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赛简/简赛.亲爱的奥德修斯】
*简x赛斯🐱🐭
*本篇约1w,祝贺简宝的池子上线🎉,三观契合的灵魂爱侣毫克,内容含cp无差请注意避雷,善用屏蔽对你我都好
“喝——喝!!”
“玛丽姐!玛丽姐!”
某次执行卧底任务的派对上。
赛斯扮做服务生内应配合。他们一群人玩得挺疯。简长得好,玩得开,混进黑帮卧底走哪儿都是一堆人簇拥着,这次也不例外。
简伪装成名字为玛丽女士同人拼酒,红白两头掺了几轮,大家给女人喝彩,她洋洋得意一笑,唇角勾起来,十成十是个风流艳客。
赛斯端着盘子走过来时,他看着光彩照人的她,薄软的裙紧紧裏在她曼妙的身子上,鲜丽如火,露背的样式,更是露出诱人的曲线,雪腻细嫩...
*简x赛斯🐱🐭
*本篇约1w,祝贺简宝的池子上线🎉,三观契合的灵魂爱侣毫克,内容含cp无差请注意避雷,善用屏蔽对你我都好
“喝——喝!!”
“玛丽姐!玛丽姐!”
某次执行卧底任务的派对上。
赛斯扮做服务生内应配合。他们一群人玩得挺疯。简长得好,玩得开,混进黑帮卧底走哪儿都是一堆人簇拥着,这次也不例外。
简伪装成名字为玛丽女士同人拼酒,红白两头掺了几轮,大家给女人喝彩,她洋洋得意一笑,唇角勾起来,十成十是个风流艳客。
赛斯端着盘子走过来时,他看着光彩照人的她,薄软的裙紧紧裏在她曼妙的身子上,鲜丽如火,露背的样式,更是露出诱人的曲线,雪腻细嫩的肌肤,恣肆飘扬一种别致的风韵,向那些粘在她身上的男性抛着飞吻。
赛斯远远地看到这般景象,仓促低腰佯装捡起客人们乱丢的纸屑。少年的脸颊上透出红来,想起他们一起临时挤在酒店员工换衣室化妆,女人涂抹的丝绒哑光口红像磨砂的心上血,她撅起嘴巴,在他面前晃悠。
赛斯还在和衬衫夹做斗争,尾巴太长也捋不顺,一抬眼就看到言笑晏晏的红裙美人近在咫尺仰面撅嘴讨亲亲,吓得炸毛。
『简……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简有点莫名其妙:『我是问你,我的口红涂的好不好看。』
赛斯:『……』
『莫非,小家伙你是心动了吗?』
『我怎么可能对你心动啊?!』
简还是蛇蝎美人的恶人嘴脸,充满优越感地一撩长发。
『看来你就是心动了,看我用这幅迷倒众生的完美皮相去让那些家伙认罪伏法。』
……
他忍不住寻思简这次穿得这么少不冷吗?厅堂里冷气温度低,她说不定会感冒的吧。
“这女鼠希人看上去就不错。”
“哈哈,不知道花多少钱才能玩一次,哎呦呦!她的尾巴快把我的魂勾走了……听说是杰克老大新的姘头?”
赛斯的耳朵动了动,绯红着脸看向女人,却在听到这些话语的下一秒如坠冰窖。男人们对简的容貌身材肆无忌惮评头论足,说着下流又肮脏的污言秽语来臆想她。
一场性暴力、奢靡和权力腐败的狂欢。好好的人,却不啻于发情的禽兽。赛斯握紧拳头,甚至能尝到喉腔的一点腥甜,进场之前聪慧老练的女人就提醒过他不要节外生枝。
『小蠢猫记住,在场的人大都是强权的代表,傲慢、轻浮,喜欢用下半身思考人生所有的哲学回题,遇事不决就喜欢动用钱权压迫凌辱别人……嘿,别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这是常态,你得慢慢适应,不能意气用事,要学会……』
女人提醒着他:『忍耐。』
赛斯:“……”
忍个屁!
“道歉。”
赛斯把香槟毫不犹豫往端盘里重重一放,直接走到那些人面前,他的声音不大。少年的身形高挑,褪去平日里温和开朗的气质, 气势极具压迫性,冷冷地把话重复了一遍。
“为你们对玛丽说过的话道歉。”
那两个开荤腔的男人并没有把少年放在心上,他们面面相觑,直接挑衅地抬头看他。
“一个小小的侍应生,你算老几?要我们道歉?管得别人讲话管得这么宽?”
此刻,赛斯淡淡地说了句:“畜牲。”
那个人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也许是太愤怒,也许是不敢相信他眼里这么一个没背景没势力的小侍应生敢这么顶撞他们。倚强凌弱的思维,权利无节制的泛滥,总喜欢向下寻求压迫的快感。他接着说:“只有畜牲才会用下半身思考问题,把女性当成无关紧要的物品踩在脚底下侮辱满足你们那点可怜的幻想。”
他讲话一字一顿,冷静十分,谈吐清晰。
“你们才算是老几?”
哗啦——!
男人直接把他盘中的杯子推到地上,摔成了碎片,紧接着就要对少年挥起拳头,而赛斯也准备好打一次架了,大不了罚半个月薪水,换成青衣她们来做内应。有些话他要是完全当成听不见,那还算什么正义使者。
“好啦,各位消消气,有什么说不开的。”
风情万种的美人就那么拿着两杯悠然晃了过来,轻轻勾了勾小侍应生的下巴权当安抚他的情绪,她身后的尾巴还说是捋顺了少年炸毛的猫尾巴,然后把手中的两杯酒放到了男人们的手中,语气凉了半截。
“今天是个好日子,杰克先生不希望有人破坏他的兴致,惹事情,你们能懂这意思吗?”
女人笑得鲜艳媚人,眼神就越发狠厉,乖张,似乎想好了千万种折磨人的法子。
两个人顿时噤若寒蝉,都是混过道上的,这地盘是杰克的,牵扯到利益勾连。除了佯装成侍应生的赛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帅哥,谢了。”
她还不忘保持着艳客的人设,吻了吻他的脸颊,留下鲜明的口红印子。少年僵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想起来脸红。
刚才和他起冲突的男人又骂他崽种真有艳福两句解气,赛斯也没在意,他领会了简过来劝和的意思,敷衍道歉两句当做收尾。
他知道她不可能乖乖吃亏,她明明一副被得可怜不能再可怜的样子,心里却还冷漠计算着自己要怎么利用条件达成想达成的目的。
简出去醒酒时看到少年独自一人站在泳池边,他抱着臂戒备四周,站在在不起眼的角落和上级简单汇报了酒店里的情况,他们等待收网还需要一段时间,都得谨慎行事。
简刚想轻佻吹个口哨打声招呼,结果往前走了一步,扑通一下跌进了泳池里,她掀起大簇的水花,晚礼服裙子上绣着的正红色夜蝴蝶,在水波里展翅欲飞,像庞大的鱼群滑行过天空,带着隐秘的光归来。
赛斯立即跳上去把女人捞上来,她像是彻底不清醒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缠上了她。
“你想不开也别找这个地方啊。”
他好心建议她:“远方的那个湖泊你看见没?是的名人湖,大导演大戏剧家都在那里跳过,跳下去你就和名人同一个归宿了。”
“赛斯,你还会吐槽呢?”
“我一直都会好不好。”
“小猫、小猫啊……”
她看着柔顺毛发湿淋淋的赛斯,他的鸢紫色眼睛是漂亮的,眼睛越到眼尾越长,像是蝶翼。醉乎乎的她轻轻舔过他的喉骨,少年一身鸡皮疙瘩忍着把她丢出去的冲动,他知道她慢慢醉得神志不清了,他怕她就这么淹死在池子里,就绅士手虚虚环着她的细腰,把女人往岸上带,说:“简,你别胡闹了。”
她就这么抱着他的脖子,红唇吐气诱惑。
“你说话不仅像碎碎叨叨的小和尚,好像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赛斯下意识联想了一下影视剧经典的武侠剧情,简的形象岂不是魔教的妖女?
赛斯回忆起那时简在后排座椅脱着丝袜换好伪装的衣物,他无意看到车内后视镜中一闪而过的柔韧优美的腿部线条,不知怎的,他想到这一幕, 脸颊泛红面庞竟有些发烫。
女人的细长尾巴也缠上他的手臂,少年肌理分明的胸肌呈现出完美的形状和手感,温热,还能感觉到心脏有力的跳动。小腹处整齐的腹肌对称得无可挑剔,皮肤紧绷。
她虚虚捏了一把男孩子浑—圆的臀—部,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简可以看到他毛绒耳朵里一点白色的耳塞,皮肉轻薄的血管红透。
“小猫、小猫,跟姐姐学一声喵喵叫。”
“简,你清醒点,我不要。”
他无意看到女人胸前湿透的沟壑,被烫到似的,急忙连拖带拽把她带回了岸上,脱下侍应生的外套把她裹严实,局促地说了声。
“抱歉,简,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已经提交了现场证据给队长她们了。”
简没想到看似莽撞没心眼的小猫做起内应来还是有模有样的。她抱着少年的手却更紧了些,语气平静:“小家伙,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还要替我说话呢?”
少年抿着唇,态度认真又固执:“这次确实是我冲动了……我对事不对人,他们的话太过分,当然这本身和你没关系,是我的责任。”
简不置可否,只是含笑又戳了戳他的额心。
“任务结束之后,你要给我奖励哦。”
赛斯:“好好好,能量棒都给你准备好了。”
鼠鼠爱吃能量棒,可以磨牙。他又不容置喙扯过简的手,在女人掌心写了一串号码数字,说:“有什么问题请你及时通知我。”
等简换了身备用衣裙补妆,懒洋洋回去和黑老大的随从们喝酒,有人问她。
“玛丽姐去哪儿潇洒了?”
女人说:“托福,来了场艳遇,我们接着玩吧。”
适应玛丽行事风格的大家都心照不宣笑起来,鼠希人也笑。他们开酒时刻意洒了简一身,对她曼妙的躯体轻佻吹着口哨。
她就是笑着擦了擦脸,等想起来看手心,那行号码已经彻底模糊成了黑乎乎一团。
—
朱鸢带着人来逮捕涉及军火贩买交易的犯罪团伙,据说被一锅端的时候黑老大杰克还躺在浴室里惬意里泡澡。凌晨,远方的警笛声远去,酒店灯火暗淡。简站在原地,低头取了一支女士烟叼在嘴里,金属打火机在手中打了个圈,蹭一声火苗亮了,低头将她的烟头凑过去燃烧,一点点星火闪烁,简吐了口烟圈,她还没再抽一口就看到本来跟着朱鸢他们离去的男孩扭头又气喘吁吁回来了。
简滑动着聊天页面终止了。她本来是想试图还要找出一些证据,手上的烟燃烧的只剩下一小截,她已经许久未曾抽过烟,以往只作消遣的尼古丁成了麻痹神经的解药。
酒店回廊下那盏最亮的灯泡一闪一闪。
简和驻守巡查的同事们简单说明了原因,她卸下表演的担子后,在少年面前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注意到了他专注的目光。他是半途下的车,一路跑着过来,眼睛亮晶晶。
“简。”
最后他在少年直勾勾的死亡凝视下将烟头按在栏杆上掐灭,随后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熄灭的烟头丢到了身后垃圾桶。
她听小搭档日复一日念叨。
“抽烟不好,你还是喝热水吧。我放了枸杞,还有苦菊,清嗓润肺,对身体好。”
灯光下,鼠希人面部轮廓的美艳柔和,细看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简撩了撩鬓角凌乱的头发,翻了翻白眼:“管东管西,你是老妈子吗?”
赛斯:“……随便你怎么说,快喝快喝。”
简还是一口气喝完了,最后把喝空的保温杯塞进他的怀中,说:“不好喝。”
看着小猫漫无目的转了一圈,又回到她身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她出口在哪里。简只能带着他出去,刚要出去就听到男孩说。
“简,能借我一百丁尼吗?”
“可是我没有带钱。”
赛斯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欸,看来是打不成车了……出来的时候就记得带伪装的东西,也忘了带钱。”
简转了转车钥匙:“没关系,我有车。”
赛斯瞪大了眼:“可是你喝了酒啊!你是治安官,得以身作则,遵守法律,不能酒驾!”
赛斯慷慨陈词完了,他想了想还是说:“简前辈,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你没问题?”
赛斯格外自信,他挺胸叉腰:“我的行车技术在治安局里都是名列前茅的!放心吧!”
他以为自己开车足够稳妥,不曾想女人一下车就还是吐了他一身,精明、完美又干练的她头一次这么狼狈,扶着电线杆大吐特吐。
呕……呕呕!!好想吐。
赛斯替她买了水和纸巾,顺带着拍一拍她柔韧白皙的脊背。简稍稍抬起手,赛斯以为她要生气揍他,他竖起了耳朵,下意识警觉地后退半步,结果女人没说什么。
她很善解人意,没有计较他的车技问题,把代驾做酬劳的能量棒递给他。
“喏,辛苦了,分给你我最喜欢的坚果味,”
赛斯有点哭笑不得,拿他送的能量棒当酬劳?他知道简不喜欢欠人人情,赛斯无意接过时,女人莹白指尖划过他的掌心,又凉又软,丝丝缕缕的寒意就那么透到他的心底。
少年一下没反应过来,直接握住了女人那双冰得出奇的手,希冀能多给予她一些温度,又听她说:“赛斯,你就这么舍不得我吗?”
她的指尖抚上少年炽热的胸膛,媚眼弯了弯,藏着笑。
“还是说……你是那种会跟着喝醉酒的女人回家,趁人之危的小坏猫?”
赛斯的心脏忽然再次不争气地砰砰跳动起来。他立刻松开她的手,腼腆又别扭地反驳,口吻磕磕巴巴的。
“才、才没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就没个正经话。
—
和队长切磋完枪法于是赛斯的心情变得更不错,少年可谓心花怒放, 神采飞扬了,准备继续他伟大的正义事业,却发现今天的简没有来上班。赛斯多问了两句简的情况。
原来昨天他送她回去,简第二天在家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给朱鸢打电话请了个假,随后关掉通讯设备,她继续昏昏沉沉地睡去。她的卧底情报工作是全年无休的职业,很快她就要准备化身为另一个人的面孔执行计划。
整个潜藏过程中她需要应对各种各样的人和情况,偶尔会有心力疲惫的时刻,身体负荷也重,只能尽快调整自我消化。
去探望的赛斯熟稔拿出简的家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出租屋里头空荡荡的一片,冷清空旷。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墙壁雪白,只有一张挂画。他关上门之后,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到桌上不发出任何声响。
他觉得可能会打扰她休息,蹑手蹑脚行动。
赛斯一直走到房子里的角落,才慢慢停驻脚步,拉开椅子,把肩头的背包放在桌面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简随手丢在桌上地面的破洞丝袜、内裤等私密衣物拖拖拉拉堆满了整个空间,少年只能红着脸给她老老实实收拾起来,他甚至能想到简习以为常关上门,边脱下衣物边走到房间把自己摔到床上的样子。
赛斯已经提前给简发过消息获得了她的同意才进家门,他想了想,翻开了包里那些发烧药,轻轻叩击门板,发现门没锁,左脚才拘谨地踏进她的卧室,少年一眼就看到鼓鼓囊囊藏在被子里的家伙,对方警惕地盯着他,像鼠鼠钻进洞里鬼头鬼脑一样窥视他一样。
被子外的鼠尾巴都藏不住的摇晃。
赛斯:“……”
“简,你在做什么?”
女人像软弹的皮球一样,眼冒精光一跃而起,直接冲着他跳过来。赛斯愣在原地,他逃也不是,站也不是,不得已只能被动充当人肉垫子。简将少年推倒在地面上,丽人眉目含情,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 不断扭动身子贴近他,有点神志不清地轻声呓语起来。
“哼,抓住你了,入侵别人地盘的坏小猫。”
“没用的小蠢猫~快来给鼠姐姐学喵喵叫。”
“不然我就惩罚你了唷!”
她雾蒙蒙的瞳仁倒映出他的身影,光微微晃了进来,一双新绿色的明眸澄净得如润间的泉,让他的心都跟着清澈起来。
简没事就会来这么捉弄他,逐渐也就适应了。日子久了,赛斯也学聪明了,对待她,顺从远远比反抗要来的便利。赛斯自觉好笑地看着她,浅浅的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他伸手量了量她的额头,果然病得不轻。
细看她的全身都在冒汗,额头更是布满层层的冷汗,纤细的四肢都在轻微颤抖,毫无防备对她暴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他也没有开玩笑玩闹的心思了。
“简,你量过体温吗?多少度?”
女人黏黏糊糊半挂在他身上,尾巴也缠着他,顺着他的话说:“唔……对,多少度呢?”
“你猜猜看?”
他好脾气地不吭声,紧紧握着她的手。
“你先吃点药吧……不对,空腹吃药不太好,你还是先吃点东西补充能量,你昨晚除了能量棒应该没吃别的东西吧?”
赛斯随后俯身掏了掏自己的背包,从桌子里头拿出来一盒早餐牛奶还有一个面包,看见她皱了下眉头,穿着卡通T恤像个任性的孩子嘟嘟囔囔,喂给她能量棒都不吃。
“我不吃这些!我不吃!”
没有了美艳凌厉的妆容,眼线上挑,气场强大,她是轻熟少女一样丰腴透白,不再拥有超乎寻常的笃定和成熟。
赛斯有点头痛:“简,你想做什么?”
“我要喝粥,我要你抱我。”
实际上她很少主动要求什么。赛斯答应了。
片刻后,简被赛斯抱在怀里,被当成小孩一般喂着吃饭。
简看着少年耿直坦率的目光,她根本拒绝不得,只能张开口调侃了一句小猫真贤惠。
赛斯要她吹凉,简乖乖照做了,呼了几口气,吃了进去,菜式制作非常简单,只是一碗热乎乎的鱼肉粥。这是赛斯特意学着网上的菜谱亲手炖的, 她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只能吃点清淡的菜式。
简一口气吃饱了,歇了歇,赛斯看着她吃下了药,才安心下来,又放了热水,将人带去清理了一番后,替女人换了一身衣服。
赛斯将他抱去客厅, 沙发上放着一些软枕,他轻轻地放了上去,帮晕沉沉的她打开了手机屏幕。而赛斯就坐在女人旁边拿着平板电脑开着会议视频聊起任务。简慵懒地靠在少年怀里,动了动身子,将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腰上,他才感觉到女人的细长尾巴缠上了自己的尾巴。赛斯不适应地动了动,有时候简确实没什么分寸感,就是喜欢黏他。
“简,你别靠我那么近。”
“小猫,我头晕,需要一个依靠啦。”
“啊……啊,我的头好晕。”
她靠着他的肩膀,两个人尾巴缠在一起,像极了亲密无间的爱侣。
“别撒娇了,简,你又不是什么娇弱的人。”
“雌性希人天生就是比雄性娇弱嘛。”
赛斯推了推她的脸。
“你打人下黑手可一点都不娇弱。”
她一双涂了亮片指甲油的脚趾蹭到他衣服下面,轻轻踏着少年柔韧又结实的腹肌。
“怎么?小猫是在记仇我在山狮打过你吗?你也可以打回来,我不还手。”
简嘴巴坏,向来肆无忌惮,满嘴跑火车,赛斯忍无可忍起身,看着女人耸了耸肩,要脱掉吊带裙换衣服。她毫不避讳地在少年面前脱下衣服,柔韧的腰肢曲线就像水缸之中摇曳的红眼观赏鱼摇摆出一个弧度。
他被烫到似的移开眼,低下头,女人的曼妙酮体印在地面倒映出来,腰身鲜艳妩媚, 风流袅娜,像夜影里的艳鬼挠着他。
少年已经尽量保持冷静和理性了,他的心事如蔓延的荒草般疯长一点点覆盖掉地面的空白,缠上一切跟眼前人有关的细枝末节。
赛斯想起自己被她这样冒犯而害羞,稍有心动后,立马意识到了就黑脸,他严厉告诉自己。
『乱想什么……』
『简只是把你当傻瓜,她在捉弄你!』
一分一秒的流逝都显得无比漫长。
他终于忍不住催她:“你换好了吗?”
对方没做声,他等久了就终于忍不住抬头,结果就让女人抱了个满怀,她笑眼看他。
“小猫这么容易害羞,你难不成是第一次进我的家么?之前明明都帮我送过文件啊……”
“是不是又对姐姐动心了?”
赛斯没理她,把之前女人收起来的衣服放在浴室里顺带着一起洗了。
简就跟着他,在水龙头哗哗淌出来的水声之中,尖长尾巴挠着少年清秀水嫩的脸蛋:“小家伙,你年纪轻轻就有给人当保姆的爱好?”
赛斯给她洗衣服,哼了一声:“我这叫不能见死不救的责任心。”
少年不笑的时候,眉目是冷清清的,唇红齿白,好有倔强灵气的美,她感觉他是会记恨,但小猫逼急了,会炸毛皱眉看着她,不会对她动真格,但会规规矩矩远离,并且一但惹上了就会对她有种莫名的控制欲。
现在他就已经管到她的日常生活了。
她蹲在他旁边,严丝合缝挨着他,莫名有种轻飘飘升腾的灵魂安静落地的感觉。
她的眸光在长长的睫毛掩盖之下,深沉而灰暗,微微泛出湿润的光,说:“赛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对别人也是如此吗?”
“难道都是为了你的那份责任感?”
简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突如其来提这个问题。她想可能是生病了,状态有点糟糕。
小猫一直很努力、很懂事也很热忱正直。
明明他比谁都有那个资格和权利享受特权,却偏偏要靠真本事来证明自己不是关系户。
就像传说中历经千难万险的奥德修斯。
最早他来送档案走进她的房间,穿得是日常便服,单肩背着一个帆布包,有些旧,牛仔裤颜色洗得发白,他的身子有些清癯单薄,但很身姿挺拔,肌理匀称,干干净净的。
简本来还以为小少爷家境优渥,有个当权贵的哥哥,怎么过得还像个贫瘠的苦学生?
后来简才调查清楚,赛斯家里管得严,尤其是哥哥一向强调没苦硬吃才能磨练意志,赛斯也是如此,断了家里的接济,他的性子善良,动不动接济路边乞讨的流浪汉,少年也会被公益慈善救助的话术欺骗,动辄掏出一大笔钱,导致他的生活情况一贫如洗,拿着治安官巡查实习生的基本工资十分拮据。
简问赛斯,他的和哥是不是平时不怎么管他或者对他不好,然而兄弟关系不错,只是哥哥忙于家中的事业还有公务,所以兄弟俩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他也不想哥哥因为自己的事情就耽搁宝贵的精力。毕竟都是走出校园象牙塔的成年人了,怎么还能要家里人一直帮扶。
他笨拙又倔强地用自己的方式活着。
这时少年也就是耳朵红红的,衣服也搓不下去了:“简,我对别人不是这样。”
“哦?你不是最讨厌我了吗?现在替我洗衣服,那个时候还为我说话差点和人打起来。”
“那看来我是喜欢你了。”
简怔怔地睁大眼,少年的口吻太过平淡,目光又那么直白不作伪。
“喜欢到……只要又有人说你的坏话,就会令我生气了。”
一瞬间,简觉得窗外树梢的风声都休止了。
—
“小蠢猫,你肯定没和女人做过吧?”
她在他耳畔微微吐气,偏低的柔和中性。
“你别闹了,简,唔……!”
他隐忍吐出了绵长的颤音。
“你放过我吧。”
简掐着少年饱满的蜜桃臀,他的衬衫夹还绑在腿上。黑色的绑带在紧实的腿上,将腿肉勒出一个柔软弧度,格外显眼。
今天他穿得是正装,刚和上头开完会来见她,额发抓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矜持又清贵,正经得想让人把他扒个干净。
男性也有大腿与腰—臀之间那一段绝对领域。
简忍不住伸手勾起衬衫夹的弹力带,拍一声清脆地弹了一下赛斯的大腿,又引起了他一阵战栗。少年的腿心肉细嫩,软乎乎的脸颊相当可爱。他闷哼一声。真的好疼。
他压低了声线说话,脸红得要滴血。
“简,求你,你别动了……”
此刻他满面潮红,那双备受称赞的紫罗兰色眼睛流露出的是欲望洗礼中沉浮的享受。
少年的身躯微微发着抖,腰上性感的腰窝在腰部反向下压肌肉紧绷下更加明显,覆盖上一层薄汗的肌理晶莹剔透仿佛蕴着淡淡的光,乍看美不胜收,不禁叫人食指大动。
简听他小声嘶气,俯下身伸出一只手臂将少年揽进自己怀里,炙热的亲吻落在他的唇角,她知道他很难受,可女人异常着迷赛斯每一次给出的反应,柔顺又温和地听从她。
有谁不喜欢看别人被自己全然征服、压倒的样子,简一直很享受这种感觉,而这样的温柔一直都是由小猫带给她的。
少年抬眼望来,羽睫沾湿,清俊秀气的面容此时冶艳,以及凌虐中的脆弱。柔软的唇瓣张开,吐出的不是从小学习的家族教理。
他成日朗诵的正义信条,对民众的谆谆劝诫,而是羞耻的喘—息,放肆的呻—吟,少年的叫—声过于放肆比娼妓还要令人面热。
简抱着他左啃右啃磨牙。正欲更进一步,少年按住女人的肩膀,他喘着问她,坚持要个答案才愿意继续:“简,你喜欢我吗?”
简不假思索狡黠出口:“肯定是喜欢的。”
她觉得少年就是精虫上脑,对一个神秘又漂亮的女人感到好奇罢了。
“你没有女朋友吧?”
“太好了,不用负责。小猫,就当成是一个错误吧,酒后乱性之类。”
“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们都不要想太多。你清楚吧,都是成年人了。”
“……”
狭小房间里,空调吹拂的声音不轻不重。
少年吐息呼吸的速度规律匀速,身上的气息淡淡,蓬勃鲜嫩,他穿着提前携带换洗的烟灰色家居服,和她面对面侧躺着,胸膛轻轻起伏着,被子只盖住了他身体的一半,剩下的都盖在她身上了,还有他毛绒绒的大尾巴。
“你在害怕什么呢?简?我没有想过要你负责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么多。”
简在心里狠狠骂了句狠话,有的时候他实在犀利得像能够洞察人心的小神仙。
她有点害怕了解他的真实感受,脑海里却想到他羞红的脸庞和颤抖的呼吸。
因为她没有承担全部责任的勇气,更无法负担他可能对简.杜存在的一丝一毫情意。
因为简.杜本身就不存在。
女人只能盯着天花板,心理学中心虚的小动作被她示范得淋漓尽致。
“小猫,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是等价交换的,你对我已经很好很好了。”
性情细腻敏感的人总是这样。他们强烈的情绪要么四处碰壁,要么低头臣服。如果赛斯坦率承认喜欢,简反而会生出防备,怀疑他的用心,可偏偏少年行事风格那么直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用意,反而放心了些。
简不在意任何物质跳脸,一个人只要有所图就是可以被掌控的。她潜意识对他的占有欲越发强烈,与日俱增的关注也越发多。
这很危险。一个无面之人,一个注定见不得光的人,怎么能衍生出不该有的情感。
有点失控了。这种失控的迹象不应该出现在他身边,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好是纯粹的床伴,等她玩腻了就随时可以抛弃。被她轻浮的、轻佻的,佯装毫不在意地一笔带过。
所有不做卧底的日子,她就尽可能外出,多看看太阳,不能遗忘自己还有回到光里的权利。
有时候简坐在烂漫春光里,一个人插着口袋啃能量棒。冬去春来,故里逢春……有些参与秘密作战中牺牲的人,再也看不到第二个春天了,再开口说一句自己的真实姓名了。
像他们注定活在阴影之下的人,凝视深渊与罪恶斡旋,哪怕某天凝视得太久不慎坠入深渊也是极有可能的。简想握住了那只能将她拉出泥潭的手,却因为淤泥太脏,不忍污了少年太过干净的手,哪怕甘于沉没。
她不想成为导致少年英雄坠落的海妖塞壬。
赛斯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安搓手手的她:“……胆小如鼠,胆小鬼。”
简难得语噎,没有开口。赛斯直接抱住她余热未退的身体,闷声说了句。
“我困了,要睡觉。”
赛斯看她的表情不是对他没有感情,而是必须要克制自己的情绪,这是卧底长期以来的,心理防线高。他相信只要一点点时间、一点点空间,她就能像被哄着出洞的肥嘟嘟仓鼠一样靠近他。猎人都需要有耐心的。
这可是她教他的道理。
简还是很心虚,两个人道德感都很强,只不过一个外显,一个内化。
“赛斯,你没有生气吗?”
她还担心他会哭。克制地,委屈地,在他花瓣般的紫罗兰色瞳眸里兜兜转转。
眸似深海,为她而蓝。
她想着他就是水一样可怜的小猫。可不就是嘛,水做的,小哭包,眼泪都掉不完。
这个时候,她也摆出凄楚的模样讨好他,
少年闭着眼不看楚楚可怜的鼠鼠,故意冷言冷语:“生气什么?我哪里敢生气?神通广大的简前辈会允许你的小蠢猫跟你生气吗?”
她只能扒拉扒拉他毛绒绒的耳朵,猝不及防撞进少年似春山秋水的温软眼眸中,她不太肯定自己是不是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悲悯和哀绪,她告诉自己不能太深究。
少年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放在胸膛,像是要她听到那份热烈的心跳声,她的皮肤还是很冷,又变作荒火在他心口焚烧,一寸寸熬成最滚烫的蜜。他说:“简,只有这次允许你对我说拒绝……我会等你的。”
“我知道你肯定受过很多次伤害,我不想连我也发脾气践踏你的心,也不想为了不知道的事情安慰你,更不想草率介入你的过往。但是我可以像这样握着你的手回应,以后你的牢骚与撒娇像这类的东西……我都会接受。”
两个人沉默地僵持着,一个不肯多说,一个固执地不松手。简知道自己躲不掉了,小猫啊小猫,她的小英雄这么会爱人。
她从未见过的……这样的爱,这样温柔的爱。
简缴械投降一般抵着少年的眉心。
“赛斯,谢谢你。”
—
这天,简去和同样做暗探的同事交头。
临行前,对方问她一句话。
“你现在有归处了吗?”
男人笑着问她,又自顾自地回答。
“我有了。”
窗外掀动铺天盖地的风声,吹得绿萝花轻轻摇曳,像小猫的耳朵颤动。
“我也有,早就有了。”
女人笑了笑,如是轻声回答。
【理砂】漂亮冤家
调饮活动又被喂皇粮的产物。又名《谁家好人刚告白就求婚》《只有市场开拓部受伤的宇宙达成了》,原著向,9000+
0 序章
翡翠双手交叉撑着下巴,面容平和地对对面的砂金说道:“匹诺康尼之事算是了结,虽说波折重重,但到底是小胜市场开拓部他们一头。想来,你今天看到会上奥斯瓦尔多的脸色了,心中可痛快?”
砂金面色僵了一下,但嘴角还是止不住上扬。
为公司收复砂金母星茨冈尼亚是奥斯瓦尔多的成名之作。只可惜,埃维金被排除在了文明之外。之后大屠杀里,本该援助埃维金的“黑衣人”并未如期到来,被新闻声称将得到了人道主义救助的大屠杀幸存者,实际成为了奴隶市场上的商品。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调饮活动又被喂皇粮的产物。又名《谁家好人刚告白就求婚》《只有市场开拓部受伤的宇宙达成了》,原著向,9000+
0 序章
翡翠双手交叉撑着下巴,面容平和地对对面的砂金说道:“匹诺康尼之事算是了结,虽说波折重重,但到底是小胜市场开拓部他们一头。想来,你今天看到会上奥斯瓦尔多的脸色了,心中可痛快?”
砂金面色僵了一下,但嘴角还是止不住上扬。
为公司收复砂金母星茨冈尼亚是奥斯瓦尔多的成名之作。只可惜,埃维金被排除在了文明之外。之后大屠杀里,本该援助埃维金的“黑衣人”并未如期到来,被新闻声称将得到了人道主义救助的大屠杀幸存者,实际成为了奴隶市场上的商品。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但砂金并不觉得翡翠是在这点上闲聊,问道:“您是在提醒我奥斯瓦尔多盯上我了,最近不要得意忘形吗?”
美丽温柔的女士轻笑一声,“无妨,反正你一直这么惹眼,他们看你不顺眼更不是一天两天。只是你在匹诺康尼伤得不轻,而你的主治医生,拉帝奥教授,认为你还应该观察一段时间。又考虑到市场开拓部正在拿你基石碎掉的事在一些狂热份子间大做文章给我们施压,钻石决定给你批一段时间的医疗期。放心,不会扣你奖金的。我个人的建议是,你可以去博识学会那边修个学位,就当放个长假。”
“听起来我被流放了。”
“奥斯瓦尔多也会这么觉得。”
“所以,我是诱饵。”
女士捂着嘴角,准备起身离开,暧昧的眼神让砂金不明所以。在砂金询问的眼神中,她走出房间时,转身低声说道:“孩子,要多想,也要敢想。”
1 漂亮冤家
真理大学的新学期开始了。
一个更热情更短暂的夏天开始了。
草地上中一只孔雀忽然叫起,两三声撕破真理大学森林的夜,这痛苦的声音短促、苦涩、生硬,似真理医生课上的倒霉学生被作业折磨到丧失理智时发出的午夜尖叫。
“亲爱的教授,真理大学的教授都这么负责吗?倒也不必因为我翘了一节课,就特地过来一对一补习。”
“准确来说,你翘的是我每节课的第一节。你应该知道我的结课率并不高。”
砂金在对方金瞳的注视下,能用来存护的脸皮也有些扛不住。钻石的确是个好上司,为了保证砂金能拉拢真理医生,他亲自排了必修课,以至于他的课表上将近一半是拉帝奥的课。
他就是并非心怀鬼胎的公司高管,这要命的排课也足够地狱的。所以他逃课了。
但很显然,他这个坏学生没逃掉,被老师抓到了家里一对一补习。
不过砂金在拉帝奥面前尤其能屈能伸,况且,他还可以顺便试探了自己想知道的秘密。
无名的仲夏夜里,金色的光芒穿过树影,喧闹着越入真理医生的书房,把学者的简朴书房逼迫得辉煌华丽。
寂静的夏天已经快要过去,但砂金却一无所获。
倒也不能说一无所获,拉帝奥教授可以把深奥复杂的理论讲得深入浅出。而砂金也很喜欢学习,只是长久以来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所以,他一边如饥似渴地学习,一边谨慎小心地试探。
他看着拉帝奥手中《利尔他宇宙原理简史》,突然笑着开口打破了真理医生的讲述,“其实赌博也是一种概率云。”
“你还是忘不了你的概率游戏,赌徒。”
“毕竟这才是我的工作。不过说起来,亲爱的教授,你最近叫我怎么都不带‘该死的’这个前缀了。我都感觉咱们两个生疏了。“
智慧无双的拉帝奥先生,僵硬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的也不算毫无道理。粒子在没有观察者的情况下以概率云存在并弥漫于整个银河。但一旦有了观察者,这个概率云就坍缩成一个实际存在的粒子。而在大多数文明的科学发展过程中,这一发现颠覆决定论和因果论。
生命认识到了自己不能左右所谓的‘上帝’到底投不投骰子,只能选择接受现实或者不接受。而在面对这一问题上的不同态度,很多时候都决定了文明的走向。”
砂金眯着瑰丽的双眼,“就我而言,当然是希望神明也投骰子。只可惜扔骰子这个例子举的并不恰如其分。如果骰子的重心,抛出的受力,落地的瞬间的角度和触碰物体的材质之类的参数都是可知的,就可以推断出最终的结果,甚至不用全部,知道一两个即可。而这些信息才是赌桌上真正的筹码。”
“所以,你其实支持宿命论和决定论吗?”
“哦,亲爱的教授,你这就是在瞧不起一个赌徒的职业素养了,这个宇宙对我是,也必须是概率游戏。计算的基础是信息,没人能获得所有参数,因为计算这一行为本身也会影响结果。除非是博识尊在计算。”
拉帝奥看向砂金,盯着对方瑰丽的含笑容颜。
只可惜,那个笑,眼里没有,心里更没有。
“你知道了。”拉帝奥语气肯定。
砂金的声调卸掉了浮夸伪装,沉着而冷静:“我不清楚你用什么做筹码跟【钻石】交换,让我变相被关在你编织的囚笼里。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你对我的联觉信标动了手脚。你在切断我与外界的联系。我想知道理由,或者说,你希望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真理医生向前,逐步靠近了砂金。砂金望着对方,那双金红的眼睛依旧澄澈明亮,却参杂了太多不适合真理医生的情绪。
他在哀伤。
砂金有一瞬间不信任自己引以为傲的情绪感知。
在他质疑自己的刹那,他看到真理医生冷淡别过脸去,看着窗外树影后的紫色晚霞和窗边飞鸟。
随后,听到对方略显沙哑的声音。“托帕小姐最近找你去匹诺康尼帮忙。我会帮你向学校请假。”
话音刚落,窗外几根树枝精疲力竭地跌落。树梢上的飞鸟随之尖啸,那尖啸逼真无比,仿佛它不是军用探测的机械造物。
砂金被声音唤醒。
“先生?这位公司来的先生?”飒爽的女调酒师边擦高脚杯,边望向吧台边容貌绮丽的客人。
砂金回神,自嘲自己居然如此心神不宁。
他在匹诺康尼,为公司收复和维持家族关系之间的平衡,给翡翠打点下手。他在惊梦酒吧,寻找和这位调酒师深入交流的契机。但他刚才居然走神了。舒翁并未在意客人的失神,像对所有稀奇古怪地客人一样,将饮料推到砂金面前。
”一杯超甜口味的漂亮冤家,希望它能为您带来好的心情。它的语录是‘但那不过是你的梦中情人’。“
砂金摇晃着高脚杯,满是笑意地点评着,”下层梦蓝紫和上层白金碰撞在一起,质地柔软而梦幻,完美的搭配。“好像某人的发丝和眼眸。
舒翁撑着吧台,笑着说:”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是在夸这杯酒,而是想起了某个人。“
砂金看向舒翁,”为什么这么说?“
“就在不久前,我为一位先生也调制了一杯漂亮冤家。他当时的神情与你极为相似。也像是想到了梦中…”舒翁话音未落,就听到那位样貌瑰丽的公司高管大喊一声:“低头!”
“砰!”
玻璃炸裂,烟雾爆炸,火焰弥漫。
幽静宜人的酒吧瞬间无名的火力袭击。
舒翁边咳嗽边从从吧台底下拿起一个定制的一次性通讯器打开:“如您所料,拉帝奥先生。那些眼线动手。”
通讯器那边传来沉静的男声:“多谢。”
舒翁皱了皱眉:“不客气,我还没有谢过您帮我找到家族方法外的稳定怪物情绪的方法。不过,真的没关系吗?你的朋友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想来,这本就在他的赌局之中。”
2 群魔
砂金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
他被绑到一张电刑椅上,脖子上箍着铁圈。
房屋四面八方都是状似钢铁,但远比钢铁坚硬的筑材,仿佛将人困在一个死墓的棺材中。
砂金透过自己滴滴答答滴水的金发看着自己对面——一位身着公司制服的黑衣人。
“欢迎回到现实,砂金先生。”军靴叩击地面和变声器处理过的嘶哑声音回荡在密不透风的空间中,从四面八方穿透着砂金,让他太阳穴直跳。
砂金微张苍白的唇,声音依旧带着不变笑意:“市场开拓部的‘匠人’,久仰久仰。”
‘匠人’这名字听着文雅,但其实就是专门帮奥斯瓦尔多干脏活的部队。而他们把这些见不得人的差事,美曰其名为”加工“。
“看来这次我也是你们的加工对象。只不过,你们太着急了吧。匹诺康尼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我出事,钻石不会善罢甘休。”
黑衣人的声音通过变声器,变得格外沙哑难听,他说道:”身为赌徒,想来您也明白‘风浪越大,鱼越贵’的道理。再何况,您在大众视野已经消失了有一段时间了。想来您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好过。“
砂金表现出一种微妙的不甘,让黑衣人心满意足。
黑衣人轻笑,拿出一打在宇宙时代并不常见的纸质档案,直径撒向砂金。
数百的纸张如纷扬坠落,脆弱边缘在重力作用下割破砂金的面部肌肤。
黑衣人踩着脚步声向砂金走来,“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再也看不到在笑声掩盖下为世人忽视的任何眼泪了。”
在砂金的余光里,他可以看到那些纸张的内容,是他从「艾吉哈佐砂金案」到「匹诺康尼收复案」,一路上所有赌赢的成果。
“您看到那些纸上的内容了吗?”
砂金凌乱金发,形容狼狈,却依旧恣意,“看到了。在你手上,每一页都记载着我的胜利。”
“可惜,很快它们就会成为历史了。”
黑衣人话音刚落,砂金就感觉到全身被电流刺激的刺痛。在阵阵余痛里,变声器后嘶哑声响语气温和,“来做个交换吧,加入市场开拓部,你将重新获得你本该拥有的地位。”
砂金喘着粗气,笑着说道:“看来你并不了解我,我不做交换,我只下注。来下注吗?所有,或者一无所有。”
”砂金先生,您真是我见过最冷静的赌徒之一。只可惜,我没有自信在您擅长的领域比拼。但您为什么不听听我们的条件呢?还是说,您一路走来,用自己的命为钻石铺平通向董事会的道路后,还甘心被钻石卖给那位真理医生做禁脔?“
砂金张大眼睛,满眼不敢相信,但这次的惊讶却多少有些真心实意。按照计划,市场开拓部中的狂热份子在奥施瓦尔德竞选董事会席位的关键节点,必然会想要搞事情。而匹诺康尼局势尚没有被公司完全掌控,家族和钻石的博弈,梦境本身的不稳定都会形成明显的漏洞,让狗急跳墙的狂热份子觉得有机可乘。
狂热是利刃,但玩火总是容易自焚。他在赌,这些人会被自己和翡翠联手制造的“流放”假象所欺骗,从而尝试直接接触自己。
从现在来看,他一如既往地赌赢了,但中间出现了些微妙偏差。
这跟拉帝奥有什么关系?什么叫我被钻石卖给真理医生做禁脔?这种好事我怎么不知道?
母神在上,他除了故意纵容拉帝奥截断了自己通讯器的非必要信息之外,真的没有再利用教授了。
难道是翡翠给我加戏了?
黑衣人觉得自己敏锐地捕捉到了砂金的神情恍惚,“何必自欺欺人呢,砂金先生?现在人人都知道,维里塔斯·拉帝奥为了您可是彻底导倒向了战略投资部。应该说,不愧是以美貌和善于交际闻名宇宙的埃维金人吗?只可惜,您为他们拉拢到真理医生,他们转头就过河拆桥。”
砂金彻底沉默了,他知道拉帝奥和钻石达成了一些合作。但据他所知,这个合作是针对「真珠」手中黑塔空间站模拟宇宙的数据研究,跟他这个没受过义务教育的“文盲”没有半信用点的关系。
尽管对方言语与现实的差距大到让砂金怀疑此人实际上是个假面愚者,但他受过专业的训练,立刻开始反向套话:“我不明白,对于市场开拓部,现在的我有什么利用价值?”
大概是觉得自己攻破了砂金的心理防线,黑衣人走到他面前蹲下,态度礼貌亲切,好像刚才动用私刑的不是他。
“只是一个小忙。成功后您就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一个全新的,彻底摆脱奴隶标签的身份。”
“把你们的‘小忙’说来听听?“
“我们要真理医生手中的一份资料。有关天才俱乐部#79席卡尔德隆·查德威克开发的【虚数坍缩脉冲】。“
沉默,四下死寂的沉默。黑衣人并不着急,姿态从容而平静。
砂金坐在电刑椅上,低着头。他金色刘海后的长睫下垂,好像研究起了自己被水泼湿,凝成一团的毛毛领。
片刻后,他突然抬眸看向对方:“我其实一直很不喜欢这件外套的皮草毛领设计,浮夸到不协调,就像我自己,也难怪拉帝奥会嫌弃。但最起码,它源自斯利尔银貂,并不会被水打湿。可现在……它的原料是茨冈尼亚沙漠狐,一种现在当地人都不会用的劣质品……“
狼狈的囚徒抬头,声音低压,“你把我绑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就是‘欢迎来到现实’……但我们还在梦里,对吗?”
黑衣人掏出匕首指向砂金夺目的紫瞳,但那眼的主人没有丝毫闪避,眼睛只有冷静。
“回现实看看吧,你们没有办法接触现实中的我,我们也找不到你们。但你们在梦中把我控制地那一刹那,你们的现实坐标就已经在向外传输了。现在,欧珀应该已经到达您的身边了。真理医生最新的研究成果,喜欢吗?”
象征死亡的红色哗然出现,子弹翻滚着,怪叫着,穿过梦里的空气,穿透了黑衣人的心脏。血红的色彩从他的胸前背后喷向空中,像温热的雨撒落到砂金的面颊上。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化,梦境开始无声垮塌。砂金目送远处一无所有的苍白,那是他凝视过千万次的虚无。
然而,一声猫头鹰的啼鸣突兀从外界的林传来,低沉如夜眠、如遗忘。
砂金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虚空。
Take me away, Doctor.
