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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欣剂】我爱人怀疑我是黑帮老大（一）
安欣在消毒水味道的“呼唤”下缓缓睁开眼睛，一旁的仪器有规律的嘀嗒作响，安欣忍着轻微的晕眩支撑起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的陈设，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进的医院。
他最后的记忆似乎是在整合局里近段时间对外要发的通稿，因为有点疲累，便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闭着眼休息，结果醒来就躺在了这儿。
自从进了宣传科，安欣很久都没有受伤了，除去几次生病买药和旧疾的治疗处理，他险些要忘记自己以前在刑侦科是个经常要往医院跑的人。
不等他继续回忆，病房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已经把安欣的目光牵引了过去。
“醒啦，怎么自己先坐起来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一下医生？”
传来的关怀是安欣非常...
安欣在消毒水味道的“呼唤”下缓缓睁开眼睛，一旁的仪器有规律的嘀嗒作响，安欣忍着轻微的晕眩支撑起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的陈设，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进的医院。
他最后的记忆似乎是在整合局里近段时间对外要发的通稿，因为有点疲累，便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闭着眼休息，结果醒来就躺在了这儿。
自从进了宣传科，安欣很久都没有受伤了，除去几次生病买药和旧疾的治疗处理，他险些要忘记自己以前在刑侦科是个经常要往医院跑的人。
不等他继续回忆，病房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已经把安欣的目光牵引了过去。
“醒啦，怎么自己先坐起来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一下医生？”
传来的关怀是安欣非常熟悉的声音。
安欣愣怔地看着走进来的男人，越发想不通出了什么事。
高启强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手里提着保温桶，自然地坐到安欣病床边的椅子上：“给你煮了点清淡的，你说说你，三十多岁的人了抓个抢劫犯还那么不管不顾，脑袋不是别的地方，这次是轻微脑震荡，下次万一打巧了呢，你…”
“高启强。”安欣打断了一边盛粥一边自顾自絮絮叨叨的男人。
“嗯？”
“你刚刚说我多少岁？”安欣这才发觉，眼前的高启强好像比他记忆中年轻些，西服更像他几年前常穿的款式。
安欣搞不明白当前的状况，照高启强的话说，他只是轻微脑震荡，记忆不至于出现错乱，而在他的记忆里，高启强早已跟他背道而驰，他们之间的关系裹挟着血雨腥风，旧情不过变成心头痛痒的小口，每一次见面都像反复撕扯那道难以愈合的地方，对两人都是折磨。
“怎么，嫌把你说老啦？三十一不就是三十多嘛。”高启强轻笑道。他端着粥，舀起一勺吹了吹给安欣递到嘴边，两人眼神对接，安欣张嘴吃掉了那勺海鲜粥，高启强却从安欣望着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满满的疑惑和隐约的疏离。
一种只在他的梦里，或者说在上辈子见过的眼神。
高启强出现一瞬心慌，他定定神，试探地问：“欣欣，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我还是叫一下医生吧。”
安欣被高启强对他的称呼惊地差点呛到，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去叫一下医生。”
“高先生，我们刚刚检查过了，安警官身体没有什么大碍，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至于记忆方面出现一点遗忘错乱应该也是暂时的，你不要过于担心。”
“好，谢谢医生，辛苦了。”高启强态度诚恳地把医护人员送走，重新回到安欣床边的椅子上，轻轻叹了口气。
安欣通过刚才和医生的沟通中基本得知自己是回到了2006年，可显然现在的2006年跟他已经经历过的那个2006年却有许多不同，从此刻他身边是这个男人陪床就能感受到。
“你叹气做什么嘛。”安欣语气软和下来，他不清楚这里的高启强有没有做那些错事，加之想到刚刚高启强对他说话的情状，态度不好太强硬，“我这不还是记得你名字的。”
高启强勉强地笑笑：“这倒是。”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我帮你回忆回忆。”
安欣思考片刻，问道：“小盛最近干什么呢？”
“在国外读博呢，之前家里条件不好的时候老是想跟我做生意，后来我这不是走了几次运，赚了不少，就跟他说还是要再去深造一下，要多读书，这还是你教我的。”
“哦，这样…那个，徐江，你认不认识？”
“啊？徐江？哦哦哦，他啊，他不是很早就被你们抓到了吗？当时你可是立了大功，就因为抓住了他，后面可是牵出了一大批人，那件事影响挺大，市里领导陆陆续续都撤了不少。”
安欣眼睛亮了亮：“撤了谁？”
“好几年了，我都快记不清了，好像有个叫赵立冬的，哦对，当时你师傅也因为这事…算了，不提了。”
高启强向安欣叙述着真实发生的一切，同时也悄悄抹去了自己在那些事中所起到的作用，从安欣问他的问题，他能够大胆猜测，现在的安欣，是同样跟他经历过另一段过往的安欣。
高启强死过一次。
他回到这里是在2000年的大年三十，与安欣初次见面的那天，而安欣比他晚来了六年。
高启强有些释然，又感到庆幸，因为现在的京海已经是他用六年时间一手打造好的，一个全新的京海，凭着超前的记忆，他无需再做那些冒险违法的事，先知先觉的能力不仅让他在商业上顺风顺水，和安欣也顺理成章地走在一起，现在只不过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让安欣适应适应新生活。
“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公司还有点事我得去处理一下，没法在这陪你了，等明天我接你回家。”
安欣本来还在梳理高启强所说的事的脑袋又是一个停顿，问道：“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高启强看着安欣不可置信地样子，笑地一脸暧昧，弯下腰亲了亲安欣的额头。
“当然。”
tbc.
是个小连载，不会很长（可能写完还不如别人的一篇长，是重生文啊，不是平行世界，只有一个强子一个安欣啊！不存在另一个安欣去哪里了只有一个一个一个！这不就在这吗！）
剪点虐的，写点甜的（是甜的吧我感觉）
顺便宣传一下剪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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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
杜城和沈翊分手了，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沈翊接受路海洲的邀请前往市局工作，406这个房间又空起来了。热闹了五年，里面最后什么也不剩，如果上面【沈翊办公室】这个标牌还没来得及撤，所有人都会不免的恍惚：沈翊真的来过这里吗？
杜城看着406在发呆。
分手是他提出来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提分手，明明没有任何理由，却又有任何理由。
当时他说完之后沈翊沉默了一阵，开始收拾因为他们两个闹矛盾而散落了一地的画纸。收拾完后他说好。
回到杜城的房子转头就把行李收拾好，然后走了。
在杜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为什么要分手呢？
他曾经那么喜欢沈翊，然后是炙热的爱，到最后喜欢对方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消......
杜城和沈翊分手了，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沈翊接受路海洲的邀请前往市局工作，406这个房间又空起来了。热闹了五年，里面最后什么也不剩，如果上面【沈翊办公室】这个标牌还没来得及撤，所有人都会不免的恍惚：沈翊真的来过这里吗？
杜城看着406在发呆。
分手是他提出来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提分手，明明没有任何理由，却又有任何理由。
当时他说完之后沈翊沉默了一阵，开始收拾因为他们两个闹矛盾而散落了一地的画纸。收拾完后他说好。
回到杜城的房子转头就把行李收拾好，然后走了。
在杜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为什么要分手呢？
他曾经那么喜欢沈翊，然后是炙热的爱，到最后喜欢对方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消失了吗？杜城自己也搞不明白，只是听到沈翊这个名字心脏不会再怦怦跳了。不再心动了。
他们分手后的一个月，调整好心态杜城回归到了从前正常的生活，新的画像师也已经申请了，有没有沈翊都是一个样的。
只不过回到家看到桌上少了一个杯子，书房里没有满墙的画作，衣柜里少了一半的衣服，心里会难受一下。
就像一个弄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一下子就不知所措了。
他看到床头柜上的碎纸，是他和沈翊分手后为了泄愤，把沈翊画的结婚证给撕了留下的物证。
这个结婚证画的有模有样，从外观看就像一本真到不能再真的结婚证，内页也只是少了一个公章，但沈翊盖了特殊的印章。
杜城想到那一天沈翊画完结婚证，让杜城按一个食指的指纹印，后来沈翊也按了一个，组成了一个有点滑稽的爱心。这就是他们的公章。
冷静稳重的沈翊还会干这么幼稚的事情。
杜城笑了，又惊慌的把笑容给压下去。
他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在回忆，回忆有关沈翊的一切事情。
第二天杜城顶着一个黑眼圈走进分局，蒋峰调侃他是不是和大熊猫住了一晚上。
杜城摇摇头，说只是太累了。
昨天晚上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床头柜上多了一本被黏起来的残破的结婚证和一卷快用完了的透明胶带。
分手后的五个月，他又再次听到了沈翊的名字，心脏小小的跳动了一下。
市局要求派几个人去协助调查，凑人数。
这是分手后杜城第一次看见沈翊，整个人小小的蹲在案发现场，拿着木棍在泥地上写着什么东西。
站起身时身体摇摇晃晃，是蹲久了后沈翊的低血糖发作了。
杜城本能的想上去搀扶他，却发现有一个人比他更快的扶住沈翊。他停止脚步站在原地。
他没有像样的身份去和沈翊打招呼，他们现在只是陌生人。但他们有联系方式，只是内容还停留在五个月前沈翊给他拍的嫌疑人照片。
他在心里悄悄的下了定义，他和沈翊现在就是属于有联系方式的陌生人。
但那个男的是谁？沈翊的新男朋友吗？
才几个月啊就找了新男朋友，果然艺术家都是渣的，还好跟他分手了。杜城有点气愤的想。
沈翊转过身注意到了杜城，淡淡的一笑，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晚上回到家杜城一直魂不守舍，今天沈翊跟他打过招呼后就再也没有理过他了，就连对他的笑也是礼貌又疏远的。
他记得沈翊以前不是这样的，沈翊会在他怀里大笑，会笑的上接不接下气，是那种温柔的笑。
但他忘了，沈翊对外对所有的人都是礼貌而又疏远的，温柔而又冷漠。
“沈翊……”杜城在模糊的记忆中睡过去。
分手后的第九个月，过年了。
杜城在过年的时候接到了沈翊的信息。
沉默了九个月的置顶聊天再次拥有了红点点，只不过是短短的四个字。
沈翊【新年快乐。】
是群发吗？还是单独给他发的？杜城出于礼貌也回了一句新年快乐，然后发了疯似的拿起车钥匙就往外冲，路上杜倾的电话他也没接。
他把车停在沈翊家那条巷子的旁边，他想看一眼沈翊，当一个偷窥者，看一眼就好。
车里很冷，没开暖气，开着窗，冷风吹进来，杜城直哆嗦。他一个晚上没睡，睁着眼睛就怕错过沈翊。
杜城失望了，沈翊一个晚上也没回来。
泪水充满了眼眶，最后绝望的落下来。他拽紧那本残破的结婚证，最终再也坚持不住的趴在方向盘上大哭。
“哭什么呢。”
杜城的哭声戛然而止，他不敢抬头。在他哭之前计算着最小概率的事情发生了。
晓玄也叫起来，杜城这才抬起头，看着沈翊。
“你昨晚……”
“去了许思文那吃了年夜饭。找我有什么事吗？有案件需要我帮忙？”
杜城摇摇头，他想说很多话，此刻却像哑巴一样，一句都说不出口。
“沈翊，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大概率会很艰难。”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什么拐弯抹角，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杜城点点头，让沈翊赶紧回家别着凉了，随后自己点燃一根烟，独自一个人安静的抽起来。
他得到过，又丢掉了。
懊悔的遮住自己的脸庞，车窗又被人轻轻的敲了几下。是半路折回的沈翊。
“有一件衣服落家里了，带我回家，好吗？”
山河令文整理七
周温
1极致占有 （更新中）
2山鬼 （完结）
4猝死症
5你不是我的坤泽 （完结）
6珠圆玉润 （更新中）
7命中注定 （完结）
8山河熹微 （完结）
9神仙的赌局 （更新中）
10他的白月光不是我
温周
1人间相逢时 （更新中）
2四季山庄 （暂停更新）
3余光 （更新中）
4七月尽 （更新中）
5归真 （更新中）
6成殇 （更新中）
7 折花 （更新中）...
周温
1极致占有 （更新中）
2山鬼 （完结）
4猝死症
5你不是我的坤泽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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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命中注定 （完结）
8山河熹微 （完结）
9神仙的赌局 （更新中）
10他的白月光不是我
温周
1人间相逢时 （更新中）
2四季山庄 （暂停更新）
3余光 （更新中）
4七月尽 （更新中）
5归真 （更新中）
6成殇 （更新中）
7 折花 （更新中）
8装病 （一发完）
9闷瓜大将军的小狐狸夫人 （更新中）
10灵魂互换
俊哲
2星星和月亮一起闪耀 （更新中）
3绝对臣服
4七年之痒
5包养
7被对家标记了 更新中
10漏勺夫夫
凌越
1流浪小猫 （更新中）
2怪胎 （更新中）
3纸蝴蝶 （完结）
4归期 （更新中）
5怀孕 （一发完）
6心有旁骛 （更新中）
7真情假意 （完结）
8看病 （完结）
9病名是爱 （更新中）
10野草 （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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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有惊喜
【凌越】按需分配（上）
*先婚后爱，包办婚姻梗，国家婚配系统指定结婚对象。
*应该一共有四章，甜虐然后HE！希望你喜欢！
1.
约的见面时间是三点半，已经超了十五分钟，桌上的咖啡见底，手机上传来的一份病历也要读完，凌睿不打算再等。
他刚刚站起来，衬衫衣角还没有抚顺，门口便闯进一个人，同深圳夏日流火一样的热风一并涌进来。店员看见他的外卖服，就要把打包袋递过去，他摆摆手，急急往里面看。
凌睿叫住他：“王越？”
“是我，是我。凌睿吗？”王越快步走过来：“抱歉来晚了。”
凌睿什么都没问，点头请他坐下，一桌之隔，目光忍不住跟着...
*先婚后爱，包办婚姻梗，国家婚配系统指定结婚对象。
*应该一共有四章，甜虐然后HE！希望你喜欢！
1.
约的见面时间是三点半，已经超了十五分钟，桌上的咖啡见底，手机上传来的一份病历也要读完，凌睿不打算再等。
他刚刚站起来，衬衫衣角还没有抚顺，门口便闯进一个人，同深圳夏日流火一样的热风一并涌进来。店员看见他的外卖服，就要把打包袋递过去，他摆摆手，急急往里面看。
凌睿叫住他：“王越？”
“是我，是我。凌睿吗？”王越快步走过来：“抱歉来晚了。”
凌睿什么都没问，点头请他坐下，一桌之隔，目光忍不住跟着王越的一滴汗流过鬓角，顺着下颌线条流到晒成麦色的脖颈上，最后隐匿在衣领里。
凌睿想了想，问：“要办婚礼吗？”
王越大幅摇头。
凌睿暗暗松一口气：“好，那就我们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吧。”
王越又摇头：“我没有家人，有一个哥哥，他脑子有点不好，基本算是个小孩。”
凌睿愣了一下，终于认真地抬头去看王越。对方冲他笑笑，面色晦暗，满头尘屑，整个人好像没洗干净一样灰蒙蒙，迎着凌睿深重的目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路人从大落地窗外看，大概会对桌边两人的关系产生各种猜测，唯独很难想象这就是婚姻系统，不，是命，匹配给对方的结婚对象。他们如此冲突、不和谐，像两个极端色块，生来无法融合。
王越知道凌睿在打量自己，不动声色，意味不明。王越刚刚还有点畏缩，开的很低的空调、不认识的饮品，和对面这个过分优秀不知底细的匹配对象，都很难不令人紧张。可是说出那些话，像已经把最烂的底牌亮出来，坦诚剖白后，反而坦荡自在些。
他坐直一点，睁着双漆黑发亮的圆眼睛，替凌睿问：“要拒绝匹配吗？”
2.
