和大部队会合。

  黎簇在被专业医生初步诊断后被紧急送往北京解家的医院,他的伤情很严重经不起耽搁。吴邪站在沙丘上眺望已经开到天边的车,胖子和黑眼镜在他身旁一人一边搭着吴邪的肩膀。

  黑眼镜闲不住,看着吴邪自从黎簇被送走以后就魂不守舍的样子,出声询问:“大徒弟,你后边准备怎么处理那小孩。”

  “……没想好,等收尾工作结束,我会和他好好谈谈。”

  “啧,好像没什么诚意啊,你确定他会和你好好谈?”

  “什么意思?”

  旁观者迷,黑眼镜站在局外,自然察觉到吴邪和黎簇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只不过他察觉到了不作数,他说出来也不作数,只有其中一个人真开窍了才作数。谁先开窍呢?黑眼镜决定等长白山那位出来以后,带上解雨臣和王胖子一起开一局,他趁机赚一笔补贴家用。

  黑眼镜故作高深的摇摇头,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吴邪没心思多问,招呼两人往回走,炸毁汪家基地是清剿计划的开始,接下来对汪家残余围剿也不能掉以轻心——只有让汪家再无凝结之力,才算是对这个千年棋局的终结。

  至于黎簇——吴邪想,他们来日方长。


  8

  吴邪设想过千万种他们重逢的场景,但此时此刻绝对是超出他的认知的。

  从汪家基地离开后,他和解雨臣配合将脱逃的部分汪家核心成员定向狙击,又对九门中人进行了一次大清洗,最后和胖子一起去了青铜门赴约,接回了张起灵,铁三角时隔十年再次合体。至此,吴邪制定的十年历的目标全部完成。

  所以,吴邪带着张起灵和王胖子去医院探望黎簇是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的心情。他想告诉黎簇一切都结束了,黎簇想要什么他会尽全力补偿…….他有很多话想和黎簇说,吴邪穿梭在医院的走廊里,心脏跳得飞快。

  但是在病房门口,他们三个人被霍家的伙计拦下来了,那位伙计自然认识大名鼎鼎的吴小佛爷,只是杨经理吩咐过在黎簇休息期间谢绝除了医生护士以外的人进入。

  “实在抱歉小三爷,黎先生正在休息,杨经理在里面陪床。”

  杨经理?吴邪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一个人,是杨好,在古潼京的时候被霍道夫收入门下,在霍家混的不错。

  “劳驾你告诉杨好,说我们看看黎簇。”

  那伙计不敢推诿,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没过几分钟后就收到回复,开门请三位爷进去。

  吴邪走进病房,看见身形单薄的黎簇靠坐在病床上,脖颈缠着厚厚的绷带,隐约可见血迹,还带着一个金属颈环,底部闪着微弱的绿光。黎簇看起来很疲惫,无精打采的看着杨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着小刀给一个雪梨削皮,只是杨好活的糙,削皮手艺不精,手里的梨子被削得坑坑洼洼。黎簇似乎是看不下去了,说:“好哥,我来削吧。”

  杨好头也不抬,用刀把指着黎簇点点点:“你别说话!你个前科犯!你……”

  他注意到了吴邪一行人进来了,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说:“吴老板大驾光临,快请上座。”语气不阴不阳。

  “好哥。”黎簇冲杨好摇摇头。

  杨好翻了个白眼,把削好的梨塞黎簇手里,让他多少吃点,把刀子塞进口袋,离开了病房。

  寂静在病房里蔓延,吴邪张了张嘴,唤了一声:“黎簇…”

  胖子见气氛不太对,捅咕捅咕吴邪:“小黎簇还不认识我俩呢,你不介绍介绍?”

  没等吴邪开口,黎簇接话道:“不用了,都认识。”

  “胖爷。”黎簇朝王胖子扯出一个礼貌的笑意,随后把目光转向穿着蓝色连帽衫的男人,停顿了一下脑子里搜索合适的称呼,最后喊道:“…张老师。”

  张起灵罕见地应了一声:“嗯。你好,黎簇。”

  胖子瞅了瞅两人,说:“小黎簇还认识我们小哥呀。”

  黎簇点头,一幅不愿多言的模样。能不认识吗,汪家就是这位张家末代族长的私生饭,把这位的生平搜集了一个彻底,白课中有三分之一的课时都花在了他身上。闻名不如见面,黎簇见到真人之后,觉得这位神仙比起原来山巅雪,水中月的模样,现如今在吴邪和王胖子身边,更多了人间烟火气。

  四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僵在原地,胖子恨铁不成钢瞪了吴邪一眼,带着小哥找了个角落坐下。

  最后还是黎簇开口道:“吴邪,你来干嘛。”

  “我…我来看看你。”

  “现在已经看过了。”言外之意就是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吴邪很意外黎簇对他的态度,他当然不指望黎簇见到他会有多高兴,他可以是愤怒、埋怨甚至是恨意,但不该是疏远。他现在看着黎簇,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被黎簇的世界排斥在外,黎簇的一切都将和他无关。吴邪无法接受。

  黎簇看着吴邪呆愣在原地,莫名觉得累得很。他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那张银行卡,说:“吴邪,我当初在沙漠里就说了,我会帮你。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做到了。这意味着我是自愿入局,我如今怎么样,你都不需要愧疚——你就当我自找苦吃没落得一个好下场。你也不需要觉得亏欠,”黎簇指尖停留在卡面上,“你已经付过报酬了,你忘了?”

  “黎簇,这不一样。”吴邪着急的说。

  黎簇见他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觉得自己是白说了,他有点烦躁,想找点尖锐的东西发泄一下,又不想让吴邪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最后开口赶人:“胖爷,张老师,吴老板,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

  胖子可有眼力见,一手一个带着人往外走,嘴里还不忘道:“小黎簇你好好休息,我们改日再来看你哈。”

  吴邪被胖子带着上了车,三人从回来之后本来要先去找解雨臣,把最后的工作结果进行汇总,但耐不住吴邪实在是想先去看看黎簇,才改道去的医院。

  吴邪自上车起就一言不发,一个劲的抽闷烟。最后小哥被熏的受不了了,才把烟给抢走。

  “天真,我问一句,你给人家多少钱。”

  “22万。”

  胖子扭头飞快撇了他一眼,伸手给了在副驾驶座上的人一拳:“怎么没抠死你?!”要不是他在开车,真想扒开他兄弟的脑子好好瞧瞧里面塞的到底是什么。

  “……”

  胖子直嘬牙花子:“别的不说,你对黎簇究竟怎么个想法,按理说人家受害者都主动跟你划清界限了,你一绑/架/犯/偷着乐就行了。实在不行——加钱。”

  “胖子,我不想跟他划清界限。”

  胖子瞪大双眼,又撇了吴邪一眼,看着他落寞的表情,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他兄弟老房子着火了。

  “都是孽债。”

  在后座一直没说话的张起灵突然开口:“黎簇很紧张,有点焦躁。”

  “嗯?怎么个事?”

  电光火石之间,吴邪想到黎簇脖颈上的绷带、杨好削完水果后随手带走的小刀和他对自己莫名的怨怼以及那个闪着绿光的监测颈环,所有的线索连成一条线,指向一个吴邪不愿相信的结果。

  “胖子,回医院!”

  王胖子见吴邪脸色凝重,手里的方向盘打得飞快,三个人很快跑回了病房,推开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床单上留下了喷溅的血/迹。

  吴邪没有停留,冲出门拦住一个护士打听情况,问到黎簇在十分钟前因为自/残/被送到了二号手术室。

  他有点头晕目眩,双腿发软,胖子和小哥扶他一把,“走吧天真,二号手术室,我看出/血/量不太大,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你别自乱阵脚。”

  二号手术室门口已经站了三个人,杨好、苏万和黑瞎子。苏万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抹眼泪,黑瞎子一张一张的给他递纸巾,杨好在一旁低声安慰他。

  苏万看见吴邪,说:“师兄,你回来了?”

  “苏万,你跟我说实话,黎簇怎么了?”

  “一个月前鸭梨被诊断为重度/抑/郁,还有自残行为。心理医生进行干预但没什么效果,他治伤的药和治抑郁的药部分药性相冲,没有足够的药物控制让他发病的频率偏高。还有他的睡眠质量很差,经常做噩梦。今天没看住他,让他藏了一个塑料碎片,割/伤了大腿,伤口有点大,医生在给他缝针。我给他买了监测颈环,连接了我和好哥的手机,发现他心率异常,就赶过来了。”

  吴邪听苏万说完,伸手想从口袋里摸烟,又想起这里是医院禁烟区才作罢,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我等会买个新手机,那个监测的也给我连一个。”

  “师兄你想干嘛?”

  “后面黎簇就我来照顾。”

  苏万狐疑地看着吴邪:“心理医生说黎簇需要把心里的情绪释放出来,最好能把他经历的痛苦的事找个人倾诉,但是他不愿意开口。”

  言外之意就是苏万并不认为吴邪会是那个倾诉对象,自然也不是一个适合照顾黎簇的人。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9

  第二天来医院的是张起灵,黎簇还没从镇静剂中缓过神来,整个人迷迷瞪瞪的坐在床上,“你又来干嘛?”

  小哥没说话,开始在病房的的各个角落里搜寻。黎簇看着他那两根奇长的手指从各处的夹层里把他藏起来的各种尖锐物品找出来揣进自己的口袋。

  不是?张家的神功就是让你来做这事的?

  没等黎簇腹议完,那人就已经走到黎簇跟前,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

  “没了……”

  黎簇还想挣扎一下,但对上张起灵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只能暗自磨牙,把一枚塑料碎片放在他手心上。

  张起灵满意的把它收进口袋,给他倒了杯水,说:“吃药。”

  黎簇接过那杯水,看着杯子里的涟漪,开口道:“张起灵,你不是只救想活的人吗。”

  “黎簇,你只是生病了。”

  对啊,我只是病了,黎簇想,我是想活的,我无数次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又无数次拼命活下来。我还没有体会过轻盈的生命,我还想带着死去的人的期望去看看瑰丽的奇景。

  可是活着很痛苦,无法消化的情绪无时无刻都在撕扯黎簇的心脏,无处发泄,只有疼痛才能让人清醒。

  张起灵在盯着黎簇吃完药之后就离开了,换了吴邪进来。

  他进来以后也不说话,就是坐在床边闷头抽烟。氤氲的烟雾笼罩着两人,有一瞬间黎簇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片沙漠。

  “吴邪,抽烟早死。”

  “不差这一根。”

  “你想干嘛?”

  吴邪掐了烟,目光灼灼,他看着黎簇的眼睛,说:“黎簇,我们交换吧。一个故事换一个故事。”

  “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轻生,想知道是什么让你痛苦。但我知道你并不想平白告诉我,所以我想和你交换,你告诉我一个故事,相应的我也会告诉你关于我的故事。”

  “吴邪,你怎么那么不要脸!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对你的事感兴趣!”黎簇都要被气笑了,“你在这当什么救世主?!”

  黎簇有气又恼,有种被人拿捏住七寸的感觉。他怎么会对吴邪不感兴趣呢?吴邪是他的启蒙者,他的引路人,他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是如何策划一个千年家族的灭亡,骨子里的慕强天性让他克制不住想去追寻他的脚步,了解关于他的一切。哪怕这样是饮鸩止渴。

  吴邪眼里翻涌着疯狂:“黎簇,我不是来拯救你的,我是来和你共沉沦的。”

  黎簇动摇了,他犹豫着,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吴邪抓住黎簇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语言、表情、动作都可能骗人,但心脏不会。心脏是不会说谎的。”

  黎簇任凭吴邪抓着他的手,感受着手心里的温热与跃动,半晌,他说:

  “吴邪,你的心怎么跳得那么快?”


  10

  第一天,吴邪讲的是大奎,他第一次下斗时死在他面前的那个伙计。

  第二天,吴邪和黎簇讲了死在蛇沼里的阿宁。

  第三天是吴三省。

  第四天是陈文锦。

  第五天是霍老太太。

  第六天是潘子。

  第七天…第七天是吴邪喉咙上的那道伤疤。

  吴邪和黎簇讲述他生命里遇到的生死,堆砌重叠构成了他前半生的部分光景,它们很深刻,但不是全部。吴邪一直在往前看,但黎簇困在了原地。

  第七天的晚上,吴邪彻夜未眠。他坐在书桌旁,反复翻阅关于黎簇的卷宗。七天的时间黎簇说了很多,零碎的、完整的、困顿的、温饱与饥饿、痛苦与徘徊。零碎的叙述构成了完整的黎簇,如此鲜活,如此贴近。

  他的大脑不受控制的去归纳、演绎、类比、设证、一寸一寸的剖析黎簇独自走过的路,他走了多远?他曾遇见哪些人?他想得到什么?追寻着路上的蛛丝马迹,细致耐心的抽丝剥茧,吴邪终于明白黎簇在沙漠流着泪说出的那句“我好饿”埋藏在字面之下的含义。食物贫瘠的年岁中,爱欲也极其贫瘠。因为两者都缺乏,所以有时食欲与爱欲会相互替代混淆,久而久之,便丧失了辨认的能力。黎簇缺的不是食物,是爱。

  吴邪想,我清楚地看见黎簇,我开始纯粹地爱他。

  所以在第八天,没有故事。

  他准备了一个邀请。

  吴邪说:“黎簇,和我去雨村吧。”

  彼时晨光熹微,吴邪没等第一束阳光,他走在阳光前头发出邀请。

  黎簇想用全部的理性全部的感性去考量,去判断,但是好像都不太重要,因为重要的不是答案,是选项。

  黎簇说:“那你做饭好吃吗?”