3 今夜,星光灿烂
“我就知道我们默契十足,教授。那边已经收到市场开拓部的出头鸟的窝点坐标了吧。”砂金坐在入梦池里,看着拉帝奥的石膏头,笑着说道。
砂金尝试坐起,但失败了。真理医生此前跟翡翠等说砂金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在匹诺康尼工作并不是借口,再加上此次被人精神调控,他现在非常虚弱。
“怎么?我们无往不胜的赌徒开始难受了。”
“……拉我一把。”
拉帝奥踏入入梦池,一把将砂金横抱起来。砂金在瞬间的失重状态下,本能抱住了拉帝奥的脖子,但又迅速松开。他本想让对方放自己下来,但疲惫不堪覆盖了他的身躯,让他睡去。
在温暖的怀抱中,砂金做了一个真正的梦。
沙漠的春天来得很晚。刚刚熬过一场带着血腥气息的沙暴,似乎世界好容易才缓过劲儿来。但荒原上,东一堆西一堆,全是扔弃的尸体。
他踏着尸体向前,步入了良夜中的幽林迷宫,周围野兽藏在洞穴,随时会从黑暗中跳出来将他吞噬,然后……他来到迷宫的中央空地。
高耸的月亮下,是山丘上葱郁月桂笼罩的白色亭子,亭子里站着他的梦中情人。
这景色真美,美的让人万念俱灰。
他为什么万念俱灰?哦,他给学会策划的盛大骗局马上就要收尾,人群难以拒绝被“完美筑材”诱惑。但在眼前之人的神情告诉他,这个谎言已经被其戳破。
他已经看到自己满盘皆输的前景。
月下之人金红的眸子望向他,声音清朗,“我不是来戳破你的骗局的,我来见你只是出于好奇。我想知道,这场盛大骗局中唯一一个不是白痴之人的真面目。”
还是奴隶的少年并不相信面前人的说辞,冷冷回应:“看到我只是一个奴隶,肯定让您很失望吧?毕竟就算有这个把柄,一无所有如我,也没什么油水可供给你。但你现在把我供出去,也无法阻拦他们的狂热。”这是赌徒的垂死挣扎。
那人顿了片刻,随后向他所在之处走来。
月光下,来客白蓝色的古典长袍随着步履在微风下翩翩起舞,还伴着一两声轻笑。
谁在夜里的某处笑,无缘无故地笑,在笑我。
少年的笑声伴着赌徒的心跳,在夜晚奏响复调。
“我才没兴趣提醒那些白痴。他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个。奴隶的烙印的确被加诸你身,但你不是奴隶,他们才是。因为他们的奴隶印记被自己烙于灵魂之上。”
少年学者路过赌徒,在他耳边念着:“对了,我叫拉帝奥。维里塔斯·拉帝奥。”
赌徒回头,去追来客踪影。
只看到黑暗的森海与枯黄的荒漠被掩埋,唯留浩瀚宇宙——
今夜,星光灿烂。
梦醒。
“醒了,睡美人?”
砂金睁眼就是一颗特立独行的石膏头,让他从和拉帝奥的初遇回忆中,立竿见影回归现实。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单人床上,窗外是死寂的宇宙,陨石带在远处漂浮。
砂金确定在拉帝奥的宇宙飞船上,别问他怎么知道这是拉帝奥的私人飞船的。
石膏头发出动静,“我以主治医生的身份给你请了病假,歇着吧你,该死的赌徒。”
“拉帝奥,我有事跟你说。他们这次这么狗急跳墙,不仅仅的是为了匹诺康尼和董事会席位。它们真正的目标还有你,关于一位天才俱乐部成员……”
“我知道,天才俱乐部第79席查德威克先生,他曾为公司开发过【虚数坍缩脉冲】。但发现公司对该武器的滥用后,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资料销毁。被公司抓住后,被家族和公司,或许还有流光忆庭困在了匹诺康尼的梦中,就在黄金的时刻。你在梦里挑衅虚无令使的时候,开拓者找到螺丝星的君王把他救出去了。出于某种原因,螺丝咕姆因为此事找到了我,希望我能配合他们试探一下这件事在公司内部,究竟是哪个部门幕后主导。”
拉帝奥言尽于此,但砂金却自动补全了剩下的全部内容。拉帝奥曾经为公司开发过某种对星武器,而在成功开发后,拉帝奥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反而有些消沉。
“那个对星武器的最初目的,其实是复刻【虚数坍缩脉冲】吗?所以,你在根据他们提供的资料,在研究过程中,就已经推测出了那位天才的大致结局。而你当时之所以不开心,不是因为发现自己进不了天才俱乐部,而是经由那位天才的经历,你发现自己纵使名列天才之中,也无法实现理想。“
拉帝奥摘掉石膏头,提着医疗箱站在床边,宛若落日熔金的眼望着躺在床上的砂金,面色深沉。他问道:“除此之外呢?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比如我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如果你赌输了,如果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那就是死局。“
“害怕豺狼,便不敢跑进森林来吗?赌输了……就再下注啊。”砂金满不在乎地对学者笑着,眼看拉帝奥真的要生气,砂金敏锐直觉让他立刻正经起来,”好吧,毕竟我也利用了你来让市场开拓部的眼线认为我被钻石抛弃,虽然中途出了点意外,但整体上来说我也达成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正巧也和市场开拓部和流光忆庭有些关联。真珠从黑塔空间站取回的模拟宇宙数据相关,边际贸易战争那部份。你跟真珠一起解读那部份数据,应该能猜到我本来的目的是什么吧。“
“根据模拟宇宙【黄金与机械】中的模拟数据,在第一次帝皇战争期间,『政宣部』特劳拉•法恩莎与她身后追随着四大『护卫队』掌握着古老的『精神调控』。法恩莎擅长激励和演说,帮助公司极速扩张,『护卫队』则非常擅长策划谋杀。而与她合作的势力,恰巧就是流光忆庭,大概率也拥有在梦境穿梭的能力。“拉帝奥冷笑道,”原来如此,那些擅长『精神调控』的护卫队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在漫长的历史中逐渐被市场开拓部吸收。战略投资部作为伴随万界之癌而兴的新部门,想要和市场开拓部抗衡,了解他们的底牌的确很重要。看来你又赢了一局,赌徒,你已经为钻石提供了那些‘匠人’的位置信息,而你现在也知道【虚数坍缩脉冲】可能是由市场开拓部主导研究。他们的底牌一次少了两张。“
砂金笑嘻嘻地拉着学者的衣摆,不着调地问道:“老师,我表现的不错吧。有没有奖励?”
那是没有表演地,真心实意地笑容,埃维金人天生瑰丽的容颜和明亮的八重环眼,让拉帝奥脸感觉遭遇诱惑。
“我可没教你把命当作筹码抛却在赌桌上。你这个……坏学生。“
砂金发现拉帝奥最近好像对自己态度好了不少,觉得对方可能没有自己猜的那么不喜欢自己,所以抓紧机会得寸进尺。他把纤巧的下巴放到对方颈窝里,故意在对方耳边呼气:“我没有赌命。我可是乖乖去点了那杯漂亮冤家,好让教授及时收到那位调酒师小姐的通风报信。教授你不可能不来救我的,不是吗?”
砂金本以为拉帝奥会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随之暴怒,但对方却意外地沉默了,然后点了点头,还顺手给砂金往上拉了拉被子,捻了下被角。
这种超出意料地发展,让砂金心跳加速,让他开始习惯性插科打诨:“教授,你今天这么温柔,我快要以为你喜欢上我了。”
“是倾慕你。”
4 My Bright Star
爱有很多种表达。直白轻巧点,就是喜欢;婉约文雅些,就是‘月色真美’。但无论如何,“倾慕”这个词都太沉重了。
沉重到,砂金无法言顾左右而言他,只能被学者身体和灵魂的热浪双重压铸到床铺里。
始作俑者覆盖到他的身上,健壮的双臂圈住赌徒略显单薄的身躯。
他被拉帝奥关在怀中,只能听到对方在自己耳边呼吸,轻语:
“第一次见到你,源于我对那场诈骗案策划者的好奇。我记得你赤着脚,在黎明前的深夜,独自一人跑过学会湿漉漉的青草地,金发上沾着夜间露水。我故意站在最显眼地白亭子里,希望能让你发现。你果然停下了。你当时在月光下抬头,像一本打开的书。只可惜,我没有来得及阅读。
第二次,我就只能看见书的封皮,华美精致,严丝合缝地藏起了书的内容。我知道他需要用那封皮去保护自己的,可是我不喜欢……但我更不喜欢他总是呆在火堆边上。我看着他参加一场又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豪赌,那是他赖以生存的方式。我明白他是一个真正的赌徒,而真正的赌徒是虔诚的。我们拥有着各自的命运,本是个不相干地按自己命运生活的独立个体……可是在某个凝望宇宙的瞬间,我由衷希望宇宙能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流动。“
砂金从来没有听过拉帝奥在课堂之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但他被拉帝奥藏在言语中情感的浪潮击溃。他无法自控地回抱住埋在他肩窝的学者,一如既往地残忍解刨自己:
“可……在你面前,我……我很自卑。不是什么奴隶的身份,我知道你不在乎这行。只是你的高尚与理想只是存在在那里,就将我唯利是图的卑劣本性照的无所遁形。我一直知道,你生气是因为觉得我不信任你。你介怀在匹诺康尼的计划中,我把你的背叛作为设计的一环。但说到底,你所做的一切本就比我更重要。我做什么都不过是为了公司利益,但你所换取的知识总是可以用来帮助更多的人。我失败了,大不了沦为奴隶,或死去。但你获得了星核的知识,或许可以帮助学会解决万界之癌,拯救众多无辜生命……漫天都是繁星,你凭什么低头看见我呢?”
“但你对家人的爱与我的理想并无高低。“拉帝奥收紧手臂,将比自己小上一圈的赌徒完全收入怀中,”卡卡瓦夏。”
“什么?”
“我知道,你爱家人胜过你自己。我也知道……你所做一切只是希望能骄傲地站在他们面前,希望能完成对市场开拓部的复仇。我很羡慕他们,我也想成为你的家人,至少让你成为我的家人。”
学者起身,单膝跪地。
他从掌中变出一枚白金色的戒指,设计如最幼嫩的月桂枝圈成指环,极具几何简约美感。
“砂金先生,请问您愿意成为维里塔斯·拉帝奥,也就是鄙人,相伴终身的家人吗?”
砂金的脑子嗡的一下空白,他觉得自己再次被虚无令使的利刃砍中。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点了头,月桂戒指稳稳处在了左手无名指指根。
学者吻了吻赌徒的指尖,“我们是家人了,对吗?”
砂金觉得自己在拉帝奥面前输的一无所有,只好咬上对方的唇以做出回答。
之后发生的一切便水到渠成。
呼吸被吻烧化了,谷中升起湿气,千百种的汁液在肌肤摩挲中沸腾,彼此灵魂穿过对方人生的镜厅。自我之外,一切图景幻化展现出新的意义。在产生新的连接过程中,砂金意识逐渐溶解,最后只记得飞窗外死寂的宇宙突然闪烁起明亮的星,但却随着自己跟随拉帝奥。失去意识前,他只记得一空繁星,好像在骰筒中摇晃。
至少这个夜晚,世界是肥皂泡,是歌剧,是欢闹的荒唐。
拉帝奥回来时,砂金还在床上睡的很熟,面容恬静柔软。他本想叫对方起来吃口饭,补充一下过度运动后的能量,但最后还是没忍心,只好亲了亲爱人金灿的发。
他将手中特殊材质铸造的盒子放在床头柜子上,将其打开。
本已破碎砂金的基石被湛蓝色的相位灵火以相位技术粘连在一起。裂痕难以消除,却比原先更加明亮,仿佛明亮的星——但并非孤独地在夜空闪烁高悬。
看着爱人的睡容,从不贪恋床铺的勤恳学者突然想赖下床。
飞船在宇宙中向目的地流浪,拉帝奥躺在砂金身边。对两个成年男性略显狭小的被窝,严严实实将冷空气隔绝在外,想宇宙中的宇宙,果实中的籽核。
学者伸出手掌,与赌徒放在枕边的手十指相扣纠缠。
窗外就是宇宙漫天繁星,但此时此刻,他只想低头看看人间。
不信神的学者在赌徒耳边低声默念祝辞:
“愿我们的诡计永不败露;
旅途永远坦然;
血脉永远鼓动;
愿你三度为我阖眼;
你好,卡卡瓦夏。”
你好,我的梦中情人,我的漂亮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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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梗)资料:模拟宇宙【黄金与机械】,树海归于宁谧(查克威尔任务),陀思妥耶夫斯基《群魔》《赌徒》,黑塞《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济慈《明亮的星》,《盗梦空间》,《流浪地球二》
【佑灰飞行棋大挑战丨棋盘彩蛋】 ANSWER
/现背1.4w+HE一发完
“你是我问题的所有正确答案。”
Part 1
集体旅行定在三月初,出发的时候大家都回宿舍了,只不过有的人是刚回,有的人就没走。出发的时候分了四辆车。今年开始,很多人都有驾照了,队长的意思是,这样的话,来回一趟可以换一班司机,不至于那么累。
决定要出门旅行这事儿提了好久,真的要去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讨论的时候七嘴八舌。文俊辉没提任何意见,测MBTI,他是标准的P,完全不掺一点灰色地带的体验派,最不擅长制定计划,于是就听他们决定。
地点,住所。去几天,怎么去,怎么回。吃什么。
全圆佑从洗手间回来,坐到...
/现背1.4w+HE一发完
“你是我问题的所有正确答案。”
Part 1
集体旅行定在三月初,出发的时候大家都回宿舍了,只不过有的人是刚回,有的人就没走。出发的时候分了四辆车。今年开始,很多人都有驾照了,队长的意思是,这样的话,来回一趟可以换一班司机,不至于那么累。
决定要出门旅行这事儿提了好久,真的要去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讨论的时候七嘴八舌。文俊辉没提任何意见,测MBTI,他是标准的P,完全不掺一点灰色地带的体验派,最不擅长制定计划,于是就听他们决定。
地点,住所。去几天,怎么去,怎么回。吃什么。
全圆佑从洗手间回来,坐到他身边。他往旁边挪了挪,全圆佑就当没看见一样的又往他身边凑。
他就不挪了。大拇指把手机屏幕摁亮,看到锁屏上当下的时间。然后又把屏幕摁灭。
崔胜澈提了个饭店,全圆佑在查具体信息,怎么预定,预定了有什么菜,价格怎么样。
他是标准的J,文俊辉歪头看着他滑动手机屏幕,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
就想,大家好像真的都长大了啊。
最后还是决定去了一个海边,冬日的海,卖很多当季的海鲜。出发前崔胜澈说他们吃饭的时候还可以给圆佑点炸鸡,他们吃海鲜,全圆佑吃炸鸡。老六非常无语地看着他,文俊辉缩在角落里窝着,身上挂着好几个听热闹的人,闻言看向他,勾起一个笑容来。
他最近不怎么经常笑。胜宽靠着他,看到这个笑容还一愣。小橘子难得反应迟钝,文俊辉问他怎么了,胜宽才摇头,恍然初醒一般笑了。
“俊哥还是笑起来好看。”他重新抱着他的胳膊靠住,文俊辉看到尹净汉把视线投向他们,听到自己身边的夫胜宽接着说:“你要开心啊,文俊辉。”
李灿听到这句了。他丢了手机,挤开全圆佑抱住他的另一条胳膊,夹着嗓子学夫胜宽说:“你要开心啊,文俊辉。”
尹净汉看向他,文俊辉无奈地和他对视,两个人都笑了。
他们集体旅行都订民宿,这次也是崔胜澈订的,老板是他朋友,说甚至可以不收他们的钱,走的时候收拾一下就行。全圆佑一直搞不懂他哪来这么多能玩能吃能喝的人脉,像是能一边跟他们在练习室跳舞,一边搞定所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崔胜澈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于是干脆忽略,把手机丢给他,让他挑酒。
全圆佑不喜欢喝酒。但他很会挑,他弟弟比较喜欢喝酒。
民宿分上中下三层,有个能烤肉的院子,有个能收拾海鲜的小池子,还有一个只有一张床的小阁楼。他们人多,进了门就乱哄哄,到了以后放下行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会,他们得分房睡,打地铺,除了几个睡眠质量差的自动一间,其他人抽签定房间。
很意外地,文俊辉抽到了阁楼。
阁楼层高很低,上楼的时候几乎不能站直,但是单人间,有单人床,还有一个不大的床头柜。前几年巡演,分房间也是抽签,文俊辉在抽单人间这件事上一直没什么运气,没想到这次反而能行。
抽完签,大家就都在收拾行李了,楼下乱糟糟的,木质阁楼隔音很差,他坐在地板上,把耳朵旁边的发丝挽起来,去接珉奎给他拿上来的行李。
阁楼也有好处,起码地暖特别足。很暖和,他在这儿可以只穿短袖。窗子是三角形的,蛮大一块,从窗户往外看,能看到初春时仍然寂寥的、灰蒙蒙的海。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翻出手机。
晚餐还有时间,崔胜澈说给他们每个人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他没买菜,刚刚在和净汉决定是订菜还是去买,两个人合计了一分钟,选了后者。
这里临海,海鲜市场便宜新鲜,再加上,天气还好的时候,尹净汉喜欢出门走走。
有的人去踢球了,有的人去买菜,有的人说要在附近转转,找健身房和咖啡厅。找咖啡厅的那几个自动接受了外卖服务。scoups让他们挑点甜点回来喝酒吃,洪知秀就说要去买菠萝。
如是鸡飞狗跳地决定好,该出门的出门,该开车的开车。房间就忽然空下来了。民宿里剩了几个都是不爱动的。文俊辉靠在床上回消息,家里人的,回国内工作那段时间认识的工作人员的。没过一会儿,圆佑就来了。
他进他房间一直不敲门,阁楼的门也没锁,他推开虚掩的木门,走过来的时候弓着腰,看上去像个老爷爷。
白T恤,卡其色的睡裤,光着脚。眼镜本来架在鼻梁上,被他摘下来,放到文俊辉的行李上。
阁楼有一股木材的香气。
文俊辉看到他来了,却也没说话,他知道全圆佑会自己找地方呆着。
果不其然,摘下眼镜后,全圆佑就在他胳膊旁边找了个地方靠住。
他过年的时候剪头发了,此时短短的,柔软的贴着手臂,像某些多毛的小动物。
“能一只手玩手机么?”全圆佑说:“我想抱着你。”
文俊辉依言松开了右手。全圆佑拉起他的胳膊揽住自己的肩膀,然后躺在他的脖子旁边。
“你要睡吗?”文俊辉摸了摸他的头,眼神依然放在手机屏幕上。
“不想睡。”全圆佑去捉他的手,放到自己的眼前握住:“我就靠一会儿。”
“这里比想象中暖和,”文俊辉笑了,他终于舍得把目光移一点给他了:“……感觉你这样躺一会儿,就要睡着了。”
全圆佑摇头:“我会努力不睡的。”
文俊辉就没再说话了。他继续滑动屏幕,消息回完了,国内在过节,今天兴许得不到回复。
他开始看一些没有营养的新闻或者微博。全圆佑握着他的手把玩,文俊辉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手指很长。而全圆佑的手指是细瘦的。
“看什么呢?”文俊辉终于装不进去了。他放下手机,问他。
“看你的手。”全圆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
他亲了亲文俊辉的手心,懒洋洋地说:“……俊尼的手,是弹钢琴的手呢。”
“很漂亮。”他仰起头,第无数次的说:“我第一次看到你弹钢琴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呢。”
“为什么?”文俊辉问。
“因为太好看了。”全圆佑理所当然地说。
文俊辉沉默。全圆佑就笑了,他仰起头看他,果然看到文俊辉耳朵红红的,一脸不知道如何作答的表情。
——特别容易害羞。
一害羞,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文俊辉最终也没憋出来任何回复。他打了他肩膀一巴掌。力度很轻,全圆佑“啊”了一声,但是笑着的。
文俊辉就锁住他的喉咙,把自己的脸埋到他的颈窝里。
全圆佑拍了拍他的手臂。低下头,亲吻他的手指。
从手指,一直到掌心,然后是手腕。
他很难想象,这只他能这么轻易握住的手,可以那么灵活而美好的跳动在黑白的琴键上。
他可以弹奏出那么多晦涩而优美的音乐,文俊辉却从来没有因此而自豪过。
他很谦逊,也有些自卑。恰到全圆佑喜欢的那种好处。
前几天文俊辉做饭的时候还把自己的手割伤了。甚至他都没有把这回事告诉全圆佑,还是崔瀚率吃晚饭的时候提起问他手上的伤好了没有,文俊辉瞥了他一眼,下意识把右手藏起来,然后笑着说,早就好了啊。
其实就是削皮的时候切了一个小口。
他再次瞟了一眼坐在桌旁的圆佑,后者盯着手机,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但吃完饭,要洗碗的时候,全圆佑忽然来到厨房,不由分说的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接过他手里的洗碗巾。
不怪全圆佑生气。自只身一人来韩国开始,在文俊辉眼里,凡不需要打麻药做手术,都是小伤小病。有次是练舞扭伤了手腕,肿的很厉害,结果他就当没这回事,用衣服裹住了继续跳,跳到拿水杯都发抖。
当时他们是在分小组练习,在他的手彻底提不了重物以前终于被权顺荣发现了,比他还要小的小队长跟经纪人说了一声以后拎着他去做检查,解开衣服才发现,手腕已经肿的快有三个那么高了。
医生一边帮他处理,一边责怪说,幸亏来查了,不然这样下去,弄不好,还会留下病根呢。
回去以后差点吵架,也没吵起来。文俊辉擅长插科打诨,只要他不想吵,没人能跟他真的吵起来。
全圆佑是后怕。
他明明知道他手腕疼。他们住对床,晚上睡觉的时候,文俊辉睡着了没意识的时候,甚至会疼的小声哼哼。
但他说自己是扭到了,全圆佑就以为,他真的只是扭到了。
幸好现在他的手还是完好的,依然能弹钢琴,依然能完成那些复杂的舞蹈动作。全圆佑喜欢看他弹钢琴的样子,他会偶尔光顾宇宙工厂,woozi喜欢听着他弹的钢琴睡午觉。
他弹的时候,全圆佑就默默坐在角落里,看着他。
全圆佑从他的手指亲到臂弯,然后黏黏糊糊地去亲他的耳朵。
“我刚刚锁门了。”
全圆佑在他耳边低声说。
一般他这么说时候暗示性都很明确。文俊辉看了眼窗外,天还是亮的。
“不行。”文俊辉就犹豫了,躲了躲,扯出一个理由:“什么都没准备呢。”
全圆佑没说话,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盒子塞到他的手里。
文俊辉低头看了一眼,立刻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
“刚刚收费站买的。”全圆佑笑着亲他,唇齿相依,又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姿态,说:“我好想你。”
过年到现在,真的挺长时间没见了。平时发短信打视频,也不多,他们都忙,文俊辉甚至是一个人去做的近视眼手术。
然后回宿舍,集体生活,行程紧锣密鼓。大家都聚在一起,鲜少有亲近的机会。就算有,他们也都太累了。
他这样完全是犯规的。文俊辉躲不开他的眼神,他们凑得很近,被子里的世界很暖和。
“……来得及么?”文俊辉动摇了。
“来得及。”全圆佑撑在他身上,笑着说:“我跟coups哥说,吃完饭我刷碗,让他们做饭的时候别来吵你。”
文俊辉感叹:“有备而来啊。”
全圆佑忍俊不禁:“是啊。”
“所以,”他舔了舔唇,接着问:“行么?”
/
窗外,依旧是初春的海。
民宿很空。二楼没人,一楼的人正用耳机听音乐。
钢琴家的手与他的十指相扣。
呼吸是紊乱的,交错又抽离。
窗子上开始起白雾,外面的天气确实很冷,好在阁楼的地暖很足。
落日以后,开始涨潮了。
Part 2
晚饭前文俊辉先去二楼洗了澡,两个人轮流洗的,他洗的时候,全圆佑在阁楼换床单。垃圾袋被他们收起来塞水瓶子里丢到窗外的垃圾桶里了,文俊辉做贼心虚,特怕全圆佑扔偏。
不过还好全圆佑扔的很准。文俊辉舒了一口气,他侧身撑在窗前,身上的肌肉柔韧而分明。
很好看。全圆佑捏了捏他的腰,跟他接了一个黏糊糊的吻。
崔胜澈和尹净汉去买的酒,十三个人,十箱啤酒,一瓶威士忌,一瓶伏特加,一箱烧酒,软饮若干。
下楼那一刻,全圆佑就明白了,今晚的目标是谁也别活。
金珉奎悄悄把自己口袋的解酒药剂塞给小八,后者看着他,无奈地笑了。
“医院距离这儿远么。”全圆佑真心实意地说。
“怎么了?”崔胜澈正在清点食物,闻言抬头:“你受伤了?”
“没。”全圆佑摸了摸旁边那一整瓶的威士忌,“我就是感觉有人要酒精中毒了。”
晚饭还是文俊辉做的。能做饭的每个人都去做了,后来喝大了,有的人胃不舒服,他又去煮了汤。
他酒量特别好,脸红,但不醉,全圆佑一个劲儿地灌自己矿泉水,文俊辉从厨房回到地毯上窝着,全圆佑就凑过来,躺到了他的大腿上。
“你要没了?”文俊辉拿着手机笑。
“嗯。”
全圆佑看着他,世界模糊而浪漫,脸很热,但好像不是害羞。
他抱住文俊辉的腰,没说话,就那么抱了很久。
/
还真喝完了。
全圆佑有的时候想,他们这帮人能聚在一起,真的是有理由的。
清晨七点半,酒局正式结束了。他被文俊辉带回床上去。一个小时前有人在其中一个卧室里吐了,尹净汉睡前去收拾来着,但味道没有立刻散,所以暂时不能睡人。
收拾好以后尹净汉回客厅把coups拖回房,问文俊辉能不能让圆佑在你那儿睡一晚,文俊辉点头,让他早点睡,别担心了。
上楼的时候,文俊辉就背着他,一步一步往上走。
他经常背他,从出道前好像就这样了。他身体好,全圆佑身体差,当时宿舍住五楼,没有电梯,全圆佑发烧了,走五楼会咳嗽到嗓子发甜,文俊辉就只让他走到二楼,然后自己蹲下去,背着他。
背上的人好烫。背上的人搂着他,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难受么?”文俊辉往阁楼走。他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难过。
全圆佑摇头。
文俊辉就笑,忍下情绪,轻声说:“你是不是重了。”
全圆佑也笑,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
其实全圆佑没怎么喝醉。他只是想装一会儿酒鬼,好跟文俊辉再亲近一会。
文俊辉身上很热,手指却是凉的,他被好好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文俊辉把手机充上电,然后躺到了他的身边。
九点,文俊辉惊醒了一次。
十点半,文俊辉又惊醒了一次,
十点五十。文俊辉惊醒了第三次。
不知道是因为酒后还是因为新环境,他连做了三个噩梦。最后一次全圆佑终于被他吵醒,下意识握住他的手,看到文俊辉一脸怔愣地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他一身的汗,全圆佑觉得头很痛,但清醒了很多,就问他:“怎么了?”
“没事。”文俊辉回过神来,他脸色极差地摇了摇头,勾起一个笑容来:“我不睡了。”
“做噩梦了?”全圆佑皱眉。
“嗯。”
全圆佑咬了咬唇:“你好久都没做噩梦了吧。”
“……嗯。”
“我没事。”文俊辉重新躺下来,抱了抱他,说:“你继续睡吧,别担心我。”
“你脸色好差。”全圆佑说。
“我真没事。”文俊辉笑了。
全圆佑就没再继续说话了,他张开手臂,文俊辉躺进他的怀里。
很像2022的后半年,文俊辉忽然多梦,身体疲惫但无法入眠,整夜睁眼到天明。
全圆佑就抱着他。
他睡的依然很艰难,但总比一个人要好一点。
可就算他自己已经糟糕成这样了,他还是每天中午都会去宇宙工厂。李知勋那段时间状态特别不好,大家都知道他喜欢文俊辉这样的人,文俊辉也知道。
所以,他每天都会坚持去宇宙工厂。坐在那儿玩手机,偶尔弹一会儿钢琴。
他在的时候,知勋脸上的笑容总会多一些。
好像最难的时候过去以后就好多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起码在全圆佑的认知里已经很久没有。
文俊辉靠了他一会儿。全圆佑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过了很久很久。
很久,他才感觉到,俊尼像是终于又睡着了。
/
第二天大家都是下午才醒的。日上三竿,厨房里有汤面的香气,有人煮了牛腩,加番茄,又在徐明浩的建议下加了一点点醋。饿了一天的人纷纷被香味吵醒,文俊辉做了一大锅,摆上桌子,然后上楼,把还没起床的人一个个叫起来。
民宿很大,但人也多,清理起来速度快。文俊辉做了饭,所以可以不刷碗,最小的那几个又在厨房里因为清扫的事情拌嘴了,全圆佑跟崔胜澈开了一局游戏,他三局只输一局,所以coups去拿可乐,他打了个滚,翻身滚到文俊辉的身边。
文俊辉在扒橘子吃。他过来,文俊辉就剥开果肉,喂给他。
“甜么?”
全圆佑点头。崔胜澈回来了,他就又翻了个身,回到手柄的位置去。
今天大家小酌怡情,晚场吃烤肉和火锅,煮了三锅,烤了两盘。海边的民宿特别浪漫,可以在沙滩上放烟火。文俊辉丢了拖鞋去踩海水,大冬天,特别特别冷,然后和李硕珉在浅滩上互相推搡。
有人在玩沙滩排球,有人在弹吉他。有人只是发愣。
他玩的很开心,兴许是冻得没知觉了,索性提着拖鞋踩着海水走。
DK被叫回去煮面了,他就自己继续往海里走。
韩国临海。文俊辉看海的时候,有的时候想,兴许从这里游到对岸,就能看到深圳的灯。
他就想,深圳的灯,在首尔能看得见吗?
忽然有一个人,从身后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臂。
他回头,是圆佑。
认识这么多年,他很少见圆佑表情这么紧张的样子,像是惊魂未定。连声音都是抖的,低沉而干涩。
“俊尼,”
文俊辉看到全圆佑朝自己笑了笑,但他笑的特别难看。
“要吃饭了。”全圆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跟我回去吧?”
“好啊。”文俊辉眨了眨眼。
他的头发被海风吹乱了。文俊辉就笑,抬手帮他整理刘海。全圆佑立刻低下头方便他整理,文俊辉才发现自己特别冷,低下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海水已经快要没过自己的胸口了。
“吃饭就吃饭,”文俊辉沉默了一下,笑了:“……你干嘛这么严肃?
全圆佑握着他的手,握紧,然后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
“没事。”全圆佑松了口气,也笑了:“就是刚刚还以为你走丢了。”
“这边儿晚上特别暗。大家要吃饭了,没见着你,还以为你丢了。”
“我怎么会丢啊?”文俊辉弯着眼睛。全圆佑笑不出,就看着他。文俊辉就清了下嗓子,摸到他的手握住,晃了晃,正经说:“……我不会丢的。”
他们往回走。衣服全部湿透,手上全都是海水。
“没关系。”可全圆佑的手是热的,在注意到他的视线的那一刻,他就开口说:“我们回去换衣服。”
文俊辉没说话。全圆佑抿了抿唇,他停下来,忽然转身抱住他。
文俊辉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能看到海岸了,穿着羽绒服聚在一起的队友,大部分都坐在座位上了,看上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在烤肉,在分菜,在喝酒。
可近视手术太成功了,他还是能清晰的胜宽担忧而通红的眼睛。
“我们回去换衣服。”全圆佑亲了亲他的鬓角,重复了一遍:“……道兼煮了拉面。你陪我吃点好么?”
文俊辉沉默。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那么远了。
夜里的海特别黑,灯塔的光不够亮,扫过去的时候,他像是真的快要被淹没。
文俊辉抬手回抱他。全圆佑抱他的力气特别大,可能是因为冷,他一直在发抖。
文俊辉就想,自己好像是真的吓到他了。
/
今晚没有酒鬼,有的人在聊天,有的人要早睡。文俊辉是早睡的,他可以透过阁楼的窗子看到窗外沙滩上的篝火,成员们的谈话声窸窸窣窣,是一首天然的助眠乐。
他躺下看小说,没两分钟,圆佑就上来了。
他自然而然地找地方躺下,文俊辉给他让了让位子,两个人就并排躺着,各干各的。
“你不回去睡觉吗?”文俊辉轻声问他。
“不回。”全圆佑一动不动地回答:“你这儿暖和。”
“哦。”
“你要睡了吗?”
文俊辉看了眼时间:“要吧。”
“那你睡。”全圆佑翻身面对他:“我等你睡着再走。”
“还要走?”文俊辉笑了:“你担心我?”
全圆佑无奈:“没有。”
他抿了抿唇,嘴硬的重复道:“真的是因为你这里比较暖和。”
文俊辉闭上眼睛,笑了。
他默默的从被子下摸到全圆佑的手,后者立刻回握。
这几年文俊辉好像变了很多,之前他很粘人,粘人到全圆佑有的时候觉得他是不是有些精力过剩。可他现在太安静了,好像没有闲心、也没有力气,去做那些之前他经常做的事情。
全圆佑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到疲惫的存在感如此清晰可闻。
“你别走了,在这里睡吧。”文俊辉说:“我的床很大的。再不济,你打个地铺。”
“不用。”全圆佑想到很早以前文俊辉经常开玩笑对他说的一句话:“我有你就够了。”
文俊辉被他逗笑了,他睁开眼睛,重复道:“圆佑有我就够了?”
“嗯。”
全圆佑吻了吻他的手,破天荒如此直白道:
“圆佑有你就够了。”
/
“为什么不开心呢?”
“我没有不开心啊。”
“……回中国的时候,过的好吗?”
“过的很好……”
“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一定要和我说啊。”
文俊辉笑了,点点头:“知道了。”
全圆佑躺在他身边。他握着他的手,文俊辉却翻了个身,背对他。
全圆佑侧过头看他,他看不见文俊辉的表情。
外面的成员好像在玩游戏,他们提到了文俊辉的名字,阁楼上的两个人都听到了夫胜宽和李灿兴奋的声音。
“胜宽真的很想你呢。”圆佑听着,看着他背对自己的后脑勺,笑着说。
文俊辉没有说话。他通常会回答的,但那天莫名其妙地没有。
他们就这样沉默了很久。
全圆佑试探地摸了摸他的肩膀,他没有躲开。全圆佑就从背后抱住他。
“是我最近做错事情了吗?”全圆佑轻声问。
文俊辉摇头。
他犹豫了一下,才转回来,抱住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他的脸上湿湿的。全圆佑不敢碰,他试探地亲了亲,文俊辉却迅速低下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俊尼……?”全圆佑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锋利的细线抽紧,又酸又疼。
文俊辉还是不说话。
全圆佑就等。等他的肩膀不再起伏,等他的呼吸恢复。
全圆佑闭上眼睛,低声说:“……你给我唱首歌吧。”
文俊辉想了想,就唱了。
他唱的是一首中文歌,很悲伤的曲调。
——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有悲伤。
——所以一切还是幸福的模样。
——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
——所以随时可以为你疯狂。
他唱的很慢,就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
回宿舍的时候全圆佑开车,文俊辉坐副驾,他一直拿着手机,最近总在频繁地用全圆佑不熟悉的语言发消息。徐明浩好像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们吵了一架,用中文吵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是怎么了,两个人也不说,结果就是他们两个最近关系闹得非常僵。
那天文俊辉落海回来换衣服,走出门的时候徐明浩陪全圆佑在门口等他,他走出来,徐明浩忽然紧紧的拥住他。
他们说了几句话,全圆佑听不懂。文俊辉像是做了一个决定,徐明浩无奈地看着他,最后笑着点了点头。
全圆佑没敢问是发生了什么,但他一直戴着俊尼妈妈送自己的红绳。
他最近有种预感。
文俊辉好像要走了。
这种感觉显然不只有他有,所有人似乎都有,但没有一个人敢问。回宿舍以后大家纷纷去补觉休息,文俊辉还在回消息,看密密麻麻的文档和材料,经纪人来宿舍找他,他去公共区域,讨论了整整一个下午。
晚上的时候崔胜澈被叫去开会了。文俊辉也去,在门口等他,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握住他的手。
他们的队长有种魔力。
他总能用一个动作就让人明白,他会将人留住。
全圆佑一直没有说话,他没有搭话,没有问文俊辉在做什么,也没有打搅他。胜宽忍不住来问了一次,文俊辉开着玩笑敷衍过去,他也没说话。
他就一直坐在那儿,玩手机,把naver点开,又把naver关上。
其实是心不在焉,可他没法让自己开口。
他怕自己留住他。
更怕自己留不住。
开会回来以后文俊辉就去睡了,全圆佑在客厅等他,文俊辉脱了鞋丢了外套就来牵他的手。全圆佑游戏都没关就跟着他进了屋,后者更是一句解释也没有,直接拉着他扑倒床上,然后扯着被子把两个人盖住。
他好像就要这么睡了,甚至牛仔裤都没脱。全圆佑抱住他的腰轻轻拍了一下,低声道:“你真的以为我不会生气么?”
“太晚了。”文俊辉迷迷糊糊地说:“……你就别回去了,回去好远,你留下来陪我吧。”
“别扯开话题。”全圆佑说。
文俊辉就笑了。他抱着他紧了紧,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我要走了。”
年轻的中国人沉默了一下,就说:
“下周或者下下周,回中国。”
Part 3
他离开那天全圆佑第一次去机场送了他。他开车,拎着他的行李去托送,然后送他一直到上飞机。有来送机的粉丝,看到全圆佑的脸的时候几乎疯了,闪光灯从他下车那一刻就没停,文俊辉无奈地看了他几眼,全圆佑走过去,搭住了他的肩膀。
早几年他经常这么做。文俊辉骨架大,即使没有太瘦也像皮包骨。他喜欢揽着他,有点硌手,但很有安全感,像是这样就能欺骗自己能把他留住。
“又不是不回来了。”文俊辉回头来,对他轻声说。
全圆佑没说话,口罩下的表情隐晦而变化微弱。
他靠他近了近,文俊辉听到他叹了口气。
自从全圆佑家里出事以后,文俊辉总是爱跟着他。那段时间比起全圆佑文俊辉做的噩梦更多,严重到每天早上都一身冷汗,要准确地看到活着的全圆佑他才能松口气。后来噩梦演化成了别的,白天的时候他依然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睡衣每天要换一件,睡着的时候全圆佑去摸他的手,看到他紧皱的眉头,还有完全冰凉的手指。
刚出事的时候全圆佑尚没有余力去照顾他的感受。他自然是知道文俊辉担心自己的,但他实在左支右绌了。等到他缓过来的时候第一次回头看到文俊辉试探而小心的眼神,而那眼神像是错觉,因为他们只对视了一秒,文俊辉就笑了起来。
他走过来,笨拙地伸直手臂,拍了拍全圆佑的肩膀。
好像怕自己会离开他。
又好像他在那一刻忽然下定觉得,永远都不会离开全圆佑。
哪怕他要放弃很多很多。
上飞机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两个上热搜了。文俊辉大概刷了一下新闻,感叹他们团成员感情好的偏多。群聊里闭口不谈这件事,文俊辉想到前几天他们在客厅开会的时候全圆佑一直握着他的手。他们的确一直没有在队内让这段感情放在明面上,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忽略掉这个动作。
也许在几年前,他们分宿舍,珉奎和圆佑特地单独搬出集体宿选择单人间的时候,大家就看出了端倪。即使这些年他们说好在镜头面前划分界限,站位一个东南一个西北,一年到头说不上十句话,但就像咳嗽,有些东西终究还是藏不住。
其实真的是有藏的。
只是他们隐藏得太烂,大家不愿拆穿罢了。
没有行程的时候,他至少一周会去一次圆佑宿舍。单间的卧室能锁门,隔音效果很好。窗外能看到一览无余的汉江。他们在那里当小心翼翼的队内情侣,结束的时候通常很晚了,他会借圆佑的浴室洗澡,如果有力气的话会回宿舍,没力气就在他这里留宿。
他躺在床上玩手机,刚洗完澡的皮肤散发着沐浴露的香气。无袖衫两个人买了同款,是基础款,一黑一白,他的是白的。
就听到,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停了,黑发半干的人出来找眼镜,赤脚踩上床,没有打搅他,也没有提前说明,默默掀开他的衣服下摆,亲吻他的小腹。
从第一次亲密起,全圆佑就对他的肚子情有独钟。之前没有健身时仍然是软的,很薄,肌肉的模样稚嫩而柔韧,后来健身后更软,线条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仅属于亚洲人的细不可见的绒毛。
文俊辉去摸他的头。他在这种时候总有些不知所措。
就看到全圆佑抬起眼看他。
他过来和他亲吻,然后把刚刚用的东西包在卫生纸里,藏在垃圾桶的最深处。
文俊辉总会在那个时候想,如果让人知道他们其实是这种关系,他和圆佑,是不是就都毁了?
如果让人知道,他和圆佑在宿舍里,关着门的时候,都是在做这种事情。
这是正确的吗?这是可以被接受的吗?不被接受的就是错误的吗?他们会受到责骂吗?他们会毁掉彼此的前程吗?
其实最后一个问句不是这样的。对于文俊辉来说,不断折磨着他的最后一个问句是:
——如果这样是错误的,他会毁掉圆佑吗?
他们都在1996年出生。
可文俊辉到底还是哥哥。
/
几个月前,过年回家,他跟家人坦白自己和这个队友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第一次被问是只是做着玩玩还是认真,又问他留在韩国是不是为他。文俊辉答不上来。具体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回韩国后第一天晚上全圆佑进他房间,他心不在焉地迎合,心里却反复想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表白吗?表白过。是恋人吗?除了一起睡觉以外却又好像只是朋友。他留下来是为了他吗?去年谈续约的时候,珉奎和coups分别找了他一次,他一直点头,说要留,两人惊奇问他怎么就不考虑回国,他想了想,最先想到了全圆佑的脸。
因为舍不得。他沉默了很久,而后说。
就看到了队长和弟弟脸上了然而柔软的表情。
他没撒谎,是真的舍不得。
甚至全圆佑什么都没有对他说,可归根结底,还是他把他留下来了。
全圆佑一直怕自己耽误他。小童星,从小获奖,演员,演技好,长得好看。他的国家那么大那么好,能给他那么多的机会和那么高的报酬,他知道他能成功。
其他队友能撒娇,能哭闹,能感情用事地跟他说想让你陪我们继续走。
可他不敢。
他知道文俊辉一定会对自己心软。所以更不敢撒泼打滚,不敢意气用事,不敢让他留在自己这个陌生的国度。
大家都在留他的时候,反而他是什么都没说的那个。
但他不知道,文俊辉已经替他给出答案了。
回国和家人说清楚,正式辞掉内地娱乐公司的邀约,把让他纠结了一个多月的事情水落石出。
签合同的时候文俊辉感觉自己真的在赌。他开始天马行空地想,想他们每一次的亲密,想每次像是处理证物一样的清理他们在一起的证明,他就想,如果有天他跟全圆佑分开,那真的是一点痕迹都没留。
连过分的聊天消息都会隔一个星期就点击清除。能打电话的绝不发消息,怕手机被偷,怕被人发现,怕被人发现以后他们会分手。
来陪他走流程的朋友感叹,没想到文俊辉也是个恋爱脑,都没跟人家商量就把这些都拒了。“真的是很好的条件啊。”朋友非常遗憾地说,“国内一二线的艺人可能也就这个条件了。”
他笑笑,没办法反驳。
时间回到海边的团建,家人和公司给他的压力快把他压垮,他忽然就想要放弃了,他开始想,大不了付掉续约的违约金回国。他可以回去做演员的,不红又怎么样呢?他可以随便做一个小演员,大不了,他以后再也不上舞台了。
——大不了他以后再也不上舞台了。
……大不了,他以后再也不见全圆佑了。
赶巧那个时候全圆佑刚好来他房间找他,香水气味安静而甜蜜,声音低沉而温柔。
这也是犯规的,这会让文俊辉心软,会让他舍不得。于是,他转过身,想要试图模拟看不到全圆佑的生活。
然后感到,过了很久,那人轻轻拥住自己,小臂环住他的腰,小心翼翼地问:
“俊尼,是不是最近我有什么做错了?”
文俊辉鼻子一酸,却咬着牙笑了。
怎么可能不心软。
怎么可能离得开他。
/
办完事回国,还是全圆佑来接了他,依旧是帮他拿行李,回程替他开车。路上闲聊,谈全圆佑有个朋友即将入伍,文俊辉就问他入伍是什么时候,全圆佑想了想,报出一个大概的时间。
文俊辉就沉默。
他是个太好的人,说不出“你能不能像别人一样伪造体检报告然后别去兵役”这样的话。全圆佑偏过头看他,看到文俊辉看向窗外,长腿别扭地缩在狭小的车前座。
“怎么了?”全圆佑笑了,去握他的手:“已经开始舍不得我了?”