院里最近没人敢惹凌医生。他的破事太多，从状态栏上明晃晃的“已匹配”，再到下半年的职称评选，桩桩件件，摧残身心。
凌医生刚下了手术，在无菌区洗手，目不斜视，神色无虞，但大家觉得他的精神命悬一线。
凌睿还有机会，只是他一个人不同意匹配结果，会进入漫长的审理和无休无止的官司，那些婚配院的老古董会像有大病一样证明他们合适，最后也许要上医学手段，很少有人能从这个过程中不伤筋动骨地脱身。可如果王越也拒绝，事情就会好办很多。那天王越问完那个问题，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他很忙，比凌睿还忙，被生活推着往前走，见凌睿始终沉默，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忍不住告辞。凌睿先前替他点的饮品一点没动，但王越走时还是压了两张碎钞在杯子下。
“你决定了就告诉我。”
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他愿不愿意接受匹配，愿不愿意接受凌睿做他往后几十年的人生伴侣。
别人大概想，王越凭什么有意见？他偷着乐呢。可凌睿的心被悲哀占据。没得选，不必选，接受安排，接受命运给你的、和要你给的。王越对他是，他对鹿方宁也是，大鱼吃小鱼，阶层压阶层，自有一条完整的生物链。
凌睿打开储物柜，手机契而不舍地响，微信消息接连不断、层层叠叠地涌上屏幕，被他扔进白大褂口袋里不理睬。再过一会，鹿方宁耐心耗尽、礼数消失，就会一个电话杀过来。
凌睿想去食堂，十个小时的手术后已经饿到胃里发烧、脚步虚浮，刚走到大厅，被人叫去副院长办公室听圣旨，院长和蔼可亲：“小凌啊，下周有一个研讨会，你和我一起吧，你知道王教授最看好你。”凌睿说好，又与他汇报期刊文章的进度，再走出来已是半小时后，食堂最后一点热菜售罄，大势已去，凌睿只能买两个菜包带走。
还没咬上一口又遇到同事，他被路过的心血管内科李医生一把拉住。对方倾诉又一个人没能挺过来，这已经是本月他手下的第二个死亡病例。凌睿表示惋惜，同事当了真，跟他长吁短叹起来。——命啊，人命脆弱，人各有命啊。
等凌睿终于拿着那两个凉透的包子，坐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里时，已经饿过了劲。
为了资源的最优配置，全国运行数据匹配系统快一百年，男女匹配率达到85%的高额，因为并不是匹配恋爱对象，而是综合各方考虑后，选出全世界最合适结婚的两个人。
最合适，最爱，大概从来不是一个东西， 一切激情都终将在荷尔蒙消退后归于平淡，我们总是很难和最爱的人走到最后。
王越，一个比他还惨的人，好相处，不费力，相敬如宾，平淡如水，但可以舒适地长长久久。
像凌睿一直以来的生活，平静，安全，一潭死水，不动，就不会淹死人。
夕阳余晖透过楼梯间的小窗，安全出口的灯牌颤动几下，一片云过，光影在地上明灭，转瞬即逝。
凌睿怔然望着，脑子发木，直到想起王越那个笑容，跟着轻轻笑了一声。
3.
王越惊讶地看着系统消息，凌睿这是，同意了？
他茫然地坐在花坛边上，有点想笑，却不是开心，只是从小到大一个惶然无措时的应激反应，不能一直哭，不如笑了，嘴角惶然上翘，又被他在反应过来后立刻压下去。
王越有私心，凌睿太好看了，淡漠冷清的脸，偏偏又是最深邃英俊的五官，他不动不笑，仍被神明偏爱，天光上釉，不似在人间。没人能拒绝美丽，更何况这份美丽还有能力有事业，等人十五分钟不发脾气。
王越等了太久，等到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等不到自己的匹配对象，和这个国家千百万落单的人一样，根本不适合、不配一段稳定关系。王越有失落，也有安心，挺好的，可以自己去找喜欢的，可以与王超相依为命，不必祸害和拖累别人。
有一滴汗在衣服里滑落，腰间的疤开始发痒。
电话在这时打了回来，王越反应不及，匆忙接起。
“在上班吗？”凌睿不说送外卖。
“没有。”王越老老实实地汇报：“今天上午上了一会，中午开始一直找房子。原来住的那个租约到期了，房东要收回去给亲戚住。”
蚂蚁成群结队从身边的水泥表面爬过，王越扣着裂缝里的一颗小石子等凌睿说话。
那边迟疑一会，竟说：“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4.
他们坐回车里，立刻把空调开到最大。王越已经汗流浃背，凌睿却还仿佛冰块成精，干净清爽，探手从后座抽过几张纸递给王越。
他们讨论刚刚看过的几间房。倒数第二间最好，两室一厅，南北通透，一个小阳台，正好可以放两张椅子。
王越跟着点头：“嗯，真的很好。就是会不会太大？”
凌睿想说什么，到嘴边又收回去，两人沉默一会，王越和凌睿讲实话：月租太高的基本不能考虑。王超每月的医药费已经几乎榨干他的工资。
“没关系，正好我也要租房子，想离医院近一点。我住主卧，我们七三开，匹配通过后还会有一些安家费和福利政策。”
王越本来不想在钱的事情上显得太寒酸计较，和凌睿这种精英谈钱是对双方的蓄意侮辱，可他和王超两个人，凌睿一个，三七开简直是在欺负凌睿或是要凌睿的施舍了。王越忍不住脱口而出：“别，你别。”他急切：“我还不起的。”
一个月几千块，有什么还不起呢？几万，几十万，几百万，凌睿的难题是王越想都没法想象的。他摆摆手，对王越说：“不差这一点，找一套好的。”
5.
凌睿明天休假，两个人约好一起去签房子的合同，王越往医院赶，车筐里还规矩地装了一杯三分甜的冰的纯茶，王越猜测凌医生不会喜欢太甜的东西，却不知道凌睿曾经过过半年无油少盐的断糖生活，食欲寡淡到吓人。
袋子系得严严实实，到了地方后被王越很珍惜地稳当提在手里往医院里走。台阶刚上了一级，有人从后面拽着外卖服扯了一下，王越踉跄着没摔，手里的奶茶却晃了出去，浇在晒的发烫的地上好像激起了一阵青烟。
鹿方宁美丽优雅，只是眼睛里精明算计的光芒太盛，实在怎么笑都难以令人如沐春风。她问王越：“和凌睿的匹配，你还没签字吧？”
王越不认识她，但听了这句话也有点懂了，他又气又急，很警惕地弓起背来，像一只炸毛的猫：“你是谁啊？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哎呀，我和凌睿早说好的了，他就是磨磨蹭蹭，总拖着不和你讲清。”眼前这个外卖员身无长物，没钱没能力，却偏偏有了鹿方宁最想要的匹配名额，女总裁查到的时候简直要笑命运捉弄。她跟王越商量：“那我买，好吧。你应该不算不缺钱。”
几句争吵吸引了目光，逐渐有一点家属和病人围观，凌睿正好在这时走下楼来。
“买”这个字，狠狠敲动了凌医生残存的尊严，他走过来时整个人气得绷紧起来，绷成一块油盐不进的钢板。王越来不及解释，已经被凌睿失望地一并归为对立面。
凌睿愤怒地俯视鹿方宁：“你又是这样，你总是这样，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已经有了匹配对象，我们不可能，我不会接受你的条件。你究竟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这话说的不客气，好像凌睿不会从中受益，好像鹿方宁有多不堪，她冷静下来，不再微笑，整个人便比凌睿还有威压。鹿方宁是带刺的玫瑰，是真正的上位者。和凌睿撞在一起，两座冰山硬碰硬，冰碴四溅。
她毫无畏惧地瞪回去，看着凌睿，却是在警告王越：“凌医生嘛，长得是挺好，不过也就长得好了。天上不掉馅饼的。你以为和他匹配能有什么好？他家欠我钱，你打算和他一起还？”
鹿方宁没有想和凌睿鱼死网破，于是施舍一丝体面，她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坚信凌睿终将和那些谈判桌上的对手一样被她的条件说服得跪地臣服。鹿方宁凑到王越耳边，近了，闻到他头发上劣质的洗发水香精味，混着汗味和肥皂味。深圳连夏天都会看人下菜碟。
鹿方宁突然真心诚意地可怜王越，这是上位者的博弈，王越也许想要放手一搏，可甚至没有参与这个牌局所需的入场砝码。
她苦口婆心：“四百万，王越，不是小数目哦。”
大庭广众，所有围观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凌医生欠了钱？他的匹配对象是个送外卖的？女总裁要包养他？天，好大的瓜，好大的笑话，观众们被劲爆新闻炸得屏息凝神。
凌睿站在原地咬紧牙关，不动，不想看，不想思考，他累了，撑不起这身皮一样的累法。他从来都只是想有人站他身边，不一定要出力，凑个人数也好，孤军奋战，好像是困守孤城的将军，有孤注一掷的悲凉，气势上就输一截。
有人握住他的手。
“凌睿，我没有要卖给她。我不会卖给她的。”王越的手，粗糙的，小小的肉肉的，轻轻虚握住凌睿的大手，比凌睿的体温高上半度，带着一层腻腻的薄汗，将两个人粘在一起：“我想都没想过。”
手机太老，屏幕也裂出蛛网纹，王越蹲在地上垫着腿开始签字，按指纹，一步步奋力操作到指尖泛白。最后他扬起头抿着嘴，把手机举给鹿方宁看。
加载的圆点转了几圈，屏幕在刷白后破开，四方长框里弹出绿色的四个字:
匹配成功。
【凌越】寻常
*两个人在一起后甜甜的日常一发完。
*俊哲凌越都给我狠狠上分！
1.
凌睿查房回来时，王越已经躺在办公室里那张窄小的诊床上睡着了。
刚刚王越来的时候，同事催得急，凌睿临走前嘱咐他去自己平时午休用的那张沙发睡，诊床太硬了，一层硬质塑料沾满病人外套或皮肤上的细菌，像一个培养皿，凌睿每天早中晚要消三次毒。
凌睿走过去看，王越睡的香沉，凑近了听见一点闷而软的呼噜声，手肘抵着腹部，猫一样蜷缩起来，凌睿把自己的毯子盖在王越身上，没忍心叫他换地方。
他想王越今天一定睡眠不足，早上王超做了噩梦，哭闹起来，凌睿在睡眠中甚至都没想清楚是怎么回...
*两个人在一起后甜甜的日常一发完。
*俊哲凌越都给我狠狠上分！
1.
凌睿查房回来时，王越已经躺在办公室里那张窄小的诊床上睡着了。
刚刚王越来的时候，同事催得急，凌睿临走前嘱咐他去自己平时午休用的那张沙发睡，诊床太硬了，一层硬质塑料沾满病人外套或皮肤上的细菌，像一个培养皿，凌睿每天早中晚要消三次毒。
凌睿走过去看，王越睡的香沉，凑近了听见一点闷而软的呼噜声，手肘抵着腹部，猫一样蜷缩起来，凌睿把自己的毯子盖在王越身上，没忍心叫他换地方。
他想王越今天一定睡眠不足，早上王超做了噩梦，哭闹起来，凌睿在睡眠中甚至都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声音就消失了。等他终于醒来，卧室门严丝合缝地关着，王越已经不在身边。
王超在客房的床上呜呜地摔打一只毛绒熊，王越俯身收拾地上混乱的狼藉，白背心歪歪斜斜地挂着，他眼下一片乌青，神情木然，好在没有血，没有伤口。
两个人对视一眼，王越低下了头，凌睿蹲下去用抹布包裹住杯子锋利的碎片，小声地问：早餐想吃什么，油条还是包子？
2.
定好的闹钟突然响了，两个人都吓一跳，王越一下子爬起来，但灵魂还没有醒，他把两条腿放到诊床下，悬着脚坐在那里发呆。
凌睿叫他小越，几声喊回了一点魂魄，王越开始迷蒙地抬头笑。凌睿吻他，吻到王越彻底醒了，有点闪躲，凌睿又去牵他的手。手背是黑的，手心是白的，就好像把王越这个人捂一捂、搓一搓，就能去掉生活给他蒙的尘，就会现原色。
这世上很多人努力变美，护士站新来的小姑娘们不吃晚饭，约着去健身房，化妆品快递堆满收发室，容貌焦虑鞭打着这个时代里所有渴望被爱、被认可的灵魂，迫使他们虐待自己。可王越不同，他本身是一个最动人的反差，是最不该美丽的地方偷生出来的美丽，他只不过是在努力地活着，本身的生命力就已经足够有看头。
凌睿问：“晚上什么时候能回家？”
“上午单有点少。”嗓子还哑着，王越转开话头，反问凌睿：“你中午好好吃饭了吗？”
凌睿怀疑王越知不知道什么算“好好吃饭”，剩菜剩饭不算的，吃的时候是饱的，吃完人却是空的，尊严和浓油一起囫囵咽下去，最后统统消失无踪。
凌睿比王越讲究一些，他闲的时候荤素搭配三菜一汤，忙的时候空气就咖啡，胃疼到最后有一种火烧火燎的痛快感。
凌睿今天很忙，但他告诉王越他中午去食堂吃了，今天菜不错，有鱼。
王越看着他，没说什么。
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会有期待、责怪、无奈、宠溺之类的情绪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来，看得人心力交瘁，恨不能逃。
可王越的眼睛是一潭水，一汪泉，等闲不起波澜。
他看着你的时候，你就觉得他什么样的苦难都见过，你有什么样的痛苦，他都不会惊讶。
明黄色的外套挂在旁边的椅背上，王越倾身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系得很严实的塑料袋。
“今天取外卖，他家包子闻起来很香。”王越往前伸手，递给凌睿：“尝尝吗？”
3.
包子扔在办公桌上来不及吃，太饿了，空虚的胃里陡然发出一声濒临饿死的求援。隔间的帘子后面王越没拒绝，但一直屏着一口气虚拽着裤.子看门口。凌睿亲.了两口，没有等到回应，他就停下来开始忍，忍得额头迸青筋，他送王越出去。
凌睿的办公室在顶层，坐电梯的时候最开始没有其他人，他们俩个占据电梯的两角。王越盯着电梯的数字附身揉了揉膝盖，凌睿就要往他那边走过去。
结果电梯门突然打开，人流涌进来，认识他的叫凌医生，再迫不及待地问几句家人的病情，不认识的也对他的白大褂心怀敬畏，小心翼翼在凌睿附近让出一些空间。在医院里，医生是掌管生死的神明，人们祈求的声音比佛寺里的更加虔诚。
王越被挤到角落里，在所有人的身后，凌睿伸出手去拉他。王越被他攥住手时抖了一下，猛地抬头看，他小幅度地摇摇头，却直到电梯到达一楼才终于抽回手。
凌睿就笑，在口罩后面一直笑，王越戴上有小鸭子的头盔开着电动车离开时笑，啃着那两个有点凉了的包子时笑，倒掉了杯子里的咖啡转去接热水时还是笑。
直到被大门前的争吵打断。
床上躺着一片油尽灯枯的男人，女人在旁边磕头，一边哭一边用头把转运床往前撞。彭博在旁边叹气，实在拖了太多，拿不出一点钱，人也不行了，附院有绩效的，谁愿意往无底洞里填有限的爱心和精力？
凌睿看了一会，把塑料袋收好，他走过去说：“我这个月义诊还有一个名额，转到我这来吧。”
4.
