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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乙酰氨基酚

关于《用左手》

不好意思了老板们,那个,被屏蔽嘞。

各位有想看的就到冲呀或豆瓣搜吧!

就是可惜了大家的评论,给各位胡撸胡撸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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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千图

求婚系列5/5!终于完成辣!


谢咪约这五个男银!画得很爽(=^▽^=)

 授权给了@臭脚怪 社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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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IANGLE-TRAP

其实里面是漫画(有R注意)

我觉得我脾气已经够好了,来要授权一般都会给,我只希望你没要授权的时候发图可以标明非自己原创,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本来旧图不想发的,现在想想算了发了吧,毕竟有人没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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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不散

久伴(九辫双重生)

第一章

不要上升真人!!!
九辫属于大家,ooc属于我!!!
时间线比较任性,不要深究!!!

 “昨日凌晨四时17分,德云社相声演员张云雷先生与世长辞,享年50岁。”

  2042年8月23日新闻满天飞的时候,话题的主人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旁边是满面泪痕哭的撕心裂肺的师兄弟和徒子徒孙,还有默默握着他的手,眼睛一瞬不离的盯着他看的跟他风风雨雨一辈子过来的搭档——杨九郎。

  “大家先出去吧,让我再陪我们角儿待一会。”杨九郎轻声开口,似是怕惊了床上那人一样,这小祖宗觉轻,尤其是24岁那年之后总是睡不安稳,这一大帮人乌泱泱的,怎能睡得安生。...

第一章

不要上升真人!!!
九辫属于大家,ooc属于我!!!
时间线比较任性,不要深究!!!

 “昨日凌晨四时17分,德云社相声演员张云雷先生与世长辞,享年50岁。”

  2042年8月23日新闻满天飞的时候,话题的主人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旁边是满面泪痕哭的撕心裂肺的师兄弟和徒子徒孙,还有默默握着他的手,眼睛一瞬不离的盯着他看的跟他风风雨雨一辈子过来的搭档——杨九郎。

  “大家先出去吧,让我再陪我们角儿待一会。”杨九郎轻声开口,似是怕惊了床上那人一样,这小祖宗觉轻,尤其是24岁那年之后总是睡不安稳,这一大帮人乌泱泱的,怎能睡得安生。

  他家角儿这五十年过得太不容易,都说南京南是诛仙台,二爷渡劫成仙,自此一身仙风道骨,可是那诛仙台也终究损了他的身子,跌碎了重塑的,难享常人之寿。

  “……辫儿啊,你是不是早就有预感了,要不然前几天,怎么突然让我来你这儿陪你住上几日呢……在舞台上你一直站在我前头,这到了老了你还走在我前头,你舍得把我自己扔下,我可舍不得让你自己走,”

  “这辈子说起来我最后悔的就两件事,一是那年南京放任你自己留下,二是……放任对你的感情却没能与你在一处。说到底是我懦弱,角儿,你等我,若是下辈子还能遇见,我死也不会再放开你……”

  外面众人本是想着杨九郎和他家角儿会有很多话要说,就没去打扰,只是等了好久也没见杨九郎出来。

  直到郭麒麟推开门,才发现杨九郎已经躺在张云雷的身边睡着了,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台上相伴了大半辈子,曾在高朋满座里将心底隐晦爱意说尽,却在台下为了“成全”二字掩了那入骨相思。

  我成全你成角儿,鲜花锦簇;我成全你成家,儿女双全。

  只是……

  若是重来一世,我必翻过千山越过万水,牵你的手,坦诚对你,再无分离。

  若是重来一世,我必不顾流言不信宿命,与你并肩,共度余生,再诉爱意。

  众生皆苦,我有再次踏入这尘世间的勇气,也只是因为,这茫茫人海中有个你。

  一片漆黑之中唯有远处一丝光亮,顺着光走到尽头,是结束,也是重生。

  原来来世,真的可期。

放肆

【九辫】说好的一辈子(一发完)

有声书地址:

说好的一辈子(上)——你要的真相是真的

说好的一辈子(中)——往后余生请多关照

说好的一辈子(下)——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感谢cici @cicitravelling  姑娘的有声书实在做的太好,远远要比原文更吸引人,谢谢姑娘给了这篇文一个最美好的句号。

 

 

***伪现背延伸、小学生文笔、无逻辑

***重度OOC、好都是两位老师的、锅是我的

***甜不甜要看个人想法了

 

0、

快要四十岁的张老师觉得自己莫名有点焦躁,他左手食指不耐烦的敲着桌面,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果然这种时候杨九郎不在...

有声书地址:

说好的一辈子(上)——你要的真相是真的

说好的一辈子(中)——往后余生请多关照

说好的一辈子(下)——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感谢cici @cicitravelling  姑娘的有声书实在做的太好,远远要比原文更吸引人,谢谢姑娘给了这篇文一个最美好的句号。

 

 

***伪现背延伸、小学生文笔、无逻辑

***重度OOC、好都是两位老师的、锅是我的

***甜不甜要看个人想法了

 

0、

快要四十岁的张老师觉得自己莫名有点焦躁,他左手食指不耐烦的敲着桌面,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果然这种时候杨九郎不在,只有自己的话,真是烦透了。

他心中暗忖谁要是敢把他半个月后的生日专场搞砸了,他可能会生吞了谁。这一场,无关其他,只对他与九郎来说,太重要了。

1、

休息室里气氛很沉,后面的商演有个流程怎么安排都显得有些硬。

这次为了力捧新的孩子,他和九郎出场的时间要把握的很巧妙。多了少了都不行,还要卡十二点庆生,这就很麻烦。

张云雷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过于粗略的流程表,蹙着眉不说话。

外面的雨点子裹着雪砾噼里啪啦的砸在玻璃上,让人越发的不敢言语。

走廊尽头的书馆有霄字科的师弟在说书,说的是《德云纪事》,现在火得不要不要的。

透过漫长的走廊,隐约能听见说书人又在拿三庆园的‘老两口’在砸挂。

——要说九辫那是谁?德云子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平西王侯和他的王妃呀,那就是天造的一对儿地设的一双……

潮涌般的掌声与叫好声瞬间铺天盖地而来,张云雷无奈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得,现在全社磕九辫都快成了传统了。

不管什么演出,只要气氛稍有一点泥,这帮小兔崽子准就爱拿他俩砸个挂热场子。说来也蹊跷,那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们居然还就吃这套。

从前玩微博刷抖音玩儿的飞起、自诩为潮的很的张老师,莫名觉得自己越来越弄不懂现在的这些孩子们了。

他轻轻咳了两声,没说话。

从昨天起,他隐隐就有了点感冒的迹象,嗓子生疼。只是他不爱将这些小病小痛挂在嘴上,挺挺也就过去了。

看着屋子里毕恭毕敬的小师弟们,他不由得低头默默叹了口气。

这群家伙怎么跟杨九郎就一个两个都皮的像个猴子,到了自己面前,反而成了被压在了五指山下的德行了?

说来也是感叹,他和杨九郎一手捧起来的小角儿们,现在基本也都能独当一面了。

说是师弟,其实霄字科以后,师父就很少亲自带徒弟了。大都是社里这些个前几科的师兄,三个一帮两个一伙的带着。

从小园子到商演,尽心尽力。

张老师私下里认真负责性子也冷,分到八队的小师弟们很少有不怕他的。

上次壮壮过来说书,看着几个龙字腾字科的师弟在挨训,笑指着一堆小孩儿调侃上一句,瞧瞧这还真叫慈父严母。

杨九郎摊在沙发上看球,听壮壮这么说也不生气,就笑着一挥手,说了捧哏的四字真言——去你的吧!

就算是真懒得理这对儿幼稚的师兄弟,板着脸的八队队长还是没忍住露出几分笑模样来。

2、

参加商演的几对小角儿都在低头研究这次出什么活儿,有的捧哏和逗哏意见不和,难免你来我往的争执上几句。

张云雷不自觉就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和搭档。

那时候他和杨九郎也是从小角儿熬过来的,却好像从来没有为了出什么活而吵过。他和杨九郎的默契,有时候好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讶异。

 

正感慨,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以张云雷的性子本应该马上挂断电话的,可他垂眸看了眼来电显示,就起身说了句不好意思便出门接电话去了。

不过一分多钟,拿着电话回来的人,脸色有点不好看。

“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我得先走一会儿。

你们九郎师哥明天回,流程的事我再跟他商量一下。还有你们要出什么活儿都赶紧定下来,最迟明早,单独发给我或者是给九郎都成。

流程的事你们自己关注着点群啊……”

谁都没想到被称为工作狂的云字科师兄会早退,大家都有点懵。这人一向是以工作为先,会发生这种开会开一半人先闪了的情况实属罕见。

大家赶忙乖乖应声,生怕触了队长霉头。

 

张云雷现在的助理是个腾字科的师弟,是个好苗子,就是性子有些浮。为了磨一磨这孩子的性子,张云雷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看着。

一方面是怕他自己把自己耽误了,另一方面是有空也能教教柳活。

见张云雷要走,这孩子极有眼力见,赶紧从衣架上把张云雷的白色大衣给小心翼翼的拿了过来。

德云家谱上的大师兄洁癖严重,这事儿全社上下没人不知道。

这大衣还是九郎师兄给买的,越发得小心着伺候。

3、

张云雷出了三庆园,火急火燎去了隔区的一所重点小学。

进了学校大门,张老师便门熟门熟路的奔着保健室去了。往日里走路慢悠悠的谪仙师哥,此时简直称得上健步如飞。

小助理跟紧了师哥,按照班主任电话里说好的楼层,伸手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九郎师哥家的小摩卡有气无力的倚坐在病床上。

白白净净的孩子看上去蔫蔫的,真是可爱又怜人。

校服前襟和裤子上都有黏糊糊湿漉漉的污渍,虽然看得出是简单处理过,但要是稍微靠近点,还是嗅得到呕吐物的酸臭味。

小助理眼睁睁看着洁癖严重的张老师连心爱的外套都没脱,三两步上前就把脏兮兮的小男孩抱到了怀里。

心疼的摸了摸男孩毛茸茸的头发,还不忘细心的试一下孩子有没有发烧。

班主任明显有些被张老师的气场杵到了,赶忙上前解释:“孩子下午那会儿还好好的,就是上完体育课回来不知道怎么就吐了。

联系父母都联系不上,就给您打电话了。

刚才校医给看过了,说没什么大事。家长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带着医院看看。”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遍。

张云雷点了点头,压着嗓子说了句谢谢老师了。

 

杨九郎这会儿正在外地参加朋友的婚礼,孩子的母亲是医务工作者,估计这会儿是在跟手术,手机没开机。

张云雷抱着孩子,温柔安抚的模样,像抱着幼小的幼兽。

六岁的男孩子不算轻,小助理想上前帮着抱,孩子却死抱着张云雷不撒手,低着头软软的叫着辫儿爹。

张云雷心疼的拍着他的背,软着调子问还难不难受了。

医院总是要去的,轻声细语的哄着,眉眼温润。恐怕任哪个师弟都不敢想,下了台冷清疏远的云字科师兄,居然也会有这么温和柔软的一面。

4、

张云雷在车上的给孩子妈妈发了微信,告诉人家孩子今儿让他接走了,主要也是怕她一开机看到那么多未接来电担心。

去医院检查了一大通,所幸最后没事。

医生说应该是中午吃的东西硬了点,有点消化不良,再加上剧烈运动才会吐了。

检查结果出来,又给孩子家长发了信息报平安,张老师这才放心的把孩子带回自己家。

回去的车上,小孩子许是累了,斜着趴在张云雷胳膊上睡的倍儿香,湿漉漉的口水就沾在张老师价钱五位数的雪白大衣上。

小助理从后视镜瞄了一眼,整个路上都心惊胆颤的,生怕师哥一怒之下给这孩子人道毁灭了。

结果再看师兄,温柔的给小罪魁祸首掖了掖领子,生怕他着凉。

………………

总是兢兢业业给师兄干活、还得提心吊胆堤防师兄随时抽查作业的小助理欲哭无泪,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5、

晚上张云雷耐着性子哄着孩子喝了点粥,这才放心的进了书房。越到年末,就越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要忙。

他媳妇自然带着自家女儿和杨九郎家儿子上了二楼,两个小祖宗睡觉的睡觉,做作业的做作业。

忙到半夜快一点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张云雷困倦的从书房出来,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可视监控这么一瞅,就瞅着一张有点浮肿、胡子拉碴的脸。

笑着给开了单元门,叫了电梯,张老师开了家门斜倚在门框上。

没两分钟,打电梯口就看到自家搭档拎了个巨大的大箱子出来。

“不是说明天下午回来吗,又不急,怎么今儿就回了?”张云雷看着杨九郎累的像个孙子的模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杨九郎见他就穿了件单薄的半袖,下意识的半搂着他,轻轻给人推进门,回身把门关上。

在门口换了拖鞋,这次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早上打电话我听你声音有点不对,是不是嗓子又不舒服了?他们要是没注意不问你,你也就不说硬挺着。”

眉眼之间尽是担心,张云雷这个倔劲儿,不回来又哪里放心的下。

从箱子里拎了好大一个包出来,放在了茶几上:“冬天本来就干,您可省点心少抽烟。我给你磨了川贝粉,以后得天天盯着炖梨知不知道?”

看着那一大包川贝粉,沙发上懒洋洋坐着的人有点懵。其实连他媳妇都没听出来他嗓子难受,就这家伙,光是打个电话都能听出来。

张云雷又好气又好笑,难免想起了早年间的事了。

从前他俩在粉丝中间流传广泛着一个哏——有一种冷叫杨九郎觉得你冷。

要是换个人这么盯着他嘟囔他他早就烦死了,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偏偏就吃杨九郎这一套。

傲娇的哼哼了两声,算是应了。

杨九郎这才抽出空来关心别的:“慕斯睡了?摩卡呢,也睡了?”

慕斯是张云雷的女儿,刚满两周岁,大名叫张思九。

社里师兄弟家的孩子起乳名基本都是厨房里那些器具,等轮到杨九郎家孩子出世,大盆大碗这些的早都被抢干净了。

俩人一商量,干脆就叫了甜点的名字。

杨九郎家的儿子大名杨慕云,长得白白净净,名字温文尔雅。小名是俩人商量一下午商量出来的,叫摩卡。

小时候喊着还挺顺口,等孩子长大了点,偏嫌弃这像是个狗名字,死活也不让亲爹和辫儿爹叫了。

后来慢慢的大家也就都习惯叫他的大名——慕云,倒是也不难听。

至于张云雷女儿的乳名,是从杨慕云怀上的时候就定好的,不管男孩女孩,都叫慕斯。慕斯配咖啡,本就是绝配。

小女孩不讨厌这个名字,也就一直这么叫着了。

慕云慕斯,听着倒像是亲兄妹俩似的。

杨慕云可也护着这个妹妹,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小男孩,要是有人敢欺负慕斯,瞬间就进化成高冷狂躁兄长模式。

比起亲爹,眉眼间那种冷清的不近人情,倒是和他辫儿爹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谁养的像谁,这话总没错。

就像小慕斯,一笑起来软软萌萌的样子,和小眼睛河马像了十层十。

“睡啦,早睡啦,就知道孩子孩子,有了孩子就不管我了。”张老师在自家搭档面前,总有那泼的十个泼妇都打不过的气质。

睁眼睛说瞎话的能耐不仅没随年纪变大而退步,反而更加精进了。

搭档这样,杨九郎也不气,只歪着头笑着看着他,昏黄的灯光下不知怎么就有种摄人的味道。

张云雷看他愣了一下,紧接着红着脸捂着心口别过头。

杨九郎看他这样,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个什么,俯身低头塞进张云雷宽大的领口,圆润微凉。

“早点睡,不要生病,我回去了。”

6、

角儿也看到了,生日礼物也送完了,杨九郎总算是放心了。

至于还生病的儿子:???爸爸你确定我是亲生的吗?

刚准备来个潇洒转身的杨老师动作尚未完成,就被自家角儿软绵绵的踢了一脚:“哎呀你可别作了,大半夜的往哪儿走。”

张云雷书房内间的床,永远都有仰杨老师的一席之地。

当然留也不白留,之后碰商演的流程、调整细节,顺利的水到渠成。半小时后,杨老师进了浴室,张云雷这才扭捏从衣服里掏出搭档刚刚塞的东西。

殷红的绳结,鹤鹿同春的玉佩,明明只是温热,张云雷竟觉得有几分烫手。

7、

后来商演的时候,张云雷见着了杨九郎的小助理。

腾字科的师弟,喜欢壮壮和九郎才入的社,尤其喜欢九郎。后来如愿被分到了八队,九力也带过这孩子一段时间。

等九力九天能自挑大梁开新队了之后,这孩子不知怎么就成了九郎的助理。

最开始张云雷对这个师弟还有点冷冷淡淡的,直到有一天他恰巧在师弟手机里发现了一个九辫文包,这师弟的日子才慢慢好过起来。

磕九辫是被动技能,就连情敌和俩人的夫人都不能避免。

 

腾字科同云字科隔得实在太远,更何况张云雷是德云家谱上的云字科的头一个。后几科的师弟基本都有这么个毛病——一怕张云雷,一怕栾云平。

一个是天上天神,不食人间烟火。

一个是朝中权臣,主管山河尘事。

换句话说,谁都得罪不得。

按理说腾字科的师弟在张云雷面前除了打招呼问声好之外是不太敢放肆的,但偏偏那孩子看到了张云雷钱包里保平安长寿的玉佩。

有些羡慕的瞥了好几眼,看到师兄疑惑的眼神,这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

“大家都说那药王寺的平安符灵,九郎师哥说走上去心诚一些,我们俩爬山爬了两个多小时呢,人家都坐缆车上去的。

那玩意多快啊,上去之后又排队排了一个多小时,才求了这么一个。”

张云雷没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什么波动。

年轻的小孩到底还是气焰胜,见张云雷这个样子,他有些不解,又有些探究,慢慢的,两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成了淡淡的愤怒。

“张老师,您都不感动吗?”

张云雷别过脸,轻轻笑了一声:“我们俩都多少年了,不讲究这个。”

这个话题好像就这样过去了,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又瞥了一眼那个鹤鹿同春,勾了勾唇角:“要是为这么点事就感动,那我这一辈子哪感动得过来。”

他倒也不用干别的了,天天找个地自己默默感动就是了。

杨九郎对他的好,哪是别人偶尔窥探到的冰山一角可以概括的。

 

感觉有些扎心了的杨老师的死忠粉师弟:怎么忽然觉得我有点多余……

 

8、

张云雷四十岁的生日场,高朋满座。

霓影华灯之间,不惑之年,张云雷同着他的杨九郎,终于穿上了满绣大褂。兽卷云纹,玄青做底,端的是公子俊逸潇洒,郎君器宇不凡。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穿上这身衣服,走的是堂堂正正不慌不忙。

从上场门到台中间,不过短短十几步距离,却转眼就走掉了两个人好多年。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底下的观众来来去去,身边的助演去去来来。

舞台上从来不变的,就只有他和杨九郎,还有他们共同撑过的这许多岁月。

这一天他们带出来的小角儿们上了台,赶场而来的师兄弟们上了台,乖巧伶俐的杨慕云和张思九也上了台。

掌声鲜花圣朋如云,此时眼中所见,便是二人少年时心中所想所念。

吹生日蜡烛时,杨九郎单手抱着慕斯,摘蛋糕上的小草莓给慕斯吃。眉眼之间温柔之极,让张云雷看了都有了点嫉妒。

小女孩软着调子问杨九郎叫大爸。

张云雷翻了个白眼,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挑——大爸,我还三峡呢!

也不知自家怎么排的辈儿,杨九郎不过虚长他几岁,怎么就在自家闺女面前排上了个大爸,他这亲爹反而沦落成了二爸。

不过还算女儿有点人性,知道叫杨九郎媳妇是干妈。

张云雷生怕他家宝贝慕斯叫杨九郎媳妇一句大妈,再叫他媳妇一句二妈,那可得了,可是真乱了套了。

思及此处,他舒了口气,眼里盛满了笑意。

杨慕云在旁边站着,人还没有蛋糕高,却认认真真的给辫儿爹唱着生日快乐歌。灯火之下,小小少年双眸如星辰入海,满是孺慕。

张云雷轻轻捂着自己胸口,满绣大褂下面,是温热到有些发烫的鹿鹤同春玉佩。他目及所至,便是今生难得求来的现世安好。

曾经所有的不甘心,所有的意难平,都化作了今日的一句多福多寿。

九郎生儿他生女,如此说来,他此生也算儿女双全了。儿女双全,知己在侧,这便是天大的福分。

9、

再往后十年,张云雷与杨九郎商演次数肉眼可见的渐渐少了,小园子去的次数反而多了些。

当然特殊日子商演还是要演的。

跨年、生日场、合作纪念日,诸如这些总是少不了的。两个人的活儿越磨越稳,台风也越来越游刃有余。

跟的年头多的饭都知道,老两口这是要奔着老先生的路数去了。

年轻的时候看尽了人世繁华、巫山车马,经年过后,收敛了锋芒锐气,自有天地了然于心的胸怀。

这两个人,聪明的可恨。他们无论何时,永远都能在尘世吵闹之中,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又哪管世人看不看好,路人喧不喧嚣。

就像当年张云雷死活塞给杨九郎的那块表。

就像当年杨九郎斩钉截铁的那句认哏。

十几二十几年前,张云雷就已经说过——我们两口子的事儿,你管得着嘛。前路难测,他们却早把对方划进全部余生里。

10、

辫儿六十岁那一年,杨九郎足球之外,又爱上了钓鱼。

那玩意水边一待一下午,倍儿晒。

谁都不愿意陪老爷子去打磨时间,到最后还是腰背挺直的张老先生,没事儿拿本书,要不就放首曲儿,光是发呆都能坐一下午。

后来又去了两次,杨九郎就不去了。

两家孩子都特好奇,杨老先生一个死倔死倔的老头儿,连杨慕云联合他妈劝了无数次都没用,怎么换成张老先生,就无往而不利了呢?