文俊辉笑了,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总归是不安的。
总感觉他入伍后又是一片混乱。他自己国家的活动,韩国的活动,他的粉丝、圆佑的粉丝、以及他们的粉丝的呼声。到时候又会发生好多事。兴许就有那么一天,他又想回国了,毕竟那是他的国家,所有人都说着他能懂的语言,到时候肯定又是无尽的纠结和痛苦。
从来韩第一天起,他就想过这一天了。无数的前辈在这个国家出名又回到自己的国家。他在这里是外国人,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没有归属。
像是一个标签,没有一刻不在预告着他在这里只是短暂停留。
当时全圆佑的校服是很有名的那套黄色,他来的时候刚好赶上练舞休息,于是没急着换衣服,拿着牛奶坐到文俊辉身边。文俊辉跳了一身汗,怕自己脏到他不敢往他身上靠,全圆佑却摁住他的肩膀,让他躺到自己的腿上。
“俊尼今天有好好吃饭吗?”全圆佑问他。
文俊辉迟钝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笑了,点了点头。
当时的文俊辉就想到,就在他问他这个问题的几天前,全圆佑发烧挂水,他替coups的班来照顾他,尚不清醒的病人死死握住自己的手,迷迷糊糊的问他可不可以别走。
文俊辉没搞清楚,他的别走,是让自己别回宿舍,还是别离开韩国。
他不知道,早上的时候,全圆佑因为某练习生说文俊辉就算做的再好将来也肯定要离开,而打了一架。
他被对方泼了一身水,浑身湿漉漉的去上课,下课的时候,就开始发烧。
文俊辉什么都不知道。
可阴差阳错的,文俊辉还是答应了。
/
“我有看你新剧宣传。”接文俊辉回宿舍的路上,全圆佑不自然地说:“……据说亲了很多次?”
文俊辉眨眨眼,就当自己没听懂他在讲什么。
全圆佑无奈,想了半天都感觉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换了个话题:“晚上吃什么?”
文俊辉爱吃的东西只有那三样,他想了想,报出了一个全圆佑意料之中的答案:“麻辣烫?”
老六就笑:“点外卖吗?”
“要不然去店里吃?”
全圆佑想了想:“也行。”
“直接开过去么?”文俊辉笑了:“弘大旁边不是开了一家新的。”
“好啊。”全圆佑在路边停车,开始搜地图。
群聊一直在刷消息,问他几点到,晚上喝不喝酒。应该要喝的,前几天他们为文俊辉的事儿开了一次会,几个成员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抱他,文俊辉身上挂着好几个人,看到圆佑一直弯着嘴角。
那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有多想留住文俊辉,只有全圆佑自己清楚。
“要不还是外卖吧,或者过去打包。”文俊辉回了几句消息,换了主意“……拿回去一起吃,说是要多少喝点呢。”
“也行。”
“净汉哥说要买葡萄味的烧酒……明浩那儿是不是还有白酒来着?”
“应该吧,”全圆佑想了想:“前几天看到他们在喝。”
文俊辉搜了一下外卖软件,问他:“你有什么想喝的么?”
“我不用。”
全圆佑发动车子,像是根本不经大脑地回答:
“我有你就够了。”
/
那首歌写的真的很好。出道半年,李知勋第一次撞见他们在宿舍附近的冰室吃冰,他过去打招呼,他们给他让位置,李知勋开玩笑说咱四个96就剩顺荣没来,全圆佑和文俊辉对视一眼,都笑了。
全圆佑不知道当时李知勋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后来,就有了这首歌。
——你是我所有问题的正确答案。
“圆佑有我就够了。”
本来是文俊辉之前逗他时经常说的话,没想到变成了全圆佑的口头禅。
文俊辉惊讶地张了张嘴,全圆佑不为所动。
“疯子。”文俊辉评价道。
“嗯。”全圆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副驾上长手长脚的青年看着他,忍住笑,忽然觉得这几个月奔波时心理和生理上的压力全部烟消云散。
“也是。”
他看向窗外,轻轻重复了一遍:
“圆佑有我就够了。”
End.
——————————————
想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发这一篇。理由如文所见,这是一篇太现实的现背了……只是想象当时的无数的选择和取舍都会让我十分痛苦,相信当时做决定的时候一定有过比这更痛苦的纠结和犹豫。
我永远感谢他们愿意全员续约,仿佛宣誓人类的感情就是可以超过时间,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全文虚构,文中内容请勿上升真人,祝今年约定好的两次回归大发,感谢阅读。
【茂灵】靠近火感到滚烫
*全文1.6w+,影山茂夫单恋篇幅99%+1%的惨啦你坠入爱河啦,慢热
*写于23/3,旧文存档
//一句话总结/在平平无奇的一天,影山茂夫漫长的单恋突兀地结束了//
//配乐/Episode 33🎵//
【靠近火感到滚烫】
影山茂夫在内心规划过无数次,说出那句话后会是怎样的情景。
但反正不是今日这样的。
“师父,”影山茂夫望向灵幻新隆。极远处超能力助燃的烟花只剩下最后一响便没入海面,浪潮的声响纷至沓来。今夜天气晴好,银白的月...
*全文1.6w+,影山茂夫单恋篇幅99%+1%的惨啦你坠入爱河啦,慢热
*写于23/3,旧文存档
//一句话总结/在平平无奇的一天,影山茂夫漫长的单恋突兀地结束了//
//配乐/Episode 33🎵//
【靠近火感到滚烫】
影山茂夫在内心规划过无数次,说出那句话后会是怎样的情景。
但反正不是今日这样的。
“师父,”影山茂夫望向灵幻新隆。极远处超能力助燃的烟花只剩下最后一响便没入海面,浪潮的声响纷至沓来。今夜天气晴好,银白的月色铺满粼动的海湾。影山茂夫鼻尖嗅到柑橘汽水的甜味,突兀地想起他们俩不久前买的烤鱿鱼放在野餐布上,还有一半没吃。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说出下半句话:“您为什么拒绝我?“
时近夏末,为了这场势在必得的告白,影山茂夫足足花了一整个暑期进行筹备。为了弥补他天生亏损的浪漫细胞,甚至召集了脑电波部一众狗头军师集思广益,从月相到天气,从穿搭到台词,一切都完备得天衣无缝。小留学姐调侃说这场景用来求婚都不为过。
一周前,向灵幻新隆提议要不要趁着还没开学,两个人一同去看海时,对方欣然接受了影山的邀约。还念叨着自影山茂夫即将升入毕业班以来,课业繁忙,他们师徒独处的时光变得难能可贵。当然,灵幻新隆这话可能还有点明里暗里抱怨着先前七月影山因为补习漏掉了一次与他的uma邀约的意味,但这并不重要。
开着那辆租来的二手甲壳虫,他们来到往年每个夏日都会如约而至的海边。浪潮声温柔,满月也皎洁,借来的老旧收音机里正在播放古典乐。
——迄今为止一切都在正轨。
那么是为什么呢?在说出告白的话以后,夜风撩拨开一抹夏日的浓云,借着银白的月色,影山茂夫在灵幻新隆被打亮的脸上看到一线乍然的空白。
与想象的怦然不同,影山梦中动人的羞赧无迹可寻。灵幻新隆面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得比月色还要干净,他像是被明火烫到的人甩开了手一般,惊惶中带着疑惑,连带出本能的排斥。
是因为年龄差吗?是以为我只是一时兴起吗?或者说是世俗的原因吗?影山茂夫在心中默念着早已熟读背诵的腹稿。他隐约意识到事态发展不妙,但是影山笃信自己早已获得灵幻新隆的恋心,今日只是恰好来取,那点疑虑便可忽略不计。
影山茂夫看见灵幻新隆的表情逐渐回落,骤雨初歇。只是他向来温和包容的脸上,被影山的告白烫出的空洞依旧存在。他不再上扬的嘴角驼不起一注月光,出口的话便重重地坠入黑夜——
“因为我不喜欢你。”
对面这么回复说。
灵幻新隆拒绝了影山茂夫的告白,单纯是因为不喜欢。
灵幻新隆三十一岁,人生OL已完成主线任务的三分之一,“喜欢上某人”的成就栏仍为空白。
他天性对恋爱关系不敏感,并且深知心动后人就会变成笨蛋。具体表征就是年少时,班里恋爱的白痴总把课后的闲暇投注于怎么弹女孩子喜欢的吉他曲,或是衬衫的袖口要怎么挽的松垮好看这种无聊的议题上。聪明人从不浪费时间,所以十七岁的灵幻新隆穿过寂静杳然的日影独自回家。
曾经被来告白的女孩质疑说,灵幻君是不是没有恋爱的能力,既然有性冷淡这个词,那么恋爱冷淡应该同理存在。这倒也不是,灵幻新隆在放学路过河堤的间隙花三十秒思考了这个问题。倒不如说他是个对亲密关系相当谨慎的人,且在恋爱上恰好有些过理想的罗曼蒂克主义。差不多不行,能处处不行,挺合适更不行。所以也难怪他至今尚未走入一段需要交付真心的恋情中去。
错过冲动的年少,雨季不再来,那便不来。
灵幻新隆近乎固执地觉得爱需要心动和命运,而如果没有遇上,那他宁愿不要开始。
而此时此刻,夜风回潮,海浪逆卷,他看着静默的影山茂夫。额发被撩起露出细秀的眉,牙白的面孔如高悬的月色,和记忆中的前六年交错重叠,拉长成为一段渐近的默片。
是他的弟子,也仅是他的弟子。脉搏的跳动与海潮同频,少年影山未能撬动他胎死腹中的春心。于是灵幻新隆确信这个有月的夜晚心动的命运仍未降临。
如何开口?灵幻新隆自有千万种理由把这拒绝包装的圆满,或是用青春的幻觉将这夜搪塞为一场无疾而终的闹剧。但在影山十四岁那年的飓风中,他们相约今后要对彼此坦诚。所以灵幻新隆选择如实地告诉影山茂夫,灵幻新隆不喜欢影山茂夫,就是他告白失败的唯一的理由。
仅此而已。但也足够。
夜风推动着云,月便被吞吃。灵幻新隆在举目无边的夜色中,只有哗哗的浪涛回响。许久以后,以灵幻新隆对影山茂夫的了解,他毫不以外地听到对方说——
“我不相信,我不认同,我不接受。”
但这次他不会被迁就。
那一晚月色再次出现以后,他们是怎样各自回家已经不太记得,但那日以后相谈所就一次又一次爆发倒闭危机。小酒窝作为编外人员很识趣地销声匿迹,芹泽克也和暗田留则因为需要打卡上班,被迫买了每日师徒摩擦小剧场的观众席票。爆米花,大麦茶,偷藏的巧克力派——相谈所的零食储备飞速消耗。
影山茂夫始终不愿相信灵幻新隆居然对他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并固执地认为只要反复告白坚定立场,他的师父就会放弃徒劳的抵抗,早日举手投降。
……怎么想的,以为是描红吗?想着只要反复书写,就能获得这段感情清晰的轮廓。可惜的是,那支笔从一开始就没有水。
不过这也难怪,对于影山茂夫而言,被灵幻新隆偏爱几乎是一种强迫。就像地球绕日公转一般,无论是否观测,偏袒一定存在。
而如今灵幻新隆在平日里还可以更近的距离里就不动声色地避开他,拒绝为他晾凉的章鱼烧,连300日元的时薪都改为塞进信封中再交到他手里。
这般露骨的排斥无异是一种宣战。
影山茂夫绝大多数时候是随他师父去的,他其实对灵幻新隆同样有一种近乎强迫的纵容。就比如在外出除灵时总由着对方耍着性子撒着盐花,甚至被恶灵小小地威胁一下也无妨,毕竟他总会在危急关头提溜着年长者的领子把他放到身后,然后动动手指为灵幻新隆摆平一切——只要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么纵容师父也是一种乐趣。
而如今不同,影山茂夫从未在灵幻新隆身上感受到如此脱缰的失控感。那一夜在灵幻新隆面上,如火光骤起的排异,不属于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师父灵幻新隆”。
那是更为陌生的,偏私的,甚至是自我的灵幻新隆。而影山往日还未曾遇见,也未能了解。
在情感的囫囵中,灵幻新隆远比他十七岁的弟子要能沉得住气,倒不如说不爱者总是从容。仅仅这样熬了一周多,散发着低气压的弟子就再难忍受这僵局。在装着300日元的信封落入掌心以前,倏忽地伸出手攥住了年长者的手腕。
那不知何时已可以被他轻易扣紧的手腕在他掌中挣扎了几下,突起的腕骨似一粒尖石在影山掌心铬得好痛。灵幻新隆只是微微一怔后便冷静下来,自如地对他露出故作疑惑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关。
“这是怎么了,龙套有什么事要找我商量?不如先放开手再说。”
但影山茂夫不给他粉饰太平的机会,他从不铺陈,直白地点破:“师父明知是怎么回事。”
这一天是阴天,夕阳被云海淹没不见,相谈所内一片昏暗。百叶窗的窗缝内透出的光线昏沉,像随时要熄灭了。
在这样的低气压中两个人都像是要溺水,影山看见灵幻新隆唇角柔和的笑意水波般散去,而后慢慢皱起了眉。
“您不能一边装作看不见我的喜欢,自作主张地将这件事情就当作没发生过,同时又做师徒的部分都表现得如此排斥。”
“我没……”
“这对我不公平。”
影山茂夫凝望着他的师长,灵幻新隆的脸上又露出那种有些空白的疑惑,像是一种残忍的天真。也许这个人觉得这样的行为对我才是好的?他近乎埋怨地猜想,这太自以为是了。
“您在用您的高傲和自尊践踏我。”
影山茂夫轻声说。
这话说的太重,“践踏”这词从未出现在他们的师徒关系中,但这对影山茂夫来说又无疑是事实。他不能理解灵幻新隆为何能自顾自地撇开所有与那夜有关的话题,又同时在日常中和他划了一道距离感的天谴。爱情与师徒情,他仿佛在那一夜同时失去了……而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喜欢,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责罚。
“龙套,放手。”
灵幻新隆并没有理会影山的控诉,只是向后仰头拉开与他的距离,再度用力拽了一下被影山扣在掌心的手。他语气强硬得不容置喙,紧接着眉梢一顿,看着影山抿紧下垂的唇角,又有些后悔,语气渐缓。
“……好吧、好吧,给我一些时间。”灵幻新隆拧了拧眉心让步说。
第二天放学前,影山茂夫收到灵幻新隆和他说放假一周的消息。
找到灵幻新隆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对方并没有关掉只属于二人的GPS定位,甚至还在短信中贴心地备注了只是回老家几日,不久后回。
时值夏末,正是果蔬丰收的时间,回家去帮着农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其实先前每年的夏天也有这么两日,但今年影山茂夫却无法心安理得地守在原地等着灵幻新隆回来。
影山茂夫只觉得自告白以后灵幻新隆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将他推远和逃离。放课后他校服也没换,匆匆乘着夏风在某处乡间落地。交叠的电线杆上落着叫不出名字的鸟,远离城市所以天空都像水洗。他在师父老家的后院找到带着草帽正在摘桑葚的灵幻新隆,语气有些不满——
“师父怎么逃跑了?”
“刚一见面就来兴师问罪,龙套你未免也太焦躁了吧,这样可不好——而且,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逃跑呢?”灵幻新隆并不认同他的指责:“是龙套说希望我能调整和你的相处模式的吧?在拒绝弟子突如其来的告白过后,作为师父我需要一段时间整理思绪来重新正式我与你的关系,最终给予可靠的答复。这是一种逃跑吗?”
面对灵幻新隆,影山在语言上毫无胜算,但好在他还有其他制胜的武器。他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执拗地注视着灵幻新隆,毫不遮掩地依凭着灵幻对他的纵容,就像一直以来一样。
确实一击即溃,灵幻新隆直起身来,叹了口气,向影山招了招手。
倒不是向这段单恋妥协,他只是颇有些自嘲的意识到原来对于影山茂夫而言,如何坦然地面对一段和师父的失恋居然也要本人来教学——他以为那场风暴过后影山已经学会了,为什么又退步了呢?是因为他平日偏爱太过,所以影山在他身上方向失衡了吗?
只是如今还有更要紧的事吧。
“还不快过来,”灵幻新隆说:“先陪我把果子摘了。”
桑葚早就熟得透透的了,在那些疏朗的日影中,它的枝仿佛蔓延得无限的长,从有风的屋顶到低平的矮墙。挂的果层层叠叠落了,绛紫色的汁水就小雨一样在地面上跳跃,一点又一点,叫人无处落脚。
影山茂夫把手穿入那些透光的绿叶里,顺着根一捋,枚枚宝塔状的桑葚就被拢进掌心里。果皮很脆弱,所以指缝间都是紫红色的果汁,黏糊糊的甜腻腻的,丝丝缕缕飘散在风里。
在发现自己喜欢师父以前,似乎也有过这样的事情。
那时候他们去乡间祛除埋伏于土地的恶灵,到最后把别人的田地搅得一团糟,师父那时候很好脾气地休整了农田直到夜里,脸颊上留下一道道可可粉一样的胡子纹。那次委托的最后超能力催生下苦涩的小番茄留给了师父,西兰花的种子成为了弟子的薪酬,在不久后从他胸前的口袋带着蓬勃的感情爆发。
影山茂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夏季的校服是一件单薄的白衫,胸前的口袋还在等待它新的住客。
“啊……!龙套,你的衣服!”
灵幻新隆捧着一筐果子路过,他此时两只手都占着,于是挑起飞扬的眉毛冲影山努了努嘴。影山茂夫被他汗津津带着笑的脸蛊了一瞬,有一段时日没见师父笑,只觉得暑气蒸的头脑发晕,呆呆地低下头——才看见他满手紫红的染料连带了衬衫,像是他心口正流淌出果汁样的血液。
“啊……没注意。怎么办……?”
“得赶紧洗吧,干了以后可是很麻烦的哦。”
灵幻新隆用那种“真拿你没办法”的眼神抬眸点了他一眼,宽大的草帽在他面上落下横斜的光影,连哂笑都显得绰约:“算了……赶紧拿过来我帮你洗一下。”
影山茂夫愣了一下,说:“喜欢。”
“……我说洗一下。”
乡下的水龙头都在田埂边,一节乌青的水管旁丛生些喜湿的野花。影山赤着上身站在一边,看灵幻新隆熟练地在流水下搓洗他的衬衫。雪白的布料被打湿变得透明,露出底下师父的手,原来也被桑葚汁染上了颜色。两相叠加,都快把衬衫洗成粉紫色了。
影山伸出拇指擦拭灵幻新隆鬓角不知何时沾上的果汁:“我说我果然还是喜欢师父。”
“听到了。”
“好狡猾,您还是表现得这么从容。”
灵幻新隆好气又好笑:“不然呢?告白的是你又不是我。再说,不是都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吗,说几次都是一样的答复,自恋的小鬼。”
“说的真绝情。”
“少得寸进尺进尺,叫你来帮忙还添了麻烦。一会换上我这边的旧衣服就赶紧回家。桑葚给你装一点带回去,可以叫你妈妈做成果酱。换洗的夏季校服还是有的吧?你这件等我假期结束了就给你带回去。”
完全是把他当小孩的语气。
什么时候能看到我呢?师父。我比十四岁时高的多了,如果能够吻您,已经不用仰头。您双手捧着的一篮桑葚,我单手就能轻松提起。打工结束一起去吃的拉面,不会有央求您来帮我扫尾的时候。
影山茂夫看着那个人的侧脸,有些悲哀地意识到,灵幻新隆今日的和缓不是因为对于自己示爱的接受,而是他迈过了那日告白的尴尬与逃避,又想起了自己是他的弟子,相差14岁的需要灵幻新隆照顾的小孩。
不要这样。他不要这样。
影山茂夫有些焦躁地说:“我明天还会过来。”
“你不用念书吗?”
影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放学就飞过来陪您,好吗?”
灵幻新隆真被气笑了,一视同仁地打回影山所有隐晦的示好:“我不需要你陪啊。”
“那师父陪我。我需要假期。一直以来兼职我都是无休的。”
……这就是在胡搅蛮缠了,灵幻新隆都不知道影山茂夫居然可以这样蛮不讲理的。
但陪伴着东西也讲究两情相悦,不然就算一种打扰了。
“可我不愿意。”
灵幻新隆不容置疑地说,他的气质霎时间变得拒人千里之外,好像刚才暑热里迎合着蝉鸣的热络都是一场假象。明明是同样柔和的姜黄色眉眼,只是敛去了笑意就让影山茂夫感到陌生,这是另一个很少展露给影山茂夫的灵幻新隆。
但这也是灵幻新隆。影山茂夫是见过的。在很有原则地拒绝别人咒杀请求的时候,在除灵现场向旁人维护他的时候。只是今天这些强势与果决落到影山茂夫身上了,他一时还未能适应。
怎么这样?影山心脏砰砰乱跳,那里板块震荡,火山爆发,流出的岩浆是桑葚汁的颜色。他接过灵幻新隆手里那件湿漉漉的衬衫,心口处还有紫红色的痕迹,像撕下一片盛夏的霞彩。
灵幻新隆由他去了,指尖挪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掌心。
“那我回去了。”影山茂夫闷闷地说。
现在还不行。桑葚果汁染红的衬衫,他希望能等到他自然褪色的那一天。
那一天也没有等到很久以后。次日清晨,灵幻新隆站在他乡下窄小的灶台上熬桑葚果酱的时候,老旧的收音机播放着早间新闻电台。
信号不是太好,所以那些资讯都被截成一段一段的,主持人的中气倒是挺足:“重大新闻!重大新闻!百年难遇的奇异天象!世界末日的前兆?特聘气象学专家来分析调味市……”
灵幻新隆漫不经心地听着,小锅上笃笃的果酱沸了,翻滚着绛紫色的气泡。他用木勺㨤起一口便往嘴里塞。
“……调味市九月下起了暴雪!”
“唔?!噗!嘶——”
影山茂夫不在,滚热的果酱烫坏了舌头。那木勺也没人管,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榻榻米上一滩泼开的桑葚果酱,像溅出的静脉血——微微发黑,原来是有些糊了。
他抚额去找抹布收拾这一地烂摊子,随即在手机上订了能买到的最早一班回程的车票。
“哈啊……看来得回了。”
盛夏的调味市下起了大雪。
灵幻新隆拎着行李匆匆赶下列车,出门的那一瞬间就打了个寒颤。他还穿着那身灰色的西装,月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直能没过脚踝。
轨道旁的树还保有常夏的绿,叶尖却累了一层白霜。夏日的晴空,始终有延绵不断的白雪落下,揉碎揉皱了的月碎一样,冷清又悄然。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提前接到了他的电话,影山茂夫在出站口等他。弟子临时换上了厚些的冬季校服,还围了条有点土气的格子围巾,把冷白的脸都埋进半张去。看见灵幻新隆以后,又扯下来一点,露出抿着的唇角,看着有些冷淡。
“师父。”他喊了一声,走上前来要拿灵幻手中的行李。
灵幻新隆本没让他接箱子,但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没使超能力,那箱子还是顺畅地被挪到影山茂夫手里,同时丑围巾换到了灵幻新隆的脖子上:“接下来要回家吗?师父。”
“回相谈所。”灵幻新隆没什么好气地回答:“拖你的福,新收到的委托爆表。现在要赶回去加班了。”
刚一见面就来兴师问罪显得实在太过焦躁,灵幻新隆明知道这样不好——无论怎样做师父的都不该把气往弟子身上撒,这个教训他是吃过的。灵幻自诩是个理性的人,深知把个人的情绪压力,仗着亲密关系的包容,就倾斜到要紧的人的身上,是非常不负责任且过分的行为。
但下雪这事儿要另算,怎么说,他加班这事和影山茂夫脱离不了关系,影山茂夫超能力失控又和他灵幻新隆脱不了关系。
他们衔头接尾形成一个逻辑的闭环,谁也怨不了谁。
他摸了摸唇,窸窸窣窣地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只烟。但只是叼在嘴里,没有点燃。
说到底,放着好好的师徒不做,为什么要去做恋人呢?灵幻新隆始终想不通影山茂夫的逻辑。
他看影山茂夫从十一岁走到十七岁,也许因为靠得太近,总觉得很是钝感。好像十一岁影山推开相谈所的门就在前天,那么十四岁那年他们在飓风中和解就是昨天。那个时候影山茂夫还会因为和小蕾告白失败哭鼻子,他拍拍少年单薄的肩膀,踩着一路日落和碎石回家去。现在轮到弟子和他告白,偏执程度不减当年,一夜间盛夏的调味市落满了大雪。灵幻新隆站在雪中,只觉得小公园里他没看到的场景最终还是回馈到他自己的身上,一切像是颠倒的复现。
明明只是区区龙套而已——他习惯性地看向身侧影山的发顶,扑了个空,只看到不知何时变的尖削的下颌。灵幻新隆悻悻地掸了掸烟。
被看着长大的孩子告白,就好比抱着睡觉的小狗突然告诉你你得去小狗星做狗国王妃,从此吃小狗饭不能再沾染盐拉面的半点……灵幻新隆认为自己的应激和逃避在所难免。而影山茂夫还步步紧逼,自然让他感到不可理喻的愤怒,甚至打破了他一贯良好的教养,对自己的弟子黑了脸。
影山茂夫过分炽热而直白的感情,灼烧到他这个习惯冷感的大人。
盗火的普罗米修斯第一日降下火种之时,人们也因这刺目的光芒惊惶着奔逃。灵幻新隆想他也一样,他同样是既惊又怒,越是侧过身去那火焰逼的越紧,直到扒下他师长的外皮,露出底下活生生的那个自我的灵幻新隆。
溃败的,自私的,偏执的,不再是师长的灵幻新隆。
他们沿着落雪的马路一直走,路过结了一层薄冰的护城河。灵幻新隆错开几步走在前面,琢磨着到底要怎么和影山解开现状的结。他不是没自信扮演好影山的恋人,相反他知道他应当能做的很好——但他要这么做吗?在这场博弈中让步……这样算弟子得逞了吗?但这也不是那家伙想要的吧!
灵幻新隆又想起令他逃避和踌躇的亲密关系,他自觉自己是活在冬日的人,真没法和别人走进春天。做个好恋人和恋爱是两个概念,他如果选择去扮演也等同于自我的牺牲。因为他是一截冻湖上的浮木,等春来到时沉没。前一天还在冰面上看见,在无声消融时已经溺毙。
他自觉无法承受,那样滚烫的感情。
以往他们都是并肩而行,那时候不说话也觉得美好,而今天分外难熬。灵幻新隆在前面沉默地走着,只能听见雪被挤压的嘎吱嘎吱声,他没有带伞,也不同意影山使用超能力。落雪很快染白了他的发顶肩头,纯白色的道路无限延长。
他在内心排演了好几回待会到了相谈所,要怎样和影山茂夫沟通来的高效。为什么拒绝了还是不听?为什么夏天要落雪?为什么不能顺流而下和他回到普通的师徒关系中去?他心中隐隐有着怒火,嘈乱的心绪让他变得焦躁。
但等走到相谈所的招牌下面,一扇黑色的小门中的长梯延伸向他们共同的归处。灵幻新隆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一串孤单蓝色的脚印潜在雪地里,如一群追随在他身后的知更鸟。
影山茂夫正沿着他踩过的轨迹,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他。
为情所困的少年既挫败又有些不服气,此时正跟自己较劲。想着想着就入了迷,下意识地踩着灵幻新隆的脚印前行。他低着头没有看灵幻新隆,刘海有些日子没修,那沉静的眼就在散软的黑发中闪着雪光,让灵幻新隆想起前六年每一个落雪的冬日,相谈所楼下雪人脸上的黑色纽扣。
落雪的长街那串幼稚而重叠的脚印,一如他们并蒂相生的命运。
灵幻新隆回头看了一会,突然被逗笑了。
算了,跟影山茂夫计较什么呢。
屋外有雪,屋内风平。他们在茶水间里抖完了一身的雪,影山身上也都是。为了防止感冒,灵幻新隆给自己冲了一杯麦茶,而影山茂夫则是用微波炉转了一圈的牛奶。等到身体都稍微回暖,他们师徒二人坐在沙发前,灵幻新隆好声好气地和影山茂夫商量。
“这雪要怎么样才会停呢?”
“是非要我答应你的话还是放弃吧。虽然我承认……最近我脾气太焦躁,有时说话没掌握好分寸,这是师父我的问题。但是我没有办法用除弟子以外的眼神看龙套,风暴以后我们就约好了不再说谎,所以即便这个雪再怎么下,答应你都是做不到的。”
影山茂夫看着他,指尖摩挲着马克杯,热牛奶散发出香甜的气息。他眸中有雪,穹窿笼罩四野,天地如盖,一切重的情绪都掩埋在雪下。
他缓慢摇了摇头,说,不是的师父。那天回去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如果我希望师父能接受我的全部、看到我的成长,而我同样也需要接受师父身上存在着包容和温暖以外,偏私而自我的另一面。
能看到这样一面的师父,其实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才对。
我明明是想通了,但是。
我同样想明白了往后在对您无望的单恋中天平不会再向我偏斜,但我却无法停止对您的喜欢。于是第二天调味市就下起了大雪。
雪压了枯枝,室内能听见隔窗传来扑簌的积雪砸入雪地的闷响,影山的尾音落下去以后又是寂静。沉默了很久,灵幻新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说那还真是伤脑筋,我家里那盆小番茄受不得冻,一冷一热肯定活不下去。不过谢谢你的理解。
“但是我也应该向龙套道歉才行,我总得直视你的喜欢。之前我总觉得,只要把这事当做不知道糊弄过去了,或者是命令你不许再提,那么我和你的关系就可以平顺地发展下去。但显然这是我的自私作祟,这对龙套而言是不公平的。我不能粉饰太平地忽视你的情感,成年人面对感情的欲言又止对于龙套热烈的感情是一种辜负。”
“不过这话并不是我会答应你的告白的意思,我依旧无法接受你的告白。抱歉,请容忍我在感情上不能让步的原则。”
“但我不会再逃避了。”
“我会把龙套的喜欢看在眼里。”
灵幻新隆不得不从他藏身的沙堆中探出头来,看到影山茂夫炙如烈火的喜欢。这段不加掩饰的爱意会让他们的师徒感情变质吗?目前还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开诚布公后的伤口更容易愈合。一句剖白的抱歉比暧昧不清的闭塞视听来的真挚。
影山茂夫看着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说。
雪今夜就停。
盛夏的暴雪过后,一切又缓慢回到了正轨。灵幻新隆主动拉回了和影山茂夫的距离,章鱼烧和盐拉面照吃,三百日元也会亲手交到弟子手里。影山偶尔会对他示爱,只是不再咄咄逼人,行为也从不逾矩。只是并不凑巧,自升上毕业班后课业确实繁忙,影山茂夫来事务所的频率被迫减少,所以时常有一整周都见不到影山一次,也收不到短信的情况。
夏末的时候,一个雷雨交加的傍晚,影山茂夫顶着一身青色的水雾拜访了灵幻新隆的单身公寓。
他浑身都湿透了,看起来可怜极了,黑发浸水后颜色愈深,衬得他皮肤愈白,几近透明。如一片细雨水雾构成的造景。
“怎么冒着雨过来了?”
灵幻新隆急匆匆把自己那条干浴巾围到弟子的脖子上,擦掉他睫毛上那一串将垂未垂的雨水。贴在他掌心的脸好冰,小孩冰冷的五指也叠了上来,要借一点温度一样,用侧脸蹭了蹭他的手。
忘记带伞,高中离师父的公寓很近,我就过来了。
说什么呢,你小子,不是有超能力吗?
灵幻新隆狐疑地看着他,影山茂夫在他的注视里湿漉漉狼狈地笑,好似一点儿也不担心他来拆穿。
他对他俩之间那点暧昧心知肚明,而灵幻新隆愿意在这场雨里装作耳目不清。他已经有些习惯了影山茂夫那偶尔萌动的小心思,和那些为了喜欢的女孩提早十分钟等在路口假装偶遇的男高同根同源,只是他的弟子更大胆一点,喜欢就直接杀到他师父家里去。所以灵幻新隆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看他那三流电影去了。
“下不为例。”
没等一会,影山茂夫就带着洗完澡以后蓬松的热气,跑到沙发上来靠着他看电影。他轻车熟路地在灵幻新隆的橱柜里找到没开封的巧克力派,冰箱里有一瓶鲜牛奶。犹豫了一下,他拿起角落的橘子汁倒了两杯,放在托盘里端到茶几上。
电视机里满屏幕飞溅的鲜血投射出昏红色的光影,灵幻新隆也没看他,朝左边挪了一点,腾出个半身位的空。影山茂夫蜷着腿靠过去,海盐柠檬味香波的气味,混杂着一点水雾的潮。
“好挤。”灵幻新隆轻轻推搡他一下:“稍微往右边让让,你现在好大只了。”
影山茂夫岿然不动,假装研究电影里炮灰男三的一百种死法。灵幻新隆对他迟来的叛逆期免疫,不再坚持,偏过头去看窗外的雷雨。窗帘下压着一线黯蓝色的光,哗哗的雨声已经停了,只有见过笃笃的钝响应当是积水落到雨棚上。
“外面雨已经停了,不回去吗?”
“不下雨就不能来找师父吗?”
“我说不能你就不来了吗?”
“也不会。我不听您的。”
这么说着,他们二人谁都没接下一句,享受起久违的师徒闲散时光。
粗滥制作的小成本b级片,血与肉在屏幕上横飞。在惊魂的尖叫声与刀具刺破皮肉的钝响声中,灵幻新隆心中在默默倒数着暴风雨骤起的那个时刻。
即便他宣布他们又回归到了告白之日以前的师徒关系,灵幻新隆不再逃避影山茂夫的示爱,但这场纠缠不休的告白并不只有这一个疑难杂症亟待解决。以他对他那执拗偏执的徒弟的了解,另一个沉疴还需要被问诘,方能宣告最终的落幕。
过了许久,电影终了,滚动的片尾字幕打响了影山茂夫向他最后一场兵荒马乱的号角。弟子又靠过来一些,并没有看向他,但是缓声说——
“我以为您一定是会喜欢我的……”
“哪来的这种自信啊?”
“因为您每次吃拉面或者叫我下班一起回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说着超爱我的感觉。”
“真的假的,我感觉完全是你的一厢情愿吧。”
“您才是啊,我不相信您对我一点心动都没有,您真的不是嘴硬吗?唯有这个问题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哈……这个问题我明明和你说过了很多次了,正视龙套的喜欢和我同样喜欢你是两个概念,这还是可以分清的吧?”
“失敬失敬。只是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啊,师父居然对我一点喜欢都没有。”
“唔……”
“那可以试一下吗?”
“什么呢?”
“我亲您的话,在那一瞬间应该控制不了自己的本能反应吧。也许看到您的神情,我就能彻底明白您的心了。”
……
“好啊,来试验一下吧。”
影山茂夫本做好了被灵幻新隆呛声的准备,而完全没有料到师父会答应。他猛地回头,看到灵幻新隆倚在沙发边上,托着腮对他懒懒一笑,早把他那点私心都看穿了的模样。影山的耳朵立即红透了,他支吾了两声,又闭上了嘴。生怕灵幻新隆反悔一般从沙发上迅速爬了起来,紧紧捉住了年长者家居服的衣角。
他们两个就像对弈的棋手,恭恭敬敬地对鞠了一躬。影山小声地说了一句“失礼了”,便抓着灵幻新隆的胳膊向他靠过来。
昏暗的房间里,灵幻新隆视野中影山脸逐渐放大,不知何时腮边的婴儿肥清减了,五官细看还有几分女高中生会为之怦然的秀朗。电视机的银白把他鸦黑的眼底打得昼亮的,就像有一汪月浮在海上……龙套长大了啊。
靠的很近很近的时候会有温热的吐息喷上来,而且能听到龙套咚咚咚的剧烈心跳……不知道贴没贴上,毛茸茸的脸颊,像蒲公英在风的尾端降落到脸上。在这个吻降落之前,灵幻新隆用手轻轻抵在影山茂夫的胸膛。
“停。”他说。
这并不困难,因为影山茂夫靠得够慢,像火车进站前的吻越落越缓,在灵幻的唇前停下也如他所愿,这里不可及的就是终点。
他安心地向后撤去,嘴角露出很爽朗的苦笑:“果然。”
“虽然早有预料,但先前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师父是真的不喜欢我,我还怕您对我说谎。但看到到您的表情,我终于明了了。”
心情不知该说是放松还是难过,只是胃酸好像倒灌进了心脏,所以腹腔绞作一团。影山扯了扯蓝色家居服的胸口,那里是刚刚灵幻新隆抵住的地方。两根轻柔的手指力量不足说道,却仿佛顺着血管注射了过量的蓝色药水进来,让他的心室变成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坏闸停尸房。
灵幻新隆面无表情,他看着影山茂夫半面脸埋没在昏暗的房间里,静音键没关,电影的彩蛋还在播放,一帧一帧打亮他弟子的脸。过了很久,他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慢慢的,影山也跟着他的节奏发出笑声,两个人头靠着头倒在沙发上。
“这样也不错吧。”他想去摸烟,只摸到先前影山端在桌边的两杯冰果汁,冷凝的水濡湿了指尖,像泪水一样。
影山茂夫头靠在他胸前笑得喘不过气来,然后也有一点什么濡湿他的睡衣,这也是冷凝水吗?不知道。
但灵幻新隆知道他终于向弟子证明那个滨海的夜晚他没有说谎,影山茂夫终于相信了,他就是不喜欢他的。但他们也无所谓这些,毕竟关于他是他的弟子,他十一岁走进他的世界这些事情,还是不会改变。他们还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的,他们就是这样在告白失败后还能歪七扭八一起倒在沙发上的关系,也许今晚还会在客厅的地板上睡滚到一起。
“这样也不错啊。”
影山茂夫把脸埋在他睡衣里边哭边笑着说。
这一夜影山茂夫干脆就在此处留宿。夜深以后淅淅沥沥地又下起雨来,雨势越来越大,最后伴随着轰轰的雷鸣。灵幻新隆在床边站了许久,看到银白色的闪电在天边撕开一道伤口。突然想起来前两天天气预报说有强台风要登陆,应该就是这个了。
哭过以后人很容易变困,所以影山茂夫先睡下了。三十以后,睡眠总是比还年少的时候少些,有时候看b级片不知不觉看到了深夜,倒头囫囵睡几个小时又醒了。一看闹钟原来才四点,也不过睡了两个多小时。
所以灵幻新隆就靠在窗边见证了这场暴风雨的诞生。室内的隔音效果很好,只有影山茂夫平静而和缓的呼吸声,让这房间里有人的气息在流淌。只是雨云逐渐黑沉得骇人,雨点逐渐变得有型,在隐约的呼啸中最后暴雨变成白色的风的形状。
手机上提示今明两天是强台风预警,飓风让整个城市搁浅,所有人都不能出门。他和影山茂夫两个人在窄小的房间里,像一座孤岛。
祸不单行的是,后半夜,影山茂夫突然发起了高烧。
灵幻新隆翻找了所有药箱,只剩去年流感季节剩的两包感冒冲剂,赶紧冲给影山茂夫。突然强降雨,临时也买不到退烧药。暴雨让室内温度骤降几度,夏被偏薄,疾病的恶寒让影山烧得神志不清还打着微颤,把衣橱里的厚外套全堆在被褥上也未能缓解。
灵幻新隆本来睡在沙发上,但是看着裹在被子里脸烧得通红的小孩,还是钻到被子里搂住了影山,以期恒温的人体能为他保暖。他拍拍影山茂夫布满汗珠的脊背,低声安慰着。
没关系的龙套,睡一觉就好了。师父在你旁边呢,睡一觉就好了。
不知怎么就也跟着睡着了。
这里是哪里?龙套的梦境?
灵幻新隆自坠入的第一秒就意识到,这不是属于他的梦境。遵循佛洛依德的梦境理论,高烧的超能力者挥舞着思维的触手,在睡梦中把他所思所想之人拽入了领主为影山茂夫的梦域。
目之所及是半人高的向日葵花田,无边无尽的花朵低垂着头颅,面向地表。地上的草屑散发着太阳的金光,而此间本该高悬着烈日的天顶上,却是浓稠的卷云,与铅灰的天幕,湿意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是要下雨吗?不会下雨吧。
灵幻新隆冥冥中知道,影山茂夫的梦中不会下雨。
为什么梦中不会下雨?得向梦中的影山茂夫求索说明。
思忖了半晌,他走入向日葵花海深处。金黄色的日屑将灵幻新隆淹没,走到何处都沾身,这些发光的微尘留恋地徘徊在他脚畔。无数的向日葵花也如有意志一般,他步行所及之处便自由地向两边岔开。
他很快就找到了第一个影山茂夫,正抱膝坐在比他头还要大些的茎叶底下。蓝白色的短袖短裤,调味市小学的标准校服。膝盖上盯着一个玩偶熊的创可贴,正红着鼻子在悄悄地哭。模样可怜极了,那泪把他的脸打得湿透,连额头都被哭的烧红,抽噎之间冒着鼻涕泡,任谁看了都要说是小猫打翻了调色盘,一塌糊涂。
他瞧见灵幻新隆以后,那哭声反而渐渐大了起来。先前他是自己一个人神伤,看见师父以后,这悲伤就有了缺口,只希望眼前的大人能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再哄一哄他。
灵幻新隆也如他所希望地做了,稍一使劲就能把这小孩搂进臂弯里来,这应该是影山茂夫五年级的时候吧。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包手纸,只能抻着衣袖给孩子抹脸。素白的布料很快洇透了深浅重叠的斑点,像月表银灰色的坑洼,带着霜寒露重的冷意。
“怎么了龙套……”他这么柔声问:“迷路了吗?”
小孩紧紧搂着他的脖颈,还在抽噎,因过度换气而说话夹杂着打嗝声。影山茂夫这时候还没到变声期,咬字像一团棉花:“师父找到我了嘛?”
当然找到了啊。在二十四岁那年的一个凡俗的白日,他找到了他最重要的弟子。这话还没从灵幻新隆的舌尖坠落,怀中的小孩变成一捧暖烘烘的向日葵花瓣,从他的怀中洒落。风一吹,又指引着飘往视野的前方去。
远处路的尽头出现了第二个影山茂夫,他捧着破败的花束,那飓风的余波仍在他身上留存,规矩的学兰上留下鳞次栉比的伤痕。他的笑容中垂着泪,簌簌地落入柔软的花朵中,被那一丛兀自盛开的色彩捧住。
他没有看向灵幻新隆,只是哭的肩膀一耸一耸,袖口擦了也擦不完,到最后脸都深埋进花束里。
这场景灵幻新隆实在太熟悉,那一日影山的指茧蹭过他的掌心,像火柴擦亮他降熄未熄的火种。所以他张开双臂走上前去,小孩就连带着花涌入他的怀里,飞鸟投林。
这下轮到他的胸前被哭湿,小孩说:“师父接受我了吗?”
当然接受了啊。不完美的,有缺憾的,不堪入目的都是你,如月背也有无法逃避的黑,每个人都有两面性,成长的过程难免有伤痛,但如果是龙套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熟悉的话不假思索地从嘴角溢出,怀中的影山抬起头来,回应他泪涔涔的一笑。而后又是漫天遍野的向日葵花瓣填满了他的怀抱。
最后一个影山茂夫自己找到了他。灵幻新隆还没有回过神来时,就被扑倒在向日葵花田里,只能看到梦里的阴天,没有日光却也不曾下雨,只有青灰色的层云。上一个影山消失时留下的破碎的向日葵花瓣如细雨一样落下,看得他有些心疼。
“龙套……”他哀叹着轻唤,这是影山茂夫许久没有见过的姿态。白色的瞳孔与飘起逆行的黑发,影山茂夫露出眉时真的很好揣度,所以灵幻新隆知道他现在正在悲伤。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影山茂夫脸上这种既崩溃又凶猛的神色,一只手卡着他的腮,那手劲大到让他感觉疼痛。野兽般的少年冲他露出了獠牙,凶狠地问话:“明明是您先找到了我,接受了我,您让我以为我对您是特别的。现在您又说您对我从不曾动心,那您看到我了吗?师父。您是否有在我身上看到除了您的弟子标签以外的影山茂夫?您分明注视着我,眼中却空无一物。那这张脸上的温良恭俭让,又是从何处偷来的!”
