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组】奇怪与不奇怪
es1王骑后的时间线,全篇大概2.7w,一发完
凛绪cb向 (高亮)
推荐BGM:No Regrets——Yu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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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级B班的人最近都说,朔间凛月很奇怪。
不过也难怪,作为五奇人之一朔间零的弟弟、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倒地就睡的人,让人感到奇怪也是难免的事。只是这里说的奇怪,似乎不是那个意思?
事情的起因还是要从一次突然兴起的真心话大冒险开始。不知道是谁提议的,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了。似乎青春也是这样,不需要一个太过于清楚的前路和目标,只要顺其自然地欣赏沿路窗外的花就好了。
在那些人都聚在一起讨论顺序时,彼时的朔间凛月正趴在...
es1王骑后的时间线,全篇大概2.7w,一发完
凛绪cb向 (高亮)
推荐BGM:No Regrets——Yulia
*
二年级B班的人最近都说,朔间凛月很奇怪。
不过也难怪,作为五奇人之一朔间零的弟弟、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倒地就睡的人,让人感到奇怪也是难免的事。只是这里说的奇怪,似乎不是那个意思?
事情的起因还是要从一次突然兴起的真心话大冒险开始。不知道是谁提议的,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了。似乎青春也是这样,不需要一个太过于清楚的前路和目标,只要顺其自然地欣赏沿路窗外的花就好了。
在那些人都聚在一起讨论顺序时,彼时的朔间凛月正趴在桌子上。今天是个意外的晴天,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的眼皮已经开始忍不住地下落,这是将要睡过去的征兆。没有权谋、没有生存线上的挣扎,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是个高中生,还在享受被称为人生美好回忆的青春。
所以当衣更真绪和影片美伽来叫他也参与到真心话大冒险中时,他是拒绝的。
「天气这么好,就该用来睡觉啊?」他这样想着,将头埋在了胳膊里。
不过最终,他还是被衣更真绪拉了过来。
在充当道具的水瓶转向他时,朔间凛月的脸上写满了后悔。他忽然间就觉得,即使是衣更真绪亲自来叫他参加活动,他也不该来的。
这叫什么来着?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面出现了一首中/国的诗,出身未捷身先死?
“那么凛月,你要选什么?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吧。”朔间凛月说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不过提前说好,太过分的问题我可是不会回答的哦。”
“小凛月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呢?”鸣上岚忽然提问。
几乎是在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朔间凛月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来一双眼睛,一双本来不该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眼睛。一双翠绿如林海,璀璨如群星的眼睛。
人就是如此神奇的生物。想到那个人的眼睛,就会想到那个人,紧接着就是和那个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在那一瞬间,太阳仿佛被忽然而来的乌云遮盖了,阳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朔间凛月想起相逢的那天,想起无数个在一起度过的晚上,想起那个人黄昏般的头发飘在风里,含着笑意的翠色眼睛看着他,喊他凛月。
“……是绿色吧,翠绿色。”
此话一出,不仅震惊了鸣上岚,也让朔间凛月自己感到惊讶。
“诶?骗人的吧,人家还以为小凛月要说红色。”
朔间凛月也感到很奇怪。鸣上岚提问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忽然就出现了月永雷欧的脸。几乎是下意识地,没有任何迟疑,他张口就说了翠绿色
那是月永雷欧眼睛的颜色。
“嘛,就这样过了吧。开始下一轮吧?”衣更真绪出来圆场,说罢就转动了桌上的那个水瓶。可下一秒,经过不知道多少圈的转动,停下来时细长的瓶口还是径直指向朔间凛月。
“真是不走运啊小凛月。”鸣上岚对他眨了眨眼,“这个问题还是人家来问可以吗?”
朔间凛月自暴自弃般趴在了桌子上:
“啊……随便啦。”
“那小凛月最喜欢的眼睛的颜色呢?”
“……还是翠绿色。”朔间凛月略微抬起了头。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刚刚的情况仿佛又重演了一次,在鸣上岚开口的时候,他想到了月永雷欧,然后就下意识地这样说。
「该不会小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给我下了什么奇怪的咒吧?」他在心里暗暗地想。
朔间凛月抬头一看,发现大家都看着他和衣更真绪。
他:?
鸣上岚笑着挪揄道:
“小凛月和小真绪的关系真好呢~人家也好想要一段这样的爱恋啊。”
他刚想开口解释时,就转头看见衣更真绪用一种你怎么还说这种话的眼神看着他。
在那一瞬间,朔间凛月忽然就觉得,算了吧。
放学后,朔间凛月照例打着哈欠来到了Knights作为活动室的摄影棚。很奇怪,今天摄影棚内并没有传出平常嬉笑打闹的声音,只有一个人的声音,还伴着不时就间断的哼歌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朔间凛月打开门一看,果不其然摄影棚内只有月永雷欧一个人。此时的月永雷欧正翘着腿趴在朔间凛月用来睡觉的床上,嘴里还在不断地哼着什么。室内并没有开灯,余晖照在月永雷欧身上,好像要和他黄昏色的头发融为一体。
今天是星期几来着?朔间凛月歪着头思考,好像是星期五来着,朱樱司今天有社团活动,濑名泉和鸣上岚两个人又接了模特的工作,所以今天的摄影棚内只能是他和月永雷欧两个人独处。
眼见他站在门口半分钟了月永雷欧也没有作出反应,朔间凛月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喂,小月在这里干什么呢?这里明明是我平时睡觉的地方吧~?”
“啊,抱歉抱歉,”似乎是发现了他的存在,月永雷欧立刻扭头赔罪般对着他笑了笑,“因为感觉这里很舒服,所以就在这里作曲了。对不起啊凛月~?”
说罢,月永雷欧就拿开放在床上的那一堆纸,自己也向一旁挪了挪,给朔间凛月留足了空间。朔间凛月随便看了一眼,发现那堆纸上写满了音符。用“写”其实并不是很恰当,潦草的字迹画满了整张纸,有种凌乱的美感,就像月永雷欧这个人一样。
朔间凛月顺势趴在了月永雷欧旁边。不知为何,他没了睡觉的意趣。月永雷欧在自娱自乐地作曲时,他就在一旁整理着那些乐谱,也算是一种互不打扰。虽然说月永雷欧那难以辨认的字让乐谱几乎变成了鬼画符。但一一辨认出来后就会发现这都是些不错的曲子。不只是不错,每一首拿出去都是会被人疯狂称赞的程度。朔间凛月忍不住轻轻哼出声来。
都说字如其人,朔间凛月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月永雷欧是个疯子。天才总是与疯狂并行,月永雷欧脑子里源源不断的灵感注定了他不可能像那些小姑娘一样坐下来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写。倒也不是说他不认真,只是他有更多的灵感,潦草的书写可以让他省出更多时间去做更多事,比如多写一首曲子。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朔间凛月的思绪:
“喂~凛月,来玩个游戏吧?”
——是月永雷欧。此时他正看着朔间凛月,上扬的嘴角意味着他的心情还不错。那双一天曾两次出现在朔间凛月脑海中的翠绿色眼睛此刻正笑着看向朔间凛月。仿佛是一瞬间,翠绿色的林海又出现在朔间凛月面前,他几乎要溺死在这里面。
“那么,要玩什么呢?”
“1到10里最喜欢的数字是哪个?”
“唔嗯……真要说就是7吧。”
“星期一到星期五最喜欢哪一天?”
“星期五吧?因为星期六星期天可以在家休息两天。”
“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呢?”
“……绿色,是绿色哦。”
“哇哈哈哈哈哈哈☆”月永雷欧忽然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凛月会说血一样的红色之类的!没想到是绿色啊?”
“是小月眼睛那样的绿色哦。”
月永雷欧一怔,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我也喜欢凛月的眼睛哦~像红宝石一样。”
“现在再哼一段旋律吧,随便一段都可以哦?”
“诶……?小月事情可真多啊。”
人从来就不是能轻易做出决定的生物,更何况是这种让你在短短几秒内选择一首曾听过的旋律并哼出来的情况。朔间凛月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哼出来一段和弦。
一段经常出现在月永雷欧的曲子中的和弦。
月永雷欧托着腮看向朔间凛月,听到那段和弦后露出了意外的笑:
“诶……”
不过随后,他就像抓住了什么似的,在纸上飞速地书写着。朔间凛月心里明白,月永雷欧这是进入「状态」了,在这种状态下,谁也打扰不了他。
窗外夕阳的颜色仍在不断加深,橘色的火烧云堆在天际,有种将颓的美感。余晖穿过玻璃照在摄影棚内,为月永雷欧身上镀了层光。朔间凛月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一向自诩是个活得清楚的人,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像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月永雷欧面前说自己最喜欢的颜色是他眼睛的颜色一样。
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月永雷欧一抬头就撞上朔间凛月的目光。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周围橘红色的霞光似乎都被朔间凛月那双红色的眼眸吸收了,映得他的眼睛格外的红,仿佛能滴出血来。时间又仿佛只过了一瞬间,月永雷欧眨了眨眼,像是小朋友邀功般笑着将手中的曲子递给了身旁的挚友。
“作好了!哇哈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是天才啊~”
“是是……”朔间凛月敷衍着月永雷欧,又忍不住提问,“但是为什么要递给我呢,这是小月作的曲子吧?”
“因为这是属于凛月的歌。”
“属于我的歌?”朔间凛月复读了一遍。
“对哦。凛月的那些回答给了我灵感,让我写出了有‘凛月的感觉’的歌,所以这是属于凛月的哦。”
下一秒月永雷欧就忽然站起身来,笑着说:
“现在凛月可以睡觉了,我就不打扰了。再见啦凛月,晚安哦☆”
月永雷欧一直是个奇怪的人,说完这些话就自顾自地走了出去。朔间凛月和他道别后,目送着他离开。在他走后,神使鬼差地,朔间凛月拿起了那份曲谱。上面的字迹一如既往的凌乱,最上方的标题处写着——
「属于凛月的歌」
*
朔间凛月知道,最近自己很奇怪。作为五奇人之一朔间零的弟弟、一个自称是吸血鬼的生物,不被贴上怪人的标签才是怪事。只是,这里说的奇怪似乎也和寻常意义上的奇怪沾不上边?
一个人不仅对着挚友说我最喜欢的颜色是你眼睛的颜色,也让身边人都知道他最喜欢他挚友的眼睛。如果这种行为都称不上奇怪,那这个人平常行为的奇怪程度可想而知。奇异的是,朔间凛月最近就陷入了这种怪圈之中。真心话大冒险事件发生之后,他身边的人、甚至是包括月永雷欧在内也只是对他的行为表示惊讶,没有进一步感觉到奇怪。只有朔间凛月觉得非常不对劲,这奇怪极了,
别人无法察觉出来,只有当事人朔间凛月感觉到这之中细小的奇怪也不是没有原因。因为口头上的喜欢是最廉价的,仅凭几句话无法判断心意的真与假,甚至无法判断那张嘴到底对多少人说过喜欢。尽管人人都清楚这点,但人们还是喜欢用没有任何根据的语言来表达爱意。和今后的种种相比,或许大家还是更看重这一刻的心意。
朔间凛月深谙此道,但他同时也清楚,内心的感受是无法骗人的。他太习惯于用言语来表达爱意,爱总是挂在嘴边,让人看不清他的内心。但面对月永雷欧时不一样,他很清楚。那种感觉是不可比拟的,就像一直高高筑起的大坝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汹涌的水流喷涌而出。朔间凛月总觉得,月永雷欧那双深邃的翠色眼睛一定有什么魔力。每次注视它的时候,最深层的灵魂也仿佛被蛊惑,嘴一张一合就下意识地说出了内心所想。
「果然小月还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给我下了什么诅咒吧?」
经过多次思考后,躺在摄影棚中的朔间凛月得出来这个结论。
彼时的月永雷欧正夹在濑名泉和朱樱司之间,大笑着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
这次吵架又是因为什么呢?朔间凛月坐了起来,侧着头想了一下。啊,好像是小司偷吃零食被阿濑抓到了。不远处的三个人还在吵,其中以月永雷欧的笑声最大声。鸣上岚站在月永雷欧身后,像往常一样好声好气地在劝架。
朔间凛月叹了一口气。这就是「Knights」的日常,也算是他最近奇怪的日常里唯一不奇怪的事吧。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加入其中时,只见处于风暴中心的月永雷欧忽然回过头,对着他眨了眨眼。
又来了,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尽管只是一瞬间,但那片深邃的林海依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在那一瞬间,心中仿佛有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是有风吹过,从远及近传来了鼓声。
彭彭、彭彭……一声两声,是什么呢?大概是植物在萌芽吧。朔间凛月刹那间就明白了,让他变得奇怪的源头,是月永雷欧。
餐厅附近的小花园人少风景好,在午休更是如此,一向是朔间凛月小憩的好去处。阳光透过玻璃顶,散射成七彩的光。朔间凛月坐在椅子上,发出了一声几近于满意的喟叹。他不是讨厌阳光,只是讨厌太过炽热的阳光,就像他不会面对太过真挚的情感那样——哪怕那份情感来自他的内心。无论是情感方面还是阳光,这种恰到好处的温暖对他来说才是刚刚好。
月永雷欧就坐在他旁边,托着腮问道:
“总感觉这两天午休的时候凛月一直跟着我啊~虽然说我很开心,但是一般这个时候凛月不该自己在午睡吗?”
朔间凛月也学着月永雷欧的样子,侧头向他看去:
“嗯……因为和小月在一起让我感觉很安心?”
自从那天发现了让自己变得奇怪的源头是月永雷欧后,朔间凛月就一直思考为什么会是月永雷欧。他抬眼偷偷看了一眼月永雷欧,很快又垂下眼。
这个人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月永雷欧。
月永雷欧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晦暗,随即又恢复正常。
“这样啊☆来来来凛月,让雷欧哥哥抱抱~”
“诶?快起开啊小月,超热的~?”朔间凛月向一旁躲闪,试图逃过月永雷欧的拥抱。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群在欢呼吵闹,甚至还传来了音乐和麦克风的响声。月永雷欧站起身来,好奇地向远方看去。
“是「B1」级别的比赛吧……?”月永雷欧回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朔间凛月已经趴在了桌子上,淡淡地说,“好吵啊~?本来还想睡一觉的。”
人这一生总要做许多决定,有些是深思熟虑过的,有些却是在一瞬间决定的。不考虑对于以后人生道路的影响、不考虑是否还有其他更好的选项,只是看到或听到那件事时就下意识地觉得,我一定要这样做。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情况,有人会选择顺心而为,有人会逼迫自己考虑更现实的情况。可月永雷欧不会。应心而行已经被他写进了骨子里,肆意而为才是他。在那一刻,月永雷欧好像已经决定了什么,忽然转过头去看着朔间凛月:
“我说啊凛月,我们过去看看吧?”
朔间凛月也顺势抬起头看着月永雷欧。在说话的时候,月永雷欧眼里带着明显的笑意。那双翠绿色的眼眸里盈满了春光、蓬勃的生机和少年的意气风发。在一刹那,他仿佛看见了一年前的月永雷欧。那个在舞台上大笑的、背负着才华的、狂气又孤傲的天才。那才是月永雷欧真正的模样。
朔间凛月也笑了起来:
“当然可以哦。”
几乎是下一刻,月永雷欧就拉着朔间凛月向比赛处跑去。朔间凛月平常最讨厌运动,可此刻竟然没有生气。似乎是为了照顾朔间凛月,月永雷欧跑动的速度并不算快。他拉着朔间凛月穿过花园、经过餐厅,一直跑到了餐厅的前边。平心而论,从花园到餐厅的这段路并不算很远,但朔间凛月却感觉跑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他一直注视着月永雷欧的背影,就像一年前他在舞台上注视着那个一直引领「Knights」向前的「王」一样。
“所以说,现在是因为参加比赛的人不够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吗?”月永雷欧说话间,意有所指地向一旁瞥了一眼。
只见台下早已变成了闹哄哄的一片。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参赛选手的人就站在月永雷欧他们旁边,脸上早已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这是一场偶像科一年级生自发举办的吉他比赛。眼看比赛马上开始十分钟了,最后一位参赛者也没有出现。按平常的情况,比赛开始十分钟不出场就可以按弃权处理。可这位选手是上次比赛的冠军,上届冠军与这届冠军的争霸赛才是吸引大多观众的热点。眼下那位选手不出场,比赛方被逼无奈只得选择停赛。月永雷欧与朔间凛月刚到比赛场地时,就被疑似主持人的家伙拉到了后台。
见此,主持人也只得尴尬地承认:
“是的。所以说……”
“想让我和小月临时来救场吗?”朔间凛月忽然开了口,一双红色眼睛直盯着那主持人,“虽然我们「Knights」现在衰落了,不过敢让没有打过交道的前辈来救场,还真是狂妄的新生啊~?”
说罢,朔间凛月就像丢了骨头一样瘫在月永雷欧的身上:
“好累啊~都怪小月刚才拉着我一起跑。”
“抱歉抱歉~之后请凛月喝汽水可以吗?”
“真是狡猾啊小月~?”朔间凛月伸出手搂出月永雷欧的脖颈,将自己像树袋熊那样挂在了月永雷欧身上,“不过「B1」级别的比赛,稍微玩玩也可以吧?”
“小月怎么想呢?”
主持人看看月永雷欧又看看朔间凛月,想说些什么,却被朔间凛月一语截了下来:
“别看我啊,我可不像小月一样是个天才,什么乐器都会。”
我吗?月永雷欧站在原地。他看了一眼舞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真的想上去演奏吗……?昔日的记忆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在舞台上大声歌唱、他与「Chess」的同伴开战……就像是播放幻灯片一样,那些好与不好的记忆一幕幕闪过。
他想吗?
月永雷欧自己很清楚,因为有说不清楚的信念支撑着他,所以「王之骑行」时他强撑着也要登场。那现在呢?他又看了一眼舞台。不知怎么回事,在阳光下的舞台在他眼中瞬间被扭曲成梦之咲礼堂中的舞台,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刻。那个这辈子都不愿再回忆的时刻。
朔间凛月忽然间握住了他的手。他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的手在发抖。
“没关系的。”
他侧过头去看朔间凛月,朔间凛月浅笑着。那双石榴红的双眼仍然注视着他,眼神里缀满了温柔。朔间凛月柔声道:
“不想去就不去。小月可是我们的「王」哦,王总有拒绝的权利吧?”
“……我想去。”月永雷欧忽然开口。
“抱歉啊凛月~,可以在后台等我一会吗,我果然还是想上台演出啊。”
此话一出,朔间凛月愣住了,随后又笑起来。
“那小月记得速战速决~老爷爷等急了会很无聊的。”
和想象中的一样。
月永雷欧的演奏起初很青涩,完全不像一个天才应有的水平。后来渐入佳境;直至歌曲进入副歌时,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看着那个忽然闯到台上的前辈像疯了一样拨弄着吉他,连手中的应援棒也忘了舞动。凭心而论,月永雷欧弹奏得确实不是很好——至少说这不是他以前的水平。以前的他可以现场编一段Remix把两首没有丝毫关联的歌串在一起;而现在他的演奏十分混乱,没有节奏性可言,可依旧没人出声打断他。
朔间凛月一直站在后台看着。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月永雷欧只是最普通地弹着吉他。只是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像是为了对抗什么,又像为了打破什么。
这就是月永雷欧。一个无论经历过多少、幻灭过多少次,只要遇到音乐就会涅槃重生的不死鸟。
忽然,朔间凛月的眼前一片模糊。再睁眼时,台上倾情演奏的月永雷欧仿佛穿上了「Checkmate」演唱会的那身黑色打歌服,正肆意地唱着属于他自己的歌。
他忽然又笑了起来。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他今天第几次笑了,但是他清楚,让他变得奇怪的人果然是月永雷欧。不然他怎么会一直想起那不值一提的过去的事呢?
*
朔间凛月很清楚,月永雷欧最近很奇怪。
这一切都要从不久前「Knights」的圆桌会议说起。隐藏的队长月永雷欧在「王之骑行」上复出的消息震惊了梦之咲学院校内外。一夜之间,「Knights」的讨论度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巅峰时期。
濑名泉想要趁热打铁,举办一场月永雷欧正式回归「Knights」的演唱会。正式提出这件事,是在一周一次的圆桌会议上。说是圆桌会议,其实也只是五个人聚在摄影棚中讨论。这个名字当初是月永雷欧提出来的,据他说是因为很有骑士的感觉,所以一直沿用至今。哪怕是在月永雷欧离开的日子里,这个名字也未曾改变。没有「国王」的骑士们依旧召开着圆桌会议,就像是为了纪念某个人。
濑名泉说出想举办演唱会后,包括他在内的四个人都一齐看向了月永雷欧。对于偶像生涯未曾有过空窗期的他们来说,因为平常都在训练,所以保持原本的训练节奏就可以了。但是月永雷欧呢?他休学了整整一年半。
一年半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可以让处于巅峰时期的「Knights」坠入深谷,也可以让原本就竞争激烈的偶像界冒出更多如雨后春笋般的组合。
彼时的月永雷欧正靠在朔间凛月的床边,似乎是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他若无其事地大笑,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月永雷欧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其他方面像个小孩,一遇到音乐又变得异常成熟。在熟人面前总是报喜不报忧,自己背负所有的事情。
“作曲的事就交给我吧!作为作曲家的我绝对能创作出让你们熠熠生辉的武器~”
话说得轻松,可只有距离月永雷欧最近的朔间凛月看见了,月永雷欧的手在颤抖。
怀旧又不肯提起过去,期盼新生活而又没有改变的勇气。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而朔间凛月只是世界上最普通的那七十亿分之一。因为自命普通或者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所以月永雷欧与濑名泉争吵时,他只能在音乐教室里一边听他们争吵,一边抚摸着琴盖。用手在琴盖上做着假动作,脑子里全是之前在这里和月永雷欧合奏的记忆。
月永雷欧休学之后,朔间凛月再也没去过那间音乐教室。和月永雷欧在一起的时日算不上快乐,他一直这样劝自己,然后把那段记忆封在了内心的深处,似乎这样就能切断他和月永雷欧之间的联系,似乎这样他在偶然间听到音乐教室里传来的钢琴声时就不会再想到月永雷欧。
有很多事例可以证明,逼迫自己强行忘记一个离去之人并不会让人从每回想一次就会痛苦一次的回忆中解脱,只会让不知发生在何年何地的重逢和之后的很多事变得更惊心。所以朔间凛月走进练习室,看见坐在地上的月永雷欧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怔了一下。上次看见他练习是什么时候呢?朔间凛月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他在深夜时独自一人反复咀嚼过那段过往,几乎是在练习室看见月永雷欧的那瞬间就反应过来——上次和他一起练习还是上个春天啊。那时候「Knights」还没有落败,他们的「国王」也没有崩坏。
朔间凛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现在是晚上十点。因为体质特殊,晚上不睡觉的他整夜留在梦之咲也是常有的事。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花园露台看着星星发呆,然后度过一整夜。他原本也是打算这样做的,只是在去往花园露台的路上一种奇怪的想法忽然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无论如何也想去练习室看看。抱着一种他自己也不清楚来自哪里的莫名的期待,他推开了练习室的门,然后就见到了月永雷欧。
“已经这个时间了,小月还在这里干什么呢?”朔间凛月率先开了口。
“在练习哦,”月永雷欧放下手中的矿泉水,带着孩子气的笑容看向朔间凛月,“倒是凛月……这个时间怎么会来练习室呢?”
「Knights」长期租赁的练习室在人较少的区域内,根据一直负责此事的濑名泉说,这样训练效果更好。清冷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在褐色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一个月光白色的光斑。这个时间整个梦之咲内也没剩下几个人,窗外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就显得格外大声。
“是这样啊。”朔间凛月忽然就笑了起来,坐在月永雷欧的对面,“小月远比我想的有干劲啊~?”
“因为不努力训练就会被濑名骂拖后腿啊~濑名天天皱着眉,简直像老爷爷一样☆。”出乎意料的,月永雷欧很快地接下了话题。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嘴角的笑也在慢慢消失。很久之前,这双手能够作出让斋宫宗也称赞的世间绝妙的音乐,也能握住麦克风让他一步步走近自己的梦想。而现在,仅仅是想到要上台演出,这双手就会抖得不成样子。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他重新笑了起来,主动举起手向朔间凛月展示,“毕竟我现在只要一想起要演出就会手抖。”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我了。”
朔间凛月一直看着月永雷欧,明明是和之前无二差别的笑容,可他从笑容里读到的只有苦涩。去「B1」级别的比赛也会紧张害怕,更不用说队长回归后「Knights」的第一次演唱会了,月永雷欧心里比他更明白这场演唱会的意义。
他心下了然,一种没由头的悲哀却忽然笼罩了他全身。不是兔死狐悲似的假惺惺,而是一种真切的、仿佛世界都被刻意放慢,连眨一下眉毛呼吸一次这样微小的动作也会在心里的水潭激起涟漪。
——可他之前明明是最热爱偶像的。
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朔间凛月垂下眼。
月光依然照耀着这间小小的练习室,平等地照耀着每一个人。月永雷欧还在自顾自地说,汗水顺着他的脸滑下来,在地板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水渍。
“作为「Knights」的王、作为偶像的月永雷欧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的月永雷欧,不过是在妈妈和大家的努力下复活的梦想的残渣。”
“可即使如此,哪怕变成亡魂,我也要挣扎着从地/狱爬出来。”
“因为我的梦想在舞台上,我还是想要成为偶像,为大家带去笑容。”
“而且,我有这么长时间的空窗期,如果不努力练习的话,会被濑名说拖后腿吧~”
朔间凛月抬起头,忽然撞入月永雷欧的目光。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他都注视过那双眼睛无数次,却从未像今天一样发现如此澎湃的情感。简直像是一条处在旺季的河流,连日的雨水让它不断暴涨,马上就要超过河岸。
哪怕在吉他比赛那天就有所察觉,在今天朔间凛月更加坚定了自己对月永雷欧这个人的认知——一只遇到音乐就像遇到火,不断涅槃重生的不死鸟。可能月永雷欧这辈子会有许多对不起的人或事,但他绝对对得起自己的音乐,因为他本就是为音乐而生的不死鸟。
银白色的月光照着月永雷欧,他的身形略显单薄。不知为何,朔间凛月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想法,他想抱抱月永雷欧。
事实上他也真的这样做了。他向前倾身,一把抱住了坐在他对面的月永雷欧。
“好好~小月还是努力啊。就让凛月哥哥来给努力的孩子一点奖励吧。”
“诶?应该是我比较大吧。在三年级的学长面前说这种话,还真是狂妄啊凛月?”
朔间凛月比月永雷欧高了两厘米,平时大多数人并不能看出这两厘米的差异,可却能让朔间凛月在此刻笑着看月永雷欧在怀里挣扎。
说是挣扎并不准确,因为月永雷欧只是在朔间凛月说年龄时不满地抬头反驳朔间凛月,然后朔间凛月就松开了月永雷欧。
这个拥抱持续的时间相当短,却能让月永雷欧铭记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低声说:
“呐,凛月。像我这种失败者、废人一样的王,本来都不该回到梦之咲学院吧?但是,能再次见到濑名、鸣和你,还有那个新人朱~樱,真是太好了。”
“这里还是属于我的「Knights」,真是太好了。”
“……能够再次见到小月,我也很开心哦。”
月永雷欧抬起了头,发现朔间凛月一直在看着他。朔间凛月的眼神太温柔,像是经历了漫长的温柔岁月,现在想把这份温柔传递给月永雷欧。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朔间凛月摸了摸月永雷欧的头。
“无论何时,小月永远是「Knights」的王,这点是任何事都无法改变的。只要王一声令下,我们就会变成最忠实的骑士为小月冲锋陷阵。”
“很不错吧,「Knights」现在变成了这样的组合了哦?”朔间凛月轻声说着。
“一味坐在地上可是会着凉的哦,”朔间凛月忽然站起身来,笑着回头看向月永雷欧,“正好这间练习室内有电子钢琴……”
“小月,来和我合奏吧?就弹小月上次送给我的那首曲子怎么样?”
皎洁的月光之中,他向月永雷欧伸出了手,而月永雷欧搭上了他的手。
*
朔间凛月一直很清楚,自己很奇怪。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七岁的时候吧。时至今日朔间凛月依然记得七岁的那天。七岁之前,他的童年和其他小朋友没有什么差异。他有甜甜的糖果、和睦的家庭,那时候他还会把对朔间零的爱摆在明面上,试图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值得人崇拜的好哥哥。可七岁之后、甚至是在改变他人生的那一天,世界改变了。
十年的时间过去,当初的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在与朋友玩闹时忽然摔了一跤。爬起身时,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他目光所及的所有地方都好像在慢慢地褪色,就像一张在火焰里燃烧的旧相片,最终只剩下黑白色的余烬。只有向他跑来的朔间零的那双深红的眼睛夺目如旧。
族中的长辈听说后,在家族的传书中找到了些许记载——这在朔间家也是一种极罕见的遗传病,大概几代人中才会出现一个。得病的孩子幼时与其他孩子没什么区别。受到基因的限制,在成长过程中,这些孩子会逐渐丧失对色彩的感知能力,最后他们眼中的世界就会像十九世纪的电影那样,只有黑白二色。
好巧不巧,朔间凛月就是几代人里的那个不幸儿。蓝色的天空、绿色的草地……这些对普通人来说要感知一辈子的色彩,却终止在他的七岁。
起初,朔间凛月并没有察觉到这意味着什么。孩童的天性让他看一切事物都觉得新奇,包括他眼中黑白色的世界。之后的某天午后,他像平常那样去找朔间零。自从发现朔间零的眼睛是这黑白世界里唯一的色彩后,他总是喜欢缠着朔间零。毕竟即使再有兴趣,长期盯着黑白也会让人感到厌倦。但是红色不会,红色是火的颜色,只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温暖。
朔间凛月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也不错。世界是黑白色的又怎么样,只要朔间零的眼睛依然保留颜色就好了。直到这天,他走近朔间零的房间,却意外发现朔间零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就像他手中黑白色的故事书一样,就像窗外黑白色的的树,就像这黑白世界里平平淡淡的一切。
早熟的孩子成长往往只在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朔间凛月的世界彻底失去了色彩。
让人印象深刻、甚至是铭记一生的苦难只是人一生受过的苦里很少的一部分,可能连百分之一也不到。晚上一到眼睛一闭仍然要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仍是全新的受难的一天。即使变成全色盲了,生活依然要继续。在他国中毕业后,朔间凛月进入了梦之咲学院。
彼时的朔间凛月还不知道这个决定会改变他的一生。他只是一如既往地遵循着命运的安排,被濑名泉、鸣上岚捡回训练室;加入当时只有四个人的「Knights」……就像他七岁那年跌倒后站起来亲眼看着世界由彩色褪色成黑白的画。像是被命运操作的人偶,只是亲眼看着,什么也做不了,而且他也不想做什么来改变命运。
无论命运变成什么样子,就算一辈子也看不见颜色,只要全部坦然接受就行了吧?原本的朔间凛月是这样想的,甚至也是这样做的。
直到他遇见月永雷欧。
说月永雷欧是他生命的一束光并不准确。毕竟没有人能完全照亮别人的生命,也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照亮别人的人生。在快速的信息时代,人们总是凭着三言两语的交流就认定对方与自己很合、一定是人生挚友。因此朔间凛月才更讨厌社交。可月永雷欧不一样,他喜欢和人们交朋友,无论对谁都是怀着满腔的热情。不管怎么样,不可否认的是,确实是月永雷欧让他的世界重新充满了色彩。
那是一年前,朔间凛月记得很清楚,那也算是他和月永雷欧在舞台以外的第一次相遇。他这个人一向是这样,虽然月永雷欧当时离开后他什么也没说,照例过着和往常一样的生活,仿佛没遇见过月永雷欧这个人。可当夏天后朱樱司问起他和月永雷欧的相遇时,他依然能精准而快速地从记忆里找到那个晚上。
如果真让事后的朔间凛月定义那个初逢的晚上,他一定会选择“既浪漫又不是那么浪漫”这种矛盾的修辞。朱樱司听得一头雾水,可这就是事实。当时浪漫的是氛围,不那么浪漫的是月永雷欧这个人。
花园露台,一个对于朔间凛月来说足够熟悉、也足够的秘密的地方,颇有些类似于他的秘密花园。每个留在梦之咲内度过的夜晚,他最终都会来到这里。倒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里足够高。高到让朔间凛月觉得在这里看夜景是一种享受。
夜风吹过他的耳侧,他坐在花园露台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不远处。黑白色的霓虹灯光在不断闪烁,组合成百货大厦的名字;白色的烟火像一道光极速划过,在天空中短暂绽放出白色的花后与黑色的天空合而为一;黑白色的交通信号灯、风中摇曳的黑色树影……朔间凛月坐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眼前黑白色的世界不是自己正在经历的人生,而是一场异常漫长的黑白电影。
脚下的商业街播放着当红组合的歌曲、不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而自己的耳边只有不断呼啸而过的风声。
他不知道自己要这样坐多久,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在花园露台熬过了多少个夜晚一样。但他清楚,他享受着这份喧嚣。
有很多次,他设想过那些闪烁的霓虹灯是什么颜色的。红色、粉色还是蓝色?他举起手遮住了不远处的霓虹灯,希望拿开手时灯已经变成了他心中所想的颜色。朔间凛月玩了这游戏很多次,对他来说,这就像打发时间必备的一样。可是每一次拿开手掌,灯依然是黑白色,奇迹依然没有出现。于是他会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那颗不切实际的心:你说过哪怕世界变成黑白的也无所谓,怎么又在希望无聊的奇迹出现?
这份让他莫名感到心安的城市烟火味会消失在凌晨三点。那时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高楼大厦内也全熄了灯。放眼看去,全黑的夜色里只有不断闪烁的霓虹招牌和头顶的星星发出些许微弱的白色光晕。此时他会产生一种错觉:白天的这座城市属于每一个人,可这座深夜的城市只属于他朔间凛月一个人。耳旁的风依旧在呼啸,他将手放在了心脏处。扑腾、扑腾……他一言不发地聆听着自己的心跳。星空仿佛就在他身前,伸出一只手就能触碰到。心脏声也变得意外大声,好似回荡在天地之间。
这是他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也是最孤独的时光。如果有人恰好路过,就会发现朔间凛月一直在躺椅上蜷缩着身子,像一只孤独而又强撑着的小兽。他一直想,如果有流星划过,他就许一个愿望,希望他可以度过一个不孤独的夜晚。可惜从没有流星划过,他也从没有过过一个不孤独的夜晚。
「Checkmate」演唱会彩排时,是朔间凛月和月永雷欧的第一次见面,但绝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逢。相逢是指两人见面并有一定的交谈,而彩排时他和月永雷欧只是远远地相望一眼,连招呼都没打。那时的月永雷欧似乎刚从激烈的情感漩涡中走出来,演话剧般夸张地对着濑名泉大吵大闹,转头又让他和鸣上岚赶快唱歌。
看起来就像个情绪极端化的疯子。朔间凛月在心里这样想。接着月永雷欧就从他的身边经过,险些撞到他。他扭头一看,却正好撞进月永雷欧那双深邃的绿色眼睛中——彼时的他连月永雷欧的眼睛是绿色的都不知道,只是单纯觉得那双眼睛很奇妙,像是一条不知会通往何处的深邃的通道。即使如此,依然吸引着人跳入其中。朔间凛月一时间愣了神,他不知道的是,这件他出了门就会忘掉的小事几乎会改变他整个人生。
当天晚上,朔间凛月像往常一样走向花园露台。俗话说,人闲下来就会多想。白日里天祥院英智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此刻都一一回荡在他的耳边,逼迫着他以更快的速度走过一阶又一阶楼梯。
晚上的风很大。走在楼梯间内,朔间凛月还瑟缩了一下。他几乎可以想象的到完全露天的花园露台上风会有多大。拉开门的那一瞬间,朔间凛月见到了人生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景象。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花园露台上的风很大,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即使隔了一段距离,朔间凛月依然看得清——自己常去的椅子旁多了一个陌生人,霸占了那把椅子。大风之中,那陌生人回过头来看他,柑橘色的头发在风中肆意地飘扬,张扬而又瞩目。于是以那陌生人为中心,他周遭的事物好像也被染上了颜色。深靛色的天空、璀璨的星星……最终定格在陌生人那翠绿色的眼睛上,里面好似有群星在闪烁。
命运有时就是如此作弄人,七岁时让他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感知色彩的能力,十七岁时又让他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奇迹般看到了颜色。这是七岁后,朔间凛月第一次真正地看见了「色彩」,更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纯粹而富有生机的绿色。即使是他也不由得愣住了。
“啊,你是白天那个。是濑名的朋友吧?”陌生人率先开了口,他对着朔间凛月微笑。
“朋友算不上。我只是来报答他照顾过我的恩情。”朔间凛月也从刚才的奇迹中回过神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话说回来,你就是白天自顾自的在舞台上说了一大堆的那个人吧,在这里干什么?”