——end———

  番外

  01生病与戒烟

  黎簇在医院度过了夏天、秋天和冬天,吴邪是在冬末带黎簇回雨村的,虽然说已经把伤养了个七七八八,到底是伤了底子,身体素质大不如前。医院也不是一个适合养病的地方,所以一达到出院标准,吴邪就收拾收拾带着人回了雨村。

  吴邪照顾黎簇不可畏不精细,只是今年开春后福建的倒春寒格外猛烈,黎簇不出意外的病倒了。还没补回来就又添新病,虽然只是感冒但也是来势汹汹。前前后后烧了一个星期,把三个人急坏了,吴邪信奉科学,带着人天天去医院挂水。

  输液室里黎簇靠着吴邪浅眠,吴邪一手捂着输液管以免药水太凉,一只手揽着黎簇让他能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看着男孩毛茸茸的发顶和因为发热而红彤彤的脸颊,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很新奇,他丢掉的良心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重新长出来了——这都是因为黎簇。

  王胖子热衷于寻找各种偏方,老中医老军医什么的找了一大堆,各种炮制的中药药材被带回来,瓶瓶罐罐摆满了厨房的一个架子,那段时间厨房里总是飘着一股药气,黎簇不爱喝中药,喝了能直接吐出来,又额外遭一回罪,所以他变着法开始煲汤,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药膳。这点小哥是他的同盟,胖子做药膳的一些药也是他巡山时特地去采的。

  这样折腾了一个星期,体温总算是恢复正常了。只是开始咳嗽,咳嗽的人闻不得烟味,吴邪一咬牙,直接把烟给戒了——胖子对此老是在吴邪耳边念叨什么“爱情的力量。”

  吴邪在兄弟面前一向没什么脸皮,面对胖子的调侃就是欣然接受——反正事实如此。

  

  02食谱

  吴家人一直都有写笔记的习惯,从吴邪的爷爷开始,到吴三省,再到吴邪——厚厚的一本,放在书房的书桌上。黎簇闲来会去翻一下,吴邪也乐得和他一起看。

  最近吴邪有了一个新爱好——写食谱。

  起因当然是因为黎簇的挑食,为了能让他多吃点,吴邪也算是费尽心思,同一道菜食材的比例出现参差,那黎簇在饭桌上对它的兴趣就大幅下降。胖子和吴邪两人一合计,干脆把他们常吃的菜整理成个食谱算了,胖子说他连名字都想好了——《小黎簇喂养指南》

  遭到了黎簇的强烈反对,理由是饭是大家一起吃的,怎么就他被拉出来/鞭/尸/?遂作罢。

  尽管还没有合适的名字,吴邪还是着手开始整理工作,每天就像写日记一样。

  今天是立夏,胖子不知道从哪听说的,说是立夏要吃立夏饭,还得在院子里做,在院子里吃。黎簇一北方孩子对此十分感兴趣,现在正在院子里监工,胖子大勺抡得飞起,黎簇在一旁一边吹彩虹屁,一边提醒记得放新鲜的葱花。重音在“新鲜”

  “新鲜,肯定新鲜啊,小哥刚从隔壁大娘的院子里拔的。”

  吴邪从二楼书房窗户正好看见三人在院子里做饭,听到黎簇的要求,在食谱上把“新鲜”二字标上了重点符号。


  03噩梦

  抑郁的治疗是一个长期工作,吴邪向来是有耐心的。先前的故事交换给他奠定了良好的治疗基础,再加上颈环的监测,黎簇发病的时候吴邪都会陪在他身边,所以在雨村黎簇身上就没有添过新伤口了。

  但是噩梦一直是一项顽疾。吴邪很发愁,所以在安排房间的时候特地把黎簇放在他对门,晚上睡觉门都是虚掩着,让他能及时听到动静。

  在连续几次吴邪听到监测警报跑到黎簇房间,看着他蜷缩在被子里满头大汗,呼吸急促时,夜晚吴邪便取代了监测颈环的作用,直接搬到了黎簇房间。

  黎簇没什么意见,他的噩梦都是真实经历的场景,曾经被刻意遗忘的都在梦境中重复,医生说是个好兆头,这意味着黎簇的身体判断他现在已经有了承受的能力,过往的记忆不在压抑在大脑深处,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但是噩梦太真实了,夜里惊醒在黑暗中他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但吴邪搬过来后,在梦醒之后身边都有一个令人安心的热源。而吴邪也会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把人捞过来揽进怀里,轻拍后背,“那只是噩梦,小簇。”

  这样很好。黎簇想,可以短暂的依赖,短暂的脆弱。

  无数的短暂就拼接成了长久。

  

  04宠孩子

  吴邪一直觉得宠孩子这个词和小哥是不搭边的,胖子倒是溺爱孩子的一把好手。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黎簇太招人稀罕了,在和黎簇相处时,小哥看他的眼神堪称慈爱,胖子就更不用说了,变本加厉。

  今天早晨胖子照例问黎簇午饭想吃什么,黎簇随口一句想吃荷叶鸡,中午餐桌上就出现了这道菜。吴邪从来没这个待遇,胖子只会让他能吃吃,不吃拉倒,哪有点菜的权限啊。

  这也不怪胖子偏心,黎簇在胖子面前嘴甜,一口一个胖叔真厉害给胖子哄的找不着北,情绪价值拉满,能不偏心吗?

  四个人围在一起吃饭,胖子扒拉出两只完整的鸡腿,一只放在黎簇碗里,一只放在小哥碗里。

  “胖子,我说你是不是漏了谁?”

  “天真同志,您贵庚啊?”

  吴邪震惊,王胖子你要不要睁开眼看看谁年龄最大?

  此时正值五月初,小荷才露尖尖角,吴邪可好奇这荷叶是哪找的。

  “小哥巡山时发现的野塘,荷叶长得比山下快,小黎簇说想吃荷叶鸡,他又上了趟山。”

  “干荷叶也行,镇上超市就有。下次想吃还能做。”

  正在埋头吃饭的小哥停下动作:“鲜荷叶做的黎簇吃的更多。”

  吴邪细细回忆,发现小哥说的还真是这样,遂决定在荷叶鸡的食谱上把鲜荷叶划上重点符号。

  某日在三人泡脚的夜晚,因为黎簇吃了药昏昏欲睡没参与这次养生大会,吴邪趁当事人不在提起这个话题,问胖子小哥两人是不是太宠小孩了。遭到了胖子的鄙夷,说他五十步笑百步,并附带列举数十条“罪状”由胖子一锤定音,小哥默认。

  “我看最宠黎簇的就是你。”

  

  05谁先表白?

  吴邪其实并不喜欢做计划,尤其是在制订完为期十年的沙海计划后,仿佛就对做计划有了PTSD。

  不做预设,不去设想。每一步都让它顺其自然的发生,每一天都是由偶然组成。

  吴邪的告白也是偶然发生。

  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雨村依山傍水,傍晚时分属于夏日的燥热已经散去,山风掠过稻浪泛起绿色的涟漪。

  吴邪做好晚饭后看黎簇和小满哥都不在,问胖子人呢。

  胖子艰难的从他的斗地主游戏了抽空回了句:“天凉快一点了,黎簇溜你四叔去了。”

  吴邪脱下围裙洗干净手就出门喊人吃饭去了。

  傍晚的乡间小道极美,稻浪映着红霞,青山金日,凉风习习。吴邪顺着小路慢慢走,上了一个小坡后在路的尽头看见黎簇牵着小满哥走向他。

  黎簇穿着荷叶做的凉凉衣,小满哥也套上了一件,黎簇看见了吴邪,加快脚步走到他跟前,吴邪接过狗绳,让他四叔自己叼着回去。

  “吴邪。”黎簇笑着喊他,“要吃饭了吗?”

  吴邪被少年的笑容晃花了眼,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人擦汗,额头、鼻尖、脸颊、吴邪的视线一寸一寸地巡视,最后落在黎簇艳红的嘴唇上。

  “扑通扑通——”吴邪失去了对心脏的控制。

  “黎簇,你知道我爱你吗?”身体比大脑更早表达出心意,吴邪没反应过来,话就已经说出口了。

  黎簇的眼里发出明亮的光芒,他笑意不减,将一只手放在男人的心口,一只手攀上他的后颈稍稍使劲,吴邪配合的低下头,黎簇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你说呢?吴老板?”

  吴邪用力将人揽进怀里,他想,告白不是偶然,是相爱后的无数个必然堆出的一个偶然的时机——对黎簇,吴邪一直都是蓄谋已久。

  ————真•end———

生鱼做的生鱼片

【邪簇】复燃


  Summary:黎簇钓鱼——吴小狗愿者上钩。

  HE,一发完

  正文2.2w+,全文免费

  非典型循环梗,糖刀比例28分

  时间线有私设

  ———————以下正文

  1

  万物在冬天死去,黎簇也是。

  或者说失去踪迹。

  吴邪在雨村接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和小哥和胖子泡脚。胖子使唤他去添点热水的间隙他收到了解雨臣的短信。

  手里的热水壶一时没接稳摔在了地上,右脚被溅起的热水烫的通红,吴邪恍若未觉。只是死死地看着那条短信:

  黎簇死了,也可能是失踪。

  小花的措辞一向言简意骇,字词分明。他这么说,就是死亡的概率更大。

  胖子和小哥听到动静喊了...


  Summary:黎簇钓鱼——吴小狗愿者上钩。

  HE,一发完

  正文2.2w+,全文免费

  非典型循环梗,糖刀比例28分

  时间线有私设

  ———————以下正文

  1

  万物在冬天死去,黎簇也是。

  或者说失去踪迹。

  吴邪在雨村接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和小哥和胖子泡脚。胖子使唤他去添点热水的间隙他收到了解雨臣的短信。

  手里的热水壶一时没接稳摔在了地上,右脚被溅起的热水烫的通红,吴邪恍若未觉。只是死死地看着那条短信:

  黎簇死了,也可能是失踪。

  小花的措辞一向言简意骇,字词分明。他这么说,就是死亡的概率更大。

  胖子和小哥听到动静喊了他几声,发现没动静 都凑了过来。

  “小黎簇失踪?”胖子对黎簇挺有好感,虽然没见几面,但就是莫名觉得这孩子对他胃口,过年过节都和吴邪一起给他寄点以前攒下的棺材本。

  只不过黎簇对它们一直都是通过苏万快递退回。

  吴邪不在意退回,年年退年年寄,胖子嫌麻烦,都是让吴邪捎带着他的一起寄。

  胖子的声音让吴邪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手想回拨电话,但老是按错按键。

  小哥站在一旁,抽出吴邪手里的手机精准地回拨解雨臣的号码,但一直都是占线状态。

  第三次传出机械女声之后,吴邪按下挂机键,转而打给王盟。

  “王盟,给我定一张去北京的飞机票。要最快的。”

  “两张。”胖子出声。

  “三张。”小哥也说话了。

  “定三张。”

  一锤定音。

  王盟别的不说,定机票的业务那是一流——不为什么,熟能生巧。

  四个小时后,吴邪三人坐上了一架红眼航班。吴邪右脚上的烫伤被简单处理,药物与伤口发生化学反应带来的疼痛让他格外清醒,他望向窗外,浓稠的黑暗仿佛挤要进来,在离星星很近的地方看不见星星。

  解雨臣给他发消息说已经安排人去接他们了——解雨臣和吴邪一贯默契。

  解家伙计把他们带到了解雨臣的住处,并告诉他们老板一个小时后开完会会回来。

  黑眼镜、苏万和黑眼镜比他们来得早,客厅里气氛诡异。苏万红着眼眶在沙发上低声抽泣,杨好冷着脸坐在对面一声不吭。黑瞎子站在中间,好像是怕他们打起来。

  “师兄,你来了。”

  “黎簇呢?”

  苏万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师兄,鸭梨死了。”

  “他没死!”杨好不甘示弱,冲着苏万嚷嚷。

  “好哥,我要跟你说多少次!他死了!我亲眼看着他走的,看着他火化,亲手把他骨灰撒了。死亡证明,尸检证明都有!你自己看啊!”苏万情绪愈发激动,不断地拍打茶几上的纸质文件。

  吴邪没理会他们的争吵,径直拿起那几份文件。

  尸检报告死因那一栏中写的是:多器官衰竭,衰竭原因不明。

  黎簇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他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小花明明安排了人看着他,黎簇是怎么在北京瞒住解雨臣的?

  吴邪脑子里涌出无数问题,正巧此时解雨臣也回来了。

  “我安排的人至少在一年前就失去了真正的黎簇的踪迹。这一年中接收到的黎簇的信息预制的。我亲自去了一趟小浪沧,黎簇在一年多以前就真正掌权了,消息怎么放出去都有一套完整的流程,单线操作,环环相扣——这孩子手段老练得很啊”

  解雨臣将知道的事和盘托出,近日事务繁忙,他已经两三天没睡过一个整觉了,也没功夫绕弯子。

  苏万向解雨臣问好,起身移到杨好旁边的沙发上,给这位解家当家让座。

  吴邪汇总信息,把问题矛头指向黎簇的两个朋友:“苏万,你最后一次见到黎簇是什么时候,在哪看到他的?”

  “一个星期以前,在青岛的一个医院。我们很久没联系。鸭梨突然联系我说要见一面。我就去了——结果……”

  吴邪没空安慰他小师弟,而是开始问另一个人:“杨好,你说黎簇没死,为什么,理由呢?”

  “三天前我见过他。”

  “你怎么确定那是真的黎簇?”

  杨好面含讽刺:“吴小佛爷,你会认不出胖爷吗?我和鸭梨认识那么多年,不至于连自己兄弟都认不出来。我和他不是私下见的,他来我盘口找我,我手下也有认识他的。想必花儿爷也盘问过他们了吧。”

  解雨臣在吴邪的注视下点头。

  “苏万,黎簇生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杨好和吴邪一行人没什么交情,黎簇这件事上也没和他们达成什么共识,他抢在苏万面前开口:“这问题还怪搞笑的。凭……”

  苏万到底不愿意让杨好去触吴邪的眉头,他这些年跟着黑瞎子学艺,听了不少吴邪的事,不想杨好得罪吴邪,他冲杨好摇摇头,打断他的话:“鸭梨不愿意,而且没什么意义。即使告诉你们也无力回天。我想让他最后的时间能顺从自己的心意。虽然医院给不出确切的诊断,但我猜测鸭梨的身体应该是费洛蒙后遗症,加上这些年在小浪沧底下做事,能在那么短时间掌权,他肯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就是不甘心才去申请尸检报告的!”

  “好哥,三天前你真的见到鸭梨了吗?”

  “爱信不信。”

  “好,就算那个是真的鸭梨,那他现在人在哪?”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说他失踪了。”

  苏万和杨好两人挣个没完,吴邪只觉得头疼,“我去黎簇家看看。”

  胖子和小哥想一起,被吴邪拒绝,他一个人开车来到黎簇曾经的家。

  这个小区采光很差,即使在白天也暗沉沉的,吴邪一个人顺着昏暗的楼梯,一阶一阶地往上走。

  他脑子里不自觉地想象彼时黎簇走过这些阶梯的情景他当时在想什么?楼道里那么黑,他会害怕吗?

  黎簇家的门还是那种老式锁,吴邪没有钥匙,不过这种门对他来说没有钥匙都无所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随便门缝里划拉两下就开了。

  吴邪走过玄关,房子里空无一物——黎簇把他所有存在的痕迹都抹去了。

  黎簇的失踪蓄谋已久。

  对,是失踪,吴邪不相信黎簇的死亡。


  2

  吴邪没有在北京多待,北京找不到任何关于黎簇的线索。

  在解雨臣的建议下,吴邪一行人回了雨村,大部分沙海时期的资料都被他留在了吴山居,只有关于黎簇的资料他带去了雨村,放在书房最高层的书架上,三年了,吴邪只是远远看着,从来没有打开看过。

  临行前黑眼镜把一只情绪不稳定的苏万丢给吴邪照顾,说他新接了个活,没时间看着他小徒弟,只能委托吴邪这个大师兄照顾。

  飞机上四个人对事情复盘,但是现有的线索都是矛盾的。除了苏万,另外三个人和黎簇失联太久了。三年的时间足以使一个人发生巨变,吴邪无法推演,讨论下来也是徒增伤悲。

  旅途奔波,加上苏万带上的六个行李箱的行李,四个人回答雨村时已经满身疲惫。

  吴邪带着苏万去安顿,在新客房里,苏万问他:“师兄,你不相信我吗?”

  吴邪沉默半晌,说:“我只相信我亲眼看见的。”

  躺在床上,吴邪闭上眼睛,过去的记忆走马观花般浮现,一幕一幕都与黎簇有关,时间没有使黎簇的面容模糊,而是愈发清晰生动。

  原来身体替我记住了他。

  原来我一直思念着他。

  像是做了一个梦,眼前的混沌被风沙取代,荒原黄沙,烈日长空,炽热的阳光让人挣不来眼,吴邪发现自己好像回到了巴丹吉林沙漠,远处沙丘边缘有个熟悉背影。

  是黎簇。

  吴邪很惊讶自己一下子就确定那是黎簇。他穿着那件自己准备的冲锋衣,站在沙丘边缘,像是在眺望远方。

  “黎簇——”吴邪大声喊他,却没有等来回头。

  吴邪很着急,朝那人的背影狂奔。明明只有百来米的距离,却像隔着千万里,吴邪怎么也无法靠近。

  “吴邪。”

  他听见黎簇喊他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现一股慌乱,他拼命朝黎簇靠近,直至能看清黎簇的脸。

  “吴邪。”

  这是他和黎簇的重逢,三年间他没有做过任何关于黎簇的梦,即使是在梦里,和黎簇也该是久别重逢。

  吴邪走到黎簇跟前,想摸一摸黎簇的脸,他像是瘦了,脸色也不好。

  “黎簇…”千言万语只汇成这一句,吴邪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可是话到嘴边就只剩黎簇的名字。

  黎簇眼底泛起浓浓的悲伤,他说:“吴邪,你有没有听过小美人鱼的故事?”