手术本来不该这么着急做，可病人已经等不了，颅骨一打开，凌睿的心就跟着患者的血压一起往下沉。
凌睿没有办法，现代医疗技术还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他尽力而为，剩下的只能原封不动地缝合好，假装这个人还没被疾病的藤蔓深深扎根，牢牢缠住。
他看着男人蜡黄的脸，想，刚他的家人为他跪在地上时，知道她是在为一个将死的人舍弃做人的尊严吗。如果病床上的人有意识，他会同意这样的交换吗。
病例上写他四十一岁，和凌睿父亲去世时一样的年纪。他本来躲在他妈身后，被亲戚们拽出来，让他往前去。他不想，他怕，白床单上那个干尸一样的生物不是骑车带他去公园的爸爸，他想记住好的那些，然后选择性失忆。父亲握他的手，那之后很多梦里，很多时刻，凌睿都会想起来这只枯枝一样的手，带着消毒水的味道，伴随着哭声，一把扯走他所有的欢愉，什么都不再留下。
凌睿长大后当医生，自虐一样忍着那些生死离别的场面对他的冲击，当锻炼意志。人生本该如此艰难的，不然难道来享福？
他爸头七的时候，凌睿陪他妈去南山烧纸。山顶庙里的老人说自己是犯了错，才来这儿的。妈妈一脸愁容，他拉着凌睿给他相面，她说我和我的孩子命苦啊。
对方问：谁不苦呢？不犯错不来这。
来这，原来不是来南山，是来人间。
他妈妈哭的背过气去，凌睿小小一个，抱着她不断地安慰，妈妈说，睿睿真懂事。
她有凌睿安慰，可谁来安慰凌睿？小时候吃不饱饭饿的睡不着的时候，交不起学费被老师当众点出教室的时候，同学聚会被人旧事重提的时候，四百万的债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砸在他背上的时候，谁来安慰他？
凌睿忍了小半辈子，终于不准备再忍。包子在胃里沉甸甸地压着，凌睿有了底气，他抽出手机点进列表置顶，噼里啪啦地打字，写一条发一条，不停顿，不给自己机会反悔。
他写：晚上我去找你，一起回家吧。
他写：骑车慢点，上周新闻那个车祸我看得害怕，你别赶时间，少接几单没关系，安全第一。
他写：七床换人了，我中午查房的时候看到了新来的人，七岁的小孩，脑癌。
他写：我刚下了手术，好累。
他写：这个病人很可能根本醒不来，我怎么和他女儿说，她家就剩她一个了。
窗外附院的救护车响了，这个苦难的特定声音一响，就要有人心碎，有人担忧，有人家破人亡，尖锐的尾音划破气流，像在替他们放声大哭。
手下越来越急，凌睿的大脑在高强度的手术下罢工，太好了，理智会过滤情感，此刻不要也罢。
凌睿靠着墙慢慢滑下来，手术服还没脱，乱七八糟地纽在背上。他本来好高的个子，那个高度空气清新视野辽阔，俯视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憔悴面容，蹲下来，才终于看见手术室地上没擦净的干涸血点，看见他的心，他的生活，他的命，团成一团乱麻。
凌睿刚刚极力理出一个线头，迫切需要交到王越手里。有点发烫的手机被捂在胸口，最后一条消息，他写：小越，生命好脆弱。
5.
“王越？”聚集在附近的外卖员都抬头看凌睿，手机里外放着各种内容不同音量相同的短视频，刚被问到的人朝屋里喊：“谁是王越？有人找！”
王越今天来审健康证，他掐着一堆材料，在人潮中一眼看到鹤立鸡群的凌睿。王越把人拉到僻静处，他有点急：“你来这里干嘛？”
凌睿晃手机：“我说我下班来找你。”
“我以为你.....”王越皱起眉来，他以为这一句和后面那些信息一样。
凌睿不在意，他问：“小越，去吃饭吗？”
一日三餐，最开始他们一半的聊天都纠结在上面，其他的共同话题太少，说出来看到对方努力回应却接不上话的样子只能感到心疼和内疚。后来稍微好了一点，凌睿渐渐知道王越喜欢打篮球，喜欢单机游戏，喜欢看点不那么深奥的书。王越就和他说外卖员的一日见闻，凌睿喜欢听。再后来，却不说话了。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做，拥抱和亲吻都比文字表达得更精确。
凌睿让他把电动车停在这里：“明天我休息，早上可以送你来取车。”
王越摇头：“你多睡一会。”
凌睿就把自己的车锁好，跨上那辆快要散架的小电动，他拍自己身前空出来的座位，理所当然：“那你开车带我去吃饭。”
6.
他们在深圳的夜空下飞驰。
刚刚吃的牛肉汤饭在转化成能量，城市的霓虹灯亮如白昼，凌睿在一闪而过的广告牌上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大明星用精致的眉眼高高在上地俯瞰人间。他长得好像王越，也不太像，人们的气质被后天经历严格划分出三六九等。
可凌睿觉得人不该爬太高，因为高处不会温暖，因为人不可能一辈子不失足下坠。除非你找到陪你一起忍受寒冷的人，不然再好的良辰美景，无人说，也成辜负。
活一辈子，还是要在人间，不要做神仙。
凌睿好多年没坐过电动车了，他张开手臂，感觉世界向他迎面涌来。王越的脊背弓起来，隔着一层洗硬了的牛仔服传递热意，凌睿又把头埋进他颈窝里蹭，大口大口地嗅他身上的味道。
王越在前面咕哝，断断续续地被风吹散，剩下只言片语送到凌睿耳朵里。
“说什么？”
“说你比王超还不老实。”
7.
一回到出租屋王越就让凌睿先去洗，不然一会热水会不够。凌睿的心理洁癖发作得时断时续，签好的合同不能随便改，这间出租屋下个月才能退掉。浴室湿答答地渗水，破旧的帘子上霉菌横生。但香皂毛巾都是王越的，凌睿拿起来用。
出来的时候王越在给他哥擦脸。王超在毛巾后面奋力讲今天来家里的护工姐姐，王越好像是听了，又好像没听，他应几声，诚恳地糊弄过去。
“牛奶……糖？”洗漱完，王超流着口水小心翼翼伸出手要王越今早承诺的，乖乖听话的奖励。
王越一怔，他给忘了。
下一秒，糖递到眼前，王越接过来，抬头看凌睿：“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凌睿不说话，和他一起坐在床边看王超手舞足蹈地拆包装纸。
“之前说的那个护理中心，下周五我休假，一起去看看。”
王越麻木地摇头：“以前去过一次，人多他就闹，把护工咬伤了。”
“我朋友是那里的主管，他们总会比你有办法。小越，试一试，我们三个总要试一试。”
灯光下，凌睿那张非常英俊的脸线条锋利，他不笑的时候寒气逼人，可偏偏眼神又是温和平静的。
王越条件反射地想说谢谢，却临时改了主意，他觉得凌睿好像怕这个词，这世上明明还有很多可以表达感谢的方式，两个字，轻飘飘地说给喜欢的人听，像是故意在剜人的心。
王越凑过去轻轻亲了凌睿一口：“我去洗澡，你歇会。”
8.
他们的一天好像是从此刻才真正开始。
夜幕低垂，四周已经静下来了。争吵的家庭各自睡去，一直轰鸣的排风扇停止运转，凌睿扶着他的腿往下亲，王越虚.攥着床.单，问凌睿：“我洗.干.净没？”
凌睿假装认真观察，其实已经满脑子已经被一些见不得天光的废料占领高地，凌医生专业冷静地评价：“嗯，干净。”
等到两个人下面都热热的贴在一起，箭在弦上了，王越却突然说：“凌睿，等下。”他还没动，商量：“能不能停一下？”
凌睿放开手，眼睁睁看着王下床去厨房拆了一包饼干，猛塞了几口。
他刚刚蹬蹬蹬地跑过去，现在又蹬蹬蹬地跑回来，王越躺回原位，用肩膀抹了一下嘴，解释：“刚突然饿的受不了了，有点腿软。”
他把凌睿的手臂重新搭在自己身上，抱过去，湿漉漉闪着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人，在说：来吧来吧继续吧。
凌睿没反应，王越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了，他前两天被一份没包装好的外卖烫了下，手臂现在还有一点水泡和黏糊糊的药膏。
“怎么了？”他往上提了提被子，问凌睿：“不想了吗？”
凌睿从震撼中恢复过来，他跌在硬床垫上，埋在被子里闷笑两声，摇头：“算了，算了，小越，我们出去吃夜宵，下次没吃饱就说出来行吗？”
王越摇摇头：“我已经不饿了。”
凌睿不急，他把王越有点歪了的背心提好遮住春.光，问：“猪肚鸡你吃过吗？刚回来路上我看到一家，人很多，闻起来很香。”
王越没答应，过了一会儿，他下床开始穿衣服。
凌睿等他说话。
王越本来戴了一顶帽子，犹豫一下，又拿下来挂回原处，他回过头来问凌睿：“走吗？”
9.
那天是晚上往家回的时候已经是凌晨，饭后他们又溜达着消食，走出很远一段路，最后不知道走到了哪处夜市，他们从小巷里出来，视线豁然开朗，喧闹声骤然四起，烟火气迎面向他们扑过来。
王越有点愣，光影明灭几回，他站在原地不动。
“凌睿，我，我才遇到你几个月。”
这句话会不会太过？但王越胃里还有热汤的暖意，嘴上还有凌睿刚刚吻过的湿.度，所以他说出来：“可我却感觉好像已经和你这么过了好几年。”
凌睿拉着他的手往前带：“但我怎么觉得还不够？好像还可以继续过这种生活，过一辈子。”
【凌越】野草
*外冷内热精英医师凌睿（从结婚开始恋爱）x独自照顾智障哥哥的穷苦底层人王越（哥）
*狗血误会梗，一发完HE。
1.
凌睿对着镜子打领带的时候，顺便说：“我今天有会，连着夜班，不用等我了。”
王越闻声从洗手间里赤脚跑出来，他还没洗漱完，头发乱得像鸡窝，牙膏沫也没擦干净，在嘴角留了一小块白，一双还带着水珠的手在身上匆忙发狠地抹了两下，王越把西装从衣架上取下来递给凌睿。
“那我今晚就多跑医院那一片的活，给你送宵夜。”
凌睿笑了下，摇摇头：“不用，最近涨了一点秤，减减。”...
*外冷内热精英医师凌睿（从结婚开始恋爱）x独自照顾智障哥哥的穷苦底层人王越（哥）
*狗血误会梗，一发完HE。
1.
凌睿对着镜子打领带的时候，顺便说：“我今天有会，连着夜班，不用等我了。”
王越闻声从洗手间里赤脚跑出来，他还没洗漱完，头发乱得像鸡窝，牙膏沫也没擦干净，在嘴角留了一小块白，一双还带着水珠的手在身上匆忙发狠地抹了两下，王越把西装从衣架上取下来递给凌睿。
“那我今晚就多跑医院那一片的活，给你送宵夜。”
凌睿笑了下，摇摇头：“不用，最近涨了一点秤，减减。”
王越不理解，他每天跑近100公里，在半个城市里来回穿梭，吃很多剩菜剩饭也无论如何都长不了肉。但他还是安慰凌睿，说他一点不胖，正正好好。然后一路将人送到电梯门口，才跑回来继续收拾自己。
电梯门一关，凌睿的脸就冷了下来，他木然地下到负一层，按开车门坐进去。这间公寓离他上班的医院只有十分钟车程，凌睿不急着走，他借着亮起的顶灯看角落里的那辆电动车。原本是停在公寓楼下的，结果小区物业找到凌睿，委婉地表示其他住户的投诉和意见。
王越和他在一起一年了，一年前他骑着这辆小破车来医院取药，一年后，他还骑着它风雨无阻地送外卖。这栋公寓里只住精英白领，地库里便也只停豪车超跑，王越每天都会出门时都会推着车经过它们。
凌睿伏在方向盘上发呆，地下湿冷，医生普遍不太好的胃先开始疼，然后辐射着蔓延开来，整个胸腔腰腹跟着隐隐疼成一片。凌睿无声无息地趴在那，像一只疲惫的鬼，提不起兴趣走出这一片黑暗。
2.
还是来给他送宵夜了，王越短暂地关闭了催命一样响的外卖软件，反正凌睿值班，他可以跑整夜。凌晨时的外卖不会太重，配送费却高到吓人。
凌睿刚下了一台手术，他戳着碗里的牛肉丸，想起刚那个病人开颅后，混乱的脑膜下包裹着巨大的肿瘤，实在提不起什么食欲。
王越以为他还挂记着最近涨的那两斤肉，便伸手去攥凌睿的手腕，比量了一下，意思我一只手都能圈住你，你胖什么胖。结果他的手小，凌睿的骨架大，没有圈住不说，手上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带来的脏东西，在凌睿苍白干净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灰黑。
深圳最近已经开始降温，王越的手却热得发.烫，凌睿一把抓住，问他：“怎么出这么多汗。”
王越一边找纸巾一边尝试往回抽自己的手：“今天病人多，外卖不让坐电梯，我走楼梯上来的。”
凌睿来附院五年，没听过这种规矩。六台客梯一台货梯不够人搭？他们医院怕不是准备择日上市，凌睿一皱眉就要站起来：“我去找他们问问。”
“别！”王越根本不能理解他的怒气，他总是不理解凌睿的一些脾气，但他还是真心地劝：“这算什么啊，你还找人问，多添麻烦。”
王越重新打开软件，系统消息疯了一样往屏幕上弹，王越低着头接任务，他往外走：“多吃一点，我先走啦。”
凌睿站在门口，看着王越在到达的电梯前观望了一会，可能是里面说了什么，没听清，或是给了什么眼神，王越试都没试一下，转身推开了消防通道的门。
附院有十三层高，凌睿的办公室在顶楼。
那天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冷面冷心的附院高岭之花——外科凌医生和后勤主管吵起来了，好像因为什么电梯，怎么回事，凌医生也嫌电梯太挤？
3.
刚在一起的时候，凌睿觉得王越所有的特质都可爱得不行。他自己的成长过程中见惯了所谓学术大牛和业界精英，说话做事都盛气凌人，仿佛世界尽在股掌之中，充斥着自命不凡的不屑和漠然。凌睿自己就是其中一员，见怪不怪，嗤之以鼻。
王越不同，他像野草一样卑微痛苦，却也像野草一样坚韧平实，因为承受了过多的苦难而对世界有最诚恳的敬畏之情，凌睿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把他的真诚善良当宝贝一样珍藏起来。
可这样看一整年，再厚的滤镜都要碎掉，凌睿终于开始觉得王越可恨。
他恨他总是惊慌无措、抬不起头，他们出去吃饭，王越习惯性地从菜单的后半部开始看。
他恨他对他哥的责任感，恨他极少求援，恨他连接受自己一点帮助一个礼物都会不停地努力地感谢报答。
他哀其不幸，恨其……恨其不幸。
凌睿甚至恨和王越在一起时，自己能说什么就是什么。
哪怕那件理应完全平等，不分贵贱的事，王越也从来卑微顺从，他没要求过换位置，让他做什么都行，什么动作都配合，总之就是让凌睿舒服。完事了他下床洗毛巾，腿在打.颤，先给凌睿擦干净，才就着用过的那条给自己擦。
凌睿有一双需要上保险的、金贵的手，从五年魔鬼本科和三年的地狱硕士学习中淬炼而来，能拉住一个生命消弭时的颓势，但他掰不直王越弯曲佝偻的脊背。
凌睿真的做天之骄子做惯了，所有他无能为力的事情都要被他打上“可恨”的标签。他恨王越的命运，更恨自己不能逆天改命，恨得眼睛泛红，胃里绞痛。
凌睿从柜子里抽出一板止痛片，懒得接水，囫囵干吞下去。
他压着胃里泛上来的血气拨打一个熟悉的号码。
4.