他闭上眼,又睁眼看向陌生人。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他经历了十年的黑白的世界确实恢复了色彩。不排除是巧合,但这个人到底是谁……?想到这里,他再度看向陌生人。
“在散心哦☆”陌生人坦荡地承认了,言语间带上了调侃朔间凛月的意味,“不过你也是来散心的吧?毕竟晚上时间不睡觉出来逛似乎也只有散心可以解释了~?”
“……”朔间凛月撇了一眼那个自说自话的陌生人。
“啊我差点忘掉了!我的名字是月永雷欧,请多多关照~”
“……朔间凛月。”朔间凛月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向月永雷欧的方向走去,最终停在距离月永雷欧一两米的长椅处。只在一个晚上,就遇到了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此时的朔间凛月只觉得心好累好麻烦,于是他坐在长椅上,对着月永雷欧的背影说道:
“我经常呆在这里过夜,你今天霸占了我常去的长椅。但由于这个花园露台不是我的独属,所以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不过我也希望你能够保持安静,我们两个互不打扰。”
此话一出就如同石块坠入大海,没有任何回应,只在海平面上留下了片片涟漪。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朔间凛月站了起来。他本想看看月永雷欧到底在干什么,不料却先被长椅上散落的曲谱吸引了目光。
凭心而论,那确实是好曲子。朔间凛月哼了几声后,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转头看向月永雷欧。今夜的风的确很大,朔间凛月里面穿了毛衣依旧被冻得瑟缩。可月永雷欧的校服外套下只有一件看起来就不厚的卫衣,此刻他的右手指关节已经被风刮得通红,他却像没意识到一样,仍然在全神贯注地作曲。
正当他仔细地看着月永雷欧的作曲时,对方却忽然扭头看向他,差点吓了他一跳:
“啊啊对了,你是零的弟弟吧?第一眼看到就感觉你们俩很像。”
“……我没有那样的哥哥。”
月永雷欧却忽然笑了起来:
“青春期的孩子总是会和父母兄长闹别扭呢。我妹妹有段时间也一直在说我讨厌哥哥~这样的话。对了,我可以喊你凛月吗?感觉喊你朔间的话会把你和你哥哥搞混啊~?”
“……随便你。不过我认为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喊名字的程度。”朔间凛月别开了头,干脆不看月永雷欧。
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以月永雷欧的发问开始,结束于朔间凛月显得有些冷漠的回答。朔间凛月本以为这样就是结束了,谁想到竟然接下来月永雷欧又开始对着他说话。
“最喜欢的蔬菜是什么呢?”
朔间凛月一愣:
“和你没关系吧,我们才认识多久?”
“回答一下嘛~妈妈告诉我说我需要和不同的人聊天才能获取到越来越多的灵感。”
虽然不知道月永雷欧嘴中的妈妈是谁,但朔间凛月有预感:如果不回答他的问题,事情会变得越来越麻烦的。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尽管内心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朔间凛月还是乖乖回答了:
“……番茄。”
“最喜欢什么颜色?”
“红色。”
……
如此一来一往,朔间凛月也不清楚月永雷欧究竟要干什么。他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月永雷欧低下头作曲,不时又抬头问他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然而下一刻,月永雷欧就忽然大笑起来:
“完成了哈哈哈哈哈☆”
“?”朔间凛月皱起眉,开始思考起回答月永雷欧的问题到底是不是一个好选择。
下一秒,他的怀里就被塞进几张曲谱。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见月永雷欧逆着月光对他笑。在周遭星光的映衬下,那双眼睛显得更加璀璨:
“因为是你给了我灵感,所以我把这首曲子送给你,就当作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吧~你拿去演出还是转手就出售了都和我没有关系哦。”
“很高兴认识你啊,凛月。”
*
最后朔间凛月还是将那份曲谱带回了家。
因为不知道该把曲谱放在哪里,所以朔间凛月一直把它放在桌子上,期待着哪天他在梦中得仙人相助,为他指引一条那份曲谱的好去处。他之前也并不是没有把曲谱带回家过,只是都被他卷在一起扔进了抽屉里,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可面对月永雷欧送他的这份曲谱,他不想这样做。
朔间凛月自认为,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及时发现自己心里的各种情感并理性地一一剖析。为什么呢?他又一次拿起来那份曲谱,同时叩问着自己。那怎么说也只是一份曲谱,既然是曲谱,为什么不能像对濑名泉给他的曲谱那样对待?
他的手不断抚摸着纸张边缘的毛边。在他轻轻哼出这首曲子的一霎那,那夜晚上的风仿佛又吹起他的头发,鼓满了他的胸膛。
下一刻,就有人轻轻叩响了他的房门。
——是朔间零。
此时的朔间零正站在朔间凛月房门前,笑着看向朔间凛月:
“那份曲谱,能交给吾辈看一下吗,凛月?”
“……随便你。”
嘴上这么说,可朔间凛月还是乖乖把曲谱递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啊,”朔间零低头看着曲谱,一边和往常一样露出了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如果是月永君的话,发生这种事也不奇怪了。”
朔间凛月一下愣住了。彼时的他才刚刚从黑白画般的世界回到五彩斑斓的世界里,连父母也没有告诉,更不要提朔间凛月自认为关系不好的哥哥朔间零了。那朔间零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这时,朔间零忽然开了口:
“看到凛月也找到了衣更君之外的朋友,作为哥哥……真的很高兴哦。”
还没等朔间凛月拉着他问个清楚,朔间零就一反常态地走掉了。害得朔间凛月只得自己在心里重复,像是在告诉自己:
不是朋友。和那种只见过一面的人才算不上朋友。
朔间凛月的视觉恢复之后,他平淡又无趣的生活仍然在继续,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他正式加入了月永雷欧和濑名泉都在的那个名叫「Knights」的组合,这只让他生活中训练和开演唱会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加入组合只是因为想让生活变得稍微有趣一些,可这目的远远没有达成。
甚至在晚上和月永雷欧相处时更是如此。他坐在长椅上看夜景,月永雷欧就在隔壁的长椅上作曲,真正做到了他和月永雷欧初见时他说得那句“互不打扰”。朔间凛月感到无所谓的同时,心里又有一丝落寞。有很多次他看向月永雷欧,希望对方先开口说些什么。可最后往往是在月永雷欧察觉之前,他就已经把头转了回去。
两条平行线一旦相交,就断然没有可能回到之前的状态。他和月永雷欧也是一样。也许在他趁着夜色偷偷看向月永雷欧时,他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终于有一天,在一次演唱会结束后的晚上,朔间凛月又来到花园露台。彼时距离他遇见月永雷欧已经有些时日了。人的习惯能力是强大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朔间凛月已经习惯了。他习惯了不再一人看月色;习惯于夜风吹来时下意识地向一旁扭头,看见那个人黄昏色的长发像花一样在风中摇曳;习惯于在万物归于寂静的凌晨三点听见一旁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朔间凛月已经习惯了月永雷欧的存在。
他一步一步地向上。印象里并不算长的楼梯在今天似乎变得格外难熬。心中不知何时多了份期待和不确定。他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小时候朔间零为他朗读《小王子》的画面。那狐狸说过的话,他至今还记得:
-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发现了幸福的价值。
-那个人今天会来吗?
心脏在彭彭地跳。朔间凛月站在门前,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在推开的一瞬间,朔间凛月那颗不知为何悬着的心砸在了地上,像玻璃一样发出来清脆的声响——花园露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和那晚一样的夜风在呼啸。
说不清楚内心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所有无名的期待在此刻都变成了失望。朔间凛月没有进去,心里一直在想:果不其然。
下一刻,他就扭头向楼梯间看去。因为他听得清清楚楚,那里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会是他吗?
只见下一秒,月永雷欧就从楼道口窜出来,手中还拎着一袋东西。他在笑,眉眼都眯成了一条线,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让朔间凛月也不禁失笑。
“喂~凛月!”
“我知道了。不要喊得这么大声。”
朔间凛月和月永雷欧围坐在长椅上。他在袋子里一通翻找,最终拿走了一罐汽水和一包软糖。一旁的月永雷欧看见了,侧着头问朔间凛月:
“凛月很喜欢吃这种糖吗~?”
“也不是,”朔间凛月低着头撕开外包装,“同班的小美经常给我带这个吃。”
“这样啊。”月永雷欧说了这句后就不再言语。
夜风依然在呼啸,吹得朔间凛月的衣角猎猎作响。嘴里的葡萄软糖一咬就爆浆,似乎连嗓子也被像蜘蛛网一样的汁水糊住了。他抬头看天,深蓝色的天空中闪烁着乳白色的群星。星星好似在旋转重组,在天空中形成漩涡。在某一瞬间,他好似通过星空的漩涡穿越到了1889年,亲眼看着梵高在同样夜风呼啸的夜晚画下那副震撼世界的《星空》。
星空就是有如此大的魅力。只是看着它,内心就会无可避免地平静下来。仿佛是受到灵魂深处的驱引,又仿佛是星空让他无意识地下定了什么决心,在开口的那一刻,朔间凛月自己都惊讶了。他从未想过,他和月永雷欧的破冰般的第一场对话是由他先开口的:
“我说啊……「王」今天在舞台上学了我的动作了吧?”
虽然是没什么营养的的废话,但不可否认的,这对打破两人之间几乎要凝固的氛围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有吗?”果不其然,月永雷欧抬起头,装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当然有啊?「王」果然是趁我不注意偷学了我扶耳麦的姿势了吧?”
“不过呢……”朔间凛月摇了摇手中的汽水,眼里流露出狡黠的光,“看在这个的份上,就原谅「王」了。”
此话一出,月永雷欧先是一愣,随后和对面的朔间凛月一齐笑了起来。好怀念啊,他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一件事总是开头难,聊天也是,和人交往也是。可能是今夜的风很合适,也可能是月永雷欧随手挑的饮料很符合朔间凛月的口味,他放下了戒备心,像刺猬一样收起浑身的刺,只露出柔软的肚皮,和月永雷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何时就聊到了偶像相关的话题。
“「王」为什么想要做偶像?只是单纯的作曲,不需要来梦之咲上学也能成为很厉害的作曲家吧?”
月永雷欧放下了手中的纸和笔:
“小的时候,我妹妹很喜欢看我跟着电视上的音乐唱歌跳舞,每一次她都会笑得很开心。大概是那时候吧,我产生了想要做偶像的想法。”
“我想要通过我的音乐,带给所有观看我的表演的人笑容。”
“这样啊……”朔间凛月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啜饮一口手中的饮料。
“那凛月呢?”
朔间凛月轻哼了几声,对着月永雷欧眨了眨眼:
“是秘密哦。”
“诶~?好狡猾啊凛月。”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无论经历了多少事吃了多少苦,不管口头上怎么说,心里总是会抱着一种“生活应该不会更坏了”的想法,哪怕只有一丁点,也会盼着明天会更好。朔间凛月更是如此,因为他曾独自熬过漫漫长夜,所以才更期待黎明的到来。
但事实证明,人生没有最坏,只有更坏。七岁之后,他本以为他的人生也就那样了,可他在十七岁遇见了月永雷欧。原本黑白色的世界被那个人暴力又草率地涂上了颜色,他也终于有勇气去迎接阳光。遇见月永雷欧之后,他人生的一切好像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就在一向坚持触底反弹原则的他认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时,变故发生了,并险些将他打入谷底。
朔间凛月依然记得那天,像记得他遇见月永雷欧那天一样清楚——这都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天祥院英智的改革方案颁布后,整个梦之咲都变得奇怪了起来。在兵荒马乱之中,每个人都忙着训练、忙着演出,彼时已成校内豪强组合的「Knights」的成员也不例外。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他难得地感到了心慌。
这只是因为校内环境太乱。朔间凛月这样哄骗自己,希望美梦不会就此破碎,哪怕那只是虚无飘渺的梦。直到那天,他第一次直面了惨痛的现实。
那天下午的演唱会结束后,朔间凛月难得有了想去弹琴的意趣。他来到音乐教室,却意外听完了月永雷欧和濑名泉的争吵全过程。
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朔间凛月刚来到音乐教室,还没来得及拉开琴盖,就听见门外走廊上传来月永雷欧和濑名泉两人的声音。直觉让他立刻收回放在钢琴上的手并屏住了呼吸。
尽管诗人们如何粉饰,但世界就是残酷且美丽的。它给予你渺小到不值一提的希望,让你以为生活有了起色,再用更大的打击让你看清现实。窗外袭来阵阵微风,引得树枝一阵乱颤。门外的月永雷欧和濑名泉越来越大声,大有愈吵愈激烈的趋势。朔间凛月站在原地,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吵起来?
明明只要他站出去,或者只是打开门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吧?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的脚此刻像粘在了地上一样?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不敢站出去,是因为害怕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到最后,也没人回答他这些为什么。
朔间凛月本以为,月永雷欧不会再来了。可那天晚上,他还是在花园露台见到了月永雷欧。他来到花园露台时,只见月永雷欧像往常一样坐在长椅上。
朔间凛月走过去,坐在月永雷欧隔壁的长椅上。他抬头看天,没有开口说话,他甚至没有勇气告诉月永雷欧他听到了月永雷欧和濑名泉吵架。月永雷欧也不言语,他也没有作曲,只是单纯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乎这个季节,晚上的风一直很大。和那晚相同的风一直吹,吹啊吹,仿佛把朔间凛月一下吹回了他和月永雷欧初识的那天,让他感觉这些天的相处就是一个笑话。
朔间凛月偶一回头,恰巧对上月永雷欧的目光。那双被他在心里称赞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翠色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浓墨般的情绪,马上就要滴了出来。
半晌后,月永雷欧扯了扯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凛月~我有说过我想当偶像是想给大家带来笑容的吧?”
“……”
朔间凛月移开了视线。没有任何缘由,他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没有得到回应的月永雷欧也不着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可是啊……现在的我已经无法给观众带来笑容了。”
“白天里濑名和我吵了一架,也是因为这个……我好像真的已经变成「暴君」了。”
“暴君注定就是要被推倒的吧?”
“像我这样的人,已经没办法做偶像了。我已经,不能再歌唱了。”
没有任何主观色彩,表情上也没有大悲大喜,月永雷欧只是淡淡地说着,就像一个旁观者站在第三视角叙述整件事。他说话时语气很轻,仿佛一吹就能消散在风里。
月永雷欧忽然站起身,向着门的方向走去。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朔间凛月,露出了今晚上第二个笑——可如果可以,朔间凛月宁愿他不笑。
“天色也不早啦,我先走了,凛月也记得早点回家哦。”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整个过程中,朔间凛月并未出声阻拦。他沉默地看着月永雷欧离开,就像他当时看着月永雷欧随意闯入他的世界一样。在月永雷欧走后,他又蜷缩起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花园露台好大啊。
太空旷了。
第二天,梦之咲内就传来了月永雷欧休学的消息。
起初朔间凛月是不相信的,因为月永雷欧之前也有过因为走丢在外面所以旷课了一段时间的前科,这次肯定也一样吧?
——直到濑名泉拿来代理队长的授权书,朔间凛月才彻底死心。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不可置信,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飞快地收回来目光。就像月永雷欧亲口说的那样,那个因为担心他所以会半夜陪他呆在花园露台上的「王」已经死/了,晚上的花园露台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眼前又变得一片模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带上了重影,连不远处正焦急地看着他的濑名泉也是。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朔间凛月只觉得内心泛起一阵阵酸楚。就好像是做了一场特别长又特别真实的梦,与月永雷欧相处的种种……还有那五彩斑斓的世界,而现在梦碎了,他又要回到黑白的世界里了。
后来的朔间凛月总是想,月永雷欧的崩溃,他也有责任。是他只沉浸在自己视觉恢复了的喜悦之中,没能注意到月永雷欧的情绪早就开始不对劲了。作为惩罚,他也回到了只有他一人的单调而孤独的领域里。
不过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毕竟知更鸟的死亡也不能全部怪囚禁它的笼子。
究竟是什么杀//死了知更鸟?
只是一夜之间,朔间凛月好像又回到了遇见月永雷欧之前的那种枯燥的日常。训练,演出……去过月永雷欧家里一趟之后,濑名泉也不再提起他。用濑名泉的话说,那个家伙已经没有办法演出了,他已经没用了。仅仅只是过了一夜,曾经的人气偶像就无人提起了。多惨酷啊,可是偶像就是这样残酷又美好的存在。只有胜者或者濑名泉他们这样侥幸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被别人记住。
只是偶尔半梦半醒之间,朔间凛月会想起初识那天晚上的风,会想起月永雷欧那双翠色如星辰的眼睛,然后又沉沉睡去。
就好像他和月永雷欧的相识相遇就是黄粱一梦。
日子就像水一样流了过去。一年级结束升二年级,新人朱樱司的加入,「DDD」上「Knights」的突发事件……一件件一桩桩,都点缀了朔间凛月本不丰富的世界。他发现,原来黑白的世界下他也能活得很精彩。原来他也可以拥有同伴。
他很感谢当时濑名泉强拉着他加入「Knights」,更感谢月永雷欧那时候陪着他。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他也会想,已经好久了。
他认识月永雷欧已经好久了。
月永雷欧离开已经好久了。
直到那天,月永雷欧奇迹般又回来了。那是朔间凛月二年级夏天的某一天。没有任何预告,也没有征兆,月永雷欧就那样回来了。
彼时的朔间凛月跟在一脸严肃的朱樱司身后,他拨开前来围观的人群,心里还在盘算着末子今天为什么这么严肃。当他瞥到摄影棚内那一抹久违的橘色后,瞬间愣了神。
——是月永雷欧。他在摄影棚的墙上信手写下一串音符,随即大笑出声。即使面对着这么多人的视线,他依然表现得和平常一样,没有丝毫怯场。月永雷欧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真的好久了。看见月永雷欧的那一刻,朔间凛月心里下意识这样想。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还是在朔间凛月一年级。他努力在脸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就像濑名泉那样,就好像别离那晚的风又一次吹拂着他,在他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空间在这一刻仿佛也扭曲了。和相遇那夜一样诡异的现象出现了。朔间凛月不清楚旁人是否也看见了,但在他的视角里,屋里屋外挤满了黑白色的人群,而只有人群中央的月永雷欧闪着光,只有他黄昏般的头发和翠绿的眼睛璀璨依旧。似乎是发现了朔间凛月的位置,月永雷欧扭头看向人群。没有过多的犹豫和停留,那双祖母绿的眼睛又一次径直看向了他,似乎穿越了相当漫长的岁月。月永雷欧浅浅一笑,好像对着他说:
“我回来了。”
这是朔间凛月今天第二次愣神。他倚在墙边,嘴角也挂上了笑,轻轻开口说了些什么。四周实在太嘈杂,大家都在讨论那个闯入摄影棚又在墙上乱涂乱画的怪人是谁,所以朔间凛月的话很快就淹没在议论的浪潮里。可他不在乎。他又重复了一遍,像在说给自己听,也像说给一定会听到的月永雷欧听:
“欢迎回来。”
*
朔间凛月知道自己很奇怪,他喜欢自己的挚友月永雷欧。尽管他对这份情感从不给于理睬,尽管他从不言语,可这份感情就是存在,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并且随着他对月永雷欧思念的加重而加重。
*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看着身旁同样躺在练习室地板上的月永雷欧,朔间凛月不禁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他记得,起初他路过练习室时看见里面还亮着灯,就想看看是谁还在训练,结果被刚结束一组训练的月永雷欧拉着一起练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朔间凛月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月永雷欧。汗水打湿了碎发,顺着月永雷欧的下颔线流下,在木质地板上砸出深褐色的水渍。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月永雷欧也扭头看他。仅仅只在对视的一瞬间,朔间凛月忽然想到了春日阳光下的浅草:风一吹,连天的的野草。
朔间凛月一向避免在晚上谈事情。因为月光总会让人不自觉地说出内心的真话,更别说在运动之后了。他忽然轻轻地笑起来:
“消失一年的「王」忽然就回来了,感觉好不真实啊……为什么不让那个大个子告诉我们一声呢?那家伙应该也有阿濑的联系方式吧?”
月光会让人说真话,但不包括他朔间凛月。他早已习惯将真心话藏在浅显的话之后。比起这个问题,朔间凛月更在意的是为什么当初月永雷欧一言不发地就走了,为什么连告别的时间都不给他?
似乎是看破了朔间凛月的把戏,月永雷欧将手伸向空中想要抓住什么:
“凛月说的应该是妈妈吧~?妈妈确实帮了我很多,在我失意没有信心再做偶像的时候,是妈妈把我从地狱里拉了来,告诉我还有人需要着我,所以现在的我才能回到梦之咲。”
“但是,不能所有事都麻烦妈妈啊?妈妈也有他自己要做的事。”
“而且,”月永雷欧忽然笑了出来,眼神里透出一点狡黠的光,“突然回归才能检查我的骑士们趁我不在有没有偷懒~”
“诶~?好狡猾啊小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忽然间,月永雷欧站了起来。他对着朔间凛月伸出了手:
“先站起来吧凛月,训练后长时间坐着可是要着凉的。”
朔间凛月笑了笑,搭上了月永雷欧的手:
“好好~就麻烦小月了。”
在站起来的一瞬间,朔间凛月就感觉不对劲。他的小腿肌肉忽然开始痉挛,酸痛感顺着神经网络直传到大脑。他抽空瞥了一眼月永雷欧,对方的表情也算不上好看,看起来是出现同样的情况了。
仅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又倒了下去。只是……这次倒下去的姿势不太对?
只见他的手撑在月永雷欧脑袋附近,而月永雷欧则是完全被他压在了身//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分毫,连对方脸上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一瞬间,两个人都屏住呼吸不说话了。
朔间凛月想站起来,可运动之后的肌肉酸痛又无力,只让他短暂挣扎一下之后又倒了回去。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嘴还不小心擦过了月永雷欧的耳朵,这让月永雷欧瑟缩了一下,耳朵也是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这可真能算得上是朔间凛月偶像生涯中最尴尬的一次。因训练后肌肉酸痛就不小心倒地壁咚了队友,这没什么,大家都或多或少经历过这样的事。
可这个队友是他暗恋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捂上脸逃离这个星球。可是没有如果。慌乱之中,他撞上了月永雷欧的目光。
窗外的树枝一阵乱颤,惊起了满堂风。风吹起额前的碎发。朔间凛月呆呆地看着月永雷欧,那双被他称赞过无数次藏有星星的眼睛里现在盛满了尴尬、不知所措,如果他没分析错的话,应该还有一点羞涩。明明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似乎又格外漫长。
只是很普通的对视,两人却忽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不是假笑,不是微笑,而是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很莫名其妙吧?可还在享受青春的少年不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存在吗?
“我说啊~凛月可比我想的要重多了。”
“哈啊?明明都怪小月没有拉稳我。”
胡闹归胡闹,两人很快就站了起来。彼时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月永雷欧催促着朔间凛月离开。朔间凛月跟在月永雷欧身后,看着他收拾东西关灯锁门。在月永雷欧看不见的角落,他悄悄抚上了自己的嘴唇。
为什么呢?真是莫名其妙啊。
*
不管愿不愿意,时间依然在前进,转眼间就到了演唱会正式召开的日子。不只是「Knights」内部很重视,特意提前几周就开始上各档节目宣传。连梦之咲的大家也很在意,据说看在月永雷欧的面子上,梦之咲的「帝王」斋宫宗还专门为「Knights」设计了新的打歌服。
事情是这样,人也是这样。只要希望一件事顺顺利利地做下去,不出什么意外,那这件事大概率就会出意外。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穿着华丽打歌服的濑名泉在后台来回踱步,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可无一例外全是无人接听。鸣上岚坐在化妆桌前安抚着不安的朱樱司,不时还要照看睡过去的朔间凛月。
似乎是被喧闹声吵醒了,朔间凛月伸了个懒腰,侧着头看向一旁早就变得暴躁的濑名泉。
“嗯……阿濑这么生气,是谁又惹他了?”
“啊啦,小凛月你终于醒了?”鸣上岚惊喜地看着他,仿佛他就是此地的救世主,“告诉你哦,「王」那家伙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泉打电话他也不接,搞得泉特别生气,人家都不敢说话。”
朔间凛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现在是晚上六点整。距离演唱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本次演唱会的关键人物、回归的「Knights」的队长——月永雷欧却不见了。
“这样啊。”朔间凛月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还打了个哈欠。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担忧,似乎早就习惯了月永雷欧会在演唱会前失踪这件事。
话说「王」会去哪呢?朔间凛月眼神放空,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哪怕气到要炸了,濑名泉还在不懈地给那个不负责任的队长打着电话。熟悉的旋律响起,朔间凛月专注地听,是濑名泉的手机里传来的铃声。他侧头想了想,那分明是月永雷欧专门为这次演唱会创作的新曲。濑名泉那家伙,表面上对于月永雷欧回归这件事无动于衷,背地里还是很开心的。
朔间凛月哑然失笑。
旋律像是一条关键的绳子,在他脑子里串起来一些东西。听到那首曲子后,一切都豁然开朗了。朔间凛月蓦然站起身。身旁的鸣上岚看见过,急忙问他去哪。
他对着鸣上岚摆了摆手:
“国王失踪了,作为骑士肯定要把王带回来吧?”
音乐教室距离举办演唱会的场地并不远,放在平常朔间凛月肯定会慢慢悠悠地走过去。但今天不同,时间紧任务重。走出后台,朔间凛月叹了口气,认命般加快了脚步。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猜想,朔间凛月爬上最后一阶楼梯,就看到音乐教室的门并没有关。他喘着气来到门边,还没探头向里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钢琴声。
是月永雷欧在弹琴。濑名泉为了找他都快急疯了,可他竟然在这里和没事人一样弹琴。彼时的太阳还没落山,就那样悬在半空中,橙红色的光照在周围的云层上,仿佛是天空中燃起了一团巨大的火焰。余晖照在钢琴上,映着月永雷欧与黄昏同色的发尾,好似一张画作,只让人感觉到一种盛大的悲伤。
即使是在交往较多的上一年,朔间凛月也从没见过月永雷欧弹琴,今天是第一次。他倚在门边,看着月永雷欧白皙的手在琴键上来回飞舞。月永雷欧那么敏//感的一个人,他不相信月永雷欧会察觉不到他的到来。
果不其然,一曲终了,月永雷欧弯起眉眼,笑着看向他:
“啊~凛月,你来了?”
“对啊,”他揉着后颈,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我们那个不负责任的国王不见了,小月你有见到他吗?”
不远处的钟楼处传来悠悠的钟声。与钟声同时而至的,是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似乎是被忽然响起的钟声吓到了,树枝上的白鸟都陆陆续续地飞上天空。
“抱歉抱歉~从练习室出来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构思新曲,一不留神就走到了这里。”
又来了,朔间凛月木着一张脸想,这还真是标准的月永雷欧式回答。每次演唱会前他走失都是因为这个原因,都快成模板了。
但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月永雷欧身边或者地上没有音符呢?他审视般看向月永雷欧,而对方依然只是笑,把手背在身后,似乎在掩饰什么。
朔间凛月叹了一口气。
“我倒是无所谓啦……”他走近,随意地按响几个琴键,“但是阿濑好像很着急,生怕小月你再不见了。”
此话一出,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两人都不说话了。片刻后,月永雷欧转移了话题:
“这样啊……话说我上次送凛月的曲子你还记得吗?不如现在弹给我听吧~♪”
“我倒是无所谓哦,但是阿濑可就不一定了。”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一旁响不停的月永雷欧的手机。
月永雷欧回头灿烂一笑,朔间凛月心里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只见下一秒,月永雷欧就挂断电话,拉起朔间凛月就跑。
“所以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雷欧君你多大人了连电话也不接。还有你睡间,陪着他一起闹是吧?”
后台,濑名泉叉着腰把朔间凛月和月永雷欧骂了个狗血淋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濑名泉这次真生气了,两人如鹌鹑般低着头,不敢反驳一句。朱樱司想要劝架,结果被濑名泉一个眼神吓了回来,反被笑着的鸣上岚摸摸头安慰了。
骂归骂,但演出还要继续。看在表演的份上,濑名泉姑且放过了两人,让朔间凛月陪着月永雷欧去换衣服。斋宫宗这次设计的服装华美又精致,很符合骑士的主题。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衣服上的装饰太多,尤其是后背上,需要别人帮忙才能穿戴整齐。
“喂凛月~可以进来帮我一下吗?”
“可以哦。”
这样说着,原本坐在外面的朔间凛月进入了换衣间。白炽灯光从上方洒落,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换衣间。月永雷欧背对着他,后背上的拉链还没来得及拉上。纤细少年的蝴蝶骨在地上投下一大片阴影,灯光照耀下,他的皮肤显得越发白皙。
朔间凛月喉结滚动了两下,随后像无事发生一样帮着月永雷欧拉上了后背上的拉链。沉默弥漫在这小小的空间内,朔间凛月看得出来,从音乐教室回来后月永雷欧的心情并不好。与其说是不好,更多的还是沉重。
沉重、恐惧、害怕自己做不好。
借着灯光,朔间凛月很清楚地看到,月永雷欧的手正在发抖。而他本人则干脆别开头不看朔间凛月。
“小月的腰旁边的飘带有点打结,需要我帮忙解开吗?”
似乎是找到了台阶下,月永雷欧的脸上又出现朔间凛月最熟悉不过的笑:
“那就麻烦凛月了~♪”
朔间凛月的手从月永雷欧的腰侧经过,几乎把月永雷欧拥在怀里。两厘米的身高优势让他很轻易地就把头埋在月永雷欧肩上。他伏在月永雷欧耳侧,用最轻柔的声音说道:
“没关系的。待会「王」想唱就唱,唱不出也没关系,大家都练习了你的part。”
“「王」的背后,可是有我们这些可靠的骑士在哦?”
多暧昧的举动啊,他的挚友从背后抱着他,还在和他耳鬓厮磨。但月永雷欧才不在意这些,他只听到了相贴处传来的身后那副躯体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好似被无限放大后传入了他的耳膜,让人感到心安。
他闷声嗯了一声。
距离正式开演还有三十秒。临上台前,月永雷欧看着漆黑的舞台,深吸一口气。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他第一次作为「Knights」的队长重新开始战斗。手上传来陌生而温暖的触感,他回头一看,是朔间凛月握住了他的手。在一片漆黑的后台里,只有朔间凛月含笑看向他的那双红色眼眸温暖如旧。
随着礼花的绽放声和耳返里传来的准许,「Knights」五人正式登上了舞台。熟悉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这是月永雷欧在练习室练习了无数次的效果。不只是这一首,「Knights」迄今为止所有的歌曲都被月永雷欧私下里在训练室练习了无数遍。无论他经历了什么,他依然是一个偶像,依然想给观众带来最好的演出。
聚光灯在一旁亮起又熄灭,身旁的同伴都向前迈进一步。月永雷欧知道,该轮到他唱了。可一种阴冷感忽然出现,顺着脊背一路向上,如毒蛇般扼住了他的咽喉。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被万众审判的时候。校外的观众给予他谩骂,校内的观众无一人给他投票,濑名泉责怪他,连朔间凛月也不知去处。他独自跪在早已空无一人的舞台上,像个真正战败的国王。
冷汗浸湿了他的衣服,可他开不了口。
下一刻,朔间凛月头顶的聚光灯蓦地亮起。他呆站在原地,看着朔间凛月缓缓向他走近。那一霎那,仿若周遭的一切都失了声,偌大的场地内只剩下他和朔间凛月两个人。朔间凛月背着光,坚定而缓慢地向他走来,微笑着伸出了手。
月永雷欧一愣,好似大梦初醒,搭上了朔间凛月伸出的手,和朔间凛月一起唱出了属于他的那句:
“強がる細い肩に……”
早有人说过,偶像和粉丝是双向奔赴的身份。偶像以笑容和表演为粉丝带来能量,而粉丝则回馈给偶像更浓厚的爱意。起初,月永雷欧是不相信的。他觉得只要他能给粉丝带来快乐就好了。可就在刚刚,他明白了这条真理。
自己消失了一年多,「Knights」从高峰坠入低谷时他也不在。现在的「Knights」的粉丝几乎都是从低谷期开始喜欢的,所以没人给自己应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月永雷欧早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可当一首歌结束返回后台时,他还是看见了坐在最前排的一个女孩子高举着印有他名字的应援牌。月永雷欧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哭的人,但在那一瞬间,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有其对应的价值,苦难也是。在当下吃的苦受的难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回应你。看见应援牌和那个女孩子时,月永雷欧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自己吃了这么多苦,走了这么多路,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今天的演唱会大获成功。尽管月永雷欧一开始有些谨慎,但到后来就像开了窍一般,甚至比台下的观众还要开心。观众全部退场之后,月永雷欧像是想起了什么事,飞快地向台下跑去,全然弃身旁濑名泉的叫喊声于不顾。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只知道,他有些想求证的事情。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想法,在寻找一圈无果后,他在后台的入场处找到了一束花。外包装纸是橙色的,里面包了一大束白色的花,上面还插了一张写着「欢迎回归」的粉色贺卡。字迹清秀又公整,看起来像女孩子的字。
月永雷欧抱起花,转头就看见了站在出口处的朔间凛月。他一半身子藏在阴影里,正抱着肩无奈地看着月永雷欧。
“我说啊,小月能不能不要再乱跑了?这是今天里的第二次吧?阿濑那边可是要被逼疯了。”
“抱歉啊~因为有点想要确认的事。”
“那现在呢?”
“已经明白了!果然我还是想要和大家一起站上舞台。”月永雷欧弯起眉眼,毫无保留地笑了出来。
似乎是发现了月永雷欧怀里的花,朔间凛月走出阴影来到了月永雷欧身边:
“诶~看来不只是我们,大家也对「王」的回归感到开心呢?”