张云雷笑着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装傻。

其实他又不是真傻,他上次坐的久了回去腰疼了几天,他小眼八叉的杨线天还不是心疼他。

这世界上,总有些比爱好更重要的存在。

11、

七十岁那年生日场前两个月,杨九郎不慎得了风寒。

咳啊咳的咳了好多天都不见好,张云雷几天跑一次杨家,看着长了皱纹的河马越发憔悴,心里揪的不行。

一来二去,身体本来就不咋样的张老师也未免于难,没几天就也开始咳了起来。为避免交叉感染,慕云慕斯兄妹恨不得将两人隔离起来。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真是又磨人又顽固。

这俩人见面就相互埋怨,三天不见就又开始想着对方。

不管做点啥,总是三句话不离搭档。

俩孩子被折磨的几近崩溃,干脆把这两位亲爹关进了一个书房,让他们彼此祸害去。

不见面就想,见面就掐的两个老爷子在一块待了没四十分钟,就谁更喜欢谁的问题吵了起来。

“当初可是你追的我。”

“那还是你赖着我死活不走的呢,谁不知道杨老爷子认哏。”

“那大家伙儿也都听过,有人在台上说过我喜欢我搭档,我不需要朋友,有杨九郎就够了。”杨九郎据理力争。

顺手抓着理的张云雷掐着腰:“也不知道谁,在我结婚那天哭的门儿门儿的,抓着我的手话都说不出来。”

杨九郎有点老脸挂不住,哼了一声:“那不知道是谁,当初在后台,握着我的手跟我说,翔子,我不离开你,我不离开你。”

…………

岂有此理,张云雷一拍桌子,放大招:“那是谁,在三庆园出事儿的时候挡在我前面,冲别人嚷嚷谁敢动张云雷我就跟谁拼命的?”

杨九郎冷笑:“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我只给喜欢九辫的人说相声。”

“明明是你喜欢我多一点!”

“哼,你喜欢我可也不少!”

慕斯端药刚想敲门,就听见自家高冷疏离的老艺术家亲爹像小孩一样嗷的一嗓子:“杨九郎,是谁给你的勇气敢质疑你的角儿?”

一脸懵逼的慕斯完全不懂这两个老爷子吵这个有什么意义。她和杨慕云的名字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思九,慕云。

还用多说什么吗?连干娘和亲妈都不愿意搭理你俩啊。

从这一场不大不小的病,两位老艺术家的生日专场算是彻底停了。往后每年就是八月份小园子里开个专场,更是一票难求。

12、

人人都说张云雷和杨九郎这对搭档好了一辈子。

他是他儿子的辫儿爹,他是他女儿的大爸。

无名时有他、伤病时有他、失眠时有他、苦闷时有他。

张扬时有他、鼎盛时有他、称王时有他、隐世时有他。

两家虽不比邻而居,却往来甚密。人世匆匆,兜兜转转,过客往往,行者憧憧,这一晃,便是一辈子。

兄弟搭档之间再好的情谊,也不过如此。

许多年前杨九郎说过,搭档如夫妻,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张云雷回了一句,他说的搭档如夫妻,这就是我媳妇,娶了一个好媳妇。

他们当年所有的挣扎、沉默、不被世俗所懂、唾弃、甚至骂名,未曾诉过一句委屈,都是为了能让对方过得更好一些。

世人不懂、但所幸他们彼此懂。

13、

树无得万年长青,人没有日月之寿。

慢慢的,就连不愿服老的张云雷都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上了年纪。胳膊腿的常疼,身体也远不如当初了。

有时候上午进了书房,明明有想写的东西,可一不小心就小憩到日落西山。杨九郎比他还老一些,身体也不算多好。

有一次两人难得聚在一起,闲的无聊的张云雷拿杨九郎撒筏子。杨九郎也懒得跟他吵,就笑着看着他。

笑着笑着,那眼神里就流露出些伤感的意味来。

嘚吧嘚吧嘚的张云雷忽然就愣住,他心头一酸。杨九郎什么都不用说,他也能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

十好几年没在大场子开过专场的人,忽然来了脾气。

“咱们去蹭蹭哪个孙子的场子吧!”张云雷对着杨九郎眨眼睛。

这次说孙子可是真孙子、不是抄便宜了。

14、

时隔数年,大剧场的背景板终于又挂上了许久都没挂过的主题。

——张云雷 杨九郎生日专场。

当然让两个老爷子现在开专场全场high到十二点实在是有点太难为人了,他们俩整晚只要说一场,这票价就稳赚不赔。

上场前杨九郎咳得厉害,张云雷也不怎么精神。两个九十多岁的老头子,却偏偏挑了个《学哑语》。

孙辈们劝过,但完全没用。

张老师从小就是个仪式感巨重的人,这是当年他和杨九郎第一次合作的时候使过的活。

他如此执着,这一辈子无论如何要做到有始有终。

他想演这出,杨九郎也不反驳。宠了一辈子的角儿,最后再宠一次又如何。于是学哑语,就这么被订下来了。

小哑巴到了这个岁数是不可能东颠西跑了,当桌子里的老头对着自己的角儿喊说“我爸爸死了”的时候,换回了一句“可不嘛,死了快有一百年了。”

不跑不跳不颠的学哑语,也还是引得哄堂大笑。

开场前有观众知道这场使的活,有心的送了个鸾凤和鸣的红盖头。流苏坠坠,银绣当中。十里红妆处,也不过求一人长守。

在这方寸舞台,他们也曾互诉爱意、交颈吻面、两赠指环、拜天拜地、互饮交杯。可这一次,张云雷反复的摸着这抹盖头,却再也做不出亲了盖头,盖住他小眼八叉一线天的事了。

人这一辈子,总要有点遗憾。

之后便是送蛋糕点蜡烛许愿的环节,明明是张云雷的九十大寿,他却偏闹着让杨九郎先许愿。

杨九郎闹不过自己的角儿,腰都有些咳弯了,却还是无可奈何的叹气。

舞台之上,这么多小辈,他不从,总不能让自己角儿的话掉地上。

眼神从左边到右边扫了一遍台上后辈,又深深看了一圈台下的观众,杨九郎压住咳嗽,满怀感慨。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角儿的身上。

这怕是此生最后一次,再在这个舞台上,看到自己如此光芒耀眼的角儿了。这一辈子这么短,却又那么长。

闭上双眼,白发苍苍的老人双手合十,许愿的模样无比虔诚。

“希望下辈子,还能做个爷们,还讲相声。”

他温柔的尾腔,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掌声和叫好声淹没。纵使万人欢呼,杨九郎眼底全部的温柔,最终还是只落满了那一个人的身影。

张云雷笑眯了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他背对着观众,面对着杨九郎,在五层蛋糕前面小声许愿。

只是这一次,他俩是真吹不到顶上的蜡烛了。

庆生结束,而后是后辈们的返场。

一场狂欢,粉墨盛装,帷幕拉下,观众离场,灯光熄灭。

吵吵嚷嚷,总要走上这么一遭。

张云雷与杨九郎的戏,前半场曲折离奇轰轰烈烈,后半场热热闹闹安安稳稳,便是再不舍得,也还是来到了尾声。

演出结束,杨九郎被孙子扶着,坐上保姆车要和张云雷分开的时候,他忽然回头,喊了张云雷一声。

“辫儿,你刚许的那个愿望,作数吗?”

夜色之中,张云雷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冲他摆了摆手:“小眼八叉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保姆车门关上,两辆车行往不同的方向。

这一辈子,他们是最好的搭档。

15、

这一夜的北京城的雪下的很大,晚归的张云雷坐在落地窗前赏漫天雪景。他戴着老花镜,借着昏黄灯光,看着搭档发过来的信息。

不长,就一句话,张云雷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半天,他才懒洋洋的打着字,慢悠悠的点了发送键。

只是这一次,张云雷等了一夜,再也没有等到他小眼睛捧哏发来的回复。这一辈子,说着绝不让自己角儿的话掉地上的家伙,终于还是摔了他角儿一次。

晨霭过窗,霞光如绯,刚满九十岁的张云雷,在柔软阳光中,握着手机沉沉睡去。

曦景落在他鹤鹿同春的玉佩上,郁郁葱葱。

他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

16、

此生此世,张杨此二人,辛酸苦辣尝过,锦绣山河渡过,臻爱之人配过,儿女双全占过。

两个人哪个不是好搭档、好演员、好前辈、好徒孙、好丈夫、好父亲。

可硬要说起来,却也不能算不枉此生。

张云雷与杨九郎之间,到底有一句话,终其一生也没能告诉对方。但所幸默契之极,一个人不说,另一个人都懂。

他们之间的所谓成全,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这一辈子,倘若将这几十年的信任与依赖以爱情两字弊之,或许才是真真是委屈辱没了这两个人。

17、

这一年,他们到底再没能等到最重要的8月20日。

岁末年初,乍暖还寒。著名相声表演老艺术家杨九郎、张云雷于同日在北京先后辞世。

消息一出,业内剧震,后辈恸哭。

杨家小辈在收拾老人遗物的时候,看到了二人最后的聊天记录,不禁感慨万千,失声痛哭。

尔后将截图发在了自己的社交网站上,全网震动。

 

截图之上,并没什么华丽辞藻,也无煽情之言。

短短两句话,便是这两位老艺术家跌宕起伏精彩非凡的一生。

 

杨九郎:角儿,生日安康。愿你此生历遍山河,只觉得人间值得。

张云雷:傻berber,终我一生,你就是我的山河。你在人间,我便值得……

 

所以当他不在了,他甚至未等上一日,便撒下这大好河山,追随而去。

自此一生,无论年岁。他永远是他的角儿,台上台下光芒万丈;他永远是他的傻berber,人前人后有处可依。

他们曾说好的一辈子,到底真是相扶相持,走了一辈子。

18、

再往后岁月,总有世人闲时感叹艳羡张杨二人之间的搭档情谊。便就是夫妻,也最多不过如此。

人生漫漫,若得此一友,夫复何求。

可他们不在了,这世上便再没有人知晓,张云雷此生的最后一个生日愿望。

在杨九郎笑着看着他说出“希望下辈子,还做个爷们,还讲相声。”这句话之后,张云雷在万人喧嚣中,对着蜡烛,虔诚许下的那个愿望,其实也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女孩子,嫁给个说相声的。”

 

19、

 

如果有来世,希望这次说好的一辈子,也真的是一辈子。

 

 

————END————

Fforonlyk

2023年,TFBOYS宣布解散

2023年


    南京青奥体育公园体育馆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置办完毕


    粉丝陆陆续续的进场。


    这一次他们明目张胆的带着灯牌进来。


    “那狗公司终于做回人了,第一次不用藏灯牌,简直不要太开心。”


    等演唱会准时开场的时候,体育馆里面已经映衬着四种颜色的灯牌,耀眼而炽热。...


2023年


    南京青奥体育公园体育馆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置办完毕


    粉丝陆陆续续的进场。


    这一次他们明目张胆的带着灯牌进来。


    “那狗公司终于做回人了,第一次不用藏灯牌,简直不要太开心。”


    等演唱会准时开场的时候,体育馆里面已经映衬着四种颜色的灯牌,耀眼而炽热。


    三位少年在灯光之中出来,像是月光中的精灵一样。


    此时一片寂静,却见王俊凯轻轻将蓝色话筒放在嘴边,他独特的嗓音一出,瞬间让人沉醉其中。


    出色的嗓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更是让这歌多了几分如梦如幻。


    尽管那是人人都嫌弃,被称为土味的歌曲《青春修炼手册》。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这一声过后,音乐响起,原本安静的体育场,里面突然就热血沸腾起来。


    三个年轻的少年在台上又蹦又跳,以前的小土豆成了现如今人均一米八的挺拔大高个,可是这歌曲仍旧能将各位粉丝的思绪拉回从前。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那么安好。


    可少年的眼中,却有淡淡的忧伤。


    他们看着眼前的花海,心中五味杂陈。


    那他们仍将持续着自己最好的一面。


    直到演唱会结束的那一刻。


    “今天是十周年,”王俊凯看着身边的兄弟,说,“我们兄弟三个人,和各位四叶草们互相陪伴着度过了十年。这十年里面,是你们见证着我们的成长,也是你们,让我们有了面对各种困难的勇气,谢谢大家的陪伴!”


    这话,让台下所有的粉丝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王源迟迟低着头,可有些话仍旧是得说出来:“大哥说的对,我们很感谢粉丝的陪伴,是你们成就了现在的我们。”


    “从刚开始不被人看好的三个十三四岁小屁孩,到现在,我们没有让你们失望,也没有让我们自己失望。”


    易烊千玺哽咽的说。


    “不过可能唯一会让你们失望的一点就是,很遗憾,TFBOYS在今天,就要解散了……”


    王俊凯说到这儿,原本平静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哽咽。


    这个结果,是准备用官博发的。


    但是他们三个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给粉丝一个交代,决定自己亲自说出这个残忍的话。


    体育馆底下所有的人,在片刻寂静之后开始沸腾起来。


    中间聚在一团的橙海终究忍不住波涛滚滚,所有的人都在尖叫着呐喊。


    听不见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三个少年心里难过,但是该有的仪式,却不准备少给自己的女孩。


    他们亲自为这群女孩写了首歌。


    亲自感谢这群女孩。


    感谢完之后又道歉。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却又清楚的直到自己在干什么。


    十周年“橙心”演唱会变成了告别演唱会,按时开始,也按时结束。


    就像他们三个的微博,在结束的那一刻,也统一去掉了前缀。


    有人狂喜,亦有人悲痛欲绝。


    三个人在后台抱作一团痛哭的样子,工作人员看见了都难过,但是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个事实。


    自此,他们三个的生活,会很少有交集。


    在演唱会的最后,在粉丝离开的时候,


    他们特地前去看了一眼底下的粉丝,其他的色彩已经暗淡了许多,可是中间的一团澄海依旧猖狂。


    这群傻姑娘,依旧在期待着什么……


    可所有的一切,都已然定型。


    此后的三年,分开为王的顶流们忙着自己的工作,除了偶尔微信交流,很少聚在一起。


    但是有一群傻姑娘,依旧不畏谣言,守护着那个占据了他们整个青春,却在可以放下书包去见他们的时候解散的组合。


    一个名不存实亡的组合。


    一个坚持了十年的组合。


    忙了好久好久,王俊凯接到了何老师一个综艺节目的邀请。


    这个节目很让人放松身心,王俊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晚饭过后玩游戏,何老师问了他一个真心话。


    “凯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是谁,不许说爸爸妈妈!”


    沉默……


    王俊凯红着眼眶看向何老师。


    何老师突然就明白了。


    “你不说我们也知道的,人生中能有几个十年啊,不过你们……真的是太遗憾了。”


    王俊凯努力扯出笑容,没有说话。


    游戏继续,仍旧是王俊凯输。


    “真心话,你最遗憾的两件事情是什么?”


    王俊凯说:“可能就是……我们本来想一辈子的,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只坚持了十年,还有的话,那就是没有见过一次猖狂全场的橙海吧。”


    何老师的眼眶也红了。


    他并没有遵守游戏规则,重新开始,而是继续追问王俊凯——


    “真心话,你们有多久没见了?”


    “……很久很久了……”


    “那你……”


    “我想见他们。”


    王俊凯很坚定的说。


    这一次,没有工作人员的阻止,没有任何犹豫,他哽咽着说出这番话。


    就是那么巧的。


    他放在一旁的电话响起来。


    那个属于他们的群邀请他视频聊天。


    王俊凯颤抖着接上。


    对面的两个分屏上,两个熟悉的面孔,脸上挂着泪水,对他说:“大哥,别哭了,你那个节目是直播的,你哭起来很丑……”


    “王源儿你才丑,你鼻涕都挂脸上了!”


    王俊凯毫不客气的反驳回去。


    但是泪水,却更加止不住。


    他在拼命的擦拭泪水,他在努力的看清楚屏幕里那两个想念的人,他……他想自己的兄弟了。


    “大哥,你等着哈,我已经去找源儿了,我们很快就来找你。”


    这个节目,何老师不止邀请了他一个。


    何老师看着王俊凯看向自己,轻笑一声,说:“我可没有忘记TFBOYS,你们三个再贵,我也得凑齐咯……”


    观看着直播的一群人在屏幕这边哭红了眼。


    她们也没有忘记TFBOYS。


    TFBOYS也没有忘记TFBOYS。


    她们在想,如果2023年十周年那天


    她们真的给三个少年最想要的橙海的话


    那他们会不会不会解散……


    橙海不会暗我啵不会散……


    那……橙海猖狂之时,我啵……能回来吗?


    


    


    是不可能的!


    所以别让他们散!!!

八道江山

蔡徐坤的歌单今天更新了没?(一发完)

1003的福利来咯~
陈·网红蒙面歌手X蔡·当红摇滚主唱
有盗用别的歌手的歌曲,还请见谅.....
不合适的话会道歉删掉的,不过还是希望大家能包容啦~
7000字·一发完
甜就可以了·不需要定属性
———————————————————————
01.
“蔡徐坤的歌单今天更新没?!!”
“哎呀没有啦,你在吼sen么啦......”刚刚从被窝里拱出来的小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就被室友大力的“嚎叫”将自然醒的美梦给打碎。
梦里,蔡徐坤好像在自己面前唱歌来着,结果刚想张开嘴自己就被吵醒了。
好气哦......陈立农顶着一头乱哄哄的西瓜头抱怨道。
“我!!是!!说!!#蔡...

1003的福利来咯~
陈·网红蒙面歌手X蔡·当红摇滚主唱
有盗用别的歌手的歌曲,还请见谅.....
不合适的话会道歉删掉的,不过还是希望大家能包容啦~
7000字·一发完
甜就可以了·不需要定属性
———————————————————————
01.
“蔡徐坤的歌单今天更新没?!!”
“哎呀没有啦,你在吼sen么啦......”刚刚从被窝里拱出来的小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就被室友大力的“嚎叫”将自然醒的美梦给打碎。
梦里,蔡徐坤好像在自己面前唱歌来着,结果刚想张开嘴自己就被吵醒了。
好气哦......陈立农顶着一头乱哄哄的西瓜头抱怨道。
“我!!是!!说!!#蔡徐坤的歌单今天更新没#上热搜了!农农这不是你的微博名吗!”
陈立农勉强将室友的话在小脑袋里拼凑了起来。
热搜?蔡徐坤?歌单?陈立农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仁不让之势爬了起来,打开了微博——
热搜上赫然挂着大大的“热”字:#蔡徐坤的歌单今天更新没#的字样。
陈立农的嘴逐渐要咧到了天上。
天哪!蔡徐坤竟然......