  “什么?”吴邪疑惑,话题转换的很快,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不想在天亮前变成泡沫。”黎簇一步一步拉进他们的距离,然后将一把匕首刺入吴邪的心脏。

  剧痛传遍吴邪全身,他低头看着鲜血从伤口涌出,滴落在沙面上,妖冶刺目,如同荒野里盛开的玫瑰。

  不知道为什么,吴邪很平静,他甚至开始评估这个伤口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对黎簇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说:“黎簇,这个深度是没办法杀死一个成年男性的。”

  黎簇死死盯着吴邪的眼睛,目光灼灼,吴邪只觉得被盯着的时候灵魂都在发烫。鬼使神差的,吴邪抬手捧着黎簇的脸,低头轻吻少年人的眉心、脸颊、鼻尖,最后落在唇上,带着珍重与缱绻。

  “吴邪,是不是只有在梦里你才会那么勇敢?”

  吴邪不敢回答,事实如此,他就是仗着是在梦境里才敢毫无顾忌的表露自己的心意,梦醒之后,一切烟消云散,了无踪迹。

  黎簇从沉默中得到了答案,眼中情绪翻腾,最后竟然滋生出几分浓烈的恨意。

  “吴邪!我恨死你了!”黎簇一字一句吐露着恨意,身影在吴邪的注视下开始变淡,最后化为一缕轻烟被风吹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黎簇——”吴邪从梦中惊醒,心脏剧烈跳动,额头不断沁出冷汗,呼吸急促。

  不对劲,吴邪花了几秒平稳思绪,周围的环境让他汗毛竖起,过往惊险岁月在吴邪身上留下了太多条件反射,他对骤然变化的环境极其敏感,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就感知到了这里不是雨村。

  吴邪屏住呼吸,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地方似曾相识,且勾起了他一些不太好的回忆。脱落的墙皮,简陋的家具以及地面上散落的烟头的泡面盒子——吴邪后背发凉,急忙从那个口袋里掏出手机,上面的日期赫然显示——

  2013年7月19日

  开什么玩笑?!吴邪在雨村几年养出了几分任性,狠狠地踢了一脚脚边堆摞的垃圾。

  不对不对不对——吴邪疯狂梳理脑子里的信息,这个时间太巧了,沙海计划第十七个人刚刚失败,一个月前他亲自选中了黎簇并且开始针对此时还是高中生的他开展计划。而今天,今天晚上是黄严在黎簇背上刻上七指图的日子。

  手机铃声响起,吴邪按下接听键,王盟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老板,找到黄严了。”

  吴邪脑子里天人交战,他想到黎簇在他计划里付出的代价,如果这真的是重来一次,黎簇与吴家三代的谋划,他该怎么取舍?

  “老板!老板!”

  王盟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吴邪沉思良久,最后哑着声音,说:“找个人来接我,我要亲自看着。”

  “好的。”

  昏暗的巷子外,吴邪和王盟坐在车里,吴邪点燃一支烟,看着烟雾袅袅升腾,又时不时的抬手看看手表。

  王盟小心翼翼觑着自己老板,只觉得他今天心情格外焦躁。

  “老板,你今天怎么了?”

  吴邪抽了一口烟,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救护车呼啸着从他们身边开过,吴邪熄了烟,发动汽车跟在救护车后边来到了医院。

  吴邪没敢守在手术室外,只好待在消防通道里等着王盟给他打听黎簇的手术情况,与此同时不停地梳理他现有的信息。

  他不知道这是梦里还是真的回到了2013年,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记忆很连贯,只缺了汪家总部的位置——像是被刻意抹去,想让他重走一遍沙海计划。目的呢?凡事皆有目的,他想不通背后策划之人的目的何在。

  他正思考着,王盟慌乱的脚步打乱了他的思绪,吴邪心脏骤然一空,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老板——”王盟气喘吁吁地跑到吴邪跟前,“抢救失败了,黎簇死了。”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般劈过,吴邪眼前发花,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崩塌、像是进入了一个万花筒,周围都是斑斓的旋转的色块。钢筋水泥材质的地面违背物质定律,竟然像开始像流沙般塌陷,吴邪无处可躲,坠入深渊。


  3

  “老板——老板——”

  王盟的声音把吴邪的意识从混动中惊醒,眼前的惊醒像是拼图一般迅速聚拢并且变得清晰。

  王盟把手放在吴邪眼前晃了晃,被吴邪下意识的一把打掉。

  视野不再受阻,眼前的景象映入眼帘。梁湾被吴家的伙计按坐在沙发上瑟瑟发抖,黎簇上半身的绷带被解开,面朝下双手被反锁在后腰按在茶几上,也许是刚刚挣扎过,胸脯起伏不停地喘息。

  何其熟悉的场景,吴邪还没从上一次黎簇死亡的消息中缓过神来,新的信息有带来新的冲击——这是他和黎簇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场景,他刚从医院把梁湾和黎簇绑来,正在控制黎簇查看他背上的伤疤。

  他刚给黎簇一个下马威,用臭豆腐对他们进行服从性测试,就此评估黎簇在计划里的可控性。

  太诡异了,刚刚算什么?现在又算什么?他为什么会多次重复经历过去的事,这是幻境?还是梦境?

  吴邪反复对比两次的经历,试图梳理出一些共同点以寻找突破,但是现有的线索太少,挫败感难以控制地涌上心头。

  突然安静下来的黎簇让坎肩有点意外,刚刚还想过年猪一样难按,却在他老板开始莫名发呆以后突然放弃了挣扎,他看了看黎簇,又看了看吴邪,最后和王盟对了对眼色。

  坎肩:老板怎么在这关键时刻发呆啊?一屋子人看着呢。

  王盟:我不知道啊,你喊喊他?

  坎肩:我不敢,你来。

  王盟:我也不敢。

  坎肩:你来,我手底下还有一个呢。说罢用眼神指了指黎簇。

  王盟无法,总不能干耗着,时间紧迫。他又等了一会,酝酿情绪,拿出社畜谄媚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说:“老板,我们是不是该下一步了?”

  吴邪的思绪被打断,他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发现除了黎簇,所有人都盯着他。

  “你们都去那个房间等着,把黎簇留下。”吴邪发话,他现在急需和黎簇有一个独处的空间。

  无关人员迅速退散,把两个人留在客厅里。

  黎簇失去桎梏,翻身坐了起来,眼里还是没有散去的茫然。

  过了片刻,黎簇像是终于弄清楚了周围的情况,开始变得惊恐,他迅速站起来,抄起手边的一把手术刀躲进角落。

  一个念头迅速占据吴邪的思绪,他没敢有多余的动作,生怕刺激到黎簇。

  “黎簇,你是不是记得什么?”吴邪放轻声音,想稳住黎簇的情绪,他是黎簇不幸的始作俑者,自然知道如果黎簇真的回来了将会是多么绝望与恐慌。

  “吴邪——你他妈什么意思?”

  好了,吴邪心里了然,黎簇有关于未来的记忆。

  “黎簇,你先把刀放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吴邪慢慢靠近黎簇,却被挥舞的刀子止住了脚步。

  黎簇冷笑,“你的计划会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一次而改变吗?吴邪,我远比你知道的更了解你,但是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计划可以改变!黎簇,你很重要。”

  “吴邪,我不相信你。你已经骗我一次了!”黎簇眼眶发红,背后的伤口因为男孩大幅度的动作已经裂开,没有绷带的阻却,鲜血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板上。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黎簇环顾四周,这里是他噩梦的开始,他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比起这些,他宁愿一死。

  对啊,他还是有选择的,黎簇眼里涌现病态的疯狂,吴邪心里一紧,想上前夺过黎簇手里的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黎簇朝吴邪扯了扯嘴角,说:“老子不陪你玩了。”

  手术刀被黎簇反握,他以最决绝的力度割破自己的颈动脉,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扑过来的吴邪身上,吴邪接住往下倒的黎簇,慌乱中随便扯过一片布料捂住伤口。

  “黎簇!”

  吴邪跪坐在地上,死死捂住黎簇的伤口,但是作用却微乎其微,温热的鲜血不断从他指缝流出,黎簇的脸色迅速变得灰白,失去生机。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该是这样的,他和黎簇之间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血液被呛入气管,黎簇张了张嘴,不停的咳出血来。他艰难的,将最后的遗言吐出:

  “吴…邪,我…恨…死…你了…”

  黎簇眼里的神采逐渐消散,唯有刺骨的恨意久久停留。

  吴邪想,黎簇的恨意他还能承受多少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周围的空间陷入凝滞,四下寂然,吴邪的心脏一下跳的比一下重,仿佛要把胸腔震碎,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像是一声嗤笑。

  “又失败了,剩下的机会不多了。”

  吴邪戒备陡生,环顾四周想找出声音来源,但是周围的空间却像是失去了支撑,如同玻璃出现裂痕,而后化成碎片。

  

  4

  “吴邪、吴邪——”

  少年清脆的声音再一次将吴邪从混沌中拉出,吴邪缓慢的眨眨眼,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

  是黎簇。

  这个认知让吴邪的心脏跌宕,感觉手里似乎还停留着鲜血的余温,他飞快制住黎簇,将少年压制在旁边的胡杨树上 。

  “吴邪你有病吧!都说了我学!我学!别撕票!”

  黎簇疼得吱哇乱叫,还得分神躲避吴邪在他身上四处搜寻的手,“别动手动脚!”

  吴邪确定黎簇身上没有什么武器,微微放松手里的力道,黎簇扭头看他,眼里都是清澈的愚蠢。

  这是十七岁的黎簇。

  这让吴邪莫名松了一口气,十七岁的黎簇和吴邪之间还没诞生恨意。

  黎簇在吴邪的注视下耳垂变得通红,视线开始躲躲闪闪,他趁着吴邪制着他的力气减弱,挣脱束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出去老远。

  他揉了揉手腕,看吴邪待在原地半天没动静,又一点一点地挪过去,歪着脑袋打量他。

  “吴邪,你怎么了?抽什么风?你不说要教我行走江湖的技巧吗?洗耳恭听啊。”

  吴邪勉强收敛心神,朝黎簇朝朝手,示意他过来。黎簇记吃不记打,虽然迟疑,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来,吴邪揽住男孩的脖子,把他带进车里,哑着声音说:“在这陪我一会,别说话。”

  黎簇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吴邪,但是鉴于淫威,不敢有什么意见,乖乖的跟着吴邪坐在后座上,整个人都快贴在车门上了。

  吴邪分神用余光打量着黎簇,看着他此时鲜活热烈的模样,又想到以后会发生的事,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现差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他经历的第三重…幻境,暂且叫它幻境吧。记忆里时间线延伸最长的时间点是2018年冬,他和黎簇三年未见,而后收到小花的消息说黎簇失踪,他和胖子小哥三人收到消息赶去北京,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然后在解雨臣的建议下回雨村修整,准备以他带去雨村的关于黎簇的资料为锚点对困境破局——细细梳理下来,最远的记忆是回到雨村的当晚,那个时间线应该是现实世界。

  幻境的本质是对过去记忆的解构,除却预知梦,幻境里很难出现未来时间线上的事——基于这个结论,吴邪可以确定现实时间线,那么该如何走出幻境?幻境构筑的意义是什么?幻境里发生的事会对现实有影响吗?

  结合前两次梦境崩塌的原因,吴邪把目光聚焦在黎簇身上——黎簇的死亡会让幻境崩塌,从而进入下一重幻境,但是那个声音说剩下的机会不多,说明幻境不会无限循环,并且有世外力量进行干涉,如果不在限定的次数中成功破局,代价会是什么?

  吴邪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涌现出几个疯狂的想法——他想要更多的线索,他需要一次和那个声音直接对话的机会。

  冷静、冷静——吴邪暗自告诫自己,要等待时机。

  故事沿着他熟悉的既定轨道发展,周围人所做出的动作、对话就像是剧集重播一样,吴邪不动声色地配合,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就像突然拥有了先知视角,对周围人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这使他能更从容的解读这些举动背后的含义。

  于是观察黎簇迅速成为了他的新爱好。

  十七岁的黎簇还是把情绪写在脸上的少年,对吴邪这个绑架犯虽然还保有警惕,但是其他凶神恶煞的同伴把吴邪衬托的人畜无害,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往吴邪身边凑以寻找安全感——虽然不合时宜,但是吴邪很受用。

  入夜以后,吴邪做好部署,然后走进黎簇的帐篷把他叫醒。

  黎簇眼里还带着睡意,头发四处乱翘,脸颊上还有睡袋的印子——像极了一只小狗。吴邪没忍住,伸手揉揉黎簇的脑袋,男孩乖巧的坐着,任凭他为非作歹。

  “吴邪,你有病啊。”黎簇总算是回过神了,把吴邪的手打掉。

  “嘘,”吴邪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走,带你私奔。”

  “你现在良心发现了?”黎簇忽略吴邪奇怪的用词,眼里迸发出光彩。

  吴邪笑而不语。

  半小时后,两人驾驶着越野车穿梭在黑暗的沙漠里,广袤荒芜之地没有既定的道路,四处皆为旷野,吴邪不看地图,不开导航,只是随心所欲的朝随便一个方向驰骋,此时此刻,吴邪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黎簇,满天星光给这场冒险添加了别样旖旎氛围。

  黎簇趴在窗户旁,借着微弱的车灯欣赏着周围的景色,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你不问问我们去哪?”

  黎簇扭头看着吴邪,眼里带着笑意:“随便啦,反正我也没有决定权。暂且相信你一下。”

  吴邪没来得及回答,眼前的画面突然定格,时间再次凝滞,吴邪等待着这次冒险的后果。

  幻境没有崩塌,眼前忽然发出刺目的白光,目光所及之处都被白光吞噬,瞬息之后,吴邪发现自己回到了黎簇帐篷门口,缝隙里透出暖光,黎簇依然在沉睡之中——时光回溯了。

  吴邪烦躁地挠挠头,准备实行第二个方案。

  他依旧把黎簇叫醒,再次揉乱男孩的头发,轻车熟路的躲开黎簇的拍打。

  “吴邪,你有病啊。”

  吴邪点头,其实他可以不叫醒黎簇的,但是他很想看到黎簇对他接下来的举动的反应,尤其是这种瞬间,光是想象就能激起吴邪近乎病态的欲望——三年的时光没有淡化他对黎簇的任何欲望,越是压制越是深沉。

  我可能是病了,吴邪想。

  他神情温柔地看着十七岁黎簇稚嫩的眉眼,此时的黎簇还没经历那些,他亲手早造就的苦难还没在黎簇身上留下痕迹——这样的黎簇太令他怀念了,这样的黎簇也让吴邪生出许多幻想,如果他再勇敢一点,他和黎簇之间是否有另一种可能?