“虽然阿濑嘴上不说,但是小月回归最开心的还是他哦?”
“那凛月呢?”
神使鬼差地,月永雷欧问出了这句话。好像有风吹过这小小的过道,朔间凛月的黑发在风里飘摇。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年。也是在这样的氛围下,他问朔间凛月要不要加入「Knights」。只不过那时候他们是在花园露台上谈的,视角远比现在开阔的多。当时,狂风吹起朔间凛月的头发,而他就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等着朔间凛月的答复。那阵风刮了多久,朔间凛月就沉默了多久。在风停下后,朔间凛月别过头,试图掩盖自己耳朵通红的事实:
“……好啊。”
那现在呢,月永雷欧抬头看向朔间凛月。正如他预想的那样,朔间凛月的眼睛依旧注视着他,那双石榴石般的眼睛里缀满了笑意。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好像已经对视了好久,又好像只对视了一瞬间。
“……小月能够回来,我很开心哦。”
月永雷欧还想追问什么,就被朔间凛月巧妙地转开了话题:
“话说小月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嗯?我不太懂这些啊,但是还挺好看的。”
“是洋桔梗。”
朔间凛月忽然向前一步,他的手抚上月永雷欧的脸。在昏暗无光的过道内,他主动吻了他的挚友月永雷欧。坦白来讲,那并不能算是吻。因为朔间凛月的吻实在太轻柔,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月永雷欧只感觉像是被小猫用尾巴扫了一下。
但是很奇怪,月永雷欧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于是他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结束之后,朔间凛月忽然笑了起来:
“洋桔梗的花语——是真诚不变的爱。”
*
月永雷欧很奇怪,他对他的挚友朔间凛月存在着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是恨,也不是讨厌,谈到朔间凛月这个人或者想到他都会让心脏彭彭地跳起舞来。但这并不奇怪,因为他的挚友朔间凛月对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月永雷欧喜欢朔间凛月,朔间凛月也喜欢月永雷欧。
The End.
*
这里是没用的作者,希望眼熟!!吃月组也好久好久了,这次就当是交党费吧。
顺带一提,歌词和花语的选择都是有考究的。有人最先在评论里说出这两点可以私信找我点梗一篇文,仅限于月组(有人来就好了orz)
最后!!感谢您看到这里呀,如果看得开心的话希望能点一下红心蓝手和关注,谢谢!!🙇🏻🙇🏻🙇🏻
【泉司】濑名泉不会谈恋爱
跟碳酸蓝莓这张图的联动文 (←请点击)
又在写同居了
8.1k
0.
休息日,朱樱司难得醒得比濑名泉早一些。
室内静谧,阳光攀附在窗,空调仍奋力运作。濑名泉呼吸匀缓,睫毛安稳地栖于下眼睑,估计还有一会才醒。
朱樱司摸过手机,迷迷糊糊地回完了昨晚遗漏的消息,却还是不想起床,久违地犯了懒。
他蜷在被窝里,刷起了社交平台,半晌,一则热门帖子推送到眼前。
「感觉濑名泉不懂谈恋爱。」
朱樱司愣了两秒,抬眼,再次看向睡在身旁的濑名泉。
随后,点了进去。
1.「要是吵架了他肯定拉不下脸。」
朱樱.........
跟碳酸蓝莓这张图的联动文 (←请点击)
又在写同居了
8.1k
0.
休息日,朱樱司难得醒得比濑名泉早一些。
室内静谧,阳光攀附在窗,空调仍奋力运作。濑名泉呼吸匀缓,睫毛安稳地栖于下眼睑,估计还有一会才醒。
朱樱司摸过手机,迷迷糊糊地回完了昨晚遗漏的消息,却还是不想起床,久违地犯了懒。
他蜷在被窝里,刷起了社交平台,半晌,一则热门帖子推送到眼前。
「感觉濑名泉不懂谈恋爱。」
朱樱司愣了两秒,抬眼,再次看向睡在身旁的濑名泉。
随后,点了进去。
1.「要是吵架了他肯定拉不下脸。」
朱樱司并非沉湎于恋爱的人,又或者说他们从确定关系到现在为止,表达爱的方式都算不上热烈疯狂。就连热恋期也最多是在对话框里报备今天发生的事情和离别前在镜头顾及不到的地方偷偷接吻。
这样的距离刚刚好,工作仍然稳步上升,与濑名泉的亲密程度也逐渐提高到平台期。日子像潮汐那样反复重复着,而朱樱司是岸边的寄居蟹,一直到很久之后,才突然有了新居所——濑名泉向他发出了同居邀请。
只不过当时的他们应该是在吵架,或者说冷战。
冷战的方式特别,两人在咖啡厅的角落坐了一下午,各自处理各自的工作,谁也没理谁。
从店面冷清到门庭若市,晚高峰的人流被分散一部分进来,夹杂在熙熙攘攘的交流声中,濑名泉突然轻声地开了口。
“かさくん。”他依旧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笔尖,“来跟我一起住吧。”
“嗯……?”朱樱司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抬头,“现在说这个?”
“现在是什么时候?”濑名泉对上他的目光,倒是显得坦然无比。
地点、氛围、环境,都完全不对吧?
朱樱司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笑了:“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刚结束argue。”
“那很重要吗?”濑名泉抓抓头,似乎也有点紧张,“就算是这样,不也还是一起在咖啡厅坐了一个下午吗?”
“……”
是的,他们总是这样。经常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起争执,但即便如此也还是形影不离,于沉默中等待对方松口,像无声之中的约定俗成。只是没想到这次会是濑名泉先向他低头——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
朱樱司歪头,尝试对上濑名泉的视线:“也就是说,这算是我们和好了,对吧?”
“不论和好与否,这都是将来一定会提出的请求吧?”濑名泉对于这种话题称不上得心应手,没有第一时间得到答复显然局促了起来,“所以呢?かさくん怎么想?”
“您说得很有道理,这确实应该好好consider。”朱樱司把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好,“但在这里说真的好吗?也是时候该去吃饭了,换个人少的地方再说吧。”
晚高峰的人流又加入两个刚结束争吵的人。
“今晚吃什么?”朱樱司问。
“吃什么都好吧。明天是休息日,餐厅应该都很多人。”濑名泉尝试在手机上查看附近餐厅的排队和预约情况,“上次去的那家今天好像也很多人。”
“去超市吧。”朱樱司偏头,看向他,“买菜去您家一起做。今天的话想吃……鱼?可以吗?”
濑名泉脚步一顿。不知道朱樱司这句话确切是什么意思,但他依旧点点头,说:“当然。”
回到只有两个人的空间时,彼此的状态都明显放松了许多。
电梯间。朱樱司站得离濑名泉稍近了些,终于有机会问:“为什么?突然想与司同居。”
“这种事情还需要问为什么吗?”濑名泉手上还提着今晚要做的菜,难以置信地反问,“还是说,你想让我住去你家?那个看起来每个角落都藏着杀手的大宅里?”
虽然并没有这种想法,但朱樱司还是反问:“不可以吗?”
叮。电梯到了濑名泉所居住的楼层,他沉默片刻,说:“如果かさくん家里的人对一个男人经常出入你的房间没意见的话,我当然也无所谓。”
“噗。”朱樱司的笑声在楼道里回响。他尝试用手背掩住自己的脸,但笑声却怎么也遮不住,他问,“司可是家主,已经拥有自己人生的决定权了!”
“是吗?那我下周一就联系搬家公司搬到你家去?”濑名泉边开门边乜了他一眼,“真是的,笑够了吗?这件事情有什么好笑的?”
“可以理解为濑名前辈正在迁就我吗?好特殊的体验,心脏满满的,就像喝了milk tea一样。”朱樱司跟着他一起进了房内,“如果说,司让濑名前辈住进自己家里是因为想每天都见到您,那濑名前辈邀请司住进您家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濑名泉把菜品往桌上一摊:“随便你怎么理解喔。反正かさくん最会编派我了。”
“那一定是因为觉得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了。”朱樱司点点头,满脸自豪地说着,“哪怕早上才刚吵过架,也还是拿司没办法,甚至想与司每天住在一起。”
濑名泉平静地回答:“对。就是这样。”
“嗯?”朱樱司愣了愣。
“我说就是这样。”濑名泉拿过围裙,“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かさくん性格太糟糕了,可我又必须照单全收才会这样吗?而且……”
“而且?”
“而且如果是一起住的话,就算吵架了,晚上也还是得回家吧。”
濑名泉低下头,开始洗菜,声音被水声掩盖,越来越低,语气却还是很认真:“虽然平常到晚上也会和好了,但看不到かさくん当下的情况,心里还是会有点不安,而如果一直住在一起的话,就算我不会首先道歉,最起码也能时刻感知到你的情绪——所以,首先,今天早上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没有考虑かさくん的心情就说出了那样的话。但我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向你发出同居邀请的,我很早之前把家里彻底收拾了一遍,就是为了能让它再住下第二个人。然而かさくん到现在都没有表明态度这点让人很不爽,可我其实……”
“濑名前辈。”朱樱司打断了他。
濑名泉卡了壳:“怎么了。”
略带着埋怨的语气,朱樱司反问:“既然您本来就知道我没想拒绝,为什么还要继续说出这些令人更难以拒绝的话语呢?”
濑名泉下意识抿起嘴角笑了笑,又忍住:“我又不是かさくん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濑名前辈肯定猜到了的。”
朱樱司撇撇嘴,哪怕想起早上的事情也还是有些别扭,但因为濑名泉这一番话,心脏像淋了熔岩巧克力的棉花糖,毫无防备地坍陷下一块,软得连脚步都轻飘飘的。
他系好围裙,走到濑名泉身边,也开始洗菜:“真是的,明明只是同居请求,怎么现在的氛围像是在求婚?”
濑名泉反问:“你想要那个?”
朱樱司动作一顿,不悦地看向他:“如果濑名前辈在吃饭前再这样毫无征兆地说出令人心跳加速的话语,那司就不理您了。”
“好好。”
“而且就算是求婚也应该由司来。”
“那你要怎么说?”
“嗯……濑名前辈,请您marry me?这样的。”
“那我一定会拒绝的哦。”
2.「平常训练那么严苛,对恋人也很不客气吧。」
起初朱樱司以为自己对过分黏糊的情情爱爱不感冒,毕竟热恋期也这样平稳地度过了,那么后面的发展不就尤为明晰了——吗?
原本笃定的陈述在入住濑名泉家后变成了犹豫的疑问。
濑名泉一如既往地吻他,鼻尖相抵,气息绵热,但似乎就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生活上的琐事没有增加争吵,相反,他们好像变得更亲密了。半夜醒来会迷迷糊糊地亲吻,早上睡醒会依偎着赖床,吃饭时并排坐在一起,就连洗澡也是一起进行。
但他们之前,只有分别前才有离别吻,醒来之后也绝不赖床,吃饭是面对面坐着,至于洗澡则更是无稽之谈。朱樱司揣着这一二三四五的不同与过往比较,像迟来地体验到热恋期,他几乎看不见濑名泉的缺点了。
在外人眼里,与濑名泉那样严格自律的人共同生活是难以想象的。就连队友们知道这件事时也略带怜悯地看着朱樱司,其目光之悲切,语气之同情,仿佛他会在濑名泉的魔爪下过上灰姑娘般的苦日子。
然而事实上濑名泉跟他一起住时也并不完全自律,甚至会变得软和许多,像晒过太阳的衬衣那样暖乎乎的,让人舍不得放进衣柜,总想抱在怀里多蹭几下。
当然,这一切也可能是出自恋人滤镜。总而言之朱樱司觉得最近濑名泉变得更加温柔了,他极其享受这样的状态,往往每天才刚出门,就已经期待着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朱樱司逐渐学了些简单的饭,一学会就忍不住在濑名泉面前大显身手。后者总说不用他做这些,但朱樱司却说恋爱不能只有一人付出,他必须得相应回报濑名泉点什么才对。
回报这个词让濑名泉觉得好笑。他问:“我做了什么需要かさくん回报的事情吗?”
朱樱司张口,想说有很多,可是这些「很多」从四面八方涌进喉头,堵得他一时之间忘了台词。
朱樱司没有工作时会在家里待一整天。
因为房子很干净所以没有打扫的必要,因为衣物收下来时就叠好了所以没有收拾的机会,因为冰箱里的食物会被濑名泉定期整理所以怎么拿都不会吃坏肚子。濑名泉把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打理得细致入微,一举一动如因子般无声渗透入朱樱司的生活起居,让朱樱司只需要认真地活着,就能感受到爱。
朱樱司迫切地想为濑名泉做些什么,但又无从下手,在家里兜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有开窗通风。
也许是因为房屋构造的问题,太小的风会像浴室的泡沫一样滑溜溜地路过,是吹不进卧室的,只有临大雨前呼啸的风才能闯进来。因此,每当天色转阴,家家户户忙着关窗时,只有朱樱司急着开窗通风,并计算着在雨下大前及时关窗,否则雨丝飞进来就不好了。
然而千算万算,还是在某天疏忽了。
万幸床垫没有湿太多,用吹风机烘一下大概很快就干。可床单和被子都湿了,床单是最后一张,之前的被子也都送去了干洗店,今晚该睡去哪里?
朱樱司忙着收拾床铺的问题,没及时转告濑名泉这件事,以至于濑名泉一身潮气地回到家时,他还在烘床垫。
濑名泉站在卧室门口,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
朱樱司一哽,关停吹风机,抢在对方开口前万分愧疚地承认错误:“真的很抱歉濑名前辈!今天下午雨下得太急,我没能及时把正在通风的窗关好,所以把bed弄成了这样,今晚可能需要去hotel了……是司的问题。”
濑名泉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床垫,其实已经干了很多,但还是有点潮。他抬头,问:“是睡午觉的时候忘记关窗了吗?你没着凉吧?”
“我、我?”朱樱司怔愣,摇摇头,“雨下进来时司正在整理今晚要做的菜,没留神,就让雨淋湿了。”
濑名泉松口气:“那就好。”
“您不生气吗?”
朱樱司还是有点不安,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会朱樱司只要做错了点什么就会被濑名泉说上一通,以至于他到现在都希望能在濑名泉面前表现得更好一点——可今晚甚至都没办法睡觉了,濑名泉却只是问他有没有着凉。
难道爱便是步步退让至眼里只有对方吗?即便是濑名前辈也有这样的时候吗?
“什么表情啊,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讲理?”
濑名泉叹口气,蹲到朱樱司身旁,又把吹风机打开,接替了朱樱司的任务:“かさくん很用心地把湿床单拿去洗了,被子也及时地晾在了客厅,现在还在吹床垫。既然你已经做了这么多努力去挽救损失,我为什么还要生气?再退一步,晚上睡不了床,不止是在「惩罚」我,也相应地「惩罚」了你,所以这并没有什么。何况我生气又有什么用?吵架可以改变现状吗?刚回来时看到家里变得这么乱,如果是别的什么人,比如くまくん、レオくん这些闲杂人等之类的,把我家弄成这样,我才是一定会生气的哦……但对かさくん、对我而言,这里是我们的家。”
“濑名前辈……?”
还是很少有机会能听到濑名泉这样长篇大论地说些什么。朱樱司反复品味着那句「我们家」,眨巴眨巴眼睛,无端翻涌起感动:“对,这是我们共同的家。能被您这样宽容地谅解,司觉得很高兴……但,今晚该怎么办?明天我们都还有work,要去开个房间吗?”
濑名泉想了想:“客厅吧。酒店离家太远了。沙发床应该够我跟かさくん凑合一晚。”
晚上睡觉的被子是濑名泉小学盖的那张。
被子不大,还好是夏天,能盖住肚子就够了。只是沙发床没有想象中大,两名成年男性躺在上面仍显得拥挤了,不过朱樱司倒是挺开心。
“能闻到濑名前辈童年的味道吗?”他嗅了嗅那张小被子,“还有猫咪的图案,好可爱的被子。没想到濑名前辈到现在都还留着,甚至带到了公寓里。”
“只能闻到你买的洗涤剂和我买的消毒液的味道哦。”濑名泉侧躺着,说,“之前以为拿这张被子做猫窝的垫被,没想到给かさくん先用了。”
“嗯?原来您喜欢小猫吗?”朱樱司盯着他。
濑名泉沉默地与他对视,说:“就算喜欢,现在不也是先给かさくん盖上了吗?”
朱樱司听得心软,捧住濑名泉的脸,凑近:“可以理解为濑名前辈在对我示爱吗?所以到最后怎么没有养小猫?”
“随便你怎么理解。”濑名泉抓住他的手腕,“工作太忙了,隔三差五还有出差,连かさくん都没时间陪,更何况猫咪。”
朱樱司盯着他。
客厅的窗帘并不完全遮光,窗外高楼的光隐约照射进来,映得朱樱司视线像银河那样流淌,把濑名泉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濑名泉问:“怎么了?突然不说话。”
“没什么,”朱樱司摇头,笑了笑,“就是突然觉得,濑名前辈变得温柔了很多。放在之前,您一定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
“我倒是觉得かさくん变得傻气了很多哦。”濑名泉轻哼,“我的话优点当然有很多,哪怕你发现得比较迟我也不会生气。”
“为什么?是因为我们是住在一起的关系了吗?”朱樱司蹭蹭他的颈窝,“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像初雪一样漂亮。”
“……”濑名泉不自在地转转眼睛,搂住朱樱司,“夏天这样睡会很热的。”
“要是变得太喜欢您的话,以后就没有爱匀给小猫了。”朱樱司叹气,“这么一说,要给小猫取什么名字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啊。”
“不不不,只是随口一提了猫窝的事情,你甚至就开始在想名字了吗?”察觉到有风进入被子,濑名泉拢了拢,“太认真的性格会很累的哦。这样的话会反倒让人不敢养了。要是以后猫咪出了什么意外,かさくん岂不是要调动整个日本的人脉资源来救它啊?”
朱樱司轻笑了起来:“既然司有这个能力,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会很恐怖啊。”
“稍等,突然发现濑名前辈身上多了一颗痣。”朱樱司摁在那枚小痣上面,“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不知道,かさくん背后也多了个,你有发现吗?”
“完全……?背后吗?”朱樱司撩开衣服,试图扭腰看向自己背后。
濑名泉摁住了他:“这么黑的环境之下能看到什么啊?好了,今晚聊了很久了,该睡觉了。”
“但司能看到您身上的痣。”朱樱司放弃了回头看的打算,如数家珍般罗列着濑名泉身上痣的位置,到最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过您说得对,确实很晚了。”
“困了就快点睡吧。”
“睡前的那个。”朱樱司抻着脖子,暗示,“之前濑名前辈还会主动一两次,为什么最近都没有了?真是的,司每天都要特地说才是真的会感到疲倦哦。”
“不是有句话叫老夫老妻吗?我跟かさくん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哦。”濑名泉笑着捏朱樱司的脸,“都睡在沙发上了,怎么还有心情亲吻?”
“kiss与睡在哪里没有必然联系吧!?”朱樱司不满地反驳,“况且我们还没有结婚,甚至没有求婚,怎么算得上老夫老妻?”
“还在惦记求婚的事情啊。”
“没错,”朱樱司突然郑重地握住濑名泉的手,“濑名前辈嫁给我吧。”
“不——要。说到底为什么是我嫁给你啊!?”濑名泉微微蹙眉,无奈地笑着,扯扯朱樱司的脸,“说了不要就是不要!现在这种状况求婚,那么随便的事情,我才不会接受!”
“唔——脸要被扯成乌冬面了。”
3. 「他难道真的会做爱?这方面的知识一片空白吧。」
朱樱司当然清楚同居意味着什么,甚至为此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只为了两个人都能有更好的体验。
然而第一天躺在濑名泉床上时,与对方交换完晚安吻后,朱樱司本以为会有下一步发展,结果濑名泉只是掖掖被子,道过晚安之后就睡了回去,甚至还是背对着朱樱司睡的。
背对着……背对着!?就算不是相拥而眠,最少也是面对面吧?!
他们在之前并非没有发生过别的什么,但也都只是浅尝辄止的边缘行为。朱樱司以为同居邀请就是濑名泉已经做好了最后准备的意思,临上床前还特地把自己搓得里外干净,甚至连底裤都没有穿,就是为了让初次体验的印象不那么糟糕——然而对方翻了个身,只留一个略显冷淡的背影,连晚安吻都像例行公事。
朱樱司瞠目结舌。
总而言之睡得十分郁闷也十分难受,被窝里到处都是濑名泉的味道,甚至脚再往旁边抻一点就能碰到濑名泉的小腿,但一切仅仅到此为止,朱樱司紧绷地忍了,并猜测濑名泉是念在他第一天住进来,来日方长,所以不急着做别的。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都是这样。朱樱司又开导自己,因为白天要工作,所以前一晚需要早睡,否则濑名前辈一定也不甘于只是亲吻。
但是第四天的早上,休息日,濑名泉惯例地起床泡澡时,朱樱司推开了浴室门,半蹲到浴缸旁,满脸幽怨地看着濑名泉。
濑名泉不明所以地剥开刘海,试图把朱樱司看得更清楚些,问:“怎么了?你也想洗澡吗?”
“shower……”朱樱司抿抿嘴,摇头,捧着濑名泉的脸,开门见山,“今天是休息日,司连着几天晚上睡觉都没有穿underpants!昨晚您也发现了这一点,那么濑名前辈为什么不直接?”
“什么跟什么?你没穿底裤……?”濑名泉眨眨眼,迷惑,“かさくん从来没有主动开口说这件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都、都同意跟您一起住,一起睡,甚至一起洗澡了,那为什么还是?还是……”朱樱司嘴唇嗫嚅,强忍羞耻说出那个词,“sex,不可以吗?还是说必须要结婚之后才可以?司已经成年了!早就可以做那个了!您自己习惯了闻不到,但对于司而言,被窝一掀开就是您的气息,而司每天晚上便是躺在这样充满了您的气息的被窝里的,虽然很温暖,但还是很难受,可濑名前辈就像故意似的刻意忽略这个事实!……甚至还背对着我睡!”
濑名泉伸出手:“停,事先声明,背对是因为我本来就习惯朝那个方向睡。”
“那我们今晚换个位置睡。”
“如果你很在意的话,我可以改掉那个习惯。如果想换位置我也同意。”
“那别的呢?”朱樱司不依不饶地追问,“sex呢?您要是不想的话,那司就再也不提这件事情了。”
濑名泉:“……”
虽然确实很喜欢朱樱司,但是开诚布公地谈论这种事情还是人生第一次。
“当然不会不想,”濑名泉叹口气,“但我以为挑个氛围好一点的日子,让它水到渠成地发生,这样的话かさくん或许会感到更舒适一点。”
“是吗?濑名前辈好体贴……不对,司已经顶着羞耻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语了,所以这件事情必须在今天解决!”朱樱司满脸不情愿地说,“没有水到渠成,现在是桥到船头自然直。”
濑名泉歪歪头,试探着问:“你真的很想吗?”
“虽、虽然算不上很想,但是这件事情让人一直很在意的话,也会产生困扰吧?”朱樱司声音越来越低,又默了默,“好吧,司不得不承认,因为对濑名前辈的一切都很喜欢,所以在这方面上,也不由自主地有些急切。如果濑名前辈觉得不适应的话,司并非那种完全不讲理的人,我们可以慢慢来。”
水声滴滴答答地在浴室回响,濑名泉盯着朱樱司,发现他的耳朵也正因窘迫而逐渐变红。
想不明白,自己都对这件事情又羞又怕的,是怎么会突然地提出来?
到最后还是笑了笑,濑名泉从浴缸里站起来,说:“超烦的,把这件事情变得目的性太强的话,才会显得很奇怪吧?”
朱樱司被吓了一跳,仰头,看着水流从濑名泉的身上滑落,嘴唇嗫嚅,心脏狂跳:“濑名、濑名前辈?”
“走吧。”他抱起朱樱司。
总而言之,窗外鸟儿啼叫,室内皆大欢喜。
从天光乍破一直到日上三竿,过程不算顺利但也磕磕绊绊地收尾了。朱樱司看了眼时间,稍作加减法,发现濑名泉确实不能在工作日的晚上做这些事情,花费的时间太久就会压榨睡眠时间,他是不会希望第二天自己的状况太糟糕的。
“还好吗?”濑名泉收拾着床铺上的痕迹。
“这个问题您在刚才已经问了很多次了哦……”朱樱司又开始困了,打个哈欠,“最起码不算很难受。”
瞧见他眼皮快要闭上,濑名泉把朱樱司拉起来,说:“先别睡。脏兮兮的,洗完澡再休息。”
“现在变得脏兮兮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濑名泉喂他喝了水,朱樱司已经不太睁得开眼,身体却还是有异物感。退潮的浪一般拍打着他。
饶是如此,在浴缸里还是又迷迷糊糊地来了一次。这次比刚才温柔更多,水面涟漪像雨后的湖,浅浅地晃动,打落荷叶上的露。
朱樱司衔着濑名泉的嘴唇,也不深入,只是轻轻地舔吻,睁不开眼,气息像融了的雪,节奏缓慢得像夕下的风。
他想起队友、想起外界对濑名泉的评价,必定有一条是禁欲系。不怪别人会这么想,就算是朱樱司也难免从他的外表下这样的结论:眼睛很迷人,澄澈得像雨后森林,脸颊饱满却不显得丰盈,弧度恰到好处,唇瓣不显多情,薄得微微张嘴就能含住。这样漂亮的脸,与低俗且不入流的性毫无关联,却又引人遐想连篇。
但就是这样漂亮的脸,也会有摇摇欲坠的时候。朱樱司在迷蒙中端详濑名泉,发现对方也不再游刃有余,清澈的面庞溢出了水,一滴滴滚落,变成滚烫的汗。
有了第一次后,后面的无数次就紧赶慢赶地跟上。午夜朱樱司偶尔会醒来,他摸索着靠近濑名泉,而濑名泉会像条件反射那样亲吻他。两个将醒未醒的人微醺般唇齿相依,又逐渐赤身裸体,在无人打扰的深夜耳鬓厮磨,如世界上任何一对普通的爱侣那样感受彼此。
再后来濑名泉真的养了猫,偶尔他们亲昵时小猫总提溜着耳朵坐在床头端详。
濑名泉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屡次中途暂停把小猫关到门外,结果次数一多小猫甚至学会了开门,总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门打开,悠悠哉哉进来“观摩”,让两个箭在弦发的人吓一跳,还以为是哪个不知好歹的队友突然到访,差点兴致吓没,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外才发现又是那个小小的身影。
偶尔朱樱司过于投入时会希望濑名泉先解决完这边的事再把小猫赶出去,身体很急切,嘴上更是胡乱地说着:“反正它也看不懂的吧!”之类的话语来劝阻濑名泉。
然而小猫是在楼下捡的流浪猫,在外流浪这么长时间,就算早早地绝育了也肯定看过别的猫之间亲昵,而他们糟糕的姿势怎么看都与那些猫无异才对吧!否则它怎么会看得这样津津有味?
濑名泉两边都拗不过,最后是一边抱着朱樱司,一边把小猫丢出去的。自那之后还养成了睡前必锁门的习惯。
尽管偶尔会有这样的差距,但结束后的氛围仍然缱绻。屋子里飘着暧昧的气味,朱樱司喜欢他的喉结,便会在那多加流连。嗓子暗哑,像刚睡醒:“濑名前辈。”
两人并未分开,濑名泉依旧抱着他,感受着温存:“怎么了?”
朱樱司摇摇头,却说:“只是想叫一下您而已。”
濑名泉说:“かさくん。”
朱樱司仍乖乖地应答:“怎么了?”
“要是我在明年四月向你求婚,你会怎么想?”
朱樱司睁开眼,抬头:“四月是我的生日月。”
“对。但不会选在你生日那天。”
“为什么?”
“把两个纪念日合二为一的话就太偷懒了。”
朱樱司忍不住笑,心底像是有什么酸酸甜甜的流体鼓胀翻涌,他搂住濑名泉的脖颈,抵着鼻尖,却不亲吻:“您肯定不是打算在四月份求婚。”
濑名泉不置可否:“哼?”
朱樱司也哼一声,说:“像濑名前辈这样的人我最清楚了。司那么多次向您求婚您都拒绝了,那肯定是想在更正式的场合,但一定不会提前让我知道。”
“那如果现在就求婚呢?”
“也拒绝。因为司还想再来一次。”
在这方面上濑名泉几乎对他百依百顺。除非要求太过火,否则一切都是以朱樱司的感受为前提。想要就继续,困了就洗澡睡觉,濑名泉的温柔在这个方面上仍体贴得明显。
但这种时候濑名泉说的话朱樱司也都会答应,上至第二天早起去晨跑,下至每天最少喝一升半的水,朱樱司通通会在崩溃时答应这些本不该出现在这种氛围里的请求,然后清醒后认真地赴约。
于是就连那个随随便便的求婚也答应了。Marry me变成了marry him——虽然两个人都清楚这只是一时的答应,严格意义上来说甚至有点犯规,后续肯定会有更正式的流程,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更为愉悦。
不过,就算不是这种方式,濑名泉肯定也清楚朱樱司不会拒绝他。正式的也好,随意的也罢,只要是濑名泉的请求,朱樱司总是难以拒绝的。
濑名泉肯定都知道的。
后记:
朱樱司浏览完这个帖子,觉得里面的人言语都过于激烈且言过于实了。
濑名泉没有那么的冷面无情,也不是完全的恋爱苦手,相反,对方更多展现在他面前的姿态都很柔软,跟帖子里乱七八糟的说法毫不沾边。
濑名前辈明明就很会谈恋爱!
为了不让这些负面信息传播更广,朱樱司特地开了小号去反驳后,打了个呵欠,又蜷在濑名泉身旁睡着了。
然而醒来后那条评论被众多路人嘲笑了。
「说的什么啊?是你臆想中的濑名泉吗?梦女闭嘴吧。」
「濑名泉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是上早八还没睡醒吗?」
「梦女自己去开个帖子夸,别在这唱反调。」
「不是吧,濑名泉在上一期团综里说了两句好话你就做上梦了?醒醒吧,就算是好话,也是说给队友的。」
朱樱司:……
他们根本就不懂!
【零凛情人节72h Day1 23:00】玻璃玫瑰
『玻璃玫瑰』
cp零凛
情人节快乐!
秋天刚开始的时候朔间零生了一场病,最开始大家都觉得没有关系,虽然他对阳光并不适应但也并不算体弱,简单的感冒也会很快治愈。至少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觉得的。实际上,感冒断断续续持续了很多日子,或许与积劳成疾有关,他的身体状况真的出现了些问题。
朔间凛月第一次觉得不对劲是因为他见到朔间零的频率正在降低,那个经常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哥哥不知不觉里已经有足足五天没有在他这里露面。比起这个,朔间零似乎更多依赖于用手机发送简单的消息。朔间凛月极少主动去找他,因此对这方面格外敏感,很久没有听到那人喊他名字时温柔的声音是他不愿意承认的不...
『玻璃玫瑰』
cp零凛
情人节快乐!
秋天刚开始的时候朔间零生了一场病,最开始大家都觉得没有关系,虽然他对阳光并不适应但也并不算体弱,简单的感冒也会很快治愈。至少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觉得的。实际上,感冒断断续续持续了很多日子,或许与积劳成疾有关,他的身体状况真的出现了些问题。
朔间凛月第一次觉得不对劲是因为他见到朔间零的频率正在降低,那个经常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哥哥不知不觉里已经有足足五天没有在他这里露面。比起这个,朔间零似乎更多依赖于用手机发送简单的消息。朔间凛月极少主动去找他,因此对这方面格外敏感,很久没有听到那人喊他名字时温柔的声音是他不愿意承认的不习惯。
他听说朔间零推掉了许多工作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日,灿烂到似乎与黑夜相关的一切都会被抛个干净,包括他的兄长。
朔间凛月厌倦这样的天气,他把鸭舌帽努力地向下压了压试图隔绝这一份刺眼,取出钥匙打开家门的时候与沙发上的人正对上了视线。
朔间零看上去比他还要惊讶,大概是没有想过他会突然回家。不过他又很快地收敛了表情,露出一副浅浅的微笑,脸色似乎比平时还要苍白,黑发与红眼在这种时刻更衬得他看上去无比虚弱。
他手上是一本看了一半的书,鼻梁上架着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眼镜,毛毯盖在腿上的样子像极了他平日的老爷爷设定。客厅拉严的窗帘没有透进半点光,唯独朔间凛月还没有来得及关好的门缝中溜出几寸明亮来。
“是凛月呀。”
开口都仿佛带着些许陈旧的味道,朔间零低下头理了理垂到地面上的毛毯一角,动作轻飘飘地好像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他的半张脸消失在了昏暗的光影里。
“为什么你会在家里。”朔间凛月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
“医生这样建议了,说再不好好休息的话会出大问题的,”朔间零回答他,垂下眼睛扫过敞开的书页,“既然如此事务所也不对吾辈强加要求,吾辈还是觉得回家更好一些。”
朔间凛月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丢下一句,“随你。”
01
自从朔间零由星奏馆搬回家住以后,朔间凛月见到他的次数又开始上升。朔间零的工作按下了暂停键但是他的没有,不过他开始把回家的频率逐渐提升。朔间凛月回到家的时候朔间零大多数的时间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度过的,连带着几本大部头书籍,窝在沙发上似乎一待便是一整天。
有的时候他会在中午的时候回来,走近了会发现朔间零正安静地睡着。惨白的脸色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朔间凛月总是无声无息地帮他盖好毛毯,再到他的身边坐一小会儿,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
朔间零和他记忆中的相同又不同。兄长在自己的眼中从来都是认真又温柔的笨蛋模样,似乎没有什么困难可以将他打倒,可是现在的兄长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仿佛已经快要失去呼吸,不过他很清楚朔间零只是睡着了。
相比起来,朔间凛月才是童年时体弱多病的那一个。他无法接受任何的阳光,只有在深夜之中才能够慢慢地睁开双眼。从那个时候开始起朔间零就成为了他认识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渠道。
哥哥会拉起他的手,会给他讲他好奇的所有,在父母都很少见到的时候,朔间零就是他的唯一。
那样一个永远挡在他身前保护他的人,实际上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刻。朔间凛月觉得自己起身的动作已经放得非常轻,但还是听见了朔间零的声音。
“欢迎回家。”
他回过头,看到朔间零直起身子坐了起来。发尾因为挤压的缘故乱七八糟,身上的毯子大半也滑到他的双腿,睡衣的领口左边虽然平平整整但右边却随意地翘了起来,让他在这一片慵懒的景象里显得更急惹眼起来。
朔间凛月收回目光,“你吃饭了吗。”
朔间零非常乖巧地笑了一下,“没有。”
“我知道了,”朔间凛月把头转回去不再看他,“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要不然我来做吧。”
上一次和朔间零一起吃饭的日期也早就记不得了。看上去比平时更开心的兄长并没有继续窝在沙发上,而是陪着他一起站在了厨房里,试图帮一些忙又被制止住,只好站在旁边不动。
“吾辈还没有到弱不禁风的地步,”朔间零努力地对他解释道,“身体没有那么差劲,只是最近可能比较疲惫,但是也休息调整了几天,已经好很多了。”
朔间凛月停下了手中起落的刀,案板上满是食材留下来的浅浅水渍。他终于抬起头让视线对上朔间零的双眼,语气听起来并没有那么友好,“我们约定过了吧,你在我的面前不需要再逞强了。”
朔间零愣住了一下,又飞快地在脸上露出笑意,“吾辈知道了。”
食物的香气围绕在身旁,来自于家的温暖将他们包围在一起。自打高中结束之后似乎就很少再有这样的时刻了,朔间凛月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小小的动作却被朔间零捕捉到。
“凛月是不是稍微有些担心了。”
朔间零忽然开口,他转过去便看到了兄长似笑非笑的表情。
“什么。”
“没关系的,”朔间零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一样,继续微笑着,“吾辈是绝对不会离开凛月的。”
这样的话语似乎在哪里也听过,朔间凛月想起他们幼年时的约定,朔间零也是笑着说出口的,握住他手掌的温度也是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
他垂下眼睛,心头泛上一丝酸涩,“这样的话或许也不需要你总是说了吧。”
“表达永远不会算多的。”朔间零这样开口,抬起手想去摸一摸他的头。朔间凛月习惯性地向一侧歪了一下躲开,朔间零的手僵在半空中,但是他看上去并没有难过。
他用非常非常温柔的声音补上了短暂的空白,“吾辈用时间去培养一株玫瑰,会被茎刺扎破手指,但它依旧是无可替代独一无二的美丽。”
朔间凛月愣住了一下,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如果你真的知道这株玫瑰在想什么就好了。
最初他也是单纯地认为与寻常兄弟一样,朔间零对他的吸引力是与生俱来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面对兄长时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渴望了解他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深红色眼眸所看到的一切,祈盼着他微凉的指尖何时能够如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牵过来。可是越是如此他越是能够分清楚他与朔间零对待彼此时心态的不同。
朔间零对他好只是因为他是弟弟,而不是因为朔间凛月。从十几岁时朔间零悄无声息地离开家开启下一段国外之行的那时起,他得出这个结论用了好些年。
不想堪堪一条血缘纽带就锁住了一切可能,朔间凛月像是握住了剪刀,刃抵在连接他们的红色丝线上,可是他永远都下不了手。
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会陷在无尽的漩涡里,同样谁也拯救不了他。
朔间零在家中养病的日子还在继续,可朔间凛月总觉得他逐渐变得越来越没精神,睡眠时间的无限延长总是给他不太好的预感。
不担心是假话,朔间凛月回想起曾经自己虚弱过的那段时间,身体上遭受的痛苦太过令人不适,朔间家的体质是一道躲避不开的障碍。
“……凛月。”
朔间零这天迷迷糊糊地醒来已经是傍晚,朔间凛月正将客厅的窗帘拉开一小道缝隙,绛紫色的天幕开始浓稠起来,妄图掩盖住夕阳最后的残留。
兄长揉了揉眼睛,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笑容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看起来太久没有活动身体,他抬了抬胳膊,动作变得有些僵硬。
朔间凛月准备将窗帘重新拉好,却忽然有一双手从身后伸出来直接将他拉住,他在那个瞬间清晰地闻到了朔间零身上一直以来都萦绕着的甜腻味道。力道很轻他也没有反抗,朔间零的头压在他的肩膀上,贴着他手腕的皮肤冰凉。
“为什么忽然凑过来,吓了我一跳。”朔间凛月觉得自己强装镇定的声音也有些可笑。
朔间零没有很快地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出声,“因为总是一个人稍微有点寂寞吧。”
守在空无一人的家中对年幼的朔间凛月来说是家常便饭,然而逆转一般如今角色切换成了朔间零。兄长大概是讨厌这一份寂静的,所以他没有挣脱开,如果只是安静地抱一会就随他去吧。
“凛月好温柔呀。”朔间零感觉到他的纵容,笑容都跟着轻松了不少。
朔间凛月听到他低低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朔间零的头,“偶尔对你好一点也没什么不行吧。”
“如果能一直对哥哥温柔些就更好了嘛。”
也并不是不想这样。朔间凛月心里想,却一个不留神说出了口。朔间零的表情看上去表情生动了些,“真的吗?”