陈立农是个台湾来的“小朋友”。
说是小朋友,但还不到18岁就已经窜到了185cm——目测还在长,尤其是来到大陆换了水土之后。台湾近几年流行音乐的没落让他心酸又不服,于是16岁那年背着一把吉他就来到了大陆做了交换生——想要做出艺术性和商业性相结合的音乐,重新复兴台湾流行乐。
在通往大陆的绿皮小火车上,陈立农的耳机塞满了那个人的歌。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好听有爆发力,即使不在他的lIVE现场,也仿佛能够融化一身的血肉般的炸裂。
可以说陈立农是因为他决定来大陆的。蔡徐坤是近两年大陆最新崛起的摇滚乐队“four percent”的主唱。对于乐队来说他是灵魂,而对于陈立农来说那人更像是一个信仰。上天赏饭的皮囊是足够吸引尖叫的资本。他在舞台上热烈又奔放,他会穿着低腰的黑色裤子摆动好看的盆骨,会用舌头舔着自己的花瓣一般的上唇,也会不好好穿衣服的半露香肩。他在一个个游刃有余的动作中收割着无数少男少女的心。
来到了大陆后,蔡徐坤的行程好像更容易捕捉了些。可神奇的是,不管是地下场还是巡回演唱会,陈立农一次也没有去过现场。
他觉得那个蔡徐坤并不是真正的蔡徐坤,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呢。在那些蔡徐坤自己作词作曲的歌里面,他真正看清了这个人——
他是冷的。桀骜又冷漠,是与这美丽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儿。在那些一字一句的吟唱中,陈立农感受到了他的孤独。他想拥抱他,想温暖他,想告诉他他懂他。
那个人将自己伪装成狮子一般,但在全世界的灯都熄灭之后,骨子还是个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猫咪。
可他陈立农算个老几啊。谁在乎他懂不懂啊。
他喜欢蔡徐坤的歌,或者更单纯一点,他爱上了那个人。这个时候自己的专业看起来很用,他将蔡徐坤歌中那些点点滴滴不经意洒落的小情绪全部放大re-mix,做成了全新的program。
对嘛,这才应该是真实的他。
鬼使神差的,他将那首改编过的、蔡徐坤创作的《来不及》上传到了网络上,带了一个蔡徐坤的超话tag——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还是很想要得到大家的承认,存了一番炫耀的小巧思在里面。但过于害羞的他还是在视频中挡了大部分的脸。
音乐这种东西嘛,听就好了啦。
当然看到那些“天哪!哥哥好厉害!”、“这首歌还可以这样唱是神仙写歌了!”的时候他还是很骄傲的。可还是没有人懂得他这首歌真正想要表达什么,就像没有人能懂蔡徐坤歌里的情绪一样。
得到鼓励的陈立农开始认认真真的改编蔡徐坤的每一首歌,好像不用太认真琢磨,就可以感受到风格不太一样的歌里相同的情绪。在体会蔡徐坤的意识方面,陈立农真的很有天分。
他改编后的歌,开始在各种视频网站流行。他变成了被蔡徐坤粉丝奉为天人的大大。
和蔡徐坤这一点小小的联系,让陈立农每次想到都咬着被子开心好久。

02.
Four percent巡演结束的后台。
“bro,又在看他?”王子异转着鼓棒来到蔡徐坤的身边。从蔡徐坤的手机里,能看出来他依旧在看那个他已经看过很多遍的视频。作为乐队的鼓手,和黄明昊、范丞丞两个小学鸡不同,王子异作为冷静的担当,算是蔡徐坤能够实打实交心的好朋友。
可这次,他也有点看不透蔡徐坤了。
蔡徐坤依旧安静的窝在沙发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视频中的人弹着木吉他,像是流淌在蔡徐坤心底的一处不能说的秘密。

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视频,是在他为数不多的瓶颈期之一。那时候他很想抛掉所有的伪装,真真正正的唱一首属于自己的歌。所谓近乡情怯,真正面对热爱之时,又有了不敢亵渎的畏首畏尾。于是还是通过逛自己的话题讨论组和超话找找灵感,面对爱他的人们,写出他们爱的歌才是对的吧。
超话被加精的一个帖子是点赞量过了百万的一个视频——但并不是自己的。
好久不逛的社群,看来要把自己抛弃了啊。蔡徐坤有点苦笑,也暗戳戳的点开,想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微博名字叫做“蔡徐坤的歌单”。噢哟,蛮好玩的。

视频中的人不露脸,画面卡到鼻子以下。天气很热,穿着跨栏背心的人皮肤上也层层密密的起了些汗,这让整个画面都充满了夏天的感觉。从好看的锁骨和刀削的下颌线来看,这人应该是长得很不错。他好像有些紧张的舔了舔下嘴唇,于是嫣红的唇亮晶晶的一种色气满满的感觉。
画面中的人开始调了调手中吉他的琴弦,修长白皙的手指甚至能将琴枕整个包裹起来。蔡徐坤看的呆了呆。作为一个手控,那握住吉他的手也太好看了些。
蔡徐坤吞了吞口水。什么嘛,不就是一个推测起来有点好看的小男生嘛。
可是当那吉他声响起的时候,蔡徐坤登时觉得自己的天灵盖像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是自己写的《来不及》。
【海岸线的弧度有始无终 我的梦四季如冬 都失踪
 差一点来不及收藏惶恐 让你看见我的痛
 电话筒里的我语气紧绷 你也有一些不同 都失控
 才发现你的吻少了感动 转过身背影相拥
 来不及爱 来不及痛 来不及 牵住你的手 原谅我脚步匆匆
来不及恨 来不及懂 来不及 在下个路口 幸福回首】
重新被编曲过后的歌全然没有了在舞台上炸裂的效果,只剩下温柔的浅吟清唱。一把木吉他竟然能将清新小朋克化作百般绕指柔,用这软糯的少年音演绎出来的,竟是在心底里无法大声呼喊的那个自己。
如果说舞台上的自己是一半火焰,那么陈立农唱出的就是另一半的海水。
这段视频,蔡徐坤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几十遍。用小号点了赞,评了论,还收了藏。
就差下载下来当铃声了。
这破系统,干嘛不能下载啊。

像是在遥远的不知何处,有另一个自己一般。蔡徐坤过分关注了这个他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甚至正脸都没有见过的人。
每出一首新歌,他就会用小号偷偷的溜到这个“蔡徐坤的歌单”下面去催更:“大大!蔡徐坤又有新歌了你快编啊!”、“等不及大大的改编啦!”
蔡徐坤咬着指头在评论区变成了超级违和的“少女粉”,他小心的盯着远处已经闹做一团的吉他手黄明昊和贝斯手范丞丞,生怕这两个捣蛋鬼一不留神将自己的手机抢走,看出什么端倪。切换双面人格的事情可不能让队里那几个小学鸡给看了去。

03.
陈立农依旧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着:吃饭、上课、蔡徐坤。
睡觉有的时候是不必要的,灵感来了彻夜写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最近自己的粉丝涨的飞快,他知道是因为蔡徐坤的原因。饭圈里的专业人士本来就能得到多一点关注,比如写手啦、画手啦、像自己这种可以创作音乐的算是少数。
蔡徐坤最近又出了新歌,比起之前的歌,这首更加炸裂,增添了很多鼓点极躁的rap——尽管这首单曲只是出了MV,还没有过任何的live版本,但陈立农也能想象出蔡徐坤如果现场唱这首歌的时候会有多燃多爆炸。
想到这里,陈立农好看的下垂狗狗眼又耷拉了下去。
说不定,自己想的是错的。蔡徐坤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舞台王者怎么会孤独,他放肆还来不及。不知道为什么,这首歌像是给了陈立农一个很大的打击。
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可能是被粉丝们过于宠爱,陈立农有些不满足于只是改编,他有时在想,如果自己能够写一首歌给他唱,该有多好啊......
每每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飘出来的时候,陈立农就恨不得打醒自己。
陈立农你完蛋了啦。你在想sen么啦......
看着粉丝的催更有盖高楼的趋势,陈立农苦笑了一下,点击手机屏幕发送。

04.
“叮~”特别关注的消息响起,蔡徐坤迅速的拿起手机盯屏。果不其然是他的“小偶像”发了信息。
是新歌的改编嘛?好期待哦。
【哎哟,坤坤这首歌rap好多,好难编哦.....大家不要催了嘛~好想去抗议哦!】
配图是一张气鼓鼓的、委屈巴巴的下半张脸。
哎。蔡徐坤叹了口气。这是什么心动的感jio。
rap多嘛.....不会是厌倦了自己吧。难怪最近都没有看到他在改编了,是又有了新的喜欢的偶像?这大猪蹄子怎么不知道知难而上呢!
鬼使神差的,他登上了自己的大号。
【知难而上才是好孩子,这首改编还蛮期待哦~转发自@蔡徐坤的歌单[图片]】
蔡徐坤将红红的脸埋到了膝盖中,这一次我看你怎么躲——
所以就有了热搜的由来。

亲自被偶像催更,这事可能除了陈立农再没有第二个人了。陈立农自从看到了信息之后,整个人都像浮在云彩上轻飘飘的。
我的天哪!
蔡徐坤期待我的改编!这是什么粉丝福利?
之前的那些丧气就像被龙卷风席卷而去,丝毫不留。陈立农甚至觉得蔡徐坤应该就是自己猜测中的样子,不然他期待自己什么呢?
陈立农立刻打起精神来,开了蔡徐坤新歌的音源。
唔....这里.....转音弱一点.....可以再加一点beat......
又是一个不眠夜。

哦,两个人的不眠夜。
自从发了那条信息之后,蔡徐坤每隔几分钟就会瞅一眼手机。
如果不改编的话,那回复也是可以的啊.....自己的热度这么高,送给他蹭一下也不是不行的。可是评论区都要炸开了,那小孩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什么嘛。真是不喜欢自己了嘛。
蔡徐坤有点委屈。好像被这个人忽略了,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不是故意要等到深夜的。但确实是因为这件事睡不着。
“叮.....”蔡徐坤就差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床,只因为那特别设置的铃声猛然响起。
蔡徐坤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这家伙.....终于要更新了啊,差一点就以为他不再喜欢自己了。
【感谢坤坤的期待~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彻夜编了新歌的曲子,明天晚上10:00,直播给大家听啊~这首歌我就不放出来啦,毕竟坤坤还没公演过,抱歉哦!】
蔡徐坤死死的盯着屏幕上的那几行字,翻来覆去的咀嚼。
这是什么设定要不要这么贴心可爱的啊。
蔡徐坤你完蛋了。你开始网恋了。

04.
“老大,干嘛啦!”“老大你很烦nei!”
好不容易有一个晚上可以不排练,范丞丞和黄明昊两个人在选择了10家小吃准备大饱口福的同时,蔡徐坤一手一个提起来他们(当然,范丞丞是被拖来的)坐在电脑旁边。
王子异依旧拿着他的鼓棒和练鼓板顺从的坐了下来。
“今天加训,待会看视频,给我把program扒下来。”
“范丞丞,你杀了我......”“黄明昊,先杀我......”
王子异隐隐约约感觉出来些什么。无法掩饰的期待和喜悦,以及对待两个小学鸡的狠厉和训诫完美的融合在蔡徐坤的脸上,在舞台上张牙舞爪的小狮子此刻安静的像只等待猎物的小猫咪。开心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能让他如此期待的,那必是那个孩子无疑了。
好吧,王子异也静静的拿出了鼓谱准备开扒。

22:00。
“咳咳......hello大家好~我是....那个‘蔡徐坤的歌单’。”
打闹的黄明昊和范丞丞停了下来,看向视频里的那个人。
“哇哦,好可爱哦~”“你看他软萌软萌的~”两个人发出了惊呼。
但蔡徐坤的反映明显更大了些,如果没有其他人在场的话,他甚至想很少女的捂住嘴巴。
只是预期他会唱歌,但没想到能看到他完全正脸出镜。
这人也.....太乖了些吧。柔柔顺顺的头发在额前十分熨帖,弯弯的下垂眼看起来特别的无公害。笑起来的时候卧蚕格外明显,可爱到炸天。
“那个.....我叫陈立农,大家可以叫我农农~坤坤的新歌我昨晚上连夜做出来的,希望大家能够喜欢~那我要开始咯!”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他不仅看到了小家伙的正脸,还知道了小家伙的名字。

直播的人数开始疯狂的飙升,留言刷的甚至挡住了陈立农的小半边脸。陈立农仿佛也注意到了,有些紧张的轻咳了一下,调了调琴弦,简单唱了一句。
“咳.....不好意思,走音了....有一丢丢紧zang啦~”陈立农挠了挠头,害羞的笑了笑。
这边,蔡徐坤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直接震惊了范丞丞和黄明昊。
蔡徐坤恍然意识到,他不是手控,也不是声控,他好像变成了陈立农控。
那不然这个小奶狗做什么他都觉得合适的不行。
“扒谱。”
范丞丞和黄明昊被蔡徐坤这种“按头死磕”的气势吓住了,安安静静的听陈立农的改编。这首新歌竟然被他以那样爵士的方式唱了出来,有一点小小的性感,抛掉舞台上的嚣张气焰,剩下了一点勾人、一点撩拨。rap部分跟着木吉他清缓的beats摇摆,像是在邀请着什么,诱惑着谁。
蔡徐坤觉得自从认识了这个小朋友,自己好像特别容易脸红——就像现在,又开始了。一曲终了,蔡徐坤还没能从他的旋律中缓过神来。
“都记下来了么?”
“嗯嗯”、“没问题哒”
“那去练习吧,下一场巡演,就按这个program唱。”
“诶!!”、“诶诶!!”就连王子异也睁大了双眼。“不是吧bro!”
蔡徐坤不理会三个呆子,径直拿了电脑回到自己的屋里。
开玩笑,接下来的直播互动可没你们什么份了。

蔡徐坤看着直播间疯狂的礼物和留言,心里有些小骄傲。
看,我的粉丝都这么厉害。互相多有爱,真好。
【哇哇哇!像大大这种男粉真的好稀有哦!爱农大大!】
陈立农好像看到了这条信息,于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哎哟,我不是男粉啦~”
蔡徐坤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愣,不是.....吗。
这莫名的不爽和落寞是怎么回事?
不是粉的话,干嘛只改编我的歌啦。这样很容易被人误会的嘛。
他将手机丢到一旁,暗自生着闷气。
蔡徐坤将头深深的埋到了枕头里。
怎么办,看到了真人之后,感觉更喜欢了。
陈立农。农农。

05.
“那我就下线啦~不要到处传我今天改过的这首歌哦~给坤坤造成什么困扰就不好咯~”
另一边陈立农下了线,思考着刚刚粉丝问的问题。
“男粉”这个词根本不能概括我对他的情感啊。
他是信仰,也是所爱啊。

陈立农也没有从这场直播中走出来。刚刚唱出这首歌的人好像不是自己一样,他明显从这首歌里感受着另一个人的感受,体会着另一个人的体会。
这种感觉很奇妙,猛然间陈立农灵感乍现。
他摘下耳朵上夹着的笔,随手拿过一张纸,“刷刷刷”的写下了一首新歌——
【没有来得及听到坤坤新歌改编的朋友们,一首我的原创送给大家吧~这首《拥抱》的灵感来自于坤坤,他是我的信仰,我会一直支持他!(我不想蹭热度啦,所以大家不要@他了好吗~)】
陈立农打出这段话之后,躲到了吉他后面。
天哪,这相当于光明正大的表白了吧.....

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蔡徐坤从午后阳光中醒过来,还没有将昨晚“不是男粉”的丧中走出来,就看到了特别消息的提示。
【要努力飞行 到遥远的天际 摘下一颗星星 就遣送给你
再带你一起 画条线路旅行 挑片岛屿 扎进海底
 拥抱着你 呼吸着你 你就是我最甜的氧气
温柔地说是真的喜欢你 浪漫轻声的耳语
 拥抱着你 循环着你 对你何止 这一句钟意
 亦步亦趋 从开始到结局 仆仆来赴的执迷
 让我破碎 让我支离 为你构筑 每一寸肌理
 途径过你最昳丽的风景 与你温柔地枯寂
 途径过你最昳丽的风景 与你温柔地眠去】
蔡徐坤的表情经历了不爽到惊讶到狂喜,最后出现在乐队其他三人视野中的蔡徐坤——
是蹦跳着进来的。
一向稳重的蔡徐坤展现了真正的“活久见”。

06.
陈立农感觉自己应该是被耍了。
今天的快递打开竟然是“four  percent巡演vvip席位”?谁搞我?虽然不常看演唱会,但这种连外场都一票难求的东西他还是有点常识的。
查了又查,没错的,场次和时间都对的上。
无所谓,如果是假的就当白跑一趟呗,反正也没差,当锻炼了。
所以,当陈立农顺利的不能再顺利的进了场之后,他还有点懵懵的。
凡是有异必有妖,小心着点。

升天的烟火开启,four percent的公演正式开始。从没看过现场的陈立农着实被这舞台震撼。
陈立农有点懊恼,应该早点来的,这么好的舞台现在才看到。
“下面这首新歌大家一定等久了吧~这是这首歌第一次公演,我想用另一种方式呈现给大家。”蔡徐坤弯着的嘴角透露着恋爱的味道,眼睛亮晶晶的住满了星星。
vvip席位离着舞台是那样近,近到陈立农感觉仿佛刚刚蔡徐坤的那个wink就是直直的对着自己散发的。莫不是自己今天喝了假酒?
舞台上的几个人以安静的吉他开始进入,一改往常的炸裂,安静的不像他们的风格。
当音乐响起的时候,陈立农完全没办法思考了。这.....这不是.....自己直播时候的作曲么!!

难道说,那场直播蔡徐坤也看了!
陈立农为这个认知感到天旋地转。
这是怎样的一个礼物,一直以来追随着他的脚步,结果反过来这个满心喜欢的人用行动告诉自己,他也在关注自己?!
旁边有的粉丝有些竟然已经认出了曲调。
“这不是农农大大的歌吗?”
“哇哦,真的是诶!还好那场直播我看了,这样想来坤坤真的好适合这种曲风诶!”
.......
曲终,场上的欢呼比以往更甚,大家好像沉浸在蔡徐坤改变了的风格中。这样安静的蔡徐坤也意外的吸引人。

“编曲好听吗?”
“啊!!好听!!”、“农大的编曲必须好听!!”
“呵呵。”蔡徐坤低沉的声音从音效极好的话筒中传出来。
无数个日日夜夜,陈立农听着这样的声音找寻生活的意义,找寻音乐的灵感。
现在,他就在自己的面前,问着他所有的粉丝——自己的编曲好听么。
“我知道今天他也在这里。”蔡徐坤面带微笑的说着,轻微运动过后的喘气声和有些汗湿的脖颈该死的迷人。
“不知道我有这个荣幸请你上来唱一首歌嘛?嗯....《拥抱》这首歌我还蛮喜欢的。”
全场安静了几秒钟之后,开始疯狂的欢呼:
“妈呀!!怎么有种恋情公开的感觉!!”
“听坤坤笑的多宠溺!我的头美了啊!”
“罢了罢了,磕了磕了!”

聚光灯聚焦下的陈立农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像是只迷路的小兔子。蔡徐坤嘴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陈立农磨磨蹭蹭的从座椅上下来,蔡徐坤牵起小兔子的手,搓了搓他的手心。
“嗨,农农你好,我是蔡徐坤。要不要给我写歌?我不想再催更了啦。 ”
小兔子成功的愣在了原地——耳朵红红的。

07.
蔡徐坤很满意今天的热搜——
#陈立农蔡徐坤你俩的歌单今天更新没#

The end.

二十饼少年

[DYS] 逍遥法外(黑帮AU)

   * 私设有,酷炫的黑帮AU(?

  * 全员黑化,OOC,BUG出没

    * CP见tag,一如既往有点沙雕流(就是沙雕)

  -

  周九良是在巷子深处捡到孟鹤堂的。

  “捡”这个字可能不太形象,毕竟他也是费了点劲才撂倒那些凶神恶煞手拿冷兵器的乌合之众,左臂还没钢棍闷了一下,算状态不好。

  周九良不是有意要救孟鹤堂,多管闲事向来不在他做人守则里,也许是孟鹤堂无意与他对视的瞬间,那双发亮的眼睛露出的惊慌和无助激发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善意。

  也许就是见人家长得好看。

  周...

   * 私设有,酷炫的黑帮AU(?

  * 全员黑化,OOC,BUG出没

    * CP见tag,一如既往有点沙雕流(就是沙雕)

  -

  周九良是在巷子深处捡到孟鹤堂的。

  “捡”这个字可能不太形象,毕竟他也是费了点劲才撂倒那些凶神恶煞手拿冷兵器的乌合之众,左臂还没钢棍闷了一下,算状态不好。

  周九良不是有意要救孟鹤堂,多管闲事向来不在他做人守则里,也许是孟鹤堂无意与他对视的瞬间,那双发亮的眼睛露出的惊慌和无助激发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善意。

  也许就是见人家长得好看。

  周九良还在想什么样的人会被七八个人围着打,孟鹤堂已经蹿过来抱住他的手臂,满脸是欣喜:“兄弟!谢谢你救了我!”

  周九良皱起眉没有说话。

  “我可能是出门没看黄历,被这么多人抢劫,你说我这样子像有钱人吗?啊对,我叫孟鹤堂,兄弟你叫啥?我该怎么报答你,请你吃个饭?”

  周九良依旧没说话,直到孟鹤堂嘀嘀咕咕“这人别是个哑巴”,他才不动声色抽回自己被压到痛处的手臂。

  “先生,我叫周九良。”

  -

  “爷。”

  杨九郎立在偌大的穿衣镜前抽下灰色领带,又重新系根黑底鎏金边的,听到手下进来的动静,视线都不曾移开。

  “堂口有金豹的人闹事,说昨天出的货有一半被调成了砂糖。”手下恭敬地半低着头,看到杨九郎抬手指指衣架上的外套,赶紧拿过来伺候着穿上。

  满意地扯扯袖口的杨九郎不答反而问道,“昨天送去三庆园的绿翡翠被退回来了吗?”

  “啊?” 手下一愣,接着摇头,“没有没有,没送回来。”

  “哎哟,看来磊磊喜欢这个,今儿再拿块送去,”杨九郎回头小眼睛里都透出喜悦的光芒,“算了直接给我吧,我马上过去。”

  “是。”手下在心里悱恻三庆园那唱戏的头牌可真有点本事,能把自家主子迷得神魂颠倒,但这都跟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无关,心里还挂着有人闹事,于是答应后却没有退出去的意思。

  “还愣这儿干嘛啊?”

  “外面……”

  “这种事你还处理不好吗?”提起生意,杨九郎傻乐的表情转瞬即逝,挂上阴恻恻的模样。手下悄悄瞄一眼,头埋比刚才还低,答应一声刚要出去,又被杨九郎叫住。

  “记得别往护城河里扔啊,那边最近有活。”

  -

  “我跟你说他真的有点帅,我刚准备动手,他就这么咻一下冲出来——” 孟鹤堂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手舞足蹈,“我都没怎么看清他的动作,三两下就把前面那群人撂翻在地上,啧,帅。”

  张云雷在梳妆镜前画眉,听到最后忍俊不禁,“哎,孟鹤堂,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 孟鹤堂拿糕点的手一顿,像见鬼似的望向镜子里弯眉笑的老友,恶狠狠呸出嘴里残留的瓜子壳,“你才喜欢男的,你全家都喜欢男的。”

  “那就这么点破事至于你天天念叨吗?” 张云雷也不急,从镜前起身坐到孟鹤堂旁边,故意无辜地眨眨眼,“喜欢就喜欢,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不喜欢。”

  “那我们打个赌。”

  “行,我要是喜欢他脑袋剜下来给你当夜壶使。”

  “……你恶不恶心。”

  “那你说赌什么?”

  张云雷没来得及开口,外头的小厮来敲门,轻声细语提醒:“角儿,到时间了。”

  两人对视一眼,张云雷盈盈起身撑住桌沿,还是在说玩笑话语气却格外认真:“我还没想好,但要是你真喜欢他,你就得答应我件事。”

  “……行。那你,你要是输了就把,把……”孟鹤堂左顾右盼,眼尖看到梳妆台上摆放的一只琉璃翡翠,随意一打量就知道这是个好东西,“把这个送我!”