王越今天收工早，最后一单在CBD，一份儿童简餐，外卖单子上的价格贵得令人咂舌。
王越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凌睿。他穿了一件米色风衣，站在气派的办公室里。他长得真好，真挺拔精神，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一眼认出来。
王越提着那最后一单外卖，惊喜地想走近一点，结果绕过转角，就看到一个女人。
没人发现他，但王越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好漂亮的一个女人。
非常白，和旁边的凌睿不相上下，在落地窗旁反着天光。五官也漂亮精致。衣服很简洁，颜色素，但贴身有型，是看起来就很贵的料子。
不少人也长得好看，就像美林，她的五官也生得标志，但气质不能靠天赋，气质要用金钱和时间来堆砌。
这个女人和美林的差别，和自己的差别，是凑近了都会被对方的光芒闪得双眼刺痛，无法嫉妒只能羡慕的天壤之别。
两个人和和气气地说话，脸上带着笑意，女人还戳了戳凌睿的胸.口，任何敢质疑他们相配的人都应该被打成别有居心。
旁边终于经过一个穿职业装的年轻女孩，问呆立在原地的王越：“总裁办公室的外卖吗？给我就行。”
王越把东西双手递过去，抹了抹脸，机械地往电梯那边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回过身努力笑了一下：“麻烦给个好评。”
5.
凌睿又一次很晚回家，灯亮着，有香气，王越已经做好了饭。
他们在一起后，凌睿出钱找了护工帮忙照看王超。王越可能不清楚那不过是凌睿和朋友出去喝一次酒，买一点配饰的小钱，他诚惶诚恐，他想报答，他在钱之外用尽全力地对凌睿好。凌睿不爱吃外卖，嘴挑，他就学着做清淡的，每天晚上紧赶慢赶炒菜煲汤，留在凌睿家曾经很少使用的餐桌上。
“又是夜班啊。”王越把筷子摆齐了递过来。
凌睿累得说不出话，点点头，王越给他夹菜：“我要回老家一趟，最近都不能来给你做饭了，你上食堂吃吧，起码比外卖干净。”
凌睿有点懵，他很想王越，想抱着他好好睡一会，结果计划落空，睡眠搞不好也要落空。
王越没听到对面问，但还是解释：“回去看看祖坟，我昨晚做梦，梦到我妈对我说想家，我觉得她可能想我回去看看。”
“嗯。”好理由，没法反驳，凌睿突然觉得王越是存心的，他皱起眉头，对面王越穿着凌睿送给他的棉布睡衣，扣子扣的一丝不苟，但下面是空荡荡的瘦削身板。他送的衣服王越从不拿回家，都留在这里，回到自己家，还是背心短裤随便穿穿。
王越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只能埋头苦吃，他好像都能猜出凌睿的想法，他也曾经，坐在和凌睿同样的位置上。
他密谋了一个圈套，哄骗着，等着他天真的哥哥踩下去。可是猎人也有良心，猎物每说一句，都是在他心上捅刀子，把他那本就薄弱的决心削得更薄。
王越就什么都不说了，他对凌睿有感情，真的感情，他不知道凌睿对他有没有，他都不知道凌睿为什么看上他，医院一面之缘，一个付不完药钱的病人家属，一个正巧路过的精英医师，不该有爱情的，要有，也只该有交.易。
可是一年了，就是养一只狗，一盆草，一年，也习惯了，王越知道凌睿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
王越不想凌睿在丢弃他时，感到和自己当初一样的任何一丝愧疚。
6.
接下来的一个月，凌睿都忙得不可开交，他的手术一台接一台，研讨会一场接一场，等到终于忙完这一段，凌睿才头痛地发现自己与王越已经很久没有联系。
他听总结报告，在电脑后面一心二用地翻通讯记录。没有电话，最后一条短信消息停留在上个月五号。凌睿迷惑地眯起眼睛，他回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一起吃晚饭，家里很干净，格外干净。凌睿终于惊觉原来是因为属于王越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了。茶几上的破水杯，托盘里的电动车钥匙，门口鞋架上的的塑料拖鞋，全都不在他们原本的位置上，他那天累昏了头，竟然没有察觉。
凌睿额头的青筋开始跳，胃里火烧火燎。也许是脸色太冷，气压太低，同组的人以为他对这段论述有意见，停下来问。凌睿才发觉自己失态，抬头虚情假意但礼貌地笑笑，摆摆手请大家继续。
凌睿在心里咬牙切齿，他想，王越，真厉害，我这辈子没被人这么耍过。
7.
深圳上面的那一块天好像漏了，整一个月，阴雨连绵。
王越有旧伤的腿跟着疼了一个月，但还是要硬着头皮出去上工。他在出租屋漏水的地方都摆了桶接，告诉王超满了就要倒掉，王超以为是游戏，拍手说好。
风急雨重，新手司机第一次雨天上路，没能看清后视镜，转弯时将后方驶来的电动车撞倒在地。
王越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再遇到车祸，他以为自己已经把一个人一辈子里“遭遇车祸”的可能性早早用光了，可不亲身经历，不知道命运还能一低再低，跌破谷底，跌进深渊。
头盔老旧的带子断了，撞击之下飞出去滚在水坑里，雨衣也烂了，冰凉的雨水往衣领里灌。对面的女司机下车看了看王越后就怕得一直在打电话，那边好像是安慰了几句，女孩哭出声来：“我害怕，你快来。”
王越没人可以找，雨水冲刷着伤口，他手上没力气，奋力眨眼希望能将睫毛上的血水抖掉。他等交警，浑身疼，便希望能等到个医生，又不希望是120，没有医保，一切都太贵了，比他的命还贵。
结果雨突然停了，凌越在他身边，撑着伞半跪下来，王越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他以为做梦，凌睿跟个神仙一样冷静完美，可神仙流眼泪吗？
凌睿来找人，以为这种天气王越不会出门。因着王越职业的缘故，他连路上的黄衣服都要多看两眼。但透过雨幕和血色，看清王越脸的那一刻，他又无比希望自己看错了，或是干脆看不见才好。
凌睿把自己干燥清洁的风衣盖在王越身上，打了120，他把王越抱在怀中试图温暖他，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冒雨看热闹，讨论，指指点点。
王越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慌张得结巴：“凌睿，凌睿，你，你放开我，好多人看。”
凌睿虚弱地笑，他想我怕什么，我有的都是些什么啊，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他低头吻王越冰凉的额头：“没事，就让他们看。”
8.
三天后王越出院，凌睿终于再次来到了王越的出租屋。
他有点洁癖，通常都是王越去他那里，当初他们在一起后，凌睿也提议过让王越退掉原来的房子，搬来和自己一起住，王越笑笑，并没有接话。
凌睿扶他路过交错的电线，滴水的衣物，墙皮脱落，贫穷与卑微在这里化出了实体。王越还留着这间破败阴冷的出租屋，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凌睿的心血来潮就会过去，他们都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只是有人有得选，有人没有，那么至少不能没有退路。
从泥地里拔足上岸后就行了吗？那些泥水粘连在裤脚鞋底，走到哪里，都踩下一个潮湿肮脏的脚印。
一开门，王超便冲上来打凌睿。凌睿被一个傻子打懵了，王超明明原来挺喜欢他的，王越住院这几天，也是凌睿找人照顾他，怎么现在还不识好歹起来。
王超努力地要把王越拉到自己身后护住，他大张着嘴，含混地呜呜大叫：“你坏人！弟！不哭！”
凌睿一愣：“他哭了？”
王超突然不受他弟控制，他回忆着：“做梦，哭，喊……喊凌睿。”他警惕而愤怒地盯着对面那张漂亮却崩溃的脸，他确信：“你是凌睿。”
王越艰难地将王超安抚到入睡，才从卧室走到小客厅里解释：“凌睿，我没有和你生气，你做的很好了，非常好。”
“我就是再没文化没良心，我都不能对你有气。”
“我就是不想你为难。”
凌睿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苍白凛冽，了无生气，他瘦得太快了，王越猜不透他的心情。他们在一起，没有他和美林那种为了生计的争吵，只有他单方面的煎熬和担忧。几十年过下来，王越身无长物，唯有很多的自知之明，他不想凌睿赶他，凌睿不做不体面的事。
“这一个月我也想好了，以后如果你有需求，我们还是可以……”王越窘迫到抓自己杂乱的头发，他逼自己继续：“你想见我了，就来找我，或者打电话我过去找你也行。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我只会永远感激你。”
王越还想说：凌睿，你可真好。长得好看，能力强，面冷心热，世上怎么有你这么好的人，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的。
我也挺喜欢你的，你会不会觉得烦。
我扔了我哥会愧疚，可是你扔了我没关系，你没义务。
但不能说，说多了，就显得痴心妄想，显得博取同情，他已经如此卑微贫穷，便不能再有其他缺点。
凌睿怔愣地听着，怎么会这样，一切怎么会错成这样，他闭起眼来，咬牙道：“结婚！”
“啊？”王越没懂。
“我们去结婚，公证，立遗嘱，随便什么都行，把我们一辈子拴在一起。”
“小越，我……”凌睿慌乱，第一次上手术台他都没这么慌张过，坦诚剖白实在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我没太和你这样的人相处过，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自在点，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我没有让你感觉到是不是，对不起，我要怎么才能让你感觉到。”
“小越，你得在我身边。你别把我当什么善人，我根本都不是好人，我不能没有你。”
医者不自医，何况外科在附院从来高消化科一等，凌睿痛得弯腰，他需要一个人来救他，治愈他，他的内里已经枯死，剖开这层皮囊，里面一定已经烂到流.血.水。
凌睿整个人蜷缩着倒下去，王越赶忙扶住他。
王越身上的味道跟着扑面而来。肥皂，草汁，太阳，消毒液，药，汗水——生命力的味道。
凌睿鼻腔发涩，他哽咽：“小越，我胃疼。”
9.
直到倒在王越怀里这一刻，凌睿仍然不明白他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分开，又为什么轻易和好。
人是会被后天经历的事情、遇见的人、生长的环境所塑造的，凌睿和王越中间，不止是上位者和普通人的壁垒，还隔了一道普通人和底层人之间，苦难的鸿沟。
他们根本没法灵魂共颤互相理解，只能去试，错了就再来，试到头破血流，不找到正确的相处方式则不死不休。
早几年念书的时候，凌睿的同学私下说他是软件学院搞出来的试验品AI，因为长得太好，手又稳，在要么秃要么油的医学院男医师们之中，如同神仙下凡体验生活。
可他真的只是人，都是人，他和王越，本质是相同的。
王越凭什么不能离开他，就凭他没自己有钱，没自己学历高？时代变了，恋爱自由，王越再潦倒也有选择的权利，搞不好不是别人说的王越高攀，而是他凌睿不配。
当时分手的时候，鹿方宁已经对他失望至极。她探究地看他，像看一个研究命题，终于看到恍然大悟，女人总结他们那一年的试验——凌睿，你好像没有心啊。
王越是不是哭了，模模糊糊感觉有水滴掉在背后，生活把王越压在重担之下，挤出大量的水分，变成血，变成汗，变成泪。王超在卧室打鼾，廉租房隔音不好，隔壁拉开风扇开始炒菜。
凌睿把王越支离痛苦的骨紧紧地抱在怀中。
这是他的心。凌睿想，我怎么会没有心呢，我已经找到我的心了。一个有心的人救了我，让我也跟着生出一颗心来。
10.
八个月后王越赚到了第一笔钱，他给一部音乐剧动画配音，在里面唱歌、讲童话故事，负责人对他标准的普通话发音和与生俱来的语言天赋表示惊讶。
王越以前在后厨吃剩饭，所有东西都只有一个味道，是糖精，咸盐，浓芡勾兑在一起的滋味，吃饱就行。
他就决定用这笔钱先请他哥和凌睿吃饭。
那天凌睿撂下电话去见鹿方宁，事业型女强人离开他后过的更好，商业版图跨界扩展到了最好赚钱的培训机构。凌睿站在窗边被人戳着胸口调侃，还是给王越要了一个机会，他说：“你去学点东西，一技傍身，心里就会有底。”
告诉王越的时候，王越有点愣，一直盯着那家公司的名字看。凌睿已经习惯了他时时刻刻不知缘由的卡壳，他问王越想学什么？不要太难，学点感兴趣，擅长的。
那是王越第一次主动吻他，从前他们亲.近一会，王越都搞得像祭祀，要沐浴更衣，刷牙洗脸，把自己干净地奉.献到凌睿面前。那天王越好像刚吃了什么甜食，午饭的糖饼吗？还是刚分吃的冰淇淋？总之凌睿尝到一股暖烘烘的甜味。
王越惨了几十年，突然转运，他想笑，不敢笑得太大声，命运曾经以实际行动告诉他苦难都是不讲道理的。他怕笑得太开心，惊醒了暂时沉睡的那一半厄运。
他只能借着和他哥玩的时候笑一会儿。小火车轰隆隆穿过他们刚刚用餐巾搭的门洞，王超兴奋地吼叫，王越也第一次觉得确实挺有意思，车不知道往哪开，但终点不重要，过程重要。他跟着笑，接过火车头送到半空中，王超扭着手臂来抓，王越逗他：“飞喽！”
凌睿刚从医院脱下白大褂赶来，手术成功，他姑且容忍自己一身血.腥.气。服务员引导他走到包厢前，一推门，正看见这一幕。
王越的眼睛从来都很亮，现在笑得畅快，晒黑的脸也跟着被点亮。他真的非常，非常令人心动。
所有人都想当美丽的花，可这世界却没有那么多的温室提供。不如做野草了，从没开出过绚烂的颜色，从没被爱，所以也就不怕枯萎，不怕失落。
挺好的，这样活一辈子，也挺好的，总要先接受，再改变。
凌睿喊他：“小越。”
王越寻声转过头来，迎着光，对他笑得眉眼弯弯。
凌睿就想，此时应该有背景乐，有逐渐拉远的长镜头，有片尾字幕缓缓上滑。告诉所有人，本片已经结束，是这段苦难悲剧散场的时候了。
故事就停在这里，但他们都往未来去。
【凌睿X王越】茶梗02
《茶梗02》
——————————
王越躲在奶茶店的阴凉处查询市二医院的医生坐诊时间。
外科—凌睿—周三周四上午、周天下午。
王越切回手机主屏幕，核对了下日期。
今日是星期天。
他转头再次叮嘱奶茶店小哥：“我的奶茶给我封好一点，别洒出来了。”
对方很是稀奇的起哄：“今天不蹭开水改喝奶茶，消费升级了？”
说罢，从后厨提出来两个包装袋。
一个贴着打印的外卖单据，一个稍小一些，封口处系了个蝴蝶结。
王越看到那个蝴蝶结，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奶茶店小哥擦着桌子笑：“祝你顺利啊。”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是...