“假的。”朔间凛月推了推他越凑越近的脑袋。
“吾辈就说嘛,凛月果然还是最喜欢哥哥了吧!”
这句话他曾经听过无数次,也清楚地知道他们言语中的喜欢一词所指并不相同,朔间凛月否认过许多次都被归结为叛逆期的嘴硬,但是这一次他深深地望过去,慢吞吞地说,“对,我最喜欢你了。”
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朔间凛月觉得反正他也不会相信深层次的意思,就算是会因为这些而感到兴奋也无所谓。可是令他最意外的是,朔间零忽然沉默了。
朔间凛月不敢回头去看他,他不想知道朔间零此刻的表情,因为他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紧接着他听到朔间零一字一句地说。
“当然啦,作为兄长,吾辈也深爱着凛月。”
被刻意强调过的身份字眼让朔间凛月的心脏颤抖了起来,当他侧过脸的时候发现朔间零始终没有移开视线,表情相当认真。他非常轻易地从朔间零的眼睛里读出了未曾被明面表达的含义。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不过在装傻。”
朔间零并不回答,可是越是这样的沉默他越明白事情真的如他所想。若是几年之前,朔间凛月或许可以毫不犹豫地推开他将这份距离硬生生扯开,可是如果放到现在他却一点都不这样想了。
掩饰也是毫无用处的,朔间凛月的指尖在划过朔间零手腕的时候轻轻地停留了一下,“是,我一直都对你存在这样那样的心思,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他脸上的微笑像是掉了色,“吾辈……或许从前就有所察觉吧。”
朔间凛月不打算去细想他察觉的时刻,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坦白来讲他对朔间零的想法也猜测了个大概,如果是这样那么不如在这一次过后将一切都抹杀掉,不过在此之前让他再执着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吧?
“你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凛月想听到的话又是什么呢。”
朔间零嘴唇的颜色苍白,在一片昏沉沉中扎了他的眼。朔间凛月像是被玻璃碎片割伤了心脏的某处,虽然不至于难以忍受,但一刻不停歇的钝痛也没有轻易地放过他。
“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朔间凛月说,“我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远的人。”
朔间零是专属于他的噩梦源头。不可以了,朔间凛月想,他们的故事可能从这一刻就开始死了。
02
从朔间凛月以弟弟的身份降临在他身边开始起,朔间零就为自己贴上了全新的标签。作为兄长他便将义务全部揽到了身上,二十多年以来也早就成为了根深蒂固的习惯。
朔间零在高中毕业的时候才发觉出朔间凛月的心情。樱花沾满衣襟的季节里春日的阳光轻啄他的指尖,在轻音部的门旁出现了一支插在玻璃瓶中玫瑰。水珠折射出彩色的光淋在他的眼里,几乎是飞快地,他猜到了送花人会是谁。
心有灵犀也好,血脉相通也罢,毕业典礼后他走出学校时目光落在了朔间凛月的身上。弟弟看着他又像是没在看他,撇开的视线非常迅速地打乱了一些节奏。朔间零握着那一支玫瑰,知道有什么平衡似乎破坏掉了,但是早就已经破坏掉了。
留心观察后就能够更加清楚地感觉到朔间凛月对待他的特别,虽然是口是心非的锋利言语,但与其他人划开了分明的界限。
朔间零从来都没有从其他的角度来看待他面对朔间凛月时的情感,隐隐约约含糊归为亲情所在,究竟是他一直如此还是纠缠不清才想不出答案。
朔间凛月在对着他叫出哥哥时,自己又是怎样想的呢。
工作后的第二年秋天,朔间零连续重感冒了一个星期。状态越来越差,弟弟一定会发现他的不对劲,可是朔间零却想要瞒住他,不想看到朔间凛月为自己担心的模样。
纸包不住火,朔间零在被医生勒令休养的时候犹豫了许久选择回家,本想着朔间凛月大部分时间会在宿舍,却猝不及防地还是打了个照面。
无论是虚假的亲情还是虚假的爱情,没有任何一种能够形容他的感受,朔间零亲手打碎了盛着玫瑰色的玻璃瓶,不知名的泄露席卷了全部的呼吸。
朔间凛月没有反驳他的每一句话,这让他更加觉得心情波动复杂。弟弟像是这个世界上最颓废的人,轻飘飘地牵出一个笑容,将他的喜欢放在了他们中间,又远又近晦暗不明。
朔间零在家中整日昏昏沉沉,早就对时间都没有了概念,当他意识到朔间凛月在一整天都没有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他旁敲侧击地得知朔间凛月在星奏馆住下后,心里说不出是放松还是失落,没有人的出现会时刻提醒他反思自己的爱,可是也一样没有人再回到寂寞黑暗的家中来关心他。
联系等同于未联系。在没有见到朔间凛月的第三天,朔间零戴好口罩与帽子悄悄地回到了大楼。即使再如何伪装也是能够被轻易认出,在还未寻找到朔间凛月时先是被另一个人拉住了。
“……朔间君?”
他回过头看到的是许久未曾见过的乱凪砂。早就听闻了朔间零开始休假的消息,从前的合作伙伴似乎对他的身体状况有些担忧。
“朔间君已经没有再安排工作了吧?”
“是没有,”朔间零摇了摇头,“但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乱凪砂就已经接上了他即将出口的下半句,“是来找凛月君的?”
朔间零一惊,但乱凪砂脸上的表情却始终平淡。似乎明白了朔间零停顿的原因,他也没有急着做出解释,“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犹豫起来一声不吭,乱凪砂见他什么都不肯说,也不再继续追问,“但是对于朔间君和凛月君来说,彼此都是很重要的人吧。”
“朔间君可能自己没有留意,或者说,凛月君也是,你们兄弟两人在这种时候真的一模一样。”
朔间零越听越觉得内心深处的一些秘密似乎要被揭开,令他有所恐惧的同时又带来了隐隐约约的期待,他总是下意识想要去逃避的角落毫无保留余地,好像终于有人要带着他去直面那些潜意识里的犹豫不定。
“之前拍摄电影的那一次朔间君和凛月君好像在闹别扭一样,我们那时也在努力想办法,但是最后帮助了你们的是你们自己。
“在找到凛月君之后,你是在满天雪中牢牢牵住他的手一路走回酒店的,可能你没有意识到,他也没有。”
*
长期在黑夜中的生活漫长而无聊,习得更多的技能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大部分的时间里朔间零选择学习乐器。
不过朔间零记不清楚上一次练习小提琴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年纪尚小,后来在长大的过程中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其余的乐器上,生疏也是难免。在几分钟之前他给朔间凛月发去了消息,约定的地点是在家中的琴房。
好在功底没有完全随着时间流逝而散去,朔间零在窗边倚着一缕月光等待一场未知的约定,手指打着节拍,只是没来由地相信他一定会出现。
所以等到门被静静推开的时候朔间零并没有惊讶,感到意外的人则是朔间凛月。
“是不是太突然了?”朔间零对他笑了笑,拿起了小提琴。月色一股脑儿地披在他的身后,在那个瞬间朔间凛月似乎看到了小时候自己最熟悉的哥哥就站在那里。
从小他便跟在哥哥的身边长大,朔间零学习了那么多乐器后他却偏偏选择了钢琴,能够让哥哥亲自来教他是原因之一,另外的理由他却从来都没有说出过。
他曾见过朔间零演奏小提琴时的模样,超乎寻常的优雅感始终让他难以忘记,那时他便下定决心要选择一场可以浪漫的合奏。
“凛月要不要一起?”
似乎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他在坐好的刹那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朔间凛月听到自己在问他要弹什么。
那些烂熟于心的练习曲谱好像在他们面前的意义都平淡了起来,朔间凛月看到他笑了。
“可以吗?试一试之前电影的主题曲怎么样?”
听起来是有挑战性的邀请,虽然歌曲是亲自演唱但如果弹奏还是第一次,也难以判断效果如何。朔间凛月试探性地用钢琴借着记忆简单地试了试一小部分,抬起头的时候看见朔间零对他点点头。
毫无预先彩排的演奏会就这样开始,钢琴与小提琴的声音相互交织,在偌大的空间里聚合成了独一无二的合奏。声音是有着形状的,从前朔间零唱着歌来找到他时他就这样觉得了。
曾经雪夜里哥哥温暖的手,现如今秋夜里无比柔和的音色。
朔间凛月脑中的弦持续紧绷,他不想要指间出现失误,但心里塞得更多的则是朔间零。从他坦白了自己的心情开始朔间零的表现便很奇怪,现在的举动更是一团未知。越演奏到最后他越有些委屈,最后一个音符终止的时候才堪堪稳住自己的心情。
“还是有很多地方不太契合,应该没有那么合适吧。”
“有些是强求不来的,但是也存在理所应当的契合。”
惨白的光映在朔间零的脸上更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毫无血色,但是眼睛沉沉地看向他,是全世界最坚定的模样。
“凛月也好,吾辈也好,如果不向对方表达的话有一些存在就永远也没有价值了吧。”
“比如什么,”朔间凛月垂下眼睛,尖锐地将朔间零的话捅破,“比如我越界了的感情,比如不应该从我嘴里说出的喜欢。”
他能够想像得到自己习惯性地把话题又一次铺开后朔间零一定在慌张,不过会是在拼命地否认,见不得他的弟弟这样自弃,哥哥形象果然还是没办法轻易地舍弃。
他将自己心塞进了玻璃瓶中,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朔间零的身边。匆匆而过的那么多年,这是唯独一次愿意隐晦地做出记号,孤独地绽放也是如此浪漫的一秒。
但是他听到了朔间零肯定的回答。
“是的,比如凛月说出口的心情,比如凛月承受的矛盾,因为如果不是这些,吾辈可能也从来都不会去认真辨别吧?”
“辨别……什么?”
“辨别哪些爱来自于‘哥哥’,哪些来自于‘朔间零’。”
答案掷地有声,朔间凛月却迟迟不肯抬头。他听到轻微的响声,大抵是朔间零将小提琴安置好,紧接着便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朔间零停在了他的面前,又慢慢地蹲了下来。他顿了顿才将双手放在了弟弟的膝盖上,由下至上地抬起脸去看朔间凛月的表情。
朔间凛月坐在琴凳上有些不安,可是朔间零又伸出手贴在他的脸颊上,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水动作轻柔地擦去。
“吾辈知道这种爱很难,但它一定是最特别的,”朔间零温柔地说,“凛月依旧是吾辈的玫瑰花,盛开灿烂。”
小小的、装在玻璃瓶中的玫瑰或许有了永远都不会枯萎的机会。朔间凛月沉默了半晌,才继续开口。
“我不要现在的你说爱,”他说着也伸出手去靠近朔间零贴在他脸颊的手背,“你给予别人的爱太多了,我想要你对我说喜欢。”
朔间零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好,吾辈最喜欢凛月,但是吾辈也不会放弃去爱汝。”
“我没要兄长不爱我,他要爱我,朔间零也要喜欢我,我偏要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知满足的人。”
和他一模一样的深红色眼睛里塞满了笑意,他起身顺着月亮温柔的光在朔间凛月的额头上吻了吻,语气真诚至极。
“我当然会满足你所有可爱的贪婪。”
*
朔间零在一周之后重新恢复了偶像的工作,和朔间凛月的关系也终于迈向了新的台阶。大概也是心情愉快的缘故,病痛也在逐渐地消退,朔间凛月从不肯好好表露的担心终于在朔间零不再整日沉睡时浮出水面。
吾辈真的不会轻易离开汝的,他洋洋得意地发誓道。朔间凛月满脸黑线地轻轻踹他,翻身钻进他的怀里。
不久后弟弟便经常看到他在纸张上写谱子,但是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组合要出新曲。在新年来临之前终于得到了答案,朔间零将乐谱递给朔间凛月,看起来格外开心。
“从那次开始起吾辈就在做打算了,有机会的话想要和凛月再合奏一次。”
朔间凛月看着他,也勾了勾嘴角。
“在所有人面前?”
“在所有人面前。”
【end】
【零凛】自动售零机
『自动售零机』
cp零凛
以前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机器。朔间凛月站在家门口,对着门口突然出现的自动售货机愣了一下,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位兄长的恶作剧。
商品的位置一片空白,模模糊糊地像是笼着一层雾气,朔间凛月上下扫视,发现连取货口都没有,只有着一个投币口散着橙色的光。仔细看才能看到一边有一行小小的字,他凑了过去。
“一次性自动购买随机三种……?”
疑惑地读出声也没有想通含义,朔间凛月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摸了摸自己的衣兜,果然翻到了一枚硬币,可他觉得自己出门前明明是没有的。
既然这样,稍微尝试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01
等他...
『自动售零机』
cp零凛
以前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机器。朔间凛月站在家门口,对着门口突然出现的自动售货机愣了一下,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位兄长的恶作剧。
商品的位置一片空白,模模糊糊地像是笼着一层雾气,朔间凛月上下扫视,发现连取货口都没有,只有着一个投币口散着橙色的光。仔细看才能看到一边有一行小小的字,他凑了过去。
“一次性自动购买随机三种……?”
疑惑地读出声也没有想通含义,朔间凛月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摸了摸自己的衣兜,果然翻到了一枚硬币,可他觉得自己出门前明明是没有的。
既然这样,稍微尝试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01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被阳光刺了一下眼,飞快地移动了一点避开落到自己位置上的金色,朔间凛月这才打量起了周身的环境。熟悉的座椅的校服,似乎是回到了高中时代,朔间凛月以为是一场梦,刚准备继续睡下去时,听到讲台上的门老师点了一个名字。
“那么,朔间,你来说一下你的想法。”
啊,被点到了。朔间凛月揉了揉眼睛,准备站起来时听到了身后发出的椅子轻微的响声和有人站起来的声音。
他可不记得这么特别的姓氏除了他和他的哥哥以外这所学校里还有谁,犹疑地回头看去,却和一双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眸子正对上。不仅是深红色的眼睛,就连白到有些异于常人的肤色和漆黑的发色都一模一样,坐在他身后的那个人一边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一边慢慢地站了起来。
朔间凛月的身子僵住没动,直到身后的人回答完问题后坐下来也没反应过来。
是朔间零。这一点他一百个确定,没有谁能比他更熟悉他,可是他环视一周,不仅老师,就连周围熟悉的同学也并没有对朔间零的出现抱有惊讶,仿佛这就是既定事实一般。
看来果然是梦啊。朔间凛月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时光忽然退回两年的感受还有点特别,二十岁的朔间凛月装在十八岁的身体里,身后还有一个和自己同班的……朔间零?
终于挨到了下课铃声响起,朔间凛月正在思考怎么搭话的时候,后背被轻轻地戳了戳。
“凛月君上课盯着吾辈,是有什么事情吗?”
喊得也真够生分,朔间凛月一时之间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可是那个朔间零看着自己的样子还是带着笑容的,声音也依旧很温柔,陌生的感觉却让他有些难过。
“没事。”
这个朔间零大概和自己仅仅是同班同学的关系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朔间零似乎也没有哪里很奇怪,一样的外貌和笑脸,就连说话时的腔调和语速都和他认识的朔间零完全吻合。
疑问很多,但他也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境而已,也没什么理由拉着他问出什么你不是我哥哥吗在这样情况下听起来神经质满满的问话。
“放学后一起做值日吧?”朔间零对他笑笑,示意他看看黑板下角一上一下的两个名字。
朔间零,和朔间凛月。
明明是相近的两个名字,在此刻也紧紧挨在一起,可是中间却像是相隔了十万八千里。
哦,好。朔间凛月冷淡地应下来,转过身继续趴在桌子上面,脸埋进臂弯里眼睛却没有闭上。明明平日的自己很轻易就能够陷入的睡眠状态在这一刻艰难至极。
朔间零的人缘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自己熟识的同学们都能和他友好相处,他却觉得朔间零在他们之中的笑容那样碍眼。
等到再上课的时候朔间凛月也没睡得着,背景音是讲台上老师的喋喋不休,久违的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还是太过熟悉——唯一一个陌生的点,就是此时此刻坐在他身后的朔间零。
也许是真的太过在意,他总觉得身后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扎满了似的,总觉得不舒服。就在他心思乱飘的时候,后背又一次被轻轻地戳了戳,力道和上次差不多,几乎是不仔细发觉都感觉不到的那种。
朔间凛月抬起头,转身看过去时候正对上朔间零满是歉意的脸。
“抱歉喏,橡皮掉在地上了,可以帮吾辈捡一下吗?”
朔间凛月顺着视线看过去,果然是一块白色的小长方体平静地躺在离他不远处的地面上,他伸手就能轻易地拿到。俯下身去帮他捡起来,朔间凛月拿着橡皮递过去的时候朔间零感激地笑了一下,但又像是藏着什么深意似的。
下一秒他的指尖就被掠过,是浅浅的体温一寸一寸地蔓延在他的皮肤上,可他的动作又只是去拿他手心的橡皮。朔间凛月忽然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握住了朔间零探过来的手指。
朔间零一下子相当惊讶,朔间凛月又非常快地松开手转过去,独留他一个人呆滞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得十分复杂。朔间凛月好不容易坚持完了一个漫长又难熬的下午,在放学时准备抓起书包就走时才突然想起了答应一起值日的承诺,最后只得不情不愿地重新放下书包,看着坐在自己身后的朔间零。
“速战速决吧,我想快点回家。”
“啊,好的。”
朔间零有些没来得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点头答应。虽然两人之间没什么交流,但朔间凛月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朔间零的确一直都看向他的位置,虽然每当他看过去时朔间零就已经移开目光,但无论如何那也都是他的哥哥,一举一动他还是再熟悉不过。
朔间凛月抬起手去关窗户,卷起的气流微微勾起他的发丝,他垂着眼睛,转身时正对上了看着他的朔间零。
他手上的黑板擦还僵硬在半空中,被抓包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你在看我吗?”
朔间零不回答,只是将黑板上残余的粉笔字轻轻地擦掉。朔间凛月放弃得到答案,等到把所有的窗都关好,他才发现朔间零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朔间凛月,轻轻地弯起了眼角,手上的黑板擦被放到讲台上面激起一点微微的粉尘,借着昏沉的日光像是沉浸于一片旧色。
“嗯,吾辈在看着汝。”
仿佛被击中了似的,朔间凛月有些僵硬地逆着光看去,朔间零穿着校服站在那里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上课时听讲也会开小差,下课时也和同学打成一片。
他从来都没有机会和朔间零在同一间教室中上课,即使开着玩笑说你不要再留级和我同班,但他也曾经想过如同今日这样回头就能够看到朔间零笑脸的时刻。
“我……”
他还没等说出话来,扬声器中传出来的声音突兀地将气氛截断,朔间凛月人生中从来没有一刻这样痛恨铃声的响起。朔间零对他笑笑,“该走了。”
再如何也确实应该离开了,朔间零似乎没有轻音部的归宿,如果校门上了锁也许就变成了真的麻烦。等出教室之后,朔间零靠在墙面上看他关好门,这次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对着朔间凛月笑了起来。
“你干嘛总是在笑?”
“看见汝的时候就不自觉的笑起来了哦。”
“……”
真的有人会一句话把天聊死,朔间凛月看他一眼,开始往楼下走。朔间零跟在他身边,此后再没有说些什么。亮晶晶夕阳填补了空缺,洒在朔间零的肩上好像是来自于心中的颜色。
走出校门之后回家的路也是同一方向,朔间凛月在心里开始好奇朔间零所要回到的家究竟是哪里,可是他一直都和自己在同一条路线。
和朔间零一起回家的记忆在从前少之又少,现如今有了他在自己身边,他觉得有些意外的温暖。
马上就要到家了。朔间凛月抬起头都能看得到自家的房顶,他瞥一眼朔间零,对方忽然停下了脚步。朔间凛月也跟着停下来,朔间零指了指另一条路。
“那吾辈走了哦。”
虽然意料之内,但朔间凛月还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哦。”
“那明天见吧。”
朔间凛月毫无灵魂地摆了摆手,看着朔间零走去了另外一条路,他站在路口半天也抬不起来腿来,好像被抽空了力气。
朔间零和他回到的不是同一个家,这件事他一辈子都没想过。
开门就能看到哥哥趴在冰箱门位置找番茄汁的样子,或者是等着玄关有响声时听到哥哥的那一句吾辈回来了,都是他习惯了的样子。
朔间凛月沉默地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拿出了钥匙,准备迎接空荡荡黑暗着的房子时,像是某种奇怪的小说中的情节,眼前忽然闪过了一道光。
02
再睁开眼的时候一切好像又变得不太一样了。朔间凛月看着天花板还没有反应过来,窗帘没有拉严留出的缝隙里钻出一道光来,留在白色的墙壁上有些明亮地晃着眼睛。
似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朔间凛月正躺在床上,周身的环境让他觉得有些困乏,不知道这样颠三倒四的穿越行为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正准备翻个身的时候他发现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慢慢地爬起来之后才注意到身旁陷在软绵绵被子中的似乎还有谁。他心中有了一个答案,掀开被子一角后看到的一缕黑发果然不出他所料,只不过好像还是有些意外情况。
等他将被子彻底拉下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完全缩了水的朔间零。
朔间凛月僵住,整个人都有些茫然无措。小小只的朔间零看起来也就四五岁那样大,也许是正处于睡眠状态的缘故,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将被子重新盖好又拉下来,结果还是没变,小小的朔间零在他身边睡着,发梢卷起来显得很可爱。朔间凛月告诉自己冷静一下,做了一个深呼吸再看过去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小朔间零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小朔间零的眼睛是他熟悉的深红色,像是色泽鲜亮宝石,此刻对着他眨了眨。
“早上好,”开口的声音都明显稚嫩了许多,但露出的笑容和长大的朔间零如出一辙,“哥哥。”
他如果没幻听的话,这个小家伙刚刚叫了自己一声哥哥。朔间凛月怀疑地看过去,说不清是震惊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非常心情复杂。
“怎么了哥哥?”小朔间零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自然,反而看见这样的朔间凛月心生奇怪,疑惑地看着他。
看来并不是故意的。延续之前的设定来说,这个朔间零也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显然这是变成了他的弟弟。
“……那个,零?”
他试着开口了,如果是自己弟弟的话,显然这样叫才是正确选择,但他的名字出口的一瞬间朔间凛月觉得陌生到不行。他从未直接喊过朔间零的名字,大多数时间都是以哥哥代替或者直接喊全名,单叫一个零出来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怎么了哥哥?”小朔间零歪头看他,“再不起床的话上学就要迟到了吧?”
对方答应地太过理所当然,朔间凛月调整了一下自己打结的思维,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平常。
目光扫到一边的高中校服,似乎自己依旧是高中生。朔间凛月暂且站了起来,“我去做早饭,自己起来没问题吧?”
小朔间零没回话,只是点了点头,乖巧的样子中规中矩。
不过朔间凛月到厨房的时候也没能很快接受现实,一直以来他叫着哥哥的对象忽然仰着脸对自己喊出一句哥哥来,果然冲击很大。
不可否认的是,小号的朔间零显然相当可爱,比长大时那副黏人的样子要好得多,不过想到这里他手上的动作又是一顿。
在从前的时候也是同样一个小小的朔间零护住了一个更小一些的他,明明他自己也是个孩子啊。
“怎么了吗?哥哥今天怪怪的,是哪里不舒服吗?”出神的空档,小朔间零已经穿戴整齐地走到厨房这里来,脸上的表情也很是担心。
“不,没事。”朔间凛月停止胡思乱想,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早餐准备好之后两人一起坐在了餐桌旁,小朔间零吃着饭的样子看起来非常乖。朔间凛月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向他,完全心不在焉。
小朔间零和他印象中的哥哥完全一模一样,早熟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个小孩子,温柔又规矩,和他记忆里那个钻进被子里给他讲故事的人渐渐重合在一起。
朔间零永远都是朔间零。但他不知道现在的这个小孩子在未来的日子里会面对什么,也许是顺风顺水地成长,也许会遭遇到就像是那个朔间零一样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他就什么都吃不下去了。饭后出了门,他去送小朔间零去幼儿园。说实在的,朔间凛月自己在以前就没去过那里,朔间零也没有,都是上了小学才接触到了同龄人。
小朔间零背着书包牵着他的手等信号灯,天气不错 阳光四射他们却没觉得刺眼,也没觉得任何不舒服,就像是正常人一样,潜意识里也许这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完全就是朔间零牵着他走去的幼儿园,到门口朔间凛月蹲了下来替他整理好其实并不需要整理的衣领,“等着我来接你,不要乱跑。”
“好的。”小朔间零对他笑得灿烂,踮着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开心地走了进去。
看他拐进门里朔间凛月也依旧蹲在原地,忽然没理由地心情变得很好。
高中生活也依旧是那样,吵吵嚷嚷的2年B班没有任何变化。朔间凛月一边挂念着幼儿园的小朔间零一边糊弄过了一整天的课程,放学铃声刚响就脚步匆匆地向外走。
“咦凛月今天走好快?”
“啊,”朔间凛月回过头笑一下,“我要去接零。”
凭借着记忆找到幼儿园门口,果不其然小朔间零在等着他,看到他的时候又是一张笑脸。
“哥哥来啦。”小朔间零不疾不徐地走到他身边来,主动伸手拉住了他的。
“嗯,”朔间凛月垂下眼,温柔地回应他,“我来了。”
如果做哥哥是什么样的感觉。朔间凛月在粉丝提问中被问过这样的问题,当时只是笑了笑,说也许就是我哥哥那副样子吧,对待比自己年幼的孩子永远都是满腔温柔。
说起来小时候的朔间零为他撑起了一个世界也不足为过。
小朔间零很安静,其实话一点也不多,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也不开口,朔间凛月也一样不大说话,只是拉住的手握的很紧。
如果平常的话是不是应该聊点日常什么的,你今天在幼儿园过的开心吗之类。可是每当他看到小朔间零和未来长大后一样沉静的表情,又觉得这样带孩子一样的问句并不合适。
显得太幼稚了点。
想着想着却很快走到了家门口,没能和他进行过多的交流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遗憾。这样角度去看小时候的朔间零简直算得上是非常难得,他的视线永远比朔间零矮上一截,怎么看都看不到他为自己遮住的那些黑暗。
但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了解。
“你不是哥哥吧?”
钥匙还没来得及进入到锁孔,小朔间零忽然出声吓了他一跳。但朔间凛月也心知肚明,自己生疏的表现完全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是哦。”他很坦诚地说。
“感觉不太像呢。”小朔间零若有所思地仔细打量他。
“但我也是朔间凛月。”他准备继续手上的动作,忽然想起上一次打开门时的那一道白色的光,转过头去停顿了很久。
以自己之前对待朔间零的恶劣态度,他着实有些犹豫。
“那个朔间凛月,对你好吗?”
“哥哥对我很好啊。”小小的朔间零还是露出来一如既往的微笑,但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朔间凛月能感觉的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温暖的气息是怎样伪装都无法假造出的。
“是吗,”朔间凛月转动钥匙的时候打开了门,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小朔间零,“那就好。”
03
感觉像是游戏副本的通关。朔间凛月发现这次自己坐在自家的沙发上面,前方放着还冒着热气的水杯,身边是厚重的毛毯,堆砌出的气息再冬季不过。
不过整间房子都毫无其他的声响,他似乎正一个人在家。显然这次面对的朔间零大概又会有很大的不同,朔间凛月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他所见到的人轻易地将他的防线击垮了。
没过多久确实有人回来了,只是一声不吭,直到走进屋子里来朔间凛月才看到那是朔间零。不过对方连余光都没分给他,径直往楼上的方向走过去。
朔间凛月有点觉得莫名其妙,目送朔间零沉默地回房间,觉得心里一紧。他暂时摸不清他和这位朔间零的关系,也不太想直接去进行对话,不妨先进行一下观察再做决定。
不过事与愿违的是,朔间零迟迟也没有从楼上走下来。朔间凛月满腹的冲动几乎快要按耐不住,但等来等去将这一天消耗过去没准可以走出这一个莫名的状况回到现实也说不定。
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屋内已经完全沉浸在黑色里面了,朔间凛月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摸到客厅的开关。
灯光充满的屋子的角落他却格外觉得空荡荡的,还不如被黑暗填满的感受更真实,正准备继续翻回沙发上睡觉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抬眼看过去,是面无表情的朔间零正慢慢地走下来。
对方似乎没想到会打个照面,动作立刻迅速了许多。朔间凛月看着他走进厨房里,打开冰箱不知道在找什么,几乎是把他视作不存在。
被朔间零冷落的感觉可也是第一次,要知道他的哥哥哪一次不是见到他就直接扑上来的。朔间凛月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咬了咬嘴唇,不敢继续去证实。
“你有事吗?”
冷不丁朔间零的一句话忽然横过来,让朔间凛月有些措手不及的是他凉飕飕的语气,和所有印象里温柔的态度截然不同。
朔间凛月艰难地张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话语凝结起来有些让人觉得慌张。
“可以不要堵在这里吗。”
明明是问句,听起来却强硬到不行。朔间零还是漠然地看着他,眼中什么都没有。朔间凛月僵硬着错开身子,朔间零拿着东西立即从他身边走过去上了楼。
朔间凛月站在楼梯口的位置上环视了一下灯光明朗下的家里,忽然觉得直坠冰窖。他犹豫了一下,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回到沙发上裹紧自己,脑海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在乱窜。
朔间零对他发脾气,朔间零对他冷言冷语,朔间零一点都不在乎他。骗人的吧。
都是假的。他反复告诉自己,这个朔间零也是假的,和前面那个同班同学的朔间零一样,和那个作为自己弟弟的朔间零一样。但前面的那两个都没有带给他这样窒息的感受。
朔间凛月睡不着,在沙发上翻了一整晚都不愿意回到楼上去,和朔间零待在同一个小范围的空间内他怕自己受不了,说什么都不想上到二楼。
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是到了早上,清晨原本就难熬,现在更加难熬。朔间凛月刚从毛毯里露出头来,那边朔间零也刚刚下楼。
穿戴整齐,领带也一丝不苟,还是一样的无视。
朔间凛月死死地盯住他,但对方熟视无睹一样,早餐塞进包里就出门上了学,至始至终连一个字都没有。
何必跟一个冒牌货朔间零较劲,朔间凛月有些疲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准备了一下,也打算去上学。
今天路上走的格外漫长,不仅是骇人的剧烈阳光,心情并不愉快也是重要因素。好在其他似乎没有变化,班级也好组合也好,都很平常。
朔间凛月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锁定在了大神晃牙的身上,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啊,柯基。”
“是阿凛啊!吓本大爷一跳。”他似乎是被他的神出鬼没稍微吓到,但很快又恢复常态,“有事吗?”
“没——什——么——”
“你看本大爷的样子可不是没什么吧?!”
朔间凛月将易拉罐放到桌子上,拉开大神晃牙前面那个座位的椅子反坐在上面,脸上一扫刚才的戏谑,看起来认真许多。
“那个人最近在干什么。”没挑明是谁,朔间凛月相信他知道指向对象,不好直接来问什么,只好旁敲侧击。
“啊?你哥哥啊?”大神晃牙果然明白他的意所指,挠了挠头,“最近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是吗?”
“是啊。”
回答简单明了不拖沓,他也不是会说谎的人。朔间凛月皱了皱眉,看来这个朔间零一直对自己都是这个样子。
大神晃牙还是足够细心,看出他心事未了,叹了口气,“你也别太着急,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吧,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哥哥,就算再如何冷漠对待,亲情也还会在的吧。”
是,是。朔间凛月咬着牙。血缘的确联系着他们,但和自己熟识的朔间零对比一下,差别也实在是太大,更何况早就不局限于亲情层面了。
他有点想朔间零宠他了。
“阿凛你也不要总是愁眉苦脸了。”
朔间凛月憋屈得要命,还无处去发泄,“呀,柯基是在安慰我吗?”