  都走到门边的张云雷回头看见翡翠,眸子瞬间亮起来,还拼命压住上扬的嘴角:“这个不行,其他随你挑。”

  “……我要锅里一半东西。”

  “行。”这次张云雷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倒是让孟鹤堂瞬间慌神。张云雷心情颇好地出门唱戏,留孟鹤堂一人坐在梳妆台前捧起那块翡翠乱猜。

  这翡翠是有点价值,但是张云雷这次派人找到的可是龙脉大墓,里面的宝贝要真能都顺出来,他大手大脚拿去花,花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一半的东西抵不过一块翡翠?

  什么东西能让视钱如命的张云雷这么大方。孟鹤堂揉两下眼睛,大大的眼睛里盛满大大的疑惑:“是我品鉴能力出问题了?”

  房间寂静几秒,孟鹤堂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肯定因为龙脉是假的!”

  
  -

  
  郭麒麟双手微微发抖,手心里已经有层薄汗,他修长漂亮的手指里夹着两张牌,侧身坐着的两位手里的牌也所剩不多。郭麒麟默念一句祖宗保佑,抬手擦掉额间并不存在的汗液,空调明明开到二十六度,他怎么还觉得热呢?

  “Q。”上家从唯二的手牌里抽出一张。

  郭麒麟愣了愣,看着手里一张2一张小鬼,脸上憋不住笑意,立马甩出牌,“小鬼!”

  下家顺势就接,“大鬼。”

  还没从喜悦里恢复的郭麒麟感觉自己被人泼了盆凉水,火急火燎地抱住脑袋,“您大我干嘛啊!咱们一家的啊!”

  “哎呀,忘了,我找补找补,”下家也扔出张Q,立马被上家一张A接住,“不好意思,没牌了。”

  郭麒麟看着手里光秃秃的2,又看看坐在自己旁边的郭德纲于谦,委屈说不出,一张脸皱得紧巴巴,小奶音都气出来了:“就不爱跟你们俩玩牌!合起伙欺负我。”

  他话音刚落阎鹤祥打外面钻进来,“少爷!外面有人找...”看到老两位一愣随即行个大礼,“师父,谦爷。”

  “甭客气,你说你事儿。”

  “噢是这样,外面有人找少爷,说要赌一把。”阎鹤祥竖起大拇哥指指外头。

  “找我赌?活腻了?”郭麒麟觉得新鲜,虽然他早前放过话,在德云赌场谁要能赌赢他,筹码自己定,要他命都行。开始来的人还络绎不绝,谁都想从这不知天高地厚年轻少爷身上榨点油水,可来了之后才发现,不知天高地厚的是他们。

  好久没人点名要找郭麒麟赌了,这种勇士必须去会会。郭麒麟麻溜起身朝二位行个礼:“爸爸,师父,我先去了啊。”

  “去吧,去吧,哎等会儿,”郭德纲慢悠悠喝口热茶,“刚刚赌钱呢?”

  郭麒麟沉默两秒钟,掏出张卡放到桌上,心中暗暗下决定,这两人心也太黑了,他以后跟谁赌都不跟他俩玩,“密码您生日。”

  “行,去吧。”

  眼见郭麒麟和阎鹤祥一前一后出了门,于谦摸着银行卡摇头:“牌友没了,以后斗地主找谁?”

  “慌什么,不还有这么多徒弟吗?”

  

  -

  
  身上套了件松松垮垮运动外套的张九龄几乎是暴怒地推开一家夜店门,站在台上随劲爆的乐曲卖弄风骚的脱衣女郎吸引不了他的目光,径直走到吧台前,把座位上醉如烂泥的客人推到地上,坐到在灯光下白到反光的调酒师前面。

  “王九龙你信不信我弄死你?你又把我衣服拿哪儿去了?”昨天早上张九龄任务结束回家倒头就睡,没想到醒来自己衣服又不见了,他身上这套还是王九龙高中校服。

  “你那衣服上都是血,我给你洗了啊,洗衣机里你没看见?”王九龙看着面前炸毛的小黑豆心情很好,推一杯加冰威士忌过去。

  “放屁,我又不是没去找!不然能这样出门?”张九龄端起酒杯,仰头一口闷完,咂咂嘴眉头皱一块:“这他妈什么玩意儿,这……这是可乐吧?”

  “兑了水的可乐,”王九龙笑嘻嘻躲开张九龄朝他砸来的杯子,又推了杯酒过去,“那估计是我嫌腥味太大给扔了,你是去杀人还是洗澡啊?”

  “还不是为了给你搞货源,没良心。”

  王九龙看张九龄低头玩杯子,没忍住伸手去揉人毛茸茸的脑袋,手感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张九龄嫌弃拍开不老实的爪子,“不孝子,别摸爸爸头。”

  “我这不疼爱儿子吗?儿子辛苦了——”

  “再占爸爸便宜下次拿货得涨价啊,”张九龄话是这么说,但王九龙出的价已经是市面上最高的,看在他俩都住在一起的份上,再涨钱也不过是流回自家人钱包里。

  他们俩是长期合作关系,可以说是负责最脏最不体面的生意。王九龙在酒吧出头接活,张九龄负责杀人,接着再倒卖新鲜人体。

  这是客户的仇人还是爱人,或者只是眼熟的过路人都没关系,钱到位就能帮你搞来。想怎么处理尸体,或者只想要其中一部分,还是移接器官,食人血肉,这也是客户自己的事。有要求您就提,竭诚为您服务。

  

  “还涨价?我亏不亏啊?”王九龙笑着打趣,手肘抵在吧台玻璃面上支撑身体埋下去,吻上张九龄温热的唇,舌尖卷走残留于唇齿间的可乐味,张九龄脸腾一下红起来,烧过耳尖和脖颈,像十八岁才经历初恋的小男孩。

  脸颊滚烫的王九龙看着张九龄黑里透红的脸,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也不忘轻描淡写把话说完,“不亏了。”

  “你不亏了,我呢?”张九龄缓过来,起身拽住王九龙工作服上的领带迫使人低下脑袋又要吻上去,王九龙假意挣扎一下:“这儿还有人呢。”

  正巧舞池中央走过来一人,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两只眼珠子都藏在一副宽大蛤蟆镜下面,一看就不像是来蹦迪的。鬼鬼祟祟靠近吧台,看到两人暧昧姿势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开口,张九龄手伸进绑在腿上的枪袋,拿出枪头也不回指着人:“滚,今天不做生意。”

  王九龙抬眼看看不知是吓懵了还是没反应过来的人,冷冷抛出一句:“没听见吗?”

  等人跑了,张九龄翻身跳进吧台,整个人跟树懒似的赖在王九龙身上,“回家?”

  王九龙抱着张九龄掂几下,“怎么又瘦了?”眼神示意来个人顶班,视线晃到酒吧私密卫生间,心里有了其他想法,“不回家,带你去其他地方。”

  “……等会儿,我出门什么都没带。”

  “我什么都带着。”

  

  -

  鎏金匾额高挂在宽敞大门之上,涌入门的看客络绎不绝只见进不见出。大堂内每张圆桌上早已备好几盏清茶,两三碟干果点心摆在正中压着细绒花纹桌布,长布沿着边缘垂下将桌腿笼得严实。

  来的人不少,有老有少,最多的竟然还是年轻小姑娘们。照理说现在听戏的人应该是少了,但只要是三庆园的台柱子张老板出来,那必然场场爆满,一票难求。

  序曲刚起,厚重幕布隔开台上柔和光线,台前幕后亮暗分明。本窝在椅子里喝茶的杨九郎立马放下茶杯,正襟危坐盯着台上,生怕错过一秒钟,神情宛如刚进门的学生。

  张云雷微垂眼眸细聆曲声片刻,中指覆在拇指上其余三指微微上翘停在胸前。耳畔响起熟悉鼓点声,前脚掌稍垫纤纤作细步,顺着节奏登台亮相。

  刚亮相便引来全场轰动,杨九郎看人扮相,心跳不觉快了好几下。扮成女娇娥的张云雷不望台下半分,手腕轻盈翻转向,上用袖掩面似有泪落。再抬眼望竟是一下就捉到杨九郎的视线,眼波流转盈满悲怆,轻启唇: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杨九郎心想,不管,这就是磊磊唱给他听的。

  
  -

  

  孟鹤堂没想到再见到周九良会是在岳云鹏管的店里。

  孟鹤堂说得好听点是个业务员,不好听就是个情报贩子。他负责到处打探情报,无论黑白,哪家哪道他都能给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实在遇到难搞的……

  盘他!

  所以他到处跑可以理解,来岳云鹏的店也可以理解,就算岳云鹏管的是花苑,也可以……理解吧?

  “岳老板最近生意如何啊?”孟鹤堂坐在二楼雅间跟岳云鹏客套,视线却不时往外飘忽,去到一楼大厅某个不起眼角落里。

  岳云鹏驰骋商场已久,最熟悉不过察言观色,看孟鹤堂心神不宁的模样便猜到几分,笑吟吟为人斟满茶:“托张老板的福自然是好,堂主近日可好?”他跟着往下看一眼,没瞧出什么端倪。

  “我啊,还是老样子——”孟鹤堂前一秒偷看周九良似乎被发现了,心虚地扭回脑袋咬口桌上鲜美的绿豆糕,看岳云鹏的小眼睛盯着自己,忽然想起正事,“噢对,岳老板,春姐今儿在吗?张先生请他过去。”

  “哟,这不巧了吗,春姐今儿刚好轮休,事儿急吗?”

  “不在啊。那没事,也不急,他多久过来,劳烦您帮着说一声。”孟鹤堂吃完一块又捏起下一块,周九良还是跟块雕塑一样立在木桩后面。

  岳云鹏可算看到孟鹤堂在瞄谁,轻声问道:“堂主认识九良?”

  “……嗯?啊,不算认识,就是他救过我一次。你的人?”孟鹤堂被揭穿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大大方方问道。

  “朱老板的人,”看孟鹤堂一脸疑惑,岳云鹏略微着急,“就那个,那个烧饼啊!”

  “您早说烧饼啊。”孟鹤堂认识烧饼,这几年靠走私军火算出名,这人也是个有胆魄有能力的狠角色,不知怎么就能借着德云背后的大势利,不仅断了其他军火财路,还断了人生路。生意也不止跟德云做,背地里哪儿都敢插一脚,不过背后的油水有没有分走就不清楚了。

  “我看他身手挺好的。”

  “是啊,年纪也不大,好好栽培是个好苗子,听说是准备往杀手那边培养,”岳云鹏看着走到周九良身旁坐下的人,慢慢补充,“现在跟着曹鹤阳当手下,哎,要不引荐你们正式认识认识?”

  孟鹤堂没注意听岳云鹏的话,他还在往下看,周九良忽然抬头也看向他,视线刚好撞到一块,孟鹤堂倏然回神恰巧捕捉到岳云鹏最后一句话,立马答应,“哎,好啊。”

  话说完孟鹤堂先愣住,换成以前他肯定还客套客套,如今客套都懒得了。不过答应也没坏处,毕竟他工作确实需要多认识人。

  “行啊,走吧,越越,”岳云鹏本想叫孙越先把门打开,喊一声没反应,回头看到孙越快把送来的糕点都吃光了,虎着脸:“你吃这个干嘛啊?”

  “啊?你们聊太久,我有点饿了。”

  “不是,我说,”岳云鹏皱起脸,拿起一块绿豆糕晃晃,“这都是给客人吃的,都不好吃,走走走我去给你拿上等的。”回头又一脸璀璨笑容面对孟鹤堂,“不是说您堂主,您接着吃。”

  孟鹤堂看着桌上咬了一半的绿豆糕,默默给这家花苑写下一个差评。

  
  -

  午后阳光落在后院透过古树投下斑驳的光影,靠近树根的地面上常年潮湿,灰砖不免布满青苔。张云雷下了台总爱往这独院走,小院静谧到甚至有些空荡,三面厢房紧闭,背后梁枋上有些褪色的油画同样点了些荒凉之意。

     张云雷却喜欢极这片刻清闲,提着有些铁水壶立在院中,洒向几株还算繁茂的绿叶,干净的水落在叶片上一路下滑,消失在褐红色土壤中。

  “二爷,那人又来找你了。”

  张云雷放下壶,自从腰中摸出把折扇,“知道了,让他进来。”

  小厮听说主子要往独院放人,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门边,这院除了几个贴身下人还没外人进去过呢,他打量一番抱着礼站在门口眯着小眼睛傻乐的杨九郎叹气,二爷到底看上这人什么啊?

  “你进去吧,二爷在里面等呢。”

  “哎,谢谢啊。”杨九郎一溜烟就钻进院子,留下随从觉得丢人的捂住脸,爷,您倒是矜持点啊。

  张云雷已经在院中练起来,他听见脚步声身子一顿向后倾斜膝盖微屈,左臂高抬掠过肩,右手向下手中折扇似化一把利剑,转身利落轻舞几式青衣萧散。复而回身将剑扬起,端端指向杨九郎眉心。

  杨九郎没躲。

  张云雷与他对视几秒,忽然展露笑意,明眸皓齿叫人动心,看得杨九郎大脑一片空白。

  那柄折扇最终只是向前轻轻点下杨九郎额头,就被张云雷收回腰间:“傻站这儿干嘛?”说罢转身去往阴凉处从紫砂壶里倒出半杯龙井茶,袅袅香气扑鼻而来,看杨九郎还呆愣愣立在原地,心想别是把他吓傻了:“我问你话呢。”

  “啊...”杨九郎这才从刚刚那抹笑容回神,“那个,您好,我叫杨九郎,家住城西,做点小生意……”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来这儿干嘛?”张云雷被人逗乐也不想破功,极力将笑意藏在茶杯后。

  “我吧,我就是想和您结婚。”

  “……”

  “不是,我靠我说什么呢,我是说我想约您吃个饭…”

  张云雷将脑袋扭到一边忍笑几秒钟,正儿八经继续逗人:“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约我吃饭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杨九郎耿直地说出心里话,也不知是谁给他这么大的勇气,能在暗恋对象面前说出这么霸气的话,“就跟我吃饭,他们都不配,你让他们都滚。”

  说完看张云雷脸色怪怪的,又超小声补充一句:“行不行...”

  缩在椅子里的角儿实在没憋住,彻底笑出声:“你这人太有意思了。”

  “那我请您吃饭——”

  “我去。”

  

  -

  杨九郎话还没交代清楚就被张云雷请出院子。

  都因为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少年,哭丧着脸就往张云雷怀里撞,杨九郎还没来得及吃醋,那少年先开口哀嚎:“老舅啊——我被人欺负了啊——”

  哦,原来是咱外甥。

  张云雷顺郭麒麟头毛同时递给杨九郎一个眼神,杨九郎瞬间领悟到这是要他走,立即放下手里的礼物:“地址在这里面,那我先走了啊..”

  等人出了院门,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同时警惕盯住对方。

  “脸怎么回事?”

  “被人打着了?那人是谁?”

  “一个买了票的观众。谁打的?我去灭了他。”

  “壮壮已经去处理了。这儿什么时候接待观众了?”

  “我乐意,你管不着。处理了你过来哭什么?”

  郭麒麟一屁股坐到张云雷旁边,自觉地嗑起来,结果肌肉一动扯到脸上淤青又叫唤两声:“气死我了,我跟你说,今天有人找我赌牌。”

  “还有人敢找你赌牌?”

  “新鲜吧,我就去了。你猜怎么着?这家伙就是个门外新手,不知道被谁骗了说赢了我就能坐拥荣华富贵。”

  “也是想瞎了心了。”

  “可不是嘛!最后那是血本无归,赌红了眼!趁着阎鹤祥去给我拿果汁,唰一拳朝我脸上就来。”

  “哎哟,要不要紧啊?来让舅舅吹吹。”

  “你跟我保持距离啊,没事,我已经让壮壮把这人卖给九龙了。你今晚是不是,嗯?”郭麒麟视线飘到杨九郎送的东西上,明面上还真放了一张纸,湖广...

  张云雷一巴掌拍到礼物上遮住纸条,“饿不饿啊?我去给你下碗面。”

  “你去湖广楼吃山珍海味就给心爱的外甥下碗面啊?”郭麒麟委屈地摸摸鼻尖。

  “爱吃不吃。”

  “吃!我吃!”

  

  -

  “饼,咱孩子被人拐跑了,”曹鹤阳回家吃饭时,忽然想起这事儿,严肃地放下竹筷。

  烧饼喝粥正起劲,愣了好会儿:“孩子?咱俩有孩子?”

  “我说九良啊!”

  “噢噢,”烧饼接着埋头吃饭,往碗里夹了一大筷子榨菜,“被人贩子拐跑了?”

  “差不多吧,就那个孟鹤堂。你知道吗?”

  “孟哥啊,那你甭担心了,孟哥这人挺好的,九良不会受欺负。”

  “谁担心周九良?我担心孟鹤堂来退货啊。”

  “……吃饭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

  “大楠我跟你说,张云雷有事瞒着我。”郭麒麟找到自己表弟时,脸上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王九龙推一杯热牛奶过去,还特意多放了两块糖。

  “什么事?”

  郭麒麟抿了口牛奶,嘴角残留一圈奶渍,像脏了胡子的小猫,气呼呼伸出小粉舌舔掉,“我觉得他跟那个姓杨的不清不楚,他还不承认。”

  “你说杨九郎啊?”

  “你认识?”

  “认识啊,你不知道城里的叶子生意都得过他家手吗?听说最近还盘算起舅舅家下斗了,”王九龙发觉郭麒麟眼神怪怪的,又补充,“他自己不验货,就是做生意。”

  “噢…”郭麒麟放心地点点头,就说张云雷眼光不可能这么差,“看他那样子也不像瘾君子。对了,我最近不想待在赌场,都快发霉了。这几天九龄要是进货能不能带上我?”

  “九龄啊……”王九龙想了想自己出来上夜班,还在床上补眠的男朋友,摇摇头,“他这几天被折腾惨了,估计够呛。”

  郭麒麟眼神一下就变了:“什么虎狼之词,你这个禽兽!”

  “……不是,是你自己要往那方面想啊!”

  

  -

  孟鹤堂又去三庆园找张云雷唠嗑。

  “他真的太迷人了,”孟鹤堂提到自家小孩就立刻神色飞扬,嗑瓜子都堵不住他那张絮絮叨叨的嘴,“你说曹鹤阳怎么舍得把这么个大宝贝交出来?”

  “你怎么把人家骗出来的?”

  “哪能啊?是他说要跟着我的,我说我就是个卖情报的,挣不了几个钱,他说没事,他能多杀几个人养我。”孟鹤堂说到这里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捂住自己红透的脸。

  “瓜子皮别掉地毯上,”张云雷起身走近人,“你们住一起了?”

  “那当然!现在我们可是搭档,我为他提供情报,他去做事儿,干净利落无人知晓,”孟鹤堂得意挑起早上画的眉毛,“等生意走上正轨,就能赚钱了。”

  “你骗他就行了,还想骗我?你会缺钱赚?”

  “哎呀你这话说的,养孩子嘛,得穷养。就是他偶尔说话能气死我。”

  张云雷看着孟鹤堂明明高兴还反说,有意点点头:“所以你承认你喜欢他?赌输了?”

  “……”想到龙脉里的宝贝,孟鹤堂又不说话了。

  “不喜欢?不喜欢要不给我,我正好还缺一个保镖。”

  “你想得美!给你?那杨九郎明天就能让他尸沉护城河。行行行,是我输了,你想我做什么?”孟鹤堂黑着脸看得逞后就洋洋得意的张云雷。

  “唉,本来还需要你,现在也没什么可做的了。欠着吧,啊。”

  孟鹤堂从后台出去就看到靠在外墙的周九良,笑盈盈迎上去:“九良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去烧饼那里换枪。”

  “来看看你和张云雷能聊多久。”周九良不温不热说着,把一包绿豆酥塞到孟鹤堂手里,转身就走,“该回家吃饭了。”

  “哎!你等等我啊。我跟你说我们刚刚还在聊你,你知道吗……”孟鹤堂捧着绿豆酥,心里一阵暖意,赶忙追上去。

  

  -

  张云雷夹起冒着腾腾热气的细面,盛进早打好料的瓷碗中,又舀两勺汤进去,候在旁边的杨九郎闻着香味咽口水,看着张云雷翻来覆去的手也咽口水。

  未等招呼自觉端起碗,握过张云雷手里玉筷,轻轻一挑裹起几根淌着汁水的细面放入口中。一瞬间苦涩从舌尖蔓延出来,还硬要笑呵呵夸:“好吃!”

  “好吃啊?我搁了六勺盐呢。”张云雷使坏成功,笑得不见眼。

  杨九郎气呼呼搁下碗筷,瓷碗发出咔的声音,吓得杨九郎又端起来看一眼,好在没碎,这次轻放下去。张云雷挑起一边眉毛:“干嘛?”

  “你干嘛你搁六勺盐!”

  “你不说喜欢吃咸的吗?”

  “我喜……”杨九郎想起上次吃饭,一道菜咸的不行却摆在张云雷面前,张云雷不好意思推开,杨九郎夹了一筷子,随即都倒自己碗中。当时胡诌的话,就是为了让张云雷多吃点好的,自己去吃难吃的菜,九郎瞬间欲哭无泪,“对对,我喜欢吃咸的。”

  “傻,放那儿吧。吃这碗。”

  “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乱说了。”

  “知道错了就行。”

  
  -

  张九龄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嘴里骂骂咧咧,心想一定要骂死这个不看时候打电话的王八蛋,一看备注“师父”,立马没脾气了。

  “喂...咳,喂?师父啊?”他睡太久嗓子还哑着。

  “小黑还没起呢?”