  黎簇还震惊与吴邪的点头,愣在原地,双眼瞪的溜圆,满是稚气。

  压制许久的爱意在此刻喷涌而出,爱意滋生勇气,吴邪猛然凑上去,趁着黎簇不注意,吻住那双薄唇。

  少年人稚嫩,白长了好看的脸,连早恋的经历都没有,更别提被自己倾慕对象突然夺走初吻了这种事了,吴邪没有闭眼,看着黎簇僵在原处,睫毛乱抖,脸颊绯红。过了好一会,在吴邪决定更进一步时他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推搡身上的男人。

  吴邪并不恋战,顺着力道松开他。

  黎簇捂着嘴,一只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看着黎簇炸毛的样子,吴邪在心里煞有介事的点评了一句真可爱。

  心里莫名柔软起来,他突然改变主意了,吴邪想,还是不要让黎簇看那么血腥的东西了,他很珍惜和十七岁黎簇相处的时刻,但是幻境之外的二十二岁的黎簇还在等他。

  吴邪没费什么力气压制住黎簇的反抗,捂住了男孩的眼睛。

  “黎簇,待会见。”

  吴邪和十七岁的黎簇告别,抽出大白狗腿,利索地捅入自己的心脏。

  幻境的崩塌和疼痛几乎是同时出现,幻境崩塌的瞬间,吴邪手中的匕首率先化为齑粉,疼痛神经只来得及将心脏处的余痛传入大脑,周身景象不断扭曲、重叠、幻灭,最终在一片虚无中定格。


  5

  “你想得到什么答案?”吴邪眼前凭空出现一行字。

  吴邪用自己的死亡威胁操控着幻境的神秘的不知名力量,换来了它的妥协。

  “我想知道循环的目的。”吴邪问出最核心的问题。

  “没有目的。这只是一个游戏。”

  “游戏?用黎簇的死亡当作你的消遣吗?”

  “你很在意?”

  “没有人的死亡应该被当作消遣。”吴邪选择回避,他对黎簇的心意从来没有见过光,他习惯了隐藏和欺瞒,乍然被点破让他有点慌乱。吴邪默默祈祷它没有读取思维的能力。

  “但对你来说都是假的。”

  “所以你消遣的是我?”

  “如果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这什么渣男语录?!吴邪一边腹议,一边判断出和他对话的应该是人的意志,而非某些死物,对话中的情绪很随机,很鲜活,只有人类之间的对话才能产出这种情绪。

  “这场游戏分输赢吗?”

  “如果没有你在意的,输赢没有意义,因为代价不需要你支付。你经历的只是另一种可能性。”

  空中的字停顿片刻,像是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就当作是一场旅行吧。”

  吴邪微愣,然后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如果我输了,谁要付出代价?”

  他死死盯着前方,祈祷不要是最坏的答案。

  事以愿违,空中的文字缓缓显形,勾起了吴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黎簇。”

  短短两个字让吴邪心里杀意翻腾——理智告诉他现在根本无法确定背后之人是否真的可以向黎簇索取代价,但单是黎簇有被威胁的可能就已经触犯了他的逆鳞,而且他根本不敢赌,黎簇的失踪状态让他不能百分百保证黎簇的安全,而他现在也完全处于一个被动的状态,没有可以与之交锋的筹码。

  吴邪沉思片刻,用商量的语气说:“能不能换一下,把代价换成我。”

  “不能。”

  “吴邪,这里对你没有敌意,同样的,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吴邪皱眉,它太坦诚,太漫不经心,仿佛是一场无聊游戏的旁观者,谁输谁赢对它都没有意义,好像它不论如何都会取得相应的奖励,这里太古怪了,以至于让他没有丝毫头绪。

  “那游戏规则是什么?”

  “克服会让幻境崩塌的偶然性因素的同时让故事沿着既定的轨道发展。”

  这么抽象?吴邪盯着眼前的一行字,心里开始归纳前几次幻境崩塌的原因,好在循环的次数不算太多,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概念。

  “那如果我成功了呢?”

  “你可以把黎簇带出去。”

  带出去?什么意思?吴邪强压下心里的恐慌,难道黎簇和他一样也是被困在这里?那为什么他没有记忆?不对,他有,在第二次循环里,不,在第一次循环里可能也有,有记忆会直接导致黎簇的死亡,所以第三次是没有未来记忆的黎簇,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黎簇是不是和我一样——”

  “问答时间结束,祝你好运,吴邪。”

  “等等——”

  但是它似乎没什么耐心,周围的虚无开始快速流动,色块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自动拼接,瞬息之后,吴邪又回到了黎簇的帐篷前。

  吴邪心里冒出无数句标准国骂,烦躁的点上一支烟,烟雾袅袅,思绪纷繁,篝火已经燃尽,只有点点猩红色的微光点缀在黑暗中,背后帐篷的缝隙里依然透出暖光。他在外面待了很久,直到寒气将其裹挟,透过衣物附着在皮肉上。

  沙漠里很安静,安静到吴邪可以听见黎簇平稳的呼吸声,他下意识的调整自己的呼吸与之同频,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过了一会,吴邪钻进黎簇的帐篷里,把熟睡的男孩摇醒。

  黎簇睡眼朦胧,眼神还没聚焦在吴邪身上,起床气就让他就先一步问候出声:“吴邪你干嘛?”

  “起来重睡。”

  黎簇反应了一会,费劲地瞪大眼睛试图在吴邪脸上找出他不是神经病的理由,但吴邪一脸认真的样子反倒让黎簇开始怀疑自己,黎簇被噎的说不出话,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勉强吐出一句:“吴邪,你有病啊。”

  吴邪也不恼,掀开毯子挤上床,还顺便把黎簇按着躺下,黎簇实在是困得厉害,决定不跟神经病计较,但是吴邪身上的寒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想这神经病是不是去偷鸡摸狗了,心里骂归骂,却还是把毯子往那人身上挪了挪。

  吴邪惯会得寸进尺,厚着脸皮把人往怀里带。

  “这样暖和。”

  黎簇停止挣扎,骤然突破合理社交距离让他有点别扭,但那人给出的正当理由他也没法反驳,左右自己也不吃亏,也就随他去了。

  微弱的灯光下,隔着衣物感受着另一个人的心强健有力的心跳,吴邪说:“黎簇,我会平安把你带出去的。”

  过了好久,就在吴邪以为黎簇睡着之时,怀里人闷闷出声:“我相信你。”


  6

  吴邪以为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凭着对未来的预知,不说能一帆风顺把黎簇带出去,至少能在他能力范围内让黎簇少吃点苦头。

  事以愿违,对未来的预知并不是胜利的催化剂,而是一枚击溃吴邪的子弹。

  在重力装置上,吴邪看着所有的情节重演,死去的依然没有生还的机会,他依旧无能为力,他不断地在心里警告自己,幻境之中只有黎簇和他自己是真的。

  忽然,余光之中的黎簇在摇晃中失去平衡,整个人往下栽,吴邪眉心一跳,飞扑过去想抓住黎簇的手。

  吴邪非常确定自己已经抓住了黎簇,排除视角差异、光线问题等,手掌之间分明已经有了实打实的触感,现实却仿佛空间错乱一般,在下一个瞬间脱手,黎簇坠入深渊。

  强烈的冲击反而让吴邪的大脑飞速运转,把细节完完全全的刻印在视网膜上,周围的一切似乎按下了延缓键,他眼睁睁地看着黎簇缓慢下坠,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是恐惧、茫然与不可置信。

  石刃穿胸而过,殷红的血液喷溅而出,像是下了一场血红的小雨。黎簇被钉在地上,血液被呛入气管,引得他发出剧烈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扯动伤口,又让伤势不断恶化,像是一场凌迟。

  黎簇抬眼寻找吴邪的身影,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寻找自己最信任的存在,但是因为光源的位置在顶端,他逆着光,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凭借着直觉和吴邪对视。

  吴邪感受到男孩的视线,没有犹豫,在王盟的惊呼声中一跃而下。

  幻境崩塌的很快,快到吴邪还没落地,周围的景象就开始涣散,时空定格之间,他读出了黎簇最后的遗言——“骗子。”

  吴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脑中名为理智的弦铮铮作响,仿佛再施加一丝一毫的力度就会立刻断裂,无边无际的怒气、悔恨与懊恼化为野火在心脏处燃烧。

  真是——要疯了。

  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一般,下一次的幻境迅速构建,吴邪近乎崩溃的状态没有换来片刻停留,四周飞速流动的色块晃得他头昏眼花,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停的深呼吸,他没有崩溃的时间,黎簇还在下一次幻境里等着他。

  毫无征兆的,颈部传来一阵刺痛,吴邪心头一惊,立马反应过来这次幻境开启的时间点——他联合黑眼镜骗黎簇只有一支血清,让黎簇以为自己无药可救,然后还把小孩吼走。

  吴邪挣扎着想清醒过来,他想看看黎簇,但眼皮像是有千斤重,疼痛与眩晕蚕食他的意识,他拼命睁开眼睛,最后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

  不要走…不要…

  没有人停下来,故事轨迹一如既往。

  吴邪像是溺水的人在浓稠的黑暗里挣扎,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拨开眼前的黑暗清醒过来。

  一旁的黑眼镜和王盟见人醒来,尤其是王盟,很有眼力见的把自家老板扶起来,把水放到人手里。

  “老板,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新买的血清没用,吓死我了。”

  吴邪哑着声音问:“我昏迷了多久?”

  黑眼镜瞄了一眼腕上的机械表,说:“14个小时。”

  吴邪吸气、呼气、再吸气——

  爹的!根本忍不了一点!

  吴邪把手里的水瓶捏的变形,然后狠狠地甩出去,王盟和黑眼镜被他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

  “吴邪——你状态不对。”黑眼镜出声,脸上是少见的凝重。

  吴邪回神,终于发现了黑眼镜的存在,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把自己经历的如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一是试探世外力量干涉的底线,二是他现在必须寻求外界的帮助,在黎簇这件事上,他无法保持绝对的理性,而黑眼镜很适合充当定海神针的角色。

  黑眼镜和王盟安静的听他讲完,一时没有作声,王盟一脸质疑,有点怀疑这是不是血清的副作用,吴邪也没指望他,只是死死盯着黑眼镜。

  “你不信吗?”

  黑眼镜摇头,说:“干我们这行的,一些很平常普通的故事,极大可能是假的,一些比较离奇的,可能半真半假,非常离谱的,反而是真的。”

  吴邪心里的压力卸下一些,至少这次他不会是孤军奋战。

  “但是——”黑眼镜顿了一下,“根据你叙述的细节,我觉得,那股世外力量是站在你的对立面的,它确实对你没有敌意,却有一种天真的残忍。它很了解你,所以每次循环开始的时间点都非常巧合,把你耍得团团转,你想避免黎簇的死亡,而它却是黎簇死亡的推手。再者,循环里你的自由度太高的,就比如你可以把循环这件事告诉别人,说明在循环里你掌握着部分主动权,它无法完全控制你的行为,在出现它不可接受的偏差时只能重置。现在你需要确定的是,你的权限在哪?它的底线在哪?

  听过蝴蝶效应吗?你现在分享的信息已经能够引发风暴了,但是你看,没有重置。”

  吴邪陷入沉思,黑瞎子多吃的几十年的饭果然不是白吃的,一下子点出了其中的关窍,他莽撞的把事情说出来,反而蹚出了一条路。

  黑瞎子看着吴邪这反应,知道他快找回状态了,继续开口:“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试探出它的底线,这种拉扯,应该是你最擅长的…你得先定下心来,不能因为涉及黎簇就乱了方寸。”

  吴邪听出了黑眼镜的未竟之意,前几次的失败对他的冲击太大了,才会导致他手足无措,从而被钻了空子。

  王盟在一旁也琢磨出几分真意,钝感力好死不死突然发作,说:“老板,你该不是得了利马综合症了吧…就是绑架犯爱上人质那个…这可是病啊,得治。”


  7

  打通关窍以后,吴邪迅速调整好状态,虽然已经在雨村修养了三年,但花费十年养成的状态早已深入骨髓,无法根除,安逸的生活只是让那头野兽进入了休眠,而黎簇的死亡循环则让其苏醒。

  吴邪迅速完成了对计划的复盘,结合自己对未来的预知,除去世外力量刻意抹去他所知道关键信息,他对计划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改——其他的支线可以安排其他人去完成,只有汪家总部这条线,这次循坏开始的时间节点是黎簇已经被他推入汪家的视野,没有更改的余地。

  砝码全部堆在黎簇身上,在这个时间节点,与其说是吴邪在阻止黎簇死亡,不如说黎簇是在自救。

  吴邪耐心地等待,等待黎簇成功读取他藏在费洛蒙的信息,等在他将汪家总部的位置信息传递出来。他无法控制自己,脑子里不停地闪回沙漠13天中和黎簇相处的细节,懊恼自己没有多教他一点生存的技巧。

  吴邪就这么在焦虑中等来了黎簇的信息,马不停蹄的带着人驱车前往,此刻所有被隐藏的信息归位,吴邪坐在副驾驶上消化着这些信息,面色凝重。

  消息的传递比现实时间线晚了一天,这不是个好兆头。

  黑眼镜看着自家大徒弟阴沉的快滴出水的表情,开口道:“吴邪,你在担心什么?”

  “我怕会有什么差池。”

  “然后害怕要面对下一次未知的循环了?”

  吴邪捂住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我害怕没有下一次循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最后的机会。”

  黑眼镜无言以对,只能带着鼓励性质拍拍吴邪的肩膀,转移话题:“你不好奇我在听说自己只是在一个幻境里是什么想法吗?这可是难得的一次体验。”

  吴邪知道黑眼镜的好意,配合说道:“好奇啊,跟你徒弟说说呗。”

  “我在想,这个幻境,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黑眼镜有时候会冒出一些很有哲理的人生笺言,但吴邪是个标准的工科生,对这些笺言大多数时候都无法即时领悟,只有在他闯的头破血流之时才能品味出几分真意。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巨大的爆炸轰鸣,远处白杨林中有滚滚浓烟升起,在空中形成一个小型的蘑菇云——汪家总部被炸了。

  吴邪心口一空,而后一阵绞痛袭来,他有些喘不上气,呼吸急促的靠在椅背上。


  黑眼镜无暇顾及其他,因为世界在他眼前崩塌,他看着万物化为齑粉,然后扭头对吴邪说:“还真挺有意思的。”

  吴邪心里最后的想法是:这逼孩子真莽啊,真有本事,等出去一定要抓起来狠狠教育一顿!

  一切清零,吴邪再次陷入虚无。

  吴邪数着自己的心跳,发现这次在循环间隙停滞的时间比以往都长。

  要到尽头了吗?要结束了吗?他还是失败了吗?

  好在命运少见的眷顾他,颈部再次传来刺痛感,吴邪心里一喜,这次循环的时间节点竟然和上次重合了,吴邪有预感,这次世外力量的控制权可能有所减弱,它也无法随心所欲的控制幻境,只能在权限内施加影响,这个影响力似乎也是随着循环次数的增加而逐渐减弱。

  这个发现让吴邪士气大涨,他与蚕食着自己意识的世外力量对抗着,隐约有了几分胜利的趋势,吴邪抓住机会,拉住了即将离开的黎簇的手。

  黎簇前一秒本来还在因为吴邪让他滚攒了一肚子火,后一秒因为吴邪的举动,火气呲啦就熄了大半。他俯下身子,想看看这位神经病到底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黎…簇…你一定要…活着…出来…”

  莫名的,黎簇感到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眼睛发酸,脸颊传来一阵温热,他用另一只手摸摸脸颊,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真奇怪,黎簇忍着心头的怪异,利索的把眼泪抹去,把手抽回来:“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用不着你担心!”

  吴邪很欣慰,他看着黎簇的背影,心想:臭小子,你可一定要说话算数啊。


  8

  在这次的幻境里,吴邪另辟蹊径,和黑眼镜去了黑毛蛇的巢穴,汪家就是在这里收集费洛蒙,然后找人读取里面的信息。在过去的十年里,吴邪就是从源头污染信息,将自己计划片段式的录入费洛蒙中。

  为了计划可以顺利进行,吴邪对信息的传递设置了一个阀值,确保只有自己选中的人才能将碎片式的信息拼接起来,但代价是效率低下,而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黑眼镜有点看不懂吴邪到底在想什么,他对吴邪的计划并不是全盘知晓,或者说,真正完整的计划只有解雨臣和吴邪知道。可是他再怎么缺少对计划的了解,也很清楚吴邪这次的举动非常冒险,旁的不说,他在费洛蒙里投掷的信息万一被汪家人发觉了呢?万一黎簇失败了,下一环怎么进行?