“本大爷才没有!”
朔间凛月转身让他一个人跳脚去了,稍微感受了一点人间真情,但很快又因为朔间零难过起来。早些回家就好了,打开门的时候就不会再是这副场景了。
朔间凛月也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放学走得那样着急,把一切都忘在脑后,所以当他看到同样站在门前的朔间零时才意识到这个人也会为了避开他而早些回家。
朔间零没有表情的时候是让人觉得有些害怕的,大概是因为他没见过,所以格外有种陌生的感觉。
“……你回来干什么。”
开口就像是一把刀子,朔间凛月心里不舒服,也不愿意回答,但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气氛凝重极了。
“总是跟着我,我说过了别这样了吧,很烦。”
似乎像是完全颠倒了一样。朔间凛月因为被朔间零保护的太好,几乎没听过谁对他说这样的话来,再加上顶着一张朔间零的脸,一种莫名其妙的难过很轻易地席卷了他的心。
朔间零根本没在乎他的变化,打开门之后很快地关上,发出的响声像是一道惊雷。
他被朔间零关在门外了。
朔间凛月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抬手去拉开门的动作滞缓地像是一个早已损坏的木偶。
快点让他回家吧。
04
“凛月?怎么啦?站在门口不进去?”
朔间凛月终于回神之后,听到的声音熟悉极了,语调柔和,听起来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朔间零从他身后绕到他的身前,微微低下头发现朔间凛月情绪相当不对劲。
“怎么了?”
朔间凛月这才发觉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湿的,鼻子也跟着停下来酸起来,明显就是快要哭了的预兆。
朔间零这下心疼坏了,把朔间凛月拉进门里来,伸手帮他抹掉眼泪。
“发生什么了?”
朔间凛月一味地摇头,忽然抱住了朔间零。突如其来的拥抱朔间零有些一头雾水,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回抱住他,把声音放得更加温柔。
“跟吾辈说说吧,好不好?”他久违地用起了哄孩子的语气,“要不要喝点红茶?”
该怎么说?奇怪的售货机器,三个奇怪的朔间零?说是梦境感觉却比什么都真实。
但是这个朔间零是最真实的。他就在自己的眼前,真真正正地站在这里,是他最熟悉的那一个,也是他唯一爱着的那一个。
“……你是我的家人吧?”
“吾辈当然是啊。”
“是我的哥哥吧?”
“……凛月想要别人做哥哥吾辈绝对不会同意哦。”
“那,那你不会不理我吧?”
“这是一定不可能的事情呀。”
果然是朔间零。朔间凛月拼了命地抱紧他,好像这辈子都不打算松开手。
“我爱你。”
猝不及防听到弟弟直白地说出这句话朔间零反而还觉得有些害羞了,不过,回答也很重要。
“吾辈也爱汝。”
朔间凛月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安心到不行。
【end】
纸月亮悬挂在38万米的高空。
不认清自己的内心的话,可抓不住那个人伸来的手哦?
本次为大家分享的是宗司朗老师的作品《paper moon》,于2022.04.06在p站再录。
本次汉化为无授权翻译,仅供同好分享,严禁商用,请勿二次上传。
作者:宗司朗
pixiv id:913336
翻译:雾谴
校对:雾谴
嵌字:陌雪
祝各位观看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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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清自己的内心的话,可抓不住那个人伸来的手哦?
本次为大家分享的是宗司朗老师的作品《paper moon》,于2022.04.06在p站再录。
本次汉化为无授权翻译,仅供同好分享,严禁商用,请勿二次上传。
作者:宗司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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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雾谴
校对:雾谴
嵌字:陌雪
祝各位观看愉快。
【零凛】十年之间
『十年之间』
cp零凛
*旧文补个档
有关于一枚硬币可以造成的影响他在投进去的那一瞬间并没有意识到,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有没有人经过看到自己的行为。似乎因为夜深人静的原因,周围只有树叶被风拥过后的萧瑟窸窣声。
朔间凛月在把硬币抛下去的那一刻就有一些后悔,俯身将袖口挽起试图将它捞上来,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水光时却更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半阖着眼站在原地不动。
学校的喷泉可以许愿这件事是从鸣上岚那里听说的,起初朔间凛月并没感兴趣,在百无聊赖地抱着枕头准备入睡,脑中却被去许一个愿望这样的想法侵占。
是不可能实现的吧。朔间凛月嘟囔着,跟着晚风一起在喷泉边虔诚地闭上眼...
『十年之间』
cp零凛
*旧文补个档
有关于一枚硬币可以造成的影响他在投进去的那一瞬间并没有意识到,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有没有人经过看到自己的行为。似乎因为夜深人静的原因,周围只有树叶被风拥过后的萧瑟窸窣声。
朔间凛月在把硬币抛下去的那一刻就有一些后悔,俯身将袖口挽起试图将它捞上来,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水光时却更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半阖着眼站在原地不动。
学校的喷泉可以许愿这件事是从鸣上岚那里听说的,起初朔间凛月并没感兴趣,在百无聊赖地抱着枕头准备入睡,脑中却被去许一个愿望这样的想法侵占。
是不可能实现的吧。朔间凛月嘟囔着,跟着晚风一起在喷泉边虔诚地闭上眼双手合十,静默了几秒之后觉得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天真,于是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走的太急并没有发现的是沉在水中的硬币闪出了一点微弱的光。
01
月永雷欧逃课出来的时候太阳晒得四处都暖洋洋的,甚至让人慵懒几分。他随处找了片相对柔软的草地将纸张铺满一地趴在地面上支着下巴开始记录脑海中源源不断涌现出来的灵感。埋头不知道多久,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似乎有人一直都在盯着他看,本想着不在意却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缓缓地从笔尖转移。
那边的树下似乎缩着一团小动物似的小生物。月永雷欧好奇地靠近一点,那个小家伙似乎就更努力地躲开,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前一扑把那小家伙拉到怀里,刚准备不顾发丝上连粘着草屑骄傲地说上一句你是躲不过我的,一低头却发现了了不得的事。
即使他反应再如何迟钝看到了熟悉的黑发红眸也立刻联想到了一个人。来路不明的小家伙似乎是吓坏了,紧张地不敢看他,慌张得想要继续跑开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得快要掉眼泪。
“……凛月?”他毫不犹豫地开口叫出了这个名字。小家伙身子一僵,鲜艳的眸子悄悄地瞟向他。他的反应让月永雷欧更加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
“是凛月吧?你怎么突然变小了?”
小家伙犹豫了半天,戒备也依旧没有减少,憋了好久才声音小小地问出一句,“你认识我吗?”
此话一出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一阵,月永雷欧意识到这个小的凛月不仅仅是身体变小,根本就是还处于年幼时期的那个朔间凛月。
“那,那你知道我的哥哥吗?”小家伙似乎是鼓起勇气,焦急地看着他,说话的语速也快上了不少,声音也放大了一些,听起来还是软乎乎的。
月永雷欧思考了一秒钟,把小家伙从草地上拉了起来。
“你跟着我走吧,我带你去找零!”
小凛月还有些半信半疑,但是找哥哥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具有吸引力,再加上面前这个略显跳脱的人并没有给他任何坏人的感觉,便也懵懵地跟着他走了。这所学校实在是很大,万年迷路王月永雷欧带着他走了半天,小凛月跟在他身后的样子实在是太乖了,让他有些怀疑现在的朔间凛月是怎么进化而来的。
“我是在这里上学吗……?”看了太久也许是有了猜测,他忽然出声问道。
“嗯嗯是的啊。”
“哥哥也在这里吗?”
“你哥哥也在哦。”
“真的吗?”小家伙看起来相当开心,可爱的脸上扬起一个微笑来,让惨白的皮肤看起来稍微有了些人的气息,“能好好上学真是太好了,还和哥哥在一起感觉好幸福。”
和现在的朔间凛月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啊。一提到哥哥脸上笑开花似的小孩子和那个嘴上一直强调自己是独生子的别扭高中生简直判若两人。
“我最喜欢哥哥啦。”
看着小凛月显露出一点笑容的样子,月永雷欧忽然有点好奇,他知道自己长大后和朔间零变得紧张的关系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也许是上课时间的原因,教学楼的走廊里几乎没什么人,月永雷欧便带着小凛月大摇大摆地转来转去寻找轻音部的所在位置,等站到门前时小凛月似乎就因为在白天的缘故疲惫到稍微有点没精神了。
月永雷欧看看他,推了推轻音部的门,“在吗零?我进来了哦。”
门果然没有上锁,室内光线因为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又暗又阴沉,唯有放在部室里的那一口棺材最为显眼。也许是环境变暗的原因,小凛月的状态看起来比进门之前要适应的多。
所幸的是朔间零似乎刚起床的样子,但看起来还不太清醒,低着头一边伸手去拿放在一边的番茄汁一边压着起床气回应他,“啊……是月永君吧,好难得会来,是发生什……”
在疑问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就被冲了个满怀,朔间零的手僵在原地,另一只空余的手下意识地搂住了扑上来的小孩子,等他缓慢地低下头正对上那一双和自己相似的眸子时,彻底把刚才没说出口的问号咽下去,更多的问号反而冒出来。他抬头看看站在门口的月永雷欧,又低头看看缩小版的弟弟,茫然地揉了揉自己的头。
“……是吾辈还没有睡醒吧?”
“真的是哥哥啊!”小凛月惊喜地抬起头,神情明显比之前要放松许多,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朔间零。
大概是被这一声久违的哥哥冲击到,朔间零足足愣住了半分钟才呆滞地抬手摸了摸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小号弟弟的头。小凛月对他的举动表示了开心后他才成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尽管原因不明但这个弟弟的确是从过去而来的。
“是哥哥呀。”想通后朔间零索性先把一切都先抛至脑后笑着对他说起了话,天大地大凛月最大,管他现在是大是小身为自己弟弟这一点总是没错的。
趁着小凛月正在开心,朔间零越过他的头顶带着疑惑向门口的月永雷欧看去,不过也仅仅得到了一个同样不明所以的耸肩。
02
小凛月被暂时安置在了轻音部,朔间零完全对他寸步不离。至于高中生朔间凛月暂时还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朔间零再三嘱咐月永雷欧先不要告诉其他人,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记住就是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还是不清不楚,小凛月的说法是从家中一觉醒来便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无论如何听起来都显得非常奇幻。想了半天也没什么思路,可是小凛月黏着他撒娇的样子实在是让朔间零太怀念了,一声声哥哥破坏力超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轻松地相处融洽。
醒着朔间零就陪他说说话,不过更多的时候因为精力消耗过多,小凛月缩在棺材里睡着了。看着熟悉的睡脸朔间零觉得有些恍惚,长大后的朔间凛月睡着时的模样和小时候相比丝毫没有变化,看着这个八岁的小孩子,脑海中浮现出的也还是那个十八岁的高中生弟弟。
这十年发生的事情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真是改变了不少。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谁也没想到轻音部本应该没有活动的日子大神晃牙会在放学后造访一趟。比较随意地敲了一下门他便直接推开,刚准备例行吐槽部室的黑暗便呆在了原地。
黄昏之时也的确是朔间零应该醒来的时刻,但此时的场景实在是过于让人瞠目结舌。老爷爷一般生活着的朔间零坐在棺材里,怀中正抱着一个正在笑得小孩子,恍惚间有一种享受天伦之乐的诡异氛围。
大神晃牙默默地关上了门,静默了两秒之后才重新打开。
“吸血鬼混蛋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小孩子听到声音也转过头看过来,看到相貌的一瞬间他更惊讶了。
“阿凛?!”
这个人分明就是刚刚教室里在他前面睡到昏天黑地的人吧。
对于门口震惊着的大神晃牙,小凛月显然在有朔间零在身边的状况下并没有那么害怕这些陌生的人了,只是听这人喊自己貌似有些亲密,疑惑地抬头看了看朔间零。
朔间零先示意他噤声,大神晃牙关上门后凑近了一些开始四下观察这个小家伙。小凛月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扯了扯朔间零的衣角寻求帮助。
“咳,汝也看到了,就是这样有些不可思议。”朔间零清了清嗓子开始解释,不过把小凛月抱得更紧了一些。大神晃牙还在消化这件事的时候他又继续对小凛月解释,“狗狗是凛月的同班同学哦,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呢。”
“朋友?”一提到这个词小凛月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开始主动看向刚才进门开始看起来就有点凶的人。
谁跟他是朋友啊。大神晃牙刚想脱口而出,抬眼看到的却是小凛月期待的眼神,又一次咽了回去,摸着后脑眼神飘忽起来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啊,勉强,啊,算是吧。”
“凛月也有除了真绪以外的朋友了吗?”
“有呀,”朔间零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是真的温柔到不像话了,“有很多的。”
小孩子的快乐便是如此简单,听到这句话后开心地笑了起来,原本脸就很可爱,这样子就更像一个小天使似的,和平日里见惯的朔间凛月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最重要的人还是哥哥!”小凛月忽然亲了一口朔间零的脸,笑得甜甜的。
朔间零忽然有了一种死而无憾的感觉。
大神晃牙也短暂地陪小凛月呆上一会,大略满足他的好奇心讲了讲班级里的人和事,末了便先回家了。小凛月看起来还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他出了门,回头扎进朔间零怀里。
“凛月很喜欢狗狗的样子,哥哥要吃醋啦。”朔间零半真半假地轻轻捏捏他的小脸。小凛月半天没说话,朔间零觉得他情绪似乎有些变化不比之前,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
“……未来好幸福啊,”小凛月慢慢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是伤感和开心交杂在一起,“快点长大是不是就能快点遇到他们了?”
朔间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迎着夕阳的余晖亲了亲他的头顶,放轻了声音,“会的,就算汝成长的慢一些也不要紧,他们会等着凛月。”
“哥哥也在等着我吧?”
他沉默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在想回答什么,只是深深地看着小凛月干净的眼眸。
“永远都在等着。”
小凛月也对他露出笑脸来,重新抱紧了朔间零,小小的脑袋窝在朔间零的肩上。等朔间零抱着他站起来准备看看部室里有没有两个人份的晚餐时,忽然听到了小凛月有些低低的声音。
“为什么不回家呢,闹别扭了吗,哥哥和凛月?”
朔间零打开柜子的手顿在半空中,低下头看到他笑得很勉强,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默认,“为什么这样想呢?”
“因为哥哥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到现在的我。”
在小孩子面前说谎是最不可取的事情了吧。朔间零接触到他目光的时候思考了半天,最后给了他一个苦涩的微笑和一个落在前额的吻。
03
朔间凛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昨天knights的练习时间里月永雷欧就盯着他看了好久,当他看过去时对方却立刻转移了视线。
不止是昨天,今天几乎是快要踩着铃声进入教室后就觉得背后一直有道炙热的目光,连睡觉都有些不踏实。最后忍无可忍转头去问大神晃牙那个麻烦鬼兄长是否要他用这一点监督他上课保持清醒时后座的人明显不大对劲。
是个完全不会说谎的人呢。朔间凛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心里忽地一沉。
直觉告诉他问题出现在朔间零身上。
可是当朔间凛月真正站到轻音部门口的时候却犹豫了起来,趁着午休时间跑过来也是完全不经大脑的事,连找他的理由都没有编好。手在触碰到把手之前的一秒,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朔间零也没料到朔间凛月的忽然出现,突然之间见到了这个高中生弟弟让他稍微有些不适应,再加上屋内藏着一个小秘密,下意识地将门迅速地关上了,紧张程度不亚于做了捣乱的事情被抓包的熊孩子。
而被关在门外的朔间凛月已经完全惊讶到说不出话来,这是朔间零第一次把他直接关在门外,放在以前朔间零可是恨不得他多来几次。
这一想再加上朔间零心中有鬼的明显表现,朔间凛月不管不顾地用力敲敲门。
“开门。”
而门内的朔间零只得叹气,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棺材边睁着大眼睛看他的小凛月,最后还是妥协地打开了门。只是微微打开一条缝,朔间凛月面无表情地一推便彻底敞开,没有意识到自己四下打量的样子搞得像是捉奸现场似的。
小小的孩子即使在昏暗的环境下眼睛也是闪闪发光的鲜红颜色,朔间凛月的动作停住,和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僵硬地转头看向朔间零,语气也变得硬邦邦的。
“兄,长?”
这是一个奇妙的场景,如果不是因为过于古怪,朔间零会觉得这是天堂。他的左边站着的是脸色已经开始发黑的高中生弟弟,虽然正在处于和他闹别扭的青春反抗期,但依旧是他眼中最可爱的人。但是他的右边站着的是小小一只的小学生弟弟,会软软地喊他哥哥粘人得很,让人根本不想松开手。
“啊,那个,凛月。”
他这一说话一大一小一齐看向他不知道他是在叫谁,朔间零瞬间觉得如芒在背。
朔间零正在经历十九年人生中的最大危机。
你这是把谁家的孩子拐过来了。朔间凛月想用嘲讽的语气把这话怼在朔间零心上,但是从刚刚看到小孩子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小时候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场面他不知道能说什么能做什么,只好直勾勾地盯着朔间零看。
小凛月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围着有些手足无措,只是习惯性地去拉朔间零的手,“哥哥……?”
听到这声哥哥朔间凛月像是一只被踩住尾巴的猫差点原地炸毛,可是小凛月的表情何其无辜,他忍了忍,憋出一句,“你别这么叫他。”
小凛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明白这两人就是坐实了他之前的猜测,可是原因依旧不明。
“是什么时候的事。”朔间凛月似乎稳住了自己,努力把自己融到这个现实里,说话却依旧压的沉沉的,听起来还是有些微妙的生气。
“昨天,”朔间零老老实实的回答,回握了小凛月牵过来的手,“是月永君带他来的,突然出现在了草地上,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带到吾辈这里来了。”
“你就带着……呃,他,在这里住了一晚上?”朔间凛月不知道怎么称呼过去的自己为好,斟酌了一下还是含糊过去。
朔间零点了点头,没敢对上朔间凛月的视线,低下头和小凛月四目交接。小家伙觉得气氛不太好,哥哥似乎是处于弱势状态,便轻柔地对他笑了笑。朔间零接收到可爱信号,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这点小动作也都没能瞒过朔间凛月的眼。从刚才开始起就莫名其妙觉得生气,这两个人对视一笑更是火上浇油,朔间凛月觉得自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今天跟我回家这句话。
朔间零的惊讶和小凛月的开心一起涌入他的脑袋里,思维一片乱麻。
04
感觉像是带了麻烦回来。小凛月在得知两人现在是独居状态时还是带着点兴奋的,但是一想到和哥哥的关系已经完全恶化又有些失了劲头,看起来蔫蔫的。
朔间零怎么可能愿意看到弟弟难过,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来带着他满屋子转,一边亲两口一边逗他笑。手法很成功,朔间零早就在从前照顾他时就深得要领,只是朔间凛月听着不舒服。
不知道是因为曾经天真的自己觉得讽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的心情一点都不好,稍微有些酸酸的。
“凛月以后会做饭吗?”小凛月似乎对这个很好奇,伸着脖子向厨房里望了一眼。
“而且很好吃哦。”朔间零拍拍他的头,将他放回到地面上去,“要去给凛月找一找小时候的衣服,我记得还留着吧?要跟哥哥去看看吗?”
小凛月摇了摇头,露齿一笑,“我自己待一会儿吧。”
也无所谓,朔间零揉揉他的头,先去收拾衣物去了。等朔间零的身影一消失,小凛月就悄悄地钻进了厨房里,朔间凛月刚将鸡蛋打好准备扔掉蛋壳时看到了小家伙歪着头看他。
和过去的自己应该说什么呢。朔间凛月沉默地看着他,把垃圾处理掉洗干净了手。
“和哥哥吵架了吗?”
朔间凛月看着水滴从自己的指尖落下,眨了一下眼。
“嗯。”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个骗子。因为他说不离开你但是还是义无反顾地走掉。因为他把你一个人遗留在了黑暗里。因为他打破了重要的约定。
无数个答案在嘴边转了半天,却一个都没能说出口。也许是因为对过去的自己说不出令他失望的话语,他这样想,拿起一边洗好的小番茄蹲下轻轻地塞到了小凛月的嘴中。
小凛月对于他的举动有些茫然,看着他慢慢地站起身将火调小了些,微微用力咬碎了浅红颜色的果实。
好酸。
他余光里看到朔间凛月嘴角勾起的笑,紧接着过来像是拎起一只小动物似的把他送回了客厅。怎么对自己还毫不客气。小凛月嘟囔一句,转头看到的是朔间零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模样。
这两个人怎么谁也看不懂,小凛月瘪瘪嘴,还是都不要长大为好。
晚餐时间几乎便是小凛月对于未来的自己的厨艺赞赏专场,听自己夸赞自己怎么说都是感觉奇妙,朔间凛月也没多说什么。而睡觉时间却完全没那么和谐。
小凛月被夹在朔间零和朔间凛月中间,不知道应该应谁的话比较好。朔间零的想法自然是哄着小凛月入睡,而朔间凛月似乎是这样的行为表示了极度的不赞成,表情已经可以称之为恐怖。
有点僵持的趋势,小凛月先是牵住了朔间凛月的手,随后另一只手又拉住了朔间零的,当两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浅浅地笑了。
“那就三个人一起睡好不好?”
惊天炸弹一样的发言让朔间零呆住,脸上渐渐露出一点隐隐的期待来。朔间凛月摇头的频率却不断地加快,拒绝的很明显。
不过拒绝的后果也就是朔间零和小凛月一左一右地围在他身边絮絮叨叨,时间一久朔间凛月也没了耐性,只好点了点头,其余两人便开心地击了掌,仿佛取得了了不得的伟大胜利。
真麻烦。朔间凛月无奈地看着他们俩笑意盈盈的样子,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也动摇得厉害。
等到躺在床上时朔间凛月迟迟没有入睡,撑着脸玩手机,分出一只耳朵来听朔间零给小凛月讲故事。等到小家伙渐渐困倦到呼吸均匀地陷入睡眠,他一翻身看到的是盯着他的朔间零。
被抓包的朔间零也没觉得尴尬,反而对他笑了。朔间凛月瞪了他一眼,打算去关掉落地灯。
“感觉有点幸福呀。”
朔间零轻轻地开了口,怕是打扰到夹在中间的小凛月休息,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睡得很香便放心地抬起头。
“是吗,我倒觉得今天过得很奇怪。”
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混乱,忽然得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小的自己,对着自己现阶段最讨厌的人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搞得自己觉得怪怪的。
他小时候真的有这样麻烦吗。
“因为凛月很可爱嘛。”
朔间凛月猛地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依旧一副笑脸的朔间零。
你说的是哪个“凛月”呢。
05
衣更真绪差点以为今天是愚人节。可是怎么说都已经到了下半年,这个猜想显然作废。可是他找不到什么好理由来解释这个难得出现并在准备早餐的朔间零。
等他进入卧室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石化的有些过早。一大一小坐在床边,揉着眼睛的动作都如出一辙,就连喊他真绪的声调都没什么变化。
衣更真绪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时候觉得胃绞痛。
先是把青梅竹马吓个半死不活,紧接着又悄悄地把小凛月带进学校里面去,藏匿点依旧选择在轻音部里。告别的时候朔间零抱着小家伙上了楼,而朔间凛月跟衣更真绪转去了二年级教室的楼层。
“凛月你没事吧,刚才开始脸色就一直不太好。”
“没有,真绪看错了吧。”
可是你现在黑的像锅底似的脸可没这么让人觉得。衣更真绪选择不往枪口上撞了,正准备若无其事地进教室时,发小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他疑惑地抬头时,看到了朔间凛月笑得灿烂的脸,“说实话的话,真绪觉得小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哪个更可爱一些?”
送命题。可惜的是直男衣更真绪没想那么多,“小凛从前就太会撒娇了嘛,所以让人不放心想照顾照顾。”
朔间凛月转身就走,连句话也没留下。
稍微等一下啊,他还没说完呢,现在你也还是这样子啊。衣更真绪懵懵地站在原地,不是很懂这又是什么操作。
朔间凛月久违地翘了课,二话不说钻进了图书馆。以前来这里都是图清净来好好睡觉,但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显然不是这个。他开始聚精会神地翻起了所有有可能的书,宇宙起源时空转换,那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小家伙反自然的存在实在是令人迷惑不解。
但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头绪,朔间凛月坐在梯子上的同时脚下堆了许多本书,杂乱的样子可能能让青叶纺有点崩溃。
不过暂时管不上那么多了,过后他会好好帮忙整理的。耗费了一整个上午时间依旧一无所获,真的是玄幻故事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吧,他把额头重重地磕在厚重的书面上,无力得很。
叹了一口气,等他重新抬起头时忽然和朔间零对上眼,吓得差点从高处翻下来,还好朔间零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你怎么在这里?”
“吾辈猜凛月在这里。”
朔间凛月不是很想搭理他,埋头继续翻书。
“稍微有了些头绪,关于小凛月的事情,吾辈想要来找凛月确认一下。”
他说的话的确很有吸引力,朔间凛月聚起书挡住脸露出一双眼睛来看着他。
朔间零笑了一下,“吾辈的旧友深海君似乎在喷泉里发现了一枚硬币,是凛月扔进去的吗?”
朔间凛月眯起眼,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那枚硬币,怎么了吗。”
“说起来很奇怪,面对着那个池子许愿的话似乎真的会灵验来着,所以想来问问,也许会有点关系?”
啪嗒。
朔间凛月手里的那本书掉在了地上。
06
解除的方式似乎也意外地简单,只要带着许愿相关的人一起站在喷泉前,重新扔下一枚硬币就可以。
朔间凛月觉得自己的手抖得有些厉害。提出要和小凛月单独相处一会儿这样的请求似乎很奇怪,但是也没那么奇怪。当真正和小家伙面对面时又是另一种感受了。
僵持着谁也没先开口。
小凛月盯着自己的鞋尖。
“是不是我要回去了?”
朔间凛月没能压的下眼底的情绪,沉默地点了点头。
小凛月笑着站了起来,有点像个小大人似的,背着手走到朔间凛月的面前。即使他坐着小凛月也没有他高,可他脸上的表情和一举一动让朔间凛月恍惚之间觉得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朔间零站在自己面前。
“在未来很开心就好。”他笑了,眼睛弯弯的,“我很开心呀。
“凛月有了好多朋友,这是我现在想都不敢想想的事情哦,真的很厉害,还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一点一点变得更好,我都好开心。
“你要加油。”
小凛月拍拍他的肩膀。
“哥哥很爱我们的,我虽然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再说爱他了,但是,但是不要让他担心啦。”
朔间凛月忽然抬起手 第一次拥抱了这个小小的自己,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谢谢你让我期待长大呀。小凛月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着。
选择让一切复原的时间是在黄昏。像是他第一次扔下硬币的那一刻一样安静,周围哗哗响动的只有风扫过树叶的声音。
“……我一直在想,你真的想要让他消失掉吗。”朔间凛月微微低着头,手中的硬币圆圆的边却异常地不舒服。
光洒在喷泉的水面上,粼粼地撺掇进眼睛里,揉碎成一片又搅在一起。
“凛月是指什么?”朔间零看着他的身形被镀上影影绰绰的金色,沉了沉眼眸。
朔间凛月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做好了某种心里准备,才决心说出来,“那个我——那个小孩子,比我要会撒娇,和你关系要更好,怎么样来说都是他更可爱一些吧,如果我把硬币真的抛进水中的话,他会消失的。”
就像是出现时的悄无声息,他也会默默地消失在这一个黄昏时刻。虽然仅仅两天的时间,但最舍不得他的人自然是朔间零。
你会想要让他回去吗。
朔间零看着他没有说话。朔间凛月不敢去看他的表情,直到他一步步走近,忽然捧起了自己的脸。正入眼中的是朔间零那双和自己同样颜色的眸子,像是稀世宝石一样珍贵的红色。
“凛月永远都是凛月,”他开口温柔,指尖的微凉恰到好处地舒服,“不管是八岁,十八岁,亦或是八十岁,吾辈都会像是最初一样爱着汝。”
朔间凛月忽然哽住,眼泪有些不受控地蓄在眼圈。朔间零不想让他哭,有些心疼地伸手为他擦了擦眼角。
“不同时候的朔间凛月也需要不同时候的朔间零呀,”他说,“八岁的朔间凛月要让九岁的朔间零牵好好保护,十八岁的朔间凛月需要十九岁的朔间零牵住手不放开。
“该让他回去了吧?九岁的朔间零该等急了。”
轻微的掉落声音激起小小的水花,朔间凛月依旧觉得眼前朦胧一片,朔间零怀抱的温度却比什么都要清晰。
也许小小的凛月醒来不过是觉得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吧,他会记得多少,又会相信多少呢。可是不变的是他一定会和朔间零分享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哥哥。
末了他终于开口喊他,不再是那么生硬的一句兄长了。
07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大家好像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月永雷欧也好大神晃牙也好衣更真绪也好,谁都记不得小凛月出现的事情。
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保留着记忆,像是一个被心照不宣保存住的秘密。
又过了很长时间当他也有些淡忘时,忽然从被子下翻出了一件小小的衣服,似乎是当时为小凛月准备的,但随后还是没有及时收起来。
朔间凛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十年前的自己是那样依赖着朔间零,依赖到现在的他有些头疼的地步,那么十年后的自己和朔间零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二十八岁的自己和二十九岁的朔间零,现在听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错觉。他打了个冷战,还是不想时间过得那么快啊。
至少真的像朔间零所说的一样吧,无论到什么时候他们都是相爱的,无论是什么身份,也无论是什么感情。
“凛月,”门被敲了敲,朔间零的声音传了进来,“还醒着吗,要不要和哥哥亲亲热热地一起睡觉呀,晚安吻之类也没问题的哦!”
“好烦,”朔间凛月一边吐槽着一边却笑了,走过去打开了门,“但你还是过来好了,哥哥。”
我爱你。即使我不说,你也能明白的呀。
我爱你。
至于很久以前许下的愿望,也许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实现了。
——想要和哥哥和好。
硬币被抛入水面前,他默默地想着,闭上了眼睛。
【end】
【Leo司】不规则夏日
劣等生×风纪委员,全文3.1w+
感谢阅读!
——————————————————
“喂,听说了吗,楼上三年级的那个月永前辈好像回来了。”
教学楼高处的大钟在开学前一周被修好,指针此时刚压过下午五点一刻。老师布置课业的声音抗争不过广播里的下课铃与班级里兴奋的躁动声,只好走出教室前又回头大喊了一句:下周谁没交上作业谁就罚抄课文五十遍。
然而没人在意老师惯用的警告,毕竟只要动动手指发送讯息,就可以在班级的联络网内获取作业单,代价一般以楼下贩卖机里零食相抵。
周围的嘈杂声愈发膨胀,话题中心似乎都在围绕最开始不知谁提了一句的那位“月永前辈”,不过经过了三言两语之......
劣等生×风纪委员,全文3.1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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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听说了吗,楼上三年级的那个月永前辈好像回来了。”
教学楼高处的大钟在开学前一周被修好,指针此时刚压过下午五点一刻。老师布置课业的声音抗争不过广播里的下课铃与班级里兴奋的躁动声,只好走出教室前又回头大喊了一句:下周谁没交上作业谁就罚抄课文五十遍。
然而没人在意老师惯用的警告,毕竟只要动动手指发送讯息,就可以在班级的联络网内获取作业单,代价一般以楼下贩卖机里零食相抵。
周围的嘈杂声愈发膨胀,话题中心似乎都在围绕最开始不知谁提了一句的那位“月永前辈”,不过经过了三言两语之后也就又开始进行其他课余的杂谈。
“朱樱君,你知道月永前辈吗?”同桌收拾着东西,把桌上的课本不分大小地随意叠起,一并塞进书包里。
朱樱司转头看了一眼正看向自己的同桌,停下手中正在记录作业清单的笔。
“好像有听过,是那位休学了大半个学期的月永前辈吗?”
“没错,就是他!不知道他回来之后还会不会惹出事情,总觉得你得小心一点......没记错的话,每周的跨段交互点名,你是负责他在的那个班级吧?”
拉链摩擦的声音簌簌,响在朱樱司的耳边。同桌把包抱在胸前,凑近朱樱司,神情认真严肃充满危机感。
“据说那个人很奇怪,好像是因为在学校无视纪律、太过放肆被休学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总之能不接触还是不要接触了。”
椅子被同桌推进桌子下,朱樱司看着他的动作,脑中还在处理对方话语中的信息,而后才有些迟钝地作出回应,与同桌道了别。
最后一行黑字在纸上落笔,朱樱司合上记录本,从抽屉里拿出板夹。那上面有厚厚一塌纸,分量足以支撑整个学期的纪律检查工作,整齐印刷着自己班级和所负责交互点名班级同学的名单。并不是好像听说过那位“月永前辈”的名字,而是这个名字一直都存在于他的记忆里。朱樱司十分熟练且准确地定位到那个名字所在的纸页,月永レオ,这个空了大半个学期出勤、每次点名都可以直接略过的人,就算是素不相识,在经历了一个学期的工作后,名字也早就刻在朱樱司的脑海里。
是的,朱樱司,是一年级A班的风纪委员,由于刚入学时守正笃实的言行举止给老师留下了良好印象,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堂堂上任这一容易得罪人的职位。一个学期下来见过不少破坏校规校纪的人和行为,因此朱樱司对于同桌的一番话语开始进行了脑内构想。
行为怪异、太过放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形象——和他的姓名完全不相符。朱樱司看着考勤表,将落的红日把光斜铺在纸上,也映亮他的半边身子。教室里的人数寥寥,其中包括几个当天的值日生。最后检查了一遍本周的纪律登记表后,他背起包,前往老师办公室上交材料。
一切似乎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朱樱司走着再熟悉不过的路线上楼,普通地到达一个转角,却在这时迎面撞上一个从转角的视线盲区里跑出的人。朱樱司重心不稳向后踉跄了几步,皱着眉揉着自己酸得直逼泪水的鼻子。
“啊,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但是现在事态紧急,你有纸和笔吗?”
视线还没恢复平稳的朱樱司眼皮直跳,艰难地抬头看向似乎在和自己说话的人。
“我没......”
“这个这个!借我写一下!”
意识跟不上触觉,手中的纪律检查册被面前的人一把夺过拍在地上,随意翻开空白的一页就要开始拔笔涂画。
“不行!这个不可以乱写!”
眼见情况危急,朱樱司快速上前,下蹲夺回那份将要上交的材料,已经与纸面相触的笔尖在那一瞬间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
“欸,好小气,这样是会让天才的旋律消失的!”
坐在地上的人盘着腿,用带有不满与无辜的神情看着朱樱司。朱樱司试图抚平经过争夺而变得有些折皱的纸张,看到上面赫然画着的狂草五线谱与音符。终归是为时已晚了,不过好在这是一张还没写过的空白表格,重新打印一份进行替换就能解决问题。
“请不要在走廊上随意跑动,这样太危险了!”朱樱司看着面前这个身着卫衣与休闲裤、扎着辫子搭在右肩的人,有着一副他从未见过的面孔,结合如此粗鲁莽撞的行为,他甚至猜测这是否是来自于其他学校的转校生,因为犯了错而被开除转学到这里。
但是那双绿眼睛很好看,让朱樱司联想到再过一段时间的入夏时节高挂于枝头的青果子。
没有得到相应的认错,指责换来的却是对方懒散的字句:“你是......新来的风纪委员?”