  “啊不是,起了起了,师父有什么事您说,”张九龄看一眼床头的电子闹钟,已经是下午三点,不知道是几号的下午三点,王九龙这孙子竟然没叫他起床。

  “今天有活吗?”

  “啊?没,没吧……怎么了师父?您要有事,有活我也推。”

  “没啥大事,你不是好久没回来了吗?我和你谦爷都挺想你的,有空回来看看。”

  “哎!最近太忙了,实在抱歉啊师父,这样,我今儿就回来看你们。”张九龄把手机夹在颈间,费力套裤子,套上去才发现穿成王九龙的裤子了,又赶紧扒下去。

  “那行,行行,对了黑宝宝。你会不会斗地主?”

  “……斗,斗地主?会一点。”张九龄听到这个词觉得魔幻,还是顺嘴答应。终于穿好这天杀的裤子了!

  “那就成,我们等你啊。”

  “哎好嘞师父,我马上到啊!”

  

——————————————————————
设定是德云是最大势利
少爷负责德云赌场的生意
二爷表面戏子实则盗墓,九郎卖叶子
孟仙儿很明确了,九良是养成系刺客
玲珑倒卖人体器官什么的
饼四走私军火
越岳表面花苑实则是各大家中转站聚居地
  

清华落榜生

【九辫】酣睡



记一次清晨 是独属于他们的平淡温暖


温柔是于静谧中窥得半分天机和无限爱意。


张云雷靠在杨九郎怀里酣睡,呼吸均匀,唇角无意识的微微嘟起,显得娇憨而无辜。


杨九郎一向醒的早,可怕吵醒张云雷便一直没动弹地方,左手早就被张云雷压的发麻,可最后也没舍得拿出来。最终只选择拿空闲的右手手机刷一刷明星街拍穿搭。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灵巧的钻进来,迈着轻盈步子爬上床帏,又试图跃上张云雷的眼角眉梢。


张云雷下意识的闭紧了眼,往杨九郎的怀里靠近,堪堪躲过那一道蹭着他眼尾划过去的...



记一次清晨 是独属于他们的平淡温暖



 

温柔是于静谧中窥得半分天机和无限爱意。


 

 


 

张云雷靠在杨九郎怀里酣睡,呼吸均匀,唇角无意识的微微嘟起,显得娇憨而无辜。


 

杨九郎一向醒的早,可怕吵醒张云雷便一直没动弹地方,左手早就被张云雷压的发麻,可最后也没舍得拿出来。最终只选择拿空闲的右手手机刷一刷明星街拍穿搭。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灵巧的钻进来,迈着轻盈步子爬上床帏,又试图跃上张云雷的眼角眉梢。


 

张云雷下意识的闭紧了眼,往杨九郎的怀里靠近,堪堪躲过那一道蹭着他眼尾划过去的温暖阳光。


 

杨九郎低下头刚好撞见那缕阳光正不死心的追逐怀中人。


 

杨九郎叹了口气正准备下床去拉严窗帘,却被睡梦中的张云雷像一个树袋熊一样紧紧抱住了腰,半分动弹不得。


 

杨九郎认命般的放下手机,转过身去面对着张云雷,然后把右手虚虚的悬在张云雷的脸侧,接住那一片温暖光芒。


 

张云雷似乎意识到终于没有了恼人的耀眼光芒在睡梦中追逐他,又惬意的用脸颊蹭了蹭杨九郎的温暖胸膛。杨九郎一边举着手,一边暗笑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个祖宗的。


 

只见男人轻吻一下怀中酣睡之人的额头,笑的无奈而温柔,无声说道。


 

收点利息回来,小祖宗。


 

岁月温柔流淌,爱意永驻此刻。


 

 


莫行墨

【ABO/群像】你们说相声的连信息素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沙雕ABO。不是什么正经ABO,bug一堆,您看个乐儿。

·来自理科生的脑洞。我还是没忍住。


在这个AO平权的年代,说相声的有一两个A或者O太正常了。

所以说观众那么大惊小怪的干吗呢,不就是信息素不小心露出来了吗。

张云雷委屈,张云雷一定要说。

“不是,角儿,”杨九郎试图让自己逗哏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不小心放出信息素的问题,“我相信大家的素质,大家并不是因为你的性别歧视你,主要是吧,这个乙酸口味的信息素,它削微刺激了那么一点。”

乙酸,俗称醋酸。你问乙酸什么味儿你就回家闻闻醋,想象一下它再浓个十倍左右就成。醋酸的味道不仅十分有特点,它还有个特点就是...

·沙雕ABO。不是什么正经ABO,bug一堆,您看个乐儿。

·来自理科生的脑洞。我还是没忍住。



在这个AO平权的年代,说相声的有一两个A或者O太正常了。

所以说观众那么大惊小怪的干吗呢,不就是信息素不小心露出来了吗。

张云雷委屈,张云雷一定要说。

“不是,角儿,”杨九郎试图让自己逗哏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不小心放出信息素的问题,“我相信大家的素质,大家并不是因为你的性别歧视你,主要是吧,这个乙酸口味的信息素,它削微刺激了那么一点。”

乙酸,俗称醋酸。你问乙酸什么味儿你就回家闻闻醋,想象一下它再浓个十倍左右就成。醋酸的味道不仅十分有特点,它还有个特点就是留香持久。张云雷一激动满屋子熏醋的味道你能想象吗,那家伙这间屋子之后几天没办法待人。你进去沾上点,那你可劲儿洗吧,洗的下去算我输。在张云雷还没有学会如何自如地控制信息素的那几年,杨九郎每天都仿佛刚从醋缸里捞出来的一样,脸绿的像被醋腌好的腊八蒜。虽然他是个B,但日子长了这真的不行,醋喝多了它也伤身啊。

为此张云雷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山西,那儿的观众人好,他演的激动了不仅不跑还给他鼓掌,还就着他的信息素味儿吃饺子。

 

在德云社,信息素味儿和张云雷有的一拼的就是李鹤东,李鹤东的信息素就有意思了,次氯酸钠,我们通常称之为84消毒液。

逢年过节初一十五,大扫除,都打扫好了,大家就先把人群疏散,然后让张云雷和李鹤东站在屋子中间吵一架。古法消毒和化学消毒双管其下,完美。

想当年东哥还是个社会人的时候不是很喜欢自己信息素的味道,他觉得这个味道闻起来不太霸气。但是霸气不霸气另说,管用还是管用的,你想想打着架呢忽然一股消毒水味儿,战意不先没一半么。

虽然后来社会东转型成了一个居家旅行必备奶东,但是谢金从来不敢让他打扫卫生间,听说消毒水和厕所洗涤剂放一起会产生氯气,那玩意儿可有毒。除此之外最大的不便就是人家小夫妻发情的时候都在一起腻着,只有他俩分房睡,毕竟醋喝多了还不至于死,消毒水那可是正经的有毒。

曾经有人拿着一件染了颜色的白衬衫问东哥能不能漂白,被李鹤东打了一顿。

 

其实李鹤东到现在也不是很喜欢自己的信息素味儿,他比较喜欢曹鹤阳的信息素味儿。曹鹤阳作为一个正经的O,有着非常不正经的信息素味道,乙醚。

传说中的麻醉药,洒一点儿在手绢上往你鼻子上一捂,你就睡过去了的那种。

李鹤东第一次知道曹鹤阳这个信息素的时候非常羡慕,有了这玩意儿哪用得着打架啊。

所以说四爷其实比较适合取反恐之类的,装成人质混入其中,趁他们不注意用信息素放倒他们。要不是这种危险工作不招O,我们四爷现在说不定也是一个优秀的人民警察。

也因为这样,大家其实是不太喜欢和四爷一起出去喝酒的。虽然四爷这个人又能说又能喝,但架不住他喝多了酒什么都不干,就坐在一边默默的放信息素。最后的结果往往是除了他其他人都倒了,四爷也因此成为了德云社最能喝酒的人,因为没有人能在他喝醉之后还醒着。

烧饼和四爷遇见的也算很早了,四爷分化晚,烧饼分化早。烧饼分化成A之后悄咪咪许愿让四爷分化成O,结果四爷果然分化成O了,但是在四爷第一次发情的时候烧饼什么都没能干,就抱着四爷睡了一天一夜。其实是昏迷,但烧饼说是睡就是睡,毕竟我们打不过他。

不过这依然不妨碍他俩已经有了孩子,大家一直很好奇烧饼到底怎么做到的。

 

要说最奇葩的,就是周九良。

周九良的信息素,传说中的鬼见愁,氨水。

这个味道先不提,主要是辣眼睛。用过这玩意儿的就知道了,那个味道啊,你把浓氨水往鼻子底下那么一放,眼泪就能出来。

用来镇场子首选,只要周九良在你身边,其他人近不了身的。

只要你自己受得了就行。

大家一度以为他要因为自己的信息素孤独终老。直到有一天孟鹤堂出现了,他的信息素味道倒是不冲,实际上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他信息素是什么呢,氯化氢,我们一般把它的水溶液称为盐酸。

这个信息素不碰水没什么大事儿,碰了水那就是灾难,这也就是孟鹤堂不喜欢公共浴室的原因。虽然浓度不是很大,但是拿稀盐酸洗澡这个事儿想想还是挺膈应的。他自己能习惯,万一溅别人身上呢。

这就是传说中一物降一物,孟鹤堂和周九良一见如故,这叫什么,这就叫前世里姻缘有份。氨水和氯化氢一碰见就变成氯化铵了,这个东西没什么味道,也没什么毒,本本分分一个盐。两个人走一起就是一个行动的化工厂,发情的时候两个人周围都冒白烟。

郭老师很欣慰,也就我们德云社能找着这种奇葩,换了别处啊,早就被人打死了。




头一次写群像,tag要是有问题您和我说,我马上改


稱號皜
啊啊真的超级像坤坤和农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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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真的超级像坤坤和农农㊙️

郁修

【何尚】一瓶烧酒引发的事故

【请不要:抄袭/换头/撞梗/续写/改编/模仿/套用/外传我的文,谢谢。】

来自网络的变小梗,侵删致歉。

无脑写作预警。

——————


何九华外面抽了一根烟的功夫,再回去后台已经炸了锅了。


“哎呦师叔你可算回来了!”何九华刚进去就被刘筱亭一把抓住了胳膊,急急忙忙往里走。


“怎么了这是?”何九华有些纳闷,平时私底下想从刘筱亭嘴里听一句师叔可是难得的很,这是撞了哪门子邪了,今天态度如此的端正。


他顺从的被拉进去,就看到沙发边上站了一圈儿人,听到脚步声齐刷刷的回头看他,松了口气的同...

【请不要:抄袭/换头/撞梗/续写/改编/模仿/套用/外传我的文,谢谢。】

来自网络的变小梗,侵删致歉。

无脑写作预警。

——————


  

何九华外面抽了一根烟的功夫,再回去后台已经炸了锅了。


  

“哎呦师叔你可算回来了!”何九华刚进去就被刘筱亭一把抓住了胳膊,急急忙忙往里走。


  

“怎么了这是?”何九华有些纳闷,平时私底下想从刘筱亭嘴里听一句师叔可是难得的很,这是撞了哪门子邪了,今天态度如此的端正。


  

他顺从的被拉进去,就看到沙发边上站了一圈儿人,听到脚步声齐刷刷的回头看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到底什么情况?


  

何九华疑惑的走过去以后,眼睛里就只剩下了坐在沙发上红着眼眶冲他伸手的小孩:“抱抱!”


  

他看着小孩儿的招风耳,豆豆眼,心里莫名的有些烦闷,话里带着一点刺开口,也不知道是在刺谁:“别告诉我这是尚九熙私生子?”


  

何九华打量一下小孩,身上套着肥大的卫衣和外套,是尚九熙的。


  

他皱了皱眉,转身想在屋子里找到尚九熙,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结果他刚转身,小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是他熟悉的东北腔:“何九华,你抱抱我不行吗?”


  

何九华倏地转回身来,二哥的声音有些无奈的响起:“这可能比九熙有了私生子还要难办一点……”




  

何九华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变小了的尚九熙,手掌安抚似的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默默的听着小龙给他的解释。


  

“哥,我真不知道这咋回事…”小龙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的笔直,好像是被叫了家长的学生。


  

小龙老在抖音上给谦儿大爷宣传酒,粉丝们也爱逗逗他,上货变着花样的给他送酒。


  

今天送了一瓶烧酒,包装颇有日本明治时的感觉,深绿色的玻璃瓶,上面印着浮世绘风格的图画,黑色的日文写在上面,背面的食品说明也十分简洁,湛清的酒液在酒瓶里摇摇晃晃,勾住了艺术生那么一点莫名纤细的心思。


  

想着自己就尝一口,还有两三个节目才上台不会有什么大事,尚九熙软磨硬泡的从小龙那里要过来,拧开瓶盖欣赏半天,才缓缓抿了一小口。


  

然后等他闭着眼回味完醇厚的酒香,再睁眼就看到后台一堆人惊恐的眼神。


  

尚九熙感觉视角不太对,低头看看自己,尚九熙再次抬头。


  

也许我应该感谢德云社和师父师娘,锻炼出来我临阵不乱的心态。


  

尚九熙心里缓缓浮现这样的念头。


  

你看孙九芳还差点火候,他的头都被吓大了一圈。




  

变小以后的尚九熙格外的粘何九华,抱着何九华的脖子不肯撒手,何九华好说歹说,他才肯松开何九华,让他上台和秦霄贤搭了一场。


  

没办法,底场总不能把尚九熙抱上去说吧?


  

何九华站在桌子后面,眼神频频向后台飘过去,看着搬着个小板凳坐在侧幕条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小孩,心里一片柔软,还有点窃喜。


  

你看变小了的尚九熙多可爱,要是他天天这么粘着我,老子早就表白了,还用憋到现在?


  

心不在焉的说完一场,何九华就火急火燎的下了台,一把抱起像小炮弹一样朝他扑过来的小孩,何九华用脚轻轻踢一下瘫在沙发上的秦霄贤:“你快点换了衣服走人。”


  

秦霄贤懵逼的眨着他的大眼,语气有些无辜:“为什么?我不着急…”


  

“你着急!”何九华一只手抱着小孩,另一只手拎着秦霄贤的后领把人拎进了更衣室。


  

后门一堆小姑娘守着呢,他怎么带着尚九熙出门?


  

还是先让老秦吸引一部分火力吧。




  

偷看着秦霄贤在后门被围的水泄不通,二哥挠挠头,扭头看着何九华:“我们要不也走了,你再等一会估计就没啥人了…”


  

何九华坐在沙发上,怀里尚九熙迷迷糊糊的睡着,手还紧紧的攥着何九华的衣服,生怕他走了一样。


  

何九华抬头,声音放得很轻:“嗯,行,我一会带着…熙熙回我家,明天要是还这样,我带他去一趟医院看看。”


  

他本来想说九熙,看看怀里的人睡得红彤彤的小脸,没忍住伸出一只手戳戳他柔软的脸颊,把称呼改成了熙熙。


  

刘筱亭也走过来,看着尚九熙,也忍不住想要上手,被何九华“啪”一下打在手上,才悻悻的收了回去,站到一边又偷偷拍了几张照片,才和张九泰嘀嘀咕咕的走了。


  

“九熙小时候真可爱啊,我今天拍了他好多张……”刘筱亭翻着手机相册往外走,张九泰好笑的看着他:“我怎么觉得小土豆更可爱呢……”


  

两个人的声音随着走远渐渐消失,何九华低下头,忍不住用鼻尖碰了碰尚九熙的额头。


  

真的好可爱。




  

何九华把睡着的尚九熙放到副驾驶上,给他系上安全带,看着他因为套着不合身的卫衣而露出来的小腿,调高了车里的空调,又把后座上的毯子给他搭上。


  

睡着的小孩叫醒了肯定会哭的。


  

何九华这么想着,自顾自的下了决定,那就把他带回我家吧,不和他商量了。


  

车速平稳的向家的方向驶去,何九华用余光看着副驾驶上的人,夜晚的街道华灯初上,给夜色和匆匆的行人添上一点温柔的色彩。


  

何九华忽然觉得这就是他期盼了很久的样子,尚九熙坐在他的副驾驶上打瞌睡,他开着车带他回家。


  

他又看了看低着头流哈喇子的小孩,或许后座多一个小孩也不错。


  

两个人搭档那么多年了,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也都互相心知肚明,之前是一心要在事业上闯出个名堂来,专场以后心里终于落着了底,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就慢慢多了点黏黏糊糊的暧昧。


  

倒不是说这种氛围不好,只是何九华心里隐隐觉得今天这事指不定就会捅破两个人中间那层窗户纸,这种想法让他忍不住生出一点期待来。


  

把还睡着的尚九熙抱下车,上楼开门,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轻轻的放到自己床上,何九华犹豫了一下,心里默念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伸手把他身上的外套和卫衣脱下来,何九华从自己的衣柜里扒拉出一件纯棉的衬衫,闭着眼给人还上。


  

中间好几次不小心擦过尚九熙光滑的皮肤,何九华眼睛闭得更紧了,心里安慰自己,这说明没出太多汗,不用帮他洗澡了。


  

然后何九华就怀着这种庆幸又失落的心情洗完了澡,躺到了床上。


  

“三年起步,何九华,三年起步…”他这么念叨着,把自己那只企鹅玩偶放到两个人中间,躺好盖上被子,何九华睁着眼望了天花板半天,低声骂了一句,把自己以前抱着睡觉的玩偶一下扔掉了地板上,把人小小的身子揽进怀里。


  

娘的,就当是当爹了。


  

何九华这样想着,在尚九熙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动作温柔的不像话。


  

“晚安,熙熙宝宝。”



  

半夜何九华被一阵冰凉吓醒的时候,他的熙熙宝宝正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何九华适应了一下,才伸出手去揽他:“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小鬼?”


  

他一只手揽着尚九熙,让他在自己怀里躺下,另一只手往下摸,在自己的腰侧摸到了一只快被他体温捂热的鸡蛋。


  

有些无语的拿出来,在尚九熙面前晃了一下:“这是干嘛呢小朋友?”


  

何九华没想到尚九熙身体变小了,连心智都有点像小孩子,抱着他的胳膊,尚九熙可怜巴巴的眨眼:“我想看孵小鸡…”


  

我想打你。


  

何九华磨了一下后槽牙,重新把鸡蛋放到自己腰侧,心惊胆战的控制着姿势,避免自己不小心压碎了尚九熙在他厨房“挑了半天才挑到的最好看的鸡宝宝”。


  

“我给你孵小鸡,你乖乖睡觉,听到没?”何九华轻轻揪一下尚九熙的耳朵,哄着他闭眼,“明天早上起来就有小鸡了。”


  

小小的手心覆上他的眼睛,何九华迫不得已也闭了眼,听到小孩脆生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九华哥哥和我一起乖乖睡觉觉!”


  

然后何九华就被这样一句话哄着听话的睡着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着响起来,何九华皱着眉头去够手机,动作到一半忽然僵住身子,目光缓缓移向怀里的人。


  

他总是站在台上含笑望着的人此刻正乖巧的躺在他怀里,头顶还翘着一簇呆毛,双手勾着他的脖颈睡得正香。再仔细感受一下,两个人光裸的腿纠缠在一起,自己的手正搂在尚九熙的腰上,半夜尚九熙蹭来蹭去,衬衣卷上来一节,此刻何九华的手正直接贴着他光滑的皮肤。


  

何九华无比庆幸自己的明智,还好昨天没有把尚九熙不合身的内裤一起脱下来。


  

床头柜上吵闹着不停的手机终于把怀里的人叫醒,尚九熙砸吧一下嘴,眉头同样微微皱起来,不情不愿的睁开眼,在看到何九华时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一样,自嘴角缓缓勾起一点笑,眼尾微微上挑,轻轻倪了他一眼,声音里带着笑意:“九华哥哥,早上好啊?”


  

勾着自己脖颈的手臂收紧,何九华配合的低下头来,语气带上委屈:“尚老师,你要对我负责啊…”


  

“怎么说呢?”尚九熙动动小腿,轻轻的蹭了蹭何九华,何九华用腿夹住尚九熙的小腿不让他动弹,含混的声音说的暧昧不清:“你昨天晚上把我折腾起来给你揣崽儿,尚老师不记得了吗?”


  

两个人谁也没理还在响的手机,尚九熙笑了一声,直勾勾地望进他的眼底,带着一些戏谑:“这样啊,那九华哥哥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身上除了内裤,只有您的衬衫?”


  

何九华“啧”了一声,扣着怀里人的腰将他紧紧的压向自己,嘴唇毫无章法的落在尚九熙的额头,眼睛,脸颊还有嘴唇上:“别掰扯那么清楚了,相互负责吧…”


  

尚九熙闭上眼承受着胡乱里带着些迫切的吻,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哼笑,正要回答他,何九华闷哼一声,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了?”尚九熙睁开眼问他。


  

何九华动动自己的身子,往尚九熙那边挪了挪,尽量说的不那么丢人:“宝贝儿,你的蛋碎在我床上了。”


山华

何尚何/红白汽水

/HE,3.4万一发完


我的青春月明星稀。

 


/1

回来上学第一天就迟到,这事儿怪丢人的。


好在尚九熙的班主任也没有习惯点名册上多出个人,教室门被推开的时候还一愣,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尴尬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他是不是那个集训完回来上课的插班生。


“对对,是我,”尚九熙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一路狂奔下来气还没喘匀,“叫尚九熙……”


还得接着上课,自我介绍也省了,他的新班主任交代了一句“下课来办公室拿课本”,就把安排他去最后一排坐下了——教室角落里有...