《茶梗02》
——————————
王越躲在奶茶店的阴凉处查询市二医院的医生坐诊时间。
外科—凌睿—周三周四上午、周天下午。
王越切回手机主屏幕，核对了下日期。
今日是星期天。
他转头再次叮嘱奶茶店小哥：“我的奶茶给我封好一点，别洒出来了。”
对方很是稀奇的起哄：“今天不蹭开水改喝奶茶，消费升级了？”
说罢，从后厨提出来两个包装袋。
一个贴着打印的外卖单据，一个稍小一些，封口处系了个蝴蝶结。
王越看到那个蝴蝶结，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奶茶店小哥擦着桌子笑：“祝你顺利啊。”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是玄妙，萍水相逢可成莫逆之交，结发夫妻也可劳燕分飞。在人情淡薄的社会中，陌生个体的相互链接有时只需要一丝善意。王越常听人半是遗憾半是同情地讲他命苦。但王越认为，能吃饱穿暖，何来命苦之说呢，不过就是比别人多付出些力气而已。更何况还有些好心人愿意帮他，比如给他灌热水的商家，比如买菜打折的阿婆，再比如——凌睿医生和他带的实习生。
从前王越是很讨厌医院的，每次踏进人潮密集的白色牢笼，就意味着王超又犯病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漫长琐碎的就诊流程，以及流水般消耗出去的银行卡余额。但不知从哪天开始，他竟然盼望起了来自市二医院外科诊室的订单。
他送餐到达时一般是午休时间，若是实习生在，便会出来取。若是她不在，王越就敲门进去。轮上凌睿值班，他进诊室便能看见靠在病床上或是椅子上半寐的医生。
见王越来，凌睿会抬头，泛起一个轻微弧度的笑来。
在这个订单结束到下个送餐开始的短暂时间里，两个人会进行一些简单的交谈。
凌睿问：“吃过饭了吗？”
王越回答：“吃过了。”
然后凌睿便会说：“注意休息，路上小心。”
绿灯亮起，电瓶车的电量轰足窜出去，已到了五月上旬，初夏的风带着些许热度扬起王越的头发。他的眼睛分外明亮，轻快得如同胁下生双翼，带着莫名的期待，飞向充满疾病与哀伤的地方。
刚从直升电梯出来，吵闹声便灌进耳朵里。
大汉堵在凌睿的诊室门口，大声叫骂：“庸医！你把我妈给治死了怎么说！赔钱！”
实习生再次辩解：“先生，您母亲上手术台之前就已经不行了，和凌医生没有关系。”
大汉双目怒睁扑过去扯凌睿的衣领：“我只知道从手术室出来人没了！”
凌睿冷静的很，既没辩解也没挣扎，任凭对方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老练的护士已经下楼叫保安了。凌睿轻描淡写的扫了大汉一眼，竟扫得那大汉生出一阵心虚。
“先生，我们理解你的心情，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可以吗？”实习生好言婉求。
大汉本就不是来要理的，是来要钱的，劝解全当耳边风。
凌睿终于开了口：“小孙，你去休息室。”
实习生知道凌睿怕自己出事，心不甘情不愿的红着眼睛跑去喊人来帮忙。
闹腾了半响都没招医生搭理，心里的无名火熊熊燃烧起来。大汉嘴里喝到：“你他妈这是什么态度！”说罢拳头就往凌睿脸上砸。
王越从人群里挤出来，将凌睿扯开。凌睿与他对上眼，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见王越被狠狠踹翻。他手里头拎了个纸袋子，此刻“哐当”砸在地上，甜腻的液体洒了一地。
王越着急的去拣那袋子，大汉又要扑上来打他。
王越的体型与大汉相差并不大，而且常年做体力活儿，想要反抗是容易的事情。
但王越没有还手，差点又硬生生的受了一拳。
预想当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王越抬起头:“......凌医生？”
挡在他前面的凌睿回过头来：“没事儿吧？”
王越摇摇头，扶着墙站了起来。
大汉的手腕被凌睿擒在手里，面目憋得通红，动弹不得。
他原本以为这个医生看起来斯文应该是个不禁打的，谁知道力气居然这么大，而且还会使巧劲儿。
“散开散开，都散开！别看了！
实习生从消防通道跑出来，边跑边喊：“保安来啦！保安来啦！”
-
医闹这种事情凌睿经历了很多，看得更多，早已经习以为常。
这种情况下，你说得多是错，说得少也是错。人的表达注定了被误解的宿命，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王越是在这流程当中出的意外，凌睿不知是该感谢他好，还是该心疼他遭这无谓的罪。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声叹息，慢悠悠从喉咙里冒出来。
王越靠在墙上，低头盯着脚尖，听见凌睿的叹气，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为什么不还手”凌睿问。
王越过了好一会儿才闷甚闷气的回答：“......我怕他找你麻烦。我看新闻里，医生要是打了病人，会被告的，还会被开除。”
凌睿蹲下，扯开黏在一起的牛皮纸袋，奶茶杯体已经变形了，其中内容还剩下三分之一：“过来送外卖？谁的？”
王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一种后悔和烦恼的情绪显露在他的眼眸里：“不是送外卖......就是，送外卖......然后，多了杯奶茶......”
聪明如凌睿，怎会听不明白他的前言不搭后语。
他伸手将摔得畸形的杯子拿出来，丝毫不管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手指和手腕往下流，甜腻腻黏糊糊的留下痕迹。
凌睿说：“看着我。”
王越有些别扭抬头，凌睿飞快的喝了一口奶茶，接着歪头笑起来：“谢谢。”
有些难堪和堵塞的东西瞬间从胸口飞了出去。
王越又觉得轻快起来，他甚至和凌睿解释，这杯奶茶是他守着店长做出来的，比公式化的比例调整了几分，云云。他讲得开心，毫无察觉自己被凌睿牵着手腕，转移到了病床上。
天气预告今日最高气温二十七摄氏度。
诊室的空调开得很低，刚打开门闹了一通，冷气跑掉了不少，但还是足够让王越脱掉上衣之后打了个冷颤。
连续两次在非正常情况下躺上外科诊断床，王越还有些混乱。但凌睿惯性的命令语气让他不得不照做。王越的体型很好，肌肉恰到好处的附在他比例优秀的骨架上，那些不被阳光照射的皮肤显得异常白净。凌睿的眼神如同一把手术刀，从王越的脖颈开始，一寸一寸向下刮。
上等人爱品格，下等人爱肉体。
王越如同一块生机而肥沃土地，淳朴的容纳外物在他身上自由生长。精致利己主义者费尽苦心才能得到“包容”“共情”“纯真”的边料作为炫耀资本，王越却天生就拥有。他毫无自知又肆无忌惮地在凌睿面前展示着自己的吸引力，震得凌睿冷漠坚硬的躯壳不可自控地裂出缝隙。
至于肉体——
凌睿自认只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俗人。
他的手在王越突然收窄的腰线上停留时间过长，逼得王越不得不扭过身来表达自己的疑惑。
王越还未开口，便听得凌睿说：“有女朋友吗？”
医生的嗓音不知为何变得很低，压抑出一股令人腹痒的磁性。
王越说：“没有。”
凌睿取来了消肿止痛的紫苏膏，在掌心揉化之后敷在他腰上淤青处。王越猛地一颤，喉头泻出一丝呻吟来。灯下，凌睿的眼神似一只锋利的鹰，压抑着原始欲望等待着毫不知情的猎物。王越趴着，头发翘起来几根。在不被察觉的视线死角，凌睿的情绪随着手上的动作宣泄得越加肆无忌惮。
在送外卖之前，王越还干过其它活儿，送水，扛煤气罐，货车司机。
每一项都容易磕磕碰碰，带上些伤。他也给自己上过药，或是让别人帮助他使用过。
但是从未有过这种火辣辣的感觉。
王越猜测是外科诊室的膏药配方和外头的不一样，否则怎会让他觉得又痛又麻又热。
他下意识的拱起身体逃避这种难耐，又被凌睿的手掌摁了回去。
“乖点儿”凌睿的声音拖长，惩罚般在王越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凌......凌医生”王越慌慌张张的坐起来。
凌睿也不恼，扯了张纸慢条斯理的擦去掌上指尖残留的药膏，鼻子里哼出个应答：“恩？”
王越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凌睿挑了下眉，他能有什么事情，拦人的是实习生，被打的是王越，抓人的是保安。凌睿作为当事人，从头到尾隔岸观火干干净净。
能有什么事。
却见王越伸出手，带着安抚性拍在他的手臂上，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感同身受的难过：“你很努力的在救你的病人，病人没有救回来，你一定也很难过，在怪自己。病人的家属不体谅你，还来找你的麻烦，否定你所有的努力，说你是杀人犯......”
王越吸溜了一下鼻子：“凌医生，这不是你的错。你很好的，你是个很优秀的医生。”
王越说：“别难过。”
凌睿身体里自如运行了多年的处理器突然卡顿下来。
他自认已经看穿了这个行业的纠葛，那些横在生死之间的金钱利益、爱恨情仇。
他独自穿过暴风眼多次，旁观者都赞他沉着冷静，就好似他本身就是一块天赋异禀的石头。次数多了，连凌睿也潜移默化认为的确如此。
现在有个人突然停下来告诉他，用那双诚恳的眼睛注释着他，安慰他。
说：“我知道你很难，你别难过。”
凌睿忍不住要拉出他们的生命线来比一比，到底老天是对谁不公，是谁背负了无法言说的命运。过度承受苦处的人为何要来怜悯社会的既得利益者。
凌睿睿智的头脑思考着，然后心脏却遵守本能发酸，他甚至能感觉到眼眶里冒了些湿润的东西出来，让他看不清楚王越的脸。
王越有些手足无措的靠近凌睿，试探着伸出手，揽住他，像哄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背。
在这个初夏的午后，在这个并不浪漫的场所。
有个人抱着凌睿，告诉他：“别难过”。
“我这半生，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本以为阿湘……可阿湘也没了，那时候你一直不醒，我没有大巫那么笃定……”
【出自原著周子舒拔钉昏迷的三个月，温客行衣不解带候在床边，周子舒是温客行的光，将他拉出地狱，温客行也是周子舒的光，给他活下去的力量。】
BGM：半生你我
“我这半生，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本以为阿湘……可阿湘也没了，那时候你一直不醒，我没有大巫那么笃定……”
【出自原著周子舒拔钉昏迷的三个月，温客行衣不解带候在床边，周子舒是温客行的光，将他拉出地狱，温客行也是周子舒的光，给他活下去的力量。】
BGM：半生你我
【俊哲/RPS】记号（10k一发完）
是一个 分手后lp退圈没了音讯 几年后jz到云南一个小镇拍戏两人再次相遇 的故事 俗是俗了点儿 就是想让jz也做一次lp的光
（❶破镜重圆 半现背❷本文有伤病梗 虐受 勿深究勿上升真人现实 注意这篇也是虐受‼️）
「龚俊看出张哲瀚突然收敛了几分的情绪，以为自己猜对了，其实他不懂，人看人不会流眼泪，看太阳才会。」
1
当初张哲瀚刚淡出人们视野的时候，赶上月底冲业绩，营销号还会编几个瓜，后来连瓜主们都懒得再编下去，张哲瀚这三个字就彻底在圈子里落了灰。
娱乐圈真的是个挺魔幻的地方，一个...