  黑眼镜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也算是一个友善的提醒,没办法,亲徒弟,还能逐出师门咋滴。

  吴邪没有在这次循环里告诉黑眼镜循环的事,尽可能的排除新出现的意外因素对结果的干预,经过了那几次失败的循环,吴邪有点草木皆兵,但他完全明白黑眼镜的顾虑,这确实是一部险棋,但黎簇值得他冒险。

  吴邪随手拨开眼前的枯藤,说:“黎簇一定会成功的。”

  这句话让黑眼镜提起兴趣,接上话题:“你这么肯定?你这么笃信,之前的失败算什么。”

  吴邪苦笑,他的笃信来自在雨村三年的无数个噩梦惊醒的夜晚,山间夜色浑浊,压的人喘不过气,醒来以后还以为所谓成功只是梦里的妄念,每当这时,他就会复盘第十八次成功时的所有细节,次数多了,他发觉,他将黎簇定为第十八个人简直是漫天神佛对他的眷顾,除了黎簇,他再也找不到更加适合的人了——可惜这所谓的合适,对黎簇而言却是无妄之灾。

  越是笃定,越是愧疚,越是想逃避。

  “我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黎簇不是选项,他是我唯一的正确答案。”

  污染信息源的行动很顺利,黎簇也不负众望,比计划提前传出了汪家总部的方位,加上现实时间线,这已经是汪家总部第三次被炸了。

  对于这个操控了九门百来年的家族,吴邪表示不管炸几次都不足以泄愤,对长生的贪念已经让汪家变成了一个怪物,无法感化,只能屠杀。

  九门之人几乎倾巢而出,场面一片混乱。这是一场酝酿了三代的博弈,胜负时刻自然不可能是小打小闹,吴邪穿梭其间,满心满眼却是黎簇。

  搜寻无果以后,吴邪察觉事情又出现了差池,好在坎肩抓到的一个人让他看到转机。

  汪小媛——吴邪计划中非常关键的一个人。

  女孩被吴家的几个伙计按在地上,满脸血污,眼神却异常锐利,像只蓄势待发的花豹。

  吴邪没跟她客气,他的修养早就在几次三番的失败里喂了狗,掐着人的脸迫使她抬头,汪小媛像是认出了吴邪,眼中的戒备褪去一点。

  “黎簇在哪?”

  汪小媛甩开吴邪的手:“你放了我,给我准备足够的物资让我离开,我就告诉你。”

  “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汪小媛嗤笑:“你以为黎簇是怎么把消息提前放出去的,没有我的配合,你们能那么顺利找到这吗。我和黎簇算不上朋友,但也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总部覆灭,我和他是共犯,他说他相信你,你也在意他,那他就是我的筹码。只有我这么一个汪家人会告诉你黎簇的位置,吴邪,你觉得我有资格吗?”

  吴邪脸色难看,生平第一个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拿捏了:“大不了掘地三尺,我就不信找不出一个大活人。”

  女孩扯出一个微笑,说出的话却是恶魔低语:“但你没有时间了。”

  吴邪背后沁出冷汗,他还是低估了汪家,他挥手,示意伙计放人,汪小媛迅速起来,利索的把脱臼的手臂推回去,骨头正位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现在可以说了?我耐心有限。”

  “他在实验楼负二层121,实验楼内部有独立的供电系统,实验室的门是防爆的,我趁乱拿到了首领的铭牌,可以开门。”汪小媛从衣领里掏出一个挂牌,朝吴邪晃了晃,“用这个换一辆车外加一车的补给品,你不亏。”

  “你准备的还挺充分。”

  “我说了,我和黎簇是共犯,这么大的家族,出一两个叛徒也很常见,恰巧我就是。”

  吴邪把车钥匙扔给女孩:“补给品在后备箱。”

  汪小媛也顺手把铭牌丢过去,接住钥匙,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终于,终于,终于可以逃离了。

  吴邪获取关键信息,带着人急匆匆往汪小媛说的地方赶,实验楼在总部的一个角落,是重点监视区域,四周摄像头密布,解雨臣的人已经将这里筛过一遍了,没留什么活口,吴邪拿着权限铭牌,一路畅行无阻。楼栋墙面坚固,也顺势将外界的动静隔离。

  他刷开那间实验室的门,终于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黎簇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昏睡在实验床上,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双手的衣袖被挽起,手臂静脉血管的位置密密麻麻的都是针眼,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针剂瓶。

  吴邪几乎是飞奔到床前,在探查到黎簇还有呼吸之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没有犹豫把人打横抱起,和黎簇额心相贴:“对不起,我来晚了。”


  9

  将黎簇带出汪家后,吴邪做出了和实现时间线完全相反的选择,跟着人一起去了医院,路上挂了小花十几个电话,最后还是犟过了小花,把摊子尽数推给解当家。

  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黎簇了,思念早已决堤,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只想和黎簇待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想管。

  事实证明吴邪对黎簇情况的预估还是过于乐观,当晚抵达解家名下的医院后,一个晚上的时间吴邪数不清自己签了几份病危通知书,手术室外医护人员来去匆匆,吴邪对黎簇的重视让解雨臣乍舌,在收尾工作的间隙挤出时间发挥钞能力,不知道从哪里薅来了一个专家组,楼外是直升机的轰鸣,吴邪靠在墙上,禁烟标识挂在极其显眼的地方,他没有点火,而是撕开烟纸,干嚼烟草。

  王盟和坎肩被他打发去帮解雨臣了,他一个人守在手术室外,等待一场判决。

  煎熬让时间失去概念,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术中的灯牌终于从红灯变成了绿灯,吴邪拦住一个白大褂,医生是解家人,自然认识吴邪,也没绕弯子,直接说:“情况很悬,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你直接说吧。”

  “他体内的某种药剂含量过高——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和蛇毒的成分很像,根据他血液的化验结果,是近48小时注射进去的,循环系统无法代谢,会导致多器官衰竭。手术勉强维持住了他的生命体征,现在要转入ICU观察——恕我直言,根据器官衰竭的速度,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了。”

  多器官衰竭——这几个字像是巨石般砸向吴邪的心口,由这几个字散发的联想线索让吴邪从碎片中窥探到一丝真相的影子,这让他浑身发抖,胃部痉挛。医生眼疾手快扶他一把,引着他坐在椅子上,转身从隔壁准备室里自己的储物柜中拿出两瓶葡萄糖,吴邪接过一瓶,喝出了饮酒的架势。

  糖分的摄入让吴邪的情况稍微好转,开口问道:“我和黎簇对这种蛇毒都能免疫,过去我也摄入了份量不小的蛇毒,他对蛇毒的免疫能力是高于我的,为什么——”

  医生摆摆手,打断了吴邪的话,他知道吴邪想问什么,说:“人体的代谢是需要时间的,你在合理的时间摄入合理的剂量,让你的身体有时间将毒素排出,再进行下一次的注射,是没有问题的。他是在短时间内被动摄入过高的剂量,超出了身体承受的阀值,脏器无法承受,最后只能走向衰竭。”

  吴邪呼吸沉重,问出了他想知道的最后一个问题:“有没有可能,会有这么一种情况,在摄入超量的剂量之后,代谢勉强维持一段时间,查不出什么异样,然后过一段时间,身体无法承受,才开始出现器官衰竭。”

  “完全有可能。”

  “那这样还有救吗?”

  “这个我说不准,现在医疗水平还是很高的,如果运气好,不惜人力财力物力,也有可能被治愈。”

  黎簇的情况恶化的很快,让医生都有些匪夷所思。吴邪看着手边厚厚的一沓病危通知书,混沌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世外力量又在干涉。

  ICU外,吴邪隔着厚厚的玻璃,隐约看见黎簇眼角的晶莹 ,让他心如刀绞——黎簇在求生。

  这个认知给了吴邪极大的鼓舞,黎簇也在努力,他没有资格向谁妥协。带着这份决心,吴邪再一次去了黑毛蛇巢穴——下一次循环,真的是破釜沉舟了。

  幻境崩塌之时,吴邪正好找到了最关键的信息,和他一起的黑眼镜在地底深处,再一次见证了世界倾覆的奇观。

  这次的崩塌有些缓慢,吴邪抓紧时间将自己作出标记的位置刻进脑海里,这会是决定输赢的关键。

  新的信息会被重置,他只能在旧信息里做手脚,不计试错成本,成功的唯一途径就是破除世外力量制造的信息壁垒。

  幻境再一次重置,吴邪倒在地上,再一次看着黎簇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次吴邪没有拉住他,多次循环让他实在是没力气了。

  我会带他平安离开的,我一定会带他平安离开的。

  清醒后的第一时间,吴邪不敢有片刻耽误,迅速将新的计划嵌入实施,各个细节铺陈到位,让收到消息的解雨臣等人百思不得其解,虽然不理解,但吴邪过于笃定的态度也让他们没什么反对意见。

  吴邪和黑眼镜脱离监视,来到了黑毛蛇的巢穴,吴邪看着墙面上和上一次循环中一摸一样的孔洞,知道自己赌对了。

  抓住上一次循环中筛选出的可能藏有关信息的黑蛇,在黑眼镜狐疑的眼光中,把毒牙按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刺痛由伤口传遍全身,吴邪开始寻找隐藏在费洛蒙里的信息。不知道读了多久,吴邪在蛇的记忆中回归现实,鼻腔涌出一股热流,他抬手抹了一把,发现自己流鼻血了。

  黑眼镜在一旁守着,顺手递给他一张纸,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快了,已经能锁定一个大概的范围了。”

  “你那么着急干嘛?”

  吴邪沉默良久,说:“我答应过黎簇,要平安带他出去。”

  黑眼镜评价不了,只觉得造化弄人,什么时候动心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

  “继续。”

  黑眼镜本来还想劝两句,现在看来劝了也是白劝,只能把另一条蛇递过去。

  十六个小时后,吴邪在一条蛇的费洛蒙里找到了最关键的信息,在接触到那个片段的一瞬间,世外力量设置的信息壁垒倒塌,所有被它可以抹去的关键信息归位。

  他挣扎着清醒过来,朝黑眼镜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意。黑眼镜松了一口气,从包里找出解毒的药剂,推入他手背上的静脉血管。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吴邪摇头,“以后有的是休息时间。”

  这次的围剿吴邪没有依靠黎簇递出的消息,他现在发觉前几次循环的失败是被下套了,他被惯性思维带偏,以为只能等待黎簇递出来的信息,没有发现世外力量并没有能力阻止他利用其他预知的信息另辟蹊径。

  这狗屁世外力量到底是谁在操控——吴邪有种被当狗耍了的感觉。

  吴邪一边骂,一边第四次炸开汪家总部的大门——把仇家反复鞭尸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爽的。

  吸取了几次失败循环中的教训,吴邪对付起汪家来算是得心应手,在别人眼里吴邪像是未卜先知一般预判到汪家残余势力的逃窜方向,提前布控一举拿下。

  不过吴邪也不关心这些了,现实中的汪家早已铲除,吴邪承认这次有泄愤的情绪在里面,但那些都是小事,他现在首要关心的就是黎簇的安危。

  这次的围剿非常突然,吴邪带着人冲进总部腹地时,恰巧看见黎簇和汪小媛配合,给其他汪家人使绊子。

  吴邪的支援很快让周围清场,黎簇远远看着吴邪,满脸不可置信,良久,像是终于确定吴邪不是假的,几乎是飞扑过来,和吴邪撞了个满怀。

  “吴邪——你怎么那么快就来了?我还没找到机会把方位递出去呢。”

  吴邪把人揽进怀里,揉揉男孩的脑袋,嘴角噙着笑意:“说了会来接你,说到做的。”

  黎簇盯着吴邪,眼里情绪几经翻涌,最后在如释重负中定格,他说:“吴邪,看来我也赌对了。”

  吴邪察觉到一丝异样,发现怀里人的不知道何时褪去了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从容——独属于二十二岁黎簇的从容。

  “黎簇——”

  黎簇抬手捂住男人的眼睛,声音轻柔,带着蛊惑:“游戏结束。”


  10

  吴邪猛然惊醒,急促的呼吸惊动了床边的苏万,苏万瞪大眼睛,像是不确定吴邪真的醒了,又凑近看了看,最后终于确定吴邪是真的醒了,弹射起步,飞奔出房间,在门口还撞上了端着水的胖子,惹得一阵惊呼。

  吴邪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觉得浑身乏力,胖子发现吴邪醒了,“哟,天真,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就得送医院了。”

  吴邪喉咙干涩,胖子非常有眼力见的把水杯递过去,吴邪一口气喝完才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

  “早上叫你起床吃饭,怎么也叫不醒,这不,都下午了。诶,不是我说,你和苏万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这兄友弟恭的,人小孩可担心你了,一直在你床边守着,午饭都没吃呢。”

  “我只睡了一天都不到?”

  “是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晕得很…等等,你说苏万一直守着?他刚出去准备干嘛?”

  胖子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味,探头往窗户外一看,正好看见苏万背着包往外跑。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胖子率先扯开嗓门大喊:“小哥——别让这苏万这臭小子跑了——”

  “胖子,扶我一把,去苏万房间看看。”

  “得嘞。”

  两人走进客房,发现苏万带来的六个行李箱被翻的乱七八糟,吴邪顺手拿起一件衣服,发现是一件短袖。

  “这大冬天的,他往行李箱里塞那么多夏天的衣服干嘛?”

  吴邪抿唇,等着小哥把苏万带回来,没想到没等来苏万这小兔崽子,倒是看着黑眼镜单手揽着张起灵的脖子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瞎子,你不是接了个活吗?怎么在这?”胖子疑惑。

  吴邪看到黑眼镜进来的一刻,心里明白了大半,对胖子说:“还不明白吗?这就是他接的活啊。”

  又扭头对黑眼镜说:“你这一个人也拦不住我们三啊。”

  黑眼镜摊手,一脸无辜:“我可不是来拦你们的,我是来解惑的。”

  “有什么事路上说吧,我要去找人。”吴邪打断黑眼镜的话,招呼胖子小哥收拾东西。

  “你知道人在哪吗?”

  “你知道?”

  黑眼镜摇头:“苏万瞒的死紧,我也是中途参与进去的,知道的不完整。”

  吴邪动作一顿,转手给小花拨了个电话,告诉小花重点查苏万和杨好两人的行踪。解雨臣动作很快,十分钟不到就给他回了个电话。

  “查到半年前苏万预定了一个直升机航线——时间是今天,目的地是舟山的一个无人岛。你怎么想到查苏万的?”

  “晚点再说,小花,你私人飞机现在能用吗?”