/HE,3.4万一发完

 







 

我的青春月明星稀。

 

 



/1

回来上学第一天就迟到,这事儿怪丢人的。

 

好在尚九熙的班主任也没有习惯点名册上多出个人,教室门被推开的时候还一愣,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尴尬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他是不是那个集训完回来上课的插班生。

 

“对对,是我,”尚九熙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一路狂奔下来气还没喘匀,“叫尚九熙……”

 

还得接着上课,自我介绍也省了,他的新班主任交代了一句“下课来办公室拿课本”,就把安排他去最后一排坐下了——教室角落里有两个多出来的座儿,在“最后一排”的后面,像临时加的,靠窗那个有人坐了,另一个空着,看来就是他高中最后半年的根据地了。

 

他未来的同桌撑着头认真听课,眼神从他边上直直地越了过去指向黑板,似乎没注意他。

 

尚九熙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他这人心大归心大,被全班人注视的感觉还是有点儿微妙,尤其他们这个文科班前几排都是小姑娘,好家伙,几十个小脑袋齐刷刷地转过来对着他,跟动物园看猴似的。

 

他是美术生,出去集训了将近一年,这会儿校考结束才回来接着上课,没有课本加上脱轨了一阵子,他抬头愣听也听不明白数学题,没过几分钟就放弃了,低头掏出了手机,一边盘算着下课得跟边上那哥们儿商量一下,换到里面刷手机比较隐蔽。

 

就是这哥们儿看着挺高冷,不知道能不能同意。

 

尚九熙进教室的时候这节课已经过去了一半,他等着下课,索性也没有玩游戏,心不在焉地刷着网页,思考怎么跟新同桌打开对话框。这位看着像个学霸,演算刷刷的,没等老师抄完板书就算完了,就是不知道对不对,一直面无表情的也没个动静。

 

等到下课铃响了他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抱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想法,转过身跟人家搭讪,用那句特别俗套的“哥们儿,我叫尚九熙,你呢”开头。对方的椅子腿之间有根横杠,他差点儿顺手——顺脚——把腿架上去。

 

哥们儿还在低头算老师没讲完的那道题,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何九华。”

 

“那咱俩重一个字儿,还挺巧,”他这人自来熟,给个话茬就能往下接,“我那个九是七八九的九,完了尚是时尚的尚,熙是康熙那个熙……”

 

“我的也是,”哥们儿算完题了,把课本一合塞进桌子里,回头看着他,带着看傻子似的无奈,“老谢让你下课去拿课本儿。”

 

尚九熙:“……咱们班主任姓谢啊?”

 

他还真忘了这茬,甚至忘了顺口问一句办公室在哪,走出教室门的时候心里想的还是他这位新同桌——凑近了看他才发现这位朋友顶着个蘑菇盖儿,跟他心里“高冷学霸”的第一印象不太符,听口音还是北京本地人,聊着挺舒服。

 



办公室在他们班隔壁,偏偏他从后门出去,一开始就走反了,好在溜达到走廊尽头发现不太对,拦下个同学问了一句,才赶在预备铃响之前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老谢……老师。”险些被他的新同桌带歪了,顺口秃噜出去。

 

“尚九熙啊,”老谢指了指里头桌上的一摞新课本,示意他去拿,一边还跟他聊两句,“美术生是吧,前两天校考怎么样?”

 

书比他想象中多,搬着还有点儿沉,快赶上写生课的画材了。尚九熙听着他的新班主任口音耳熟,像他老乡,本来那点儿紧张也咽下去了,大大方方地回答:“挺好,第一志愿过了……”

 

“那可得好好学文化课——说起来,你那个同桌怎么样,处得来吗?”

 

尚九熙都做好了喝鸡汤的心理准备,话题一转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道:“处得来,这有什么处不来的。”

 

老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到这儿预备铃响了。尚九熙抱着那一摞书,有点儿好奇下文,还没来得及追问就看见这位老谢站起来,转身去矮桌那儿倒茶水:“那就好,你先回去上课吧,这节可别迟到了。”

 

要是换了之前的老师说不定能问一嘴,但这位还不熟,尚九熙只能作罢,抱着那摞新课本走了——腾不出手关门,还得拿脚勾着把门带上。

 

回去的那几步路上他胡思乱想了一下,怀疑他这位新同桌大有来头,是什么问题学生也说不定——这就说得通了,不然谁没事坐那么偏僻的加座儿。

 

然而还没坐下他就改变了想法。何九华桌上多了几本书,似乎是为了上英语课拿出来的,从练习本到课本都跟他刚拿到的一模一样,崭新崭新的,连封皮上“何九华”三个字都刚写上去还没干——字迹工整,干干净净的,比他那一手抽象派艺术字好多了。

 

尚九熙的第一反应是这位跟他一样刚从集训回来,但转念又一想,这个学校的艺术生都一块儿上过课,他没道理不认识人家,尤其是这么长得精神气质又特别的,哪怕看过一眼他也应该记得,倒是转学生的可能性还大点儿。于是他趁着正式上课铃没响,拿根笔捅了捅何九华的胳膊肘,试探着问:“哥们儿,咱英语老师姓啥?”

 

果不其然,对方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刚转来,只认识老谢。”

 

这话听着哪里不太对。尚九熙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也没往细了想,还得赶在响铃之前安顿好他搬回来的那摞书,从里头找出他的英语课本——封面是红的,刚才在何九华桌上看见了。

 

直到半节课过去,已经放弃听课改低头刷手机的尚九熙才突然反应过来:怎么一个刚转来的插班生,听着跟新班主任就那么熟呢。

 

他的想象力天生比别人天马行空,给自己起个头就收不住了,越想越不着边际,一直想到电视里的私生子情节,没忍住往边上瞥了两眼,发现他的同桌这会儿倒是没听课,把英语课本摊在桌上,底下垫着数学作业,也不写,就是低着头看,隔一会儿才拿起笔填个数字。

 

好奇心一发不可收拾,虽然他的新同桌连个微笑都没给过他,但第一次搭讪成功后直觉告诉他,何九华不是那种不吃敬酒的人,他客客气气地问一句,人家八成也会客客气气地回答。课上讲话不好,于是他掏出笔,找个了空白的本儿翻到最后,尽可能不那么放飞自我地写道:“你跟老谢熟吗?”

 

看了看又觉得这话不太礼貌,跟查户口本儿似的,于是涂掉重来:“哥们儿,刚才老谢还问我来着,他挺关心你啊?”

 

检查了一遍没写错字,也没有抽象到让人产生阅读障碍,尚九熙才放下笔,暗中观察了一会儿,趁何九华刚填完一个空还没开始想下一题,见缝插针地把本儿递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那边又递了回来,上面多了一行,“老谢问你跟关心我有什么关系”。

 

尚九熙看了好几回才把这句话断明白,尴尬地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过来自己省略得有点儿过了。他又拿起笔,还没来得及解释,那边纸条又传过来了:“他是我舅”。

 

这个答案倒是在情理之中,他松了口气,转头看何九华——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坦然回视他,形状好看的眼睛弯了弯,里头带着询问的意思,算是给了他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尚九熙一愣,连忙扬起嘴角,给他咧了个对着镜子练习过的、据看着说特阳光特精神的笑——好家伙,他这个同桌一笑,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立马弱了,配上那个看着就乖的蘑菇头,整个一大可爱啊。

 

然而下一秒大可爱跟看傻子似的摇了摇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转回视线去看数学题了。

 



不知不觉又混过去一节课,尚九熙倒是没什么想法,听不懂也不想听——艺术上的天赋是其次,他学美术的初衷还真是不想读了,加上家里有点儿钱,也没人管他,索性就走了美术这条路,完事儿发现自己那脑子念不进书,倒是对画画有兴趣,出去集训的一年里起早贪黑都不觉得苦,才一直学到了现在。

 

下课铃响的时候他还想着跟这位新同桌再打开个对话框,想到一半被人打断了,前桌的朋友把椅子往后一靠,回头跟他聊天:“这不尚九熙吗,好家伙,大名人啊,给我签个名成吗……”

 

何九华还是低着头写题——这下能大大方方地拿出草稿纸演算了——似乎没听见这边的动静。

 

“成啊,来,签哪根头发丝儿上?”尚九熙高一那会儿还在学校的时候没心思读书,整天盯着各种活动,没事儿就插一脚,公告栏上十张活动照里八张有他,现在有人记得也不稀奇,顺口就跟人家聊上了,“哥们儿怎么称呼?”

 

“刘筱亭,”这位哥们儿长得挺有特色,特别黑,咧嘴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跟他欠乎乎的声音一样喜感,说着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水杯,“走,一块儿接水去?”

 

尚九熙那瓶没喝完,但也乐得跟新同学走一趟促进友谊,于是点了点头:“晓婷这名字不错,听着特别那什么,大家闺秀。”

 

“我去你的吧,”刘筱亭闷了水瓶里的最后一口,把写着名字的作业本举到他眼前,“哪个筱哪个亭?”

 

尚九熙不认识去水房的路,就跟着他这位前桌走,一路聊到后门那儿了突然一个急停,又折回去找何九华,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华哥,要帮你带吗?”

 

这位显然不太适应他管谁都叫哥的习惯,闻言一皱眉,先一本正经地纠正了他,表示叫何九华就行,然后才摸出水杯递给他,道了声谢。

 

“甭客气,咱俩以后就是一桌上的蚂蚱了——那个什么,多指教。”他在课上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搬了这句老在网上看到的客套话,听着有点儿前言不搭后语,但总算是说出去了。

 



等他走了何九华才抬起头,心不在焉地转着手里的笔,回头看了一眼新同桌的背影,若有所思。

 

对方很热情,性子大大咧咧,从口音里能听出是个东北大男孩儿,看起来还没有遇见过生活的恶意,对外界的人和事都保持着坦荡而赤诚的善意——不是不好,就是太干净也太暖和了,跟云层背后突然漏出的一大片阳光似的,毫无预兆地在他眼前铺开,亮得他有点儿无所适从。

 

 


 

/2

“何九华,哥们儿实在撑不住了,睡会儿,老谢来了就弄醒我,成吗?”他们学校给高三加了半小时的晚自习,尚九熙本来就嫌长,这下更长了,到了第二节铃一响他就犯困,哈欠跟不要钱似的,只好跟何九华打商量。

 

跟何九华换了座儿以后他坐在角落的角落里,还有他们桌上的两摞书打掩护,按理说足够隐蔽了,他就是不放心,还得交代一声——结果他同桌特实诚,实话实说地给了他一句“我哪知道他来没来,我头上也没顶俩眼睛。”

 

几天下来他越发确定了一件事,何九华这玩意儿压根不是什么高冷学霸,连书呆子都不是,就是看着凶点儿话少点儿,其实人特别好。

 

于是他怀着盲目的同桌情和自信没再讨价还价,一枕胳膊就睡了,过了一会儿听见东西挪动的声音,他掀开点儿眼皮看了一眼,发现何九华那摞书被横了过来,搭出一个正好能挡住他的死角。

 

他有心跟人道声谢,但实在困得撑不住了,只好迷迷糊糊地把这事儿反复想了几回,提醒自己一会儿醒了记得补上。

 

还有一个小时就放学了,别的班说不定有坐不住的,但他们这个班姑娘格外多,男生勉强坐满最后一排,加上他俩也就十个,压根闹腾不起来,这会儿整个教室安安静静,唯一喧哗的是纸页翻动的声音,像是一块巨大而无形的计时牌,被很多只手向四面八方撕扯,面目全非地指向半年后的终点。

 

何九华头上没顶俩眼睛,看会儿书就抬起头,趁反复默记的时候替尚九熙盯着——虽然他打心眼儿里觉得老谢这会儿已经回家了,哪怕真进来看,发现睡觉的人是尚九熙,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毕竟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一个“破艺术生”,没必要拿三好学生的标准招待他。

 

之前那几个晚自习尚九熙都没睡,把手机玩没电了就掏出纸笔画画,低着头的模样很认真,偶尔过于投入了还会不自觉地转过纸,身子也朝他这边歪——他总觉得这么个能沉下气的人不该这么放任自己混日子,然而人家自己选了混吃等死,他也没这个立场劝人家奋发图强。

 

更何况他心知肚明,自己压根没这个资格说热爱学习——更没资格鼓励别人热爱学习。

 

外面传来低年段放学的铃声,比他们早半个小时,极短而模糊地喧闹之后是更加漫长的寂静,他们班在四楼,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学校附近的居民区,高楼林立里亮着几格暖色的灯,夜空是灰色的,看不见星星。

 

背到第三章的时候前门开了,老谢挎着个包在讲台边上转了一圈,显然是来打个卡就准备走。何九华转头看了一眼,他同桌这会儿把整张脸都捂在胳膊里,只能看见睡红的耳朵,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推一下没醒,第二下才有点儿动静,缓冲了几秒跟回光返照似的突然直起身子,低头看着桌上的书,仿佛他刚才只是弯腰捡了个东西。

 

然而老谢压根没注意到他,早关上门走了。

 

尚九熙显然没睡醒,人还是懵的,脑袋上翘着几撮睡乱的头发,眼神呆滞地环视了一圈,定格到何九华身上,似乎在询问他“没事儿弄我起来干什么?”——里头夹着脏字儿的那种。

 

“刚走。”何九华用口型回答了他,想补一句“想睡就接着睡,老谢回家了”,操作起来有点儿复杂,还是没说。

 

尚九熙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又趴下了。

 

他一下子想不起来从哪本书上看到过,人在突然醒来的时候体内会分泌一种物质,提高神经系统的兴奋性,接下来一段时间再想睡都睡不着。

 

越回忆越清醒,他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是真睡不着了,倒是闭得眼睛酸,于是又坐起来,迷迷瞪瞪地掏出手机,开了一把游戏。

 

他总觉得自己是忘了点儿什么,然而刚睡醒的脑袋里一团浆糊,压根懒得去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枕着胳膊睡把手压麻了,这把游戏进行得格外不顺利,尚九熙好几回停下来想骂娘,碍着是晚自习勉强忍住了,咬着舌尖“啧”了一声。

 

最后十分钟,前面已经传来了收拾书包的动静,何九华听着有点儿烦,还被余光里亮起的手机屏没完没了地晃眼睛,跟买一送一似的。背完最后一章的时候他合上书,顺手扔进了桌子里,撞出一声闷响——他在窸窣的动静里压低声音,朝着尚九熙的方向不太客气地甩了一句:“你能读点儿书吗?”

 

“关你屁事。”对方的回答比他想象中还要直白,抢在他慢半拍的自知之明之前砸了回来。

 

手机画面暗了下来,游戏似乎结束了。

 

之后那十分钟被拉得格外漫长,硝烟味儿从两张紧挨的课桌之间弥漫开来,带着少年人无声的倔强两厢僵持。何九华倒是没有跟他置气的意思,也回过味来是自己多管闲事了,只是被他堵了一句,多少咽不下那口气——倒是尚九熙那边低头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半天没个动静,看着不太对劲。

 

于是三年来何九华头一次在放学铃声响起前收拾完了书包,明目张胆地放在课桌上,数着秒给自己倒计时,打算十点的铃一响就拿东西走人——人家看着心情不好,倒未必是因为他那句话,起床气的后劲儿返上来了也说不定,眼不见心不烦,他这会儿就是不太想再跟尚九熙聊天,也不想像前两天那样收到一句元气满满的“明天见”。

 

然而铃响的时候他还是被尚九熙拦了一下,倒不是他预想中的话题,而是一句听着有点儿突兀的“刚才谢了”。

 

何九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回忆着 “刚才”他干了什么值得人家道谢的事,倒带到一小时前才勉强找到一件——也许是他替尚九熙架的那摞书。

 

“顺手的,多大点儿事。”

 

听见他回答的尚九熙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又能把尴尬的对话进行下去了:“……之前脾气不太好,睡懵了,别介意啊,一会儿请你吃宵夜去?”

 

合着刚才宕机那半天是想这事儿呢。何九华转过头,冷不丁地跟他对视了——少年人的眼神干净坦荡,盛着点儿歉意,是在诚恳地邀请他。

 

教室里的人越走越少,这会儿又安静下来,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角落里大眼瞪小眼,气氛有点儿尴尬。何九华迟疑片刻,还是拒绝了:“下回吧,我妈在家等我,先走了。”

 

那句冒到喉咙口的“刚才那事儿我也有错”还是被他咽了回去,十七八岁年纪性格坦率,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矫情这个反而无趣——至少看样子这事在尚九熙那儿已经翻篇了,下回他少多管闲事就好。

 

尚九熙倒也没有强留他,照例跟他“回见”,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书包了。

 

 

 

/3

尚九熙不听课,但每天放学前还是会把作业写一写,文综题全靠直觉,数学英语从何九华那边抄——反正人家的作业从来不留到晚自习,写完了整整齐齐地在边上叠成一摞,随他自己拿。

 

然而现在他有点儿抄不完了,昨天晚上有球赛,他把晚自习那三个半小时拿来预支补觉了,回家之后熬夜看球,等到天亮才凑合着睡了一会儿,把作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早自习就这么二十分钟,抄四门作业,昨天还有篇小作文——尚九熙一边全凭本能地往格子里写“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一边踹他同桌的椅子腿:“何九华,帮个忙……”

 

那边传来一声含蓄的嘲笑,然后有只手伸到他面前,拿走了他还没来得及动的数学作业本。

 

有时候何九华也挺纳闷的,这玩意儿上课明目张胆地刷手机,要不然就往书堆后边儿一趴睡一个下午,课间都不带醒的,至今没被老师点过名,多半已经被当成无药可救的问题学生了,怎么对填满作业这事儿就这么执着呢——于是他借着前面背书声的掩护顺口问了一句:“抄不完别交不行吗?”

 

“那不行,”尚九熙已经转战英语试卷了,“上课不听那是我真听不懂,这玩意儿好歹我还能写对两个,不会的抄满了也用不着脑子,还不交就是态度问题了……你不知道,我爸妈不爱管我,老说让我尽力就成,但要是被老师打小报告说我态度不端正,那他妈回家准挨打。”

 

他这个逻辑挺新奇,何九华头一回听说,没法感同身受,但反复回想了几遍,莫名地有点儿羡慕——毕竟在他亲妈眼里,“尽力”永远是个借口。

 

铃响的时候尚九熙正好抄完最后一个单词,兵荒马乱草草收场,大功告成似的往后一靠,险些把自己撅下去。何九华把抄完的作业本扔到他怀里,他顺手拿起来看了一眼,愣了,没忍住爆了句粗:“哥们儿,这也太神了……”

 

上头的字迹跟他那手惨不忍睹的“艺术字”如出一辙,连写到最后几个步骤会知难而退的细节都模仿到位了,最后一大题索性空着,活脱是他自己的手笔——这会儿他看不出正确率,但八成也是按着他的智商调整过的。

 

何九华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从包里掏出颗水果糖拆开吃了,含混道:“顺道把我那些也交了。”

 

“成,”尚九熙站起来收拾他桌上摊得乱七八糟的作业本,“谢了,一会儿中午跟我走吧,请你吃饭。”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奈何一直没找到机会,之前说好的请人家吃顿夜宵拖到现在,学校门口那烤红薯摊儿都改卖关东煮了——何九华嫌排队浪费时间,到饭点了人家都往食堂冲,这人跟前排几个小姑娘似的,留在座位上不挪窝,再看会儿书拖得食堂没人排队了才会动身。

 

他对此十分不能理解,试图给人家灌输“青春在于抢饭”的理念,被何九华顺口堵了回去:“你倒是别打球。”

 

他们高三体育课少,刘筱亭——他现在叫二哥——他们有时候会跟高一高二打提前五分钟下课的时间差,和隔壁一块儿打球的朋友去篮球场占位置,趁晚饭的时间打一场,然后冲去小卖部扫荡似的拎一大袋面包饮料,回来在晚自习上偷着吃。

 

“那不是去晚了抢不着球场么,”尚九熙有个聊到哪儿算哪儿的技能,还能往下接茬,“倒是你,体育课上打得也挺像模像样的,下回一起啊?”

 

当时何九华似乎真情实感地犹豫了一下,然后拒绝了他,实话实说:“不了,我胃不好。”

 

人家是不是借口他不知道,尚九熙是当真的听了,那阵子看他同桌换季鼻炎,蔫儿巴的没什么胃口,索性买早饭的时候也给何九华带点儿——人家是北京本地人,家里也有妈妈给做早饭,但要是真给他投喂个煎饺锅贴的,何九华还是会吃,跟他一块儿趁着早自习结束那几分钟低头偷吃。

 

起先何九华还跟他客气,要跟他把帐算清楚,精确到五毛钱,后来自己都懒得去小卖部换零钱了——尚九熙就糊弄他,说自己记着呢,凑到一百了一块儿给钱就成。

 

——其实压根没往心里去,他家里给的零花钱再养俩何九华都没问题,加上人家不挑食,他多半也是顺手买点儿,权当谢过人家每天借他作业抄的大恩大德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上了高中才到北京读书,打小知道的就是热情好客重情义那一套,对谁都好,尤其是何九华——这可是他的亲同桌。

 

周日下午返校自习的时候他也会顺路带点儿吃的来——倒不光是为了投喂他同桌,这天晚上只有高三在学校,他们能理所当然地霸占整个球场,也理所当然地不吃晚饭,加上小卖部不开门,他们班这伙“球友”全靠他带晚饭救济。

 

两三周下来他摸清了何九华的口味,会拐去面包店给他带点儿甜的,再捎杯奶茶。看他同桌喝奶茶特别有意思,这玩意儿自习的时候低头写题,把管儿叼在嘴里,隔一阵子才吸一口,到三粒珍珠就停下,特别精准,尚九熙在一边暗中观察他,觉得他比手机游戏好玩,也耐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甜食加持了,那模样看着比以往乖,齐头帘儿配上认真写题——也可能是认真吸珍珠的表情,平时面无表情时候那点儿高冷的气场荡然无存,整个一大可爱。

 

——倒也可能是他滤镜太厚,毕竟何九华这人在班里不爱说话,也不笑,前排那帮小姑娘至今还有怕他的。

 

 

是他请人家吃饭,当然得照人家的习惯来,于是这天中午尚九熙破天荒地没有踏着铃声冲去食堂,留在了座位上接着刷手机,等到何九华又写完几道题才跟着站起来:“走吧。”

 

这会儿食堂是没什么人了——也没什么菜了,尚九熙看着那点儿残羹剩菜就皱眉:“胃病就吃这个啊?”