他看着朱樱司左手臂上晃动的红袖章,视线又很快对上背着夕阳的紫眸。
也许确实是新来的转校生,朱樱司想,毕竟来来去去晃悠检查了一个学期,不至于对自己的存在毫无印象,于是他浅浅清了清嗓子,打算来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连带纪律警告。
“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双手向后一撑,歪着头问朱樱司。
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让朱樱司尚未出口的严辞戛然止于喉口,只噎出了一个尴尬的单音节。立场似乎反了,哪有违纪者让纪律委员报出大名的,朱樱司认为这是他任职以来第一次碰壁,毕竟这样的人真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个头不大,样貌也算得上是带有些稚嫩的帅气,想必是和自己同年级的。没有时间犹豫,立刻给出端正严肃的警告才能尽早扼杀更加肆意妄为的违纪萌芽。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您才对,请您认清自己的错误并及时改正。大概有以下几点违纪,第一,未按规定穿着校服;第二,在走廊上随意奔跑;第三......”
条条框框还没念完,最后的定罪还没宣判,犯事者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双手随意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别念了别念了,这话我都能倒着说了。”他把笔盖合上,凑上前去将它插进朱樱司胸前的口袋里,金属笔夹蹭过那枚写有朱樱司姓名的校牌。
“朱樱......你是叫朱樱对吧?”
朱樱司冷冷地看着他,把两人间过近的距离推开。“犯错的是您,现在请告诉我您的名字。”
月永レオ轻轻笑了,双手插兜背靠在一旁的墙上。“别这么认真嘛,我今天才刚回来办手续,当然没穿校服啦。”
刚回来?朱樱司敏锐地捕捉到了话语里的关键信息,好像就在不久前听过什么和这个词相匹配的传闻。
“您是这里的学生吗?”
“当然是啦,总不能因为我休学了一段时间就直接把我的名字从这个学校的在读学生档案里抹杀掉吧?”
明明是在讲一件挺不得了的事情,当事人却带着一副轻蔑又略带嘲弄的神情。
朱樱司认为在心里擅自猜测他人是极为不礼貌的事情,尽管他现在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或许真的和他听到的某件事有关系。
“请问您的名字是?”
那双绿眼睛在面对朱樱司的时候毫不避讳,像是早有预料般地相信面前这个人会追问到底。月永レオ完全可以一跑了之,或许是被那认真执着、尚且对自己一无所知但却拥有超乎寻常的勇气的声音所吸引,他倒是更乐意会一会这个日后可能成为自己宿敌的后辈。
“我叫月永レオ,不过你应该已经从各种红黑榜的黑榜上认识我了,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好久不见,尽管我根本没见过你。”
露骨的挑衅让那双锋利的上挑眼更加寒意逼人,但朱樱司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眼神与逐渐逼近的那方相锁。
“不认识我也没关系,有的是让你知道我名字的机会~”
就算有着再好看的样貌,能笑嘻嘻地说出如此狂妄的话,还是使朱樱司的内心对于月永レオ没有半分好感。当他正要开口时,月永レオ又玩笑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自来熟得仿佛他们是好兄弟一样谈吐轻快。
“好啦,不要这么严肃嘛!当风纪委员就非得要板着个脸吗?我倒是觉得你的五官更适合笑起来。”
实在是莫名其妙,好赖话全都被说了,让朱樱司堵在喉口不上不下的冲动尽数转化成一声叹息。“所以我从下周开始就可以见到您了,对吗?我是说,作为一名正式的学生。”
“没错!不对,不好说,毕竟我刚才又发现了几个作曲的好地方,如果你也可以妄想到的话~”
月永レオ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让朱樱司云里雾里的话。但他没有继续追问,或许根本没这个必要,因为他知道登记册里属于那个人的空白将从此刻渐渐被各种各样的痕迹填补。
但至少现在、这一次,还是算了吧。朱樱司看着那半藏在卫衣里的辫子和逐渐消失在走廊拐角黄昏里的自在背影,把插进侧边纸页的手指挪了出来。
熬了一宿没合眼的月永レオ在下午的英语课上理所当然地睡起了觉。具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不知道,只记得刚开始上课时自己还在课本上画谱子,然后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下课的时间。手臂压得发麻,他在迷糊之中看见皮肤上压出了几道淡淡的红印,把头枕在臂弯处蹭了蹭后才愿意睁开双眼适应光线。
课间总是吵闹的,无论是教室内还是走廊上,都充满了闲聊的声音。最后一排的月永レオ趴在桌子上,把头转向走廊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内:留有一头显眼的红发,穿着学校统一的白色校服衬衫,左手臂处挂着同样显眼的红袖章。
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这一瞬间使月永レオ的大脑清醒不少,他没有抬头,仍然趴在桌子上,只是悄悄转出一个小角,偷看外面走廊的情况。朱樱司似乎在和老师交谈什么事情,时不时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做着记录。对话很快就结束了,末了朱樱司还往自己位置的方向看了过来,月永レオ连忙把头埋进臂弯继续装睡,直到下一节上课铃声响起时才抬起头来。
黑板上的板书越来越多,但月永レオ的心思全在那个新来的风纪委员身上。要说以前因为自己的违纪行为而被气走的风纪委员不在少数,在他眼里看起来都一个样,念着千篇一律的校规校纪,撕下一张又一张写有自己姓名的扣分白条。可这个新来的好像和他们不一样,在前几次的检查中明明很生气却还是嘴边挂着敬语,然后给自己塞了一叠空白纸张,说着请往这个上面写曲。
[因为准备登记表的时候会顺便多夹几张白纸,想着应该会有用的。]他是这样说的。
其他的就不记得了,只是隐约产生了这个人有点特殊的感觉。月永レオ叼着笔靠在椅背上,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话说回来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这个问题突然闪现在月永レオ的脑海里,即使他十分认真地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词汇,也没能拼凑出什么十分确定的答案。
啊不对,为什么会在意这个?干脆等下次遇到再问问他好了,反正自己和风纪委员打交道已经是常事了~
月永レオ向来都不吝于坦承自己不落拘束的作风,否则也不会因为违纪过多而被学校休学一段日子。但他又不是完全游手好闲的那种劣等生,毕竟时常利用逃课而作的曲子都足以让许多优质大学破格录取他。
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地摩擦而逐渐变短,距离下课的时间也在逐渐缩进。周围的声音早已被沉浸在五线谱里的月永レオ自动屏蔽,但要是那隔三差五的轰鸣雷声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的话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他抬头看向窗外,墨色的浓云厚重得似乎要坠下,月永レオ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没带伞。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幸运的话他只要待在教室或者音乐室里,灵感降落到纸上,就可以消磨掉等雨停的时间。
月永レオ确实这么做了,直觉告诉他这是一首不能中断创作的曲子,因此果断拒绝了别人问他同路一起走的邀请。
教室里只剩下月永レオ一人,陪伴他的还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和雨声。亮着灯的教室在放学一段时间过后就会显得格外显眼,但月永レオ毫不在意,朱樱司塞给他的纸上布满越来越多灵感的痕迹,让他中途不合时宜地想着之后再找那个红头发的后辈要点这个纸吧。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潮湿,混杂着泥土与青草的味道。沉浸式创作顺理成章地让他一直没发现不知何时就在自己身旁等候的朱樱司。
“哇啊啊!”当无意间转头看到了那张近距离的脸时,月永レオ差点就要从椅子上弹起,向后仰的惯性带偏了椅子的重心,连人带椅地就这么往地上倒去,摔了个仰面朝天。
“你、你吓我一跳!”
“レオさん!没事吧?!”朱樱司赶忙上前要将月永レオ扶起,却听到了对方爽朗的笑声。月永レオ干脆直接手臂一展躺在了地上,侧过头看向朱樱司。
“真有趣啊,是一次有意思的惊吓!”
“才不是惊吓,我明明在旁边叫了您好几次。”朱樱司反驳道,蹲着拾起散落一地的乐谱。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月永レオ就这么躺着,看着那一张张纸页在朱樱司的手中层层叠起。
“我刚刚去了一趟图书馆,然后把检查的材料交给老师。我猜您是没带伞所以才留在教室里,正好路过,想进来问一下情况的。”朱樱司说着,把谱子——确切地说还有被撕得七零八落的习题纸,规整地放回月永レオ的桌上。“您还要这样不顾形象地躺到什么时候,快要清校了,再不走就是故意逗留了。”
月永レオ站起身,椅子随意推进桌子里,一手把制服外套甩在背后一手拿着包,前脚踏出门框后又折返后仰,伸手拍下了墙上的日光灯开关。他走在朱樱司身后,走廊上没什么可看的,于是就看着前方人的背和随步子摆动的手臂——那上面空无一物,应该是已经把红袖章摘掉了。头上的红发也不会因为走路而飘起,始终乖顺地垂下,只不过左边有一缕短小的发尾会翘起来,似乎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在空中上下晃动。月永レオ忍住不去戳那撮头发,和朱樱司一起来到了教学楼一层。雨势稍有转小的意思,打在地上迸开晶莹的水珠,十分密集地成了簇。
“雨小了点,但愿这外套可以撑得过去。”月永レオ看了一眼朱樱司,吸了吸因为下雨而温度降低导致有些发痒的鼻子,随后打开那件被他拿得有些皱的制服外套一扬遮在头顶上。
“走了。”
话音刚落却被朱樱司拉住手腕,已经迈出去的一条腿又踏了回来,裤子湿了半边。
“有伞但不撑,该说这样是stupid吗?”
“诶?我被你用英语骂了?!”
月永レオ回过神来时,头顶上方已多了一层庇护,两人的脸上因此落下一片阴影。
“レオさん家是往这个方向没错吧?需要去公交站坐车。”朱樱司伸手指了指。
“你怎么知道?”
“之前在校门口抓到您迟到,通过跑来的方向判断的。”
月永レオ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朱樱司抢先一步:“我家也往那边走,趁现在雨比较小,还是快离开这里吧。”
天空刮起了一阵风,吹得朱樱司手里的伞柄有些晃动。月永レオ干脆直接从对方手里拿过伞,把包调整到远离朱樱司的那一侧背着。“算我欠你的,走吧。”
朱樱司看着月永レオ的侧脸,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位众多师生口中的劣等生,虽然是他的前辈,身高却和他相仿,抛掉那些令人恼火的违纪行径,单看外貌足以具有百分之两百的欺骗性,倒也像个能受很多女生欢迎的男高中生。
“好,麻烦您了。”
大雨让地面出现一个又一个小水洼,不慎踩下去就会把大小不一的泥点溅印在裤管上。
实际上月永レオ是有点紧张的,尽管他也不知道朱樱司出于好意的帮助为什么会让他有些局促不安,手里的伞柄不自觉朝身边人偏去,希望可以借打湿半边身子的雨来给自己有些发烫的意识降降温。
朱樱司小心翼翼地看着地面,生怕踩进水洼里,溅起的雨水弄脏身旁人的裤子。于是他一边避着水洼一边前进,好几次将身子移出伞面之下。
本就不大的伞原本勉强只能遮得下两个人,却因为配合不够默契导致他们光是走到公交车站就各湿了半边身子。
好在等来的这辆车并不拥挤,要知道下雨天与只能插缝而站的公交车是最糟糕的搭配之一。月永レオ和朱樱司拉着吊环把手,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放在平时,月永レオ习惯在车上戴着耳机,然后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街景,但是今天他没有。他只是突然丧失了要独享单人世界的想法,习惯性摸向口袋的手在余光里出现了那抹晃动的红色时略微后撤,又觉得有些尴尬地干脆直接把手插进兜里。
万一没听见他跟我说话就...不太好。月永レオ暗自想道。
朱樱司另一只手规规矩矩护着包,但总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他微微转头,捉到的是月永レオ匆忙收回的眼神。
“レオさん要在哪个站下车?”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月永レオ肩膀颤抖了一下,没来由在兜里握了握拳头,总有一种比上课时被老师点名提问还要刺激的感觉。
“再过两个站下车!”
“好巧,我也是。”
“嗯、嗯,这附近确实有很多学区房。”
“那这样就不用担心伞的问题了。”
欸?这家伙从上车以后就深沉得满脸乌云,原来是在想这件事啊?
月永レオ见朱樱司把头转向车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默默把头转了回来。
“谢谢啊。”
话刚说出来月永レオ就后悔了,总感觉声音会被汽车发动机的轰鸣掩盖过去,要再说一遍也太难为情了。他深吸一口气,果然没有听见朱樱司的回应。
车辆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红灯之下。刹车的尾气音卷起轮胎的摩擦声,身体随惯性向前晃动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不客气。”
朱樱司的声音从身旁传来,稳稳的,带有一点满足与笑意。
车窗上铺开一层水雾,借助车内的反光可以在上面依稀看见两个人的身影。他们面朝同一片玻璃,看到的也会是同样的景象吧?月永レオ偷瞄向窗上另一个人的模糊色块,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移视线,看着一道风刮过的水痕在两人之间画上一条曲折的连线。
月永レオ第一次有了可以不用提防风纪委员的想法。
朱樱司率先到家,拒绝让月永レオ在此归还雨伞。
“您还没到家呢,伞明天再还我吧。”
——反正每天都有见面的机会,不是吗?
月永レオ倒也不是什么爱在雨里逞英雄的中二角色,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青提子味薄荷糖,捏住包装袋一角递给朱樱司。
“怎么,要在这里自曝你偷偷带糖去学校吗?”
“你可以换个角度想,当成我在收买你也不错。”
朱樱司才没有责怪的意思,月永レオ不是没看见对方脸上淡淡的笑意。好像有什么东西会传染,导致他自己也有点控制不住面部表情的牵引。
有这么开心吗——月永レオ转身离开之后不停叩问自己。第一次出现如此反常的情绪,是窃喜到有些仓惶害怕的程度,让他无暇顾及路面,接连踩进好几个水坑里。
春夏之交的美好时节,路旁的樱花树就算是在阴雨天里也难掩绮丽,被雨水打下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到了地上,漂浮在水洼上成为蚂蚁的小船。月永レオ稍微把伞向后斜,更为开阔的视线被鲜红的樱花所占据,与周围的灰蒙形成强对比的色彩让他联想到某个红色的后脑勺。
如果总是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想要忘记应该也很难了吧,朱樱......司。
月永レオ一回到家,在门口草率拧了一把半边衣服的雨水,二话没说就冲进浴室打算洗个热水澡。那把雨伞靠在墙边滴着水,地面上已经铺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升腾的水汽惬意又温暖,却也抚平不了已怦怦激动了几刻钟的心脏。月永レオ闭着眼任水流从头顶浇遍全身,又在盯着自己的手心发愣了几秒钟后掬起一捧温水直接往脸上泼。
没有办法啊,做不到完全冷静下来。那双绿眼似乎因蒸汽而浮着一层薄雾,有些无助地望着天花板。
坐在沙发上擦着头发,点开手机里的备忘录。说是备忘录,但其实更多时候都是临时遇到了需要记录的事情才会打开它,因此很多符号或数字在此刻都显得意味不明起来。不过无所谓,天才的大脑总会有无尽的灵感,他才不需要借助外部工具来让那一刻的旋律成为板上钉钉的结果。他把没用的便签一键清除,只留下方才在公交车上紧急敲下的几个旋律。要说晚也没多晚,只是阴雨天让外部环境被灰色暂时霸占,屋内亮着温馨明亮的灯光,距离父母下班回家还有一个小时,妹妹今晚去同学家借宿,意味着他还有大把时间来把这段旋律补全。
屏幕退回到桌面上,天气预报显示降雨就快要结束,第二天会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看来明天必须要好好准时到学校归还雨伞才行,月永レオ想。
朱樱司回到家后换下被雨水打湿的制服衬衫,或许是最近课业压力较大导致抵抗力下降,尽管热水可以冲去身上残留的寒意,朱樱司还是感到头有些昏沉。当晚他早早睡下,试图借时间来缓解身体的不适感。半张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陷进去的耳朵轻轻蹭着顺滑的面料,明明已经有些混沌的意识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一种清甜的味道。朱樱司调起迟钝的神经,朦胧中辨出那正是青提子薄荷糖的气味,连带浮现出晶莹光滑的浅绿色球体具象,就好像......是某个人好看的眼睛吧。
然而隔天早晨一睁眼,朱樱司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听到闹钟铃声。父母今天正好需要早起离家工作,就算朱樱司平日里都能依靠自己良好的作息习惯准点起床,但意外总是这样来得十分凑巧。他快速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足以让朱樱司面临好学生史上的第一次重大危机。
淋雨后袭上大脑的困倦感让他睡了过于安稳的一觉,以至于完全没听见每日准点响起的清脆铃声。糟了,这样下去一定会迟到,朱樱司绝望地想,快速梳洗完毕后争分夺秒地跑出家门。
不远处是他昨天和月永レオ一起下车的公交站,但因为早高峰时期道路过于拥堵,所以朱樱司平时几乎没有早晨坐公交车去学校的习惯。可此刻他也只能寄希望于公交车快点过来,不停地看着手表上时间的流逝,每一秒都过得十分煎熬。
“嗯?スオ?”
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朱樱司转头一看,月永レオ正骑着自行车停在路边看着他。
“真的是スオ啊?好稀奇,居然能在这个时间看到你,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哦?”
不知为何,月永レオ的出现竟给予朱樱司一丝心理安慰,原来不止自己一个还没有到学校......不,可月永レオ是迟到的惯犯,自己作为风纪委员本应做出表率才行,在这个时刻寻求心理上的自欺欺人是不应该的。
“啊,嗯......出了点意外,今天晚出门......”
月永レオ看出了朱樱司的窘迫,问他要不要上自己的车。
“我知道有小路可以抄近道,你应该不想迟到吧?”
十字路口的信号灯跳了红,把即将开过来的车辆拦截在线内。再多等一秒都会让朱樱司急得火烧眉毛,眼下月永レオ似乎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管不了太多了,朱樱司朝月永レオ跑去,坐上那没有加垫子的自行车后座。
毕竟月永レオ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自行车后座也有载人的一天。
没加坐垫的后果就是,那块由几根金属围成的敞篷专座实在有些硌屁股,朱樱司不敢大幅度调整坐姿,生怕月永レオ没撑稳两个人一起往地上倒。
“レオさん,我坐好了,快走唔...?!”朱樱司抬起头来,却猝不及防被月永レオ往嘴里塞了一片面包。
啊,自己确实还没有吃早饭。朱樱司呆滞的呼吸里,融进了吐司香甜的味道。
“哼哼,抓好了,从这里到学校只需要你吃一片面包的时间。”
月永レオ草草收拾好刚刚打开的书包,蹬上自行车往他的秘密通道骑去。踏板下的链条快速摩擦着空气,发出沙沙的响声。为了增加紧张的冲刺气氛,月永レオ还故意拨动把手旁的车铃,发出叮叮的清脆响声,车身在月永レオ的快速蹬动下左右摇摆。
“レオさん,小心、小心点!”朱樱司一手抓着自行车前座下的一个小把手,一手拿着月永レオ塞给他的那片面包,也就只有在出发地咬了一口然后就再没动过,因为朱樱司现在十分担心月永レオ会把他带到沟里去,哪还有心情吃。
风从两人身体间的空隙钻过,再钻进他们的袖口、领口。朱樱司看了看手表,距离迟到仅剩五分钟,而此时眼前的道路对于他来说仍然十分陌生。
“レオさん,走这里真的没错吗?”
朱樱司握住把手的手有些出汗,这下真的是在迟到的边缘试探了。
月永レオ听出了朱樱司话里的颤抖与悲哀,真不愧是风纪委员啊,肯定不会允许自己犯下迟到这种低等错误。他轻轻笑了一声,而后自信满满将车把握得更牢:“马上就到了!”
朱樱司叹了口气,开始在脑内思考之后的检讨书应该怎么写,可刚想了个开头,月永レオ车把一转,骑进了一条朱樱司平日上下学、已经能数出路边种了几棵树的大道里。
终于看到校门口的朱樱司眼前一亮,心脏像是取得了什么胜利一样狂跳不止。他长出一口气后把手里的面包三两下塞进嘴里,不顾粘在嘴边的面包渣,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分针再走三格才算迟到,这几分钟对于只需要再过一条马路的他们来说绰绰有余。
“喔,老师早上好!”
“嗯,早上好月永......啊?!月永?!”老师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回过头。随后他立刻与旁边几位老师确认了不是自己的手表有时间延迟,感叹了一句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对,没迟到是没迟到,但是——
“月永レオ!不许在学校里骑车载人!”
老师的怒斥早就被高速滚动的轮胎甩在身后,月永レオ现在心情很好,对着灌木丛上被极速擦过的自行车而惊飞的小鸟吹了声口哨,随后在教学楼后方的自行车棚前停下,随意找了处空位给车上了锁,拿起车篮里一扁一鼓的两个包,鼓的是朱樱司的。他本想直接把包丢给朱樱司,但当他完全拿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知识的重量,这可不是能够随意抛空的书包。
“非常感谢,没有您的话我应该就要迟到了。”朱樱司接过月永レオ递来的包背回身上。“我要怎么答谢......欸?”
月永レオ一手插兜,一手轻轻刮掉粘在朱樱司嘴边的面包渣。
“不客气~我早说了吧,只需要你吃一片面包的时间。”
朱樱司的脸颊微微发烫,方才一瞬间的触感不知为何不断在他的脑海里放大。
月永レオ见后辈手足无措的模样,便笑着继续调侃到:“那不如把我前段时间的违纪记录全部删掉怎么样?”
朱樱司下意识护住自己的书包,“不可能,这些都是绝对公正的记录。”
“骗你的骗你的,我本来也不在乎那些小的记过。”月永レオ话语里带着笑,“就当是昨天你借我伞的报答吧,一比一,我们相抵了。”
月永レオ从包里拿出昨天朱樱司借给他的那把雨伞,少见地整齐叠好扎上扣带。随后就被朱樱司连拖带拽地前往教学楼,朱樱司迈着大步,月永レオ散漫地走两步小跑两步,就这样两人在楼梯口分了别。
高年级的那位看着后辈匆匆朝班级走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后才慢悠悠上了楼。月永レオ哼着歌从班级后门进去,走到全班唯一的空位上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就开始涂涂画画,画出的横线果断而有力,笔尖在纸面上唰唰地擦过,混进周围晨读的翻书声里。
要说老师平时确实没有危言耸听,站在讲台上确实可以把底下所有人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月永レオ这种灵感涌现就要大动干戈产生很多噪音的人——撕纸的声音、翻页的声音,以及为了调整坐姿而挪动椅子的声音。
濑名泉站在讲台上,从看到橘子头顶着飞翘的头发进了班级的那一刻内心就警铃大作,默默看着一片整齐读书姿势里那一个突兀的身影,不免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虽说这家伙只要放着不管就好了,但是......
“哎,好痛!”
濑名泉走下讲台,把手中的点名册卷成卷对着月永レオ的后脑勺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声音还挺脆。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今天这么准时?”
月永レオ揉着后脑勺,尽管只有三分疼也要装出一副十二分吃痛的模样,而后侧过身子把一条手臂搭在椅背上。
“反对暴力啊せナ,你应该高兴才对吧?难道你昨天在班长大会上挨批评了?”
濑名泉对月永レオ的话嗤之以鼻:“才没有,除了那个新来的风纪委员,谁还愿意天天管你?”他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把手交叠在胸前。“不过这周居然可以少被他扣两分迟到分...对了,今早怎么还没看到他过来检查啊?”
周围的晨读声逐渐过渡成闲聊的嘈杂,距离第一节正式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
“哦哦,他啊,今早有点事,来不了了。”月永レオ转回去,继续悠然自得地与稿纸交换感情。
“你为什么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嘛,不过算了,既然来了就老实一点,可惜的是没能让那嚣张的小鬼看一次全班准时出勤的样子,省得被他贬低成是纪律最差的班级。”
月永レオ手中的笔一顿,随后脑中立刻又蹦出了几个崭新的愉悦音符。
“嗯,确实非常可惜~”他说。
自那之后,令所有老师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月永レオ这一学期复学以来的违纪记录相比之前减少许多,迟到次数也屈指可数,不过该逃的课照样逃,毕竟他在休学期间已经获得了国外一所知名大学的offer,请他去那里研修声乐,老师们对于他逃课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老师眼里这是进步,在同学眼里这必定另有蹊跷。有人说是朱樱司故意放水,但在目睹了几次朱樱司特意找到月永レオ给他开白条的场景之后自动辟了谣;有人说是月永レオ在休学期间接受了十分恐怖的叛逆期教育;还有人说是月永レオ喜欢上了与他同班的某个女生......
“喂,朱樱,你觉得是哪一种情况?”
贩卖机的框里接连滚落两瓶矿泉水,同桌递过其中一瓶。体育课刚结束,跑道上的人还没完全散去,烈日的炙烤让空气是干的,朱樱司的喉咙也是干的。他接过水道了谢,拧开瓶盖仰头喝下大半瓶。
“应该都不是吧,但我不知道。”
本以为能从朱樱司口中得到些许八卦的同桌有些失望,用手肘戳了戳朱樱司的手臂:“欸......可是你有去他们班检查纪律,应该经常可以遇到他才对。会不会其实是...你管他管得太严了,把他震慑住了!听说之前的风纪委员还有被他气走过的。”
同桌讲得绘声绘色,把朱樱司逗笑了。“我可不会特意花时间去管那位,而且他也不是低年级之间传话的那种恐怖的人。”
最有发言权的人都这么说了,同桌只好闭嘴不再多言,但他还是在朱樱司喝水时悄悄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一条黑色的细皮筋,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朱樱君什么时候也开始扎头发了?居然还带了皮筋,或者说......其实是什么象征吗?我前天还在小说里看到这种情节。”
调笑的语气令被问的人差点呛到,故作淡定地慢慢旋紧瓶盖。
“啊,这个......是因为感觉最近头发长长了还没来得及打理,天气太热,有时候可以扎起来,你还是少看点庸俗小说吧。”
“那还真是少见啊?你也会有别人没见过的一面。”算是彻底八卦失败了,同桌干脆转移话题问朱樱司待会放学去不去社团活动。
“不了,我待会还有别的事情,今天就先不去了。”朱樱司抱歉地笑了笑。
在教学楼后方的一棵树上半倚半躺翘着腿的月永レオ打了个喷嚏,一根长长的枯草被他叼在嘴里用牙来回碾磨。只要他想,就完全可以从这棵树跃到一旁的围墙上,然后翻出去寻找新灵感。校园广播开始放起悠扬又不失欢快的音乐,这其实是他休学前某次只花五分钟就草草了结的一份乐理作业,没想到被老师一眼相中而后期制成了放学铃声。
嗯...其实这里可以再高一个音阶,三秒后用re而不是do应该会更合适吧?月永レオ眯着眼轻轻哼唱,他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挑选了这首投稿给广播站,明明他的习题册上有更多好听的杰作!
沉浸在二次创作里的人自然是没听到啪嗒啪嗒、最终停在树下的脚步声。朱樱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运动服也被打湿而有些黏在身上。
“レオさん——”他站在树下唤树上的人,见对方毫无回应,于是又加大音量喊了一次。
“呜哇?!”树上的人像一只受惊了的猫一般回过神来,好在反应够快,扶稳了一根粗树枝避免身子滑落。被惊扰的叶片刷刷地从茂密的枝干上飘落,还有一片降在朱樱司的肩头。
像是习以为常的一件事,朱樱司拍落肩头的那枚绿叶,抬头看向月永レオ:“レオさん不要忘了今天是您洗泳池后面的水池,之前的处罚还没结束。”
月永レオ原本悠哉悠哉的大脑霎时宕机,跳下树后准备以天气太热为借口向朱樱司求情。
“驳回。请务必在太阳下山之前清扫完毕,我会在一旁监督您的。”
在这种事情上较真的朱樱真是不可爱啊!月永レオ委屈地想,跟随朱樱司来到了需要清扫的水池前。劳动工具于一旁摆放得整整齐齐,月永レオ卷起裤管蹬掉鞋,踏进这一方小小的公共淋洗池内。尽管处于背阳面,空气中厚重的闷热无法忽视,没过多久就让月永レオ满头大汗。搭在颈侧的辫子也显得碍事起来,月永レオ丢下手里还在冒水的水管,一把扯下方才靠着树而有些松垮了的皮筋,把头发拢高想要重新扎起的时候,用力过猛让那条发圈崩断飞了出去。
“哇,怎么断了。”月永レオ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指,下意识往裤子口袋摸去,翻了个底朝天却只掏出了一团缠得乱七八糟的耳机,他才想起来备用皮筋是在制服裤子里,而现在穿的是运动裤。
站在一旁的朱樱司看着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月永レオ,摘下手腕上的发圈递了过去。
“帮大忙了!你怎么会有这个?”
“仪容仪表也是十分重要的一项。”
月永レオ眨眨眼,而后心安理得地扎好了头发。
“スオ~你在这看着不无聊吗?不去参加社团活动?”受罚者一边刷洗池里的污水一边问。
“感觉看レオさん被体罚比较有意思。”监督者靠在一旁的墙上笑着说。
不是吧,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兴趣?!月永レオ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后呼了口气继续刷地。
“又热又脏,我以为像你这样小少爷模样的人不会愿意过来的。”
“又累又无趣,我以为您会想办法逃避掉这个体罚的。”
是啊,他月永レオ逃课无数次,还能没有办法逃过这一次体罚吗?
“而且这还是我第一次接到监督别人体罚的工作,我当然要过来了。”
“什么啊,你这小鬼完全就是来看热闹的吧?”月永レオ发出不满的控诉,光顾着和司说话而根本没在意手下的动作,从始至终都在刷着同一块砖,已经干净得可以达到像抛了光一样的水平。
“才没有,我只是想和レオさん单独待一会。”
“欸?”
空气瞬间凝固了下来,月永レオ进行了火星撞地球的脑内活动,一切化为灰烬之后又迅速升华至宇宙。朱樱司的直球攻击力不亚于火星撞地球,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
“所以那天,老师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哪天?”
“下大雨的那天,下午的课间你在我们班门口。”
朱樱司双手叉在胸前,靠在那堵半开放的墙上。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好像十分难得地看见月永レオ是待在教室座位上的,不过看样子是没睡着。
“大概是叫我不用太在意你,该怎么检查就怎么检查。”
月永レオ长呼一口气,把手里的长刷杵在地上戳了两下。“什么啊,我还以为又要被他啰哩吧嗦地讲一堆坏话,要是那样的话就......”
他边说边移步,完全没注意到脚边还在汩汩流水的水管便狠狠踩了下去,翘起的管头正好对着朱樱司喷出一条完美的半抛物线。两人同时惊慌地大叫一声,朱樱司的衣服瞬间被完全打湿,还有部分稀落的水簇像花洒一样浇在他的头上。
“レオさん!咳、快拿住它!”朱樱司一边胡乱抹着脸上的水一边向旁边躲开,鼻子进水呛到的窒息感让生理泪水止不住地冒出,更加模糊了视线。
月永レオ也想制止这一场突发的闹剧,他试图去抓住那根软管,可水柱打在地上的冲力反作用到管身上,让它不受控制地四处摇头乱晃。
“スオ!快去把水阀关了!”
然而被水糊得睁不开眼的朱樱司慌乱之下把阀门旋错了方向,水柱霎时变得更加凶猛,让快要抓住水管的月永レオ也毫无防备地被喷了一身。
“ス...咳咳...スオ!关反了!”
月永レオ忍着眼睛进水的涩痛感,终于看准目标擒获了猖獗的水管,而后水流才渐渐示弱变小。
嘀嗒。残余的水在管口汇集,落在地上的水滩里泛起涟漪。两个人面面相觑,从头到脚都在往外渗透着清凉。衣服紧贴在身上,显出若隐若现的肌色。
“噗......”月永レオ看着朱樱司头发凌乱宛若落汤鸡的样子,没忍住幸灾乐祸的笑声。“总感觉,可以写一首《大战水管魔王之歌》!”
“这种时候您还有心情开玩笑......”朱樱司半怒半忍,发丝尾端还在不停滴着断断续续的水珠,但看到对方现在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模样,不免也觉得有些好笑。
月永レオ毫无章法地把黏在额头上的发丝向后一撩,乱糟糟的头发下露出一小片光洁的前额。水管再次被丢在一旁有气无力地躺着,而闯祸者就这么泰然自若地从池子里走了出来。“走吧スオ!我们去换衣服。”
“哈?可是您还没有刷完......”
“要是感冒了会更麻烦吧?”——毕竟スオ~看起来像在温室里长大的,应该更容易生病吧!
朱樱司思忖了片刻,认为这确实是中断这次体罚的一个好借口,但他也接受得心甘情愿——果然还是要身体健康充满活力的レオさん才好,自己之前因为淋了点雨产生的那些不适感没什么值得体验的。
两个人互相嘲笑着离开了灾难现场。游泳馆周围在放学后几乎见不到人影,落日作为唯一的目击者也渐渐耽溺于那片像鲜榨橙汁一样的海,晚风也愿意吹向赤诚热烈的少年身边。夏季的温度是狡猾的,水池里的一片狼藉很快就会被它蒸干而销毁证据,但也很容易让人把一切躁动的源头都归罪于此。
小游泳馆特设的更衣淋浴室里空无一人,好在平时大家都会在各自的储物柜里放置一套干净的运动服,以备不时之需。两人进去草草把身上收拾一通,月永レオ当着朱樱司的面毫不见外地直接把身上潮湿的衣服脱了下来。
“您是变态吗,怎么直接在别人面前脱衣服......明明旁边有更衣间。”朱樱司打开柜子遮住自己的脸,吱吱呀呀的柜轴声同他别开的视线一样僵硬。
“嗯?可是这里是男更衣室欸,直接在这里换不是更方便吗?”月永レオ从柜子里摸出一件宽大的白T套上,随后又动作利落地把身上的长裤换成了短裤。
朱樱司已经把衣服挪到了柜口,但就是不愿意拿出来,听声音揣摩着月永レオ换衣服的进度,过了一会才缓缓把柜门关上。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再说了,里面的隔间好像会在放学后被管理员锁起来,根本进不去。”
漫不经心的一句提醒让朱樱司钉在原地,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衣服。
“看我也没用啊,不信你去试试。”月永レオ把换下的衣服随意找了个塑料袋装上后塞进包里。
只能说是朱樱司偏不信这个邪,否则也不会在眼见为实之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回来,而月永レオ此时已坐在柜子旁的长椅上系着鞋带。
冰冷的锁头锁住了所有隔间的门,也锁住了朱樱司的所有退路。
磨蹭向来不是朱樱司的作风,他叹了口气,闭眼皱眉背对月永レオ把上衣脱下。那一瞬间被衣物所蒙盖的羞怯立刻又重见光明,他刻意让自己忽略身后有人存在,却又不得不在侧身拿T恤时被余光里的那双绿眼挑唆起不明不白的慌张,还差点把衣服穿反。
“有什么好看的。”朱樱司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拉下堆积在腰腹处的衣摆,抱着动作越快越早结束煎熬的想法也换上了宽松的短裤。
月永レオ伏下身托着脸,放在椅沿的包软塌塌地滑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这才被它的主人不紧不慢地捡起。
“着急回家吗?”
“什么?”