是一个 分手后lp退圈没了音讯 几年后jz到云南一个小镇拍戏两人再次相遇 的故事 俗是俗了点儿 就是想让jz也做一次lp的光
（❶破镜重圆 半现背❷本文有伤病梗 虐受 勿深究勿上升真人现实 注意这篇也是虐受‼️）
「龚俊看出张哲瀚突然收敛了几分的情绪，以为自己猜对了，其实他不懂，人看人不会流眼泪，看太阳才会。」
1
当初张哲瀚刚淡出人们视野的时候，赶上月底冲业绩，营销号还会编几个瓜，后来连瓜主们都懒得再编下去，张哲瀚这三个字就彻底在圈子里落了灰。
娱乐圈真的是个挺魔幻的地方，一个人火的时候好比众星捧月，两三年没有曝光没了热度，就成了压进地里裹满灰的砖头，可能硌着脚都没人乐意扒拉一眼。
但是龚俊总扒拉。
这三年，他想起来就把张哲瀚的微博从头到尾扒拉一遍。
龚俊还总爱拿小号在张哲瀚三年前发的最后一条微博底下留言回复，絮絮叨叨的，类似「四川辣椒就是比江西辣椒辣」「我新电影上了你看了没」「票房这么好都不带祝贺我一下的」「你那部存货终于播完了，我熬了个通宵看完的，说实话，我还是觉得你长头发更好看」「突然想起来那次去云南找你的飞机上，我用了最后一片五百多的面膜，tmd还浪费了」……总之什么屁话都说过，像个得不到爱豆关注怨念颇深的毒唯。有一回忘了切号，用大号刷了一次评论，然后#龚俊留评疑对张哲瀚余情未了#的词条就在热搜榜上挂了整整一个礼拜。
说实话，三年前张哲瀚提分手的时候，龚俊根本没多想，他当时就是觉得，这人分手挺会挑时间的。
张哲瀚那时候刚从北海杀青回来不到一个礼拜，之前该两人一起跑的宣传都跑完了，该上的通告也都上过了，《山河令》播出后的那股热浪也渐渐平息，这个时间点，以机会难得事业为重无缝进组全身心投入角色为由提分手，让同在行业里摸爬滚打多年的另一个人根本无从拒绝。
不过龚俊也一时头脑发热过，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他就直接查了通告去现场蹲人，还是张哲瀚那个总跟行程的发小打电话来告诉他的，说张哲瀚行程都取消了，人一早就打包行李飞国外为新戏特训去了，龚俊再问，那边就一句话，项目签了保密协议，后来干脆也不接他电话了。
估计再投胎个八百回这傻狗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说了句分手，一个大活人就能在他视线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龚俊那阵子就不信邪，他给那几个明知道打不通的号码打过无数次电话，也跟各路身份的人打听过张哲瀚的消息，甚至因为一个小道消息就飞去云南找人。查得到组讯在云南有取景的剧组就那么几个，他挨个找过去，连张哲瀚的影子都没见着，跟个傻子似的。
起初龚俊还有些窝火，后来慢慢就开始心虚——万一那人就是想专心拍戏，就是诚心要躲他的呢。
其实这姓龚的还真有几分像鸵鸟，谁说的来着，一点儿错都没有。
2
云南的白日里总是碧空如洗，太阳却也总是过分毒辣，龚俊是第二次来了，在户外待久了还是觉得睁不开眼睛。在三张反光板里拍完一场戏，眯着眼流满面地进了遮阳棚。
剧组在云南取景的戏份不重，带的人少，负责补妆的工作人员还在另一边没忙完，龚俊就默默贴着边站在一处不碍事的角落，闭着眼睛等着。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个人影凑到了跟前，他下意识抬眼去看，却因为眼睛还没有适应室内的光线，只隐约看出个轮廓。
“先擦一下眼睛吧。”来人说着把一张微凉的湿巾搁到了龚俊手上。
龚俊却在那一瞬间呼吸一滞，像被湿纸巾的温度烫着了似的，手指尖儿都颤了一下。
拍摄现场人声如沸，对讲机扩音器的声响混成一阵嗡鸣，那场被锐化过的兵荒马乱里，龚俊依旧精准又迅速分辨出了张哲瀚的声音。
就和这三年来时不时在他脑子里碾过的声音一样，如有实质，磨得龚俊眼眶发涨。
龚俊久久没有动作，大概是觉得这人眼泪糊成一片睁不开眼的样子实在让人看着难受，张哲瀚又把湿巾从龚俊手里拿了回来，好心地替他擦干了眼睛。
“能看清吗？要不叫组里医生来看看？”
张哲瀚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动作甚至说得上亲密，但龚俊就是感觉到了那三分理所应当的距离。
“不用，别……”龚俊想说哪儿也别去，伸了一只手出去，却没真的碰到对面的人，他把那张湿巾接回来捏在手里搓着，竭力把握着他原本没打算把握的分寸。
“好久不见，过得好吗？这么久了……那部戏还没拍完吗？”
“拍了一半，剧组出了点问题，暂时搁置了。”张哲瀚说。
“那怎么……”龚俊斟酌了一下措辞，“怎么没回来？”
张哲瀚像是没听出龚俊话里的意思，不以为意地回道：“这两年没遇见喜欢的本子，正好就陪陪家人，打打高尔夫，四处玩一玩，当给自己放假了。”
张哲瀚看起来确实和之前连轴转赶通告拍戏的时候不太一样，他此时的头发和当时拍完《山河令》的时候差不多长短，是没有刻意打理过的蓬松，左边的头发有些随意地别在耳后，散落几缕垂在额角和鬓边，就和他整个人的状态一样温然随性，随性到透出几分与光同尘似的淡薄。就连声音也是温温沉沉的，听不出情绪，不雀跃，也不疏离。
龚俊从前觉得张哲瀚这个人，眼睛里都透着执拗，好像一辈子都逃不脱自我纠缠，所以他没觉得张哲瀚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只是让他有些措不及防——这份淡薄让龚俊更找不到合适的情绪和由头去继续追问，沉默了许久，才把话头接上。
“阿姨身体挺好的吧？”
“挺好的，最近迷上插花，都不跟我出来玩了。”
“那你来这儿是？”龚俊指了指棚子。
“哦，我有个朋友在你们组，我刚好来滇池，就来探个班。”
龚俊突然感觉耳朵被硌了一下，却没来得及捋清楚那是什么，就被副导演扩音器里的声音打断了。
“是不是叫你了？”张哲瀚回头看了棚外一眼，让出了通道，“你去忙吧，别耽误拍摄，我也去找找我朋友。”
最后龚俊从张哲瀚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面前这双熟悉的眼睛，扯出一个类似自嘲的笑来，明明居高临下，却仿佛时刻准备降心相从。
他说：“哲瀚，我又不是块狗皮膏药，其实你不用躲着我。”
3
凌晨，窄巷子里一间小酒吧停了布鲁斯准备打烊的凌晨。
男人独自在吧台边坐了一晚上，林林总总才喝了不到一瓶洋酒，此刻却醉得像是在酒缸泡了一宿，坐在高脚凳子上，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嘴巴里还振振有词。
吧台里的小酒保认不得太多明星，只想赶紧打烊下班，他看了看时间，凑过来刚要张口轰人，男人便识相地递过了账单夹。
“可以支付宝吗？”吐字还算清楚，但双眼已经被酒精撞得有些睁不利索。
“不好意思先生，本店不支持移动支付。”
“嗷……能用微信吗？”
“不能先生，本店不支持一切移动支付，您可以现金或刷卡。”
“嗷……那……可以支付宝吗？”
“……”
围成圆形的吧台，中间立着个酒柜，小酒保一边翻白眼一边绕到酒柜另一边，敲敲台面：“老板，有个醉鬼没带钱，估计得赊账了。”
从未开通过移动支付的酒吧老板此刻正对着电脑，认真准备着明天晚上的歌单，头也没回地随口应付道：“他手机里有钱吗？让他先付到你那儿。”
过了一会儿，小酒保去而复返，哭丧着个脸回报：“那醉鬼彻底喝大了，手机也没电了，我们怎么办，老板？”
大度的张老板把员工放回了家，又赶紧把手头的事情收了尾，他不是第一次解决在店里落单的醉鬼，估么着一会儿又是一场硬仗，于是从抽屉里翻出个皮筋，绑完头发，又摁了摁左膝，活动了一下左腿，才从吧台里走出来。
醉鬼倒没有不省人事，此时正歪坐在高脚凳上，俯着上身，整个左脸贴着台面，后背弯成一个看着就让人难受的弧度，以至于张哲瀚走近的时候不自觉皱了下眉头。
其实他那天见完朋友从剧组回来就托人查了龚俊在滇池的住处，离他的酒吧不远，张哲瀚还想过要不要去别处躲几天，最后还是犯了懒。
该着他不让他安生。
面前人站的角度刚好挡住了唯一的光源，龚俊挣扎着撑开了眼皮，歪着脑袋，有些不满地盯着头顶的罪魁祸首。
张哲瀚拿手指轻轻戳了戳他微微皱起的眉心：“好心让你赊我的账，你哪里来的这么多不满？”
龚俊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一错不错地望着他，就在张哲瀚以为他又要睡过去的时候，龚俊突然猛地站起来，倾身压到了他身上。张哲瀚左腿来不及收力，左膝吃痛，整个人被龚俊带得往后错了半步，手却是条件反射般地稳稳托住了面前的身体。好在，身旁就是吧台，两个人不至于一起栽到地上。
几秒钟的功夫，张哲瀚的额角已经浮起一层冷汗，神色都有些扭曲，他靠着吧台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换了个不压迫左腿的姿势托着龚俊。
“龚俊，你站好，我撑不住你。”张哲瀚声音有些不稳，却依旧温温的，并不急切，像是怕吓着人似的。
怀里的醉鬼把身子撤开一些，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迷茫。
张哲瀚有些无奈，却还是好脾气地解释：“我左腿有旧伤，你知道的。它最近不太舒服，所以不太能受力，现在一条腿撑不住你，你起来，自己站好，好不好？”
醉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次坐回座位上，退而求其次地抬起手，一把揽过了张哲瀚的腰，不由分说地把人圈在了怀里，整颗脑袋顺势埋在张哲瀚胸前。
“我去你拍广告的地方找过你……”龚俊的声音不大，带着酒后特有的黏糊糊的语调，不知到底是醉着还是醒了。
张哲瀚不打算跟个醉鬼装蒜：“我知道，他们跟我说了。”
“我还来云南……找过你……”
“嗯，你还用掉了最后一片五百多块面膜。”龚俊给他微博的每一条留言张哲瀚都看过。
“我给你打过好多电话……”
“嗯。”
“还跟站姐打听过你的消息……”
“嗯……”张哲瀚想笑，却没忍心笑。
龚俊就这么一句句念叨着，张哲瀚也一句句地应着，大概是终于有些累了，龚俊停了一会儿，重重地呼吸着。
刚才被挫那一下，左膝的痛感实在有些难以忽略，张哲瀚其实是想坐一会儿来着，但是最近的凳子也有点远，所以他还是没动，就任身前的人这么死死地搂着。
良久，龚俊从张哲瀚身前慢慢抬起头，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眼睫间有些湿漉漉的，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此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问他：“那你知不知道我还喜欢你……知不知道……我有点儿想你……”
张哲瀚低头看着龚俊，突然觉得胸腔里哪个位置有点儿疼，疼得他眼前都模糊了一下。
张哲瀚想错开眼神，却又有些舍不得，于是只能挨着。
他还喜欢他，他知道啊，他当然知道。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不喜欢太难了。
张哲瀚把龚俊拖回家的路上，这醉鬼搂着人脖子又开始絮叨，嘴巴一刻都没有停。
“……我还给我拍的那个电影唱主题曲了！”说着突然正了正神色，一脸审视地回过头，努力捋直了舌头问张哲瀚，“你觉得我唱歌进步了吗？”
“进步了，真的。”张哲瀚一脸真诚。
没想到这醉鬼蹬鼻子上脸，伸过手来，弯起一根手指轻轻松松扯掉了张哲瀚绑头发的皮筋，还对着张哲瀚散落到他脸上的头发吹了口气，酒意带着几分调戏吹到张哲瀚脸上。
就听这醉鬼大言不惭地问道：“那……我是你爱豆吗？”
张哲瀚气得想笑，却认命似的空出一只手，拢了拢龚俊身上的外套。
“你是我祖宗。”
4
张哲瀚在云南的房子是个二层小楼，带个小院儿，离滇池有名的景区不远，但是游客一般逛不到这儿。
其实三年前他刚来云南的时候，这房子是租的，租了一年，突然跟房主说要买下来，房主看着合同上的价钱，犹豫了大概零点三秒，就签字盖章了。
张哲瀚原本也不是爱养花养草的性子，但是这么大个房子，不安置点儿活物，还真显得怪冷情的，所以他才操持起了这项手艺。
早上龚俊从一楼主卧出来的时候，张哲瀚正在阳台上浇花，他一眼认出了张哲瀚的背影，接着迅速打量了一下整幢房子，显然有点儿诧异。
“你……我……这是哪儿啊？”龚俊的记忆就止于昨天喝的第四杯酒。
张哲瀚随便扯了个谎，说是昨晚去酒吧喝酒，恰巧碰见，看他醉得不省人事就好心捎了回来，至于房子，张哲瀚的说法是，来旅游，临时租的。
龚俊刚起床，呼吸里都还是酒气，脑子还有点儿发木，张哲瀚说什么他就信了，也不觉得租客轻车熟路地替房子主人浇花施肥有什么不对。
张哲瀚见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问到：“今天没你的戏吧？要不再去睡会儿？”
龚俊摇摇头，挠了挠脖子：“那个……有吃的吗？”
张哲瀚简单做了个鸡蛋饼，还熬了个百合粥给龚俊醒酒。
两个长手长脚的人对坐在不大的餐桌前，膝盖快要顶着膝盖，阳光透过窗台绿植繁茂的叶子洒在灰蓝色的桌布上，还有桌布上龚俊干净又修长的手指上，满屋子都是涌动的暖意和，龚俊喝粥的声音。
龚俊吃得有滋有味儿，头都不抬。他打从前就有这个本事，老大个人了，总能开心得跟个孩子一样。
张哲瀚放任自己看着龚俊的头顶出神，嘴上便忍不住想逗他，他说：“你现在好歹也算半个顶流，能不能注意点儿形象？你粉丝知道你吃饭像饿死鬼投胎吗？”
龚俊从粥碗里抬起头，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张哲瀚在说什么，浑不在意地抹了把嘴，回嘴道：“怎么不知道？我有一阵儿还开过吃播呢，再说，我跟你注意什么形象，我哪儿你没见过？”
张哲瀚被龚俊噎住话，开始低下头搅和自己面前的粥。
“不喝别糟蹋，”龚俊说着把张哲瀚的粥碗夺过来，把粥全数倒进了自己碗里，“你这粥煮得真可以，偷偷练了？”
张哲瀚笑了一下：“什么叫偷偷，我光明正大练的好不好。”
三年，学个厨子大概都能出师了。
龚俊舀起一勺，却没继续往嘴边送，也没抬头，顿了一会儿才开口。
“这三年，你过得好吗？”
张哲瀚放在左腿上的手指动了一下，忽然感到一阵条件反射般的局促，连带左膝上的神经都跳了一下。
他昨天把自己的卧室让给龚俊了，客卧空调的暖风不太管用，大概夜里有些凉，打早上起来膝盖就不是很舒服，关节有些肿，微微胀痛着。
看来今早的太阳还是过分明媚了，以至于张哲瀚都快忘了这份不适，也差点忘了这错位脱节的三年时间。
张哲瀚给龚俊夹了一块蛋饼，又把碟子往龚俊跟前推了推，像是没有思考过的样子。
他说：“龚俊，我过得挺好的，别惦记了。”
好的坏的，都别惦记了。
其实张哲瀚是个挺自私的人，这三年，没人找得着他他就当没人找他，他不用去见他却能天天看见他，刚刚好不煎熬又刚刚好忘不掉，所以张哲瀚是打从心底里觉得，挺好的。
龚俊咽下最后一口粥：“可是我不好。”
不等张哲瀚反应，龚俊突然伸过脑袋，把脖子送到了人眼前：“你看，我在剧组安排的房子住得都起疹子了。”
张哲瀚下意识接话：“所以呢？”
“所以，你走之前，让我住你这儿呗？”
张哲瀚愣了一下，三年没见，他猜不透龚俊是个什么路数。
张哲瀚大概没听过，有个日本人说过，勾引的第一步是抛弃人性，然后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某只被雨淋湿的大狗此时正一边伸手挠着脖子上的疹子，一边眨着一双深邃又柔情的眼睛，默默等着对面的漂亮人类点头。
5
第二天龚俊是早上的戏，他早早就起来了，到另一间卧室门口晃了一圈，还是安分地转过身，去了阳台。大狗假装好心地替房子主人浇了花，其实是为了找点儿事做好压下那过分雀跃的心思。
临出门时，龚俊翻遍了所有衣服口袋和房子里目光所及之处，就是没找着手机，终是又走回了张哲瀚的房门前。
听见里面有动静，知道人起来了，龚俊象征性地敲了两下就推开了门。
“哲瀚，看见我的……”龚俊推开门就看见张哲瀚坐在地上，左腿的睡裤卷到了膝上，露出的膝关节处缠了几圈扎眼的蓝色绷带。
张哲瀚手里的另一条绷带正扯开一半，还没来得及往腿上贴，他抬眼看向门口的不速之客，眼神不自觉透出几分慌乱，但很快就被掩饰过去，手上也只是顿了一下便又接着扯绷带。
“怎么了？你刚想说什么？没说完。”
龚俊直接略过了这个问题：“你膝盖又不舒服了？”
“有一点儿，”张哲瀚耸了耸鼻子，“我这膝盖你又不是不知道，时好时坏的。”
龚俊刚蹲下来，张哲瀚便利索地缠完绷带放下了裤管，一边收拾手边的东西还不忘嘱咐龚俊：“要下雨了，出门带伞。”
之前一起拍《山河令》的时候，张哲瀚的嘴就比天气预报还准，龚俊还纳闷了好久，他是后来有一次刷微博的时候才知道的，张哲瀚膝盖受过伤，还不是小伤。
最后龚俊出门的时候倒是拿了伞，但是把正事儿忘在了脑后。
张哲瀚晒被子的时候抖出来一只手机，弯腰捡起来，按亮屏幕，盯着屏保上那吉利的四个大字，深深叹了口气。
他真是他祖宗，活祖宗。
张哲瀚的车前几天借给邻居出远门了，今天又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走出去老远都没打到车，好在片场离得不算很远，张哲瀚便干脆走了过去。