他说着说着,眼下突然逼出了泪,那泪垂直地落入灵幻新隆的瞳孔。他不得不用瞳承接了影山的伤心,像突兀淹没进咸水湖底,痛苦且沉闷听不见气泡的余音。而后是铺天盖地的向日葵花瓣,直将他溺毙。
原来他们都在悲伤。
我袖口挂着你的孤独,胸前装着你的释怀,眼底落满了你的真心。我要被你的悲伤满溢出来。
我之前以为你对我的爱是轻盈的,云朵一样的。而忘却了与热烈滚烫的爱伴生的还有不被爱的绝望。原来那里面积蓄了如此多的悲伤,沉重的将有一场灭世的飓风和暴雨。但却永远不会倾泻而尽。
想通了这一点,灵幻新隆抬头望去。
在云层中露出来黑发白肤的属于夜的孩子,一颗一颗圆月一样的泪水滚落下来。
灵幻新隆想,原来我不曾窥见过他的伤心,这属于我的梦中就不会下雨。向日葵花田二十四小时闪烁,关于影山的心事没有人听说。
原来光是看到影山茂夫的爱是不够的,原来光是回到师徒是不够的。
在这场梦终焉的暴雨中,灵幻新隆终于意识到,难道他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那些盛夏新雪和桑葚洇透的告白,把影山茂夫这样绝望而孤注一掷的单恋当作一章平淡的史页吗?他要用不爱者的从容绕过这个少年情感上的破茧与挣扎吗?那太不负责了。
影山茂夫的世界里始终有一场又一场的飓风,他在风暴的中心成长蜕变,在月相的盈亏中逐渐丰容,成长为更为完满的自我。而他不能用弟子的囚笼禁锢影山,或者说影山茂夫不能永远只是他的弟子,他需要给影山茂更多以成人的尊重。
在灵幻新隆的弟子以外,首先他是影山茂夫。
于是这便是灵幻新隆意识到这个人原来是可以成为他的爱人的一瞬间。
醒来的时候,梦里梦外的雨都已经停了。初霁的天光透过窗打在脸上,让灵幻新隆想到那场夏日的新雪,与月光下星屑般的浪潮。
他睡得应该很熟,还被掖紧了被角。掀开被子一看,他那套炭灰色的臭熊睡衣很工整地穿在身上。浴室里传来淋漓的水声,过了一会涌出一团瓷白色的云雾。黑发白肤的影山就像雪做的一样从其间湿漉漉地出现。
“师父,”他看到灵幻新隆醒了,冷淡的面容上浮现出欢欣的赧然:“你醒了。”
刚高烧了一场,影山茂夫说话时还有鼻音,他挨着床边隔着一点距离坐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脸慢腾腾地红了:“出了一场汗,醒来就退烧了。因为黏糊糊的不太舒服,我就去洗了个澡……辛苦师父照顾我。”
灵幻新隆的意识还没能从影山茂夫的梦中退场,他眯瞪着双眼,揉了揉他那头被晨光镶边的金发,迟缓地为他的徒弟提供些生活常识:“……一退烧就洗澡,容易风寒加重啊,龙套君。”
说着他又把被窝撑开,大发慈悲地露出半个还有体温的被窝:“快进来。”
完了。灵幻新隆的另一半清醒的灵魂这么讲。
在梦中我都已经想清楚不要把他再当小孩子看了。明明下定决心了好把影山茂夫当一个独立的男性看待,怎么一醒过来就习惯性地把对方当小孩?
这样他肯定会更伤心并倍受刺激吧!
结果影山茂夫已经从善如流地钻了进来,他一向在这方面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天然。哪怕确认了灵幻新隆不喜欢他,死了那条原来是两情相悦的心,影山茂夫对于灵幻新隆的喜爱也是此消彼长。对于少年人而言,能和心仪的对象靠在一起是一种莫大的嘉赏,得到了首肯的亲昵更无异于乐透中奖。影山茂夫是这么想的。
而灵幻新隆却有些难熬,想清楚这个人也许能够是未来的暧昧对象以后,这样过分想当然的亲密行为是否也是一种傲慢呢……?他是否要对可能产生的误解负责。
对哦,龙套好像确实长大了不少。他的肩较往日宽阔了,手掌不知何时比我还要大一些,身高也快要赶上我了吧,完全是一个即将成年的男性了呢。灵幻新隆的单人床嫌太小,发烧抵足而眠时没察觉,如今却发现束手束脚。
影山茂夫仰着脸没有看他,天花板上只有一汪冷凝的灰,海洋柠檬草的香氛气味还在耳后和床笫间飘散,他说:“师父还在睡的时候,我也想了很多。”
“实际上我一直都知道,无底线的纠缠是错误的。这一整个夏天以来,我曾经因为您对我不再放纵而埋怨,也因为不相信您真不爱我而憎恨。接受恋情的失败比我想象中要难。”
“但您始终容忍着我打扰您,纠缠您。师父始终是师父……即便是我这么不成熟的感情,您也愿意看在眼里。而当我不能相信您不爱我而提出用无理的方式向您求证,您也始终耐心地向我剖明。”
“我先前说我须得接受师父自我的那一面,才能让您看到真正的我,但却依旧习惯性地摆出不像样的弟子姿态,这样是不行的。仗着师父的宠溺就向您说出不负责任的告白。故意淋湿了雨来找您,因为知道师父心软不会拒绝,发烧了又要师父照料一夜。这样利用着您的偏爱的我太矛盾太狡猾了。”
灵幻新隆始终忠于自我,所以这偏爱也有界限。而他不想要这偏爱的伪物,影山茂夫如大梦初醒,一场山雨兜头盖脸而下。他不能再借着灵幻新隆的宠溺延续着弟子的特权,那么自此起他不得不成长,便要和这偏爱戒断分离。
再痛苦也不能幸免,他自那场台风的心脏中走了一遭,明白什么是他想要的感情。
灵幻新隆翻起身来看他,他的表情似是纠结似是启发,没头没脑地说。
“我们要在一起吗?”
“您喜欢我吗?”影山茂夫反问说,他看着灵幻新隆平静的眼睛,紧跟着说:“您不喜欢我。”
“那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我不是在向您示弱,我以为我刚刚已经足够说明了。”
我不想要您的包容和爱护,我憎恶您的妥协。您让我的爱情变成撒娇要玩具般的儿戏,我要您为我怦然心动,为我不能自己。
“我说的不是现在。”灵幻新隆竖起指尖在影山茂夫的眉心一点,影山适才发现灵幻新隆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异,是他前六年从未见过的通透与明亮,像有澄净的焰火在燃烧。
“我的意思是说,我奉行恋爱需要心动和命运。但是我身边,除了龙套以外,也许不会再出现这样一个为我带来了二十八岁的奇景,与绚烂多彩的后半生的人了。你把我的口味养刁了。”
“所以尽管现在并不喜欢,以后我会对龙套心动也说不定。这颗恋心,还会为我保留吗?或者你用超能力把它寄存在我这里。”
“您不能给我开出空头支票啊……虽然无论是否使用超能力,我都会一直喜欢您。”
“那么就这样吧,我向你保证——”
影山不会想要他悲悯给予他的感情,而他也不能离开影山,就像没有了火旅人会冻毙于风雪。但也许这一切也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刻。
“给我一点时间。”
“我会对你心动的。”
他们俩就默契地回到原点,等待着心动的那一瞬间。
“我会等着您的。”
怎么会有人相约等待心动呢,但他们偏偏可以。自梦中醒来的灵幻新隆久久凝视着影山茂夫,像就居于黑暗中的人类终于适应了盗火者赐予的光明,惊叹于那夺目的炽烈。他本已死去的罗曼蒂克主义之魂突然涌起了一丛孤注一掷的勇气。
连最终会爱上都是可预约的,他们对此适应性良好。彻夜飞旋,等待着没入火焰。
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影山茂夫考上了如愿以偿的大学。趁着暑期,灵幻新隆督促他抓紧考了驾照。
在八月的结尾,他们租了一辆二手甲壳虫去影山茂夫大学所在的海滨城市踩点。本质是高强度学习了一年,灵幻新隆用公费旅游狂欢之夜犒劳辛苦的弟子。
盛夏的海滨,银白的月高悬于海面。掺杂着海盐与椰林气息的晚风刚好,他们坐在野餐布上听着收音机播放的古典乐,用无酒精的柠檬沙瓦碰杯,这是影山茂夫的成年特赦。
灵幻新隆玩心大发,去抢沙滩边上孩子玩的秋千,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点微醺的红色。又兴高采烈地爬上车顶,告诉影山夏夜的星座是银河轨道旁岔开的景色,结果他们仰着头看到脖子都酸了也没分辨出哪个是猎户座哪个是天女座。
这一切只是一时兴起,却比一年前来那场声势浩大的告白来的浪漫从容。影山茂夫听着年长者在车顶不着调的唠叨,从后备箱中拿出一把吉他,告诉灵幻新隆他偷偷练了一个月的情歌。
“我想向您袒露自己沉沦的心。”
话是这么说,结果他一紧张练了一个月的曲子都不着调,弦都差点被超能力拨断了几根。
灵幻新隆坐在车顶托着腮看着,酒精和柠檬的酸涩在他胸腔烧出一块滚烫的冲动,他说。
“龙套,你把吉他送上来。”
超能力作用下,那把指弹吉他就飘起来落到他手里。
灵幻新隆尝试拨了几下,居然能弹出几个调子。那破碎的音节就渐渐在他指尖连成了片,又成了章节,揉杂在夏夜的海风中,变成柠檬味的青涩旋律。他看向影山茂夫惊奇的眼神,颇有些得意地挽起了他的衣袖。别小瞧我,你师父大学时候也好歹学过。
就在椰林和晚风里,黛紫色的夜层叠,明月像一颗大柠檬。灵幻新隆坐在车顶,弹着简单的和弦哼着歌,垂眸时突然看见了仰望着他的影山茂夫。那他早已习惯的,黑沉而安静的目光。
糟糕,好像有点紧张。
砰砰。
袖子的形状挽好了吗……这首曲子选的是否合适呢?还有我唱的歌,没有走调吧。
砰砰。
驯服的旋律打了结,弦音错了两声,他突然在那目光中露了怯。一时失去平衡从车上滚落下来,这未免太丢脸,他未曾防备地落入一个温暖而带着皂角气味的怀抱。灵幻新隆有些茫然地望向夜空,视野边缘出现影山茂夫担忧着靠过来的脸。
砰砰。
糟糕,真的糟糕。
眼神是否泄密?列车仓皇进站。灵幻新隆一个翻身抵住了影山的胸口,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原来有什么滚烫的——是自己的脸。
就在那一瞬间,在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夏夜,在他们生命中还会有无数次重来的夏夜。灵幻新隆突然觉得所有逝去的时光都回转,他曾经错过的年少时的命运昨日重现,他曾以为永远不会躁动的春心,跳了一下。
怕火的年长者看着他的命中注定的恋人,在心中说。
啊,
在此刻。
我的初恋。
【佑灰】他不知道
7k+ 现背
有cb向内容,涉及灰叽.俊八
别轻易说爱。
——
1.
文俊辉,二十五六岁,不算大的年纪,最近出现了中年危机——脱发。
每天早上起床,他都能看到地上那成摊分布的头发,以前不理解,脱发有什么好发愁,人不是本来就有新陈代谢,掉头发属于正常的生理现象。
但现在他懂了,愁,是真发愁。
谁也不想当秃子不是……
默默收拾好地上的头发,扔进垃圾桶,文俊辉抓了抓发痒的头皮,安慰自己。
也许是最近染发次数太多,头皮受损有点严重。
难得有没有行程的日子,文俊...
7k+ 现背
有cb向内容,涉及灰叽.俊八
别轻易说爱。
——
1.
文俊辉,二十五六岁,不算大的年纪,最近出现了中年危机——脱发。
每天早上起床,他都能看到地上那成摊分布的头发,以前不理解,脱发有什么好发愁,人不是本来就有新陈代谢,掉头发属于正常的生理现象。
但现在他懂了,愁,是真发愁。
谁也不想当秃子不是……
默默收拾好地上的头发,扔进垃圾桶,文俊辉抓了抓发痒的头皮,安慰自己。
也许是最近染发次数太多,头皮受损有点严重。
难得有没有行程的日子,文俊辉约了头皮护理,在外整整一个上午,中午和朋友一起在外面吃过,下午直接到经常去的健身房,和早早等在那里的金珉奎锻炼到晚饭时间。
一月一度的聚餐,他和金珉奎是最后到的,坐在最外边,对面是李知勋和忙内。接过罚酒,文俊辉利落的痛饮三杯,是上次没喝完的茅台,辛辣的口感让他五官皱到一起,吞进喉咙,很难不发出一声“啧”,那种酒桌上常见的喝酒语气词。
他很少这样,桌上的人觉得新奇,不约而同的开始笑。
搔了搔鼻尖,文俊辉埋下头,安静的吃东西。他有些饿了,中午的时候只顾着说话,没吃进多少东西,又做了半天运动,肚子早就开始抗议了,此时看着满桌美食,他胃口大开,恨不得都吞进肚子。
文俊辉确实吃了不少,在桌上几乎是没有停嘴。别人都放下筷子,开始些人生慨叹,他还狼吞虎咽的往嘴里送蛋糕。没人拦他,他最近瘦的太多,两颊和眼窝都有些凹陷,显得太过骨感。
“俊哥,还要再吃一块蛋糕吗?”金珉奎扭头看见他把一整块蛋糕插着塞进嘴里。
“唔嗯~”文俊辉张不开嘴,含糊的哼了一声,等咽下去才回答:“不要了,吃饱了。”
文俊辉是捧着肚子走出餐馆的,实在是撑的动不了。
吃的太多,血糖升的快,上了车没一会儿,他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据说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怎么也叫不醒,还是金珉奎把他扛下来送到卧室去的。
对此没有一点印象的文俊辉第二天清晨在厨房看见煮泡面的珉奎,双手抱拳,往身前一拱。
“谢了,兄弟!”
他说的中文,金珉奎听不懂。
从厨房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小电锅,怀里揣着螺蛳粉,文俊辉欢快的小跳,一步一步往外走了。
金珉奎目送那背影离开,摇摇头轻笑,“你说俊哥是不是没长大啊,跟个小孩儿一样。”
“蹦蹦跳跳的,一点也不稳重。”他想到了文俊辉许多不稳重的时刻,仿佛都在眼前一一重现,还有扭曲奇怪的笑声,都带着文俊辉独有的幽默,“怎么能那么开心呢,俊哥真的好奇怪。”
他说了许多句,旁边的人都没有回应。
金珉奎不满的抬起手肘撞向对方,全圆佑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轻缓。
他含着筷子尖,专心致志的等待着泡面,目光平淡又专注。
“嗯,奇怪。”
2.
李知勋找到文俊辉的时候,是在宿舍的杂货间,杂七杂八的箱子堆了满屋,文俊辉不知道怎么挤进去的,不嫌脏的跪在地上,碗放在堆起的箱子上,高度正合适。
一推开门,他转过头来,嘴巴还小口呼哧呼哧的吐气,一圈辣油围在嘴边。
文俊辉捧着螺蛳粉,吃的满头大汗。
他把一包辣油全放了,本意是检验一下自己的吃辣能力,现在看来他小看了加臭加辣螺蛳粉的威力。
他还是爱经典多一些。
“怎么不去外面吃,这里热死了。”李知勋已经闻到了名为螺蛳粉的食物特有的味道,他不太喜欢,但不妨碍他接受。
文俊辉挑挑碗里最后几根粉,送进嘴里。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这个粉闻起来不太好。”
“上次你还说我为什么要用马桶里的水煮粉。”文俊辉冲他皱皱鼻子,表达自己的不满,“忘了吗?”
李知勋明显是记得的,尴尬的转开头,躲开文俊辉受伤的视线,掩盖似的咳了两声:“你快收拾,一会儿跟我去宇宙工厂。”
说完转头就走,不给文俊辉问为什么的时间。
宇宙工厂的沙发上,文俊辉懒散的窝着,看对面李知勋捧着手机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过了有一小会儿,文俊辉快进入温暖的梦乡,李知勋才出声,唤回他的精神。
“俊,要吃披萨吗?”
文俊辉一时间发懵,宇宙工厂不是不能吃东西吗?
“那几个家伙可从来不遵守这个规定。”李知勋摊摊手,“我偶尔也吃。”
行吧,文俊辉虽然不太饿,还是点了不少东西,二人等外卖到齐,把桌面铺的满满的。
审讯犯人之前,总要给支烟或者倒杯水,文俊辉看着满桌的高油糖的食物,觉得自己的待遇还蛮不错。撕下一块披萨,他往沙发上一靠,坦然道:“开始吧。”
李知勋挑眉,果然和净汉哥猜的一模一样。
“是净汉哥吗?”文俊辉吃着东西,没抬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是垃圾短信,他把手机放到桌上,继续说,“让你来找我的?”
“嗯。”见瞒不住,李知勋索性也坦白,“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不擅长迂回,更不懂得婉转,文俊辉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沉重,于是他开门见山的问了。
“你和圆佑在谈恋爱吗?”
对方顿了一下,似乎是疑惑:“为什么这么问,当然没有。”
李知勋明显感觉到自己松了口气,但又觉得自己不该松这口气。他稳了稳心神,按照尹净汉交给他的台本继续往下走。
“全圆佑喜欢你。”
文俊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不再咀嚼食物。片刻过后,文俊辉又恢复平常,不震惊,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更加没有反驳。
“他也喜欢其他——”话没说完,文俊辉先笑了。
他自己都狡辩不下去,他本就不会撒谎,要不就不开口,一开口就露馅。
“你知道。”
文俊辉没说话。
“你呢,也喜欢圆佑?”
李知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尹净汉选中,来做这种事情。他不擅长安慰,也说不出谁对谁错,这种只有当事人明白,又全凭主观判断的事情,怎么能让他参与进来呢。
况且,对方是文俊辉,他所认为的那个最成熟也最幼稚的人。一个人如果同时拥有两颗心,那该怎么去看透,他看不透文俊辉,一直以来都是。
“喜欢。”
他得到了一个很轻,飘渺,被空气依托着的回答。
在文俊辉回答之前,他都没觉得对方喜欢全圆佑,他所认为的,文俊辉的喜欢,没有偏颇,一视同仁。
如果文俊辉只是普通的说声喜欢,他也许还要追问,是哪种喜欢。但现在文俊辉平淡的神情,轻的和蚊子嗡嗡样的回答,都在告诉他。这个喜欢,等同于爱。
李知勋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火气,一瞬间,看着文俊辉那张无关紧要的脸,他语气都冲了起来。
“那为什么不在一起?”
全圆佑现在活的好像个鬼,整个人一点生机也没有。问他什么都不说,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拿药当饭吃,知道病症所在的文俊辉却无动于衷。
“为什么要在一起。”
李知勋站起来,就要指着文俊辉发火。指责的话到了嘴边,他却突然定住,连本来坚定伸出去的食指都蜷缩起来。
对啊,为什么。
他站了许久,怒火消散,又重新回归平静,看着文俊辉大口的吃炸鸡,噎到了,就拿起可乐喝。
文俊辉瘦了呢,都多久了,这样暴食,也没见长回来一斤肉。
李知勋感觉到一阵无力,但他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舍得,甘心?”
文俊辉回答的很快,斩钉截铁。他连头都没抬起来,埋在炸鸡盒里,抠掉在角落里的萝卜块。
“舍得,也心甘情愿。”
那问题像在他脑海里转过无数遍,答案也跟着无数次盘旋。
终于萝卜块吃到嘴里,他抬起头,没有任何迟疑的,直视着李知勋的眼睛,李知勋被他眼里的决绝吓了一跳,心惊过后,又觉得这是自然的。
他怎么就忘了,文俊辉是个疯子来的。
3.
文俊辉一往无前,却又瞻前顾后。
只要不是妨碍别人的事,文俊辉可以像一直用力拉满后离弦而出的箭,准确的钉住红心;但只要关乎其他人,文俊辉就变得畏手畏脚,开始思考如何为别人趋利避害。
他们本该成为文俊辉和徐明浩的底气的,如今却把文俊辉困住了。
他想起尹净汉来时对他说的,俊尼比圆佑更痛苦。
文俊辉从来不说,他们居然也理所当然的忘了问。
文俊辉的眼睛那么亮,他就是一只柔软的,没有攻击力的猫咪。
李知勋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在对方带着点点笑意的视线下,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文俊辉。”
“嗯?”对方疑惑。
“你真狠。”
沉默良久,对方眨了眨眼,又嗯一声。
李知勋也垂下头去,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没人打破这份安静,只有风从窗口吹进来,掀起窗帘,轻轻拂过,又缓缓落下。
“文俊辉。”
他又叫了一声。
“嗯。”
“我爱你。”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李知勋低着头,但他知道文俊辉在看他,也知道对方在笑。
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不过是爱他而已,他又不是只爱他一个。
但李知勋还是忍住了没有抬头,他听见文俊辉的笑声沉沉的房间里散开,撞进他耳朵里,像风吹进来,扬了风铃,可他绝不承认这声音悦耳。
他听着风铃响,听风温柔的揉过他发顶。
“我也爱你。”
文俊辉在笑过之后这么回答。
“哼。”李知勋从沙发上起来,趿着拖鞋吧唧吧唧的从沙发后走了,他拧开门把,闪身出去,门不轻不重的关上,只把文俊辉和响亮却短促的回应留在房间里。
“早就知道了。”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文俊辉抽了张纸巾,擦干嘴角的油渍和手心粘腻的酱汁。
终于,卸下力气,他仰头摊在沙发上。
幸好是知勋,问题不算多,说出那些话也不会太痛苦。
其实他撒了一个小小的谎,但也不算,毕竟知勋问的是喜欢,又不是爱。
对全圆佑,说喜欢太浅,说爱又太沉重。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这份感情的深度。
4.
知勋说圆佑喜欢他,从别人口中再次印证这个事实,文俊辉总是忍不住发笑。其实他也想不懂全圆佑为什么,对方见过了他太多窘状,了解他的软弱,也知道他许许多多的缺点。
距离产生美,怎么到了全圆佑这里,满目疮痍也没让他退缩。
文俊辉没表面看起来那么洒脱,至少在刚来韩国那段时间,他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
他谨小慎微,又自卑敏感。
练习生时期他是唯二的中国人,如果朋友不在,他就会变成仅有的一个。没有熟悉的语言,也没有熟悉的人,那么谁靠近他,就成为他的氧气,成为救命稻草。
文俊辉讨厌这样的自己,像粘腻的寄生虫。
但比起拼命依附在别人身上,他更觉得自厌的是自己好像摇摆的蒲草,没有真正的依托。顺荣在时,他就去跟随顺荣;珉奎发现他落单,他又被圈进珉奎的范围。
他觉得自己好讨厌,要别人这样照顾。
可他也害怕,害怕不被照顾。
后来圆佑出现,他也不过是多了一个可以摇晃的方向。那是的心情是怎样呢,仅仅倒水的一件小事,他居然都会想,圆佑为什么没有给我的杯子倒水呢?
他一边厌恶自己,一边为此难过,心脏攥成一团,在抽泣。
他安慰自己,圆佑和他认识的时间还很短,朋友也是分远近亲疏的,以后圆佑也会记得给他倒水。
全圆佑不会知道他每天在想些什么,谁都不会知道。
那段时间,文俊辉感觉自己好像得了分离焦虑症,不能离开全圆佑太远,但他也不敢靠他太近。怎样的接触会给人造成负担,会让人厌烦,文俊辉不敢试探,他不觉得自己有机会试错。
回头看来,那不过是无法忍受孤单,不能接受冷待。珉奎像太阳,温暖的有些灼热,越靠近越让文俊辉疼痛,让他患得患失,他害怕太阳落山,害怕突然出现的阴雨天。太阳的每一次公转,都像对他的酷刑。
他是喜爱太阳的,可文俊辉不做向日葵,也不能。文俊辉做过演员,文俊辉可以扮演任何人,但文俊辉只能是文俊辉。
是文俊辉太别扭,太敏感,珉奎的照顾让他觉得自己过分渺小,那片刻的温暖过后又重新席卷而来的孤单,总是将他包裹。
他始终无法适应灼热的火。
文俊辉不是会等待别人拯救的人,再恐惧,他也要伸出手,在水面上扑腾。全圆佑是在这个时候伸手的人,不问他为什么在水里,只问他需不需要一条毛巾。
全圆佑太善良,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不熟,全圆佑很少对他说不。文俊辉是含蓄的中国人,是不善言辞的中国人,是想亲近又抗拒的中国人。
无数次文俊辉觉得无法适应,但终究不会挣开交握得手。那掌心温暖干燥,他却汗津津的,想逃,又害怕下次被丢弃,他只
好红着耳尖,装作不在意。
那是一种示弱,是一种妥协,是一种放弃本能的融入。
同样,这是亲密的一个开端,是文俊辉打开城门,迎接溃败。他以失败,换来长久的照拂。文俊辉从来都不傻,正是因为他明白全圆佑是个太过包容的人,他才敢更深入的试探他,靠近他,寄生于他。
还是少年时,他们曾牵手,每一根手指都扣到最紧;有过拥抱,紧密或轻巧,双臂环过腰背和脖颈;似乎亲吻过,游戏时不经意的落在皮肤的某处;在莫名的时期啃咬对方,留下深刻的齿痕;揉过彼此的头发,在夜晚推心置腹,谈过过去与未来,他们那样亲密过。
直到现在,在这个文俊辉确定需要分开的瞬间之前,他们都是如此亲密的人。
其实视线相接的瞬间,文俊辉什么也没有察觉。他只是觉得全圆佑今晚的沉重似乎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轻易赶走的。
在对视的第三秒,他迟钝的反应突然响了铃,叮铃叮铃。
心咯噔一下,全圆佑什么也没说,文俊辉什么也没问,却有一个问题突然横亘在了眼前,文俊辉第一次不敢轻易试探。
他们认识的太久了,彼此之间太过熟悉,文俊辉说不清就缘由,仅仅一个目光,他就开始本能的退后。
文俊辉发觉,自己其实也不是特别勇敢。
5.
在发现全圆佑感情的下一秒,文俊辉就承认了自己爱他。
不一样的是,他没有堂皇,不觉得慌张,甚至没有半分动摇。喜欢就喜欢,爱就爱,他文俊辉还没到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下一步,他就开始思考如何远离全圆佑了。
很显然,全圆佑还没理清头绪,他不明白这份感情的性质。文俊辉不会让他明白,看的太明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时常就对净汉哥的脑子感到心疼,那得多累啊。
全圆佑本来也不是很聪明,再用脑过度更不好。
但他的脑子也不是很好,没那么精明,思考对策是件难事。
那种迟迟无法解决困难的心情就像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盘布在狭小的心房里,紧密又结实,带着粘人的拉扯感,又在无数个仅仅是微风细雨的夜晚剧烈的颤动。
那并不安全,更准确的来说,文俊辉没有一刻不提心吊胆。
他保守着自己的秘密,整日装作一个哑巴。察觉到全圆佑心意的那刻,尽管是相通的爱恋,文俊辉也没有松一口气,反倒将嘴巴闭的更紧。
幸好全圆佑在这件事上,迟钝的过分。
文俊辉默不作声的收下了全圆佑的全部慌张,不动声色的顺从全圆佑的心意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他那么清醒,那么贴心,主动的退后,让全圆佑可以自如的呼吸。
如果换一个主人公,是尹净汉的话,应该很快可以发现其中的端倪与破绽。
不清楚这种感情,又怎么会做出这么准确的行动,他分明就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他不说。
文俊辉退了一步,好像是给了全圆佑自由的空间,他让全圆佑可以大口呼吸,这样对方就不会再去纠结窒息的原因。
只有要死的时候,才会拼命的寻找存活的生机。
文俊辉总也不能让全圆佑觉得自己濒死,没有空气的房间,就是撞,全圆佑也会撞出扇窗来。
一切豁然开朗,也就进入死局。
这是份会让人痛苦的感情,他情愿全圆佑就这样一直蒙蔽下去,永远不会发现。
可他也知道,全圆佑是个偶尔执着的人。他执着的奇怪又理所当然,就像他打游戏,不管喜不喜欢,都要通关。
所以不管活还是死,全圆佑都会去寻找答案。
文俊辉只能重操旧业,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功力,甚至偶尔还要找些前辈的影片学习,让自己演的更好,藏的更深。
他让全圆佑以为,有些关系是会成长的,从幼稚变得成熟,就如同他们从亲近到分开。
那是正常的,合理的,人际交往方式的变化。
文俊辉用这样拙劣的借口和精湛的演技骗过了全圆佑,也骗过了其他人。
哪怕精明如尹净汉,最初也忽略了他,而将重点放在了反常的太过明显的全圆佑身上。
在全圆佑迷茫,文俊辉却清醒的那段日子里,他每天都冷眼旁观着全圆佑痛苦挣扎,文俊辉想,全圆佑他最好怕痛,最好对眼前的黑暗感到恐惧。
6.
他骗不了太久,全圆佑也不会一直害怕。
灾难来的突然,连文俊辉也被打得措手不及。他和全圆佑好像兜兜转转,又走到同一个路口。不再是少年时可以肆意靠近的模样,却也不再逃。
不牵手,他们也可以走在同一条街,朝同一个方向。
他们还是有些奇怪,文俊辉已经不能习惯两个人的亲密,全圆佑也变得比过去沉默。但两个人好像都举手投降,默不作声的和好,又在无人处无声谈爱。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唯独徐明浩知道后,震惊的睁大了眼。后带着从尹净汉那听来的完整故事,气冲冲的来找文俊辉算账。
“文俊辉!!你居然什么都不跟我说!”从始至终,文俊辉没跟他提过一个字。
文俊辉敞开胸膛迎接徐明浩的拳头,等他打够了,才笑着伸手抱住徐明浩,左右摇晃着讨好。
“我错了,我给你道歉。”
他把灵魂的一部分寄托在徐明浩身上,明浩是他故乡的云与土,是风与月。不敢爱的时候,尚有一方宁静。所以文俊辉从不和徐明浩说这些烦心事,他不想让他烦,也想让自己在痛的忍不了时能喘口气。
“你们俩谁先说的?”
“都没说,顺其自然的。”文俊辉咧开一个笑,他又撒了一个谎。
文俊辉没演过反派,但却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个角色。他觉得对不起全圆佑,可扪心自问,他又没产生任何负担。
全圆佑也许会在无人时偷偷甜蜜的想起和文俊辉的心意相通,可他绝对不会想到,只剩一个人时,文俊辉看着不知道什么发呆,代入角色,常会冷冷的哼一声。
爱这个字,文俊辉从没对全圆佑说过。
没确切表达过感情,更没有确定关系的举动,全圆佑只是察觉到了文俊辉与自己相似的感情,并沾沾自喜。
他没问过文俊辉,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问了,惯会推拉和打迷糊眼的文俊辉只会说,我们当然是相亲相爱的关系啦,我们是一家人。
残忍一点的话,文俊辉会点明,相亲相爱和一家人在成员们身上一样适用。
为此,文俊辉常有割裂的时刻,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第二人格,偶尔厌弃自己,另一面又觉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他对自己称得上狠心,常带着毁灭与燃烧的极端品格。明确,果断,掷地有声,不论评价好与坏,他大多能消化接受。
但组合不行,一个人的过错,要许多人来承担。文俊辉可以对自己痛下杀手,却连将刀锋对准别人的勇气都没有,指甲刀都不行。
从不正面回应全圆佑的心意也许听上去有些冷漠,可如果回应了,这把火就连同全圆佑一起点燃。
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残忍中最大的仁慈。
“俊尼是太爱圆佑了。”
“是吗,那样伤害他也是爱吗?”
“俊尼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我们往往把坏的一面展露给最亲近的人,在俊尼心里,圆佑应该就是那个亲近的人。”
“这样,对圆佑是不是太不公平。听起来像在为我的狠心找借口一样。”
“你问过圆佑了吗,俊尼。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呢?”
会有人愿意被亲近的人伤害吗,文俊辉更不明白了。
这是某天和尹净汉在一起时的谈话,文俊辉在深夜睡不着时咀嚼过无数次,仍旧没有消化。
7.
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也许问题不一定都需要一个答案,文俊辉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他不想听全圆佑回答。
不想听他回答的那么坚定,更不想听见刀锋没入血肉,鲜血淋漓的滴答声。
爱不是一件靠谱的事情,尽管他知道全圆佑是个很靠谱的人。但本质上看,他们之间,早就不是两个人的事,不管他们谁先说出口,都不会成为一件好事。
开口及祸言,他也无法坚定自己一定就不会摇摆。
太多事排在他和全圆佑之前,一旦面临抉择,他就会率先放弃自己所拥有的。
但全圆佑不该被轻易放弃。
做朋友也可以十指交握,可以交颈拥抱,可以在醉酒后落下轻轻的吻。
爱有许多种解读,文俊辉在纸上写过无数遍,用第二语言明白的讲过许多次,用肢体绘过许多模样的爱心;他爱爸爸妈妈,爱每一个成员,爱克拉,爱天上的云,爱路边的猫。
文俊辉爱全圆佑,只是文俊辉从来不说。
【佑灰】他怎么这样
1w+ 现背
剧情小折
文笔一般,随便看看~
向前是大雾,向后是万丈悬崖。
全圆佑踌躇过后选择脚步后撤,义无反顾仰身跌下去。
——
1.
公司最近来了新人,全圆佑变得忙碌起来。
他要帮新人解决很多事情,教他一些日常用的韩语,纠正他的舞蹈基本动作,带他一起做游戏,还要时刻照顾新人初到韩国敏感又脆弱的心。......
1w+ 现背
剧情小折
文笔一般,随便看看~
向前是大雾,向后是万丈悬崖。
全圆佑踌躇过后选择脚步后撤,义无反顾仰身跌下去。
——
1.
公司最近来了新人,全圆佑变得忙碌起来。
他要帮新人解决很多事情,教他一些日常用的韩语,纠正他的舞蹈基本动作,带他一起做游戏,还要时刻照顾新人初到韩国敏感又脆弱的心。
听起来有点麻烦,但实际做起来还好。
新人是个腼腆又内敛的性格,不会说韩语,话也就不多。更多时候,他像一条小尾巴,跟在一个他相熟的人身后,乖巧的,小心的,用谨慎又轻柔的目光试探着。全圆佑偶尔成为他相熟的人,在另一个中国人不在的时候。
一天内,全圆佑需要照顾新人的时间不算多,毕竟还有其他热心肠的人在,他只需要在金珉奎和权顺荣不慎忘记新人的时候,给予新人一定的关注,不让他落单就好。
等新人的韩语好一些,融入环境就不成问题啦~
全圆佑这样想着,带着新人从各个摄像头前打招呼。新人顺从的被他搭着肩,笑容拘谨又腼腆,抬起手小幅度的在镜头面前晃晃,很快又被他带到另一个镜头前去。
小道消息不是说新人之前是做演员的吗,怎么还这么害怕镜头啊,kkk
再过几天,新人就不叫新人了,叫文俊辉。镜头前起了个外号叫蓝色耳罩,私下,他们都叫他俊尼,是俊辉的韩语音译。
俊尼,是个读起来像昵称一般,格外亲密的名字。全圆佑看着文俊辉那样高的个子,怎么也和这样可爱的昵称对不上号,他正想笑,权顺荣就喊着俊尼两个字朝文俊辉冲来。
文俊辉笑着躲闪,往人身后藏。可他分明那样大只,谁的身体也挡不住他,他被权顺荣抓住,扒着肩膀在耳朵旁喊令人羞赧的称呼,很快耳朵红彤彤,脸颊也烧起来。
什么嘛,他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2.
全圆佑和文俊辉的接触不多,起码没有权顺荣和金珉奎多。有一阵练习结束后的夜宵时间,两个人的嘴里常能听见俊尼这两个字,俊尼长俊尼短。他倒不会因为朋友多次提到别人就因此吃醋,况且文俊辉是中国来的,对异乡人多照顾一些是东道主应该做的。
但他这两个朋友,总会有不细腻的地方。既然照顾人家,那就面面俱到一些。
也许是人太多了,文俊辉在其中又太不显眼,他沉默,又拘束。低下头,那厚厚的刘海就会遮住视线,他望不见别人,别人竟然也看不到他了。
人是群居动物,其中真正学会了和孤独共处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人无法习惯独自一个,全圆佑看见文俊辉脚步反复挪动,低头摇摆着身体,好像看见了一只尚未融入集体生活的不知名动物。
长手长脚的人,局促起来简直不要太明显。想要装作若无其事也有些困难,他看文俊辉试了几次,似乎连自己那关也过不了。他只能等待另一个落单的人,然后在游戏即将开始的时候,组成一个看起来就很勉强的队伍。
全圆佑叹口气,拍拍搭档的肩膀。
出现在文俊辉身边的时候,他察觉到对方转过头来,看向他。
第一次见的时候,全圆佑就知道了,文俊辉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现在那双眼睛就像汉江上的灯塔,在某一个时刻突然亮起,映出水波潋滟。
文俊辉未免惊喜的太明显了。
灯亮了,灯塔的光却没有因此暗淡半分。全圆佑想了一个形容,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太恰当。
如果白天也能看到烟花的话,那文俊辉眼里的花此时此刻,在为他绽放。
他当然明白文俊辉的感激,全圆佑淡定的收下了,平常的笑笑。
接下来的游戏,文俊辉没有听懂规则。他像个笨蛋,明明是忍笑的游戏,他却对着全圆佑说我爱你,找了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让两人成为最快输掉的玩家。
文俊辉,他真的好傻啊。
全圆佑在周围人的哄笑声中看向文俊辉,心里觉得,似乎应该像珉奎和顺荣那样,多照顾他一些。
不要让他落单就好了,这很容易。
3.
文俊辉会说的韩语变多了,终于不再是你好、谢谢、吃饭吗那几个简单的短句。全圆佑对此很是欣慰,文俊辉的口语进步,离不开他们几个人私底下的用心,尤其是他,他最近照顾文俊辉多一些。
他好像多了一条尾巴,无声无息,总是跟在他身后。
文俊辉不会吵闹,也不会贸然凑近,他只是保持一个礼貌距离的跟随着,在不打扰的情况下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这让全圆佑觉得奇怪。
导致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全圆佑认为是文俊辉的韩语水平太差。
文俊辉没有把握,所以就不说话,只安安静静的跟着自己。
但这对全圆佑来说不好,文俊辉不说话,他总不能次次去猜。有时候场面混乱,文俊辉就是站在他身边,他也没法注意到,不说话,那不就跟哑巴一样。文俊辉从来也不会贸然的触碰他,向他提示自己的存在,他真的就像沉默的影子,要全圆佑回头,才能注意到。
可全圆佑是向前看的人。
于是为了不让文俊辉次次都呆瓜一样的傻站着,全圆佑开始教文俊辉说话了。
这样说好像显得很智障,但也没错,文俊辉韩文看不懂,韩语不会说,听也是个问题,他是下了大力气才让文俊辉学会主动交流的。
原来文俊辉是很自信的人,全圆佑才知道。
他只是谨慎,需要不断确认,对方是一个不会对自己的亲近感到厌烦和排斥的人。文俊辉的凑近如同一只气球在他面前炸开,洋洋洒洒的彩带在眼前飘落,像生日派对的庆贺,也像宴会的欢呼。
全圆佑是文俊辉确认的第几个可以亲近的人呢?
等全圆佑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才发现,文俊辉早就可以和金珉奎开这样的玩笑了。
第一次,全圆佑有这样的成就感和孩子养大成人后的莫名酸涩。
4.
敏感脆弱的十几岁青春里,全圆佑一直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他敏锐、包容、关怀着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哪怕言语不通,他也借助肢体语言和生动形象的表达来帮助异国友人消除初入陌生环境的不安与惶恐。
起初,文俊辉是他的学生。
那些迷茫时因他的到来而骤然发现启明星般的惊喜目光让全圆佑内心充满成就感,他乐得看到文俊辉带着困难找到他,尽管那只是个简单不能再简单的问题。他从不觉得文俊辉是个麻烦,因为他也有所获得,他得到了一个人的注视与依赖。
所以后来,文俊辉不再是学生了,他们是朋友,可以随意麻烦,形影不离的朋友。
他有时觉得照顾文俊辉是自己身为朋友的责任,有他,有珉奎,还有权顺荣。谁在文俊辉身边,谁就负责替他解难。
全圆佑做的很好,只要他在文俊辉身边时,事无巨细,从文俊辉的活动参与程度到个人情绪波动他都能照顾的面面俱到。
与其说文俊辉依赖他,不如说文俊辉不能没有他。文俊辉腼腆又慢热,所以有些时候,不需要他开口,全圆佑也会站到文俊辉身边。即使是现在,文俊辉的韩语已经说的很好了,他还是下意识的凑到他身边,帮他把要说的话捋顺说一遍。
权顺荣说,全圆佑,你好像把俊尼当小孩一样。
可文俊辉不就是小孩吗,心理年龄好像才有五岁。
全圆佑偶尔察觉到自己在朋友身上的占有欲,大部分时候他可以自我调节,他是换位思考的一把好手,能调理好情绪,不带任何怨怼继续相处。
朋友也有朋友,这就是人际交往,不因为他是全圆佑就有什么不同。
他知道文俊辉是善良的人,洪知秀来的那一天,文俊辉格外热情。大概是洪知秀同样的寡言,内敛,初来乍到。他不愿意别人感受到身处异国的无助,于是他化身一团不烫人的火,可以随意的捧在手心里,却让人暖的一塌糊涂。
文俊辉和洪知秀相处的很好,比起一开始和全圆佑,进度简直快的飞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文俊辉不再是全圆佑的影子了,或许早就不是了,全圆佑只是才意识到而已。
和影子的分别不算痛苦,文俊辉还是他的朋友,只是不再那么亲密的时时刻刻挨在一起。但全圆佑察觉的到,如果给朋友排序,找一个远近亲疏,他的位置十分靠前,他依旧是文俊辉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时的第一选择。
所以,全圆佑不会为朋友交了新的朋友而感到伤心。
洪知秀的确是个温柔平和的人,他和全圆佑有相似的地方,却比全圆佑更加圆润。这点,连全圆佑自己都认同。有时,他和文俊辉会一起坐在洪知秀身边,听同一首歌曲。他和洪知秀也会是朋友,这种时候,文俊辉反倒会着急,他格外喜欢洪知秀,会粘上去,用肢体语言表达亲近的那种喜欢。
全圆佑对此只能笑笑,拜托文俊辉,我是什么人啊,会和你抢洪知秀。
5.
熬过黎明前的黑暗,就看见了曙光。
生活突然忙碌起来,突然亮起了聚光灯,突然听到了更大的欢呼声,突然被鲜花簇拥。
全圆佑变得不适应,却也欢喜。
文俊辉还是那样开朗,再怎么忙碌也能笑得开心。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的演员生活给了他提前适应的时间,让他像一条投水的鱼一般,自由自在着,还能抽空游到他面前来吐个泡泡。
也似乎时间越久,文俊辉就变得越幼稚。他最近的心性越来越不成熟,总是和人开各种各样的奇怪的玩笑,偏偏他不能淡定的面对冷场后的调侃,总要一头扎进全圆佑背后,反映强烈的动作一番,然后寻找到依靠,抓住他的手臂,带着他做一些奇怪的事,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全圆佑有时不想配合,但文俊辉总是不顾他的意见,他不情愿的陪他一起,完事板起脸,文俊辉才突然醒悟一样,回过来照顾他的感受。
啊,他真的为文俊辉牺牲太多了......
为文俊辉牺牲颇多的全圆佑,现在被文俊辉像个人偶一样推着,在舞台上转起圈圈。文俊辉总是很无聊,会说别人听不懂的笑话,会在握手前突然变成石头剪刀布,会将人不顾意愿的抱起来,会像一头小兽撞向人的胸口。以前的全圆佑有想过,是不是成员们某种程度上忽略了文俊辉,才让文俊辉做出一些奇怪的引人注目的小动作。当然后来他也知道,如果是文俊辉的话,没人会不爱他,他只是有自己的世界,他偏爱奇怪的玩闹。
但或许真的有人不爱,全圆佑不明白为什么,更无法理解。
也许是同为中国人的缘故,文俊辉和徐明浩身上带着东方人独有的含蓄与内敛。纵使是文俊辉那样跳脱的人,偶尔也有沉默稳重的一面。全圆佑曾在练习生时期见过,那时还是文俊辉告诉他,说方言有一种独特的反差感,我们偷偷把它藏起来,然后找一个不经意的时间泄露一点点,那一定会让人喜欢的。
那时候文俊辉在笑,笑得终于像个成年人一样稳重,就是这样全圆佑才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并为此莫名其妙的践行着。
现在文俊辉也在笑,笑得比心理年龄的五岁还要多上许多倍,他好像不是二十几岁了,是六十几岁。全圆佑很想撬开文俊辉的脑袋看看,是不是有谁钻了进去,控制了他的神经。
不然文俊辉怎么好像要哭呢?
全圆佑看惯了文俊辉笑,也早已习惯了文俊辉的开朗。沉重和煽情,如果文俊辉告诉他自己在恶作剧,那他还可以原谅。
但文俊辉没有。
文俊辉是一朵朝露的花,潮湿的,将靠近他的所有人染上湿漉漉的水汽,全圆佑的心脏被淋湿了。
他想,也许自己该迁就文俊辉一点,把他因出走丢失的那部分补回来。
文俊辉应该笑,应该快乐,应该一直做个笨蛋。
不止他这样觉得,其他人也一样。
6.
天气怎么样,阴还是晴?
全圆佑不知道。但就在刚才,他做了个决定,尽管跟他前一阵做的某个决定相悖,他还是打算先以最新的决定为准。
因为一个梦,他决定和文俊辉疏远一点。
说来好笑,这简直和文俊辉来韩国做练习生的理由一样荒谬。
但没办法,全圆佑从梦里惊醒,几乎无法直视糟糕的现状。他在床上呆坐了很久,凌晨三点到新阳东升,他脑子乱成一团线,理不清楚。
是不是最近和文俊辉呆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呢?
他一直把文俊辉当作朋友的不是吗,和成员们没有什么分别不是吗?
为什么文俊辉会出现呢?