  “不能,航线要提前半个月申请,要去的的话,只能坐船了,我们找个地方会合。”

  “好。”

  吴邪挂了电话,四个人去了解家盘口下的一个码头。小花速度很快,没让他们等多久,五个人很快就会合了,小花看着手下发来的定位,感叹两个小屁孩手脚真是麻利,一刻都没耽误就往目的地赶,一看就知道是蓄谋已久,还想瞒人。要不是他能查到那个航线申请,还这能让两个,不,是三个臭小子摆一道。

  在这艘船上,由黑眼镜揭秘,吴邪一行人听到了世界上最疯狂的一次冒险。


  11

  时间拨回到三年前。

  黎簇被带出汪家以后确实消沉了一段时间,黑眼镜说的没错,他确实再也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过那种普通的生活——也只有吴邪,会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想让黎簇走上自己曾经奢望的一条路。

  而苏万和杨好的出现也算是把他拉出来泥潭,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说服黎簇的,黎簇真的就乖乖重读高三,最后高考金榜提名,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名校。

  时间中确实蕴含着良药,短暂的冒险能影响的了一时,还能影响一世吗?认识新的人,培养新的爱好,接触新的圈子,曾经的刻骨铭心即使不能被遗忘,也能在上面堆满新的东西,眼不见为净。就在黎簇他们以为真的要开始新的生活时,黎簇在学校的一次昏倒打破了表面的粉饰太平。

  器官衰竭。

  苏万和杨好连夜赶到校医院,苏万看着医生的诊断,哭得快喘不上气,还得黎簇这个刚醒过来的病号尽心安慰,生怕他哭撅过去,再倒一个。

  黎簇所在的学校医学部在全国赫赫有名,附属医院在内科治疗上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水平,所以他也没有转院,黎簇还笑嘻嘻对两个朋友嘴贫:“在校医院看病还能刷直接刷大学生医保,能少走好多程序呢。”

  惹得苏万哭得更大声,杨好也眼眶发红,随便找了个理由躲卫生间哭去了。

  学院对黎簇的病情很重视,找来了全国各地的专家,最后得出一个只能延缓,无法根治的结论。

  辅导员知道黎簇的家庭情况,刚毕业的小姑娘红着眼,小心翼翼的措辞。黎簇安静的听完,知道常规途径是走不通了,在办理出院的同时,也顺手把退学手续给办了。

  苏万和杨好知道他在想什么,医疗科学这边走不通,那就走奇疗异闻。他们也算是入行了,坐以待毙出现在他们身上,哪怕是有一丝奇迹发生可能,他们也会牢牢抓住。

  三个人很有默契的瞒着吴邪一行人,不为什么,黎簇就是不甘心,他既不要悄无声息的死去,成为吴邪手上的第十八道伤痕,也不要因为吴邪怜悯,依靠他们的帮助苟延残喘。

  这条路格外艰难,但黎簇是个难搞的小孩,事实证明黎簇之于吴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年的时间里,他迅速架空小浪沧,秘密收集有关线索,最后在秦岭找到了希望——青铜神树。

  黎簇的求生欲让他极其疯狂大胆,汪家和吴邪对他的培养模式养成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处事风格。在用一张可以治黑瞎子眼睛的药方把他拉入伙后,黎簇,杨好,苏万为主,黑眼镜配合,四个人制定了一个疯狂的计划,黎簇把他命名为“复燃计划。”

  取自死灰复燃之意,苏万觉得不错,觉得比直白的“复活计划”好太多了。

  黑眼镜早年间和张起灵去过秦岭,那时张起灵还记得一点,黑眼镜成功从他嘴里套出了神树与长生之间的联系,这让他们的计划顺利了很多。

  青铜树枝有“物质化”的能力,但前提需是要足够坚定的心智——最好是借助计划外的人完成,被物质化的过程中,在不同人的意识中,会有限定的死亡机会,在规定的次数内制造的新身体,才能正常死亡,一旦超过次数,后果就是获得永生。

  但这个永生可不是恩赐,而是躯壳融入神树,成为它的养分,意识寄居在树上,独自面对亿万万年的岁月。

  这是黎簇唯一的机会,求生的欲望压过了对永生的恐惧。

  于是计划开始实施,黎簇在生命的最后期限针对不同的人构筑上百个幻境,利用循环的幌子麻痹被选中的人。他们挑选了很多人,最后决定把第一次机会放在吴邪身上。

  然后就有了苏万和杨好开头的配合。

  “剩下的过程,就只有吴邪一个人知道了。”

  黑瞎子讲述完毕,顺带把话题甩给了吴邪。

  也许是真相太过惊世骇俗,哪怕是他们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见多识广,在此刻也只能沉默。

  最后还是胖子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天真,你觉得成功了没。”

  吴邪机械的摇头,让其他人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是不知道还是失败了?

  “我不知道。”

  解雨臣忍不住开口:“瞎子,你也太由得他们胡来了。小孩子死要面子不来求助,你也还小吗?”

  “这我可冤枉得很,那药方还被他们捏在手上,我要是说了,他们三跟我鱼死网破怎么半?你都不知道我那小徒弟,简直都要欺师灭祖了…”

  “他瞒着我,无非就是和我置气,是我的错,没给他足够的底气。”吴邪颓然道,他头一次觉得这三年太漫长了,自己在雨村带着对黎簇的不值钱的微薄的愧疚安稳度日,而黎簇则带着两个朋友,在绝望中抓住唯一一棵救命稻草,和操蛋的命运殊死搏斗。他带着执拗的求生欲,站在命运的对立面,站到现在,站到他得偿夙愿的今天。

  “有烟。”小哥打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五个人齐齐往外望,船离那个无人岛已经很近了,甚至还能看到苏万他们的直升机,两拨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船靠岸的时候,天色拂晓,他们奔波了一夜,两拨人谁也没有管谁,直直跑向烟雾源头。

  小岛上没有什么植被,乱石密布,岛屿中心一处稍微平整的地方矗立着一座木屋,此时正在燃烧,火堆前站着一个人,翻涌的热浪拉扯着他单薄的衣角。

  这是黎簇谋篇布局的地方,如今已经不需要了,他将木头房子点燃,火焰中诞生了一个夏天,驱散局部的寒潮,而远处是即将升起的朝阳。

  “黎簇——”

  “鸭梨——”

  吴邪和苏万同时喊出声,黎簇回头,看着苏万要哭不哭的样子,朝他晃晃手里的火把,笑容比火焰更加炽热。

  他丢下火把,一步一步的,走到他们身边,短短几十步,跨越生死,苏万早已泣不成声。

  吴邪喊了一句黎簇的名字以后就不再出声了,只是沉默的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把黎簇严严实实的裹住。

  黎簇心情大好,眉角眼梢都带着笑意,吴邪一个一个将大衣的扣子扣上,扣到最上面颈部的位置时,终于忍无可忍,狠狠亲了上去。

  黎簇知道把人耍狠了,幻境中有他残留的意识,他自然知道幻境之中发生了什么,非常乖的配合吴邪的亲吻,任他予取予求。苏万惊叫一声,然后被黑眼镜捂住了嘴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没看出来黎簇一箭双雕,收获满满吗?”

  良久,吴邪松开黎簇,脑子里千言万语,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黎簇叹气,决定有必要给在某些方面异常迟钝的吴木头打个样,朝杨好伸出一只手。

  杨经理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兄弟真是活过来了,不带喘气就开始套路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甩给黎簇。

  黎簇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枚戒指,说:“结婚吗?骨灰做的钻石,够有诚意吗?”

  吴邪眼泪哗啦流了出来,解雨臣和王胖子难得表情一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小哥也是少见的瞪大了眼睛。

  这谁顶得住?!

  “结!现在我就带你去长沙,开祠堂,入族谱。”

  海岛中的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照耀在这颗闪着幽微蓝光的宝石上。爱意穿透生死将两个人的灵魂紧紧缠绕。

  三年的时间,骨灰中的碳原子在高温高压中重新排列组合,遗骸蜕变成钻石,正如同黎簇,获得新生。

  ————end————

  文末感谢@梧爱酗酒(慢更) ,帮我梳理思路,每写一点都会夸夸我呜呜呜情绪价值拉满,我超爱你~

  一些碎碎念

  1.这篇应该没有番外,如果有,也是单开一章,随机掉落~所以不要在这篇下面留蹲蹲哦,我会删掉的

  2.上一篇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但是三次生活非常忙,没有时间一一回应,先说声抱歉,这篇两万字也写了一个半月,每天睡前挤出时间几百字几百字的写,虽然挺煎熬的,但是看上篇大家的回应,也让我非常有动力!非常感谢大家的喜欢,大家的反馈给我了莫大的动力,我会继续写下去的,虽然有点慢,也欢迎大家私信我点梗。

  3.(虽然我没有时间回复,但是还是不要脸的希望大家能多多评论,我真的好喜欢评论啊啊啊啊啊啊)

  4.紧赶慢赶在国庆假期发出来,希望大家吃饭愉快~祝大家国庆快乐。

  

东纹绣

【闲泽】笨小孩11

前言:近亲产下的笨小孩,是李承泽的礼物还是上天的惩罚,范闲想不明白,他牵挂也放不下,他那么多孩子,为什么放不下

  _

  草原来了个怪人。

  草原上的人都这么说。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衣裳,戴着一顶相同颜色的帷帽,甚至连手都紧紧覆裹着黑纱。这样稀奇古怪,不同寻常的打扮,总是会引起草原上奔跑的小孩子们私底下的讨论,他们悄悄躲在穹庐毡帐后面,偷看这个来历不明的不速之客。

  那个人总是在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出来,有时却又在牧羊放牛出圈吃草的拂晓可以发现他的身影。

  他的身边偶尔会跟着两个人,一个带着刀,一个抱着剑。他们也不会交谈,他们就跟在那个全身都是黑色的人后面,慢慢地走,仿佛......

前言:近亲产下的笨小孩,是李承泽的礼物还是上天的惩罚,范闲想不明白,他牵挂也放不下,他那么多孩子,为什么放不下

  _

  草原来了个怪人。

  草原上的人都这么说。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衣裳,戴着一顶相同颜色的帷帽,甚至连手都紧紧覆裹着黑纱。这样稀奇古怪,不同寻常的打扮,总是会引起草原上奔跑的小孩子们私底下的讨论,他们悄悄躲在穹庐毡帐后面,偷看这个来历不明的不速之客。

  那个人总是在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出来,有时却又在牧羊放牛出圈吃草的拂晓可以发现他的身影。

  他的身边偶尔会跟着两个人,一个带着刀,一个抱着剑。他们也不会交谈,他们就跟在那个全身都是黑色的人后面,慢慢地走,仿佛两个不会说话的幽灵,一直紧紧跟在那个人背后。

  被父母催着叫牛羊回家的小孩儿本来拿着鞭子不怎么情愿地吆喝着,突然羊咩咩地叫了起来,他以为是发生了踩踏,抬头一看,却发现了那个一身黑的、人们常说的怪人。他之前以为这都是人们口中的讹传,小孩子们的思维天马行空,有的人说那个人其实不是人,而是漂泊在外的孤魂野鬼,没有找到真正的身躯,正在找能够代替他的不听父母话的小孩,然后立马张开血盆大口将那个小孩的灵魂吃掉,再取而代之。也有人说,他其实是游荡在外的索命官差,跟在他身后的二位便是黑白无常,每天巡视扫荡着人间,带那些流落在外的,无处可去的幽魂回地下去,给他们一个归宿,一个机会走过奈何桥去投胎转世。

  这只是大人拿来欺骗自家小孩听话而谣传的借口,当然不能骗到他啦,他在昨天刚满八岁了,已经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懂事的小大人了,才不怕这些妖魔鬼怪呢。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在真的看见那个人以后,化为乌有。他身上带着沉沉的死气,一袭黑衣,笔直站在那里,当真像个索命亡魂的鬼差。

  他远远看到了那个人,立马害怕地到处找掩物躲藏,周围没有其他东西,他突然与那个黑色的人对视了,或许并没有,因为那个人戴着帷帽,看不见眼睛,可小孩儿就觉得是对视了,那是一种感觉,生在草原自由之人遇到危机感的直觉。

  果然那个人停住了,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跟着他的另两位像幽灵一样的人也停下了。小孩儿还傻傻站在原地,突然两股出自不同势力的,却带着相同强烈的、浓烈的杀意侵袭铺面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小孩儿冷汗直冒,本想跑到旁边还在悠闲嚼着草的牦牛背后躲起来,可肃杀的气势压得他根本动不了,迈不开腿。两股战战,发抖,僵硬,胆战心惊,快要被猎人紧盯着,箭在弦上的杀死那般的死亡威胁。

  因为那个人身后的两个人一直在看着自己,就像在看一团死物,这样的眼神很难形容,是看猎物的眼神吗?并不,而是砧板上的鱼肉,那凌冽阴狠的眼神像两把凌迟的刀,一刀一刀刮在他的身上。

  突然,那个黑色的人动了。

  一步步走向这个小孩。

  来索命一般的,雾气萦绕高高举起镰刀,一步步走向他——

  止步于这个小孩儿的幻想。

  事实上,他仿佛没有看见这个小孩儿一般,轻飘飘掠过了他,还有他身边这群悠闲咀嚼青草的牛羊,像一阵缥缈的风,又像一个轻盈的鬼魂,那个人就这样穿了过去,与小孩儿擦肩而过。

  那两个亡魂似的人也面无表情穿过了他,又紧跟慢赶地跟在那个人背后,叮当作响的分明是二人腰间系配上的刀剑,可小孩儿却莫名看见他们二人各自手上都拉着一条锁链,锁链的尽头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锁链紧紧绞锢在那个人的脖颈上,走时便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似乎那个人才是被绞上架的亡魂,可奇怪的是,二人分明很听那人的话,甚至没有丝毫停留,似乎都无关他的生死,他的存在好像掀不起他们三人之间任何的波澜。

  小孩儿双腿打颤,麻痹冰冷的头脑才开始复苏,他一下子瘫倒在草地上,站都站不起来,“鬼……是鬼吗……?”

  他颤着手擦额头上的汗珠,想舒叹一口捡回小命的气,却发现自己做不出任何放松的神情,他的脸是僵硬麻木的,仿佛被那个人身上缠绕的死气一点点穿透皮肉直浸骨髓,让人如坠冰窖,战栗发寒,而那两位鬼差也给这位刚满八岁的小孩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不是……吧?”小孩儿抽着气,他此刻倒有时间回味起方才的经历,那个人是有温度的,因为刚刚挨得很近,那个人走过带起了一阵风,很冷,很轻。

  “巴特尔!”不远处的毡包里,传出另一个让小孩儿胆寒的声音,“牛羊呢?你又在偷懒吗!”

  “没有!”名叫巴特尔的小孩儿连忙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草屑,一边拍一边拿起脚边的鞭子装作干活的模样,“我……我在赶着呢!”

  那个人又没有佩戴镰刀……应该,应该不是鬼吧。巴特尔如是想,一边敷衍地赶着牛羊,一边偷偷看那人离开的方向。

  那里是太阳降落的地方。

  “他肯定是!”一个小男孩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你没看见吗?他总是在快要黄昏的时候出来!”

  “才不是呢!”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儿反驳道,“我在黄昏从来没看见他!在和爹娘出去牧羊喂草的黎明看见过他!他一定是个生长在草原上孕育出的生灵!”

  另一个满脸麻子的男孩儿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怎么知道他是好的生灵还是坏的?说不定他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亡魂!”

  还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捧着脸,幻想道,“我从来没看到过他的脸,他总是一身黑黑的,而且他好高哇。”

  “你又在幻想些什么呀?”坐在她旁边的小男孩一脸恨铁不成刚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他要是长得好看,就不会整天戴着顶帷帽了。我猜呀,那个帷帘后面一定藏着一张丑陋可怖、不能见人的脸!”

  “你胡说!”那个扎马尾的小女孩气鼓鼓道。

  “我没有!你才胡说!”被喜欢的女孩儿当面反驳的小男孩也羞红着脸,立马对吼回去。

  “你就是胡说!”扎马尾的女孩叉腰,“你就是嫉妒人家长得比你好看!”

  小男孩也气得大声嚷嚷,“你怎么知道人家长得好看!你又没看到过!”

  “我……我是没看见过,”小女孩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来,可她漂亮的眼珠一转,紧接着道,“但!但你也没看见过呀?你怎么能肯定他长得难看呢?”

  默默坐在一边听八卦的巴特尔顿觉不妙,慢慢移了移屁股,往外坐远了些。但还是被那个男孩一把抓住了,“哼!那就这样吧,我和巴特尔一起去找那个人,揭开他的帷帽,看看他的真面目,到底是丑是美!到时候打赌输的,就等着另一个人的惩罚吧!”