 

“热的就成。”何九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挑食,照例要了一荤两素,拿尚九熙的饭卡刷钱。

 

尚九熙跟他要了一样的,看着食堂大爷抬起菜盘,把最后那点儿西红柿炒蛋扒拉进他的盘子里——说是白饶的——心情复杂。

 

学霸的三餐都那么凄凉吗。

 

来吃饭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俩在角落里找了个座儿,跟留守儿童似的,更凄凉了。尚九熙倒是不饿,前一晚上没怎么睡,这会儿困得嗓子难受,菜又寡淡,实在提不起兴趣,打着哈欠盘算一会儿去小卖部再弄点儿零食,留到下午饿了吃。

 

“昨儿谁赢了?”

 

“你也看啊,”这个话题比愣吃饭有意思得多,尚九熙一下子精神了,“土耳其跟法国——我看到法国赢就睡了,好家伙,加时打到五点,心疼心疼东半球人民吧……”

 

“偶尔看个回放。”何九华实话实说,倒是能跟他聊两句。

 

他同桌看着食欲不高,一顿下来没动两下筷子,跟他复述赛况倒是说得兴致勃勃,听那口气还是法国队的球迷,提到就兴奋。

 

他边听边吃,偶尔附和两句,表示自己在听——尽管人家看着不太需要,能自顾自发表一篇口头解说,他也就往里塞几个语气词。

 

那词儿怎么说来着,捧哏的。

 

“你先回去吧,我得上趟小卖部,”倒剩饭的时候尚九熙才暂停那个话题,看着意犹未尽,“一会儿晚饭接着聊?”

 

这话说的,就跟他俩成饭友了似的。

 

何九华略微设想了一下来食堂排长队的场景,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在教室多看那十几分钟的书回家补上也行,便点了点头——他倒是挺乐意跟尚九熙一块儿吃饭的,对着张笑脸总好过对着乏味的课本和试卷。

 

何况尚九熙笑起来的时候是真“见牙不见眼”,看着特别暖和,像这两天刚开的迎春花,有种白纸黑字写不出的明亮的感染力,让人看了忍不住跟着嘴角上扬——尽管他对迎春花过敏。

 

“成。”

 

 

结伴吃了几天饭之后,放学一块儿回家似乎也变得顺理成章,从教学楼到校门口要穿过操场,夜里黑,只有体育馆门口亮着两盏灯,周围总有那么几对趁着熄灯前那十几分钟再走一段的小情侣,倒是他们这俩背着书包回家的大小伙子显得有点儿突兀。

 

尚九熙能和一大群人打成一片,在人群中间特别自然地逗闷子,骨子里却还是个安静的大男孩,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宇宙,里头有星星有月亮,装着从巴黎到亚得里亚海的一年四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以往只会藏起来自己琢磨的事儿,到了何九华面前他就愿意聊,把他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都抖搂出来,毫无顾忌地展示给他看。

 

也许是因为何九华聪明,能恰到好处地理解他想表达的东西,再恰到好处地垫一句,让他接着往下说——他也不爱跟咋咋呼呼的人深聊,何九华这样的正好。

 

红白跑道上两条影子被拉得很长,少年人肩膀还单薄,穿着宽大的校服外套,在三月的夜风里摇摇晃晃,像快要远行的帆。

 

何九华有换季鼻炎,这会儿带着一次性口罩,插着兜跟他并排走,口罩底下时不时传出一点儿吸鼻子的动静,还有听起来闷闷的简短话语。

 

“诶,何九华,”快要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他突发奇想,问道,“你以后还留在北京吗?”

 

对方点了点头,齐头帘儿被风吹乱了,他不得不抬起手去整理:“我妈让我考这儿的重点大学……”

 

“那也挺好——我想出国留学,去巴黎,我爸妈也同意了。”这话听着太远也太不切实际,他从没跟别的同龄人提起过,像是一团藏在心底里的微型黑洞,今天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很想向何九华展开一个口子,给他看那些黑洞里未曾逃逸的星星。

 

“那就去,你不是喜欢那儿么。”何九华说完冲他挥了挥手,“走了,回见。”

 

“明天见。”

 

他站在校门口的路灯底下,看着何九华的背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听过太多质疑,就连向来开明的父母头一回听到他这个想法的时候都吃了一惊,支持他也只是因为他有点儿美术天赋,适合那个城市,更别说再往前点儿、他还没考艺术生那会儿的班主任和同学了,里头不是没有支持他的声音,但一句都不多问、仿佛理所当然地因为“他喜欢”就让他去的,何九华是唯一一个。

 

他确实喜欢。

 

 

 

/4

三月中旬有一回月考,何九华为了准备这玩意儿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不在语文课上写数学作业,改背文综了,中午规定的午睡时间也不睡,跟老谢打声招呼就出去背书,到下午上课才回来。

 

尚九熙偶尔也会放弃午睡,跟他一块儿出去,到天台晒太阳,看着何九华站在角落阴影里低头看书。他的同桌很擅长废物利用,看一会儿就把他叫过去,让他帮忙抽背,说页码和大段就行,然后复述大意——何九华的历史书上笔记还不如他多,只有每段前的概述,他就负责听这几行字说没说错,再替他把遗漏有错的做个标记。

 

他们学校的天台设计特别与众不同,在三楼尽头支棱出来一块,抬头就是老谢办公室的窗户,他喜欢这儿的太阳,又不能掏出手机来玩,唯一的正事就是给何九华抽背——还别说,这事儿容易上瘾,抽着抽着他居然鬼使神差地尝到了点儿背书的乐趣。

 

不过仅限于给何九华提问,到了他自己那儿,翻开书该犯困的还是困。

 

三月的风还有点儿凉,带着不知从哪儿来的草和木头的味道,闻着很舒服。何九华在避光的角落里靠着栏杆,垂着眼睛,认认真真地回答他,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校服拉链比课本更像青春。

 

 

不过多数时候他还是会被本能打败,跟别人一样留在教室里睡午觉,不一样的是人家睡到铃响就醒,再困也只能去厕所洗把脸,而他毫无求生欲,哪怕睡到自然醒都不会有人管他——除了有时候何九华被点名起来回答问题,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动静,会把他惊出一身鸡皮疙瘩,立马就清醒了。

 

去食堂的时候何九华也会带着本书,背完了顺手卷起来插他帽兜里。第一回尚九熙没反应过来,觉得背后一重,还惊了一下,后来发现是何九华的书也就随他去了,报酬是三颗鹌鹑蛋,从何九华盘子里拨过来的——不过人家自称不爱吃这个,不给他吃也是浪费了。

 

 

一个月前他俩短暂地闹僵过一回以后何九华再也没跟他提过学习的事,倒是他自己心血来潮,有时候也会收起手机听点儿课,月考成绩出来居然还过得去,尤其是英语,能排到班里二十几名。

 

这回他第一次对何九华的成绩有了清晰的认知——货真价实的学霸,还是文科班里罕见的不偏科的那种,数学成绩放到隔壁理科班也能排到前三,总分稳稳的全班第一,后来听说在全年段也是十名以内。

 

“可以啊哥们儿。”尚九熙对自己的成绩单没什么兴趣,晚自习的下课铃一响就凑过去看何九华的,看到文综那一栏就乐开了,这里头说不定还真有前两天他给人家抽背的功劳。

 

哥们儿点了点头,把成绩单塞进书包里,低头戴口罩,还是吸溜鼻子,说话也有点儿闷:“走吧。”

 

尚九熙有心想请人家吃个夜宵庆祝一下——他这人俗,遇到什么好事都先想着吃——转念又想起何九华家里有人管,放学晚点儿回家都担心,只好作罢,边下楼梯边思考还有什么别的庆祝方式。

 

好家伙,何九华考好了他比自己拿满分还高兴。

 

走到一楼的时候前面那位脚步一停,他也跟着停下了:“怎么?”

 

“下雨了,”何九华回过头,站在低他一级台阶的地方抬眼跟他对视,皱着眉,“带伞了吗,我的放教室了。”

 

暖色灯光打在他的黑发上,变成一圈模糊的金色,和他眼睛里细碎的反光又不太一样——少年身后是绵延的雨,眼睛里却盛着晴朗夜晚才有的星星,下半张脸被口罩挡着看不见表情,但似乎是笑着的。尚九熙被他看得一愣,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鬼使神差地有点儿结巴:“……带了。”

 

说罢反手去摸书包的侧边袋,姿势太别扭,试了好几回都没成功抽出伞,他尴尬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打算把包放下来拿伞,然而手还没收回来,何九华突然靠近了点儿,伸手从他胳膊边上越过去,替他把伞抽了出来,顺手撑开了:“走吧。”

 

尚九熙清了清嗓子,更想骂脏字儿了。

 

他那把伞比普通折伞大一圈,去个上机课或是体育馆的常年带人,刘筱亭都快寄居了,然而同样是俩大小伙子分一把伞,身高体型都相当,他却头回微妙地有点儿不适应,也没了闲聊的兴致,只想走快点儿,赶紧到校门口然后各回各家——甚至忘了考虑一会儿分开了这把伞该给谁。

 

这阵子北京偶尔还回寒,他们穿的都是厚外套,然而肩膀不时挨到一块儿,还是能让他呼吸一顿,跟被过于湿润的空气呛着了似的。

 

好在何九华带着口罩,这两天鼻炎重了也蔫儿巴地不爱说话,倒是让尴尬的气氛变得合乎常理了一点儿。

 

走到校门口何九华才把伞递还给他,跟以往一样跟他“回见”。

 

“诶,等会儿,”尚九熙才意识到自己少考虑了一段路,“你就这么淋着回去啊?”

 

“我妈在那儿等着呢,估计是怕我没带伞,接我来了。”何九华指了指身后,“走了。”

 

路灯底下站着几个中年女人,都是接孩子来的,尚九熙也看不出哪位是何妈妈,隐约觉得有位梳着长辫子的跟何九华长得挺像,于是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何九华跟那位撑着一把伞走了。

 

尚九熙没经历过家长接送的日子,打有记忆起都是保姆来接他,后来上了初中自己骑车往返,高中出去集训又是住校的。他把过于宽敞的伞架在肩上,低头数着水花往前走,眼前还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何九华个子高,他母亲也就到他上胳膊那儿,身高腿长的少年撑着伞,往肩膀瘦弱的小妇人那侧倾斜着,放慢了脚步跟她并排走。

 

倒也不是羡慕,他就是越来越觉得,何九华这人挺好的了。

 

 

 

/5

何九华总觉得这两天他的同桌吃错药了。

 

具体表现为数学课居然不睡觉也不玩手机了,就跟和黑板上那几道例题杠上了似的,听不懂愣听——别的课该睡照样睡,每回趴下之前还要跟他嘱咐一句,“一会儿上数学课了把我弄醒啊”。

 

倒也不是不好,能听点儿总比什么都不听强,就是突然从“看着点儿别让人吵我”变成了“叫我起来上课”,他还怪不适应的。

 

今天也没例外,英语课过半的时候尚九熙就趴下了,睡之前还看了一眼课表,让他下节课叫醒自己。英语老师拖堂,何九华索性等到老谢进来了才伸手推他:“醒醒,数学课。”

 

这个平时大大咧咧惯了的东北大男孩儿这时候看起来格外乖,耳朵都睡红了,起床气跟一个月前比收敛了不少,就是得磨蹭一会儿,抬头之前还要把脸埋在臂弯里使劲蹭两下,乍一看跟个小动物似的,还挺可爱。

 

这回何九华提前收回了手,以免跟昨天似的,被尚九熙迷迷糊糊地拿手推胳膊——神志不清地顺着衣服逐渐往下滑,搭到他的手背上,还摸了两下。

 

刚睡醒的人体温偏高,惊得他一激灵。

 

 

尚九熙想听数学课这事儿是真的,听不懂也是真的。但他还是得听,至少美术生手快,他不用低头就能边看边把黑板上的东西记下来,等到晚自习再慢慢消化——消化不了的上网查,网上没有就把笔记本往何九华那边一扔,用不了十分钟就会有详细完整的解答过程送货上门。

 

何九华问过他一回怎么这两天跟数学杠上了,当时他顺口遮了一句,表示他月考数学才三十多分,连他同桌的零头都没考到,实在有点儿丢人。

 

他同桌对此深表同情,并给出了短暂的嘲笑——不过嘲笑完了该给他讲题还是讲,虽然人家不说,但他也能感觉出来,何九华是真心想帮他进步。

 

只是底下的原因他不敢深究,一律作“我同桌是个好人”处理。

 

尚九熙自己也想不通,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想挣扎一下了。

 

他只记得几天前的某个晚自习,手机玩没电了,于是他照例趴下睡,却始终睡不着,从书的缝隙里看着他同桌发呆。当时何九华似乎在写数学题,不知遇到了什么困难,表情比以往严肃,撑着额头的手无意识地把头帘儿往上抓,露出大半额头,侧脸轮廓被教室里晃眼的白炽灯管照得有点儿凶,有种新鲜又难以形容的英俊感——至少他从前只觉得这小伙子长得精神,被他晃得入神还是头一回。

 

当时他突发奇想,觉得以后留在北京也挺好——正好北服的校考他过了,文化分也不算很高,他英语底子挺好,文综也勉强凑合,加把劲儿数学能考个及格就差不多了。

 

精力有限,他这会儿也只能先对付数学,至于晚上熬夜背的那些课文,虽然只是跟小学生似的反复读反复记,何九华看不见,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行之有效,但还是姑且这么踏出了一步。

 

 

今天复习解析几何,据老谢说卷子上都是基础题,然而上这部分新课那会儿他已经出去集训了,压根没有基础,整堂课听下来浑浑噩噩,只能对着参考书找类似的题,再对着参考答案一步一步参透——半张卷子拖到晚自习都没动笔,他快放弃了。

 

都说了基础,他也没好意思去麻烦何九华,晚自习开始前把人家写完的卷子借了过来,一题一题对着看,居然有点儿明白了——然而没有原理性的知识做底,等他试图自己写的时候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于是他趁着何九华背完一本书、还没翻开另一本的时候凑过去,指着他卷子上的一行步骤,小声问他:“哥们儿,这句啥意思啊?”

 

他哥们儿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动静。

 

一分钟后他们俩被老谢拎到了走廊上,前门后门一边一个,充当门神。

 

“站到这节下课自个儿回去啊,”老谢倒是没动火,就是拿他俩立规矩来了,“晚自习讲话扣分你俩不知道啊,讲题也不成,人家上哪儿知道你俩讲题呢——还笑,尚九熙,这两天听课了刚想夸你两句,怎么立马给我掉链子?”

 

尚九熙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没笑,严肃悔改。

 

老谢又走到何九华那儿唠叨了几句,说到后来压低了声音,他听不清,索性也不好奇了,百无聊赖地抬头看星星——今晚月明星稀,不太难找。

 

老谢走了以后走廊上只剩下他们俩,整幢教学楼都是安静的,到后来头顶的感应灯都灭了,他看着遥远的夜空,还有月亮边上那一圈缓慢移动的云,产生了一点儿恍惚的错觉。

 

何九华这会儿说不定在背书,把课本从第一页回忆到最后一页,也可能在想某道数学题——而他心无旁骛,专注地想着何九华。

 

——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6

“多吃点儿啊。”

 

每周就这一次在家吃晚饭,饭菜照例丰盛,何九华低头吃饭,一边听着那段翻来覆去说过不下百遍的说辞——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娶妻生子……

 

“妈,吃饭吧。”

 

“九华啊,”对面的瘦小妇人叹了口气,又念起另一段经,“你爸不要咱俩了,你可得出息,妈这后半辈子全指望你了……”

 

以往他只会安静听着,然而有些事他想了几天,还是借着这个话茬开了口:“妈,要是我不想娶妻生子呢?”

 

他母亲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眼神比他想象中还要惊骇:“那怎么行,那……”

 

“如果我不喜欢女孩儿呢?”何九华放下碗筷,轻声补充道。

 

他母亲从农村远嫁过来,性格传统守旧,是典型的家庭妇女,也许连同性恋这个词儿都没听说过——听了也只会当作奇闻轶事,跟外星人划到一起。何九华不敢贸然打破她四十几年来的陈旧观念,只是委婉地试探了一下,原以为不会遭到太强烈的抵触,然而汤勺掉进碗里、发出近于破碎的动静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有些在他眼里可以沟通的问题,在他母亲看来,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余地。

 

“你开玩笑呢是吧,何九华,”身材瘦小的妇人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他,声音颤抖,一反温和而絮叨的常态,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你说什么呢?”

 

何九华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将近的一周失眠和胡思乱想换来的结论,不可能是玩笑。

 

父母离婚后他再也没跟母亲顶过嘴,自我麻痹般踏踏实实走着她框定的路,一步一个脚印,回头却只有茫然的成绩单和奖状,加上难以计数的写完的黑色圆珠笔。现在尚九熙像是一束突如其来的阳光,把他充斥着假花假树的世界扯开了一个口子,外面鲜活灿烂,却隔着他母亲十几年来苦苦经营的心血和期望。

 

他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鸡汤,上面浮着一层成型的油脂,已经冷了。

 

耳边毫无章法的责骂和抱怨逐渐变弱,到后来几乎成了恳求,生他养他的妇人瘫坐回椅子里,红着眼眶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妈,”他站起来收拾碗筷,狠下心没有回答,转开了话题,“下回别让舅舅关照我了,用不着,现在学校不兴沾亲带故那套了。”

 

 

尚九熙总觉得这两天他同桌有点儿反常。

 

具体表现为话更少了,一天下来除了出操和去厕所,连接个水都懒得去——他倒是不介意顺手代劳,就是有点儿担心他,怕这玩意儿用脑过度。

 

他眼看着何九华上完最后一节主课,跟自动关机似的趴到了桌上,磕出一声听着就疼的沉重闷响,实在忍不住了,捅了捅他的后背,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何九华,你这两天怎么了,看着有心事啊?”

 

对方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他以为是自己声儿小了,于是又拍了拍何九华的肩膀——这回有反应了,对方直起身子一把甩开他,面色不善地转过头,看着有点儿暴躁:“你他妈别问了。”

 

尚九熙:“……”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用肢体行动表示“不问就不问”,站起来往后一跨,出门去厕所了。

 

何九华的黑眼圈比以往重,眼睛里也有血丝,看着像没睡好,他边走边想着,倒也能理解——毕竟要是换了他,趴好好的突然被人折腾起来,脾气指不定比这还暴。

 

就是这两天何九华突然不吃晚饭了,留在教室里多学那一个小时,让他帮着带面包凑合。高三了学习紧任务重,前排不吃晚饭的姑娘一抓一大把,想争分夺秒也不稀奇,他就是觉得何九华那个胃经不起糟蹋,每天花五分钟边看书边啃面包也不像话,他看着都膈应。

 

昨天他在小卖部多买了一杯速溶奶茶,拎着二哥陪他去泡,在水房还被调侃来着,“哎呀,香飘飘,想让哪个小姑娘捧在手心啊”。

 

“当心何九华揍你,”他实话实说,用塑料管儿搅开杯底那坨东西,有点儿手忙脚乱,“这玩意儿能好喝吗?”

 

后来何九华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不好喝,只动了一口。

 

 

“诶二哥等会儿——”尚九熙一把捞住踩着铃奔向食堂的刘筱亭,勾着脖子把他拉到后门边上,做贼似的凑到他边上小声道,“学校边上开了个煎饼摊,有兴趣没有?”

 

“你想干嘛?”

 

“后门那儿有堵墙坏了,我试过了能翻出去,”他拍了拍小黑哥们儿的肩膀,“越狱吃顿好的?”