不过说句实话，他很久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了，刚才走在路上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停下来，感觉整条左腿都是麻的，髌骨处一跳一跳地发着胀，膝盖周围的肌肉都有些痉挛。
片场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张哲瀚前些天来探过班，轻车熟路，也不用人招呼，他跟几个迎面走过来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便打算去里面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一打眼便注意到了不远处导演监视器里的画面。
导演和演员到别处讲戏了，此时的监视器上正在循环回放之前拍过的一组镜头。
这是一部特种兵题材的片子，镜头里的男人眼角和额头都挂着未愈合的伤口，鼻梁和下巴染着没卸干净的伪装油彩，黑色的工字背心将腰身包裹成紧实有力的形状，迷彩裤的裤脚紧紧扎进军靴，踏出的每一步都稳健又坚定。
路过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孩儿身边，男人停下了脚步，抽了下裤腿慢慢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彩色包装纸裹着的糖果递到了女孩儿手里。男人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别扭又含蓄，面部线条甚至透着几分严肃。
剧本和镜头刻画了一个不苟言笑的军人，但张哲瀚却真真切切地捕捉到了男人眼底那一瞬间的柔软，恰逢其时，恰如其分。
他能看到那个军人走到他面前，坚硬却温暖，真实而具体。
就好像他也能看到那人身上闪着光，在镜头里永远最摄他心魄，最绚烂耀眼。
“你怎么来了？”龚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张哲瀚身旁。
他突然出声，张哲瀚不自觉往旁边错了半步，却重心不稳地晃了一下，龚俊眼疾手快地一把把人捞回来扶稳，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他的左腿，便直接伸手探上去，掌心下具是不规则的跳动，明显有些肌肉痉挛的迹象。
“路这么远，你走过来的？”龚俊看见张哲瀚脸颊的汗和他手里的手机，大概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就为了给我送个手机？”
“不……”张哲瀚推开了龚俊的手，却因为左腿突然受力一阵吃痛，紧抿着嘴唇才把那声痛哼吞回了喉咙里，闭着眼缓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不是很远。”
龚俊知道，张哲瀚倔起来，天王老子来了也白给，他不让人扶，那就是不让人扶。
龚俊松开了手，视线却没离开张哲瀚的腿：“我给你搬个椅子过来，你坐这等我一会儿，我马上结束。”
张哲瀚挑眉：“戏呢？不拍了？”
“您老这膝盖骨开过光，咋拍啊？”
张哲瀚顺着龚俊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棚外已经开始飘雨了，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还真停不了。
回去的时候，龚俊找剧组借了辆车。
刚上车，龚俊就看出张哲瀚眼眶泛红，刚才在监视器前龚俊就看出张哲瀚不对劲，只是那时候注意力都在他的膝盖上，没细琢磨。
“怎么还哭上了？”
“谁哭了？”张哲瀚装蒜。
“你自己照照，看看谁哭了。”说着把后视镜掰到了副驾的方向。
张哲瀚面子上挂不住，立刻又把镜子掰了回去：“你有病啊，好好开车行不行？”
龚俊嘿嘿地笑了两声：“三年不见，难道张老师是被我的演技折服了？”
张哲瀚扭头看向龚俊，被他傻呵呵的模样戳得心里一动，脸上的笑意便有些不自然，故意打岔道：“不是，我是想吃你手里的糖，叔叔还有吗？”
龚俊看出张哲瀚突然收敛了几分的情绪，以为自己猜对了，其实他不懂，人看人不会流眼泪，看太阳才会。
6
滇池的雨下得挺黏人的，好几天了，窗外还是淅淅沥沥的。
剧组户外的戏偏多，这几天算是半停工状态，龚俊于是都窝在张哲瀚的房子里没出门。
因为龚俊在，张哲瀚也去不了酒吧，小酒保从前天就在跟他抱怨辛苦，张老板在电话这头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嗓音。
“下了这么多天的雨，你老板膝盖疼得睡觉都成问题，体谅体谅吧年轻人，月底多发一块钱奖金给你。”
有气无力是装的，不过腿疼是真的。
张哲瀚经常半夜被疼醒，镇痛的药也不能总吃，就只能挨着，有时候疼得狠了，扯得腰背的神经都跟着抽痛，还会生理性地干呕。
不过和这破膝盖纠缠这么多年，张哲瀚倒也习惯了，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那么轻易地就被痛觉搅得心绪不宁。现在就算前一天晚上一宿没睡，张哲瀚第二天依旧可以按部就班做该做事。
听见电话那头一阵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回应，张老板这满意地挂了电话。
“你在打电话吗？是要出去了吗？”龚俊午觉睡得太久，揉着脖子从卧室走出来，眼神还打飘。
张哲瀚笑了一声：“天都黑了，我去哪儿啊？”
龚俊这才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眼时间：“都这么晚了啊，你吃饭了吗？”
张哲瀚摇头。
龚俊琢磨了一会儿，问：“想喝酒吗？”
张哲瀚皱着脸撤了下身子：“你又想吐脏我几件衣服？”
“不会了这次！”龚俊竖起五指，“保证不喝多，点到为止，你看咱都多久没一块儿喝酒了……”
没有一个漂亮人类能躲过大狗狗的粘人攻势，于是张哲瀚给龚俊手机发了个地址。
“就是你上次去过的那间酒吧，到那跟吧台里的酒保说，拿张哲瀚的酒，他就会给你了。”
龚俊自然不知道整个酒吧都是张哲瀚的，只以为是张哲瀚这几天去玩的时候存过酒。
张哲瀚已经跟小酒保打过招呼，小酒保认出龚俊就是那天的醉鬼还诧异了一下，不过也只是短暂地打量了一眼。吧台这离不开人，小酒保说酒瓶下面都有卡片标注，便给了酒库钥匙让龚俊自己去拿。
龚俊一边装酒一边纳闷，怎么这店这么随意，客人都能出入酒库，直到他看见了角落里那个轮椅。
这些天来张哲瀚隐约透露出来的局促和下意识的掩饰，还有那零星琐碎的被他忽略掉的片段，此刻都在脑子里串连成了一片，龚俊盯着那个角落，突然就有一种被什么东西劈到的感觉，身体都木了一下。
因为，那个轮椅甚至还没有落灰。
龚俊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向吧台里的酒保开口，他不求对面的人跟他说那人过得很好，但是，但是至少别跟他说，三年前张哲瀚腿伤复发做手术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我老板一看就是朋友很多的那种人，但是不知道他怎么做那么大的手术却谁也不说，就像生怕走漏了什么风声有人知道了一样，就连我都是他手术前在招聘网站上临时招来的。”
“来云南的头两年，他都在做复健，说自己有一次经验，轻车熟路。”
“酒吧是一年前才开的，他原本是想等能正常工作正常生活的时候，再回去演戏的，后来医生跟他说继续演戏确实会比较吃力，他为了以后长远打算，这才慢慢放下了。”
“我看你们挺熟的，你也是演员？你和我老板是拍戏认识的吗？……”
龚俊没再接话，道了句谢就拎着酒走了。他怕这小孩儿再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也怕张哲瀚等他太久。
7
龚俊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怎么淋成这样？不是带伞了吗？”张哲瀚把酒接过来放到地上，想去取浴巾却被人一把揽进了怀里。
龚俊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呼吸粗重，透着凉意。但是他的怀抱在那一刻是温暖的，起码张哲瀚这么觉得。张哲瀚不知道这人周身这份剧烈又深重的情绪来自何处，心底却莫名跟着一起颤动着，忍不住抬手回抱他。
感受到腰背上的力道，龚俊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整张脸都埋进了张哲瀚的颈窝。好像呼吸着这人身上的味道，才勉强可以正常呼吸。
龚俊开口，声音已经沙哑，染着浓重的鼻音：“所以当初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龚俊是从酒吧回来的，而唯一知道他的事的人就在那儿，所以张哲瀚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龚俊话里的当初，是什么。
既然这人知道了，张哲瀚也不打算再装糊涂，他强自定了定心神，一五一十地回道：“你当时正在组里拍戏，又是上升期，我能说什么呢？说让你去陪我去治病？还是说我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我……说不出口啊龚俊……”
其实刚才话一出口，龚俊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只是一想到张哲瀚离开他的这三年，龚俊心里就剜着疼，疼得他无所适从。
“我应该再努力找找的……”再努力找找，兴许三年前就找到了，“我应该再努力一点的……”
龚俊一遍遍重复着，那份懊丧夺着通红的眼眶溢出来，砸在张哲瀚肩窝上，把张哲瀚这些日子强撑出的平静燎成了一片废墟。
“够了，你已经够努力了……”张哲瀚心里软成一片，忍不住侧头贴近怀里的人。
他垫着脚，因为左腿不太能受力，所以不得不和面前这副身体靠得更紧以获得支撑。他亲吻他，动情又仔细，急切又慎重，吻他湿润的眼睫，吻他滚烫的泪珠，吻他冰凉的耳朵，吻他柔软的嘴唇。
这人明明攒了满肚子委屈还淋了雨回来，他应该生气的，他甚至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可他只是紧紧抱着他，怪自己没找着他。
好像故意要让做错事的人更心疼似的。
张哲瀚一下一下轻抚着龚俊的脊背，感受他呼吸里的颤动，他像哄孩子那样哄他：“你拍了那么多戏，无缝进组，全年无休，还要怎么努力？说出来怕你太得意，这三年，要是每天不看看你，我都不知道这一天怎么开始。”
龚俊是张哲瀚眼前那片黑压压的海平面里的一处灯塔，是死气沉沉的阴雨天里的一米阳光，是他当初精疲力尽的时候留在现实里的一个记号。
无论坠入多么幽深又崎岖的梦境，只要循着这个记号，就还能把那个完整的自己找回来。
等龚俊渐渐缓和了呼吸，张哲瀚才慢慢把人放开，他左腿站得有些僵了，龚俊感觉到张哲瀚有些勉强，就直接把他放到了椅子上，而后便蹲下来继续红着眼睛看他。
“我知道你不想听我道歉，我也不会为三年前道歉，只是……”张哲瀚一边说着一边撩起来左边的裤腿，露出受过伤的膝盖，他今天没绑髌骨带，那几次手术留下的疤就清清楚楚地烙在膝盖上面，参差又斑驳，就像他这三年时光，“只是要替我现在的身体跟你说句对不起，我没能养好它……”
龚俊盯着那个伤痕累累的膝盖，低下头轻轻用嘴唇贴了贴，然后抬起头说：“以后我替你养。”
张哲瀚放下了裤管：“那你好好养，我很娇气的。”
龚俊愣了一下才问：“张哲瀚，你刚刚在撒娇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是示弱，是投诚，是记号回收。
注：昆州，隋开皇四年 (584) 置，治所在益宁县(今云南昆明市西郊马街)。辖境约当今云南滇池周围的西北东三面。唐天宝后废。
（首先感谢这位甜心儿没日没夜的催更@烟鬼 然后大纲和中间部分都是酒后产物 可能会有狗屁不通的地方 但那就是我当下想要的他们 敲键盘的时候心里很满 所以没有改 有戳到你的话请给我心心手手和评论 评论真的是码字的动力啊啊啊啊 最后一句 我就是爱狗血别叫我停下来！！）
另一个段子👉🏻【俊哲/RPS】未晚（7k一发完） （是一个假如他去了他那场首唱会假如他听了他的「不说」假如花期未过假如流年未晚假如不清醒没错过的故事）
【俊哲/RPS】未晚（7k一发完）
是一个
假如他去了他那场首唱会
假如他听了他的「不说」
假如花期未过
假如流年未晚
假如不清醒没错过
的故事
（❶现背 时间线情节等勿深究 勿上升真人现实❷旧伤梗 虐受 千万看好了宝贝子们这篇是虐受‼️）
「其实张哲瀚心里门儿清，龚俊不是冷情也不是木讷，这人不过是把这辈子的清醒都用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1
《山河令》杀青那天，龚俊当面拒绝了张哲瀚的表白。
那天，化妆间里只有他们俩，龚俊也没说什么撕破脸的狠话，他只是把张哲瀚跟他表白的话反问了回去。
“你喜欢的是我吗？”龚俊叫了一声张老师，接着又半开玩...
是一个
假如他去了他那场首唱会
假如他听了他的「不说」
假如花期未过
假如流年未晚
假如不清醒没错过
的故事
（❶现背 时间线情节等勿深究 勿上升真人现实❷旧伤梗 虐受 千万看好了宝贝子们这篇是虐受‼️）
「其实张哲瀚心里门儿清，龚俊不是冷情也不是木讷，这人不过是把这辈子的清醒都用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1
《山河令》杀青那天，龚俊当面拒绝了张哲瀚的表白。
那天，化妆间里只有他们俩，龚俊也没说什么撕破脸的狠话，他只是把张哲瀚跟他表白的话反问了回去。
“你喜欢的是我吗？”龚俊叫了一声张老师，接着又半开玩笑似的跟了半句，“我不是温客行。”
言下之意，你喜欢的只是那个剧中人。
张哲瀚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有种被戳破了心思的窘然。因为直到昨天晚上，他都还在以这个恶俗的理由说服着自己，玩着自欺欺人的低劣把戏。
张哲瀚前些日子甚至写了首歌，把这段日子冠冕堂皇地混进他往复的经验里，企图以此当做论据来证明，龚俊没什么不一样。
结果显而易见，论证失败了。
龚俊见张哲瀚半天没说话，终于敛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
“我知道你现在的感觉，演员嘛，这种情况在所难免。”说着像个过来人一样伸过手来，隔着厚厚的戏服拍了拍张哲瀚的肩膀，“过一阵子就醒了，真的。”后面一句龚俊是看着镜子说的，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了。
怕气氛尴尬，杀青宴张哲瀚没去，所以直到坐上离开横店的飞机，他喉咙里都憋着一句可是。
可是……可是明明天天给他带苹果的也不是温客行。
2
张哲瀚今天有个运动品牌的双人广告拍摄，和龚俊一起的。
那天表白之后，两人都像根本没这回事儿一样，朋友圈照样互评互赞，微信也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插科打诨，只是张哲瀚让龚俊来他的首唱会，龚俊没来。
那首唱给他的「不说」，那人自然也没听到。
鲜花横幅倒是给足了排面，可是张哲瀚只从里面看见了两个字儿，疏远。
疏离的疏，渐行渐远的远。
这人曾经在那个人怀里哭，如今却连对着他笑都不乐意。
其实张哲瀚心里门儿清，龚俊不是冷情也不是木讷，这人不过是把这辈子的清醒都用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张哲瀚没再提过这档子事儿，死缠烂打未免太不知趣。
但是眼看着要再见面，那些被刻意压下的错落冗杂的心思又重新升腾起来，连带着拽出几分近乡情怯的诡秘情绪。
离开横店一个多月，如今猛的一回想，张哲瀚发现自己竟然忘了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龚俊的了。
是那人明明五音不全却偏偏总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他唱歌儿？
是明明被戏服捂得浑身是汗下了戏第一件事却是给他炖鸡汤？
是明明几乎滴酒不沾却在饭局上拼了命给他挡酒？
还是雷打不动每天往他手心放一个带着体温的青苹果？
“……不至于不至于……”张哲瀚恶寒地甩甩脑袋，他又不是什么纯情大闺女。
一旁的小助理适时地凑过脑袋：“瀚哥，你晕车了？”
“没有。”张哲瀚假装若无其事地看了眼时间，“让司机开快点，别迟到。”
拍摄有三个部分，两个单人的拍摄和采访是在两个摄影棚里，龚俊到的早一些，已经先去上妆了。