  “好!”小女孩不甘示弱。

  “等……你们之间——”的打赌,为什么要扯上我?!

  巴特尔面无表情地被扯到一边,身边的好友捂着嘴巴悄声说,“你会帮我的,对吧?”

  不,并不会。巴特尔想这么说的,但是好友又说,“你要是帮我,我帮你放一个月牛羊,怎么样?”

  成交。巴特尔立马换了副笑脸,“谁让我俩是最好的朋友,我指定帮你。”甚至还哥俩好地拍了拍身边好友的肩膀。

  于是巴特尔同他的损友,哦不,好友额尔登一起踏上了寻找黑色幽灵的传说之路。

  其实,在答应的一瞬间,巴特尔就后悔了,因为他回想起当时那种窒息的,快要被扼杀死掉的感觉。

  但是他默默看了一眼身旁斗志昂扬的额尔登,又觉得如果现在临时反悔,这个好友一定会把自己碎尸万段,并且威胁自己倒给他放一个月牛羊。

  算了吧,反正我就是个凑数的。

  这个想法,在额尔登一把将身边窝藏在巨石后的巴特尔推出去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额尔登,你再也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我恨你。

  巴特尔独自一人被推了出来,小腿打颤地站在那个黑色的人面前,脑海闪过以上两个想法。

  “嗯……你、你好?”巴特尔颤抖着声音,壮着胆子问到。

  那个人这次后面没有跟那两个人,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便向后退了几步,远离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且自来熟的陌生小男孩。

  那个人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啊?”巴特尔眨眼,“你……你不会说话吗?”

  那个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或纠正,只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眺望着什么。

  巴特尔也顺着那人的‘目光’往前方看,自己同额尔登其实蹲守了这个人很久,有时要么遇不到,要么他身后还跟着那两个人,实在是很难撞见他单独一个人的时间。

  这次也是好不容易,两个小孩儿大半晚上就在这里等着了,还相互给对方爹娘保证,是去彼此家里过夜。

  结果可恶的额尔登临时拉自己垫背。

  寒风冷津津地穿过巴特尔单薄的衣裳,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但不碍事,草原地平线那边即将要升起初阳。

  “你……你怎么总是这个时候出来啊?”巴特尔又问。

  那个人没有理他,而是站在原地,等待太阳升起的时间,感受它倾洒下的暖暖光辉,那个人的帷帽被风吹起,巴特尔眼尖,第一时间就蹲下身想去看,结果那个人真的很谨慎,一把拉住乱飞的帷帘,‘视线’转到身旁这个不甚老实的小孩儿身上。

  “嘿嘿。”巴特尔尴尬一笑。

  那个人没理他,只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前方,等待太阳缓缓升起。

  这有什么好看的?巴特尔挠了挠头,见那个人没有对自己怎么样,胆子大了些,于是开口介绍起了自己,“我叫巴特尔,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没有说话。

  “噢……噢!我忘了!”巴特尔一拍自己的额头,“你不会说话是不是?对不起,我忘记了。”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结果那个人打算走了,巴特尔忙喊道,“诶!诶!下次,你下次什么时候出来呀?我、我还能在这里碰到你吗?”

  那个人没有回话,只是朝后招了招手。

  巴特尔没懂,不过他觉得肯定稳了。

  “嘿!”不知何时窜到他身后的好友一把揽过小孩儿,摇头晃脑夸赞道,“哥们好样的,你真勇敢,不愧叫巴特尔。”

  “额尔登。”巴特尔本来不自觉泛起笑意的脸突然垮了下来,语气冷得可怕,“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额……”还在一旁溜须拍马试图糊弄过去的额尔登面色一僵,“什么…拿什么还?”

  巴特尔转头,笑得比太阳还灿烂,“当然是多腾出一个月的放牛羊时间来还了,你说是不是啊。”

  不还,那就拿你狗命来还。

  额尔登莫名听出更深层次的意思,他咽了咽口水,“咱俩可是好兄弟啊。”

  巴特尔冷言,“你也知道啊。”好兄弟背后捅刀子是吧,小心他告到娜仁面前去。娜仁就是那个漂亮的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平日最喜欢同漂亮的人说话,不管男女老少的那种,这一特性把身边这个怂好友气得够呛,但又暗戳戳不敢阻拦什么,只会大呼小叫,企图吸引喜欢之人的注意。

  呵,真是幼稚。自己已经八岁了,是绝对不会再做这么幼稚愚蠢的事的。

  “……能少点不?”额尔登投降,试图讲价还价。

  巴特尔一笑,“不能。”他见好友不服,又补充道,“小心我告状给娜仁。”

  “事成之后,两个月就两个月。”额尔登立马精神了,忙笑着去搂好兄弟。

  总之,两人达成共识。

  期待下一次见到那个黑色幽灵。


潺文
“这皇城中的疯子,可不止一人…...

“这皇城中的疯子,可不止一人……承泽,君恩雨露,除却陛下,便是本宫,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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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黄昏

君去来兮(二)

    “真他娘的好意思往上面写父子情深,那三尺白绫还在二皇子府挂着呢,陛下就在史书上父子情深了?”

  一下朝,范闲将腰带一松,唰的将外袍丢在了地上,他身后的王启年求爷爷告奶奶,“哎呦喂大人,住上您的樱桃小嘴吧,二皇子死的体不体面不重要,陛下的脸面先得顾全啊。不然太子自焚二皇子赐死,后世人怎么看咱们陛下,谁家仁君连宰俩儿子啊。”

  范闲抿唇:“你也没放过他。”

  王启年嘿嘿一笑:“是非功过,自在人心,二皇子虽然与咱们为敌,但人都去了,还是死者为大的好。”

  闻言范闲解袖子的手一顿,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王启年敏感的问:“您心里藏事......

    “真他娘的好意思往上面写父子情深,那三尺白绫还在二皇子府挂着呢,陛下就在史书上父子情深了?”

  一下朝,范闲将腰带一松,唰的将外袍丢在了地上,他身后的王启年求爷爷告奶奶,“哎呦喂大人,住上您的樱桃小嘴吧,二皇子死的体不体面不重要,陛下的脸面先得顾全啊。不然太子自焚二皇子赐死,后世人怎么看咱们陛下,谁家仁君连宰俩儿子啊。”

  范闲抿唇:“你也没放过他。”

  王启年嘿嘿一笑:“是非功过,自在人心,二皇子虽然与咱们为敌,但人都去了,还是死者为大的好。”

  闻言范闲解袖子的手一顿,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王启年敏感的问:“您心里藏事儿了?不就是跑了老婆吗,不碍事,兴许郡主改天区区杀母之仇,就原谅您了呢?”

  二皇子死后,范闲请命诛杀长公主李云睿,一碗鹤顶红送了那疯癫的女子归了西。范建为此差点臭骂他一顿,长公主早晚得死,问范闲为什么这个时候去讨这个嫌,这不是摆明了要让皇帝难堪,也让林婉儿难堪吗?

  范闲心中自有打算,朝他爹摇摇头,表示无可奉告,范建差点气昏过去。果不其然,次日林婉儿和他大吵一架,负气离去,再果不其然,三日后,庆帝做主,赐两人和离,林相一党的势力从明面上和他划清了界线,就是暗地里,林相也是颇有怨词,不知道忽然发了什么疯,但还是看在两人之前合作愉快的份上,没把话说的太难听。

  刚娶的老婆,没一年就飞了,整个范府都不敢提这一茬,王启年偏偏不怕死,不但提,还提的再三再四:“大人,您真不挽回挽回?”

  “挽回什么?区区杀母之仇,还是区区杀兄之仇,诸多沟壑横斜,她怎么可能原谅我?不杀我已经算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了。”范闲坐到了椅子上,给两人倒了一杯茶。

  “林珙事毕,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范闲喝了口茶。

  王启年叹气:“大人出手已经够利索了,可惜纸还是包不住火啊。”

  “包不包的住全看陛下想不想让我包住,他这是在警告我。”

  “大人,您再说下去我可就不敢听了。”

  范闲踹了他一脚,继续道:“长公主一事,他早就觉得我僭越了,整我是应该的,这些都在我预料范围之内,我要的就是婉儿和我撇清关系,接下来我要干的事儿,可都是杀头的大罪了,婉儿没有自保能力,离我远点,省的溅她一脸血。”

  王启年欲哭无泪:“您这杀头的大罪能不能离属下也远点,我也怕溅一脸血……”

  “得了吧,什么血能溅你脸上。”范闲一笑,转而问:“让你从三处带的药带来了吗?”

  “必须的,我出手你放心,我这都轻车熟路了,上次给二皇子的药可不就我掉包的?那叫一个雁过无痕,二皇子到死都想不明白呢。”王启年将药瓶放在桌上,“不过这些都是软人筋骨的药,您这是给谁准备的?”

  “给雁过无痕的人准备的。”范闲坏笑了一下。

  王启年:“……”

  “王某家中好像失火了,王某先行告辞……”王启年头也不回的跑了,他一点也不怀疑范闲说话的真实程度,他完全干得出这种卸磨杀驴的勾当。

  等人走后,范闲收起嘴角笑意,转身往府外走去。

  早年范闲就在城外置了几处庄子,所谓狡兔三窟,他更是个中翘楚,何止有三窟,用王启年的话来说,像他这种心眼跟马蜂窝一样的人,死了得剁成一节一节的才放心,不然随时都有复活的可能性。范闲微笑不语,权当这是夸人的话了。

  京都城内,不狡诈的人都活不长,狡诈的不够彻底的人,也活不长。

  他旗下的庄子一片静寂,只有他踏足时,一个人影翩然落地,范闲微微一笑:“五竹叔,人怎么样?”

  五竹言简意赅:“咬舌自尽十次,撞墙八次,拿腰带勒自己三次,现在暂时活着。”

  “好!很有活力,现在叔你可以解放了,我弄了个魔法伤害,专克他这样活力四射的人。”说罢范闲晃了晃手中的药瓶。

  五竹点头,范闲又道:“叔,最近京都局势不稳,我有件大事要做,您得帮我。”

  五竹点头。

  范闲沉声:“长公主已死,太后不必再留,后宫虽然不能干政,但老二太子和长公主的人难免不会再生了心思,到时候再生出个太后党,我算是白干了。既然说了要帮老三争位子,就应该把该消灭的势力斩草除根,就算她是我亲奶奶也对不住了,谁让我在儋州有个正儿八经的奶奶呢。”说着他把另一瓶药放到五竹手中,“虽然太后身边没了洪四痒,但叔还是得小心我那便宜爹,注意少次多量,这样太医院才检查不出来。”

  五竹点头,拿着药转身离开。

  范闲松了口气,一把推开了中堂屋门。

  五竹出手一向是很简单粗暴的,范闲和屋内嘴里塞着毛巾,被棉被和麻绳裹成毛毛虫的人四目相对,最终没忍住笑了一声。他把药放在了桌上,去掉了李承泽嘴里的毛巾,好整以暇的坐在桌子旁边:“殿下,别来无恙啊。”

  李承泽没有过多言语,张嘴就要咬舌自尽,范闲心想五竹果然没骗他,李承泽在这关了半个月,找死的频率比吃饭的频率都高。他眼疾手快的掐住李承泽的下颌,利索的卸了他下巴,李承泽吃疼,眼神却越发沉静,望着范闲的眼睛里说不上是恨还是疲倦。

  “承泽,二殿下已经死了,你作为李承泽何苦一心向死,我说过的一世平安还作数的。”范闲笑着给他安回下巴,“你再找死,恐怕这下巴就轻易好不了了。”

  李承泽终于开口:“让我假死又囚禁我,你到底想做什么,范安之,我如今是真看不懂你了。”

  “我不留能看懂我的人。”范闲睫毛微垂,笑的十分羞涩,“你不是说过我自私吗?正好,你对我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我特地留你一命。”

  李承泽也朝他笑起来:“我有多少底牌我知道,何来利用价值一说?”

  “天气渐冷,你没事儿就给我暖暖床吧。”

  “都是亲兄弟,你没必要如此折辱于我,不是人人都是承乾和姑姑,你要玩儿这一套,我还是咬舌自尽吧。”李承泽淡然道。

  “我不玩儿这一套,你就不咬舌自尽了?”范闲反问。

  “不好说。”李承泽闭上了眼睛。

  “我留你确实有用。”范闲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你走私的时候的渠道,可还能用?”

  “明家都被你端了,怎么?没挖出渠道?小范大人,我可不信。”

  范闲笑道:“非也,挖出渠道和能用是两码事,毕竟我不是亲自部署的人,并不了解其中构造,解铃还须系铃人,望二哥不吝赐教。”

  李承泽目光冷淡:“普天之下能叫我二哥的人可都是皇子,范闲,你如今又安的什么心?”

  “你已经不是二皇子了,这一套就收起来罢。你和太子已废了,陛下或许曾经动过要传位给我的打算,但是我也自知不是当皇帝的料,当个臣子很好,我很满意。若是强求,难保我的下场比你好多少。”

  “没有比我更坏的下场了。”李承泽生无可恋的躺在厚实的被子里,“我争不动了,随便你们怎么折腾去,他日史书工笔,我已经是亘古不变的乱臣贼子。”

  “陛下给你留了三分颜面,史书没写你和太子叛乱。”范闲道。

  “他那是给我留脸面吗?咱们的爹要坐仁君,要坐千古一帝,他甚至都不愿废太子,又怎允许在史书上留下兄弟逾墙父子相残的丑闻?他那是给自己脸面,给他的皇位留脸面。”

  “敢指着当今圣上鼻子骂的人不多,你算一个,李承泽,和你认识这么久,算你这次有种。”范闲忽然道。

  李承泽却不以为意:“人之将死其言也直,左右我就一条命,他要拿,便拿去吧。”

  “淑贵妃呢?”范闲言语如剑,刺入了李承泽心扉。

  “母亲望族出身,陛下不会杀她,最多留置冷宫。”

  “冷宫是什么好地方吗?你就一个娘,难道不想让她晚年过上好日子吗?”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李承泽扬起下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我已连累母亲至此,倘若再跟着你找死,母亲唯一的活路也会被我葬送。范安之,我和你不是一路人,你不会真心用我,我也学不来奴颜媚骨假意投诚,你还是让我死罢,若真念及你我兄弟情,这次给我配点见效快的毒药。”

  “我就知道,你犟出奇了。”范闲神色微冷,李承泽这人有傲气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这半个月磋磨下来,他竟然一点都不愿屈服,到让他产生了写跃跃欲试的挑战欲望。李承泽越是不想活,他就越是要他活。李承泽说的没错,他们俩很像,李承泽一意求死,他就得非一手救他不可。

  “倘若我救出淑贵妃呢?”范闲抬眼看向李承泽。

  只见李承泽喉结微动,琉璃似的眼珠缓缓转向他:“狂妄。”

  “但求一试,在我成败定论之前,你不准找死,否则,我就真让你暖床,反正我们老李家骨科有一套,婉儿甚至都是我亲表妹呢。”范闲笑意盈盈的威胁。

  李承泽冷笑一声:“一个月之后不成事,我必不贪恋人世,就凭你是大罗金仙也断然救不了我。”

  “好,一月就一月,殿下,你我拭目以待。”

  王启年最近心头有些慌张,七日前朝堂上,陛下亲口让范闲去北齐招降,范闲满嘴应的好好的,可眼瞅着七日过去了,范闲还是没个动静,别人一问起来,要么说刚离了老婆,心头烦闷,要么说兹事体大需要从长计议。他急得嘴上火燎火热,范闲倒是在院子里养花弄菜,不亦乐乎。

  更值得一提的是,范闲屋里藏人了,就在范府别院,王启年看的真真的,一个身形瘦削的人影在范闲窗户纸前晃来晃去,王启年一问,范闲便说天机不可泄露。王启年便犹豫道:“大人怕不是因为郡主一事对女人死了心,养起面首来了吧?”