没头没尾的发问与那张带有慵懒笑意的脸同样令朱樱司疑惑。
“要不要考虑跟我去一个地方?”
这的确是一个征求意见的疑问句,要是责怪月永レオ在这个时间向自己发出邀请也太不厚道了。明天还要上课,不过课业已经预习完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啊。”
没过多久,应答声就响在了这间只有他们两人的屋子里。
电话告知家里后,朱樱司瞥了一眼靠在柜子上看着自己的人,索性直接把手机开启了免打扰模式。
“调静音真的没问题?”月永レオ打趣地看着朱樱司。
“除非你承认自己有问题。”朱樱司把柜门锁好,钥匙串丢进包里碰出闷闷的脆响,“走吧,要去哪里?”
“你看起来很期待嘛~”
问也白问,毕竟月永レオ总爱玩制造悬念这一套,朱樱司懒得跟他多费口舌,说实话也没指望月永レオ能带自己去什么好地方,他也只是一时兴起,尽管第二天仍要守时到校上课。这要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会觉得荒唐至极,但司现在不想管那么多,如果是和这个月永レオ的话,会有什么比按时回家面对日复一日而且死气沉沉的作业更重要的东西在等着他们吧。
不计后果一般说走就走的潇洒没过多久就受到了肚子的抗议。月永レオ倒是觉得无所谓,但他不想朱樱司因为自己而挨饿。于是两人走进一家便利店,人手一个加热饭团坐在门外的长椅上解决。天色已经黑了,便利店内的白炽灯实在亮,让他们不至于看不清手里的东西而咬到包装纸。有客人进出让那扇推拉门断断续续扑扇出冷气,凉意总是先撞在月永レオ身上,然后才缓冲融进司周围的空气里。
月永レオ像是习以为常一样很快就把饭团解决了一大半,侧过头去看还在慢条斯理咀嚼着、眼睛直视人行道旁人造丛的朱樱司。
“怎样?后悔放弃家里的晚餐、反倒跑过来和我蹲在路边吃即食饭团了吗?”
朱樱司咽下口中的食物,转过头来。“当然没有,这两种情况的目的都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且请不要歪曲事实,我们明明是坐着吃的。”
月永レオ没忍住笑,毕竟觉得对方嘴角沾着饭粒还一本正经地讲话的样子很有趣。他抬手蹭下那洁白的米点,若无其事地继续把手里剩个底的饭团从袋子里挤出来。“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朱樱司愣了几秒,才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单调的音节。心事容易占据无形的空间,错误的饱腹感是常见的证明。但吃饭总是细嚼慢咽的朱樱司还是选择大口吃掉手里的东西,咸香与热气膨胀在口腔里,浓烈到让他产生了吃饭团其实也很不错的想法。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上了一座人行天桥,立于地面的路灯杆几乎与他们同高,世界只剩下夜幕给万物披上的黑,以及路灯给地面铺就的暖色,还有点缀于这两种割裂一般色彩间的,万家灯火与不息车流上的星点闪烁。
朱樱司的耳边有风声,有桥下车辆的行驶声,也有月永レオ时而即兴哼出的曲调。至少现在是没有太多忧虑的,他们肩上挂的是书包,身上穿的是大同小异的运动服。他们是一样的,可以一起踩在忙碌的喧嚣之上,从抱怨学校老师喋喋不休的训诫扯到路口新开的甜品店里那款好像很好吃的水果奶油塔。
两个人最终来到一片毫无半点照明设施的废旧天台上,本以为是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却意外开阔得可以吹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在角落和边缘处堆积着巨大钢管与土块,粗糙的水泥地一端与那座铺着红砖的桥面相连。还有一间用土砖砌成的小屋,称不上是墙的屋体斑驳沧桑,要不是它实在矮,简直都可以被称为危房。他们站在天台边缘的矮围墙旁,向下俯瞰城市的夜景。
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月永レオ反倒惊讶于朱樱司坦然地接受了这个地方。
“毕竟是レオさん,能发现再偏僻的地方也不奇怪吧。”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啊......?”月永レオ汗颜,但转念一想这似乎不是什么坏事。“这可是我的秘密基地哦。”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在朱樱司手边,足以让他心领神会地朝身旁伸出手,接过半个小时前他们从便利店里买下的冷饮。
“这里很好,我猜您应该写出了不下十首《钢管与风交响之歌》之类的曲子。”朱樱司打开手里的易拉罐,充满其内的气体划出醒神的滋啦声,听着都觉得身上的燥热降低不少。
“哼哼,不愧是スオ!你也觉得这是个很棒的灵感吧!”月永レオ把包随意丢在一边,不断扯着领口让更多空气置换胸前的闷热。
“所以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呢?被第二个人知道的话就不算秘密了哦。”朱樱司侧过头,看见天台之下的灯火在那双平静的绿眼里燃烧,烧成了沉稳且似乎可以洞悉一切风物的暗绿色。
“那不就是变成我和你的秘密了吗?”月永レオ语气轻快,弯腰向前把手臂搭在矮围墙上。
“发达的城市里也存在这样被遗弃的废墟,但是却可以在这样破烂的地方俯瞰地面上小得像蚂蚁一般的人,不觉得很厉害吗?”他撬开手里的罐子,才让司反应过来月永レオ也还只是处于爱喝汽水的年纪。
草草几脚踢开地上比较大块的石头,他们靠着小屋旁歪斜扭曲、早已形同虚设的一片粗铁网栅坐下。这网栅看似是用来把天台分隔成两部分,只是中间像是遭受了人为破坏一样掰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洞,暴露在空气中风吹日晒的部分蔓延出锈红。
本就自由的风有了更加肆无忌惮的理由,吹鼓起两人身上宽大的运动T恤和短裤。朱樱司似乎可以对月永レオ平时的无拘无束感同身受,因为此时他们两个人的处境是一样的。但又有细微的不同,月永レオ总爱穿更大一号的衣服,穿得舒服又随性,拿汽水的那只手搭在同侧支起的膝盖上,另一条腿则交叉盘在前,脚踝离运动鞋头仅有一个小缝隙。
知道这样会弄脏衣服,是浪费时间,在看的月每天都会出现,可朱樱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有了学月永レオ明知故犯的勇气。也许本该这样,他想,多一点无所谓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レオさん和我之前认识的不太一样。”朱樱司任凭风带起头发轻轻扫在脸上,有点痒。他转动瓶身,看着上面一个印着的一个卡通橘子图案。
“欸?我之前见过你吗?”
“当然没有,但是在您出现之前,我已经记住了‘月永レオ’这四个字。”司投来带有恶作剧意味的眼神,然后更坦然地与背后的网栅靠得更紧。“在我那本违纪登记册里。”
月永レオ愣了一下,手里的汽水差点倾斜洒出来。“总觉得有些不爽啊,好像我还没回学校就已经被你抓住了一样。”
语气里佯装的不满过于拙劣,让司没忍住嘴角的笑意。“我可没想抓住您,闲得没事找事到那种地步。不过真要找您的话,不论在哪个角落我都会想办法的。”
唔哇,人形自走雷达吗。月永レオ猫似的眯了眯眼,他承认朱樱司寻找自己很有一套,学校里的藏身之地几乎都被对方摸了个遍。以前的风纪委总是在月永レオ的眼皮底下气急败坏却找不到本人,这时常成为这位纪律通缉犯校园生活的一大乐趣,但他们会在之后放弃寻找转而立刻上报给老师,这又让隔天头顶一瓶矿泉水在走廊罚站的月永レオ感到无聊至极。
可这个新来的后辈不一样,从来没有向老师告过一次状,而且总是尽心尽力要找到自己,害怕出现什么意外。一次两次月永レオ觉得厉害,五次六次月永レオ觉得惊讶,每一次都这样就超过月永レオ的情绪体验范畴。
尤其是某次找了个新地方,靠着树坐在草坪上作曲,朱樱司的出现让月永レオ瞪大了双眼。
“我还以为这次......真的要找不到你了。”
像是什么失而复得终于可以释然的语气,体力告急几乎抽不出多少说话的力气,顶着一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不如说月永レオ觉得朱樱司确实有要哭出来的趋势,让他无措地说不出一句话。那时候的天气姑且还算凉爽,明明连入夏都称不上,可朱樱司全身上下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冒着热气,脸快要和不成型的头发一样红。
只是为了找到自己啊。
月永レオ原是充满惊愕的锋利眼神渐渐被懵懂与细微的茫然所雾化,手里的笔不着力,早已在快要谱好曲的纸上蹭出歪歪扭扭的线条。
明明还没到夏天,心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热。
于是从那次之后,月永レオ总是选择容易被司找到的地方逃课,然后变出一些新鲜的小玩意给他,像是草茎编成的圆环,长得像六芒星的石头,还有不带任何恶意、单纯只想给司炫耀展示一下的甲壳虫。
只可惜最后一种好像不太被对方领情。
想到朱樱司总是在自己面前展现出各种生动的表情,月永レオ偷偷笑了,问道:“所以呢,有什么和你之前听说的不一样的地方吗?”
朱樱司思索了一番,答道:“嗯......本来以为会是十分高大、长相凶蛮的人,结果是这样的啊。”
“什......”戛然而止的话语足以给予月永レオ直戳心窝的打击,在原地尴尬地石化数秒后决定作出反击。“我可是还在青春期啊、青春期!还可以往上长的!”愤愤地灌了一口汽水后,月永レオ的耳朵也染上了与罐子上草莓图案一样的红色,像是被骤然充满体内的碳酸气泡憋的,又像是有其他别的原因。“哼,我也听说了会有一个十分麻烦而且又死正经的小鬼来检查,谁知道风纪委员也爱吃糖啊?”
云淡风轻的挑衅总能成为他们在彼此身上施用的诡计,乐此不疲地想要让对方在自己面前展现更多手忙脚乱的窘迫。
得偿所愿的是,朱樱司也耐不住平日里的小习惯被戳穿的羞耻感,急于反驳身旁正在漫无目的望着夜空的人。
“才不是这样!只是因为有时候压力大所以才......”
风在他们肩上不曾停留,淡去的话语一定是被它吹去的吧,吹进月永レオ敏感的耳朵里,好让他侧目捕获最愿意看到的、朱樱司无意识剥开的那颗熟番茄的内里。
“可以哦。”月永レオ淡淡地开口,“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会导致宇宙毁灭的事情,有反抗的想法也是正常的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总是这样,干着看似不可理喻、惹人气恼的事,但实际上又意外地可靠。那双透彻的绿眼似乎比谁都看得开,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原谅的事情。
大概在这个人面前说谎是最愚蠢的事情,有些东西就快要藏不住了。朱樱司选择抬起头,与月永レオ看着同一轮月亮。
“是啊,所以你后来愿意被我找到还真是让我感到意外。”
“......你这小鬼有时候的确让人烦啊。”那对尖利的虎牙刺着丝丝恨意与不耐,“算了,”月永レオ叹了口气,“我也没想过会遇到像你这样的意外。”
“听您这么说,是还有什么和我有关的事情吗?”
月永レオ沉默片刻,说:“做过和你有关的春梦算吗?”
“......我没想听这个。”
朱樱司转回身子,鞋底与地面发出沙哑的摩擦声。
两个人相近的那只手都撑在地上,本是冰冷的水泥地吸收了日光,温度似乎迟迟未褪去。就这样安安静静一直待着,坐在另一个人的身边消磨时间,偶尔的无言又给这份陪伴恰到好处的惬意。衣摆被吹起一个角,吹走夏天的一切不好受,鼓起的白衣之下悬浮着青春的荷尔蒙,呼啸在耳边的空气让有些人心乱。
月永レオ的心绪早已不在月亮和星星上,挤压在胸前的莫名紧张让他有些烦躁,喉咙谨慎的吞咽也只会让卡在舌根的那份干涩愈发刺痛。他很明白自己已经动了一些歪心思,想要靠近的想法很迫切,但手却像灌了铅似的寸步难移,再这样下去手掌跟粗糙的水泥地也磨得挺疼的,月永レオ不争气地这样想。世界安静得可怕,只听得到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后槽牙暗暗较劲也撬不开严丝合缝忘记呼吸的嘴。就在月永レオ下定决心豁出去而快要触碰到朱樱司的指尖时,不远处躺倒在地上的钢管突然被风吹动,发出清亮的金属声。
“哇啊啊!”月永レオ吓得连忙缩回手,动作太大让手肘没长眼地撞上身后的网栅,整只手臂麻了半截。
朱樱司满脸疑惑地转过头:“您是看到什么了?怎么这么激动?”
“呃、那个......流星!有流星飞过去了!”
“流星?在哪里?”从未见过此等宇宙稀有景观的司自然是立刻相信了レオ现编的谎言,满心期待地望向浩瀚无底的夜空。
“スオ转过来的时候,就错过了!”
“这样啊。”
“你怎么一点都不觉得遗憾?”
“因为看见了レオさん有趣的表情啊,也不亏嘛。”
简直要无法收场了。任他月永レオ平时有再多精明灵巧的办法,也无法避免今晚自尊心碎落一地的状况。
“那不也没办法了吗,你离我......这么近。”
无奈又带有笑意的声线有些低,但朱樱司仍然可以听出跳跃在其间、属于青春期少年特有的干净又健气的音色。
“您也是,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毫无察觉对吧。”
月永レオ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脖子,随后催促朱樱司快点看今晚那轮难能可贵的圆月。
转移话题的水平实在太烂,但朱樱司无暇顾及,因为他也要被月永レオ拖下水,泡化那层撕扯得几近透明的余裕,好让月永レオ和自己都把一切不擅长的逞强看得一清二楚。果然还是要怪夏日的太阳过于耀眼奔放,才会让投射到月球上的光如此明媚,成为昼与夜的结合体,悬在朱樱司眼眸正中央,点亮这片风平浪静的暗紫,让它波光粼粼。
“レオさん,你看过小说吗?”
“嗯?你指的是哪一种?”
“就是会在同学之间传阅交流的那一种。”
那类型可多了去了,月永レオ的脑中闪过各种各样的可能。但考虑到有人如果不幸被抓住,基本上都会携带另一本内容相对正常的来作为充公的替身,他最终选择笼统回答问题。
“看过,怎么了?”
“小说里可不会这样写,我想应该没有多少人对废弃天台感兴趣。”
紫色的眼睛带着轻盈的笑意转了过来,自若下垂的眼尾挂着松散的安适。
他们之中无论是谁,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到底因为对方而不知不觉露出了多少次笑容。
“嗯,我也觉得。”月永レオ把手里早已空空如也的易拉罐轻轻放在地上。
即食饭团有赏味期限,汽水开启之后要尽快喝完,小说里惯用的俗套剧情被人津津乐道一遍又一遍,可夏日的到来从来都毫无规律与准则,没有人知道具体的日期与时刻,只是意识到的时候,或许已经需要借助流动的风驱散不安分的热,并对它心存感激。
又或许可以通过地上两人相互轻轻交叠的指尖,来让另一方承受同样滚烫的心跳折磨,谁都别想从容地置身事外。
于是隔天,就有了传遍全年段、关于劣等生与风纪委员之间的最新火爆话题?
才没这回事。月永レオ该翘课就翘课,朱樱司该检查就检查,除此之外再没更多别样的互动。
不过自那之后,朱樱司与月永レオ接触次数肉眼可见地增多,但在大多数人眼里,只不过是风纪委例行职责对这个逃课惯犯进行管教。比方说朱樱司去楼上巡查高年级的频率更高了;比方说月永レオ甚至从楼上跑下来串班,明目张胆地走到司的座位上把检讨书交给他,顺带丢两颗糖在桌上;比方说老师特意在全班面前表扬朱樱司,说他这个风纪委当得好,可以让楼上三年级的秩序不像以前那么乱;比方说月永レオ和朱樱司居然交换了电话号码,后者有时候会通过电话寻找月永レオ的下落;比方说——
月永レオ的一通电话就可以让朱樱司心急如焚。
“欸?您说什么?”放学后仍在座位上整理材料的朱樱司接到了来自月永レオ的电话。
坐在一旁收拾书包的同桌一言不发地看着司,毕竟在他的印象中,朱樱司一直是个做事条理清晰且头脑冷静的人,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感。这样的人也会有如此慌张的时候吗?同桌看得有些发愣。
[スオ......好饿......我不行了......]
电话里传来月永レオ断断续续的话语,语气听起来有气无力,让朱樱司不禁联想到蔫掉了的橘子。
“什么?您现在在哪里?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明白的啊?”
然而电话那头再无回应,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喂?レオさん?”朱樱司放下手机,发现电话已被挂断。“真是的,怎么没把话讲完就挂了电话......”朱樱司一边抱怨,一边把桌上的材料草草叠好,压在书下。
“是月永前辈吗?”同桌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是的,我现在得去找他。”
“放心吧,是你的话一定找得到的。作业单我回头发给你。”
朱樱司满怀感激地道了谢,跑出了教室,左手臂上的红袖章还没来得及摘掉,在跑动过程中来回飘动。
走廊上还有不少背着包准备回家的学生,为了避免撞到人,朱樱司只能勉强减速。有人并排行走完全阻挡了前方的路,朱樱司只好停在他们身后,轻轻拨开面前的肩膀。“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前奔跑,红袖章与那头红发一样显眼。
“嗯?那个是隔壁班的风纪委员吗?怎么自己也在走廊上跑,这可是违纪的吧?”
望着那看起来十分着急的背影,有不少同学三言两语议论了起来。
当然朱樱司没有听见,就算听见了也无所谓,毕竟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穿着皮鞋跑步有点磨脚,不过自从遇见月永レオ后他渐渐习惯了穿着皮鞋在校园内到处跑着找人。
朱樱司绕到教学楼后方的一条阔道上,落日映亮了半栋教学楼的墙面,在地上投下斜三角形的阴影。墙沿处有间隔地摆着小花圃,此时栽种着应季的矮向日葵,月永レオ经常于此靠着墙坐在地上,边晒太阳边写曲。可朱樱司此时并没有发现月永レオ的身影,苦夏的太阳已足够毒辣,经过一段时间的跑动已经让朱樱司累得够呛,额前的发丝粘得十分凌乱。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汗水顺着下巴滴到水泥地上晕深了几点。
路的一侧是自行车棚,属于月永レオ的那辆还停在那里。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朱樱司实在想不到月永レオ还能去哪里。他试图再给月永レオ打去一通电话,可却在连通的一瞬间,从不远处的一座花圃里传来了悦耳又熟悉的铃声,那是月永レオ不久前给自己听过的一首自编的新曲。朱樱司上前将发声物捡起,不出所料是月永レオ的手机,毕竟手机背后的贴纸上写着“捡到该手机请联系スオ~:电话××××”,是前段时间月永レオ被朱樱司骂丢三落四之后自己想的主意。
司叹了口气,打算向这附近的同学寻求帮助。他敲了敲离自己最近的一扇窗,幸运的是,那间教室里的值日生看到了月永レオ。
“嗯......橙色头发、扎一个小辫子的人啊......有哦,他好像下午在这底下坐了很久,后来不知怎么被几个学生和保健室的老师带走了。”
朱樱司像看到希望一样眼里亮起了光,但匆忙道谢转身离开的下一秒又在担心月永レオ到底出了什么事。
保健室的门半掩着,朱樱司在门口停下稍缓了几口气后推门而入。
“レオさん?你在吗?”担心可能还有其他人在这里休息,朱樱司只好放轻声音。他一边拨开床架旁高高垂下的白帘一边向里走,淡淡的消毒水味萦绕在鼻尖。然而层层的帘子背后全是一张张空床,到了最里面的一个隔间了,朱樱司拉开帘子,终于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月永レオ。
“レオさん?”
月永レオ盘腿坐着,把纸铺在床上写写画画,被子早已被他随意掀开堆在一边。见人毫无反应,朱樱司干脆上前坐到了月永レオ腿边的床上。
“レオさん!您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近距离放大的音量和床边的动静成功把月永レオ从音乐世界里拉出。他抬头,绿眼正正好对上了那双有些许愠怒的紫眸。
“哦,スオ~你来啦!看我刚才写的......”月永レオ兴致勃勃地将用空白病历写的乐谱举到朱樱司的面前,却被后者一把抓住了手腕。
“怎么回事?您的手臂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手臂被朱樱司挪开,明摆着就是想让自己与他对视,朱樱司是这样的,与人对话的时候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月永レオ心知肚明。于是他就这样看着朱樱司,眼里的光柔和了些许,看不出任何情绪。在朱樱司担忧且急切的目光注视下,月永レオ轻轻松开指尖,那张乐谱摩擦着空气飘落到雪白的床单上。
“啊,我从树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擦破了。”
语气实在过于轻描淡写,毕竟有伤在月永レオ的逍遥生活中是家常便饭。
朱樱司看了一眼缠在月永レオ手臂上的层层绷带,又看了看不远处医疗废弃物垃圾桶里几大团浸染成暗红色的棉球和纱布,正色道:“请不要把所有伤都不当回事,明明挺严重,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朱樱司放开月永レオ的手,转而用指尖轻触月永レオ脸颊上的一块创可贴。“那这个又是怎么回事?您在电话里说的是什么?”
月永レオ被脸上传来的轻微刺痛感激得倒吸一小口凉气,下意识后仰了些许。
“我忘记了,嘛......只记得我从树上下来之后在花圃旁写曲,后来觉得又饿又晕就给你打了电话。”月永レオ有些心虚地别过头,移回的视线被朱樱司近在咫尺的面庞所占据。“大概是那之后就晕倒了,趴在地上蹭破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这个地方。”
朱樱司长长地叹了口气,垂下的细眉近看带有毛绒感,让月永レオ产生了想要伸手把它往上推推的冲动。
“您是猫吗,总是喜欢边晒太阳边写曲......不,就算是猫,这么热的天气也会找个地方避暑吧。而且是不是中午又忘记吃饭,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就算......”
月永レオ盯着朱樱司喋喋不休的嘴盯得有些出神,尽管还能听见朱樱司的声音,但已处于一种左耳进右耳出、大脑中无法形成完整字句的状态。啊,怎么办,有点想亲上去。自然而然冒出的想法让月永レオ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眨眨眼试图变得清醒,应该要怪额头上敷着的冰贴好像不起作用了,只剩黏糊糊的热量堆积在头上。
“......オさん?レオさん?”朱樱司的手晃动在那双有些发愣的碧眼前,轻飘飘地斩断了月永レオ神游的思绪。
“啊、啊?”月永レオ迟钝地作出回应,心拍因为害怕被面前的人看穿自己有些越界的心思而变得慌乱。
朱樱司抬手掀起月永レオ的刘海,掌心贴上那块发湿的冰贴。“看来还得帮您再降降温才行。”朱樱司说着,下床走到医疗用品柜前翻翻找找,由于保健室内暂时没有老师,只能先帮月永レオ进行中暑后的物理降温。他找出了新的冰贴,取来一条干净的毛巾用温水浸湿后拧干,再次坐回月永レオ身边。
保健室最内床临窗,可以看见操场和半栋教学楼。虽然已经是放学时间,球场上仍有不少学生打着出于兴趣的比赛。傍晚的阳光颜色颇深,足以映染两人所在的这一方空间。
月永レオ摸了摸新换的冰贴,手法十分粗糙随意,刚被朱樱司整理好的额发穿插在指缝间,立马就变得有些凌乱。
“スオ~以前也这样帮过别人吗?”月永レオ支着单腿,看着朱樱司熟练地处理掉垃圾。
“当然没有,您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大麻烦。”朱樱司淡然地拿起搭在一旁的湿毛巾,仔细叠成方块。可是最后一个折面似乎怎么也叠不好,在朱樱司手中反复摆弄,尽管这在毛巾的使用过程中是无关紧要的一环。
月永レオ看不懂朱樱司在干什么,只是一直用侧脸对着他,垂下的头发遮挡住表情,唯一能看到的只有那被夕阳照得透出浅红的耳廓。他微微歪头,把身子探向前去。
“スオ~你在干嘛?”
突然凑近的月永レオ把朱樱司吓了一跳,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毛巾。“没、没有!レオさん请坐好,这样凑过来很不礼貌!”
月永レオ眯着眼鼓了鼓腮帮子,大大方方向后一仰靠在床头立起的枕头上。“哈啊......反正我现在人就在这里,要杀要剐随便你了,把我的名字登记一百遍也可以,毕竟我又干了一件麻烦事啊......”头顶的电风扇总是在周而复始无聊地转动,映在那汪清透碧潭中的扇叶也搅不起任何波澜。还是看スオ~比较有意思,月永レオ这样想着,又把视线落回身边的朱樱司眼中。“スオ...对不起啊。”
道歉来得有些出乎意料,换做之前,朱樱司只能收到月永レオ嬉皮笑脸毫无诚意的认错,他原本觉得自己不是吃软不吃硬的类型,但若收到月永レオ恳求的眼神,朱樱司也不知道到底给出了多少次“下不为例”。可月永レオ现在看起来就像路边闯祸后还被捡走救治的流浪猫,努力压下天性中的戾气与野性,动动耷拉着的耳朵,一边舔舐伤口一边默默投来歉疚的眼神。朱樱司眨眨眼,没忍住笑地移开目光,假意干咳一声借此掩盖内心没来由的愉悦。
“道歉并不是万能的,还是希望您更加注意一下自己才是。还好这次凑巧我能过来,不然......”
“不然?”月永レオ饶有兴趣地看着绯红渐渐爬上朱樱司的脸颊,但又想到这次自己有错在先,还是决定不要把人欺负过头。
“好吧,那我现在好好配合你就是了~怎样,接下来要干嘛?”
朱樱司抿着双唇,明白这个人就是在挑衅自己羞耻心的底线。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也总能有好胜心,朱樱司经过短暂的一番心理斗争后,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断断续续开口道:“请...请您把衣服解开。”
“欸?我不要,我可不想又被你骂是当着别人的面脱衣服的变态哦?”
完全被戏弄了!朱樱司无奈,思忖片刻后拉过床头柜旁收叠在一起的白色垂地帘,扣环滑过金属支架擦出清脆的沙沙声,厚实的布料将两人包围在这方狭小的白色空间里。
“失礼了,レオさん,中暑后给身体降温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朱樱司稍欠身上前,强装镇定地把手放到月永レオ胸前最上方的纽扣上。
完了。月永レオ内心大喊不妙,向后撑在床上的双臂不自觉颤动了一下。本想故意逗这个薄脸皮的后辈来看更多有趣的反应,没想到朱樱司直接上手了。额角沁出一滴冷汗,大概是绷带缠得太紧了,他现在只觉得那块地方的肌肉在暗自使着没用且多余的力。
“那个,スオ......”
月永レオ刚出声,就正好被朱樱司向外旋纽扣的动作锁住了呼吸,尽管他平时本没有将校服的衬衫扣子扣到顶的习惯,衣领在此刻却扯住了脖颈处敏感的神经。
“请不要乱动了,レオさん,早点处理完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朱樱司红着脸,语气却充满认真与坚定。他慢慢把扣子从孔缝间推出,本就半开着的领口失去了一层支撑力而更加慵懒地向两侧塌去,露出更多平时藏匿于其下的白净肌肤。
这一刻,他们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动了动喉结。
月永レオ盯着朱樱司的头顶,朱樱司盯着下一刻待解的纽扣,还好没对视,否则属于少年特有的不可言说的燥热会让他们以为自己把整个夏天都装进了身体里。
窗外隐约的打球声和充满活力的交谈声都十分遥远,远到掺进微弱的蝉鸣就会听不真切。月永レオ缓缓呼出一口憋在胸腔里的气,祈祷如雷的心跳不会被朱樱司的手所感知。
朱樱司继续向下解开月永レオ的衣扣,视线不敢上移分毫,但极力的克制往往会适得其反,忍不住悄悄瞟向那对锁骨的视线就让朱樱司内心维护堆砌的羞耻感不攻自破。不,这本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他只是普通地收到了来自月永レオ的求助并且找到了人,普通地脱着月永レオ的衣服,普通地想要帮他擦拭身子以此降温罢了。如此正直的想法跳跃在朱樱司的脑子里,该说是自我劝说吗,总之他手上的动作逐渐变得自然了许多。然而解到底端的扣子时,月永レオ胸前挂着的那张名牌给朱樱司造成了麻烦。那是保健室为了便于核对及登记,而给每一位到此的学生特意打印的一小张特制名片,日后还需归还留档,只是月永レオ的有些与众不同。
“您这个,外面为什么还有卡套装着?”朱樱司把这个略显碍事的吊牌拿起,悬在空中的透明外壳小幅偏转出斜亮的反光。
“噢,因为之前来这里每次都会把它弄丢,所以老师后来干脆弄成挂牌给我挂脖子上。”
简直就像个顽劣的医务室VIP,语气听起来十分理所当然。吐槽起来实在过于麻烦,加上月永レオ过往种种违纪的丰功伟绩再次翻新涌入脑海,足以让朱樱司在此刻带着笑意黑下脸,选择无视掉月永レオ那灿烂的笑脸,干脆利落地直接把证件往月永レオ嘴里塞。
“哇啊、嗯嗯?!”月永レオ惊愕地瞪大双眼,向后倾去也闪躲不及,慌乱之下咬住了那条红色的挂绳,长方形的名片顺势垂下晃动。
“那就请您好好拿着它,否则我不方便帮助您。”
这算什么?报复吗?月永レオ挑了一下眉毛,撑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曲起指节。他完全不生气,也不打算松口,毕竟在那个受到体罚的下午就已经意识到,这或许是......朱樱司的一种癖性。
渐渐适应了朱樱司解扣子的节奏后,月永レオ从容地垂下眼,默默看着面前人在自己身上的动作。朱樱司只是坐在自己腿边的床沿,扭过来的身子只有压得比较上前才能便于操作。月永レオ的视线不自觉早已吸在朱樱司身上,斜向下的视角正好可以看见随着司的动作时而贴合时而露出缝隙的衣领。两人身上都穿着学校统一的校服衬衫,单薄的衣料挡不住朱樱司手指间轻点而过的温度。一触即散的热和衣服与皮肤产生的摩擦在月永レオ的小腹上留下细小的痒意,在这个被淡淡消毒水味包围的空间里,月永レオ却可以敏锐地闻到朱樱司身上散发出的清香。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啊,是スオ~本身也有可能,总之好香......属于朱樱司的味道第一次环抱住月永レオ的感官,忍不住多看两秒就出现的那对若隐若现的锁骨令月永レオ眼尾发烫。
......有点色。
怀揣着这样隐秘又失礼的想法,月永レオ自然是心虚地默默移开目光。他想起同班的男同学曾发来的小网站。他承认自己从来不避讳这一类事物出现在自己身边,毕竟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有这方面的需求很正常,但他向来认为自己不是欲望很强的人,对于诸如“喜欢什么样的剧情或身材”这样的问题也总是搪塞一套含糊的回答。某个夜晚月永レオ在房间里戴着耳机,漆黑的环境衬得视频中的画面更让人面红耳赤。相比于视觉的刺激,耳机中的声浪往往更能讨好月永レオ生性敏感的耳膜,他靠在椅背上淡然地把视频从头看到尾,屏幕的光跳跃在那双沉下浓绿的眼睛里,时而轻眯的眼配合上略显急促的呼吸是内心本欲作祟的结果。月永レオ低下头看见自己健全的反应,嘴角泄出轻蔑又自嘲的气息,索性直接在座位上进行趁热打铁的自我解决。但他又时常觉得没意思,毕竟没有可以让脑子自动幻想的对象,因此对于这类图像影视并没有多大兴趣。
可是糟糕的是,月永レオ现在面对朱樱司,竟联想到视频里那些被称作前戏的场景,明明看的时候甚至可以把它当作赤裸的艺术来欣赏,但此刻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瞬间身临其境的快意与羞怯。
尽管他们之间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都跟那方面八竿子打不着。
正在解倒数第二颗扣子的朱樱司看不见月永レオ的神情,只是那逐渐袒露在自己眼前的躯体好像很不可思议地对自己产生了吸引力。月永レオ的小腹上有浅浅的、象征力量的肌肉线条,让朱樱司不禁想起方才在月永レオ手臂上看到了因绷带的缠绕而挤压出的青筋。
也是,毕竟レオさん每天都像用不完精力一样四处乱跑,体格和自己有差别还是很正常的吧!朱樱司默默想着,说不清是不甘还是羞赦,抑或是其他什么情绪一并混杂在一起,硬要形容的话是在身体里打翻了一罐嗞啦冒泡的盐汽水,不讲理的微刺感碰撞褪去后还有残留的果甜,嗯......以及碳酸特有的涩味,与那晚和月永レオ一起坐在月下灌进肚子里的橙子汽水味道一模一样。在朱樱司走神的时候,那双揪着扣子却呆滞在空中的手碰到了月永レオ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的小腹,于是便条件反射地立刻移开。
“レオさん,可以请先不要呼吸吗?”别再动了,直接碰到还是不太好的......当然后半句朱樱司没有说出口。
月永レオ移回视线,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鼻音。朱樱司屏住呼吸,索性利落地解开月永レオ腹前的最后一颗扣子,两角白衣料顺势沿着胯垂下。
“好了,我现在帮您擦一下身子。”朱樱司拿着叠好的毛巾,真要进行这一步还是让他的手在空中稍作停顿。他看着月永レオ,那双具有攻击性的上挑眼也正看着自己,额头上有些被汗打湿的冰贴黏着几缕凌乱的额发,还有脸上斜贴着的创可贴、手臂上的绷带,都让月永レオ看起来像甘愿被驯服的肉食动物。除此之外,更让朱樱司无法忽视的是那条鲜红的挂绳,悬在空中的部分顺成一道弧,一端套在月永レオ的脖子上,另一端衔于皓白的虎牙之下,坠下的名片上清晰印刷着月永レオ的姓名、班级,以及一张蓝底一寸证件照。
......别说,就算是证件照也没有把月永レオ那张俊俏的脸拍毁,穿着白衬衫、规规矩矩地看着镜头,立着却没扣上的衣领隐约可以看见锁骨。
朱樱司眯起眼迅速瞟了一眼月永レオ,在嘴里轻轻鼓了一口气。他不太愿意承认对那张证件照抱有莫名其妙的好感,但是天生的支配欲又让窃喜攀上心梢。校内师生公认的、略带痞气且放肆的劣等生,现在弱化了平日里的张扬与侵略性,安分地坐在自己面前,自供似的接受任何处置。
虽然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但小小的得意让朱樱司的心跳起了愉悦的节奏。他小心翼翼地给中暑病人降温,月永レオ的身上没有多余的肉,摸起来感觉硬硬的,但也构不成营养不良的情况,毕竟胸腹前的身材线在此刻十分抓眼。朱樱司先从月永レオ的后背擦起,手从衬衫与腰部间的空隙探入,上半身前倾以便更好动作。
毛巾接触到皮肤带来的凉意让月永レオ心头一颤,倒不如说是他早有预料般地刻意控制住了身体,才避免做出其他肉眼可见的应激反应。朱樱司靠得太近了,晃在月永レオ眼前的只有那白皙的脖颈和暗红的发尾。背后移动的冰凉却对脸上渐热的温度不起作用,月永レオ微微低头,侧发与前发在脸上映下阴影,体内膨起的热气挤压到躁动的心脏,像是再也承不住一样从齿间呼出,不动声色地松开咬着的那条红绳,名片瞬间落下在腹前左右摇摆。他垂下眼,自下而上扫过朱樱司的身体,从乖巧置于床边的大腿,再到整齐塞进制服裤里的衬衫,最后是手臂上那个赤红的袖章。
“风纪委员管得还真多啊?”