路过龚俊的化妆室，张哲瀚脚步停在门口，手里拎着两杯冰美式：“哟，难得啊，龚老师来这么早！”
张哲瀚早上洗完头发没吹，这会儿有些蓬松散乱地垂在颈间，额前有几缕刘海长的快要遮住眼睛，却遮不住他眼睛里显而易见的欣然雀跃。
龚俊正在上粉底，没回头，只抬了下手：“张老师来了，你的化妆间在隔壁。”
张哲瀚盯着龚俊后脑勺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暗了暗，而后便利索地把踏进屋子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
张哲瀚太了解龚俊，所以龚俊只说这半句就够了。
你的化妆间在隔壁——你该进的地方不是这儿。
张哲瀚进了自己化妆室的门，孩子气地把左手那杯加了糖浆的冰美式一饮而尽，被冰得僵住了后脖颈，一边拿手去扶一边气闷地爆了句粗口。
他奶奶个腿儿的，怎么的，怕他缠上他？
拍摄还算顺利，龚俊结束单人拍摄和采访，换好衣服过来的时候，张哲瀚也只剩最后一套衣服。
背景布上铺了一层纯白色的镁粉，摄影师要求动感和力道，张哲瀚就配合着摄影师一遍遍试动作，跨步摸高踢腿，每一次都能从地上溅起一层白雾，摄影师似乎还觉得差强人意。
龚俊就站在不远处的显示器旁边，看着补光灯下那个人把一个单膝跪地的动作重复了很多次，一次次站直身子，左膝一次次磕到地上，镁粉飞了满身，于是便忍不住去看显示器的照片上那人的脸色。
龚俊记得有几次拍戏通宵，站得久了，张哲瀚第二天走路都有些不利索，也不知道这个程度他那个破膝盖吃不吃得消。
其实这些姿势本身没什么难度，只要动作够快地上的镁粉就能飞散开，只是张哲瀚左膝的伤还没好利索，半月板根本受不住这样频繁的高度弯曲和挫动。
膝盖已经隐隐有些发涨，时不时磨着骨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张哲瀚却像是跟谁怄气似的，一声不吭，就这么一遍遍配合着，甚至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直到小腿肌肉被膝盖牵扯得有些痉挛，张哲瀚才示意摄影师停下来稍作休息。
其实也不算怄气，只是他满腔的欣然雀跃全都撞在了一个后脑勺上，他不平衡，男人嘛，多少都是好面子的，另外，可能还有点儿委屈。
就一丁点儿。
龚俊往前凑了几步，想问问人怎么样，张哲瀚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兀自弯腰揉着膝盖。
龚俊当然知道那人是故意的，毕竟他刚才连门都没让人进。
调整了一下，张哲瀚又起身摆好了准备姿势，却是跪下去的一瞬间，膝盖一软，便整个人跌在了那层镁粉上。
龚俊离得近，他甚至听见了张哲瀚那声被压在喉咙里的闷哼，仗着手长脚长，三两步跑到了张哲瀚跟前，在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只手就已经扶上了张哲瀚的肩膀：“你怎么样！”
助力是新来的，行程还没跟过几次，冲过来看见张哲瀚这个样子也吓了一跳：“瀚哥，你咋了？”
“你不知道他膝盖有伤吗？看他作也不知道拦一下！”这话听起来像在训一旁的小助理，龚俊的声音却并不大，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工作人员陆续围过来，询问情况，张哲瀚拽了一下龚俊的袖子，龚俊便心领神会地先助理一步张口回道：“他低血糖，休息一下就好了。”
张哲瀚休息的间隙顺便把采访拍完了，等两人调整好换好衣服回到影棚，背景布前已经摆好了各种颜色的木头箱子，堆堆叠叠摞了三层。
“龚老师，您坐在右边那个白色箱子旁边。张老师，麻烦您坐到那个最高的箱子上面，”摄影师大手一指后面第三层那个绿色箱子，“场务，去后面扶着点儿箱子。”
龚俊回头看了一眼，第三层箱子快有一人高，随即胡乱编了个借口脱口道：“老师，我去吧，他恐高！”
“恐高啊……可是你俩身型……”摄影师有些为难地在两人身上比划。
“没关系没关系，这点儿高度没事儿。”张哲瀚稳着步子走过去，顺便还瞪了龚俊一眼。
不能怪龚俊多事，三层箱子，张哲瀚这一条腿爬起来还真有点儿费劲，而且爬上去还只是第一步。
“……张老师，右手往后撑一点……张老师右腿放松……左脚蹬在下面黄箱子上……诶对……保持……”
这个姿势镜头里整个人看上去很舒展，但其实并不舒服。张哲瀚的左腿刚刚才痉挛过，此刻受过伤的半月板仍艰涩的钝痛着，扯得大腿小腿的肌肉都有些酸胀僵硬，拍到最后张哲瀚整条腿都是抖的。好在，镜头里看不出来。
“好！收工！两位老师辛苦了！”摄影师把机器交给助手，示意场务把箱子上的人扶下来。
“谢谢谢谢，不用扶，我自己来。”张哲瀚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工作人员的手，要搁以前，这也就是一个翻身的事儿，此刻拖着有些脱力左腿，他还真不大有把握，“那个，麻烦你们退开一点，我跳……”
张哲瀚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体一轻，眼前一晃，脚已经挨上了地面，紧接着头顶穿来熟悉的声音。
“能站住吗？”
张哲瀚试了一下，又放弃了：“你站着别动，借我扶一下。”
龚俊有些不耐烦似的重新把张哲瀚打横抱起来，抬腿就往棚外走。
“我靠！你干嘛？放我下来！”
龚俊果真停下了步子，声音不带一丝玩笑：“放你下来？”
张哲瀚见龚俊真有要撒手的架势，一把揪住人胸前的衣服，把头埋得更低了：“算了算了，走吧走吧……走快点儿……”
3
张哲瀚坐在化妆间的椅子上，俯着身体揉着腿，他低着头。
龚俊蹲在他面前，只能看见他额前被冷汗打湿的头发。感觉到面前这幅身体还紧绷着，龚俊拿开张哲瀚冰凉的手，自己上手帮他揉膝盖，另一只手穿过膝窝，按压着小腿肌肉一下下缓慢地捋着，嘴巴还下意识地呼着气。
刚才张哲瀚的注意力都在拍摄上，现在整个人放松下来，才感觉到整条腿的神经都跟着患处一起抽痛着，扯得腰都有些使不上力，说实话他都想没骨气地吞几片镇痛。一打眼瞥见了那只空了的咖啡杯，张哲瀚有些烦躁地扒开了龚俊的手，闭着眼睛兀自挨着。
某人就像条落魄的大狗一样耷拉着脑袋，半蹲在他身前，张哲瀚推了面前这大狗一把，原本想阴阳一番在嘴上讨几句便宜，低头却对上了一副焦灼又有些无措的眉眼，先前那些怄气的心思便在一瞬间便灰飞烟灭了。
张哲瀚甚至心软地扯出个有些艰涩的笑，慢声慢语地宽慰面前这条垂眉丧气的大狗：“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苦大仇深的干嘛？”
龚俊摸了摸张哲瀚的腿，感觉掌心下的肌肉还是有些不安分地颤动着。
这傻狗一般性子的人，难得在他眉眼间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笑意，他抬头盯着面前的人：“张哲瀚，你是不是故意的？”
龚俊的语气有些严肃，甚至严厉，但张哲瀚就是听出了几分自我纠缠般的别扭与懊丧。
心里的不平衡得到几分缓解，张哲瀚憋着笑逗他：“故意什么？嗯？”
龚俊显然没想到会收到一句反问，原本就不甚活络思维瞬间被封锁，完全编排不出一个体面的答案。
张哲瀚看龚俊憋得耳根泛红，再一次心软地举了白旗，哄孩子似的顺着他的问题回道：“对，我故意的，故意卖惨让你担心，行了吧？”
“我……”龚俊盯着张哲瀚的膝盖，完全没了刚才的架势，“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张哲瀚哧了一声：“你说错的话还少吗？”
“我不是想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你说，我洗耳恭听。”
“我就是想问问你，”龚俊抬起头，胸口有些起伏，“你真的出戏了吗？”
这话张哲瀚听着耳熟，是刚才单人采访的时候被问过一遍的问题。
原来这人是在跟他较这个劲。
张哲瀚回想了一下，把刚才的答案一字不差地又重复了一遍。
“出了，老待在里边儿，不像话。”
“那你那首歌是唱给谁听的！”龚俊追问。
张哲瀚愣了一下便很快反应过来龚俊问的是什么。
“你去了是吧？”见人不说话，张哲瀚了然又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龚老师，我跟你表白你拒绝，我说我出戏了你还不乐意，你说你这人什么毛病？”
龚俊抬头对上张哲瀚带着笑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自暴自弃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低下头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
张哲瀚盯着龚俊的头顶的旋儿，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声音很温沉，是风起潮涌后特有的平静。
“我说龚俊，你难为我呢，还是难为你自己呢？”
4
张哲瀚有拍完一部戏后就去旅行的习惯，为了散心，也为了脱离上一个角色。这次的行程，拖得有点久了。
好巧不巧，张哲瀚到三亚那几天赶上了降温降雨，尽管有些景点雨天也别有一番风味，但是他那个破膝盖已经预先把他困在了酒店里。
好在房间在靠海一侧，白天坐在窗前吹吹咸湿的海风，看看灰绿色的潮汐，也挺好……
好个屁。
骨头上的病最怕阴天下雨，海南湿气又重，刚起床那会儿，膝盖关节还没活动开，从床边走到窗边的距离都够张哲瀚喝一壶的。
在屋子里闷了三天，也不知道这鬼天气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就在张哲瀚已经开始翻返程航班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带货主播朋友的求救电话。
相应时段的嘉宾临时有事，朋友知道他人在三亚，就让张哲瀚赶紧来直播间救场。
双方报了地址，没想到竟然就在同一家酒店，所以张哲瀚上去的时候还有时间让主播团队的化妆师给他打个底。
下个礼拜是购物节，现在是预热阶段，每个嘉宾一小时的时长，配合一些问答和小游戏不冷场就行，带货的活儿主要还是主播来。
张哲瀚原本就是个爱活跃气氛的人，应付这种差事易如反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朋友在他旁边舌灿莲花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就是直播间的空调开得太低了，他起身的时候没站稳，差点儿又歪回去。
直播开在套房的小会客厅里，张哲瀚推门出来就看见客厅正对着他的那个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正低头玩儿手机，头顶的旋儿对着他，特别圆，发丝都弯成乖顺的弧度。
张哲瀚有好几次忍不住想抓乱它们，都被那人身高力量压制住了。
下一个时段的嘉宾就是龚俊，张哲瀚出来，助理便来叫龚俊准备上播，龚俊抬头看见张哲瀚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却是几步走过来，有些强硬地把人拽到了一边。
“一会儿有事儿吗？”
张哲瀚不知道龚俊要做什么，只能照实回他：“没有，找我有事？”
龚俊没回答他的问题，只一边脱外套一边说：“没有那等我，再一声不吭走人你试试。”
嗷，忘了这茬，上回拍广告，是他没骨气先溜了。
张哲瀚坐在客厅沙发上，刚才龚俊坐过的位置，从桌上拿了瓶水，就着凉水吞了两片随身带着的镇痛。
过了一会儿，好像也没起什么作用，中央空调的冷风顺着膝盖骨的缝往里钻，一阵一阵锐利的刺痛激起后背一层冷汗，黑色的T恤潮嗒嗒地贴在身上，头发有些长了，脖颈处几缕被汗湿了也厌人地粘在皮肤上，说不出的难受。
他想先走，但是想想刚才那人孩子气的威胁，又不舍得走了。
真把人惹毛了怎么办，他可没做好老死不相往来的思想准备。
因为镇痛的作用，张哲瀚脑袋有点儿发沉，打了个盹儿醒来觉得周身有些冷，路过的工作人员带起空气里的风都能激得他呼吸一阵战栗。
朋友的助理拿着大包小包的外卖袋子走到张哲瀚跟前，张哲瀚看见他嘴巴动了动，说话的声音却是虚实不清。
张哲瀚挺直后背，皱着眉头，下意识开始看对方口型。
小姑娘说的是：“吃点儿东西吗？”
张哲瀚回了个笑，摆摆手，示意不需要。等人走了他才又窝回沙发里，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额头，手指按了按耳廓。
嗯，老毛病又犯了。
说是老毛病，其实也就是近几个月才找上他的。
大概戏拍到中后期开始，每次感冒发烧，张哲瀚的听力都会暂时受到影响，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完全失聪，好在他不常生病，仅有的几次发病都在私人环境。
张哲瀚去看了耳鼻喉科的医生，耳鼻喉科的医生说他这个病是神经性的，让他去挂神经科。
张哲瀚没去，他想着出来溜一圈，好不了再去，毕竟神经病说出去不太好听。
5
张哲瀚回房拿身份证，他没带什么药，想干脆直接去医院挂个水。
张哲瀚没有全副武装，只带着卫衣的帽子，额前几缕头发凌乱地挡着眉眼，他裹紧外套慢慢吞吞地往电梯间走，忽然被人从身后拽住了一只胳膊，重心压到左腿上，疼得他眉心一跳，另一只手抵在墙上才勉强站稳。
张哲瀚想挣开手，龚俊不肯放，像耍小孩儿性子似的：“不是让你等我吗？”
张哲瀚盯着他的嘴巴，一边辨认一边快速重复了一遍龚俊的口型，却被这句类似质问的话惹毛了。
“你让我等我就等？我让你来你来了吗？”
“这是一回事儿吗？”
“……不管是不是你先放开我。”张哲瀚不想在这个时候跟龚俊争些有的没的，没有听力让他此刻充满了不安全感，于是利落地挡开了龚俊的手，“离我远点儿吧龚老师，这会儿不怕我缠上你了？”
龚俊原本还想再跟人掰扯几轮，却忽然觉得张哲瀚今天有些异样，这种异样还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下意识脱口问道：“你怎么了？”
张哲瀚的眼神投过来的那一秒，面前这张脸上的神情和脑海里的场景重合，龚俊感觉心脏像是忽然被电了一下，痛得有些不真实。
龚俊有些怔楞地抬起手，瞬间凉下来的指尖伸进卫衣帽子里，抚上张哲瀚的耳朵，声音都显得有些发涩：“你……听不见吗？”
张哲瀚没想到龚俊能看出来，既然他有这个猜测，那大概就是瞒不住了，张哲瀚也懒得再硬撑着，他现在烧得头都发晕。
“一发烧就这样，这俩月新添的毛病，应该过过就能好，没什么大问题。”
“怎么搞的啊……”龚俊摸了摸张哲瀚的额头，拽着他就走，“我先带你去医院。”
张哲瀚再一次争开了龚俊的手，他此刻思维有些混沌，却又仿佛比平时更清醒，更直接，更懂得趋利避害。
混沌的潜意识替他骂了这个拖泥带水的傻子一句：“你早干嘛去了？”
“我……”
张哲瀚打断他：“我看不透你我也玩儿不过你，我认输，我收回我那句喜欢，咱俩翻篇儿了，行吗？”一通气话说完，也不看龚俊的反应，兀自朝电梯间走。
一边走一遍还在心里骂街，翻篇儿要是真他妈跟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一样简单就好了。
龚俊站在原地愣了一秒，然后转身便追上去跟进了电梯间。
电梯的门合上，龚俊把张哲瀚堵在了电梯一角，让人逃无可逃。
说实话，龚俊就是怕人逃了，怕得要死。
他大言不惭地教人清醒，自己却是一颗心一点儿不剩地交待在了对方身上。
他喜欢他，甚至比他更早一些。
直到张哲瀚跟他表白之前，龚俊都认定自己绝不可能在一件事情上栽两次跟头，现在看来，不知道是他低估对手还是高估自己了。
人间清醒第一名兼拉抽屉冠军龚老师也是承认自己先前犯蠢的，可他还是厚着脸皮追进来了，把这个浑身冒着热气的男人圈进了怀里，不要脸地细数自己早就被对方看透了的心路历程。
电梯开开合合几次，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龚俊被张哲瀚呼吸里的热度蒸得额头开始冒汗。
“……你听清楚了吗，张老师，表白很累啊。”
张哲瀚神色晦暗不明，嘴角却能看出微微上扬的弧度，他哑着嗓子回他：“光线不好，我一句都没看清，麻烦龚老师从头再说一遍。”
6
“首唱会你到底来了没有？”
“没有。”
“你肯定来了。”
“我没有。”
“我去调监控。”
“你肯定找不着。”
“我要是找着了怎么办？”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戴着帽子墨镜口罩呢！”
“……”
“……”
“……傻子。”
（第一次走出舒适圈码虐受 希望没有太拉胯 今天有点困 先发一版 明天可能会删改 想要心心手手想要评论🥺）
另一个段子👉🏻【俊哲/RPS】记号（k一发完） （是一个 分手后lp退圈没了音讯 几年后jz到云南一个小镇拍戏两人再次相遇 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