  范闲大骇:“王启年,你真是这个年代出身的人嘛?”

  王启年不以为意:“男风之事也别有一番滋味,不然怎么开那么多小倌楼?”

  范闲:“……”

  两人坐在屋檐底下晒了会儿太阳,半响后,范闲道:“我不曾与人交心。”

  王启年点头:“昂,王某不是第一天知道。”

  “婉儿于我,比起情真意切,倒不如说是乍见之欢。到如今我才发现,我是如此的孤独。”

  王启年点头:“我懂我懂,抱月楼新来了一批姑娘,个个都水灵,改天我陪大人玩玩?”

  “你懂个屁!我说的是灵魂!灵魂孤独!”范闲在地上翻了个身,“我是一定要找到神庙的。”

  王启年:“啊?求姻缘的话庆庙不行吗?”

  范闲叹气:“我要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我的同类,太孤独了,抑郁了都没药吃,你们只会说我失心疯。”

  王启年听不懂范闲的胡言乱语,扭头从茶几上摸了个大鸡腿,还不忘在油纸里打包两个包子。范闲眼睁睁看着他假公济私,扭头看向自己住的东厢房,里面的客人已经另有其人。他甚至能想象到李承泽是怎样猫在墙后面听他们谈话的,指望李承泽老实,他还不如指望王启年开慈善晚宴。

  王启年顺着他的视线往里看:“大人,里面这位贵客偷听半天了,您真不管管?”

  范闲摇头:“由他听吧。”

  送走王启年,范闲拍拍他屁股上的灰,推开房门。李承泽堂而皇之的站在门前,看上去不像是偷听,更像是在听什么工作汇报。

  不等范闲开口,李承泽先问:“何时去东夷?”

  范闲回:“救出你妈就去。”

  这次轮到李承泽无言了,他想过范闲留在京都的很多理由,却独独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他沉默片刻,折回塌上,翻起一本诗集,挑挑拣拣的翻看。范闲坐到他对面,笑着说:“你心乱了。”

  李承泽不笑也不生气:“本来应该心死的。”

  现在李承泽很少笑了,但他眉宇间的愁色不减当年一瞥。范闲看他神情日益冷峻,不免问道:“不像你,你求死的时候都游刃有余,为何最近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两人没了利益冲突,李承泽说话反而坦荡起来:“我在想,你对我的兴趣会到哪一天?我真正的结局又该如何。”

  范闲笑:“兴趣?你觉得我对你有兴趣才救你?”

  “不然呢?”李承泽放下手里的诗集,不笑的时候,方能看出他清秀五官下隐藏的肃穆。范闲很少见他这么严肃的时候,难免起了几分逗他的意思,“你觉得我对你是什么兴趣?”

  “观赏笼中鸟雀的兴致。”李承泽忽而笑了起来,转手给范闲倒上一杯茶,“不过在你手下讨生活总好过给皇帝当儿子的时候,至少,我不必日日早朝,晨定昏醒,也不用担心一觉睡醒来性命不保。”

  又开始装模作样了,范闲觉得李承泽像是精分怪,一日温柔一日疯癫,再有一日便做出一副求死的样子。李弘成说过自己和老二有些像,难不成在别人眼中自己也是这副样子?

  见范闲不回话,李承泽笑意越甚:“安之,我想求你办件事。”

  “我拒绝。”范闲不假思索道,难怪李承泽殷切的给他倒茶,原来是在这里等他。

  被拒绝李承泽也不恼,反而温柔道:“非生死大事,也非不仁不义之事。”

  范闲自然知道温柔刀刀刀割人命,他挑起眉头:“你先说,我再决定要不要帮。”

  “我造反之后,听闻必安被斩,你可知他尸骸在葬何处?”李承泽问。

  范闲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昔日李承泽在牛栏街刺杀他,结果误杀滕子京,现如今他设计擒拿谢必安,亲手下了斩立决的指令。可见天下之事,讲究应果轮回,他和李承泽阴差阳错竟也还清了这笔孽债。

  “若我说谢必安曝尸荒野,无人敛骨呢?”

  “安之,假仁假义的事你不是最爱做了吗?换做是我,若牛栏街事成,我也必定亲自替你敛骨。”

  范闲失笑:“你说话少了些弯绕之后,倒是直爽的难听。”

  “我败局已定,何必再狐假虎威。”李承泽自嘲一笑。

  看李承泽神情萎靡,范闲收起笑意:“谢必安的尸骨我埋在城东了,你要去看他吗?”

  “不过仆人而已,何必挂怀。”话虽这么说,但李承泽还是默默良久,最后道,“他少年时就跟了我,在京都城内无亲无故,我身份不宜出现,还望安之能看在昔日情分上,逢年过节,能烧他几张纸钱。”

  “当然可以,不过我听闻你门下八家将,最后一位范无救逃去哪里了?”范闲嘴角又爬上笑意。

  李承泽摇头:“我给了他白银千两,让他自奔前程去了,你不必担心他,就他一人,安能搅局?恐怕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他也厌烦了尔虞我诈,不会再踏足京都半步。”

  “也是,旧主已死,他确实没有回到京都的必要。”范闲戏谑的瞧着李承泽。

  李承泽忽而转移话题:“听闻太后病了。”

  “这几天你没白偷听,或许过两天她还会死呢。”范闲笑容甜美,他在李承泽面前总是不吝实话。那些他不愿透漏给别人的阴谋诡计和下作手段他却很乐意分享给李承泽。他不说说自己和他是甄宝玉和贾宝玉吗?所以他也不介意让眼前的甄宝玉知道有关贾宝玉的事情。反正李承泽已经没有羽翼党派,也没机会再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他终于能无所顾忌的和李承泽聊些他早就想聊的腌臜往事。

  “当年叶小姐一事,乃是太后和皇后一手谋划,秦氏从之,恐怕秦氏在你手中也不会长久,你准备怎么报复他们?”

  范闲敲了敲桌面:“秦恒已死,秦氏咎由自取,无需我报复。”

  “哦,大仇得报,恭喜恭喜。”李承泽虚情假意道。

  “承泽,你的仇呢?难道不想报吗?”范闲忽而发问。

  李承泽大笑两声:“范闲,我的仇人是那高堂之君,我已事败,再无翻身可能,难道你要帮我报仇?”

  “怎么可能啊承泽,我和庆帝之间并无涉及生死的大仇,我还是当个闲散的澹泊公便好,长公主已死,我已无憾,至于你,我跟你关系还没好到拿命给你报仇的程度,刚才一问不过闲谈而已。”范闲下意识道,说完话才觉得言语无情,但李承泽神情丝毫未变,不像是在意的样子。

  “你和庆帝之间,早晚会不死不休。”李承泽盖棺定论。

  范闲摇头:“我不会让事情到这一步。”

  “你不是要给老三争位子吗?”

  “陛下百年之后,位子自然是老三的,我只要顾好他那条小命便可。”

  “是啊,我与太子,白白替他人做嫁衣。”李承泽摇头苦笑。

  范闲也跟着苦笑:“庆帝近日对我一巴掌一颗甜枣,似要我做那老三的磨刀石,承泽,你当年,也是如此?”

  “不是。”李承泽懒散的靠在软榻上,“我和承乾年少时关系甚好,他为了挑拨离间,一向是给承乾巴掌,给我甜枣,生生要喂肥我这狼子野心。天下之事,难出他所料,我和太子果然如他所愿,争了个你死我活。”

  “安之,你会不一样的,老三虽然心思多,但论政事不及太子,论阴毒也不及我,论诡计更不如你,你和他不会走到我和太子这一步。”

  “天家兄弟,原来是这样。”范闲叹气,也跟着躺在了地板上,“如你所言,不如做寻常人家的子弟。”

  李承泽合上眼睛:“既已出生,多说无益,且各凭本事吧。”

  一室寂静,望着眼前屡次三番要自己性命的人,范闲却有了种诡异的安心感。他也跟着合上眼睛。大东山时受的伤还没好全,渐渐的困意袭来,他竟然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日暮西峰,他在地板上睡得腰酸背痛,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件暗红的衣袍,范闲抓起衣服闻了闻,一股奢靡熏香的味道,香的低调又不失奢华。尽管李承泽如今算是他的阶下囚,但他的吃穿用度还是一点都不将就,果然对得起李承泽自称骄奢淫逸的生活作风。

  范闲本想打趣他两句娇气,可惜李承泽本人已经不在屋内,想必是去他在屋内布置的暗室猫着去了。

  暗室不隔音,范闲便朗声道:“多谢二哥赠衣,我且去干杀头的事了,祝我好运。”

  李承泽没有回答他,范闲心情很好的带上房门。他的嘴角挂着兴奋又期待的笑意,算算时间,也该到时候了。

  次日,太后崩,举国哀悼。

昨日黄昏

君去来兮(一)

看文须知:半原著向HE,剧情时间线有改动

  全文3.7W字,ooc致歉

  正文——

  胜负已定,满盘皆输。

  李承泽斜靠在屏风前,眉目舒展,手里捏着一颗又一颗莹润的葡萄,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说不出的舒爽。他酣畅淋漓的咬着葡萄,往来二十多年,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畅快过。

  大东山事变,他和太子在京都举兵造反,他在赌,赌一场赢面唏嘘的棋盘,结果不出他所料,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叶重叛变,他成了众矢之的。现如今太子被囚引火自焚,天子剑已经断了,他这磨刀石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就算庆帝顾念叶家或是虚情假意留他一命,他的后半生也不过是困于一隅之地,宛如井中困兽。

  他知道他总是差一点运......

看文须知:半原著向HE,剧情时间线有改动

  全文3.7W字,ooc致歉

  正文——

  胜负已定,满盘皆输。

  李承泽斜靠在屏风前,眉目舒展,手里捏着一颗又一颗莹润的葡萄,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说不出的舒爽。他酣畅淋漓的咬着葡萄,往来二十多年,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畅快过。

  大东山事变,他和太子在京都举兵造反,他在赌,赌一场赢面唏嘘的棋盘,结果不出他所料,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叶重叛变,他成了众矢之的。现如今太子被囚引火自焚,天子剑已经断了,他这磨刀石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就算庆帝顾念叶家或是虚情假意留他一命,他的后半生也不过是困于一隅之地,宛如井中困兽。

  他知道他总是差一点运气,差一点算计,所以沦落今日,他倒也没觉得有多郁郁不平,只是觉得最近的京都真是太冷了,冷的像窗外零落的枯院和妻子叶灵儿日日忧愁的面容。

  吱呀——

  门板被谁推开,李承泽懒懒的抬起眼睫,对上的是那副致自己于死地的俊美面容。

  他听见自己笑着开口:“范闲,你来了?”

  “是,我来了。”范闲毫不见外,在他面前席地而坐,他的表情算不得大仇得报或是落井下石,只是平淡的像一口枯井,反倒比他更像是笼中困兽。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左不过是灵儿心软,想找你来说服我。”他和叶灵儿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也有过同仇敌忾的时候,只是京都的水何其之深,他李承泽在这摊烂水里腐烂发臭,更罔顾一个叶灵儿呢?所以叶家的事他不怪叶灵儿,身在皇家,他该怪的自始至终只有那高堂上的一人足以。

  “我能说服你吗?”范闲疲倦的合上眼。

  “你不能。”李承泽忽然笑起来,“范闲,世上之事不是件件都要如你所愿。你太自私。”

  范闲目光沉炽:“我承认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身在棋局,人人都身不由己罢了。”

  “所以你就格外对我苛责?我只不过是想死,你也要来阻拦我,范闲啊范闲,你究竟是想我死,还是想要你活呢?”李承泽静静地望着他。两人出于血脉联系而相似的脸庞两两相望,简直像是一面无形的镜子,折射出截然不同的两段命运。

  “你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是你总不能死在我手里,好让宫里的人抓住把柄。”

  “不急不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留有遗书,不会牵扯到你身上的。”李承泽笑的惨淡又释然。

  范闲也转而一笑:“倘若我们之间没有尸山血海,我们确实该是挚友。”

  “我和你永远做不了挚友,范闲,我说过,你太自私,你容不下一个和你相似的人活在世上和你作对,所以啊,你才屡屡对我不留情面,消我羽翼也好,断我后路也罢,桩桩件件,你和我确实算得上不死不休。”李承泽又嚼了一颗葡萄,“如今,你又来劝我活着,也不过是不想看另一个‘范闲’落魄至此,你是在物伤其类吗?”

  范闲不言不语,只是眼中的疲倦更甚。

  “所以我们不会是朋友,谁会喜欢一面镜子,时时刻刻照射出自己的不堪呢?”李承泽嘴角笑意愈甚。

  “别吃了,殿下。”范闲伸手,拿下了他手中的葡萄,放进了自己嘴中。

  李承泽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沉默以后,范闲终于重拾起他作为小范大人的游刃有余来,他的笑意阴沉又忧郁,恍惚间,让人想起高堂上的那位陛下,一样的深不可测,一样的令人毛骨悚然。

  李承泽嘴角的动作微顿,却还是笑:“看来我今日怕是死不了了。”

  “你的毒药我已经掉包了,我知道你心存死志,但我也有的是手段,我想做的事,从来就没有不成的。”

  “所以说你自私,我们诸兄弟中,唯你最像他。”李承泽没有再吃那盘新鲜的葡萄,而是敛起神情看着范闲。

  “你知道的不少。”范闲微笑。

  “我知道的很多,所以才必死无疑。我向宫内留有遗书,但凡遗书送到,即刻便有三尺白绫送我归西,我们的那位陛下,眼中岂能容下我这颗钉子。”李承泽笑将起来,细瘦的指节敲弄着梨花木的小几,发出细微的沉闷响声。

  范闲呼吸一窒:“你写了什么?”

  李承泽但笑不语。

  皇宫内,烛火映照着铺陈桌面的一面生宣,上面的字迹苍遒有力,如利刀割开惨白的纸面。侯公公的脑袋抵在生硬的玉砖上,身后已经被冷汗濡湿,但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在颤栗,静静地等待着书桌前的那位帝王的天威。

  庆帝的面容被烛火照的晦暗难辨,他的手指顺着纸面划过那几个大字,语气平淡到极致:

  “鳏、寡、孤、独。”

  侯公公屏住呼吸,不敢听这四个字。

  他想二皇子终于是疯了。

  半响后,他听见庆帝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的响彻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传旨下去,二皇子李承泽谋逆造反、言行无状、罔顾人伦,着废为庶人,赐白绫,死后不入皇陵。其母淑贵妃,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侯公公将头低到尘埃里:“是,陛下圣明。”

  子杀父,父杀子,这便是皇宫内的天潢贵胄,这便是天下人的天道龙威。

  消息传遍朝野的时候二皇子府已经满目瓢白,素练纷飞。庆帝念及叶家功勋,着二皇子妃叶氏女不必守灵,可自寻良人,是以唯一给二皇子戴孝的人也被叶家接去,皇城之内,只有一副薄棺被拾出城外,简陋的与寻常百姓无有不同。

  消息传入宫中的时候,深宫寂静处的恬静妇人打翻了一杯清茶,如云长发上的一朵素白绢花摇摇欲坠,最终被夫人握在手里,失子之痛,最终变成了一把皱巴巴的绢花,上面沾着些殷红的血迹。妇人红了一圈眼眶,却不敢落下泪来,只有握着书的手指细微发抖。

  一场简易的葬礼过后,京都城再无二皇子,那场轰轰烈烈的夺嫡政变消散于历史的尘烟中,无人再谈。

  庆史则载:庆历六年秋,皇二子病,后薨,帝恸,三日不复朝,父子情深,令朝野叹言。

  多少人物,史书工笔之后,便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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