带着笑、压低了的声音传到朱樱司的耳朵里,他手中动作一停,后撤些许。
有空气钻进两人的胸膛之间,然后月永レオ就和朱樱司对上了双眼。
“那你自己擦?”朱樱司没好气地说。
月永レオ眨眨眼,随后软下语气和眼神,就连搭在肩上的小辫子也附和似的没有那么多凌乱的翘起,好像造成现在局面的不是他。“欸~可是天气这么热,说不定就连宇宙人也不知道晕倒在什么地方了哦?”
“是吗。”朱樱司语气平平,他知道月永レオ现在委屈虚弱的状态是装的,毕竟这个人也不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来讨好说服自己。但他也明白自己确实招架不住这一点,其实朱樱司想过其他种可能,若是其他人做出类似的举动,自己绝对会心如铁石并且毫不犹豫地在记录册上画上若干个大红叉。
怎么偏偏到了月永レオ面前就变成了这样......不对,这样是哪样,让这个天天旷课的月永レオ成为自己差点迟到的上学路上的救命恩人?让自己的第一次放学后晚归只是为了和月永レオ一起散漫地坐在废旧天台上看星星月亮,吹着差点让自己第二天感冒的凉风?让名册上白纸黑字的四字印刷体时常莫名其妙夺走自己的思绪,明明早在原主出现之前这个名字就毫不客气地在自己心里搭铺盖住下?
仔细回想起来好像有许多自己也无法解释的事情,带动很多无法解释的情绪,但一件件都发生在自己身上,证据凿凿似乎要给他好学生朱樱司扣上十六年来第一个违纪的名号,传出去会引八卦上身的那种。
床周白帘的遮光效果并不好,现在看起来就像用窗外的黄昏织就的一样,他们头顶的那块天花板晃动着树影,再过不久就会摇下略带苦涩的叶香。朱樱司觉得自己没救了,因为当那青涩的植物气息绕过药水味真正传入他的鼻腔,第一反应居然是联想到月永レオ那对灌满夏意绿荫的眼睛。这是叫通感吗,上课的时候老师曾经提到过,原来还挺神奇的。
“スオ~,太阳快要落山了。”月永レオ歪歪头,默默看着泛红的情绪在朱樱司脸上发呆,不禁觉得这简直是他见过最有意思的事情。
“才没有‘快要’,现在明明距离放学没过多久。”
夏季的天总是暗得晚,这样就可以把那些炙热保存得更长久一些,存在感极强的日光,难免会让人觉得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肆意挥霍。
朱樱司再次伸出手,果然还是没习惯适应月永レオ的体温,隔着块毛巾还能让意识变得轻飘飘,像是被这温度蒸发起来了一样。
有点不妙的是,月永レオ的狂妄这次居然输得一败涂地,余裕被高估的代价就是要让无辜的心脏受苦,努力拦住上蹿下跳的,可以被称为“喜欢”的东西。如此剧烈的情感从未像此刻这样鲜明,月永レオ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试图寻找直面它的勇气。
“レオさん,心跳得好快。”
朱樱司的手覆在月永レオ的左胸膛,覆住那愈发鲜活的跳动,这样的速度好像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总觉得把自己出卖了。”
月永レオ的额头上冒出一滴冷汗,有些别扭地扯出一个拧毛巾似的微笑。
“不,恕我直言,您藏得不是很好。”
“欸?!有这么明显吗?”
朱樱司把毛巾放在一边,按住月永レオ的肩膀,偏过头轻轻在对方脸上落下一吻。不过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只是唇瓣与脸颊试探性地短暂相依。朱樱司的气息有些颤抖,扶在月永レオ肩上的手臂被紧张抽走了不少力气。
“......雷欧前辈,没出息。”
月永レオ看着面前像番茄一样熟透了的朱樱司,头一回觉得两个人一起变得狼狈也不是一件坏事。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告诉我啊,像你一如既往地那样,麻烦又自大的小鬼?”
那双冷色的绿眼看似妥协,却暗藏着要把人逼上绝路的狡黠,朱樱司只觉得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下意识想要慌乱地逃避却又全身麻木动弹不得。
月永レオ握住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腕掰下去,揽过朱樱司的脖颈缓缓凑近:“你是要我抱你,还是要我亲你,或者其他更过分的事情也可以?”
朱樱司一句话也说不出,面前逼近的热气令他的喉咙发干。
“不说话的话我就默认嗯唔...?!”
还没说完的话就这样被硬生生塞了回去,月永レオ看到朱樱司闭着眼皱着眉,用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毫无技巧地把吻撞在自己的嘴唇上。
啊,被击中了,要、要怎么呼吸来着!?啊啊头好晕,周围的世界怎么在转啊要被甩出去了——
月永レオ的大脑停止运转几秒,试图向后略微放松两人之间紧密相连的力道,缠着绷带的手有些无所适从,毕竟潜意识里不想因为用错力而伤害到朱樱司。然而朱樱司却一个抬手按住月永レオ的后脑勺不让人逃脱,眼睫毛尖颤动的频率愈发快速。
“呜嗯...”月永レオ用含糊不清的音节发出“朱樱”的音调,所幸朱樱司以他的方式亲累了,直接松开施以压力的手,没反应过来的月永レオ直接被向后仰的惯性带躺进松软的被子堆里。
那一瞬间月永レオ产生了可以从嘴里吐出魂的感觉。
没有想到朱樱司会来这一手,而本人现在正红着脸,满是担忧地撑在自己上方慌张地问“レオさん?!你没事吧?”
有事,非常有事。月永レオ眼尾抽搐刺得发疼,他一边想到朱樱司逞强又直白的亲吻方式,一边看着那张对于自己所作所为毫无自觉的面庞,没忍住撇过头去轻笑出声。
“在笑什么啊?我有做什么很好笑的事吗?”尽管带着羞恼,朱樱司也越说越没底气,跪在床上的膝盖不自觉向前挪动几寸,蹭出更为明显的床单褶皱,垂下的制服领带尾端与月永レオ的胸腹仅有几寸空隙。
“别、スオ......”月永レオ匆匆支起身子,挂着的名片顺势滑向腰侧。他抬手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为难又闪躲的眼睛闪烁着窘迫的光。“那个,我好像要...要勃起了。”
干巴巴的字眼全数敲在朱樱司的心拍上,他怔怔地眨眼,随后脑袋里似装进了一个烧开了的水壶一样呲呲冒气。
“你这个人,在说什么啊!”朱樱司咬牙把挂在床尾栏杆上的薄卫衣外套抓过来,连同这个一起甩在月永レオ脸上的还有一记刻意但并不算太锋利的冷眼。“快点收拾一下,医务室应该快要关门了。”
月永レオ扒拉下脸上的衣服随意团在肚子前,连带着额头上的冰贴一同掉落。
“スオ~也不是什么好孩子嘛,我以为你会喜欢更符合气氛的地方。”月永レオ看着床边朱樱司收拾床头柜的背影,饶有兴趣地说道。“不过スオ~又确实是个好孩子,总觉得有点不甘心啊~”
“别打哑谜,你到底要说什么?”
朱樱司侧过头,正好遇上凑过来的月永レオ。
“我想再来一次。”
“欸?”
朱樱司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随后感受到沿着自己单边下颌缓慢攀上的指节,最后脸颊被温暖的手掌托住抬起。他闭着眼完全不敢直视月永レオ,对方湿热的吐息毫无保留地洒在脸上,足以让他知道他们现在的距离有多么近。
“スオ,把嘴张开。”
他们额头相抵,前发毫无顾忌地缠绕在一起。月永レオ几乎是贴在朱樱司的唇上,若即若离,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音量诱惑身体内的一切蠢蠢欲动,然后品尝只属于他们彼此的、绝不肯退让分毫的甜蜜。这个年纪何以谈起感情的复杂命题,月永レオ更愿意用行动交付一切初来乍到的慌乱方寸与小心翼翼。另一只手在随意寻找支撑点时把那张用空病历写的乐谱压在床上,遮住了部分内容与标题,只在指缝之间露出了“スオ”二字。
朱樱司撑在床上的手轻轻扯住床单,衬衫短袖上别着的红色臂章安稳地垂下,与袖口形成两个交错的圆。他皱着眉缓缓睁眼,垂下的紫晶色眼眸晃动细小的底光。紧抿着的唇瓣在微不可察地颤抖,最终还是心甘情愿迎接更为热烈的纠缠。
月永レオ自然是心满意足,旋即包裹住觊觎已久的两片柔软。先是浅层舔舐后分离,分不清彼此的吐息似乎化成雾气给这份亲昵染上朦胧感,接着直接探入,遵循本能地给予司和自己更多的刺激。
尖锐的虎牙轻轻碾过司湿滑的下唇瓣,总给这个看似温柔的吻增添狩猎的压迫感。当然朱樱司不可能是绝对的顺从者,他知道在这种事情上和月永レオ作对将会得到更让人晕眩的后果,可他们之间需要的就是这般相融又相抗的情结。
“是不是上课偷吃我给你的薄荷糖?”月永レオ轻轻喘着气,继续靠着朱樱司的额头,直视那双深渊一样的眼睛。
“因为从你抓在手心里给我的时候,它们就已经要融化了。”
“那这完全就是夏天的错~”
“我早说过了吧,不许偷偷在口袋里装糖带到学校。”
“我可没有‘偷偷’,你明明全都知道的?”
又是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且像进入舒适区的猫一样带有慵懒与松弛。他在笑——这是朱樱司对月永レオ的气息产生的最首要感受。音调降低又增添了几分性感的味道,轻而易举就对司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吸引力。
医务室快要到关门的时间了,于是两个人在医务室里结下了第一个约定,不过不像言情小说里那样有什么浪漫的要素,只是约好稍后回班级收拾好书包,然后一起去车站旁边的冷饮店买季节新品。
店里放着轻音乐,顾客中穿着校服的人不在少数,月永レオ和朱樱司也不例外。他们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月永レオ同时端来了两杯饮料。明明才刚从医务室里出来不久,此时相对而坐又让两人各怀躁动地刻意错开对方的视线。朱樱司埋头边喝边通过透明杯身看着里头无序漂浮的果粒内容物,月永レオ毫无目标地望向窗外,手指捏着吸管在杯里戳来戳去。
其实月永レオ本身不算嗜甜,陪他通宵的咖啡基本上都是不加奶的冷萃,苦味的刺激往往能让他更加清醒。但这与他愿意和朱樱司一起摄入糖分不冲突,因为点单的时候他给自己选了酸甜适中的果汁,而给朱樱司买的草莓奶昔特意加了一层奶盖——スオ~应该会喜欢的吧?他这样想。
事实证明月永レオ是对的,就在他悄悄把头偏回来看朱樱司的时候,那双好看的紫眼里浮现出了欣喜又满足的光,看样子那杯饮品很符合心意。
明明就很容易被好吃的食物打动,但是在查纪律的时候总是装成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真是不可爱啊。月永レオ托着脸,手上和脸上的受伤证据都还没有揭掉。被挡住的嘴角浅浅上扬,杯中液面的冰块给吸管搅动造成的阻力已经没有起初那样大。
嘛,不过无论怎样都可以。他想。
通过吧台桌旁边的窗户可以看见行道树及马路上驶过的车辆,人行道上还有不少沿此路步行回家的学生。他们选的这个位置很好,能够接纳落日的余晖。就这样再打发一点时间也可以,反正夏日的太阳总是落得更晚,天还够亮。
窗帘的滑轮卡在固定杆上,垂下的面料中段用束带扎起,柔顺的米白色带给人惬意。店面并不会开到太迟,因为店主说他也要早点回家享受生活。
帘子晚放晨收,一合一撩,收起了沉淀的暮色,掀开的就是新鲜的朝晖。
就如朱樱司教室座位紧挨的那扇窗户上的白帘一样。到了每日固定的放学时间,它总爱把傍晚的光影晃动在朱樱司的桌子上。周围依旧是熟悉的嘈杂,每个班皆如此,可以理解,总有许多按捺不住,总有许多活泼的情绪会与夏日的太阳一样耀眼。
朱樱司把本周的纪律检查材料叠好往桌上扥了扥,却在听到不远处的交谈声时放慢了动作。
“喂,听说了吗,楼上三年级的那个月永前辈好像在和别人交往。”
那双垂下的紫眼不动声色地从窗户瞥向地面,所寻的身影自从下课前二十分钟就出现在了那里,靠着花坛坐在地上,穿着学校制服与靴子,一头橙发被铺天盖地的夕阳光映得发亮,实在让人难以忽略他的存在。但其实路过的老师早已对此见怪不怪,真正在意的或许只有那被朱樱司无意间捕获的二十分钟。
“什么?你指的是那个出了名的劣等生吗?”
“对,而且我还听说......”
卖关子似的声音式微下去,不免令朱樱司又把注意力集中到耳边,心不在焉地假装整理手中的纸页。
“听说他交往的对象就是......”
谈论八卦的同学用眼神示意,没曾想正好与朱樱司投来的视线交汇。背对阳光让那幽暗的紫色在阴影里更加具有威胁性,多嘴者自然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朱樱司缄默地看着他,而后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伸出食指抵在唇上。风纪袖章还在手臂上,明晃晃的红同那随夕阳下沉的头发一样刺眼。
同学识趣地闭上嘴,讪讪地转回头。他想起之前被缴获的漫画书是靠朱樱司放水才得以重回手上,眼底的窘迫又加深些许。
算了,他想。
朱樱司淡然地摘下臂章,叠好放进包内夹层,背上它若无其事地经过那位同学身旁离开了教室,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下到一楼架空层,已经有很多三两成群的学生往校门口走去。周末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傍晚总是被兴奋与热闹填充,鲜艳的日暮让心情不自觉变得明亮。朱樱司有想要奔跑的冲动,跑到正在太阳下转过头来对他笑着挥手的月永レオ身边。
冰凉的橘子汽水剧烈晃动的话,开启时会像炸裂一样冒得满手都是,完全无法控制。果然还是上了夏日的当,得了任气泡在体内冲撞的瘾。
他拉了拉肩上的包带,明明它依旧安然无恙地挂在那里,但欣喜至极总会产生一些无关紧要的忧虑。
月永レオ毫不犹豫地朝前方走去,朱樱司也迈开了步伐。
他们在放学后的黄昏中相遇彼此的夏日。
End.
【零凛】身份偏爱
时隔好多月,久违再写一次(我流)零凛o( ❛ᴗ❛ )o
6.1k
写得好别扭又有点痛hhhh等我睡醒了再改改吧_(:зゝ∠)_ 晚安
0.
好多次,朔间凛月才悠悠转醒,视线还模糊着,耳朵却已经能清晰听到濑名泉在对末子进行的日常“施压”。
像一段时间内必须要有的一次惯例一般,哪怕是濑名泉从佛罗伦萨回来,国内留守组难得一起去接机,那个人也依然会在见面之后的第一时间将目光锁定队里最小的孩子,然后以名为管教的理由,毫不客气地数落朱樱司。
春天抱怨他为什么...
时隔好多月,久违再写一次(我流)零凛o( ❛ᴗ❛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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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好别扭又有点痛hhhh等我睡醒了再改改吧_(:зゝ∠)_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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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次,朔间凛月才悠悠转醒,视线还模糊着,耳朵却已经能清晰听到濑名泉在对末子进行的日常“施压”。
像一段时间内必须要有的一次惯例一般,哪怕是濑名泉从佛罗伦萨回来,国内留守组难得一起去接机,那个人也依然会在见面之后的第一时间将目光锁定队里最小的孩子,然后以名为管教的理由,毫不客气地数落朱樱司。
春天抱怨他为什么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夏天不满他成日惦记着冰淇淋,秋天则数落他不记得护肤——冬天比较特殊,濑名泉总能有一条多的围巾,然后责骂朱樱司为什么不做好保暖工作。
朔间凛月当初打趣道:“小朱就暂时忍忍这位麻烦前辈吧,毕竟这么久没能说出这些话,小濑的嘴巴确实是很寂寞了才对~?”
鸣上岚只是捂嘴笑笑,说:“嗯嗯。不过人家觉得泉对于小司司的所谓管教,其实只是有意的偏爱吧?不过经常做这种事情的话,也确实会形成难以改掉的习惯呢……阿拉阿拉,不小心说太大声了,应该不会被泉听到这些话吧?”
“吵——死——了!超烦的。可不可以不要再把话题围绕在我身上了啊?”
“欸?小濑不是最喜欢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吗?”
“舞台下还要被这样瞩目着我只会觉得难受得不如死掉算了哦?”
“濑名前辈,我认为如果您不这样过分严苛于我,凛月前辈和鸣上前辈也就不会这样'瞩目'着您了。”
后面队友们又继续就着这个话题延伸了下下去,朔间凛月当时只是笑着,时不时插两句,但是心里慢慢浮现起一个词——习惯。
听说一件事情坚持做了二十一次之后就能内化成人的习惯。朔间凛月没刻意观察他身上的习惯是怎么形成的,那些或好或坏的习惯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如影随形了。
二十一次吗?
带着这个问题回到家时,不出意料的,朔间零已经在着手准备今夜的晚餐。朔间凛月原本乐得能偷闲,但从厨房路过的时候,到底还是看不下去那个人笨手笨脚又慌张的模样,抓过围裙,示意朔间零不要再碍事。
但朔间零却也不总是时刻顺着朔间凛月的意的,比如哪怕被多次赶走,也还是会继续逗留在朔间凛月身边,微笑着帮尽可能多的忙。
烦死了。这三个字总是挂在朔间凛月的嘴边,听起来有些不礼貌,但他其实也不会对别人频繁地表达这些如此不动听的话——朔间零除外。
唯独朔间零,只有朔间零,朔间凛月会一遍又一遍地用刻薄的话语与他进行交流。像是知道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他很聪明,所以肆无忌惮地在这份偏爱里沉溺。
相伴如此多年,在经历无数次试探后,他已然知晓,无论如何,对方的爱绝不会断联——于他而言多简单,只需要他们是相依着长大的兄弟,朔间零则没有理由不爱他。
1.
这份稳定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倾斜?从那个夜晚的吻开始。
常说烟花升起时要接吻,可那时的风是平的,云是淡的,一切平淡得像一个陈述句,就连原本说好的烟花大会也迟到了。而月光之下,朔间凛月像是喝醉一样,被夜色泡得微醺,莫名就吐出那一句:“如果烟花炸开的时候可以亲吻就好了。”
朔间零表情错愕。
一时没人再开口,朔间凛月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尴尬得连烟花燃爆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要是朔间零能说点什么就好了,什么都好,哪怕是装作没听见地转移话题,也比他们现在无言地并肩共看烟花来得更好。朔间凛月扛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想着不如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回卧室睡觉算了。
这时朔间零才缓缓开口:“凛月是在想什么呢?”
朔间凛月抿抿嘴,胡扯道:“在想什么也由不得你来管吧?就当我喝醉了。”
朔间零看向他,笑了笑:“月光能让吸血鬼喝醉吗?”
朔间凛月强作镇静,目视前方,无比懊悔于自己不明不白说出的那句话:“……啊啊。那种事情,如果没经历过,又怎么会知道呢。”
“原来如此。那么此刻与凛月一起晒着月光的吾辈,也不该清醒才对。”夜间起了风,朔间零把朔间凛月的鬓发撩到耳后,“电视剧上经常演的吧,烟花升起时的男女主角们总是在亲吻。”
朔间凛月淡然地否认:“电视剧与生活的出入也总是比什么都大的。我已经困了,剩下的烟花表演就留给兄长一个人……”
“先不要走,吾辈也'醉了'喏。要关爱一下已经醉醺醺的哥哥的吧?”朔间零摇摇头,伸出手扶在朔间凛月的肩膀上,自顾自地说,“不过,吾辈也认为,烟花升起时,如果能亲吻就更好了。”
朔间凛月怔然,不敢猜朔间零是什么意思。
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不知道为什么朔间零要发起这个装醉游戏,也不知道这些逻辑混乱的话是什么意思。
“月光能让吸血鬼喝醉吗?”朔间凛月同样反问。
朔间零笃定回答:“此时此刻不就正是这样吗?”
“……”
“其实吾辈偶尔也会幼稚地想着,要是不是'朔间',而只是'零'就好了。”朔间零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要是与凛月不是兄弟就好了,要是可以无视朔间这个前缀就好了,那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做更多想做的事情了。”
“可偏偏又舍不得与凛月一起度过的这么多年,那是作为哥哥才会拥有的一切——吾辈总是贪心,现在贪心到甚至想要凭着'醉意',来绑架凛月,以此获得一个电视剧桥段中才有的亲吻。”
朔间凛月终于缓缓转过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消化着朔间零的这些话语,此刻倒真像是醉了,怀疑这一切都是他在断片时候的臆想。
骗人的吧,哥哥向他发出了邀请。
人在面临未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逃避,朔间凛月也想逃离这个逼庂的阳台,但又被朔间零黏稠的目光粘在原地。
朔间零前进一步,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朔间零再前进一步,他继续后退一步。就这样反复进行同样的动作,可后退的空间逐渐变少,眼看着就要靠到墙上去,朔间凛月越来越紧张,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也随之滞待,几近死机。
直到,朔间零不再往前,而是往后退了一步。
朔间凛月瞪大眼睛,下意识追上前去,扯着朔间零本就松垮的领口,将他们之间的身高差拉到同一水平线。
但是其实,那个时候的烟花,已经停了。
在嘴唇即将相贴时,朔间凛月突然收了力,不敢再凑近,低声说:“……是笨蛋吧。”
朔间零垂着眼帘看他,没有回答,而是捏着朔间凛月的下巴,终于将这最后的距离打破。
“凛月,闭上眼睛吧。”
2.
算是在恋爱了吗?算是吗?算是吧。
反正朔间凛月的初吻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交了出去,按理说一是个开头,往后会有更多的吻才对,可事实是自从那个夜晚过后,他与朔间零再也没有过任何其他的吻。
哪怕只是像儿时那般亲吻额头。
朔间凛月无端有些不安,像漂浮在真空环境,双脚都无法着地。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只要亲吻过就意味相爱了吗?可他们自始至终也只是亲吻过了那么仅仅一次。
如果说习惯如此影响一个人的举止的话,那么是不是该让亲吻成为习惯?连续二十一次亲吻哥哥吗?怎么可能做得出那样的蠢事。
他甚至在入夜时故意爬到朔间零的床上装睡,结果那个人洗完澡后看见他睡在这里也毫无波澜,只是帮忙掖了掖被子,随后像无事发生一般关了灯,躺在他的身边,直至熟睡。
朔间凛月愤愤然地撑起身子,在黑暗中凝视朔间零熟睡的面庞,恼火地想着:他的兄长能够顺利毕业梦之咲,一定是因为他的偶像事业还算顺利,而不是因为有个聪明的脑子吧?
一个普通周末,本该休息的日子,朔间零依然有工作,在艰难的赖床斗争过后,才拖着未清醒的神智准备出门。
朔间凛月站在玄关处,眼看着朔间零就要出门,说:“难道没有遗落下来什么别的吗。”
朔间零一愣,回过头,说:“大概是没有了吧。”
朔间凛月心如死灰,打算放弃:“嗯。”
还以为会有离别kiss,之类的。
“嗯?”朔间零歪歪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确实有遗忘。谢谢凛月提醒。”
“那兄长自己去拿吧。我很累,要继续睡觉了。”朔间凛月没精打采的,转过身,想要回卧室。
但是朔间零却从背后抱住了他:“吾辈也很困,所以就稍稍从凛月身上借一点精力。好,谢谢凛月哦。”
朔间凛月一下子瞌睡就醒了。他低着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暗示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么。”
“有的。”朔间零笑了笑,却放开了朔间凛月,“不过别的就留给工作结束之后再说吧,如果现在借走了,反而会无心工作了。”
朔间凛月:“……”
终究还是什么除了一个拥抱之外都没有。
笨蛋。笨蛋。笨蛋!
朔间凛月恶狠狠地揉捏着朔间零的枕头,恨不得将里面的棉花之类全部撕扯出来,扬在空中。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要回到那个有烟花像夜晚,然后绝对绝对,不要再主动踏出那一步了。
啊啊啊啊……超、级、大笨蛋!!
3.
既然朔间零选择软硬不吃,朔间凛月便也不打算再做这样的无用功。
一次拼盘演唱会,兄弟二人久违一同演出。只是不知是时间刚好错开,还是由于演出时诸多事物繁忙,两个人哪怕是在同一个化妆间,也没能好好说上话。
朱樱司有跟他说:“凛月前辈,您的哥哥正坐在那边,听说您最近一直都住在宿舍没有回家,既然如此,不去找他吗?”
朔间凛月哼了一声,双手环绕着朱樱司的肩,软软地靠了上去:“我可没有哥哥,一直都是独生子哦——而且小朱明明知道我最讨厌那个臭虫了,登台表演已经很累了,再想这些烦心事,我一定会枯萎的。”
“呃啊啊凛月前辈您脸上的妆容要蹭到司的衣领上了!”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小濑妈妈会帮我补好的吧。”
直到散场的时候,听说外面下起了雨。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比天气预报更快一些,往往只是风一吹,云朵就开始委屈,随即,屋檐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一场雨盘旋在头顶。
朔间凛月恰巧带了雨伞,正想着等个人少的时间回宿舍,结果余光一瞟,看到了正在化妆间另一头收拾东西的朔间零,慢条斯理的,似乎不急着回家。
那个人带伞了吗?这种念头转瞬即逝。朔间凛月没好气地想着,没带伞又怎么了,与他没关系。思及此,便也不再逗留化妆间,背着包走出去了。
但是一走到场馆门口,抬头看着乌蒙蒙的天,风雨飘摇,凄清万种。他伸出手,捧了一手心的水,雨滴繁密,砸得有点重,盯着湿透的手心,也不知在交错的掌纹中观察什么,好一会,到底还是咬咬牙,折返了化妆间。
人已经全部走光,唯独朔间零刚背好包,瞧见他回来之后,才与他终于说了今晚第一句话:“凛月是没有带伞吗?”
朔间凛月抿抿嘴,反问:“你带了吗?”
朔间零晃了晃手中的折叠伞:“碰巧今天带了,要一起回家吗?”
“……”
朔间凛月觉得或许他自己才是那个总是想太多的笨蛋,兜兜转转地反复进行无用功,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朔间零身上跌跟头,摔出洋相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傻。
“我的伞借给制作人了。”
想是这样,也清楚自己的行为多么愚蠢,可最后却还是说了个谎,为什么?
朔间凛月把自己的雨伞藏了藏。
“那就一起回家吧。”
朔间零微笑着朝他走来。一如过往的千千万万遍。
4.
朔间凛月还算喜欢下雨天,毕竟这种天气里睡觉会更为舒服,只是雨后湿哒哒的空气会黏在身上,有点恶心。
更何况现在他还与朔间零在雨中徒步了好一阵,原本没能在下雨的时候睡觉便暂且不说,一路走下来鞋子还湿了,于是雨也就变得不那么可爱了。
回家冲了个热水澡,还没来得及插电吹头发,一道雷撕裂天空,啪嗒,家里停电了。
打电话确认过后,发现是这一片区域都停电了,大概是天气原因造成的供电问题,工人们目前也还在火急火燎地维修着,所幸朔间凛月出来的时候朔间零已经准备好两份热乎的宵夜,不至于让这个夜里显得太空虚。
朔间零吃得比较快,摸着黑洗完碗之后又揪着一把毛巾折返餐桌,随后,二话不说,开始替朔间凛月擦头发。
朔间凛月的脑袋被带得一晃一晃的,抱怨道:“不要在别人吃饭的时候擦头发啊。”
“是吾辈太用力了么?”朔间零放轻了一点动作,但还是没停下来擦头发,“如果头发长时间保持潮湿状态很容易感冒头疼。没有电,只能将就着这样了喏。”
“啊啊真是的……”朔间凛月用勺子反复搅拌着碗里的夜宵,嘟囔着,“像个啰嗦的老头子一样。”
“那凛月要自己擦吗?”
“哈。才不要。更何况我本来就没打算擦啊。”
朔间零笑道:“所以吾辈会帮汝尽可能擦干一点的。”
“……”
雨一直下到凌晨时分,朔间凛月站在阳台,隔着玻璃窗看窗外的景象。雨幕连线,将夜景切割成亿万碎片。
而他怔然良久,少见的没有困意,在这个因为停电而寂静的夜,思绪一同被雨打得湿漉,缠绵地黏连成一团乱絮。
朔间零早已经回房间,而他还在这望着雨发呆。没有事干,却也睡不着,手机因为没电而被丢到了一旁,表演完之后本该是最困倦的时候,可他就一直在这看雨,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突然就坐了下来,想起不久前在这个阳台的初吻。朔间凛月抬起手,试图抓住有关过去的残影一般,在想怎么当时会不明不白地说出那样的话,又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就这样相处了大半个月。
仔细想想,连一句喜欢都没有得到。
朔间凛月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着他与哥哥同样贪心,要一个吻不够,还想要十个百个千万个,只要吻不够,还想要一句确真的喜欢。
与那些像是玩笑一般的“pretty sweet my angle”不一样,只是想要一句喜欢,仅此而已。
“凛月?”
朔间凛月一愣,抬起头,发现朔间零正端着一杯热水,脸上还戴着眼镜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
朔间零微微俯下身,问他怎么坐在这里。
朔间凛月张了张嘴,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该说什么,该说什么,大雨倾盆,连编排话语都能力也被打乱,反倒是喉间涨起一阵委屈,满心都是对朔间零的质问:为什么擅自吻了别人之后又擅自脱身?看他一个人原地打转难道很有意思吗?
雷声轰鸣,带动着窗台都在震动,朔间零也不急着得到回答,只是无言地注视着他。朔间凛月撇了撇嘴,说:“今晚看不到月亮了。”
朔间零愣了愣,扭头扫了一眼窗外的滂沱,点点头:“嗯,据说雨还得下一整夜。”
“既然没有月亮,那也就不会'醉'了吧。”朔间凛月语气平淡,“所以之前的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朔间零默然。手中的水杯被随意搁置一旁,他半蹲在朔间凛月身旁,如之前那个夜晚一样,把他还未干透的鬓发撩开,露出一张完整的脸。
他轻声开口:“凛月想听什么?”
又是这样的话术,转移重点,将话题中心移到他身上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朔间凛月不再吃这一套,没好气地把朔间零脸上的镜框摘下来:“不要再做这种令人讨厌的事情了。为什么甚至不愿意与你的弟弟说上哪怕只是一句心里话。”
朔间零神色平静,旋即露出微笑:“话语的重量有时甚至可以压垮一个人哦?”
朔间凛月追问:“意思是后悔了吗?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
“不,”朔间零摇了摇头,“无论那个夜晚重来多少次,吾辈还是舍不得放掉这个机会。”
“机会?”
“当时吾辈对汝处处紧逼。言语过激,行为蛮横,看着汝不知所措的模样,吾辈有过放弃的想法。”朔间零的手捧住了朔间凛月的半边脸,感受着不同体温所带来的热度传递,“但是后退的那一步被凛月追上来了,所以想把握住机会……”
天空突然炸开一声雷,让原本在专心听朔间零的话的朔间凛月被吓得一抖。他没忍住缩了缩,刚想示意朔间零继续说下去,结果天边再次划过一道亮光,轰雷的预警——其实这次做好了心理准备就不会再被吓到了,但是朔间零还是伸出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然后在雷声的伴奏之下自顾自补完了没说完的话:“但是后来还是觉得吾辈的行为过于莽撞了。想着那时候凛月无措的表情,或许是吾辈吓到汝了也不一定。”
“……一边捂着别人的耳朵,一边又在雷声响起的时候说话,是生怕我能听得见吗?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啊。”
说是如此,但朔间凛月出奇的全部听见了,他捉住了朔间零的一边手腕:“所以呢?这就是你这半个月以来一直敷衍我的理由吗?”
“敷衍?”朔间零怔愣一瞬,不解地反问,“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朔间凛月咬咬牙:“我……!”
有意钻进被窝无动于衷,临行前的暗示也拖拖拉拉,甚至就连今天共撑一把伞归家之时,朔间零的态度也还是不咸不淡。种种罪状罗列下来,难道还不够敷衍?
“那为什么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亲吻过我!?难道是在戏耍小婴儿吗?”
没有想到这句话说出来得那么轻松,朔间凛月的委屈转变为同价的怒火,甚至在说完之后外边还配合地响起了一声闷雷。
朔间零先是不解,眨了几下眼,回过神后竟不受控地笑出了声,朔间凛月被他笑得怒火直窜,正欲发作,结果被半跪着的朔间零抱了满怀,一腔怒意就此消融在他肩颈处的香味当中。
嗅了嗅,很快认出这是与朔间凛月同样味道的沐浴露香味,还是前不久去超市一起买回来的。
朔间零揉着朔间凛月后脑的头发,笑意藏在每一个字角当中:“别人说猫咪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那吾辈认为,凛月或许可以与猫咪并肩第一。”
“喂喂?都说了不要再戏耍我了吧?”
其实朔间零抱着他的力道不大,只要朔间凛月想,还是可以轻易挣脱的。怪就怪朔间零身上的香味带着黏性,让他动弹不得。
“原来凛月一直以来的不安状态是因为吻的数量过少,而不是因为那个夜里的吻过于强势。原来是吾辈多虑了,而不是凛月在表达不安。”朔间零像是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肌肉都随之放松,“还以为凛月突然又回去住宿舍是在躲着吾辈,今晚在化妆间的时候也是……”
“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这样想法的凛月超——可爱。”
朔间凛月有点受不住这样过快的剧情转换:“所以说不要再说这种恶心的话语了啊……!”
所以?
原来这段时间只是一段相互的误解?没有不安,也没有敷衍。朔间凛月有些伤脑筋地想着,他总是把朔间零称呼为笨蛋,但最后却发现其实他与朔间零是一脉相承的“不聪明”。
“所以凛月今晚一开始是想听到什么呢?”朔间零依旧抱着他,就像平常抱着小猫一样,“难道是类似于「吾辈一直都爱着汝」之类的话语吗?”
“……”
朔间凛月的手指蜷了蜷,脸也往这个怀抱的更深处埋去,心跳几乎要与玻璃窗上猛烈拍打着的雨滴同频。他沉默良久,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声呢喃着什么。
朔间零没听清,凑得离他更近些,问:“什么?”
“……不够。”朔间凛月也如愿再重复了一遍,少有的坦诚,“只是这些,根本就不够吧。不是说「话语的重量甚至会压垮一个人」吗?可我也根本没被压垮吧。”
“那汝还想要得到些什么呢?”
朔间凛月终于缓缓抬起头,对上了朔间零的目光,突然转了个话题,说:“听闻一件事连续做了二十一次之后就会变成无法磨灭的习惯,而这个习惯在那个有烟花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哥哥,零。'压垮'我吧。”
两句看似毫无关联的话。
窗外雨势依旧不减,汹涌得似乎将室内的人都要淋得湿透,否则怎么会有两个黑发的人在此刻选择相拥。
朔间零捂住了朔间凛月的眼睛,然后,慢慢凑近眼前人的嘴唇,低声说着:“嗯。所以现在这个吻不仅要作为朔间家的哥哥的爱,同时也要包含只是作为「零」的那一份——凛月,分明是汝将吾辈压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