全圆佑在认真思考问题,重复回想梦中的场景,他没觉得小鹿乱撞,只觉得恐惧慌乱。于是第一时间他否定了自己对文俊辉存在特殊感情这种情况。
接下来的猜测就顺理成章,他和文俊辉最近走的太近了,几乎没有了个人时间,他该多些时间花在其他地方。
文俊辉最近的状态还算不错,他也不需要太过关注。
全圆佑呼出一口气,他就这样决定好了。文俊辉早就不再是那个拘谨无措的少年,他的朋友多到连一起吃饭都要看日期排队;只要勇敢一点,文俊辉也不需要自己时时刻刻纠正读音,替他表达;成员们都很喜欢文俊辉,会有人时刻关注他,让他表现自己;文俊辉不会无聊,胜宽会陪他恶作剧,瀚率也会。
他心安理得的远离文俊辉,走向舞台的另一端,将文俊辉留下。
也许身体下意识转向文俊辉那一方,但好在头脑是清醒的,又重新驱使自己,朝着相反的方向迈步。
矫正的过程漫长且艰难,但全圆佑做得到。
可他忘记告诉文俊辉这件事。文俊辉还是习惯性站到他身边,他不着痕迹离开,下一刻文俊辉又跟上了,他只能装作没有看到,然后再次迈开脚步。
文俊辉还是那样和他开玩笑,他也想像从前那样若无其事的回应,可似乎办不到呢。
今天的他比昨天更冷漠。
文俊辉秉承一贯的做法,如果撞了南墙,那就把墙撞塌。他在全圆佑这里碰壁,连缓神都没有,即刻又鼓足力气冲过来。文俊辉花了大力气逗全圆佑开心,他只当最近全圆佑心情不好,拉着他要促膝长谈,烧酒零食准备的一应俱全。
全圆佑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坦白,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夜深了,宿舍还没安静下来。成员们四散在各个房间,吵得吵闹得闹。
文俊辉叫住了全圆佑。
房间门没关,全圆佑还听见李知勋打游戏的声音。他站在沙发旁,手里握着水杯,文俊辉站在不远的茶几边。
没等全圆佑开口说话,文俊辉已经几步走到了他面前。他冲全圆佑笑,脸颊肉鼓起来,昏黄的灯光下,眼睛里的星星闪着微弱又璀璨的光。
“到我房间去玩儿吗?”
“我准备了好多东西,有你喜欢的...”他一边说,一边拉起全圆佑的胳膊。
那瞬间触电,全圆佑亲眼看着文俊辉变了脸色,望向他的眼神变得不知所措与莫名。
他低头看过去,文俊辉的手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却突兀的落在了一边。
反应过来,原来他挥开了对方。
口将言而嗫嚅,全圆佑嘴唇张张合合,他望向文俊辉,他还站在那里,等着,等全圆佑一个回答。
全圆佑觉得自己似乎是疯了,他刚才做了什么?
只是和文俊辉拉开些距离而已,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他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甩开文俊辉的手,他想伸手碰碰文俊辉的手腕,说自己刚才灵魂出窍,人格分裂。
可他像被抽空了力气,怎么也抬不起手。
甚至,他听见自己说:“不了,我和知勋在玩游戏了。”
他好像真的疯了。
7.
最近和文俊辉的相处变得很轻松,不再有某个时刻莫名的不适,不再慌张,更不再错乱。
文俊辉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也不是从不生气。全圆佑自诩了解他,他本想的是那晚之后文俊辉要和他冷战几天,可事实上这种情况没有发生,文俊辉一如既往的和他说早安,对他微笑。
全圆佑在这突如其来的舒适感里放松下来,他平缓的呼吸,仔细思考着向文俊辉道歉的方法,文俊辉可以不对他计较,但不代表他能一味接受文俊辉的包容,揭过自己的错误。
那个下午很悠闲,他想了又想,打电话订了餐厅。在霞光满天的夕阳傍晚找到窝在卧室玩手机的文俊辉,他想请文俊辉吃晚饭,为上次的失礼。
但他没有说的太明白,他只是说,他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文俊辉有些懵,却还是点了点头。全圆佑说起自己订的餐厅,是一家中餐馆,不知道文俊辉会不会喜欢,据说是以辣味出名的,也许文俊辉和他的朋友们吃过也不一定。
他在说,目光落在文俊辉身上,对方似乎没有那么激动。
也是了,他们以前经常一起吃饭,只是一顿晚餐那么激动干嘛,全圆佑心里笑自己,看来他对上次的事太愧疚,现在对着文俊辉一个人居然也喋喋不休。
眼看到出发时间,全圆佑看自己只顾说话,忘记了文俊辉是不是还要收拾一下,于是他起身。
“俊呐,你还要准备一下吗,我们一会儿出发。”
他走到门边,单手握着门把,回头等待文俊辉一个回答。
卧室拉着窗帘,只开了一盏小灯,全圆佑才发现光线如此昏暗,以至于其实他根本看不清文俊辉的面容。门打开一条缝隙,客厅明亮的光漏进来,照亮文俊辉的一半身体。
他望着自己,目光安静。
下一刻,文俊辉抬起手机冲他摇晃几下,“瀚率也没有吃饭呢,我们一起吧。”
全圆佑愣了一下,回神后回答:“好。”
那晚的事,或许文俊辉是生气了的,他应该生气,毕竟全圆佑做了伤人的事。他苦笑几声,其实这样也好,他想要先整理一下自己,就要有独自的空间,文俊辉一直在他身边,那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文俊辉容易心软,只要他好好道歉,认真的承认错误,文俊辉会原谅他,一切会回到正轨。
他们认识太久,久到只是对视的一个瞬间,就能辨别出其中掺杂的情绪。
那晚全圆佑忍住了,没有在那个不适宜的时间开口,他们像十几岁时带着弟弟出去吃饭那样,平静的吃了一顿晚餐。
文俊辉不会让气氛冷场,但全圆佑做的并不熟练,他是个做了错事的人,一举一动之间都带着往常没有的僵硬。连崔瀚率都看出他的不对劲,在文俊辉去卫生间的间隙,崔瀚率问他是不是和俊哥闹了什么矛盾。
全圆佑回答没有,他不认为那是矛盾。
旁观者默默点头,观棋不语。
想要道歉的全圆佑想了很多种方法,每一种他都在脑海中设想了无数遍,文俊辉一定会接受,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忐忑。
后来他找到了原因,那句道歉从此哽在喉咙,此后的每一次见面,他都变成一个被堵住声音的哑巴。
文俊辉关上了门,并只将他拒之门外。
原来,一切关系的亲密与否,只取决于文俊辉想或不想。
文俊辉不想的话,他们甚至都可以不是朋友。
8.
如果不做朋友,全圆佑不知道他和文俊辉之间,还剩下怎样的关系去维持着交际。
有些异样的苗头,他不去想,扭着头将刚冒出头的苗拢到手心,用圆钝的指甲将其掐断,湿冷的汁液溅了满手,隐隐闻到铁锈的味道,也当作是空气太过干燥,鼻腔出了血。
甩甩残留在手掌的液体,视若不见,他就可以不是那个刽子手。
全圆佑的青春里,有很多人。多到每个人单拎出来,都成构成一篇详尽精彩的故事。如今有的故事还没完结,情节却开始转变走向,变得曲折蜿蜒,他自己看着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都觉得难以下咽,苦涩顺着喉咙一股一股的往上涌,在每个夜晚折磨着他,成为寻不到原因的顽疾。
他们说话的次数明显的减少,不再牵手,少有拥抱,连文俊辉的恶作剧都变得稀缺。偏偏文俊辉是天生的演员,他以绝不逃避的姿态迎接着全圆佑的目光,不管是视若不见还是微笑直视,都刺得全圆佑率先败下阵来。
文俊辉常胜,全圆佑总是落败。
这种反常被周围的人察觉到,他们也在无形中被文俊辉的演技折服,没人去打扰文俊辉,而是抓住了浑身上下都展露马脚的全圆佑。
理由,不知道,知道也说不出,它像理不清的线团,缠绕在全圆佑的大脑里,放着不管还能得到短暂的轻松,一旦想要整理,混乱的细线就缠的大脑生疼。
忍痛是一门哲学,而全圆佑是信奉科学的理科生。
和好,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冲突可言,全圆佑觉得自己此时就是站在文俊辉面前蛮不讲理的开始撒泼,对方也能面不改色的接受,一点气都不会生。单方面的求和会让他变得像个小丑,自说自话的小丑。
去试试,已经是很多年的朋友了,他们这样说。
脚步踏到舞台中央,将原本的距离缩短到一半,踌躇不过片刻,全圆佑毫不犹豫的脚跟后撤,一个轻旋,重新回到银河一端。
他想他不太需要一段不平等的友情。如果他可以分享亲密与笑声,如果他肆无忌惮的拥抱别人,如果他露出柔软的肚皮,如果他对身后的注释视而不见。
全圆佑沉默着,看着那背影又离自己远了一些。
垂下头,是新鲜的,尚且十分深刻的脚印。
友谊是脆弱的感情,全圆佑静静的遮下眼眸,和文俊辉的更是脆弱。
也许他无法适应太多情的人,也许他本性自私,也许是文俊辉的错。可此刻陷入泥沼的是他,不是文俊辉。他做梦越来越频繁,多数时候都是梦到很久之前,在那个逼仄却可以放下四张床的宿舍,在绿色墙壁的练习室,在来往的路上,在某个推开门的瞬间。
时间久了,他开始怀念文俊辉初来韩国的那段日子。
怀念文俊辉提过的每一个问题;怀念蹩脚的读音;怀念僵硬的肢体动作;怀念额头粘腻的汗;怀念紧挨的座位;怀念明亮的眼和唇边的痣。
每一晚过后,全圆佑都更加了然。他接受,又抗拒,更加一言不发,他将这些无法说出口的感觉比作细小的微尘,就算全部咽下喉咙也不会死掉,于是每一天,他都无所谓的沉默的将此送入腹中。
文俊辉想吃甜品,但桌上闹得很,他说了几次没人听见,伸长胳膊也够不着。他凑到金珉奎的耳边说什么,很快金珉奎起身,吸引了崔胜澈视线,简单说了一句,那份甜品便跨越大半个桌面,被金珉奎放到了文俊辉面前。
咳嗽声淹没在吵闹里,全圆佑摘下眼镜,端起面前的水吞咽。
还是咳,连续不停。满屋的灰尘,烟雾般缭绕,心肺泡在这雾蒙蒙的房间里,每一次呼吸都有灰尘进入肺部,引起更加剧烈的咳嗽。渐渐周围说话声小了许多。
全圆佑喝干了杯中的水,很快有人递来第二杯,有手掌温和的顺着他后背。
他咳得呛出了眼泪,更加什么都看不清,他急着再饮一杯水,可不论怎么湿润喉咙,都无法缓解痒意。他已经咳得喉咙刺痛,带着难以忽略的血腥味。
其实他的耳朵更痛,那是曾经属于他的呢喃,他的亲密。
怎么会有人喜欢做传声筒,喜欢听无聊的笑话,喜欢幼稚的玩闹,喜欢被麻烦,全圆佑当然不喜欢,统统不喜欢,可他该怎么骗自己,他贪恋那种独一无二的、有别于他人的亲密感。
他总忘了文俊辉是个独立的个体,忘了他会说话,忘了他是个大人,忘了他是个和金珉奎他们一样的朋友。
文俊辉又坏又蠢,他收回一切对全圆佑的特权,甚至不给他留下一个喘息的空间。
那块蛋糕就在他面前。
可文俊辉没向他开口。
9.
在那个咳嗽不止,心肺抽痛的时刻,全圆佑理清头绪。
故事像倒带影片,变得清晰。
游戏碟片失去乐趣,呆坐在不开灯的房间,摘掉近视眼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更加无趣,也没有多少生机。
心里有一团火,却发不出。它被温柔的水包裹着,在所有和文俊辉视线相对的时刻发出熄灭的滋滋声。全圆佑也不知道自己在和谁生气,和文俊辉?
也许有吧。不然他怎么每次看到文俊辉,都想盯出来一个洞,把他烧个对穿。
他再也不惧怕文俊辉的双眼,那双装满无辜,却分明在说无所谓的眼睛。他直视他,看着对方眨动眼睫,最后移开目光。
哈哈哈,你看,原来文俊辉也知道躲。
全圆佑心里快意。
他打败文俊辉了,在认清了那份感情,在文俊辉如同旁观者看他跳梁小丑表演了许久之后。
他高兴吗,他一点都不高兴。
文俊辉怎么这样,迟钝又敏感。
他埋怨文俊辉怎么那么迟钝,让他一个人在那些无法言明的日子里痛苦挣扎,成为一条裹进茧里的虫,让他变得无比幽怨,让他被拔掉了舌头,满口鲜血无比狰狞。
他也恨文俊辉的清醒,一切来的那么迟又那么快,好像文俊辉的察觉只在一个瞬间,那个瞬间过后,他们就不再是朋友了。他不再后退了,终于站在原地,思考着怎么向前走,文俊辉却在这时转身逃跑了。
文俊辉怎么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刻,做出让他难以接受的反应呢?
他想对文俊辉埋下一个最恶毒的诅咒,可话到嘴边,又变成湿润温暖的水迹,从距离嘴巴不过半寸的眼睛里漫出来。
全圆佑再冷漠,也不过是离文俊辉远一些......
要他嘴里说出诅咒的恶言,他也只会说:希望文俊辉一直是个呆瓜。
难以入眠时,全圆佑总不想去想,可又不能不想。他和文俊辉终于陷入直白的僵局,被划出一条难以跨越的沟壑。他们不再亲密,不再靠近,不再拥有对方。
全圆佑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明明陪伴彼此走过了那么多年,却因为这短暂的分开,再难回到当初。
对感情的恐惧在对方一次次逃避中消磨的一干二净,水终于浇灭了火,全圆佑说服了那颗不安的心。
因为全圆佑尝到了失去的滋味,比拉扯痛苦,比拼命拥有却得不到更让人绝望。
10.
全圆佑有时木讷,但大多数时候他果敢的出乎人意料。
这个优点经常被忽略。
他打游戏从不半途而废,他可以为游戏熬夜到凌晨,为打怪红过眼,为通关拼过命。
为文俊辉,剖心置腹,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话他不对文俊辉说,文俊辉那样想东想西还假装没想的性格,听了只会愁的一把一把掉头发。
爱的太过,文俊辉会躲;爱的太浅,文俊辉会视而不见。
文俊辉好麻烦,所以全圆佑学会了克制的去爱。
文俊辉是个奇怪的人,奇怪到他和文俊辉认识许多年,依旧读不懂。简单点看,文俊辉是个超越三次元的神经质;复杂点看,他心思深沉,只要想藏,总能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全圆佑经不起他躲躲藏藏,索性放弃逼迫。被动会让全圆佑左右摇摆,主动又觉得难以心安,回过头,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一往无前的勇气。
既然文俊辉想的话,那就原地踏步吧。
他不能怪文俊辉自私,他说不出口,因为文俊辉最大公无私,文俊辉不怎么在乎输赢,可以忍受非人的疼痛,为了团队可以咽下自己的委屈。
他的爱宽广,不能因为他这份爱不为全圆佑停留,就说他虚伪自私。
但文俊辉爱他,一定。
全圆佑从未想过另一种可能,那不存在。
文俊辉在别人身上咬一口,只留下口水印,从来没见过咬痕。
他咬过金珉奎,咬过崔瀚率,咬过徐明浩还有许多人,却只在全圆佑一个人身上留下过牙印。
对全圆佑,他心要狠一些。
全圆佑知道。
“圆佑,要一起去吃中餐吗?”房间门被敲响,文俊辉现在倚在房门口,探着头看进来。
他已经带他连续吃了五天中餐了。
文俊辉也心软,对全圆佑更加。
【佑灰】不要偷听
/现背,1.2w+HE一发完
/大概是2022俊尼回国那段时期,阅读时长大概是循环三遍《不要偷听》
“可思念早已震耳欲聋。”
1
飞机起飞的时候收到了最后一条来自韩国的消息,是来自净汉的,发了一张和胜宽与约书亚的合照,说已经开始想他了,要他回国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一天要吃至少两顿饭,要按时吃胜宽给的补药。主唱队今天录音,文俊辉出门儿早,临走也没见到人。他在飞机上看着消息笑了半天,然后回了,说好。经纪人给他拿了机上的毛毯,说到了以后就要去剧组报道,他可以先在飞机上睡一会儿。
座位后边是一对老夫妇,讲广东话。文俊辉听他们闲话家常,公公问能......
/现背,1.2w+HE一发完
/大概是2022俊尼回国那段时期,阅读时长大概是循环三遍《不要偷听》
“可思念早已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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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起飞的时候收到了最后一条来自韩国的消息,是来自净汉的,发了一张和胜宽与约书亚的合照,说已经开始想他了,要他回国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一天要吃至少两顿饭,要按时吃胜宽给的补药。主唱队今天录音,文俊辉出门儿早,临走也没见到人。他在飞机上看着消息笑了半天,然后回了,说好。经纪人给他拿了机上的毛毯,说到了以后就要去剧组报道,他可以先在飞机上睡一会儿。
座位后边是一对老夫妇,讲广东话。文俊辉听他们闲话家常,公公问能不能关窗帘,婆婆说不要关,过会儿能看到窗外,有云,好看。
公公哼了一声,没有说要关了。看到文俊辉盖着毛毯,就问她要不要毛毯。
熟悉的乡音。
文俊辉闭上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
2
特殊时期没法儿活动,也没法儿办演唱会,公司忙上忙下给他们安排了很多拍摄和综艺,也趁此搭上了国内剧组的橄榄枝。不是第一部剧,但是第一部男主。读剧本用中文,圆佑躺在他床上玩手机,灯光昏暗,他就把台灯给他拿到手边来,然后把下巴搁到他的肘窝里。
他靠着他,下颌锋利,文俊辉被他硌得不舒服,就握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全圆佑让他抬,文俊辉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全圆佑就自觉换了个姿势,躺到了他的腿上。
“怎么样?”全圆佑仰着头问他:“……角色合适吗?”
“蛮好的。“文俊辉垂下眼看他:“……但不大合适。”
全圆佑笑了,抻了个懒腰,转身抱住他的腰:“还有不适合文俊辉的角色吗?”
“有。”
全圆没有眼力见儿的接着问:“什么角色啊?”
文俊辉看着他:“你。”
3
接了一个完全是圆佑的角色。
好久没演戏了,再演的时候恍若隔世。明明身处异地,可成为角色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想到他。在剧组的时候读剧本,女主角每一句话都像是平时的他,生动的,活泼的,话很多的:就好像是全世界都觉得,全圆佑这样的人,就应该跟文俊辉这样的人在一起。
然后他就又溜号了,想前几天全圆佑被戒指磨破的手指,想他在手上缠上创口贴,想他把创口贴的包装撕掉,然后顺手数了数洗手台下面的小盒子里还剩多少硅胶袋。
经纪人碰了碰他的肩。文俊辉回过神,感觉到自己面皮上热的发烫。
“怎么啦?”女主角年纪比他小,看上去活泼伶俐:“文俊辉,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好久没有听到人用中文如此直白的念出他的名字,文俊辉一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愣了一秒,才回神:“没有。”
“……有点走神了,我去洗把脸。”
他站起来,看了眼剧本围读神色各异的各位同事,深吸一口气:
“非常抱歉。”
4
“你在哪里?”
听筒那边是陌生而熟悉的语言:
“我没打扰你吧。”
“我在洗手间。”文俊辉抽了张卫生纸擦干净手上的水:“我今天在剧组啊,昨天晚上不是和你说了。”
“我记得。”全圆佑的声音懒洋洋的:“读剧本?”
“嗯。”
全圆佑笑了:“你在翘班吗?”
“没有。”文俊辉懊恼地说,他靠在洗手台上,整个人长身玉立:“我刚刚走神了,过来洗把脸清醒清醒。”
“哇,真少见。”圆佑的声音一直裹着笑意,今天是他们的休息日,算来这个时候他应该才刚醒,懒洋洋地问他:“想什么走神了?”
文俊辉顿了顿:“你。”
电话那头的人很明显顿了一下:“你说什么?”
文俊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他重复了一遍。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为此沉默了一会儿。
“你今天做什么,”还是文俊辉先开了口:“还在练习吗?”
“嗯。”全圆佑的声音闷闷的:“准备下个月的演唱会。”
“能线下吗?”
“不知道,说是能,但还要看情况啊。”
“尽量线下吧。”文俊辉舒了口气:“好可惜啊,我也很想开演唱会。”
“没事,”全圆佑笑了:“有的是机会。”
他上厕所的时间太久了,中国助理走来洗手间找他。文俊辉抬起手机示意了一下,对方就站在门口没进来了。
“我得挂了。”文俊辉说:“工作去了哈。”
“嗯。”全圆佑说:“记得吃饭。”
“你怎么和净汉哥一样。”文俊辉笑了。
电话那头好像有人来了,是李灿,问他跟谁打电话。全圆佑说了一声“俊尼”,然后又很快地说:“但要挂断了。”
就听到李灿忽然凑近的声音,全圆佑隐忍的“呀”,以及忙内神秘兮兮一看就是故意的、语速飞快地凑到话筒边上大声道:“俊哥,圆佑哥这几天特别想你来着他,天天念叨你,怕你不开心怕你不吃饭还担心你会生病……”
文俊辉一愣。然后听到李灿惨叫,以及全圆佑带着笑意的怒斥“你够了没?”
文俊辉捏了捏手机,手心出了一层汗,他看了眼站在洗手间门口玩手机的助理。对方站的很远,听不到他听筒里的任何声音。
即使听到了,对方也是中国人,听不懂韩语。
可惜文俊辉慌张到忘了这些。
“说什么呢?”文俊辉强装镇定,他感觉自己一会儿又要洗把脸了,镜子里自己的耳朵通红,嗓音很涩,感觉像是很久没有喝水。
“嗯?”全圆佑好像把李灿踹走了,他的声音有些气喘:“说什么?”
“啊。”他顿了顿,说:“我很想你。”
“所以好好吃饭,不要生病。”
全圆佑顿了一下,才说:
“去工作吧,不打搅你了。”
文俊辉说了一句好。
接着,两个人都沉默了十秒。
对方把电话挂断了。
5
剧本围读最后一天,所有的年轻演员约了一下,一起去搓了一顿饭。剧组里的人都蛮好的,年纪几乎都比他小,男生管他叫辉哥,女生管他叫大名。
其实这两个文俊辉都不太适应,每次听到都要愣一会儿,才能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
休息时间给徐明浩打电话,对面也是一样的情况,两个人都苦笑,有种丧失了姓名、却又被赋予了姓名的感觉。
午休的时候又接成员电话。文俊辉就开着,一边开,一边吃饭。前几天光是“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都听了有四五遍,他们现在已经学聪明了,会只开一个视频,然后轮流过来跟他聊天。
聊的内容天马行空,谁染了新的发色啦,过会儿要参加的什么活动啦,今天晚上吃什么啦。轮到权顺荣的时候盯了他好一会儿,难得说,“俊尼啊,想你了。”文俊辉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很惊讶地笑着说“你怎么这么突然”,权顺荣就抹了把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瘦好多啊,我听胜宽说你瘦了,我还以为他看错了呢。
他的确瘦了很多,三天吃一顿饭,不吃任何含糖的东西。下一位视频成员轮到全圆佑,文俊辉就问他,我瘦的很明显吗?hoshi和胜宽都说我了呢。全圆佑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所以前几天我有点担心你呢,还以为你不好好吃饭。”全圆佑推了推眼镜,把自己的外卖盒也放到面前:“吃吧,我陪你吃,陪你到吃完。”
文俊辉眨了眨眼:“你这么好?”
“嗯。”全圆佑没敢看他的脸:“你在那边,饭菜合口味吗?”
“合口味。”文俊辉看着他把炒年糕的盒子拆开:“……就是有点辣。”
全圆佑知道他爱吃辣,就笑:“小心胃痛啊。”
文俊辉“嘶”了一声:“不会的啦。”
6
“演唱会改线上了。”
再过一月,秋意浓,全圆佑的声音很平静:
“你那边还好吗?”
文俊辉吸了吸鼻子,没有立刻说话。
他最近有点没精神,经纪人生怕他感冒了,这几天每天都给他喝抗病毒口服液。但就是没精神,可能是因为休息不好,可能是因为神经紧绷,可能是因为突然脱离了他熟悉的环境,可能是因为身边忽然没有了队友。严重到每天早上都需要喝一杯冰咖啡提神——他本来不喝咖啡的,他一直对咖啡因不太耐受。
还发生了很多事,突然变严的管制,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让他回韩国。本来的回家计划也因此泡汤了,他一直呆在剧组里,休息的时候也呆在剧组里,工作的时候就一直工作。经纪人都说他最近有点连轴转了,问要不要给他申请一段时间休息,文俊辉想了想,咬咬牙,说,没关系。
就这样吧。早点拍完,他好和明浩一起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没法儿回家,他就有点想回去了。
前几天李灿给他打电话,就说胜宽天天念叨他,说他怎么瘦了那么多,担心他是不是受欺负。这话从他回国起就听了无数遍了,文俊辉就只好再解释一遍:没有受欺负啦,有在好好吃饭啦,减肥是因为工作需要啦。李灿听着听着就皱眉,文俊辉话音顿了顿,李灿就说:“真的吗?”
“可是哥,”灿说:“你看起来脸色好差啊。”
文俊辉微微一怔,挂掉电话后看向镜子,发现自己居然真的不知不觉已经筋疲力尽了。
事情比想象中糟,预计的演唱会改成线上了,那天他刚好有外景拍摄。全圆佑没跟他说太多,他们每天都打电话,但不会聊很久,工作堆起来了,两个人都很忙,有的时候都是半夜才有机会打个电话。文俊辉对着听筒说自己今天好累,全圆佑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就已经睡着了。
然后是演唱会。他在屏幕连线里看到了好久不见的队友:穿着表演的服装,整装待发的,微笑着在屏幕上看着他。一道车门之隔的外景还有工作人员走来走去,他裹着外套,视线落到不远处的、今天早上没有来得及喝完的半杯咖啡。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回过神,眼神对上屏幕里的圆佑。
演唱会结束,他收到kako talk,很短,看上去发得很仓促。
只有一句话,来自圆佑:
“我想你了。”
7
因为焦虑和饮食不规律,电视剧拍摄后期,他练习生时期就患上的胃痉挛再次发作了。拍戏的时候就去了两次医院,杀青聚餐,结束后喝了点酒,回酒店睡到半夜,被腹中翻来覆去的绞痛疼醒。
包里有药,文俊辉摸去吃了。冷水下肚,他缓了两秒,又去洗手间把刚刚的药吐了出来。
然后就不敢吃东西了,手心冒冷汗,也不敢喝水。他撑着窝回被子里,开始想今天早上的那杯咖啡,想全圆佑上周跟他唠叨你空腹喝咖啡是会胃痛的,想洪知秀昨天打电话的时候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他说有,但其实一点也没有。
手机屏幕亮了。他侧躺着,捂着胃,接通。
“哪位?”
“……俊尼?”
文俊辉愣了愣,混乱的语言体系宕机两秒才恢复运作,换成韩文:“你还没睡么?”
“我打游戏,不小心通宵了。”对方笑,声音低低的,像是喝了一点酒,文俊辉听不太清:“……怎么还没睡,我没想到你会接。”
“其实睡了……又醒了。”文俊辉咬了咬牙,他已经满头是汗了:“我今天不是杀青么。”
全圆佑终于意识到他的异样:“你怎么了?”
文俊辉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就是那种无能为力的委屈。他忽然开始后悔,早知道会胃痛,自己今天就别喝酒,别喝咖啡,或者单纯别去聚餐。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他闭了闭眼,想那几个他仍有遗憾、但因为不好意思跟导演开口而就那样作罢的镜头,想这几个月漫长的控制饮食,想自己独自一个人的工作。
“全圆,我胃疼。”
他小声说:
“你说,我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啊?”
电话那边儿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全圆佑对自己说:“具体的地址发给我。”
“不怕,俊尼。”
他听到全圆佑轻声说:
“我在你身边呢。”
8
事后文俊辉才知道,那天全圆佑差点拿上护照就走了。他护照一直放在他们韩国的那个经纪人那里统一保管,经纪人凌晨五点接到他电话,神智不清的起床帮他拿了护照,直到看着他提着个背包离开自己的视线,才回过神来。
经纪人立刻给崔胜澈打了电话,一个小时后,他们在机场拦住了他。
那个时期,出国就基本等于至少需要滞留半个月才能重新活动。崔胜澈都快被他气笑了,特别是闻到全圆佑一身酒味的时候。那天队长真的差点揍他,全圆佑没有躲,他站在原地,兜帽和口罩把他的脸完全罩住,固执的,倔强的,眼圈红红的。
他没躲,崔胜澈的拳头也终究没有落下来,他只是摸上弟弟的头,然后狠狠的搓了搓。
刚刚去拿护照的时候全圆佑就已经联系上了文俊辉的随行经纪,拜托对方帮忙照顾一下文俊辉。当时正是国内凌晨四点半,对面的人也很凌乱,确认再三他是全圆佑本人,才一脸迷茫开始行动。然后时隔一个小时,一场大乱以后,全圆佑窝在崔胜澈的车后座再次给文俊辉打了个电话,对面没有人接。但经纪人的电话拨通了,一国之隔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说,文俊辉已经在医院了,急性肠胃炎,医生给做了紧急治疗,这会儿刚睡着没多久。
经纪人跟队长都嗔目结舌。全圆佑窝在车座里,松了一口气。
“哥,”
车内沉默了一会儿,所有人都在后怕,如果没有全圆佑这么闹一场,文俊辉的病情会不会被耽误。就听始作俑者忽然说。车上的剩余两个人都看向他,就听到这个平时并不多话的弟弟低声说:
“我好像真的没办法离开他太久。”
“他就是一个需要被人照顾的人。”全圆佑看上去酒还没醒,说话慢吞吞的,声音很低,但是一字一句都说的很清楚:“他很自卑,但他又那么好。”
经纪人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崔胜澈倒是笑了,握着方向盘问他:“你说俊尼吗?”
全圆佑抱着衣服看窗外,“嗯”了一声。
“但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好。”全圆佑顿了顿,“就像是……要是有一天我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他也会觉得自己不应该拥有这样的礼物,而把星星转手他人。”
“……可他就是很好啊。”全圆佑推了推眼镜,继续说:“说实话,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人了。”
经纪人要说话,崔胜澈从后视镜对着他摇了摇头,接他的话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你。”
“可能是吧。”全圆佑愣了一下,笑了。
“哥。”他轻声说:“我不想让他难过。”
“我希望他健康,快乐,我希望他能做所有他想做的事情。可我不希望他离开我——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接受的:就算他要去别的国家工作,就算我们要分开很久,我真的本来以为我可以的。”
他顿了顿:“可是我最近意识到了,我不行。”
全圆佑疲惫地闭上眼睛。崔胜澈知道,他这个一瓶倒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算很不错了。
听珉奎说他今晚喝了很多酒,崔胜澈还以为是在夸张,没想到是真的。经纪人已经在假装自己是透明人了,队长叹了口气:“俊尼快回来了。不是下周吗?或者下下周。他不是说了会回来和大家一起过年来着。”
“我知道。”全圆佑闭着眼,低声说:“……我可能是疯了吧。”
“哥,我真的好想他。”他的头埋得很低,如果不是酒精让他的皮肤泛粉,他听上去像是一个完全清醒的人:“对不起,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行了你。”崔胜澈被他这句道歉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过头看他:“你快睡吧。”
队长说话一直很管用,全圆佑往下躺了躺,居然真的打算睡了。经纪人眼疾手快地把他手里的护照收走。崔胜澈看到了他手腕上那条熟悉的红绳,以及握着身份证和机票的手指。
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拿了护照,拜托国外的经纪人照顾文俊辉,收拾了行李,定了机票。
行动力真强啊。崔胜澈在心里感叹:……不愧是圆佑。
全圆佑没有继续抢护照了,他看了崔胜澈一眼,乖乖闭上了眼睛,
“哥,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崔胜澈终于想起了经纪人。
“……我想说,”经纪人收好护照,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手机屏幕,说:“俊尼醒了……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接通了,可能是听我们这边没有声音就挂了。”
崔胜澈:“……”
经纪人:“……”
“没事,听到了也好。”崔胜澈忍不住笑了:“这闷葫芦很难得能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呢。”
经纪人:“…………”
“您得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车内只剩下了空调的声音,醉鬼的呼吸声若有似无。崔胜澈的语气非常平静:“您知道的吧?”
经纪人:“……………………”
9
电话是文俊辉挂断的,就在崔胜澈说“睡吧”的前一刻。
随行经纪去帮他取药了,他侧躺着,病房里没有开灯。
他眨了眨眼,耳朵红红的,忽然笑了。
想到刚认识圆佑没多久,练习生之间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选真心话,选队内自己觉得谁长得最好看,那会儿大家都不太熟,练习生也多,大家审美各异,有人会选scoups,会选净汉,会选珉奎,会选韩率,也有很多人会选圆佑。
他印象很深,是因为,当时的他是投票中唯一的一票得主。
那一票是全圆佑投的。
文俊辉一直以为那是一张人情票,因为他经常帮全圆佑,帮他抄作业,帮他买零食,帮他买牛奶,帮他做早餐,甚至帮他背书包。那会儿所有人都喜欢全圆佑,他是表演班的优等生,也是学校的优等生,有的时候文俊辉觉得自己像是什么风云人物身边的跟屁虫,他会主动贴在圆佑身旁,对方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以至于后来圆佑对他表白,他第一反应是对方疯了,第二反应是“他对我是不是只是日久生情,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答应了。
十六岁读言情小说,说喜欢上一个人的第一反应是自卑,文俊辉觉得这个症状自己完全符合。他的确自卑,譬如他总觉得自己的个子在表演队里显得太高了,可长得又没有珉奎那么好;他总觉得自己跳舞好像蛮不错,但编舞又不大行;写词没有明浩的点子多,更别提编曲;头发一直乱糟糟的,跟同样是长发的净汉站在一起,老师会推荐让他剪短而净汉继续留长;以及他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胖——虽然根本没人说他胖,但他还是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胖了。
好像这辈子就没有什么自信的概念,得过且过的占多,就像那些他拍的那些仍有遗憾、却没有讲出来的镜头。
但是,有队友的话,他多少能更勇敢一点。
去取药的经纪人回来了。文俊辉把手机还给他,然后窝在被窝里发消息。
主要是报平安。全圆这么一闹,几乎让全世界都知道他肠胃炎犯了。睡的没睡的队友全都给他发消息。文俊辉一一回过去,然后手指停顿在全圆佑的最后一条通话信息上。
他点进去,想了想,给他发一句。
“我没事,吃了药就好。不出意外的话,我下周就能回国。”
他说:
“我也想你了。”
10
据说后来全圆佑断片了,第二天醒了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跟文俊辉打了电话,连电话内容都不记得。是第二天打视频的时候他才知道文俊辉肠胃炎犯了,屏幕对面的人一身病号服,看上去有点儿让人心疼,只是全圆佑还没说话,身边的夫胜宽就哭了。
然后就变成了四哥和六哥一起哄小橘子。净汉走来把胜宽拖走,全圆佑松了口气,两个人隔着屏幕相视一笑。
“我去接你。”顿了一会儿,全圆佑说:“到首尔那天,晚上一起吃饭吧。”
“好。”文俊辉看着他,笑着说:“我想吃排骨汤了。”
排骨汤是喝不了的。医生让他最近一个月都清淡饮食,到最后是珉奎给他熬了碗南瓜粥。到家的时候除了有杂志拍摄工作的以外全都在,夫胜宽挂他身上就不下来了,徐明浩笑着看他,金珉奎走过来,接过他的行李。
真的好久不见。吃晚饭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在,但会一撮一撮地过来看一眼。明天就开始舞台练习了,马上又要准备年末,文俊辉打算早点睡来着,但是一直有人来看他。
有点像是好久不回家时父母总是会过来多看他几眼,文俊辉有些哭笑不得,李灿忽然冲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半夜的时候coups来敲门,是刚刚工作回来,过来看他们一眼。今天他跟圆佑分别有个人行程,一起去,一起回。崔胜澈进来捏了捏他的肩膀,圆佑留下来了。
房间很暗,他要睡了,所以没有开灯。整个屋子都散发着他喜欢的那款留香珠的味道。全圆佑摘了眼镜摸黑去找他,文俊辉握住他的手,然后把他整个人都扑到床铺上。
“让我这么待一会儿。”文俊辉小声说。
全圆佑就没再说话,右手拍了拍他的后腰,然后搂紧他。
11
感觉这四个月的确没有经常说“想你了”。总共也就三四次,平时聊天还是家常居多。文俊辉能听到全圆佑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被褥柔软,像是一团可以将他们藏住的云。
全圆佑忽然用手去碰他的脸。力度很轻,就是单纯的触碰。文俊辉稍稍抬起头让他碰,全圆佑慢慢地摸遍了他的五官,大拇指轻轻地在他的嘴唇上摩挲。
然后他很轻地亲吻他,像是无比珍贵的人失而复得。
“感觉你回来以后就会变健康了。”全圆佑说:“成员们会一直管着你的。”
文俊辉就笑了:“你不管我吗?”
全圆佑无奈了:“我管你你听吗?”
“才不。”文俊辉摇头:“我可是哥哥来着。”
“大一个月也叫哥。”全圆佑无语了:“你真是……”
文俊辉不反驳他。他整个人都趴在全圆佑身上,能感觉后腰的位置上有身下人温暖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慢悠悠地在他的背上拍着。
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累了,像是有人把他的疲惫从身体里抽出。
这场景太像全圆佑跟他表白那天,练习室,深夜,舞蹈练习的中途休息。老师迟迟不来,像是今晚的训练要取消了,所有人都隐约很兴奋,但没有人敢走。他们在练习室里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玩红参,玩国王游戏。全圆佑躺在他的肚子上,他上了一天的课,看上去有点困,文俊辉就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对他说,累了你可以睡一会儿。
全圆佑嗯了一声,然后抬头看着他。
忽然有人恶作剧。练习室的灯都关了,整个空间完全陷入黑暗。大家都惊呼,隐约能听到净汉骂艾斯酷普斯你压到我头发了,队长在反驳,然后是大家默契的眼色游戏,谁输了,谁去开灯。
文俊辉没开口,是因为,他身上的人忽然吻上来了。
一个柔软的,微不可闻的吻。
再然后,他听到全圆佑在他耳边报了一个数字。
是12。文俊辉下意识跟他重复了一遍,就听到眼前的人笑了。
全圆佑从他身上爬起来,作为眼色游戏的输家,任劳任怨地跑去开了练习室灯。
算是表白吗,算是在一起了吗。文俊辉不知道。但那以后他们确实更加亲密,他们会开始做朋友之间不会做的事,会在很深的夜里轻声说“我喜欢你。”
这句话文俊辉说的更多。有一段时间他们一起学日语,学句式,“最喜欢xxx”,文俊辉把那句话的主语换成圆佑嚼了数遍,成了他们做巡演舍友期间最经常用来逗全圆佑的口头禅。
全圆还是会害羞的,他不是一个擅长承接明烈爱意的人,但他从来没有拒绝。
“待在我身边吧。”时间回到时隔四月的宿舍床铺,全圆佑搂着他。文俊辉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说:“……摘星星给我。”
全圆佑没有回答。可他在黑暗中笑了。手臂揽住身上人的腰,很轻的亲吻他的眼皮。
他就知道,文俊辉其实什么都听到了。
就算他什么都没说。
可思念早已震耳欲聋。
12
洗完澡以后看文俊辉趴在床上玩手机。宿舍地暖很足,他就没穿上衣,背脊肌肉在暖黄色的人台灯映照下显得优美儿舒展,过长的格子睡裤软塌塌地贴着脚踝,露出一点儿大拇指。
全圆佑一边走一边叹气,文俊辉没抬头,看屏幕像是在玩天天爱消除,全圆佑就走过去,把自己当作被子,盖住他。
“病不是还没好么,”他低头,亲吻他的后颈,无奈地说:“……又不怕去医院了。”
文俊辉被他亲的痒,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我肠胃炎,又不是感冒……你为什么还在我宿舍?”
“珉奎今晚出去喝酒了,他们九七聚餐。”全圆佑很快想出了一个理由:“……他回来晚,会吵醒我。”
“所以呢?”
“所以我要在你这里睡觉。”
文俊辉眨了眨眼睛,话语不经大脑地出口:“客厅不是有床么。”
全圆佑看着他,抿了抿唇:“可是客厅很冷。”
文俊辉:“……”
玩游戏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停了,文俊辉慢慢的转过身,全圆佑用下巴碰了碰他的额头。
文俊辉就仰起头,跟他亲吻。
刚洗完澡的人身上是热的,暖烘烘,摸上去清爽,甚至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文俊辉把自己亲的迷迷糊糊,他不大擅长亲吻,在国内的时候看偶像剧,女同学说,据说韩国人都很擅长干这个。认识全圆佑以前,文俊辉还以为这句话是同学瞎编的。
所以他一直以为全圆佑之前有过男朋友或者女朋友,这不怪文俊辉,全圆佑就是特别擅长做这种亲密的事,比如自然而然的牵手,比如意想不到的亲吻。他自动忽略了全圆佑认识他的时候才只有十五岁,自动忽略了他们的练习生涯完全重合,自动忽略了有些人也许就是生来天赋异禀,忽略了自他们认识以来,全圆佑身边其实并没有任何人掺合过。
还是酒局,泡队一桌,表演一桌,主唱一桌。在随机打乱座次以前他听到泡队聊天,谈情史,谈认识的人怎么谈了朋友。崔胜澈问之前全圆佑有没有过,后者老老实实地摇头。
所以那天文俊辉特别开心。他甚至开心到有点儿喝多了,洪知秀把他交给全圆佑,后者拉着他回宿舍。文俊辉真的喝多了,于是跳到他的背后,全圆佑就背起他,一边慢慢地走,一边问他,俊尼,发生好事了吗?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文俊辉就磕磕巴巴地问他,全圆,我是你的初恋么?
全圆佑微微一怔。文俊辉笑了一会儿,很响亮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他就醉死了,第二天彻底断片,只有全圆佑自己记得他说了什么。
但时间回到那天深夜的楼道里,二十岁的全圆佑背着二十岁的文俊辉在宿舍的门口的走廊里停顿,身后的人呼吸平缓,像是已经睡着,全圆佑却仿佛能听清,自己和背后的这个人的心跳声神奇的重合。
“不要偷听我讲话啊,文俊辉。”
过了好一会儿,全圆佑才摸了摸鼻子,笑了。
二十岁的全圆佑背着文俊辉,站在深夜只亮了一盏灯的走廊里,声音很轻地自言自语说:
“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他说:
“你会被吓到的。”
13
一时也很难形容他有多喜欢文俊辉,这种事情没法比较也没法说明。他就是觉得他好看,虽然队内没有人觉得文俊辉不好看;他就是觉得他可爱,虽然队内也没有人觉得文俊辉不可爱。但他总觉得自己的程度要比别人更深一些。全圆佑私心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他见过文俊辉的样子要比别人多:他见过他掉眼泪,见过他喝醉,见过他睡的迷迷糊糊地去喝水然后洒了一身。金珉奎说可是你听不懂俊哥说中文,全圆佑非常平静地说你闭嘴。
不过他喜欢他的方式实在曲折离奇,走在路上去踩他的影子,喝同一瓶水的时候要在同一个角度咬瓶口,停电的时候去摸文俊辉的手,感受对方毫不犹豫的回握。但很少表白,他是个不大擅长那么坦荡地说“我爱你”的人。却会在舞台后,在练习室里,在文俊辉咬住吸管,一边喝水一边和徐明浩讲话时,在心里默默想:
——啊,我真的好喜欢他。
跟朋友喝酒聊天,朋友评价他:如果可以的话,他也许真的会给文俊辉摘星星。
“摘了要悄悄给。”全圆佑面不改色的接梗:“不然俊尼会不自在的。”
酒桌安静一秒,然后爆发一阵嘘声。
不要吓到他。
全圆佑看着身边很快睡着的人,想。
他很容易害羞,所以不要吓到他。
0
——不要偷听。
0
文俊辉半夜醒的时候看他还没睡,在摆弄手机,眼镜片微微泛光,侧脸清晰漂亮。文俊辉就凑过去,脸颊贴上他一字不苟的穿着的睡衣,问他怎么还不睡。全圆佑拍了拍他的肩,说马上睡了,然后立刻关上手机。
卧室一下子暗了,只有窗帘透着已经微亮的天光。文俊辉没再说话了。他睡觉很安静,手机和全圆佑一样都习惯放在枕头底下。他抱住身边人的腰,抱了一下,似乎不大确定,又抱的紧了紧,好像才确认,自己是真的已经回来了。
他又开始想飞机云,想三个月前,离开首尔时偷听前座公公婆婆的对话。圆佑的手慢慢的在他身上拍着,一下一下,频率像是心跳。
他忽然清醒过来了。全圆佑好像在摘眼镜,他听到了镜框和床头柜触碰的声音。文俊辉回过头去看窗,窗外像是青白的,窗帘很厚,看不清外面到底是什么样。
全圆佑放好眼镜回来,近视的世界一下子模糊了。他大概能感觉到文俊辉像是醒了,摸索着去碰人影,然后躺回到他身边。
“全圆,”他只碰到了手臂,听到文俊辉说:“天亮了。”
“嗯。”
全圆佑握住他的手,低声应道:
“快睡吧。”
END.
【佑灰】暗恋难防
现背,HE,全文1.5w+
有一点奎八,没打tag
1.
没人能看懂文俊辉想要刻意隐瞒的事情。
比如著名的沉默型黑手党事件和平民找钱事件。
再比如有一次回归期,文俊辉顶着发烧的身体跟着训练、跑行程,在晕倒之前,没有一个人发现他身体不舒服。
S.Coups在医院黑着脸说文俊辉你这是把积攒的演技都用在这上面了啊,文俊辉咧着嘴笑着说下不为例,但下次还敢,只不过藏得更深,难受也不让人发现。
这也是后来每次黑手党崔胜澈都要先投文俊辉的主要原因之一。
除了生病之外,文俊辉需要隐瞒......
现背,HE,全文1.5w+
有一点奎八,没打tag
1.
没人能看懂文俊辉想要刻意隐瞒的事情。
比如著名的沉默型黑手党事件和平民找钱事件。
再比如有一次回归期,文俊辉顶着发烧的身体跟着训练、跑行程,在晕倒之前,没有一个人发现他身体不舒服。
S.Coups在医院黑着脸说文俊辉你这是把积攒的演技都用在这上面了啊,文俊辉咧着嘴笑着说下不为例,但下次还敢,只不过藏得更深,难受也不让人发现。
这也是后来每次黑手党崔胜澈都要先投文俊辉的主要原因之一。
除了生病之外,文俊辉需要隐瞒的事情并不多,大多数时间他透明得像个玻璃罩子,一颗心玫瑰一样被罩在里面供人参观,只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中间夹着一点点不为人知的私心:
文俊辉喜欢全圆佑。
刚刚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文俊辉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花了更长一点时间把它吐出来,然后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本以为自己应该更加惊慌失措一点,但并没有,好像这件事已经存在很久了,只是他刚刚才想起来。
那一天文俊辉正独自在公司的练习室练舞,趁着休息的间隙走到走廊里喘口气,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有人在放烟花。
那天并不是什么节日,中国的韩国的美国的都不是,普通日子里的烟花显得格外惊喜,于是文俊辉几乎是立刻拿起手机拍了下来,然后下一秒点开全圆佑的对话框,点击发送视频。
「圆佑你看,有烟花!」
公司的网络信号不太好,文字已经发出去了视频还在转圈,文俊辉就是在盯着转圈的待发送图标时意识到的:
“啊,原来我喜欢圆佑。”
全圆佑打回视频电话的时候,文俊辉没接,他把手机铃声关掉,放在练习室的角落里,然后自己跑到距离最远的另一个墙角,眼睛紧紧盯着地上因为震动而不断移位的手机,像是猫科动物盯着猎物。
文俊辉在手机振动的59秒里迅速完成了思考,
他决定要把这件事瞒下来,瞒着公司,瞒着队友,甚至瞒着全圆佑本人。
文俊辉不希望收到全圆佑关于这件事的任何回应,好的坏的,都不想要。
或者坚定地回绝然后连夜恐同,或者客气地道谢然后渐渐疏离,这些文俊辉都不想要。
最好的结果是全圆佑也有同样的想法,然后他们顺顺利利地在一起。
这也不行。
文俊辉不想用现有的一切去赌一个可能。
他讨厌打赌,婆队打赌每次都输。
可是要改变原来的亲密习惯逐渐和圆佑疏远实在是太难了。
要忍住在听到那声熟悉的“俊呐”的时候不再第一时间转头。
要在全圆佑向他伸出手时左顾右盼地装傻装没看见。
要停止频繁地聊天、分享日常,看着全圆佑的聊天框一点一点被挤出首页。
要改掉学韩语时被全圆佑传染的“鸭肝”口癖——这本来是全圆佑的口头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他用得更多了。
但总是会有克制不住的时候,于是每隔一段时间,文俊辉会允许自己找一个微小的、不易被察觉的情感出口。
比如在全队聚餐的时候主动承担烤肉的任务,夹给全圆佑的那一份会剪得更小一些,方便他吃。
比如在采访时申请站在后排,这样就可以把全圆佑框在自己的视野里一段时间,但成功次数有限,更多的时候是全圆佑先抢到后排。
比如借着拥抱全队的名义拥抱全圆佑,即使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文俊辉还是不由得在那个拥抱里发出一声久别重逢似的叹息。
他们曾经无数次拥抱过,在小绿屋,在练习室,在宿舍,在文俊辉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之前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他甚至罕见地后悔了起来,埋怨自己的敏感,为什么要发现呢?
如果只是做朋友,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心无杂念地拥抱牵手?
文俊辉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尽力缩减自己的爱意了,但胸口还是被撑得这么难受。
2.
奎八向全队官宣的那天,文俊辉罕见地喝高了。
他不爱喝酒,酒量只能说是中等,没怎么喝醉出糗过的原因是每次在快喝高的时候,他就会及时停杯,胜宽总说他自律起来严格得吓人。
但那天他喝得很醉,醉到语言中枢已经有些混乱,用韩文夹杂着中文对着徐明浩说:“明浩啊,你一定会幸福的,Mingyu……good!我……好羡慕你啊,我……and 圆佑……”
甚至还有英文混进去了,Joshua和Vernon一边录像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文俊辉喝醉是比文俊辉闭眼睡觉更罕见的事情,几乎全队都拿出手机来录像了——除了被文俊辉手脚并用地搂住的THE8老师,以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反射弧太长没来得及掏手机的全圆佑。
全圆佑拉着身边的李灿问:“俊刚才是不是喊我的名字了?”
“没有吧,没听到啊,哈哈哈太好笑了这哥。”忙内的镜头几乎要怼到文俊辉脸上去了。
“中文的呢?”
“我不知道哥的中文名字怎么念啊,我只知道自己的,李!颤!”
“……”
文俊辉是被徐明浩一路搀回房间的,另一个没参与录像行动的人本来也在另一边帮忙,但文俊辉似乎把“避开全圆佑”这件事写在了比语言中枢更深的潜意识里,半边身子歪得好像全圆佑身上有刺,全圆佑伸出去的手被晾在半空中,半晌才绻了绻手指把手收回来。
“圆佑哥你不录的话用我手机帮我录一下,”八老师今天刚刚练完肩,此刻几乎扛着文俊辉全部的体重,练过的肌肉疼得像是被打了一套组合拳,“明天我要第一个嘲笑他,谁都别跟我抢。”
第二天。
徐明浩还没来得及大肆嘲笑醉酒失态的文俊辉,就先被这人苦笑着的坦白惊得失态了。
“你喜欢全圆佑???”
有人说一个人有三件事无法掩盖,分别是咳嗽、贫穷和爱情,在徐明浩看来文俊辉至少能完美掩盖其中两件半,剩下半件看他心情。
他们几乎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有着比队友情更深一层的母语连接,是彼此在异国他乡最紧密的依靠,但徐明浩依然看不太懂文俊辉。
“多久了?”
“距离我发现这件事的话,快两年了。”
“两年???你都瞒了两年了怎么突然想起跟我坦白了?”
“因为这里,”文俊辉用拳头敲了敲胸口,“아 파요。”
徐明浩有点无言,不知道是先审判文俊辉的语言中枢到底恢复没有,还是先感叹这邪门的暗恋竟然能让文俊辉这种忍痛功力十级的选手说出胸口疼。
“太难受了,只好找你当秘密出口了,”文俊辉接过徐明浩递过来的水杯,一口气灌进胃里,像是急切地想缓解宿醉带来的口渴,又像是为了堵住更多未说出口的话,“帮我保密吧,明浩。”
“真的不准备告诉圆佑哥?”
“……不用了,跟你说完之后轻松多啦,放心吧我会整理好的!”文俊辉整理好表情,又咧嘴笑成没心没肺的样子,和假装没生病的时候一样。
3.
可能是因为有了明浩作为秘密树洞,文俊辉满溢的感情终于有了一个微小的出口,那些忍不住靠近全圆佑的小动作少了一些,“远离全圆佑计划”理论上好像终于能顺利施行了。
但出了点小意外。
文俊辉觉得全圆佑最近好像吃坏了什么东西。
——他出现得过于频繁了。
比如练舞时,明明是原本没有的动作,全圆佑硬是要多转一圈转到文俊辉身边,然后也不说什么话,只是笑着重新回归队形。
休息的间隙,文俊辉玩着玩着手机悄悄抬头,本来是想看一眼镜子里的全圆佑,却看到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两人在镜子里对视。
然后文俊辉飞快又慌张地移开眼神。
团体采访的时候全圆佑总是站在他身边,把肩膀放在他身后,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聚餐的时候、开会的时候,全圆佑总是会坐在他的正对面或身边,文俊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过于频繁的接触让文俊辉感觉有点不安。
如果说以上这些都还算在工作范畴之内的正常偶遇,或者可以归结为文俊辉太在意全圆佑的存在以至于过于敏感的话,那在难得的休息日,文俊辉顶着鸡窝头捧着手机出门,却在客厅看到刚刚搬出集体宿舍的全圆佑时,这种不安达到了顶峰。
“喔俊呐,起了?”
“圆…圆…圆圆佑?”挤了挤眼睛,确定不是幻视。
全圆佑如果没看错的话,文俊辉应该是向后退了一步。
真的像猫,全圆佑想。
“我和胜澈哥约好了一起打游戏。”
“啊,那你好好打,我我,我先上去了。”
“俊呐,你要吃饭吗?能不能帮我也做出一份来?我没吃饭就过来了,很饿。”
“啊好……”
“俊哥你要做早饭吗?”Vernon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卧室出来了,“带我一份。”
……
不知道全圆佑什么心情,反正文俊辉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感谢啵农拯救这尴尬的氛围之余,文俊辉又有点失落。
他嘴上跟明浩说会整理好的,但实际上好像又隐隐在享受这样和全圆佑偶尔的接触时间。他一向思考问题很快,做决定也很坚决,像这样在暧昧不清的界限试探的情况让他有些不自在,也有些新奇,更多的是有些讨厌言行不一的自己。
甚至有些迁怒全圆佑。
莫名闯进他心里的全圆佑,每次在他决定远离就凑上来的全圆佑,不知道他的心意却一直在动摇他的全圆佑。
全圆佑太讨厌了。
还是要物理上拉开距离。
文俊辉想。
4.
在想出和全圆佑保持距离的办法之前,更早到来的事是续约。
对于seventeen和粉丝来说,这都算是件毋庸置疑的大事,但在文俊辉的大事列表里,续约的重量级却很是要往后排,因为这几乎是不用思考就能做出的决定。
比公司更早来找他谈续约问题的是S.Coups和Hoshi——他的两个队长,是以去吃中国菜的名义把他单独约出来的,文俊辉到了才发现是要聊正事。
“为什么弄这么神秘啊,直接在宿舍跟我说就好了,”文俊辉合上菜单,抬头望向两个一脸严肃的队长,“我可以再点一碗面条吗?”
回归准备期,每个人都在控制碳水,文俊辉看着菜单上的猪脚面有点挪不开眼睛。
S.Coups看着文俊辉即将要消失的两块脸颊肉,点了点头。
“俊辉你…续约有什么条件吗?”
“条件?”这家的猪脚面很正宗,再加上戒碳太久了,文俊辉几乎是把头埋在碗里吃,此刻不得不艰难地把头抬起来回答问题,“我没什么条件啊,和大家一样就好。”
S.Coups和Hoshi对视一眼,Hoshi又问了一遍:“已经和家里人商量过吗?现在这个情况,如果你真的想回国发展,我们……都能理解。”
“为什么觉得我会更愿意放弃团队回国呢?”
文俊辉放下筷子,终于开始有些正色。
对于文俊辉来说,SEVENTEEN是排在大部分人和事之前的。
逢年过节不能回家的遗憾、十年都没能适应的饮食偏好、别人看来可能所谓更好的发展前景,甚至包括他对全圆佑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这些事情与团队和成员们比起来都没那么重要。
作为外国成员,大型团的外国成员,好像人人都默认了他们总有一天会选择解约回国,但文俊辉从没想过。
不可能放弃的,十年,听到say the name就会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像是缝在心里的一块无形的纹身,早就变成了人生绘图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最近三个队长接受了太多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公司的威逼利诱、利益相关者的挑拨离间、工作人员的风言风语,首当其冲的就是几个外国队友。
而文俊辉坚定又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两个队长松了一口气。
崔胜澈最终还是要了两瓶烧酒,权顺荣一边喝一边哭,把鼻涕蹭了文俊辉一身。
文俊辉笑得像个弱智小猫,只是在崔胜澈说预备要续七年的时候晃了下神。
七年啊,要尽快把感情藏好了。文俊辉想。
5.
从小时候演戏出道开始,文俊辉就一直在演配角。
这种经历似乎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即使是作为团体出道之后,站在聚光灯下受人瞩目,文俊辉也始终并不总是把自己当成主角看待,他习惯站在队伍的边缘,习惯默默笑着看着队友,习惯在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把自己想说的话咽回去,然后倾听鼓掌。
续约谈判当天是十三个人一起去的,坐在谈判桌的同侧,像是天然形成的一块铁壁。
按着提前约定好的条件,没有人动摇没有人迟疑,文俊辉沉默地坐在最边上,看着三个队长为了成员的权力向高层和理事们据理力争,脑子里回忆起很多小时候看过的热血漫画。
原来主角团一起打怪是这种感觉啊!
他突然想要试试演一个主角了,任何类型的主角都好,他想试试站在故事的中心是什么感觉,被所有人的目光汇集是什么感觉。
这其中也会有全圆佑吗?
“好想演一次主角啊。”结束会议之后,文俊辉远远地坠在队伍的最后独自嘟囔。
“俊呐!”
文俊辉抬头,是全圆佑站在面前叫他。
很奇怪,这人明明是第一个出会议室的。
“啊圆佑,有什么事吗?”
“等下要一起吃饭吗?”
“啊……我和明浩约好了去吃火锅。”小猫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不停地眨。
“那正好,我和珉奎也想吃,一起吧。”
……
一直到四个人坐在火锅店里点完菜,文俊辉还在后悔忘记了全圆佑和金珉奎是室友这件事。
下次一定不能再拿徐明浩当借口了!
奎八这对热恋期情侣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同一边,于是文俊辉只好在全圆佑左边坐下。
别扭。
但不能表现出别扭。
文俊辉本来就妈见打的拿筷子姿势雪上加霜,一顿饭下来,愣是没夹到几口肉。
全圆佑趁着文俊辉去洗手间的时候猛往他盘子里夹了一座小山。
“明浩啊,一会儿俊回来了就说你给他夹的。”全圆佑用手顶了顶眼镜。
“你还没跟俊哥告白吗?”金珉奎用筷子捞了一圈,发现一片肉也没剩下,全到了文俊辉盘子里,于是一边拿过另一盘肉倒进锅里一边说。
“???告什么?跟谁?”徐明浩正在喝茶,猛得被这句话惊得呛了一口。
还没等黑泡队二位给他一个解释,文俊辉已经甩着手回来了,徐明浩只好在全圆佑“拜托帮我保密”的口型和目光下收了声。
“烘手机好像坏了。”文俊辉是湿着手回来的,从手边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边擦手边说。
徐明浩看着两秒前还在离文俊辉座位两米远的纸巾盒和全圆佑刚收回去的手:……
6.
全圆佑喜欢文俊辉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队里是有成员知道的。
那是在文俊辉韩语还不太好的时候,全圆佑看着他手舞足蹈地跟成员比划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第一反应不是像往常一样冲上去帮文俊辉做翻译,而是先抓住了他的手。
准确地说,是牵住。
文俊辉应该是刚剪完指甲,牵手时全圆佑蹭过他的指尖,能感受到指甲刀留下的微微划手的触感。
全圆佑脑子里突然多了很多混乱的想法,而在其中挣扎着跑出来的第一条竟然是:他会不会介意我手里有汗?
文俊辉不爱出汗,连手心都是常年干燥的,全圆佑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因为脉搏过快而微微出汗的手,但被文俊辉用另一只手顺势抓住。
“哦圆佑,我们昨天吃饭的那家店怎么走来着?净汉哥也想要去,我说不太清楚。”文俊辉晃着他的手说。
尹净汉站在旁边看着全圆佑骤然僵硬的手臂,微微挑了挑眉。
全圆佑用了一段时间来消化和接受这个事实:
虽然他会刻意调整自己的练习时间,只是为了能在练习结束的时候和文俊辉一起吃饭;会让自己习惯文俊辉的饮食偏好,无论他爱吃什么全圆佑都想试一试;会在文俊辉在舞台上发言的时候显得格外关注和紧张。
但这些都可以用队友情来解释,因为一起长大、一起练习、每天都待在一起,所以产生了错觉;因为一直以来把照顾俊当做了自己的责任,从而混淆了责任感和爱。
然后这些理由又被全部推翻。
全圆佑发现,
他想亲吻文俊辉。
在看着他对着镜子一遍一遍练习表情管理的时候,在他因为韩语不好说错词独自懊恼的时候,在他在后台待机室因为太累而睡着的时候。
他都想吻他。
在他突然回过头笑着喊“圆佑”的时候,这种欲望达到了巅峰。
全圆佑几乎就要冲上去抓住他,吻上那两颗嘴边痣。
但他忍住了。
他想:不能做让俊苦恼的事情。
于是就这么一直任由暗恋肆意生长了很久很久。
但说实话,全圆佑的暗恋算不上苦闷。
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能天天和暗恋对象每天都待在一块的,甚至在海外出差时还能睡在一屋,时不时还能借队友之名拥抱牵手。
全圆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感谢发明出男团这种好东西的人。
但事情的变化好像是从某一次未接通的视频电话开始的。
俊以前总是会给他发些独属于文俊辉和全圆佑的私密分享,比如天上的云像一只小狗在咬尾巴,但忘记拍照了,所以只能画下来给他看,比如在去练习室的路上看到路边两只小猫在打架,于是停下来跟全圆佑文字直播了十五分钟打斗进程,比如今天吃火锅的时候,感觉团虾滑的过程好像把虾滑拖到角落里暴打一顿。
就像全圆佑永远会在文俊辉说话时做出反应一样,他也会回复文俊辉每一条天马行空的消息。
“哇画得真好啊俊呐,你这么一说我那天好像也看到了这朵云。”
“哇小猫也有深仇大恨呢。但是怎么输掉的那只长得有点像俊啊kk”
“哇好残忍,但是是勺子打的跟你没关系啊~放心吃吧”
文俊辉给他发烟花照片那天,全圆佑听着画面外一声声“哇!好漂亮”的感叹,刚刚赶完通告的疲惫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突然想见一见他,于是直接播了视讯过去,但没接通。
起初全圆佑以为俊只是开始练习了没听到,但后来逐渐有一些事情变得不太一样了。
从那个未接通的电话开始,文俊辉不再频繁地向他分享日常,各种活动站位也总是躲着他,练习结束不再像往常一样等他一起吃饭。
文俊辉掩藏得很好,几乎没有人能明显感觉到这种异常。
但全圆佑就是知道:文俊辉在躲他。
暗恋的人总是敏感又小心翼翼。
全圆佑几乎可以确定文俊辉应该是发现他暗恋的事情了,于是用这种无言又体面的方法来委婉地拒绝。
于是他也默默地配合着文俊辉的逃避行为。
两个人分站在队伍的两侧,然后隔着十一个队友的肩膀偷偷投去目光。
有时候看着胜宽道兼可以随时和俊辉贴贴,全圆佑偶尔会懊恼自己的性格,如果没这么“高冷”就好了。
再看看同样寡言的Vernon,理所当然地张嘴等着俊尼投喂的样子,全圆佑又想:或者至少晚生个两年,做俊尼的弟弟的话,是不是能更自然地和他撒娇呢?
但如今又感谢自己的性格,否则这样骤然和俊尼疏远,肯定是要被队友看出来的。
现在这样挺好,他的暗恋本来就开始得无声无息,如今悄悄按下静音键,应该也不会影响到成员们。
但全圆佑高估了自己掩藏情绪的能力。
最先来找他聊天的是尹净汉,他似乎是很早就注意到了全圆佑的暗恋,以这位哥的智商和情商,并不意外。
但出人意料的是在这之后胜宽和珉奎也来相继找过他,甚至并不太会干涉其他人事情的Joshua和Woozi也隐晦地问过他和俊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全圆佑一度对自己的表情管理产生了很大怀疑。
转变发生在文俊辉喝醉的那天晚上。
文俊辉不知道,他在说中文的时候,叫其他成员的名字都是韩文发音,只有在喊明浩和圆佑的时候,会说中文,这是练习生时期就养成的小习惯。
全圆佑自己偷偷珍藏了这个发现,然后反复认真学了自己名字的中文发音。
于是在文俊辉那天晚上发表那段中英韩三语的祝贺感言时,全圆佑整个人呆住了半秒,像漫画里一样感觉到仿佛有一阵电流从脑后穿过。
“或许,俊尼也喜欢我吗?”
当天晚上全圆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只有这一个问题。
7.
徐明浩作为队内可能唯一一个知道全圆佑文俊辉互相暗恋的人,面对现在这种情况,有些头疼。因为答应了帮文俊辉保密,所以不好向珉奎寻求帮助,另一边又莫名其妙地答应了帮全圆佑保密,于是老铁两头为难,一边稀里糊涂地当起了双面间谍,一边想:他俩这层窗户纸赶紧捅破不就完事儿了吗?
但徐明浩在纠结要不要捅破之前,公司先找了他和文俊辉开会。
疫情期间组合没有什么演出,曝光度也不高,签完续约合同之后公司也放心了,于是建议两个人在年末之前集中回中国工作一段时间。
文俊辉答应得很快,这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无论是从组合长期发展,还是他个人层面来看,这都是不错的选择。
——更何况他本来就在找机会跟全圆佑物理上拉开距离。
队里大部分人也同意他们两个的决定。
公司问他回国想要的发展方向,文俊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想拍戏,想试试这次能不能争取到主角,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演好一个主角。
方向决定之后,接下来就是马不停蹄地选剧本、远程试镜,文俊辉许多年没进过组,面对这一套流程甚至显得有点生疏。
之后的日子,文俊辉几乎回到了刚来韩国一边练习一边上语言班的时候,除了回归训练之外,他每天还要抽出额外的时间加强演技和台词训练,吃饭都是挤时间吃的,队友在空闲时间几乎捞不着人,更别提谈心或者表白了。
全队给两个人送行的那天晚上,除了文俊辉和李知勋以外的所有人都喝高了。
胜宽一遍又一遍地对他着说:“不许变瘦哦,回去也要好好吃饭。”
Joshua全程坐在他旁边,一直在用手撸他的猫毛。
净汉在快结束的时候从桌子的另一端过来找他:“要经常给我发消息哦,有心事就跟我说,知道了吗?”
而全圆佑则自始至终坐在他的对面,没说什么话,只是看着他,看着他被每个人拥抱在怀里,看着他被崔胜澈揉乱的发顶又被洪知秀顺回去,看着他这边牵着胜宽的手那边擦着Hoshi的眼泪。
看着盘子里大小刚好适合入口的烤肉,和他时不时偷偷瞟向自己的眼神。
全圆佑终于确定了:“俊尼也喜欢我。”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对面这快把人盯穿的视线,文俊辉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在左顾右盼中把头转过来:“圆佑有话跟我说吗?”
“等你回来。”
8.
这是文俊辉成年之后第一次做主演,也和小时候在剧组的感受不同,他看着剧组里的小演员,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大概也是这么高,只能仰着头看着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
开机的那天成员们送来了花篮和祝福,文俊辉在全圆佑送的那只花篮前面站了好久。
“俊呐,祝贺你第一次做主演,我们在韩国见面吧。”
只是打印的文字,他却仿佛听到了全圆佑说这话时低沉的声音,看到了那双在镜片后面一 直注视着他的眼睛。
文俊辉对着那行字缓缓点了点头,有点犯傻,更像是对全圆佑那天晚上说的话迟来的回应。
“等你回来。”
好啊,圆佑在韩国等我吧,等我整理好心情,我们自然地相处吧。
在剧组的时间过得很快,除了按着剧组的进度每天拍戏之外,文俊辉还拜托了助理帮忙找了一家练习室,收工早的时候他会去练习基本功。
有意或无意地,文俊辉把时间排得很满,成员们打来的电话他只能刚好接到几个,大部分是等忙完了才看到未接来电,在空闲的时候再回拨回去,但成员们也各自有行程,有时候拨回去也不一定能聊上几句。
但全圆佑偏偏和别人不一样。
在经历过两次给文俊辉打电话没接通之后,此人索性直接发信息给他:俊呐,我今天有拍摄,大概晚上九点结束,在这之后如果俊不忙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吧~(是中国时间晚上八点哦)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连忘记时差的理由都没给文俊辉留,文俊辉只好按照约定给他打电话回去。
这样的情况几乎每周都会发生一次,文俊辉从最初的别别扭扭犹豫好久才拨通电话,到后来能坦然地跟全圆佑说“男主角的性格有点像你和woozi的结合,我在演的时候偶尔会想着你们两个的样子演。”
——导致全圆佑当天晚上没睡着觉。
文俊辉深知自己在和原来的“封心锁爱”计划渐行渐远,本来是想着靠回国的这三个月来“戒断”他对全圆佑的感情,没想到却越来越“成瘾”,每当他想念全圆佑的时候,全圆佑几乎都会在差不多的时间向他发来通话申请,到快杀青的时候,两个人的通话次数甚至从最开始的一周一次变成了两天一次,全圆佑又重新开始占领了他的聊天软件首页。
暗恋好像就是这个样子,无论暗自下了多少决心,只要那个人一勾勾手,就会立刻抛下之前做的所有心理建设向他跑去。
俊八两个人从中国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年末了。
三个月,并不算很长,但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了文俊辉的变化。
胜宽不停地拍打文俊辉埋怨他怎么说话不算话,瘦了这么多。
“工作需要呀,呀不要再打了痛痛痛!”
尹净汉跟文俊辉说的第一句话是“俊尼做得好!”
“哥都还没看到我的戏,怎么就做得好了。”
“平安健康地回来了,俊尼做得好。”
权顺荣和李灿一直揪着文俊辉问他是不是长高了。
“呀我都几岁了怎么还能长高!”
“可是怎么看着哥比以前更高了呢?”
“没关系他爱长就长吧,反正高不过珉奎。”
文俊辉的确看起来挺拔了一些,坐在角落里的时候不再是缩成一团了,“负担”看起来也轻了很多,坐在一旁不说话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点队内年龄排行第四的实感。
“果然啊!不愧是拍过戏的人。”
“不愧是做男主角的人。”
“不愧是有过吻戏的男人!”
在所有人都在讨论文俊辉好像变稳重了、气质变成熟了、不再幼稚了的时候,全圆佑在角落用不大不小地声音来了一句“俊尼没变”。
所有人都莫名安静下来看向全圆佑,金珉奎一脸“哥你不藏啦”的表情。
全圆佑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觉得俊尼没变,只是暂时没有从另一种人生中回过神来,不管怎么样,俊尼、明浩,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不知道谁先带的头,十三个人在练习室抱成一团,净汉不住地说着“做得好俊呐明浩啊”。
两个人像是第一次离开家人远游的小孩子,被全家人围在中间,夸奖勇敢的探险精神。
与此同时,文俊辉“戒断”全圆佑计划正式宣布失败。
9.
“求求你告诉我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是不是木头脑袋啊???”
“知道你背着我给全圆佑当间谍这事?”
文俊辉和徐明浩归队已经半年了,在这半年里,全圆佑的反常表现比之前有过之无不及,甚至已经反常到有点正常了。
文俊辉逐渐习惯了在任何未固定座位的场合,三步之内必有全圆佑,习惯了在他说任何话的时候都有个低沉的嗓音在旁边帮忙做反应,习惯了他刚跟明浩说完想吃中餐了,晚上就收到全圆佑的消息说“俊呐我们去吃中餐吧,我定好位置了”。
文俊辉即使再笨蛋,也能感觉到全圆佑的感情了。
更何况全同学根本没打算藏。
“什么叫间谍?你早发现了不跟我说,这半年我要憋死了。”
“上次本来说好了四个人一起去吃火锅,结果你跟Mingyu临时爽约,其实是跟全圆佑提前商量好的是吧?”
“……”八老师心虚,“不是,你既然知道了,就赶紧把这窗户纸捅破得了呗,你愿意,他愿意,从此你俩甜蜜蜜,夺好。”
“爱豆不能谈恋爱。”文俊辉看向某个已经热恋一年的老铁。
“你俩CP粉也多啊,大家一起甜蜜蜜。”老铁毫无愧色。
“……你是不是到点该冥想去了?”
文俊辉平常是个做决定很快的人,几乎从不瞻前顾后,但在处理和全圆佑的关系时,像是完全变了个人,费尽力气做的决定被那人的几个小动作轻易推翻,于是在封心锁爱和藕断丝连之间反复横跳。
即使现在已经知晓了对方的感情,文俊辉也依然在踌躇。
他害怕在一起之后队友的审判,不知道被公众发现之后两个人的未来、团队的未来何去何从。
即使没被发现,那么今后万一两个人分手了呢,团队又该怎么办?
分开三个月尚且难捱,他的两年兵役要怎么熬?
七年的续约合同再结束呢?他的家在中国,要异地吗?
以及,他们用什么理由在一起呢?
如果在一起之后,情况还不如现在,那么是不是维持现状更好呢?
更重要的是,圆佑也一直没有明确表过态,是不是说明,他也在迟疑呢?
如果这段感情,两个人都怀有同样的担心和迟疑的话,是不是就不要在一起比较好?
所有没完没了的思绪到嘴边,汇成一句话:“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异国恋,聊个天都得翻墙!”
对话被徐明浩老师原封不动地传给了全圆佑——既然已经被识破间谍身份了,八老师现在传起话来连仅剩的一丝愧疚都没有了。
全圆佑听完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沉默。
珉奎坐在一边:“俊哥到底在纠结什么呢?明浩呀你能猜到吗?”
“不知道,有些事情只要俊辉想瞒,我们大部分都是猜不到的,圆佑哥你……要不要找时间和俊辉聊聊?”
“没关系,我……再想想办法。”
全圆佑挺了挺驼了好半天的背,决定结束讨论,他和俊尼之间的事情,最终还是要靠他自己来解决,总是找明浩来帮忙,虽然更直接一些,但总感觉有些不尊重俊尼的意愿。
于是清了清嗓子,并不熟练地转移话题:“你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两个?”金珉奎在玩徐明浩的手,“一切向好啊。”
“什么一切向好?”
“感觉照这个趋势下去,大韩民国同性合法结婚应该很快了。”
“……”
“……”
10.
这一年Seventeen的回归成绩很好,海内外反响都不错,巡演的开启既是计划之内,也是趁热打铁。
每个人都卯足了十二分的力气投入到巡演的训练和舞台计划中,既是向全世界宣告Seventeen的野心,也是对前几年因为各种问题没能完美收尾的巡演的弥补。
首尔站谢幕的舞台上,十三个人整整齐齐地站了一排,接下来的流程是要大家互相牵手,向台下的克拉们鞠躬。
全圆佑站在文俊辉身边,提前将话筒换到了另一只手。
但出乎意料的,文俊辉先牵住了他。
准确地说,是握住了他的手腕,力气有点大,大到全圆佑有点动弹不得。
他和文俊辉以前讨论过牵手的问题,那是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还没出道。
文俊辉那时候会抽空看一些综艺或者电视剧来锻炼韩语听力,全圆佑没有训练的时候就会坐在一边陪他看,给他讲解一些过于本土化的梗。
期间看到过一个环节,内容大概是需要两个人手牵着手,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
“啊这个样子好尴尬。”文俊辉又露出一脸负担很重的样子来。
“怎么了俊?”
“如果是两个不太熟的人这样牵手也太尴尬了吧。”
“啊这种节目一般都是让关系很好的人来做呢,我们出道之后可能就会有这种环节哦,比如让俊尼牵着我的手来说我的优点。”全圆佑一边放慢语速,一边用手比划着想要表达的意思,确定文俊辉听懂了之后才放下手。
“啊那更尴尬了啊!”文俊辉用两只手各捂住半边脸,“熟悉的人之间做这种事难道不是更加肉麻吗?”
全圆佑完全没弄明白哪里尴尬,毕竟平常大家干什么都在一起,身体接触也是常有的事。
“啊我知道了!可以牵手腕啊!”文俊辉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如果觉得牵手很尴尬的话,就可以试试牵着对方的手腕,像这样。”文俊辉一边说着,一边握住全圆佑的手腕。
“有什么差别吗?”
“我之前听人说过,手是身体上神经分部最多的位置,所以一点点触摸就会很敏感,尤其是手指,像这样,”文俊辉另一只手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全圆佑的指尖,然后迅速抽回,“手腕就没有这么多神经,也不会很敏感啦!牵不到手指的话,应该就没那么尴尬吧。”
那时文俊辉的韩语还磕磕巴巴,一句话要断成好多段,而现在的文俊辉,已经能熟练地用韩语发表感言、开玩笑、甚至作三行诗了。
彼时的全圆佑看着刚刚被手指轻点过的那只手,完全没在听后面节目在讲什么,就像现在的全圆佑,看着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腕,也在偌大的舞台上开始出神。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全圆佑产生了一种恐慌感,在此之前,他能感受到文俊辉的迟疑与犹豫,但并不清楚他情绪的来源,但一直坚信他和俊尼迟早会在一起的,因为他们彼此喜欢,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此时此刻他看着俊尼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明浩向他转达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来:“俊辉说他不喜欢异国恋。”
是啊,异国。
他们已经在彼此身边陪伴了太久了,久到谈及未来时,他下意识地排除掉了俊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家乡这个选项,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们未来会永远在一起……无论以哪种形式,恋人,或者队友,都可以。
此刻他茅塞顿开般地理解了文俊辉之前所有的迟疑,也史无前例的地变得慌张。
他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来告诉文俊辉不要胆怯,但此刻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却又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情急之下,全圆佑用上手臂的所有力气,把手腕弯曲到了一个十分别扭的位置,终于用指尖攀上了文俊辉的食指。
指尖碰触的瞬间,他能感受到文俊辉的手指微微一缩,但被全圆佑死死按住,挣脱不开。
俊呐,感受到了吗?我指尖的颤栗,我身体最末端的神经末梢都在说我爱你。
我们,不要再逃避了。
11.
但文俊辉还是逃跑了,从舞台上下来之后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连晚上的聚餐都是到了宿舍之后才想起来发消息告诉队长不参加的。
全圆佑也没去,婆队的其他几个孩子也都说太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于是聚餐索性直接取消了,只有还处于兴奋状态的几个人一起出去喝了几杯。
金珉奎归到住处的时候,全圆佑的房间是黑着灯的。
“什么呀,这么早就睡了吗?我还带了炒年糕回来呢。”珉奎嘟嘟囔囔地把年糕塞进冰箱,转头看到厨房的垃圾桶里两放着两个空了的啤酒瓶,“什么呀,这哥竟然自己在家喝酒了吗?那还不如跟我们一起出去来着。”一边念叨着一边回了卧室。
珉奎和圆佑合租的是个双层的小独栋,珉奎住在楼下,圆佑在楼上,门口还有个小院子,用两米高的围墙围着,有时候成员来这边找他们俩玩,还能一起在室外吹着风喝点酒。
凌晨三点,金珉奎正在和徐明浩打视频电话,就听到院子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个不停,小狗的汗毛登时就竖了起来:“明浩呀,院子里有声音,不会是闹鬼了吧……”声音越说越抖。
徐明浩看着五官已经皱到一块金珉奎,心下也有点紧张,这大半夜的确实渗人,但还是安慰了一句:“没事,可能只是进贼了。”
……
如果只是进贼还好,就怕是私生进来了。
珉奎冷静下来,把手机摄像头调到后置,左手拿起卧室墙角的便携哑铃,朝着院子走去。
另一边徐明浩打开了录屏。
院子里两盏灯都亮着,倒是不黑,但是谁能解释一下现在什么情况。
“圆……圆佑哥?你……你在墙上干嘛?”
“去找俊。”
???这又是哪一出?
“不是,我也不拦你,你就从大门走呗。”
“你不懂,俊说他讨厌翻墙,那就我来翻。”
“噗哈哈哈哈哈……金珉奎你把摄像头对正点!”手机这头传来徐明浩放肆的笑声。
最后金珉奎并没有成功把他哥从墙上解救下来,还帮全圆佑把掉下来的鞋隔着墙扔过去了,并且全程举着手机给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笑的男朋友直播。
当然,他提前出门观察了门口整条街没有人经过。
小狗看热闹,但小狗靠谱。
因为他们两个租的地方离宿舍很近,再加上喝了酒没办法开车,全圆佑是跑到公司宿舍的。
文俊辉看着明浩发过来的消息:俊辉你还没睡吧?我要洗澡了,一会如果有人敲门你帮忙开一下。
“什么啊,徐明浩竟然凌晨叫外卖吗?”文俊辉一边嘟囔着,一边踢着拖鞋去门口开门。
打开门就看到气喘吁吁的一张熟悉的脸。
也并不太熟悉。
文俊辉几乎没看到过全圆佑这个样子,满头大汗,胸口因为剧烈运动而不停的起伏着,而眉心紧紧地拧在了一起,直到看清来开门的人是谁,才微微松开紧皱的眉头。
凌晨的楼道很安静,安静到文俊辉只能听到全圆佑的喘气声,于是文俊辉不自觉地跟着全圆佑的喘气频率呼吸,仿佛刚刚经历过剧烈运动的人是他自己。
两个人就这样在沉默的对视中逐渐将呼吸频率归为一致,而文俊辉在越来越深快的呼吸中逐渐闻到了全圆佑身上的味道,有一点点啤酒的麦芽香,但已经被一路跑来的风吹得很淡很淡,几乎闻不到了,更令人在意的是另外一股甜腻的味道,从全圆佑的脖颈和耳后传来。
全圆佑注意到了文俊辉下意识往前探身吸鼻子的动作,于是鬼使神差地说:“我最近换了新的香水,睡前在枕头上喷了一些,你要不要闻一下?”
……
凌晨四点,韩国著名男团Seventeen的宿舍门口,成员全圆佑正在邀请他的队友闻他身上残余的香水味。
没有比这更荒唐的开场白了,全圆佑想。
但下一秒,文俊辉仿佛受了狐妖蛊惑一般,真的探出了头,去闻全圆佑耳后的味道。
他们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一个披着初夏夜晚狂奔而来的薄汗,一个带着彻夜未关的空调房里特有的寒意。
他向他傍近。
全圆佑能感受到文俊辉在他左耳后深吸了一口气,于是他左边耳后的皮肤连着后颈立刻起了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连斜方肌都跟着绷紧了起来。
他不知道文俊辉在想什么,而这个角度他也看不到俊的表情,如果他此刻转头看他的脸,那么势必会吻上他的嘴角……
在经历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全圆佑最终只是克制地伸出手搂住了文俊辉的腰。
在文俊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这狐狸诱惑了的时候,他已经被拥在怀里了。
本来只有头探出了门外,但文俊辉被搂得一个踉跄,直接左脚踩右脚地越过门槛摔了出去,全圆佑站在原地稳稳地接住了他。
而文俊辉因为重心失衡而抬起的双手,在纠结了一会儿之后,也妥协一般地落在了全圆佑的后腰上。
于是此刻,他们共同站在门外,胸口挨着胸口,耳鬓贴着耳鬓。
谁都没说话,不知道到底拥抱了多久,久到常年不出汗的文俊辉,因为染上了全圆佑的汗,睡衣有些微微泛潮,陌生的感觉让他突然从这个拥抱中缓过神来,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要找什么话题。
“啊这个香水闻起来挺甜的哈。”
因为贴得太紧,文俊辉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也传到了全圆佑的胸骨,于是全圆佑抱得又紧了些,仿佛想通过骨传导听清文俊辉的心跳。
文俊辉被他又收紧的手臂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只好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松手。
松力的一刹那文俊辉就从他手臂里挣了出来,全圆佑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宿舍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有成员从卧室出来了。文俊辉一惊,下意识地捂着全圆佑的嘴把他推到了视野死角,并顺手关上了门。
宿舍里的声音听不到了,但文俊辉又重新听到了全圆佑的呼吸声,以及他自己的呼吸声。
在刚在那个漫长的拥抱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呼吸,随着两个人之间逐渐贴近的距离,又开始变得紧促。
全圆佑在距离还有五厘米的时候停了下来,目光如有实质般地描绘过文俊辉的嘴唇,又用呼吸扫过他的唇边痣,最后抬起眼眸与他对视,用眼神问他:可以吗?
文俊辉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从心底里开始共情起了商纣王,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迎了上去。
野火燎原。
停顿的那五厘米似乎用尽了全圆佑所有的克制力,当两个人碰触的瞬间,一切自制全部崩解,他近乎啃咬地长驱直入,右手抚摸着他金色的头发,左手扣住他的后背,用力把他往自己身上带,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有一丝缝隙都觉得遥远。
文俊辉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全圆佑的衬衫被他无意识间拽得皱皱巴巴,但没人在意,他闭着眼睛,身体却不住地向全圆佑贴近,仿佛想要索取更多,但并不知道在索取什么,更像是只是在凭着本能做出动作。
如果不是因为两个笨蛋贴得太近而互相导致对方缺氧的话,这场漫长的初吻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彼此都知道刚才这一吻过后,他们曾经小心翼翼掩盖的爱意从此再也藏不住了。
尤其是文俊辉,从吻上去的那一个瞬间他就想到:“我完蛋了。”
“香水的名字是苦桃,”全圆佑蓦地开口,本来就低沉的声音变得有点嘶哑,话题莫名其妙地突然倒带回了刚才的一切发生之前。
“我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喷在枕头上,因为我觉得,这个味道很像俊尼。”
文俊辉疑惑地歪头瘪了瘪嘴,他不明白这这么甜的味道和自己哪里像,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甜腻的味道要叫做“苦”桃。
“其他的桃子味香水都喜欢做酸甜味道的,但这个像熟透了的水蜜桃,饱满,多汁,除了甜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味道,但如果贪心不足地一口吃掉,就会咬到苦涩的桃核。”
“我喜欢它甜得发腻的味道,就像我迷恋俊的外貌、身材和声音,我喜欢闻藏在深处的那一丝苦涩的桃核,就像我喜欢俊幼稚性格下掩藏的温柔与坚定。”
“和俊不同的是,它留香很久,不像俊一样,动不动就从我身边跑掉。”
“……”
“俊呐,我抓不住你,也并不想违背你的意愿把你绑住。所以你能不能,自愿地留在我身边呢?”
文俊辉笑了。
他觉得全圆佑这人说害羞吧又很直球,说直球呢,这告白实在是隐晦。
如果不是我聪明,应该没人能听出来这是告白吧?
文俊辉想。
“那我们今天,算在一起的第一天?”
没关系,妲己也很爱纣王。
13.
文俊辉喜欢玩简单的东西。
喜欢无穷花开,喜欢阿萨红参,喜欢纸牌翻面。
喜欢画蓝天白云下的小房子,喜欢只要等待就能钓到鱼,喜欢一箭射出去就知道结果。
复杂一些的也能玩。
比如复杂的数字游戏,比如黑手党。
能玩,但是不喜欢。
确定在一起之后,两个人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巡演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每天除了在排练就是在去排练的路上,有时候各分队排练还要分开进行。
比如今天,三个分队就分别排练了一整天,他们两个人一整个白天连一面都没见着。
“所以你说,我们在一起前后好像也没什么区别,有什么非要在一起的理由吗?”
——说这话时此猫正躺在全圆佑的床上玩掌机。
全圆佑换完衣服转过身来,直接弯腰半跪在床上吻住了他。
“因为我和俊尼的身高接吻很合适。”
文俊辉点点头:“有道理。”
——谁都不用低头或者仰头,对两个人的脖子都很友好。
比起复杂的爱与不爱,斟酌利弊,文俊辉更喜欢这样简单的答案,他甚至有点想嘲讽之前那个关心则乱的自己。
因为太害怕结束,所以一直拒绝开始。
还好他的爱人足够勇敢。
以及,他们看起来并不会结束,毕竟这可是最适合的接吻身高诶,错过后悔一辈子。
*
“明浩啊,你把那个视频删了行吗?哥买个墨镜送给你。”
“不行,这是俊辉明年的生日礼物。”
【佑灰】厄里斯魔镜
*这是我的朋友全圆佑,他是个傲罗,还有一只白猫。
*一发完,知汉知有
01/.
听说魔法部在首尔的办公室缴获了从英国走私来的一批违禁品。
“圆佑,你去和滥用魔法用品事务司的人一起去看看,都有什么,记得要保护那群小朋友们别被黑魔法用品伤到。”
“对了,我上次看到了你的猫”,朴部长想起来便笑的开怀,“很可爱的,是什么品种的猫呢”
“是英短”,全圆佑一边站起来一边穿上中国龙木做的防护背心,他还记得上一次从香港偷渡过来的伪装成水晶球的水生怪,差点要了他的半条命,在医院躺了将近一个月才恢复上班,到现在左手臂上还留着被水生怪抓烂的伤疤。...
*这是我的朋友全圆佑,他是个傲罗,还有一只白猫。
*一发完,知汉知有
01/.
听说魔法部在首尔的办公室缴获了从英国走私来的一批违禁品。
“圆佑,你去和滥用魔法用品事务司的人一起去看看,都有什么,记得要保护那群小朋友们别被黑魔法用品伤到。”
“对了,我上次看到了你的猫”,朴部长想起来便笑的开怀,“很可爱的,是什么品种的猫呢”
“是英短”,全圆佑一边站起来一边穿上中国龙木做的防护背心,他还记得上一次从香港偷渡过来的伪装成水晶球的水生怪,差点要了他的半条命,在医院躺了将近一个月才恢复上班,到现在左手臂上还留着被水生怪抓烂的伤疤。
“还有部长,他不是猫,他是李知勋”,全圆佑忍住笑意,上一周李知勋在学校讲课的时候被两个不知道从禁书区读了哪些奇怪书的学生施咒击中,从圣芒格过来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只能说是等咒语的效力过去,李知勋会自动变回来——
作为李知勋的好朋友兼老同学,全圆佑把猫领回了家,代替还在外边出差的权顺荣照顾着。
对的,替仓鼠照顾着他的猫。
不过全圆佑很快严肃起来,傲罗办公室很少容得这样的闲散时间,亚洲的傲罗更是如此,与二十年前不同,魔法开始在亚洲出现了苗头,之前被认为是可怕的巫术和诡事后来才发现是魔法的苗头,越来越多的亚洲巫师出现在了霍格沃茨,相应的机构也在亚洲建立起来——大战之后,百废待兴,换句话说就是忙的要死。
告别了部长,全圆佑便行色匆匆的走到了滥用魔法用品事务司,做好心理准备,才打开门——
他几乎可以想象里面是怎样的一团狼藉——
“圆佑哥”,夫胜宽几乎看到了救星,“你可算来了”
全圆佑一边被夫胜宽扯着袖子,一边还奇怪的看着他——
夫胜宽为什么会来这里——
夫胜宽本人,成绩极其优异,胆子却小的吓人——全圆佑无数次的怀疑夫胜宽是如何通过傲罗考试的——
大概就是崔瀚率说的,有些人对考试就是天赋异禀。
夫胜宽算一个——
另一个。
全圆佑想不起来。
他听着夫胜宽絮絮叨叨的说着刚刚这些魔法用品造成了多大的骚乱——
“这个这个——”,夫胜宽又施了一个静止咒,“就像上一周首尔的大雨一样,你一旦打开它,就会淹没整个办公室”
难怪夫胜宽他们看起来都像是被水泡过一样。
全圆佑施了一个烘干咒——夫胜宽显然刚刚忘记了要烘干自己——
“啊谢谢圆佑哥”,夫胜宽这才感受到自己好像被暖暖的炉子烘过一样,“还有这个——”
“刚刚英国那边打来电话,说这个事伪装成鼻烟壶的藏在大英博物馆的魔法用品——”
“险些当作旅游纪念品销售”
“这个可很可怕”,夫胜宽连忙拽住了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小心——“
”刚刚用探恶咒检查过——“
“好像是曾经做过魂器——”
全圆佑脚步一滞,夫胜宽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所以他们派你来了?”
正常来说这种有过恶咒的物品是要交给傲罗司来处理的,
夫胜宽点头,见全圆佑并未神色有异,放下心来。
“这个是——”,夫胜宽看到全圆佑看着被红布蒙上的一个大块头止住了脚步——
糟糕,不想让他看到这个的。
“圆佑哥,那边有康沃尔郡的小精灵——”
全圆佑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和小精灵搏斗的其他员工,施了个’力劲松懈’就继续向被红布蒙住的东西走去——
“圆佑哥——”,
全圆佑还是在夫胜宽来得及止住他之前掀开了红布——
「the mirror of erised」
夫胜宽屏住呼吸,他不知道全圆佑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拜托不要让他看到——
全圆佑定定的看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平静的目光中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夫胜宽并未发现他的异样。
“圆佑哥”,夫胜宽有点紧张,是谁把全圆佑叫过来的,“你看到,什么了”
全圆佑冷静的挥了一下魔杖,红布再次盖上——
“世界和平”
夫胜宽一时不敢探究这句话的真假,从全圆佑的角度看,的确,他会看到世界和平,尤其是大战之后,太多不该逝去的生命逝去,太多不该有的分别分别。
全圆佑看起来很正常,夫胜宽松了口气,那看来是没看到什么。
当初的治疗还是有效的。
“圆佑哥”,夫胜宽连忙把全圆佑拉到别的地方,“这些要怎么处理”
全圆佑又挥了一下魔杖,解救下来一个被一对儿珍珠耳钉里的咒语束缚住的可怜的孩子——
“都送到圣水洞”——
圣水洞有韩国魔法部的加了层层咒语的银行——很普通的名字——圣水银行——普通麻瓜会觉得那里只是普通的韩一银行——
”今天吗“,另一个赶过来的傲罗听到全圆佑的话,做好了要加班的准备,
“明天吧”,全圆佑看了看时间,最近工会也闹的厉害,加班让全球各地都叫苦不迭,
“今天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
“圆佑哥——”,夫胜宽看全圆佑转身就要离开,“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全圆佑一边避开一只挣脱了束缚的康沃尔郡小精灵,语气波澜不惊,
“不了”
“晚上约人了”
02/.
“我就知道你会来”
全圆佑再次来到暂时存放滥用魔法用品的房间,刚刚进门,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
全圆佑依旧举着魔杖,荧光闪烁之间看到房间的转角处走出来一个人——
洪知秀。
看到全圆佑,洪知秀拍了拍手,笑得开怀,
“反应还是一样神速啊”
“全队长”
“我以为大战之后,你会辞去傲罗的职务的”,
全圆佑这才放下魔杖,淡淡的看着洪知秀——几乎半年多不见,洪知秀黑了瘦了,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要来”,全圆佑反问,
“和你一样”,
洪知秀指着镜子,
“厄里斯魔镜”
全圆佑不说话,不过这样被人抓包的感觉很不好。
就像学生时代偷偷违反宵禁被抓到之后去关禁闭的感觉。
而且还是被洪知秀抓到。
看着全圆佑的目光,洪知秀自顾自解释道,
“昨天伊法魔尼出了点事情”
“我代表学校来一趟首尔”
全圆佑才不会信洪知秀的鬼话。
如果说世界上有两个人,他绝对不会相信,一个就当属洪知秀。
另一个。
全圆佑有些费力的想起他的名字——
尹净汉。
全圆佑对和这两个人合作是没有任何的愉悦感的,之前大战的时候洪知秀作为美国魔法部的代表之一来到亚洲,参与亚太区的战争,和尹净汉一拍即合,而作为他们搭档的全圆佑,没少被这两个人坑——虽然真正到了战场上是可以把后背交给他们了。
非常可靠的队友——如果可以忽略他们过于喜欢捉弄人的事。
同样,如果全圆佑现在告诉权顺荣洪知秀来了,权顺荣大概率会放弃手里的工作,立刻跑过来要和洪知秀决一死战——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洪知秀把权顺荣变成了一只仓鼠——事后还说抱歉,手滑了——
士可杀不可辱,权顺荣几乎都在咆哮了,他好容易在大家心中奠定了自己是老虎的形象,甚至连守护神都是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当然,徐明浩很一针见血的说,hoshi呀,这不是老虎,这只是一只体型偏大的孟加拉猫。
结果洪知秀一个‘手滑’,权顺荣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只仓鼠,哪怕后来李知勋立刻将他变了回来,权顺荣也算是——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脸面丢尽。
全圆佑知道,洪知秀这是在报仇,大战的时候权顺荣不小心烧掉了洪知秀的袍子—— 洪知秀说这是伊法魔尼的优秀毕业生的袍子,有着学院最美好的祝福-不过这都是后话。
洪知秀是韩裔美国人,出生在洛杉矶,毕业于美国的伊法魔尼——曾经的美国魔法部特派驻首尔使者,大战之后辞去工作——据说是在做医生——在麻瓜世界做医生。
全圆佑想起来洪知秀在战争中的优异表现,尤其是在治愈方面,和专门的治疗师不相上下,自己的命有两三次都是洪知秀救下来的,谁知道这样一位天赋异禀的巫师,在战争中立下大功的巫师,居然会在战后请辞——理由是麻瓜界的饭菜更好吃。
洪知秀当时写的理由是,首尔有想吃没吃到的大酱汤和海鲜炸酱面——因为有约好的人,所以一定要去吃。而部长一脸懵的批掉洪知秀的辞呈之后,洪知秀就脱离了主流魔法世界,回到了首尔。
但全圆佑知道,这不是原因。
洪知秀没有继续和全圆佑讲话,而是自顾自的走到了厄里斯魔镜旁边——全圆佑注意到洪知秀有些迟疑,似乎是迟迟不肯走近魔镜,看到里面的自己。
洪知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笑,低头走过去,抬头的时候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全圆佑看着洪知秀的背影,可能是没有站直的缘故,显得有些佝偻萧条。
洪知秀伸手,不知道在摸什么物还是什么人,他的十指握拢,却没有握紧,虚虚拳了手便松开,有些无力的落下来。
全圆佑也不说话,坐在一旁看着洪知秀,却想他是看到了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洪知秀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尽管是一闪而过,但全圆佑敏锐的发现他的眼睛有点红。
全圆佑很快的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他一贯如此。
洪知秀歉意的笑了笑,“抱歉”,
“时间有点久”
全圆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缓缓踱步到镜子前——
又停住脚步。
洪知秀毫不意外,他静静的看着全圆佑,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将全圆佑和镜子在自己的目光中汇聚成一点。
“不看吗”,洪知秀好整以暇的坐在旁边的一摞禁书上,伸手整理自己刚刚被压皱的袍子,“全-队长-”
洪知秀故意拖长音。
全圆佑的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叫他全队长的时候,他就可以接受,可是洪知秀叫他的时候他总会听出一丝讽刺。
反正不是那么真心就是了。
全圆佑走到镜子前,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不出所料,他看到了和下午一样的情景——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身边——镜子里的他的手被牵住——镜子外的手却落了个空——
洪知秀歪头看着这一切,想起来自己刚刚在镜子里看到的情景——
真是,想念。
只不过全圆佑比他更快的从厄里斯魔镜中脱身——几乎是只看了几分钟,全圆佑便转过来,换上他一贯的表情,挥一挥魔杖让红布重新蒙到厄里斯魔镜上面,
“该落锁了”,他对坐在一旁的洪知秀说,“再待下去我会被处罚的”
洪知秀点头,和全圆佑一起离开魔法部的时候还在想着你还怕被处罚吗——你可是,算了,洪知秀不想和他争辩,他笑着问,“要喝一杯吗”
“你还欠我一杯酒”
“首尔的真露烧酒可比蜂蜜黄油啤酒好喝多了”
全圆佑看了一会儿洪知秀,不知道为什么点了点头。
他拿出手机——巫师已经很现代的融入了麻瓜世界——想要看一下最近的酒馆哪里还开门——
全然没有注意到洪知秀已经用魔杖对准了自己。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洪知秀从傲罗的制服换成了麻瓜的社畜西装来。
全圆佑有些不适应的动着胳膊——他一贯不喜欢这样的西装,尤其是衬衫的设计,没有什么弹性,对于傲罗来说极为不便。
“如果你不想待会儿被麻瓜认出来”,洪知秀无辜的摆摆手,“我不保证当年的遗忘咒有很好的作用于每一个人身上”
全圆佑放下了想要变回去的魔杖,
“还要吃烤肉吗”
“五花肉”,洪知秀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见了,“有苏子叶最好了”
首尔市内禁止巫师幻影移形,理由是怕吓到突然出入的普通人,所以全圆佑和洪知秀只能从魔法部出来之后老老实实的坐上了地铁,到了全圆佑定好的地方。
餐厅的老板是一个麻瓜出身的巫师,在位于东京的魔法学校待了七年之后又回到了麻瓜世界读大学——大魔法师读的很成功,但在大学毕业之后在波士顿开起了面包房,如今回到首尔,开启了事业第二春——做着韩食生意。
全圆佑他们和老板很相熟,尤其是权顺荣,每一次来都要和老板猜拳猜到天昏地暗——还要约好下一次的时间——不喝到你死我活誓不罢休。
看到全圆佑走进来,老板很开心的招呼,又看到洪知秀跟着全圆佑走了进来,老板很明显的愣了一下,表情从纯粹的开心转为复杂的笑容——洪知秀救过他的命。在西方世界待久了老板立刻走过去紧紧的拥抱了一下洪知秀。
“Joshua”,老板习惯叫他的美国名字,“好久不见——”
这是真的,上一次见到洪知秀还是在一年前的大战之后。
老板立刻带他们二人到了包间,豪爽的说今天的饭他包了,看了一眼洪知秀之后立刻去厨房招呼——如果可以忽视胖胖的老板转过身去的胸膛微微颤抖的起伏。
洪知秀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们没消除他的记忆?”
全圆佑已经坐下来,对着门帘施了一个避耳塞听,脱下来束缚的西服外套,
“总会有遗漏”
“就像你说的”
“而且他是巫师,原则上没必要的”
洪知秀点头,也解开了西服的扣子,卷起袖子拨弄着面前的炭火——其实他们可以选择用魔法的,但二人心照不宣的选择了自己亲手来烤肉——
就像在怀念谁一样。
“这样我会感受到负担的”
洪知秀想起来刚刚老板看向自己感激的眼神,
“负担太大了”
听到’负担’二字,全圆佑的手微不可觉的抖了一下—好像有人经常说过的。
洪知秀自觉失言,转移话题,
“你最近怎么样”
“傲罗先生”
“是不是可以歇一歇了”
全圆佑话一贯不多,这时也只是一边烤肉一边回答,
“战后还有很多要清理的”
“还有很多仗要打”
“还有很多没完成的事情”
洪知秀点点头表示认同,这段时间美国的魔法部也一直邀请他回魔法部就任,甚至还请了他的老师来作为说客,但无一例外都被洪知秀拒绝——而听到洪知秀的理由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不再去劝他。
全圆佑还在认真烤着肉,与美国人爱吃的夹血的肉不同,韩国人更偏爱熟透的烤肉,尤其是五花肉,要将油都煎出来,才算是完成。
一时间,只能听到烤肉滋滋的声音,却没人说话。
洪知秀也不想打破沉默,之前他和全圆佑一起完成任务的时候,如果不是尹净汉在旁边调和,他和全圆佑大概率上是两相沉默,生死关头了也不见得说几句话。
他仔细的观察着全圆佑,想从他一贯平静的表情中找到一丝裂痕——一丝来自于权顺荣打电话过来拜托他一定要来看看全圆佑的裂痕——
是的,上一周,本来还在厄瓜多尔买珍珠的洪知秀接到了权顺荣打过来的电话,对方’声泪俱下’的请求他回来看看全圆佑——其实也并没有真实的声泪俱下,只是权顺荣的描述是——你不看看他吗,我和知勋都觉得他很奇怪——
用权顺荣的描述就是-全圆佑几乎是不要命的在工作-我知道全圆佑是工作狂-魔法部加班有加班费-傲罗处的补贴是最多的-你知道这是出生入死的活计——只是——
我觉得他大战之后就很不正常——
尤其是——
我说你们的遗忘咒真的有用吗,全圆佑的魔力那么大——
洪知秀当时斩钉截铁的回答怎么会没有用。
是尹净汉施的咒。
权顺荣不说话了,洪知秀说的没错,尹净汉施的咒,怎么会没有用。
他们谁都无法质疑尹净汉的魔法。
我是说—净汉哥—他—毕竟——
好了。
我知道了。
我去看一看他。
洪知秀没能让权顺荣把话说完。
全圆佑在洪知秀陷入沉思间已经把他面前的烤盘放满——这个照顾人的习惯,全圆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谢谢”,洪知秀看着自己面前满满的肉,却觉得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全圆佑伸出手来去拿苏子叶,洪知秀看到全圆佑挽起袖子露出的胳膊上有很明显的伤疤——这是当时在战争里被恶咒留下的——这只手险些都要保不住。
洪知秀敏锐的发现全圆佑换了一只手握着筷子,微微颤抖——
“没能治好吗”,洪知秀还是开口,他实在是见不得全圆佑这幅样子——和尹净汉一样,虽然他们一直对全圆佑开玩笑,但却从心底认可他是非常优秀的战友和同胞,而如今战友的右手——
“我知道我们那有一个骨科的治疗师”,洪知秀想着自己在美国魔法部的关系,“她很会治疗这种恶咒的”,
全圆佑不动声色的握紧了筷子,装作无事的卷好了苏子叶和烤肉,
“没有再去治”
“不影响日常工作和生活”
“没时间”
怎么会不影响日常工作——生活倒是其次——傲罗这个工作本身就是争分夺秒速度与激情的斗争,稍微慢了一秒都有可能丧命——
“是没时间还是根本不想治”,洪知秀还是笑着,“全队长”
“之前你不是这样的”
全圆佑放下筷子,淡淡的看着洪知秀,
“之前我是什么样的”
“我不记得了”
洪知秀低头笑了笑,对于全圆佑的回答显然是意料之中,夹起来苏子叶不再追究这件事。
期间老板进来填了好几次烤肉和烧酒,还和洪知秀喝了好些杯——美国丽人不仅仅能喝美式啤酒,对于烧酒也是得心应手——
这都要归功于尹净汉。
酒过三巡,老板显然已经有些醉了,还要给洪知秀他们上酒,被全圆佑阻止之后哭天抹泪的被服务生架走,房间里又只剩下他和洪知秀二人。
可能是酒壮人胆,洪知秀又给全圆佑倒了一杯酒,看着他喝下之后,才缓缓问道,
”你看到什么了”
他是在问厄里斯魔镜。
全圆佑咽下去清淡的烧酒,回答道,
“世界和平”
洪知秀嗤笑一声,
“不愧是全队长”
“世界和平”
“好“,“真好”
他自己又拿起一瓶真露,一饮而尽,好像在给自己壮胆。
“我看到了尹净汉”
全圆佑没想到是洪知秀主动开口的。
“我看到我们第一次在东英格兰见面的时候,他伸出手像我做自我介绍的样子”
洪知秀说的是他们在傲罗考试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傲罗考试,不分地区,全球的傲罗都会聚集在英格兰东南部,共同参加测试。
洪知秀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一边的尹净汉。
他走到尹净汉的旁边坐下来,而见到他走过来,尹净汉露出了招牌式的懒洋洋的微笑,却不说话,等着他先开口。
“我是—”,当时洪知秀犹豫了一瞬间是说自己的英文名还是韩文名,“洪知秀”
“来自伊法魔尼”
而对方大方的握住了自己的手,
“尹净汉”,“林格穆尔”
林格穆尔是位于东京的,专门为亚洲巫师开设的魔法学校。
洪知秀淡定的叙述着他在厄里斯魔镜里见到的人——很奇怪,他本来以为心会很痛,可是坐在全圆佑面前,自己却奇迹般的不那么难受了。
可能是全圆佑比他还要惨的地步。
听到尹净汉的名字,全圆佑陷入了沉默。
他没想动洪知秀会主动提起尹净汉来——他以为他们谁都不会提起来他。
尹净汉是他在林格穆尔的学长,只大他一级,毕业之后也早他一年进入傲罗队伍——虽然他们都不理解,尹净汉怎么会选择当傲罗——毕竟他是一点体力活都不愿意做的。
可是尹净汉真的太优秀了,他的脑子总会在需要他体力之前,成功帮他避免体力活——当然,如果他想,他可以有着卓越的运动细胞。
他比洪知秀还要早认识尹净汉一些,在学校的时候尹净汉不是级长,却胜似级长,自己有几次违反校规都是被尹净汉拦下来才没有受到处分的。
加上后来他也进入了傲罗司——因为他的视力不好,潜行这一项考试的时候几乎要被发现,还是过来当监考辅助员的尹净汉施了一个高深莫测的混淆咒,糊弄过去了考官,全圆佑才勉强通过的。
尹净汉虽然嘴上嫌弃他,还和洪知秀一起捉弄他,但实际上对他的照顾一点都没有少,大战期间,几次三番的救了他的性命。
全圆佑想举例,但却记不清了。
可能也是他不愿意记起来。
因为尹净汉死在了大战结束的前一天。
可能洪知秀对这件事要比他有着更刻骨铭心的记忆。
“很抱歉”,全圆佑干巴巴的说,“你可以不说的”
他想起来洪知秀在厄里斯魔镜前没能握住的手。
“很难释怀”,洪知秀又斟了一杯酒,姿势之优雅仿佛在倒一杯红酒,
“你知道他会说什么的”
洪知秀晃着酒杯,却没喝下去,
“他会说”
“shua呀”
“景福宫的幽灵都没你的表情难看”
全圆佑几乎可以想象尹净汉的表情。
这是尹净汉会说出来的话。
这个哥,总是这样。
开玩笑的时候都说我梦见你死了。
哎呀那我死了的时候你也不要很伤心嘛。
洪知秀把酒倒在了地上,喃喃道,“你是不是也想喝了”
“净汉呐”
他想起尹净汉刚刚在镜子里轻轻的搭住了自己的肩膀,眼睛闪烁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光亮,厄里斯魔镜里的尹净汉比大战那几年的他还要丰韵些——丰韵其实不合适,但至少洪知秀想是有脸颊肉了——那几年尹净汉瘦的几乎可以不用隐身咒就可以成功隐身。
尹净汉温柔的笑着,看到镜子里的他便伸手触摸他的脸颊,想要替他拭去不存在的眼泪——尹净汉的手很凉,几乎没有温度,洪知秀只觉得内心绞痛,他想起尹净汉死的那天——
那么爱漂亮爱干净的尹净汉,是死在轰天覆地的爆裂的咒语之中的——他甚至只是为了救一个小女孩——却没想到小女孩原来只是敌人施的障眼法,实际上会触发一个粉碎掉周围一切事物的恶咒。
破碎,飘渺,绝望,洪知秀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这段时间的。
当时魔法部向他提出他们可以为他提供抹去记忆的服务——对于失去挚爱和至亲的人,魔法部都会提供这样的关怀——他拒绝了——
他不想忘记尹净汉。
厄里斯魔镜会展现了人们内心深处最迫切、最强烈的渴望——所以他看到了尹净汉。
健康的,完整的,活蹦乱跳的尹净汉。
“圆佑”,
“你看到了什么”
洪知秀看向全圆佑的双眼——试图在此时读取他的记忆——
洪知秀是很强大的摄神取念大师——
等他刚刚想要潜入全圆佑的记忆里去,他便感受到了被蛰了一样的疼痛——
全圆佑几乎完美的抵御了他的摄神取念,把自己封闭成一个闭塞的茧,不让外界的光亮渗透一分一毫。
“抱歉”,这一次是洪知秀在道歉,“我只是担心”
”不过你的大脑封闭术“
”比之前还要好很多“
全圆佑的表情依旧是波澜不惊,
“工作需要”
“防止泄密”
洪知秀终止了话头,他不知道全圆佑精进的大脑封闭术下有几分是因为——
文俊辉。
洪知秀还是想到了这个名字。
全圆佑还记得文俊辉吗。
这也是权顺荣一定拜托他来看全圆佑的原因。
文俊辉是不是傲罗,他是韩新魔法病院的治疗师,但因为傲罗们在战场上死伤惨重,病院组成了一支非常精锐的小队,来随行治疗受重伤的傲罗们。
他同样也毕业于位于东京的林格穆尔,与他们三个都不同的是,文俊辉是个极其有天赋的阿尼玛格斯,他的动物形则是一只非常温柔无害的白猫——如果可以忽略他不稳定的体型。
有着这样的优越条件,文俊辉经常会在战场上捡回来各式被魔咒击晕击伤的傲罗们,然后再带他们回到营地治疗。
他第一次见到文俊辉的时候是尹净汉受伤,被送到韩新医院的时候他想跟着进去,却被文俊辉拦在门口——可能是文俊辉的气质过于和治疗师这个职业格格不入,他有些不相信文俊辉的魔法。
当时是全圆佑拦住了要闯进去的他——准确的说是用昏昏倒地击晕了他——
等他醒来的时候看到全圆佑板着脸抱着胳膊站在自己面前,干巴巴的说自己是奉命来看着他的,不要去打扰治疗。
他想动弹,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这时候那个眼睛圆圆的像猫眼的年轻男士走过来——就是文俊辉——指了指一个空掉的马克杯——
“我给你喝了安神魔药”
“还有睡眠冲剂”
“你需要睡觉”
“要不然下一次我不保证你可以横着进来竖着出去”
“那么”,文俊辉笑的狡黠,“洪知秀先生”
“睡醒见”
照常理来说文俊辉的职业几乎不会给他在战争中带来什么风险,可问题偏偏就出在了全圆佑喜欢他这件事上。
或许喜欢这个词的程度还不够。
敌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文俊辉是全圆佑最在乎的人,但尹净汉却预判了他们的预判,提前让文俊辉藏好——按理来说是没有死角的。
文俊辉依旧在后方做着治疗的工作,安抚,治愈在大战中受伤的人们。
直到全圆佑被俘的那一次。
他们动用了钻心咒,烈火咒等一切恶咒,都没能击破全圆佑的防线——全圆佑没能治好的右手便是那一刻留下来的后遗症——可他们偏偏在最后一刻,在全圆佑大脑防线最弱的时候,对他进行了摄神取念——
他们在全圆佑没能封闭好的记忆里找到了文俊辉的所在。
洪知秀一直觉得敌人最残忍的地方不是在于他们想要统治或是霸权,而是在你面前生生的杀掉你最爱的人——
钻心剜骨,刻骨铭心。
他们居然放回了全圆佑,当时尹净汉他们只当是魔法部用敌人的战俘交换来全圆佑的一条生命,却不知道这只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全圆佑被放回来之后,他们按照在全圆佑记忆中看到的线索,按图索骥,找到了魔法部的营地,在后方防线最薄弱的时候突袭了那里——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抓走了文俊辉——还有这家韩餐厅的老板。
文俊辉其实可以逃走的,按照他的魔力,是完全可以在第一时间离开——尹净汉不止一次邀请文俊辉加入傲罗队伍——但他执意留到最后,拖延时间,对抗敌人的攻击,看着最后几个人幻影移形到安全的地方之后,自己才要出发——
直到敌人攻破了最后文俊辉留下的最后一道守护咒,破坏了整个营地的保护,没来得及离开的几个人变成为了俘虏。
对峙的条件很简单,他们要全圆佑的命——作为极其优秀的傲罗,他自是抓过无数个对方的精英,被他送进巫师监狱和法庭的敌人不计其数——
当时连尹净汉都愁红了眼,傲罗司司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对方只是摆出来一副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的态度——
多么简单,尹部长——
全圆佑一条命,换整个医院的命——
尹部长是聪明人,怎么能不知道孰轻孰重。
全圆佑说他去。
去哪里,你疯了吗全圆佑,当时尹净汉用难得大的声调几乎是喊出来,你就是自投罗网。
你不知道你去了之后有多少陷阱在等着你吗。
最后不仅仅是你没命了,文俊辉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救得出来。
全圆佑当时几乎都起了杀心,他对着刚刚被抓的敌人,几一句钻心剜骨几乎就要直接作用于俘虏身上——傲罗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对战俘进行不可饶恕咒的攻击,任何罪恶都要交给魔法法庭去审判——所以他在最后一刻偏移了魔杖,高强度的魔咒与地面碰撞,强大的魔力硬生生的将地面劈出了几米深的裂痕。
那就去死。
全圆佑几乎在咆哮,根本不受尹净汉的控制,执意要去,后来还是尹净汉和洪知秀二人联手击晕了全圆佑,又加了束缚咒,才勉强控制住处于爆发边缘的全圆佑。
可他们低估了全圆佑对文俊辉的执念,他甚至出手伤了看守他的李知勋——物理意义上的打晕了他,还对权顺荣施了通通石化咒——
单枪匹马的赴会。
敌方显然也是没想到全圆佑的隐身术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在对战俘施了同样的摄魂取念咒之后知道了文俊辉被关押在哪里,并顺利的找到了监牢——
或许爱人之间就是有这样的心有灵犀,文俊辉在见到全圆佑的时候丝毫不意外——但洪知秀在当时读取全圆佑记忆的时候看到了,文俊辉当时已经被钻心咒折磨的奄奄一息,甚至连化成阿尼玛格斯的能力都要没有了,在全圆佑的帮助下,才勉强化成了一只羸弱的小白猫,满身脏污的躲在全圆佑怀里,一同出去。
在文俊辉的坚持下,全圆佑又去了另一个牢房去找到了被关押的另一个医生,全圆佑扶着他,想要到可以幻影移形到地方,带着他和文俊辉一起离开——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多带一个人就相当于多带一个累赘,文俊辉还好,毕竟是阿尼玛格斯之后几乎可以看做消失不见,而额外带的医生则因为断了手腕和手肘,在经过地牢的最后一道关卡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机关——
——这都是洪知秀当时在全圆佑的回忆中看到的——
敌人几乎是暴怒的攻击着他们三个,文俊辉当时拿着全圆佑缴来的看守的魔杖,同样也在竭力奋战,二人联手,则是击退了很大程度上的攻击——
就当全圆佑看到有一道死咒就要击中另一个医生时,他微微挪出去的一小步将自己的后背从文俊辉的保护下暴露了出来,另一个敌人立刻抓住了这个破绽——
死咒。
不可饶恕咒之首。
全圆佑击退了打向医生的咒语,文俊辉挡住了打向全圆佑的咒语——
挡住——
时间就在毫厘之间,文俊辉几乎没有举起魔杖施保护咒的空隙,只能用自己来挡住这个死咒——
他侧身张开双臂护在了全圆佑和医生面前,死咒不偏不倚的击中了他的心口——
在全圆佑和医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文俊辉已经倒了下去,了无声息——
洪知秀不愿意再回忆这些。
那天全圆佑几乎触犯了所有傲罗不能做的事情,他念出了十几个索命咒和钻心咒,最后他们找到全圆佑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的狼藉和抱着文俊辉尸体的全圆佑,尹净汉想要上前去安抚全圆佑,却被全圆佑的咒语击退——
连尹净汉都没能接住全圆佑的咒语。
最后还是李知勋用无声咒击中了全圆佑——当然,全圆佑也受了重伤,体力早已在高强度的斗争中枯竭。
是权顺荣带着文俊辉回到了营地里——所有人都哭的很伤心,没有人相信他们最可亲可爱的文俊辉会离开他们——
当时离战争结束还有两个月。
被从韩新魔法病院允许出院的全圆佑几乎是一刻不停的再次投入到了战争之中,他好像无暇悲伤,除了去完成各种任务便是一言不发,连尹净汉都不敢和他讲话,除了一些关于任务以外的必要的话。
直到又有一次,全圆佑再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时,尹净汉终于爆发——
文俊辉换来的命你就这么不珍惜吗。
全圆佑不在乎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尹净汉,从来没有对全圆佑说过一句重话的尹净汉对着全圆佑念出了昏昏倒地——
那一天尹净汉难得的拿了酒去找洪知秀——大战期间,他们约好不喝酒的。
洪知秀从未见过那么脆弱的尹净汉,他把头埋在自己的颈窝里,瘦削的身体不停的颤抖,洪知秀感受到自己的肩膀有些湿意,比鼻息还要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流入袍子里,他微微抱住了尹净汉颤抖的身体,同样闭上了眼睛,感受到眼眶传来的酸意。
直到尹净汉再次抬头看向他,
“遗忘咒”,
尹净汉彼时已经平静下来,
“我想对圆佑施遗忘咒”
“部长他们已经在草拟对于大战中失去亲人的人们的后续关怀了”
“我很擅长这个——”,洪知秀知道尹净汉所说的遗忘咒不仅仅是单纯的忘掉所有的记忆,而是一种更加精细的魔法,可以篡改别人的记忆,让他们记得开心的,人们想要让他们记住的。
“圆佑同意吗”,洪知秀喃喃问,
“他不会同意的”,尹净汉闭了闭眼,
“但我不需要他同意”
这就是尹净汉。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法庭自然会制裁我”
“但我不要让全圆佑终身被负罪感制裁”
后来尹净汉在全圆佑昏迷的时候施了遗忘咒,篡改成了他精心编造的记忆——几乎所有的细节都与之前一样,只有文俊辉消失不见——
或许尹净汉的高妙之处还体现于给全圆佑的记忆里留下了一只猫——一只叫moona的白猫。
当然,这件事只有尹净汉和他,还有权顺荣和李知勋知道——毕竟不经过本人同意就擅自篡改记忆是违法的——无论是什么原因。
只是——洪知秀没有想到,尹净汉也会在战争结束前夕,同样离开他自己。
所以权顺荣打电话过来问尹净汉的咒语还是否有效时——
洪知秀也迟疑了。
他不知道咒语的效力是否会随着施咒人的死去而一起失效。
照常理来说是不会的。
可是他是全圆佑。
是只有尹净汉能用魔法压制住的全圆佑。
洪知秀不敢确定。
而如今看到全圆佑,洪知秀还是不敢确定,全圆佑有没有想起来多少。
或者说,他有没有想起来——
记忆中那只总是化作白猫的少年。
03/.
全圆佑再一次受到了法庭的传唤。
原因就是他在最后一次营救文俊辉的时候用了十几个死咒和钻心咒——严重违反了傲罗的职业道德——
神圣而庄严的傲罗法规定,无论敌人多么罪大恶极,都不是傲罗亲自手刃他们的理由,他们的罪过都会有法庭来制裁——
所以全圆佑几乎是触碰了无数红线。
哪怕是战后李知勋权顺荣夫胜宽还有一切能给他作证的人都要联名上书,还有当时被救下来的医生的保证,全圆佑也只是堪堪保住了职位,却还是要应付数不胜数的法庭传唤。
李知勋那个时候已经从猫变回了人形,在上一次洪知秀和全圆佑讲话无功而返之后,全圆佑几乎要被李知勋纳入了自己24小时监控的范围——
包括这一次全圆佑出庭,也是李知勋请了假,作为全圆佑的随行律师,一起出席威森加摩的法庭。
“你什么都不要说”,李知勋比全圆佑还紧张,“医生会给你作证的”
“你救了他的命”,
“你放心,只是走个过场”
全圆佑点头,可李知勋却没由来的感到一阵不安。
全圆佑这么乖,很不正常。
威森加摩位于伦敦,一贯是由各地的精英巫师组成的审判委员会和陪审团,大法官则是伦任到了德国的巫师来担任——
洪知秀说这个巫师是他的朋友,甚至还从美国飞过来帮忙。
为了给大法官留下好印象,李知勋提前两天陪全圆佑去踩点,甚至摸清了大法官的时间喜好,和对人的喜好——为此权顺荣特意从消失柜给他们送过来几件古板的西服来——为了迎合大法官的口味。
“圆佑?”,李知勋看见全圆佑停住了脚步,他在看着门口的审判时间表。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全圆佑匆匆移开目光,“看看我在第几个”
李知勋将信将疑的点点头,见全圆佑的目光不似作假,强行按耐住心底的不安,和全圆佑一起走出法庭。
洪知秀在门口等他们,看到全圆佑便露出大大的微笑来——
只有他和全圆佑能懂的微笑。
李知勋感激的看着风尘仆仆的洪知秀,说明天审判结束,他们三个去霍格莫德去逛逛看——
好久不见霍格莫德,上一次去这里,还是韩国和英国举办巫师文化友好交流周,他们代表韩国巫师去参加的。
“喝一杯黄油啤酒”
“去蜂蜜公爵那里买点糖”
李知勋想权顺荣最爱吃蜂蜜公爵的滋滋蜂蜜糖来着。
洪知秀笑着点头,想起来尹净汉和他吐槽过蜂蜜公爵的蟑螂串和冰老鼠一点都不吓人——他们都没被吓到——不由得有些黯然神伤。
不过,他想,尹净汉一定不愿意看到他消沉——几乎是瞬间,洪知秀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让李知勋抓不住自己的情绪变化。
“圆佑?”,李知勋见全圆佑走神,忍不住出言提醒,
全圆佑刚刚显然是陷入了沉思之中,洪知秀敏锐的发现刚刚全圆佑一定是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哪怕他没能成功进入全圆佑的记忆,但他还是从全圆佑泄露出的一丝情绪中发现了他的情绪波动。
洪知秀不动声色的给李知勋使了眼色,暗示他有话要说——
所以他们在地铁上的时候,洪知秀和李知勋说让他今晚看好全圆佑。
”为什么“,李知勋虽然不解,但还是打算照做,
“我感受到了他的愤怒”,洪知秀很坦率,“好久不见的愤怒了”
李知勋知道洪知秀是摄神取念的大师,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最后一场审判了”
“千万不要出事”
送李知勋他们到了魔法部在韩国的据点,洪知秀便以不便和避嫌提前离开,说明天见,走之前还不忘嘱咐李知勋今天晚上一定要看好全圆佑。
“知秀哥”,李知勋在送洪知秀下楼的时候突然道,“对不起”
洪知秀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李知勋在说什么对不起,他拍了拍李知勋的肩膀,温声笑道,
“如果他在”,
“他也一定希望我这么做”。
洪知秀的语气不可避免的有些黯淡,想起尹净汉,无论过了多久,他都无法放下。
“为什么”,李知勋突然问,“为什么你不选择忘记”
“因为净汉一定希望我不要忘记他”,
洪知秀的笑的温柔,他想尹净汉一定会说呀shua呀,你可不能忘记我,我会很伤心的。
“我和圆佑不一样”
“净汉和俊辉也不一样”
“应该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爱人就死在自己面前吧”
“而且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死”
“圆佑过不去这个坎”
李知勋沉默,他同意洪知秀说的,洪知秀见气氛有些低迷,再次叮嘱要李知勋看好全圆佑——
“然后明天结束之后我们去霍格莫德”。
只是洪知秀说的明天永远不会来临。
李知勋在回到房间的一瞬间就被埋伏在房间里的全圆佑击晕,还加了多重的束缚咒让他动弹不得——但全圆佑知道洪知秀会来找李知勋的。他甚至还定了一只猫头鹰给洪知秀,让他来把李知勋放出来。
等李知勋醒来的时候,洪知秀也不在他的身边——后来李知勋知道,洪知秀是在处理全圆佑的事情——权顺荣那个时候甚至从首尔赶了过来,见李知勋醒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看着权顺荣红肿的眼睛,李知勋的心几乎一瞬间就像被泡在了冰里一样——他从权顺荣断断续续的哭泣中得知了全圆佑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拿着魔杖闯入了威森加摩关押罪犯的监狱——但李知勋瞬间明白为什么——全圆佑昨天站在审判时间的告示牌的时候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果然,他听道权顺荣继续说,全圆佑闯进了今天将要受审的另一个人的牢房——来自敌方的战俘——
他放了一场火——
权顺荣说道这里的时候已经几乎没办法连续的说完一句话——全圆佑甚至精准的控制了烈火咒的力度——只是烧掉了几个来自敌方的罪大恶极的战俘的牢房——当然,包括他自己站在的地方——多年的傲罗经验和他卓越的学习能力让他学会了很多不能施出来的黑魔法——全圆佑选择了最简单,也是最残忍的一种方式——
李知勋慌忙的问权顺荣那个战俘是什么名字——权顺荣张开手心,把从报纸上的抠下来的纸条展示给李知勋看——李知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也出现在文俊辉被俘当天的敌人的名字——他运气比较好,当时只是被全圆佑击昏,后来他们去清理战场的时候,才发现他没有被全圆佑的死咒打中——
只是现在,他可能不想要当时的这种运气好。
他可能宁可想要索命咒的痛痛快快,也不想要烈火焚身的痛苦。
“圆佑他——”,李知勋的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流下来,“圆佑,圆佑他——”
权顺荣听到李知勋说全圆佑的名字,彻底绷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李知勋知道了答案——
全圆佑,用最壮烈的方式,完成了自己对文俊辉的最后一个诺言。
世界和平,然后和他在一起。
骗子。
李知勋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全圆佑“
”大骗子“
”他明明都记得“
尹净汉的咒语是失效了的。
可他还装作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骗了他们整整一年。
尾声。
厄里斯魔镜一直放在了圣水洞的银行里,因为全圆佑的事情,大家都忘记了这里还有一批没能挪走的违禁品。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才有人想起这里还有应该要有处理的东西。
李知勋主动请缨,代表学校来将一些书籍送到图书馆——李知勋说这些书教师们可以学到很多——自然是得到了魔法部的批准,部长还特批夫胜宽来陪李知勋拿东西。
“知勋哥”,夫胜宽把钥匙交给李知勋,“你拿走书之后就把门锁上”
李知勋点头,见夫胜宽磨磨蹭蹭的不愿意走,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那个—知勋哥“
夫胜宽一看到李知勋就想起全圆佑,立刻红了眼眶——李知勋伸手拍了拍夫胜宽的背,
“都过去了”
“别想了”
“都过去了吗”
“嗯”
“世界和平”
安慰完夫胜宽,李知勋把书籍都收拾好——
却没有立刻出门。
他掀开了蒙着厄里斯魔镜的遮罩,站在了魔镜前。
「Erised stra ehru oyt ube cafru oyt on wohsi」
「It shows us nothing more or less than the deepest,most desperate desire of our hearts.」
李知勋在镜子里看见文俊辉和全圆佑站在一起。
世界和平。
end
*是he吧,一直想写这样一个故事,终于写完了,部分灵感来自于看到fanclub的concept teaser
*厄里斯魔镜一直是我在哈利波特里面觉得最神奇的一件魔法物件,看到内心最渴望的东西,就像邓布利多和哈利说:And I must ask you not to go looking for it again.而且我必须说,请你别再寻找这面镜子了。it does not do to dwell on dreams and forget to live.人不能虚度时光于梦中而忘记生活。
*想要评论,有什么想法我们一起分享呀
成年前夕的一次溃逃
月岛萤X山口忠 全文1W6
原著向
这个故事,是源自于我的一个梦。有关于月岛萤成年的那个夏天,有关于他对人生的自我探索与诘问,有关于一段友情漫长的,苦涩的变质。
后续请见:于你口中的一句落日
[图片]
BGM:À la claire fontaine-genevoise
Une amitié-Philippe Rombi
対落-センチミリメンタル
01
十九岁那年,暑假刚刚过了一半,暑气未消的九月初,月岛萤去了法国。
因为大学期间排球社某次比赛中的亮眼表现,英语也说得流利,他被挑去...
月岛萤X山口忠 全文1W6
原著向
这个故事,是源自于我的一个梦。有关于月岛萤成年的那个夏天,有关于他对人生的自我探索与诘问,有关于一段友情漫长的,苦涩的变质。
后续请见:于你口中的一句落日
BGM:À la claire fontaine-genevoise
Une amitié-Philippe Rombi
対落-センチミリメンタル
01
十九岁那年,暑假刚刚过了一半,暑气未消的九月初,月岛萤去了法国。
因为大学期间排球社某次比赛中的亮眼表现,英语也说得流利,他被挑去参加日法友好城市的一个交换活动,作为日本大学生代表队,进行为期半个月的青年排球集训和文化交流。
聊天群里,高中校友们知道了都半是调侃半是羡慕地嚷嚷,什么公费出国旅游啊,什么月岛晋升国际选手身价暴涨啊,苟富贵无相忘啊,学长学弟开起玩笑来都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快来巴西找我玩!”日向用表情包兴奋地乱舞。
“巴西和法国都不在一个半球!蠢货!”影山直接开语音怼他。
“影山现在地理不错了啊!有长进有长进!”大地欣慰之意溢出屏幕。
从月岛又聊到及川彻,又聊到影山和日向现在的日常训练,再扯到大四三人组的实习工作。整整一天,吵吵嚷嚷,没完没了。
只有月岛萤和山口忠两人异常沉默。
“你说他们俩个,是不是手机被偷了。”西谷的猜测大胆,且离谱。
“都不在一个国家,还能同步被偷?”田中匪夷所思。
异国他乡,月岛第一天的训练结束,从柜子里拿出手机,已经爆炸的聊天记录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吵得眼睛疼,但又好像都和自己有关,月岛萤按住累到狂跳的太阳穴,耐着性子看清最后一条。
“没被偷,在训练。”他简短回复,把手机扔进包里,擦汗更衣,下楼集合。
交换活动,这是月岛萤暑假跑来法国明面上的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是逃走的。准确的说,这是一次溃逃。
一个月前,期末考试刚刚结束,月岛萤接到邀请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大二的期末,他成功申请到了东京一家私立博物馆的实习机会,负责一些翻译和校对的工作,运气好的话可以参与到策展会议。总之工作琐碎繁杂,但可以通过查阅内部资料,来完成自己下学期想研究的课题论文。
多好,白天可以去单位坐班吹空调,太阳下山就去找音驹和枭谷旧友们练球,电费能省一大半。如意算盘打得到位,时间规划准确到每一刻钟,严密周全。他完美地掌控着时间和自己的人生,难得愉悦到不行,结果突然杀出来一个交流活动,一切都被打乱了。
“纠结什么呢,多好的机会啊,顺便还能去法国玩一圈。你才大二,实习什么的,也不差这一个假期吧。”月岛明光替他着急,一边上班一边摸鱼给弟弟发消息,“还是说钱的问题?哥哥可以赞助你旅游经费嘛。”
“倒也不是钱的问题。”月岛萤有些无奈。
因为麻烦啊——要和单位解释为什么暑假不能继续实习,还要收拾行李,回家请家长签字,光是想一想就已经不胜其烦了。
举棋不定间,两周时间已经过去,确认报名的时间已经还剩最后两天了。山口打来了电话,兴奋地问询交换的种种事宜。八月中旬,山口电话那头蝉在唱,这头轻轨月台的蝉也在唱,嘈杂的二重唱之下,他还要竭尽全力听清楚比蝉还欢脱的山口到底说些什么。
月岛萤一个头两个大,没由来地感到焦躁。自己还都没答应,消息怎么就已经到了山口那里?
“山口,太吵了。”他说。
“抱歉阿月。”山口飞速道歉。
“我不是,不是说你。”他一只手捂住左耳,试图隔断杂音。“我在等车,这边听不清,有什么晚上再说。”
“那回见,阿月。”
“晚上见。”月岛萤说,他照例沉默了几秒,然后挂断了电话。
又是他先挂断,十多年了一直如此。倘若他在这几秒的沉默之后问,还有什么事吗?山口就会说,没有了,回见阿月。然后两人间继续沉默,月岛明白,山口一直在等他先挂断电话。
月岛萤上车,转乘,看着车窗外的天色渐暗。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终于下车,回到了宫崎老家,踩着月光慢悠悠地往乌野走去。山口承诺帮师弟们暑期集训,期末考试一结束就赶了回来。
一路上他遇到不少熟面孔,都是已经高三的师弟们,三三两两,勾肩搭背,青春洋溢地喧哗着,抖落着豪言壮志和少年梦想。他目不斜视,一概假装没看见。有师弟认出他,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他就点点头向他们示意,也不做停留。
月岛到达排球馆的时候,集训其实已经结束了,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山口和一个刚入社的孩子。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摘下耳机,透过大门静静地看着山口教那孩子发跳飘球,他语气亲和,变得更加从容和成熟了。那孩子资质平平,应该往后一两年都当不了正式队员,天知道山口为何如此有耐心。
蝉也乏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唱着。月岛萤看着山口,倦意突然就涌了上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朦胧,心中的焦躁也一并远去。他斜靠了走廊,卸下了力气,思绪飘远。
山口忠终于结束了教学。他回头,一眼看到月岛萤的颀长身影。他披着一身月色,神色淡淡,慵懒地靠着走廊,像是在看着自己,又像是在看着别的什么。
阿月!他眼眶一热,心中喊道。但也没能喊出声,只是在那似笑非笑的注视中,轻轻地唤了一声。“阿月。”
“结束了?走吧。”
“你来多久啦,怎么也不喊我。”
“没多久,刚到。”
“不是说我去找你?”
“想来乌野看看而已。”
山口心里偷乐,嘴上打趣他:“这么念旧吗,真不像阿月的性格。”
两人聊得闲散随意,往家的方向走去。山口察觉到月岛的倦意,并没有像白天一样问东问西。两人买了饮料,坐在公园的石凳上歇息。
“集训是两周?那正好是九月中旬结束,阿月还是可以回来过生日的。”
“生日什么的……倒是无所谓吧。”
“今年不可以无所谓,是你成年的二十岁生日唉。”山口忠难得反驳月岛,“还要好好给你过,把乌野的大家都喊过来。”
“那倒不必,你是想吵死我吗?”
山口忠忍不住捉弄他,一脸坏笑:“还要把影山和日向也喊回来,让泽村和菅原师兄给你的成人礼致辞,把田中姐姐的鼓队也请过来。”
月岛萤朝他扬了扬下巴:“那我就躲在法国,等成年了再回来。”
山口瞬间泄气,呈口舌之快,他几乎没有赢过月岛。
他从包里取出一个深蓝色的御守递给月岛。
“带上这个吧,阿月。”
月岛没有接,他看了看御守,又看向山口,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意思是解释一下吧,这是又什么。
“啊,昨天,和家人去了寺庙里。正好听说阿月要去法国,就顺便。”山口在月岛的凝视下有点窘迫,着急想把御守往他手里塞。
“顺便?”
“顺便。”
鬼才信。从小到大,山口顺便为他做过的事很多,充满了玄学的巧妙。他说过很多次,让山口不必费心,但效果甚微。
“山口,其实我……”
“这真的不是多大的事情。也没求你载誉归来,只愿你平平安安。”山口打断他。他口心中默念着,收下吧,拜托你收下吧,这一点私心不知能藏到何时,但在这月色之下,请不要让我将这羞赧与悱恻独自吞下。
其实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去呢,月岛想。但山口郑重如此,让他一下子难以开口。
“谢谢。”他接过。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气氛,怎么就这样了?潮湿,闷热,如此的不自然。说点什么,快说点什么,打破它——
“其实……”
“阿月……”
两人同时开口。
“其实什么?”山口问。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香料,签纸,还是空的?”月岛像是随意挑了个话题,说着就拉开了御守的系口。
别!山口慌忙按住了月岛的手指,两人指尖交叠,他一个激灵,全身过电。
月岛的手指纤长,削尖,两指已经探进御守里,像一柄薄刃横在风筝线上,雪亮,锋利。稍一用力,线就会断,风筝就会远去了。
“打开,打开就不灵了!”山口讪笑,声线细抖,心里痛骂自己,蠢货啊蠢货,这理由真是烂到家了。
换做平时,月岛一定置若罔闻。他想做的事,向来无人能左右。但他听出来了,这不仅是制止,更是在乞求。两人僵持的一瞬间,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月岛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他仍然淡漠,但一反常态,没有一意孤行:“好,那我不打开。”
那刀口离开了风筝线,风筝回旋着,缓缓落了下来,一头跌在了地上。
山口蓦然站起:“不早了,明早还要早起,我先回去了。”
“好。”月岛说。
山口转身就走。
“山口。”月岛叫住他。
“什么?”山口一惊。
“你的包。”月岛指了指石凳。
包忘拿了。山口没有回头,侧手伸往石凳,抓起包,然后匆匆离去。
离开公园,他开始狂奔起来。这并不是回家的路,不重要,明天还要早起,也不重要。山口忠,你逃什么?他没头没尾地这么想着。肺部难以承受之时,他停了下来,大口喘气。他摊开手,指尖还残留着刚刚过电似的触感,掌心已被汗水浸透。
渴,嗓子已经充血了,水,要喝水,刚买的水在哪?
月岛看着那瓶水,电解质苏打饮料,草莓味的,静静地立在石凳上。刚打开,盖子放在一旁,还没喝几口。山口慌里慌张,扯走了包,又忘了这瓶水。
刚刚去买饮料的的时候,月岛还在思考喝什么,山口已经把新出的草莓口味苏打递了过来,不假思索的。
他拒绝了,理由是想喝点乳制品补充蛋白质。但其实他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微妙的膈应。他再次意识到,在这个世上,山口可能是除了亲人之外,最了解他的人了。
这种了解,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呢。
“那我就喝这个了。”山口拿走了这瓶饮料。
到你倒是把它带回家啊,现在我拿它怎么办,月岛在心里抱怨了一句。他拿过那瓶水,把盖子拧上。
鬼使神差的,他又把它拧开,看着瓶口。不行,身为洁癖,实在做不到。高中有此比赛间隙,师弟忙碌中递错了水瓶,他喝完才发现上面贴着影山的名字,当场恶心得快要厥过去了。
月岛把水放在一边,视线回到御守上,那枚小小的御守躺在他的掌心,藏青织锦,典雅隽秀,几乎没有重量,但是沉甸甸的。他不做犹豫,解开了系口。里面有一张照片,他两指夹出——
哦,是自己和山口的合照。准确的说,是两人背影的合照,他们还穿着高中时的校服。照片很小,大概只有一寸,大概是谁无意中拍下的。
这确实是山口会干出来的事。
他曾经把这些年大家的照片都打印收集起来,做成影集,在毕业时送给队友们,人手一本,惹得大家集体热泪盈眶。这家伙喧闹开朗的性格里,向来藏着格外纤细,浪漫化并钟情于仪式感的部分。
不过这也没什么吧,看来是自己误会了。真应该当场就拿出来,调侃他一番。
他有些释然地想着,把照片放回御守里。
等等,背面有两行小字,用极细的钢笔写成——
いつよりか 月の浮かびし 山あいを
流るる川面 撫づる風なし*
(山间有明月,江上无清风。)
只有日向或者影山那种傻子才看不懂了。
喉头发涩,月岛萤本能地抓起水瓶,灌了一大口。发现拿错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心头一惊,抓紧了瓶身,指节崩得微微发白。
微酸,微甜,浓郁的草莓香精味道,溢满了他的口腔。
味道不坏,而他只觉得苦涩。
回到家,月岛萤打开电脑,给老师写了邮件,确认自己会去法国,然后开始给单位写邮件,接着开始准备各类证件。
他忙碌着,不愿停下。这些麻烦的事情,现在越多越好。
他知道山口在今晚之前,一定经历了更漫长的煎熬和犹豫。到了无法抑制之时,才用这种方式表达。
有多久?他不知道。他也不敢知道。
他依然冷静,同时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山口。
所以他逃了。
02
月岛第二天就匆匆返回了东京。他发消息告诉山口自己要赶回去提交报告,办理手续。过了很久,山口回复阿月路上小心。
还有两周启程,不长不短,但实在难熬。
月岛萤每天都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实习,练球,看资料写论文。他将精力塞满每一分钟,告诫自己专著眼前的事情,其他的都别想。
法国的第一天集训结束,月岛萤已经累到视线模糊,他没有和队友们去观光夜色,强撑着精神简单吃了点东西,早早回到酒店,洗完澡后就一头倒在床上。
手机里高中校友群仍聊得火热,放了假的大学生好像夜里都不需要睡眠。但山口忠始终没有出现。
月岛萤按灭手机,合上双眼。
这段时间,山口难得消停了很久,没怎么来短信和电话。社交平台上发了一条“近期集训较忙,如有遗漏消息敬请原谅。”后就再没有新动态了。
那家伙,应该一直很不安吧。
这么想着,他给山口发了一条简讯:今天母亲提醒,我才发现你给的御守我忘记带来了,总觉得应该和你说一声。
发完后他才想起有时差,正想着那家伙应该还在睡吧,却看见聊天窗口开始断断续续地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十分钟后,月岛萤困得手机直砸鼻梁,等得耐心全无。他又发了一行字过去:我没有打开,所以应该不会失灵吧。希望它在家也能好好发挥作用。
应该还有更自然的方式吧,这个找补也太笨拙了吧?他正如此吐槽自己的时候,山口秒回:一定会的!阿月加油!
他摘掉眼镜,在浅浅的笑意中昏睡过去——这家伙,是傻子吧。
清晨五点十分,日本宫崎。天色还暗着,山口坐在床上,看着手机愣神。
阿月的态度是,这事翻篇了,就当没事发生过吧。这是不是意味着,一切还可以像从前一样?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么?应该庆幸的,但这种失落感又从何而来呢?但如果上苍保佑,他真的,真的没有打开那个御守呢?
一团乱麻,烧得他心里难受。
突然铃声大作,他惊得心脏都要蹦出来。是闹钟,已经六点了。
他恍惚间抬头,已有天光泄进窗帘的缝隙。
老天啊,阿月真的很温柔,但此时此刻,我是真的后悔了。他想。
之后山口忠又开始断断续续地给月岛萤发简讯,转发分享一些趣闻。有时候催促月岛发几张自拍,或者和队友的合照。
月岛回复:恕我拒绝。
山口忠还是时常收到他发来的照片,都是些建筑,展览或者风景,附带简短的说明,今天去了哪儿,这是什么展之类。两人还会就日法训练方法的不同小聊一会儿。
一切好像真的和从前一样。
集训和文化交流结束之后,月岛萤并没有跟随大部队一起回国,也婉拒了小部分队友一起旅游的邀请。他独自去了法国南部的城市马赛,打算继续停留两周左右的时间,把一些问题理理清楚。
“什么问题?我能帮忙吗?至少告诉我有关于什么吧?”月岛明光连发三条消息过来。
这怎么方便和你说啊。月岛萤有些无奈。
他还是认真回复了哥哥:关于人生规划,以及要将排球放在一个怎样的位置,这是我想要弄明白的。
他坦白了,但没全坦白,关于最重要和最隐秘的那一部分。
不过这也并不是搪塞哥哥的说辞,因为这确实是正在困扰着他的问题。
排球并不是生命的全部,尽管他已经在很多个瞬间爱上了排球,但那也只是一种,有限的热爱。他看得清自己,也算得清人生。天地广博浩大,除却排球,人生中还有很多事令人心驰神往,值得探索和体验。
那么,有关于爱欲之事,也算其中之一吗?
爱欲是什么呢?那是月岛萤混沌与迷思,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种东西。过去几年里他不知拒绝了多少封情书,大多是来自少女的,也有一两封是来自少年的。
“感谢你的美意,但请恕我没法成为你的恋人。”很体面的言辞,他每次都这么拒绝。
无意中围观了多次的山口心中复杂:“阿月,就没有一点点心动的感觉吗?”
“没有。”他回答,片刻后又问:“你不信?”
“我……”
“难道你有过?”月岛萤是认真地感到困惑。
山口肉眼可见地僵直在了原地。
月岛萤没有继续深究,结束了这个话题。
原来他真的有过。
月岛萤给了自己两周的时间。他无意中紧逼着自己,在成年之前,这些问题需要有个答案。有很多事,一旦跨过了成年这条线,就不再那么简单。
到达民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房东是个时髦的法国阿姨,和在巴黎见到的许多优雅女士气质不太相同,她头发已经花白,但朋克又摇滚。她蓝色的眼线,身上缀满的潮流饰品,还有那条鲜绿色的皮裤,都无时不刻地震撼着月岛萤的双目。
更震撼他的,是她已经七十多岁的年龄。
“喊我克拉拉就好。”她张开双臂,热情亲切地拥抱月岛萤。月岛萤浑身僵硬,赶在贴面礼前逃离了她的怀抱。
“洗衣房和餐厅在负一楼。早上会供应自助早餐,要是平时饿了,我也可以做些东西给你吃,或者你也可以自己用厨房。”她带着月岛萤上楼,把钥匙交给他。
月岛萤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栋民宿的装饰实在是新颖时髦,家具和墙面的配色大胆明艳,墙面挂着很多电影和舞台剧目的海报,还有当代艺术家的作品。他喜欢这里,踏入这里后的十分钟这种心情就已得到确认。这里的氛围、色彩和故事性,一切都充满各种可能性,是在不断延伸和流淌着的。他隐隐有预感,他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
他推开房间门,床上赫然躺着一只肥硕的橘猫,它就那么理所应当地躺在毛毯上,好似这本就是它的地盘。
月岛萤傻眼。
“皮埃尔!”克拉拉惊叫一声,冲过去把橘猫抱起,对它轰炸了一连串的法语。月岛萤听不懂,但也能猜测无非就是些教训的话语。
“我马上给你换床毛毯。”克拉拉眼里有一丝歉意。“我找了它一天,还以为它又跑出去了。”
“没关系。”月岛萤说。
“这原来是我小女儿的房间,后来她搬去了巴黎。皮埃尔是她捡回来的,你明白,所以它特别喜欢这个房间。”克拉拉狠狠揉着皮埃尔的脑袋。
“我并不介意。”月岛萤说。
房间朝南的方向有一个开放式阳台,放了一只圆形的小茶几和座椅,推开玻璃窗就可以去吹吹风,看看风景。
月岛萤整理着行李,把衣服挂进衣柜。他准备从背包里拿出耳机时,又看见挂在背包拉链上的御守,这一刻他忽然感到自己被疲惫笼罩。
夕阳柔和地洒进屋里,月岛萤推开落地窗,在阳台的茶几边坐下。
他开始将自己与山口忠的回忆全部铺陈展开,从小学开始,到初中,高中,大学,再到这个夏天。
他细细地挖掘着一切回忆,试图感受到什么。就像在年少的那些混沌日子中,他试图感受自己到底对排球抱着怎样的态度。不觉得有些好笑么?他问自己,拿一个人去和排球作比较?
但月岛萤真的回忆起一件事。
那是在上大学之前,两人有过一段对话。那时两人分别收到了各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虽然都在东京,但他们没法再像过去一样日日相见,时刻同行。
山口有些惆怅,那天他对月岛萤说:“阿月,我原本真的是很普通的人,也非常自卑,因为追随着你,我也变得更加优秀。无论是排球,还是学习,还有生活,我人生中所有最好的记忆里,都有你的存在。我……”
“等一下。”月岛萤皱眉。他并不排斥被山口夸赞,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但是也实在见不得他妄自菲薄。
这并不牵扯到情感和个人自尊,月岛萤向来要求自己精准通透地看人,他真的难以忍受山口忠对自身这种荒谬的评估。
“麻烦你搞搞清楚。你变得优秀,并不是因为追随了谁,而是因为你想要变得优秀,因为你的好胜心,你的求知欲,更因为你本身就有这个实力。”月岛萤说。
“唉?”山口忠有点错愕。
“你带领乌野拿到了季军,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在说着这种话?”他感到不解。
山口忠哑然。
啊……月岛萤后知后觉地领悟了,他完全搞错了山口那番话的重点。月岛萤这台人形AI,他忽略了山口的潜台词。
“最好的记忆里,都有你的存在。”
这分明就是一句晦涩的告白啊。
03
不止月岛萤一个人在纠结,和他一起纠结的,还有地球另一端的山口忠。
文化交流过去了一周,已经是9月22号。他知道阿月的队友们都陆续回国了,但阿月没有。
他心中有千万种猜测,都垂直坠入深渊。最后他实在熬不下去,给月岛萤发了消息:阿月,你不会真的要在国外过生日吧?
一整天,消息显示已读,却迟迟没有回复。
那种熟悉的煎熬感,又翻涌而来。
那个球场上,全世界都如顽石压向山口忠,待他被碾为废墟,一片狼藉,全世界又哈哈一笑,弃他而去。
十六岁的山口忠不停地梦到那个失败的发球,没有过网,他还滑倒在地,四脚朝天。周围的人都冲他在喊,山口忠你搞什么,给我继续发,发到成功为止!
他快哭了,拼命忍住眼泪,说,我不行,我发不过去,这样下去我们会输的。
对方一个球砸过来:要你发你就发,哪儿来的废话!
每一个球都失败了,他发了50个球,每个都没有过网。对方队伍靠他的发球失败赢得了整场比赛。
哨声吹响,对方欢呼,他猛地从地狱里醒来。
是梦!幸好!假的!梦里都是假的——
好吧,现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被长久地,永远地留在那了那个失败的发球场上。
他曾短暂、迅速地振作起来,但是两周以来没有任何进步,那种焦虑,挫败感,又重新包裹住了他。
放学后,他对月岛萤说,抱歉阿月,你先走吧,我稍微有点事。
第二天,他说,抱歉阿月,你先走吧,我稍微有点事。
第三天他这么说的时候,月岛问: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坐在教室里发呆半小时么?
“唉?什么?”山口忠诧异。
唉。月岛萤心里叹气。
两天前的傍晚,教室里空荡荡,山口忠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沉思都算不上,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抱着包,发呆。
后排,月岛萤一边看书一边等他,他并不是在等山口忠回家,他只是想看看山口到底有什么大事要办。结果就是——发呆。耳机里音乐放完了六首歌,手中的书翻完了三十页,前排的山口忠站了起来。
终于,月岛想。他也跟着站了起来,把书放进包里,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和山口说明,不至于让他大惊小怪东想西想。——钥匙忘带了要等母亲回家、亲戚家小孩今天来玩了会很吵、今天是图书馆还书的期限所以必须要看完。其实他也没有刻意去想,因为向来,他说什么,山口就会相信什么。
但是山口没有看到他,他丢了魂一样,飘到了教室门口,人都这样了,还没忘关灯,然后他飘了出去,关门。把月岛萤一个人错愕地闪在了黑漆漆的教室里。
他可以理解那种因为自责和羞耻,忽略现世一切遁入虚空的感觉,但也真的有点火大。
他就这样火大地跟了山口忠一路,看着他如提线木偶,脚步虚浮,飘向家的方向,飘进家门。
这是月岛萤人生中,第一次被山口忠无视。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别扭,奇怪,不自然,比正式比赛里教练不选自己上场更糟糕。
更糟糕的是,第二天,也同样如此。
“你怎么知道的!”山口忠诧异中,稍微从灰色泥沼里拔出来一个头来。
"我猜的。"月岛萤皱着眉看他,"收拾东西,走了。”
山口忠的自厌和自卑到了极点,一路上沉默无言。
“怎么,你要跟我回家么?”月岛萤说。
山口茫然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回家的路口。
虽然月岛萤并不擅长安慰人,但他再也看不下去他那种迷路小狗一样的挫败神态了。“山口,你确实失误了,但至少你站在了场上。”他说。
“跳飘球很难,像我这种人,就直接放弃了。你主动选择了它,它就终归会有变成你武器的那一天,无论那一天会多久才能来到。”
一股热流涌上山口忠的心头。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对抗这种羞耻呢。”他问。
“我不知道,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月岛萤如实作答。
“是哦,阿月做什么都很完美。”山口有点生气,他都气笑了,但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酸得牙痒痒,羡慕又骄傲,一巴掌拍在月岛萤的背上。但他说的是实话。
月岛萤没有理会背上那几乎没有力道的一巴掌,他继续说:“山口,我并不完美。而且我指的不是失误,而是为这种失误感到羞耻。”
“不会,羞耻吗?”
月岛萤难得陷入沉思:“……羞耻是什么?”
山口忠脑中闪过了月岛对各种人放过的无数次嘲讽,挑衅和垃圾话。嗯,难为他了,他确实不知道羞耻是什么。
月岛萤耸耸肩,我又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事情。你也不会因为自己滑冰比赛摔跤了,或者篮球没有进球失魂落魄,感到羞耻吧。
“这个,当然,我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些——”山口忠说到一半,愣住。等等,阿月是说,他也没有这么在意排球吗?
“考试,排球,我都没有很在意。只是可以确保自己不会太差罢了。”他轻描淡写。
“别在意嘛,只是社团活动罢了,看淡一点,你会轻松很多哦。”他的尾音轻佻,上扬,而后随着他的脚步飘远。
过了一天,山口又吵吵闹闹的地来喊自己吃饭,月岛萤知道,山口暂时没事了。
别在意,别在意,只是社团活动罢了,只是一场比赛罢了。
他就这样轻飘飘地用这几句给山口结了咒,也一次次用这句话当作魔咒,将自己套牢。
在这道咒语之下,一切都是安全的。不会煎熬,不会失落,不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痛哭流涕。他就是全社团里最自在的逍遥王。
他游离在热烈之外,淡漠地看着这一切。他轻佻又倨傲,调侃戏谑着旁人热血和孤勇的一切。
而后来,在对战白鸟泽的比赛场上,在对排球热爱觉醒的同一时刻,月岛萤也确实尝到了羞耻的感受,准确的说,是耻辱感,是无力感,是见识到自己的平庸后,铺天盖地而来的无措感。
他对自己说,月岛萤,这是你自找的,你活该。你不可能因为尝到了花瓣上淌下来的一滴甘蜜,就将正啃食着手和足的毒蛇拒之门外,这就是代价,公平得很。
你要花多少时间,去再一次印证自己的平庸,再用多少岁月,去接受它,抚平它带来的阵痛?
要么洒脱放手用记忆封存,要么拼尽全力去追求热爱。但他都无法做到。
那么有关于爱,也会是一样吗?
会在尝到了爱的甘美后,也陷入泥沼和深渊吗?
应该会更可怕吧。处理不好,会连带着朋友这个关系一同失去吗?
该死,该死,月岛萤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形成了惯性。像是解题式的思维,像是得了强迫症,任何事物他都会想起山口忠。他在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和未来当成一做题在解答,解了半天,仍是无解。
月岛萤看着手机上的消息:阿月,你不会真的要在国外过生日吧?
就连这一道题,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或许吧。”最后他这样回道。
04
月岛萤在这间民宿里独自生活着,看书,外出,论文,然后听音乐。皮埃尔还是常常溜进他的房间,他并不讨厌猫,只是觉得猫毛有些麻烦,但后来他也习惯了,就任由它在屋子里晃荡。
时间飞快流逝,成年那天不断逼近,他日益感到焦虑。
晚上,他下楼拿了烘干的衣服,回到一楼路过公共休息区时,看到克拉拉正独自坐在沙发上,用投影看着一部黑白法语电影。
他看向银幕,停下了脚步。
“孩子,到这里来坐一坐吧,陪我看看电影。”克拉拉招呼他。
“啊,我还要……”
“作为房东和管家,我不能忍受客人愁眉苦脸,瘦骨嶙峋地离开我的房子。”克拉拉拍了拍沙发旁边的空位,语气不由分说。
好熟悉的口吻和态度。啊,想起来了,是木兔和黑尾。
月岛萤苦笑,在沙发上坐下。他以为自己每天神色如常,却没有想到克拉拉如此敏锐。
“每一天,你没有好好吃早饭,有时候甚至不吃。”克拉拉说。“是不合胃口?那多少也要吃一点。”
“不是的,我本来吃得就少。”他说。
“你这么高的男孩子,早上只吃一只可颂,请问你是靠光合作用活着吗?还是机器人,充电就能活着?”
“或许吧。”
“你想要聊一聊吗?”她问。
月岛萤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看向银幕,含蓄地拒绝了她的开导。
克拉拉起身,片刻后她端来一杯热牛奶,放在月岛萤面前。
月岛萤全无胃口,但他向来不能拒绝这样微小的善意和关心。
“谢谢您。”他端起杯子。
“我来看看怎么调英语的字幕……”克拉拉戴上了眼镜,那是老花镜,月岛萤一眼看出。
她是那么酷那么有个性的一个女人,精神活泼热烈,但肉体的衰老依然会降临于她。
“没关系的,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之前看过这部片子,我看过很多遍。”月岛萤轻轻伸手,拦住了她的动作。
是欧荣的片子。背景是二战后,一个德国女人与一个法国男人迷离悱恻的情感故事。
有关于死亡,谎言,赎罪,还有爱情。
月岛萤对爱情这种主题并无兴趣,但他乐于窥见人类在爱情中展现出的复杂人性。
他向来是以隔岸观火的姿态,从容不迫地观看那些将自己奋力投入爱火中的人们。他看向屏幕里的人时,就像看着另一种古老沧桑的物种。他醉心于那些深沉悠远,具有哲思性的故事,他看人们相爱,相残,成为眷侣或是宿敌,在岁月和宇宙中发出遗响。他看书,他听音乐,他走在空旷深邃的博物馆中,他平静地地注视着自然和历史的遗迹,他的精神因此而得到满足。
电影里,女主人公安娜踏上了火车,她要去寻找突然失去联络的故人,她要去确认他们之间有关于爱的意志。
——你为什么来法国?
检票员问。
——我来找一个朋友。
她回答。
“你为什么来法国?”克拉拉侧过头,有些俏皮地问。
“我来找一个答案。”
“有关于什么?”
“有关于爱。”他定定地望着银幕里的安娜。
“那你和小安娜一样。”她将视线重新透回银幕。
电影到了尾声,男人最终还是服从于自己的命运,去接受一场无爱的婚姻。
他拥她入怀,他们在火车上吻别,她的泪水划过眼角。他终于冲破了软弱,挽留的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
“太迟了。”她说。
她又去了巴黎,看着莫奈的那幅《自杀》,旁边的陌生男人问她,你也喜欢这幅画吗?她微笑着说,是的,它让我有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画面推向安娜的面部特写,彩色从那沉默的黑白中浮现,像慢慢显色的胶片,像在春季解冻的湖面,像一切生命的复苏。她金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瞳孔,平静安宁的眼神,直直地望进月岛萤的心底。
神来之笔。他在心中默默地赞叹。
卡司表出现,随着片尾的交响乐在银幕上中滚动着,两人都有些沉默。
“至少她得到了自由。”克拉拉说。
她看见茶几上的玻璃杯空了,月岛萤喝完了那杯牛奶。
他的胃部和双手都被捂得温热,焦虑被稍稍抚平。思绪和情感也开始安宁地流淌。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月岛萤开口。
“她喜欢你?哦,还是他?”克拉拉有些兴奋。
他笑了笑:“是,但是我不确定……”
“什么?”
“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是做最好的朋友,还是……”他顿了顿。
“恋人?”这个词在他口中绊了一下,他有些迟疑,像第一次学习这个陌生词汇的人工智能。
“他是个什么样的男孩?”
“他……”
该怎么形容山口忠?
月岛萤突然语塞,他的脑内闪过这十年多的回忆,有关于山口的面容,他的声音,他的身影,他的一切一切,最后叠成一张沉默的底片,温柔地封住他的唇舌。
“他是……”他再次尝试开口,最终却还是缄默,但眼底却浮出浅浅的,柔和的笑意。
“他是会让你微笑的人啊。”她轻声告诉他。
他蓦然抬头,像得到了一个启示。
“有关于什么是爱,没有人能你答案。”克拉拉说。
“但如果是我,我一定要当他的恋人!我要和他谈恋爱!耶!”她举起双臂,比了个摇滚的手势,欢快地高呼。
临睡前,他在手机上收到克拉拉推荐的一首歌,他几乎是立刻笑了出来。那是一首法国民谣,他熟知这首歌,是因为在电影《面纱》中听到后,久久不能忘怀。
他戴上耳机,那柔和的女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来湖边宁静的微风。
她这样唱道:
在清清泉水边/我曾徜徉漫步/这是我曾见到最美的泉水/曾在泉中沐浴
我爱你已经很久/永不会把你忘怀
……
我失去了我的朋友/缘由竟不值一提/难道仅仅因为错过/那一束玫瑰
……
那玫瑰是我所愿吧?/她该依然馥郁?/我亲爱的朋友啊/我依然挚爱着你
我爱你已经很久/永不会把你忘怀
他随着歌声沉沉睡去,他跌入梦境,久违地做了一场好梦。
漫长的路途,他带着一面残破的旗,穿过幽暗的山谷,飘过汹涌的海面,攀上陡峭的戈壁。他手骨断裂,鲜血迸发,精疲力竭。他追问每一处遗迹,叩问每一粒尘土,我到底是谁,我将往何去,我的一生将如何渡过,这面旗究竟会在哪里飘扬,它是否还有飘扬的机会?
最后他跪伏在地,眼镜跌落,镜片碎成龟裂的土地,他的血和汗滴入大地的裂缝,随即在空气中蒸发,多少也填不满心中深埋的沟壑。
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名字,于是他抬头。隔着朦胧的血泪,他看见那极远的地方,地平线的尽头,是鲜花烂漫的山野,有一个人笑着奔向他,把那支离破碎的旗披在他的身上。看不清他的面庞,看不清。只能感觉到,那个人手指穿过他的头发,扣住他的后颈,将他的面庞抵在自己的心口。
他吻着月岛柔软的发丝,千千万万遍。
这梦境,和回忆,和现实渐渐重合。就好像睡梦中,真的有人在抚摸他的头发。
月岛萤睡得浅,他知道自己在睡着时,山口会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比如在长途大巴上,在排球场的角落,在东京自己租的屋子里。
但月岛萤会装作不知道,只是通过发梢上细微的震动,感受着他指尖的流连;通过他指尖的温度,感受着他呼吸时微风的细流;通过他呼吸的频率,感受着那视线的游移,穿过眼罩,穿过眼罩下紧闭的眼睑,投进自己疲惫的梦境中。
如月出云。
沉溺吧,沉溺于此刻吧,然后,醒来就忘记。
但渐渐的,这触感越发真实。
山口?但自己在法国啊,怎么会是山口?但还会是谁?在屋子里的是谁?
山口!
他猛然惊醒——
是皮埃尔,是克拉拉的猫,爪子扒拉着他的头发,肚腩压着他的脸,睡得正香。
月岛萤,好无语。
他奋力把头上这一顶沉重的好梦推开,十多天以来,他第一次有点想对它发火。皮埃尔有点迷茫,但还是朝他翻出了柔软的肚皮,歪着脑袋看他。月岛萤和它对峙几秒,最终还是人类一败涂地,只能看着它轻笑。
月岛萤再也睡不着,放任皮埃尔占据整张大床酣眠。他洗了脸,打开落地窗,来到阳台。
异国他乡的深夜里,他想起了山口的指尖。那打球的指尖,拽住自己衣袖的指尖,抚摸自己发梢的指尖。
他感到似僧相识。他细细地回忆着这场梦境,像来回翻看同一部电影,试图抓住已经开始遗忘的一些细节。
那样的绝境和坠落,那样的希望和怀抱,像是真的发生过。
什么时候?在哪里?
啊……他想起来了,那是高一时对战稻荷崎高校的时候。他们经历了漫长的鏖战,在赢下比赛后之后,那一瞬间,他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意志,他从身边的喧哗中抽离,胜利也一同远去。他垂头,跪在地上,仿佛步入虚空之地,对一切失去感知力,只想一头往地上栽倒,脱离这具沉重的肉体。
所有人都欢呼着冲向影山和日向,他们抱在一起,在胜利的喜悦中痛哭流涕。
只有一个人奔向他,是山口忠。他那么用力地抱住月岛萤,将他的面庞抵在自己的心口。
他被好好地接住了,于是他落回了人间。
他于是明白,刚刚这场好梦,并不是他心中隐隐期待的未来,而是曾经一次发生,是一次对往事的温习。
他与那个怀抱,在好梦中重逢。
有歌声传来,他寻声望着远处的巷道,原来是三个醉鬼们,他们揽着对方的肩头,正朝这里走来。他们含糊不清地唱着歌,摇摇晃晃地走着,他们快活的情绪喷洒在巷子里。
他们远远地看见二楼阳台上的月岛萤,居然开始快乐地冲他喊话。醉鬼真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他一句也听不懂,也没疯到冲着楼下用英语回喊,就笑着耸耸肩膀,表示没法回答他们的话。
一个男人摘帽向他挥舞,冲他喊到:“ Bonne nuit, monsieur, bonne nuit! ”
只有这句他能听懂。晚安,先生,晚安!
他将手掌放在胸口,微微低头,向他们致意。
那歌声飘远,月岛萤在这缥缈的歌声中,抓住了一点自由的尾巴,他也被染上一层薄薄的醉意,和隐秘的浪荡。
在这月下,在这隐秘的醉意和浪荡中,他没由来的冒出一个念头,要是那家伙也在就好了。他想要告诉山口,在梦中的一切。他可以想象描摹出所有山口忠的表情,会说的话语。山口会坐在床边,然后猫躺在他的腿上。他们会一起站在阳台上,接受醉汉们的问候,之后他们会一起打趣这场闹剧。月亮照看着他们。他仿佛可以顺着那虚空的幻像,握住他放在栏杆上的指尖,只是指尖。
山口本应该在这里的。
为何唤醒他这场好梦的,不是山口的指尖?为何这月色下,只有他一人?
山口就应该在这里。他在此刻无比确信。
想听到他的声音。
想见他。
想见他。
人生由一个又一个瞬间组成。此刻,那个瞬间降临了。
他在这一瞬间,了却了这一切。
心中的疑虑,统统有了答案。
归程已定,抵达日本那天正好是成年当天。
月岛萤再次环顾这栋民宿,一如他初来的那天。他想要好好地记住这里,记住这里有关于爱的启示,他深深地感激着这里的一切。
他弯腰拥抱克拉拉与她告别。脚边,皮埃尔还在蹭着他的裤腿。
他衷心地说:“谢谢您,谢谢您的房子,谢谢您的招待。”
克拉拉紧紧贴住他的脸庞:“保佑你,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祝福你,祝福你爱的人,祝你们幸福,祝你们自由。”
月岛萤深深动容,他闭着眼,感受着她的皱纹,她的睿智,她的慈爱。
请您保重,请再慢一些,慢一些老去。他心中默念。
“下次,带他一起来吧,我要看更多漂亮帅气的小伙子!越多越好!”
“我会的。”月岛萤舒心地微笑。
飞机抵达东京时,已是晚上八点。手机打开后,生日祝福一起涌入屏幕,他没时间关注那些,直接拨通了山口的电话。
“山口,你在哪?”
“什么?”
“学校?还是宿舍?”
“我在学校的排球场……”
“等我。”
“什么?!阿月你在哪里?”
“东京。我回来了。”
山口不说话了,月岛听到他的呼吸声传来。
“请你等我。”
“……好。晚上见。”山口说。
“还有别的事么?”月岛照例沉默了几秒。
“没有了。阿月回见。”山口依然在等他挂断。
“那你挂电话吧。”
“唉?”
“山口,你先挂吧。”月岛萤说。
“……好,阿月回见。”
几秒种后,电话挂断。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像看着他好好地回到了家里,屋里的灯光亮起,就可以安心地转身离开。
再迟一秒,再迟一秒。想要多拥有一秒静默中的留白,想要再多看他一眼,直到时间和信号的尽头。
山口,就是一直怀着这样的留恋么。
他的手机仍然贴在耳边,过了很久才放下。
一种情绪在他心中升腾,那是——被爱着的喜悦。
05
山口忠看着月岛萤远远地朝自己走来。他清减了很多,面颊已经微微凹陷下去,身体也单薄了一些。他穿着一件白色棉麻衬衫,袖口挽起到手肘,露出修长的小臂。他还带着行李,携着倦意,风尘仆仆,却仍然干净妥帖。
他有一肚子话想要和月岛说,他想告诉月岛,以为他要开学才回来,刚刚跑了很多店但蛋糕都卖完了,生日快乐。还想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为什么。
但最后,他只能说出一句:“阿月,你瘦了。”
“你瘦了好多,有好好吃饭吗?还是说那边的饮食不合胃——”
山口忠话说到一半,看见了那个御守。他看见那个藏青色的御守,就挂在月岛萤的背包上。它跟随他去了法国,又跟随他回来。
他看见明晃晃的真相,朝他刺来。他的心被这真相劈成两半,一半欣喜,一半绝望。
他所有的私心,羞耻还有混乱的爱欲,全部被剥开,再也无处可藏。
那个御守里面,装着他们的合影,还有那首和歌。他是用极细的钢笔书写的,那只特细的钢笔,是月岛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天晚上,他握住这只钢笔,想着他的月亮。
高中以前,他一直被称为月岛萤的跟班,他的尾巴,他的忠犬。旁人说得多了,山口忠自己也就信了。所以月岛萤是他偷来的光,他一直这么认为。他裁下这片月光做了件衣裳,穿在身上。穿着这身月光衣,他就相信自己也在发亮,他的心中就无时不刻充满了勇气。
仗着这股勇气,他也将自己的心裁下一片,用笔尖缝进这只御守里去。
难道现在,这偷来的月光,到了要归还的时刻了么?
可是已经还不了了,那件月光衣,已经融进了他的皮肤,已经变成了他人生的一部分,要他怎么还?
在最紧张的时候,人生中所有关于紧张的记忆都会翻涌而来。
哨声响了,锐利地划破天际。
他想逃。
八秒,他只给自己八秒,八秒之后他一定要找借口逃走,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境下幸存,能在这里站定八秒已是勇士。
他第一次觉得,十六岁那次失败的发球不算什么,丢掉的自尊可以通过努力和成功挣回来,但即将被放逐的爱慕呢?它会顺着河流漂落么,它会随着山火燃尽么,它会随着迷雾湮灭么,它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他带领着乌野摘下季军,还利落地考上了让家人骄傲的大学,他深知自己的优秀,他早已不再自卑。他是乌野的英雄,那又怎样?但再了不起的英雄,也会在爱中溃败。
“山口。”他听见月岛的声音。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有关于未来的发展,有关于排球,还有关于我们。”
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刹那间,他的心定了,万物都随着月岛淡然的声音寂静。
你逃什么?他问自己。
啊,终于到来了,就是今天了,就是此刻了,在月岛萤成年礼这天。这一场无声的宣判,有关于他内心隐秘的过往,有关于他们未知的未来。他安静地,等待着月岛萤的发言,他无望地,等待着一场解脱。
“我一直在想,我应该把排球放在怎样的位置。我不是影山和日向那样孤注一掷的人,排球并不能构成我人生的全部,但我也并不想要放弃它。现在我明白,或许我就是一个很贪婪的人,我想要探寻的东西太多,但我的才能又极其有限,所以会不断意识到自己的平庸,这大概就是我痛苦的根源。”月岛的体力已经微微透支,但他看向山口神情仍然专注。
“但是有你在,我就有足够的勇气,去对抗自己的平庸。”
山口忠愣住了。
“我说了谎,我打开了那个御守。我不知道有没有误会你的意思。但如果是我想得那样,那么——”
月岛萤微微垂头,深深地凝视着山口。他伸手,轻轻握住山口的指尖,只是指尖,一如他幻想中的那样。
“我想要,望向你的时候,你还会在那里。我希望,我贪婪地希望,你的目光,还可以继续落在我的身上。”
“我是个在感情上很淡的人,很多事,我都会后知后觉。人生这么漫长,我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我们到底会怎样。但是我想要慢慢地寻找这个答案,和你一起。”
“不用着急回答我,请慢慢地考虑,我会一直等你成年礼那天。”
山口忠没有动,他视线一片模糊,他什么也看不清。阿月现在什么表情?什么眼神?他在笑吗?应该好好看清楚啊,山口忠!你得把眼泪留到往后,留到最艰难的时刻,你得把这一顺刻在脑里,封在心底,纹在肺腑之间,好好记一辈子啊。
月岛萤抬手,抚上他的眼角,“我逃走了,对不起。”
像风拂过深蓝的夜空,迷雾尽散——
他清澈的爱意,和着泪水一起滚落下来。
在那么一瞬,他看清了月岛萤的眼神,那清冷的温柔,沉静明亮地将他灼伤。
他再也难以承受,他一把抓住月岛的胳膊,将他翻过身去,将整张脸埋进他的肩膀上。
太难堪了,哭成这种鬼样子。
月岛萤的左肩被打湿,他感受着肩膀上的颤动,无言地转身,收臂,将山口忠揽进怀中。
有句话普普通通,被这人世界无数人讲过,热烈的、慌乱的、严肃的、轻佻的、迷情意乱的、心灰意冷的。
从古至今,颠来倒去,朴素却澎湃,平凡却情深。阴晴圆缺,悲欢离合,思慕和欲念都跌进万古的长夜里,宇宙的尘埃中。唯有月亮知道。
这句话在月光下藏了好多年,烧得他累了,倦了,百转千回,就抵在他的舌尖。
他捧出一颗心来,却说得小心翼翼。
“阿月,我喜欢你。”
山口忠不知道的是,他也是月岛萤的月亮。
小时候,总觉得月亮是在跟着自己走。无论走到哪里,走多远,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它。
实际上,月亮只是存在夜空里,它哪也没有去,谁也没有跟随,无论云雨阴晴,它都只是独自地,温润着照耀着一切。
但走夜路的人会频频回头,确认他的月亮在哪里。
月岛萤知道,只要他回头,就能看见山口忠。
一切爱意和温情,都始于回头的动作,与目光的链接。
他们在月色下拥抱,两颗年轻的心脏贴着彼此单薄的胸膛震颤,穿透骨骼与脉搏,在寂静中,发出令人目眩的轰鸣与回响。
他们之间,毋需仰视与崇拜,他们是月相与潮汐,他们相互牵引,彼此照映,却各自独立存在于天地之中;毋需承诺与誓言,因为这两颗心脏紧紧熨贴,契合无间。
他们都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他们不再害怕。
这个漫长,苦涩的夏天,终于结束了。
它燃起一场无人可见的大火,消无声息地燃尽一切,烧得人精疲力尽。
生命,终于又重归于轻盈。
END
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
这个故事送给每一个心里有梦的人。
当我们不再是少年,不得不背起生活和现实的枷锁,在看清了自己的平凡之后,在承受着煎熬与折磨之下,还能用有限的热情与才能,去追寻心中的星河,这也是一种壮烈与浪漫。
祝你们有挚友或良人相伴,祝你们幸福与自由。
*有关于那部电影,是欧荣的《弗兰兹》,其实上映的时候是2016年,是月月成年后,一年才在法国上映的。但我实在觉得符合故事中月岛萤当时的心境,我想也应该会是他喜欢的那一类电影。实在想写,就这么写了。就当是平行世界里一个美好的BUG吧。
*有关于故事里山口赠给月岛的那首和歌,原是化用了《赤壁赋》“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后写而得的一句五言“山间有明月,江上无清风。”但因为和歌有自己严格的格式和韵律,书写起来并不像中国古诗那样,所以我是请朋友的日语老师帮我翻译并创作的,也希望能更贴合日本的语境下,山口的情感状态。但我没想到老师一下子帮我写了三首,实在是让我很感动……
我选得是第三首,这里也把老师创作的三首和歌和直译放出来,也给大家一起欣赏一下。
一
山あいに
いつしか月の
灯りしや
いわけなき日の
清風いづこに
在山间
不知何时
月光点着。
天真时(小时候)的
清风去哪儿了。
二
あぁゆかし
さはやかなる風
吹きし川
きみに見えむや
月照る山あい
啊~怀念
清爽的风
吹的河。
你看见没有
月光照着的山间。
三
いつよりか
月の浮かびし
山あいを
流るる川面
撫づる風なし
从什么时候开始,
在浮着月亮的
山间,
没有微风
抚摸流动的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