 

一拍即合,说走就走。

 

尽管此时的刘筱亭还没有意识到,他这位后桌说“带他吃煎饼”,就真只是把他放到煎饼摊那儿等着,然后自己跑去附近商业街,直到最后几分钟才拎着不少看着就比煎饼好吃的东西回来,跟他一块儿踩着死线翻回学校。

 

“哥,你这可不厚道啊,”刘筱亭边跑边喘,“那还让我买俩煎饼干嘛……”

 

他俩周围全是大葱和蒜味儿,热乎的,一会儿还得躲教室外面吃。尚九熙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一下:“我吃煎饼,这些是买给何九华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没跟上,起初只想买点儿奶茶面包为他下午的无礼赔罪,结果进了小吃街发现“这个好吃”“那个吃了开胃”,不知不觉手上就拎满了——还有一袋水果糖,何九华经常吃。

 

回到教室一看人都坐下了,正好是打铃前几分钟最吵的时候,好在老谢没来,他俩从后门溜达进去也没人注意。尚九熙把那几袋吃的往自己椅子上一放,推到何九华边上:“拣爱吃的吃,底下那面包现烤的还热乎着,吃吧一会儿冷了。”

 

说罢转身就走,跟二哥去走廊尽头的角落分煎饼了——三分钟,生死时速。

 

何九华一愣,心里背到一半的现代诗戛然而止,最后一句停在五个字上,“我如果爱你”。

 

几天来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悬在半空的焦躁感也踏踏实实落了地,他拆开面包咬了一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有点儿饿了。

 

何九华漫无目的地想着,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他功成名就,能出版自己的回忆录,那么在他仓促而模糊的高中那一辑里,一定有一页属于焦糖味儿菠萝包。

 

剩下的整整一本,都要写满尚九熙的名字。

 

第二天他才发现,那带水果糖里头有一张便签,上头是尚九熙的字——“我下回不问了”——后面跟着个大大的笑脸,画的比写的好看多了。

 

 

 

/7

“这儿呢,疼不疼?”

 

校医捏的那块儿正好擦破了皮,尚九熙狠狠地倒抽了口凉气,险些骂出脏话:“……伤口疼。”

 

“谁问伤口了,我说骨头疼不疼,”校医换了个地方,隔着皮肤轻轻捏他的脚踝,“这样疼吗?”

 

尚九熙摇头,特别想反问一句“你问了吗?”——实在是疼得说不出话,只好作罢。

 

于是校医站起身,没看他,对着何九华说:“这是你同学吧,问题不大,就是崴了一下,没伤着骨头,一会儿我替他把破皮的地方包一包,剩下的带瓶云南白药回去按时喷就成了。”

 

何九华点了点头,跟着进去拿药:“一天几回?”

 

“早中晚各一次,多喷两回也没事儿,”校医把药递给他,接过饭卡刷钱,一边跟他念叨,“你俩高三了吧,也不看着他点儿,还贪玩,这回就是崴个脚,下回严重了耽误考试怎么办……”

 

没等他回答,外面尚九熙的声音传了进来:“好嘞大夫,下回一定注意——您快点儿,该上课了。”

 

下节数学课,这玩意儿还记得呢。何九华在心里摇了摇头,拎着药和尚九熙的饭卡,又跟着校医走出去,站在一边看她给尚九熙包扎。

 

尚九熙的脸比以往红,不知道是疼还是剧烈运动的后果,看得出来克制着表情,但第二次涂碘伏消毒的时候伤口被棉球一按,还是疼得他呲牙咧嘴,从何九华的角度居高临下,能看到他额头滚落的汗珠,顺着脸颊和脖子流进衣领里——还是解开三颗扣的领口,露出一小片胸口,随着呼吸起伏。

 

他一愣,默默地转开了视线,不敢看了。

 

 

回教室的路上何九华还是架着尚九熙的一条胳膊,搀着他一步一跳,姿势有点儿丢人,好在已经上课了,也没有别人看见。

 

尚九熙的呼吸就扑在他脖子上,又潮又热,蹦了两步气都喘不匀,还要顽强地开启话题:“何九华,你这两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难得独处,他又是个伤员,千载难逢的机会不问就是傻——至少这会儿何九华不能一生气就把他扔半路上吧,不人道。

 

“没什么,家里有点儿事……”何九华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平静,“累吗,累了我背你上楼。”

 

尚九熙想象了一下四层楼的高度,连忙摇头——好家伙,他自己是不重,何九华那细胳膊细腿的看着也不经折腾啊——索性把这两天想的都说了:“那也别耽误吃饭,胃疼严重了特别要命,我妈也有胃病,有时候忙起来忘了吃饭,晚上能疼一宿……你也别太逼着自己了,我看着都累,咱这成绩够好了,用不着那么拼。”

 

“谁跟你咱咱的,”何九华停下来等他喘气,自己都没察觉到话里带上了笑意,“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他一路“优秀”着长大,听过催促鼓励,也听过失望或是嫉妒的声音,逼他“努力学习”的人从来不缺,劝他停下歇歇的却只有尚九熙一个。

 

头顶的梧桐叶是青的,被风吹得簌簌作响,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落到地上,铺开了一条蜿蜒漫长的道路,大半昏暗模糊,却始终有光。

 

 

尚九熙的腿伤也不重,就是没法走路,得靠蹦的,上下楼更不方便。当天的晚饭拿面包凑合了,第二天何九华带来个饭盒,自己去食堂吃的时候顺便给他打了一份,带回来投喂他。

 

吃完了还得麻烦人家洗,他挺过意不去的,表示啃两天面包问题不大,被何九华似笑非笑地堵了回来:“上回怎么劝我的,少废话,吃饭。”

 

尚九熙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先低头把饭吃了,两荤一素,食堂的饭菜也翻不出花来,然而他吃着吃着,却产生了一点儿微妙而柔软的错觉,觉得自己在吃电视剧里那种爱心便当。

 

何九华在一边埋头做题,随他靠着墙,把伤腿架到自己的椅子杆儿上。

 

他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出神,才发现班里已经没有人穿厚外套了,何九华也换了春夏的校服,短袖外面是宽大的蓝白条儿运动服,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比别人精神——四月过半,快要期中考了。

 

也快要高考了。

 

 

吃完了要例行上药,后脚跟那儿他自己够不着,也靠何九华代劳。这个时候他就特别不敢惹人家,生怕这玩意儿使坏,下手重点儿他能嚎出来,好在他同桌多数情况下都很温柔,会把他的腿架到自己椅子上,站着弯下腰给他喷云南白药,然后按校医叮嘱的轻轻揉按,一边问他觉得好点儿没有。

 

“比昨天好多了。”药雾细细密密地粘在皮肤上,有点儿凉,对方的手又是温热的,一套下来还挺舒服,能抵消那些隐隐约约的痛。尚九熙看着少年的发顶,还有后脑勺那个小小的旋,心血来潮地抬手摸了一把——蓬松柔软,手感挺好。

 

下一秒按在他脚踝上的手一用力,疼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8

他们学校跟别的高中不一样,运动会在期中考之前,开两天加周六的一个上午,田赛径赛加上一个全班参加的接力跑——不过没高三什么事儿,规定了轮到的运动员下去参加比赛,其余同学得留在教室自修。

 

窗外就是操场,能听见运动员进行曲,还有隐隐约约的广播声和嬉闹,和教室里的一派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别人上学期已经经历过一回,没什么落差感,然而尚九熙之前只知道高三和运动会无缘,潜意识里还觉得是遥遥无期的事情,等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就莫名觉得有点儿失落。

 

尽管他的腿伤还没好利索,运动会这事儿本来也跟他关系不大。

 

所有人都在埋头学习,他抬头环顾四周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突兀了,收回视线又专注不了,眼神总往窗外瞥——运动会进行到第二天下午,还是如火如荼,操场上的阳光特别好,红白跑道鲜亮得晃眼睛。

 

正好下课铃响了,他往后一仰,把自己放倒在椅子上,心情复杂地伸了个懒腰。

 

教室里安静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儿,才逐渐有人起来走动,结伴接水去厕所。尚九熙把脑袋搁在椅子背上,看着窗外干净的蓝色天空,以窗框为参照物观察一片云的流向。

 

余光里有个纤细的影子一晃,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居然有小姑娘造访他们这个角落的角落了——目的地还是何九华的课桌,而不是他们身后那个垃圾桶。等他回头看的时候那姑娘已经走了,看背影是他们班副班长,似乎就是来发个练习本。

 

“怎么就你的发了,我那本呢?”

 

何九华的眼神像在看傻子:“上午就发了,那会儿我的不见了,不还去你那儿找来着么。”

 

上午他沉迷于跟数学作业斗智斗勇,写完看了两眼文综就困了,一直趴到何九华给他带饭回来才起,都给睡忘了。他在心里摇了摇头,有点儿鄙视自己:“嗐,我这不想事儿呢吗——哥们儿有空吗,帮你亲爱的同桌接个水,他实在走不了了。”

 

何九华反常地没搭理他,看着手上翻开的练习本。

 

于是他凑过去看了一眼,也跟着傻了。

 

最后一页,正中间那行蓝白横线上有一句话,是小姑娘才有的清秀笔迹:“你是我唯一的月亮”。

 

不知过了多久,尚九熙才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开口:“……这啥?”

 

何九华叹了口气,合上练习本塞进了桌子里,又找出一本新的写上名字,一套操作行云流水,然后才回头看他:“水杯给我。”

 

“哦哦,”他才想起来托人倒水那一茬,连忙把水杯递过去,又迟疑着问了一次,“刚才那个……咱副班写的啊?”

 

“谁知道。”何九华接过去转身就走——快打预备铃了,他还得跑几步。

 

 

运动会的最后半天才跟他们有关系,自习到一半全班下去跑个接力赛,之后就能自由活动了——不过高三被放在最后,能到处走走的时间统共超不过一小时,中午放学的时候运动会也就结束了。

 

说是全班,其实规定了四十个人,他们班还多出几个。于是崴伤了脚的尚九熙不得不和前排几个生理期请假的小姑娘一块儿留在教室里,人家埋头学习,他尴尬地坐在最后一排,看天看地看操场,试图在等比缩小的人群里找到何九华。

 

寻找失败,看了一圈脖子有点儿累,于是他又收回视线,环顾前排几个女生的背影,觉得自己格外突兀。

 

他们副班也没下去跑,似乎在背书,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小姑娘整齐的短发,像一朵蘑菇——何九华的头发也像。想着想着他又跑偏了,想起昨天何九华收到的那句话,写得含蓄,但长眼睛的都看得出那是句情话,还是人小姑娘拐弯抹角亲自递到他手上的。

 

尚九熙趴到桌上,把脸重重地埋进胳膊里,觉得自己有点儿急,又说不明白急什么,就更着急了。

 

直到耳边传来脚步声他才回过神来——接力赛结束了,有一部分热爱学习的提前回了教室,其中包括何九华。

 

“怎么样?”尚九熙还有点儿懵,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太多,随手拣了一个问他。

 

“第二,”何九华拿出水杯灌了一口,看着倒也不累,“老谢挺高兴。”

 

尚九熙点了点头,莫名地不太想跟他对视。

 

好在何九华看着也无心闲聊,拿出了周末的数学卷子,低头算题。

 

之后的几十分钟里他总觉得尚九熙这玩意儿有话要说,又不开口,似乎在策划什么大事——果不其然,临近放学的时候尚九熙凑了过来,小声问他一会儿去不去看电影,他有两张VIP的票。

 

说完这话下课铃正好响了,之前在外面自由活动的那部分人也嬉笑着回了教室,周围突然热闹起来。何九华还是低着头,眼睛里是那道解到一半的方程,想的却是那天晚上饭桌旁,他母亲通红的眼眶。

 

他闭了闭眼睛,几乎能想象到要是没有按时回家又会被怎么念叨,然而最终还是点了头——他想去。

 

 

 

VIP厅没什么人,后半区只有他们俩,放的是一部爱情片,冗长而无趣,不如“跟尚九熙单独看电影”这事儿本身刺激。电影的背景是大革命前的法国,他记得尚九熙对这段历史很感兴趣,复习讲到那段的时候还破天荒地认真做了笔记,这会儿果不其然,身边的少年专注地看着大屏幕,比他投入得多。

 

也挺好,尚九熙看电影,他看尚九熙,各取所需。

 

结局是男女主人公一同跳下悬崖殉情,直到影院的灯都亮了、负责打扫的工作人员也走了进来,尚九熙还是坐着一动不动。

 

“后边儿有彩蛋吗?”何九华问道。

 

尚九熙摇了摇头,皱着眉,表情有点儿一言难尽,似乎在看大屏幕上方亮起的灯,过了片刻才站起来,背上书包:“走吧。”

 

VIP厅的构造独特,出门前还要穿过一小段黑暗的走廊,视觉一时没有适应,何九华只好摸着墙往前走,还得注意前面那位刚能独立行走的伤员,隐约觉得衣服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倒也没注意。

 

出了影院各回各家,坐上公交车的时候何九华叹了口气,尝出了冒险过后迟来的忐忑,之前拿尚九熙的手机给他母亲打了电话,说是放学以后跟朋友去趟图书馆,电话那头再三追问,还想念叨几句却被他挂断了,这会儿不知道有没有生气。

 

想到一半思绪突然断了。

 

外套兜里多了张东西,他这会儿才摸到,拿出来展开一看,是张皱巴巴的纸条,似乎是被人揉过一次又摊平折好的,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内容也似曾相识,只是多了几个字——“我的青春月明星稀,你是唯一的月亮”。

 

是尚九熙刚才趁黑放进他衣兜里的。

 

耳边的人语车声熙熙攘攘,隔着玻璃窗模糊地传进耳朵,他却只听见了阳光落地的声音。

 

 

门还没等他敲就从里面打开了,他母亲系着围裙,皱着眉,面色不快:“不是说上趟图书馆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堵车,”何九华低头换鞋,避开了她的视线,“在那儿借书也花了挺久……”

 

“借什么书了?”

 

追问在意料之中,他也搬出了提前想好的回答:“几本史书,跟我同桌一块儿借的,先放他那儿,到时候去学校……”

 

话没说完,被重重的摔门声打断了。

 

“何九华,你也学会骗妈了……”身后的妇人声音颤抖,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不自觉地抽着气,像是气极了,“你到底去哪儿了?”

 

他转过身,才发现他母亲编了头发,是刚出过门的打扮。

 

这会儿去了哪里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何九华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沉默着站在原地,兜里的手捏着那张小纸条,有点儿抖。

 

两厢僵持,以瘦小妇人细碎的抽泣告终。带着哭腔的责骂从他贪玩不用功说到不懂事,就这么回报她多年的苦心拉扯——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味,裹在他身边,他却只觉得冷。

 

“妈……”

 

“是不是那个男同学,你上回说……是不是因为他?”她没有理会何九华试探性的安抚,依然自顾自往下说着,“姓尚是不是,你舅舅告诉我了,叫尚九熙,那个美术生……”

 

何九华突然有点儿耳鸣,眼前虚晃了一下,回过神来还是他母亲那双含泪的眼睛,带着无声的逼问和恳求,似乎只想听他说一个“不”字。

 

这是送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了他放弃了一切现有的幸福、孤注一掷地指望着他的“出息”——何九华掐着指关节握拳的手在漫长的沉默里不知不觉放开了,手心里那张纸条被汗打得潮湿,似乎稍一用力就会被弄碎。他长出了一口气,无声地摇了摇头。

 

瘦小的妇人一愣,眼睛里似乎突然有了神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连先前的愤怒都忘得一干二净,似乎这个问题才是致使她焦虑的罪魁祸首:“那就好……那就好,饿了吧,来,快点儿进来吃饭。”

 

出租屋里没有开灯,玄关昏暗,纱窗外是旧小区里孩童的嬉闹声,还有摇晃的自行车铃的声音。

 

 

 

当晚何九华久违地失了眠,高三以来第一次在零点之后拿出手机,想给尚九熙发条消息,告诉他纸条我看到了,我也特别喜欢你——然而输入对话框里的内容却还是以“对不起”开头,用“现在还是以学习为重”结尾。

 

中间的内容他删删改改了几次,想自作主张地安慰他,又想鼓励尚九熙好好学习,考进理想的大学比谈这一个月恋爱重要得多……打完最后一个字,还是没有按下发送,而是遵从本能关掉了页面,没有保存草稿。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翻了个身,看着窗外昏暗的夜空,发现自己也一塌糊涂,根本没有居高临下说那些话的资格——他这会儿压根不想上什么好大学,也不想专心学习奔向梦想。

 

尚九熙就是他的梦想。

 

他一切声色犬马的幻想,他求而不得的归宿。

 

他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几天前尚九熙崴了脚,包扎时候解开扣儿的领口,少年偏瘦的锁骨和肩膀,还有后来搀着他去上机课或是厕所,尚九熙环着他脖子的胳膊和两个人时不时挨到一起的身体。

 

他的青春何止月明星稀——那就是一场暴雨过境的产物,阴云没有散开,也看不见月亮,更遑论星空。

 

几分钟后何九华第二次拿起手机,敲敲打打地输入了几行字,深吸一口气,点击发送。

 

屏幕上的缓冲符号转了两圈,似乎宣告了某些东西的戛然而止。

 

“下回别开这种玩笑了,我以为又有哪个小姑娘暗恋我呢,好好学习,别玩这些虚的了,巴黎的月亮比我好看。”

 

之后睁眼到天亮,设想中的回复迟迟没有来,他权当是尚九熙睡了,苦中作乐地松了口气——哪怕晚一分钟看到都好。

 

 

 

他想了一夜第二天该怎么面对尚九熙——顶着他一脸的憔悴和俩大黑眼圈——然而他这个同桌比他想象中还省事儿,直到中午都没有出现,书包放在椅子上,座位却是空的。

 

不给同桌添麻烦。

 

这一上午何九华困得有点儿犯浑,也听不进去课,撑着脑袋发呆,嘴里是尚九熙上回越狱带给他的水果糖,尝不出甜味儿,吃着比中药苦,还反酸。

 

中午尚九熙不在,他也没胃口吃饭,翻开书看了两眼,发现自己有点儿阅读障碍了,索性趴下补觉——睡到午休结束才被人吵醒,脑袋昏昏沉沉的,是跟生物钟对着干的报应。

 

他抬头看了一眼课表,发现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下意识转头去叫尚九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已经将近一天没见到人家了。

 

强打精神不难,把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的时候他确实心无旁骛,然而等到自主思考例题的环节他一低头,刚看过的题就忘得一干二净,被尚九熙几天前问过的另一道取代——还有当时他给人家写了什么步骤,怎么讲,讲完又怎么嘲笑尚九熙,都记得清清楚楚。

 

数学课结束的时候他实在拉不住自己,拦住了要回办公室的老谢:“谢老师,尚九熙去哪儿了?”

 

“他啊,早上来跟我请假,说得去画室待两天,有急事儿,他们美术生的东西我也不清楚,”老谢推了推眼镜,看着他,“倒是你,今天看着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他下意识想摇头,想到下节自习课,又改口道:“……是有点儿不舒服,下节自习,我去趟医务室成吗?”

 

老谢不疑有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可得注意身体,紧要关头容不得马虎。”

 

说罢似乎还有话想说,放在他肩上的手又动了动,到底是没说什么,让他走了。

 

 

 

何九华没去过画室,只知道在学校最里边儿的那幢楼顶层,得穿过大半个学校。去的路上他想了很多,想跟尚九熙道歉,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也想不出有什么能让彼此都不那么尴尬的说辞。

 

他挺想问问自己,这会儿贸然去了能解决什么问题——问不出个所以然,十七八岁的年纪,什么都能用“冲动”二字解释,他就是想看到尚九熙这个人,想知道他有没有因为自己那条伤人的短信彻夜不眠,也熬出憔悴的黑眼圈。

 

这幢名不见经传的综合楼比他想象中小,顶层也不过三楼,他这会儿又困又饿,身体和精神仿佛分离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前者不管不顾地尽快往上走,后者嫌路太短,还不够他想出一套合适的说辞。

 

站在画室门前的时候那种奇异的状态才结束,理智回笼,他又抬不起敲门的手了。

 

透过磨砂玻璃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面前放着画架,看不清上面画了什么,但何九华鬼使神差的直觉告诉他,那是星空和月亮。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敲门,直接推了进去。专注于作画的少年没有察觉,矮下身子洗笔,又蘸取另一种颜色,去填充画布左上角的空缺。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画的一部分,是一轮弯而狭窄的月亮,周围有层叠着深浅不一的云,却没有星星。

 

那一秒他突然想通了——弯弯绕绕归根结底,他想说的只有四个字:“我后悔了”。

 

“尚九熙,”他给自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老谢让你回去上课。”

 

对方吓了一跳,下意识站起来挡住画架,却暴露了他没看见的那部分画布——上面是波光似的星星,占据了画的右下角,几乎要堆叠出一片白天。何九华清了清嗓子,没敢看他的眼睛,还是直直盯着那部分画布。

 

下一秒尚九熙的冷笑扎进他耳朵了:“放屁,我今天刚跟他请的假。”

 

粗俗的口头语有种魔力,能把任何矫情又拧巴的剧情拉回市井,让他们像两个正常的高中生一样交谈。何九华终于找回了“说话经过大脑”的能力,反驳道:“你跟他说画室有事儿,就是跑来自娱自乐了是吧。”

 

尚九熙愣了一下,皱起眉:“关你屁事。”

 

这走向跟小学生斗嘴似的。

 

“你说呢,”何九华关上门,走到他边上,实话实说,“你跑这儿自闭不就是因为我么。”

 

“何九华,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对方面色不善,很少有这么不客气的时候,让他赶上一回还挺新鲜。

 

被点名的人单方面停止了这场斗嘴,服软似的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昨儿那话当我没说成吗,我重来……”

 

尚九熙都快给他气乐了:“重来什么,再拒绝我一回?”

 

说罢没等他开口,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的领子,把他推到了背后的空画架上,画架被毫无悬念地撞倒落地,没有起到支撑作用,却阻断了何九华可能的退路。

 

尚九熙比他还高点儿,全无障碍地咬上他的嘴唇,按着他的后脑勺,动作生涩而冲动,没两下就咬出了血气。

 

这个年纪最不肯吃亏,何九华抓着他的肩膀,很快进犯回来,不得章法地尝他的上颚和舌头——比起亲吻更像拿舌头打了一架——纠缠间往后退了几步,又撞到他几分钟前还在用的画架。身后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他却顾不上心疼自己还没完成的作品,揪着何九华的领子分开点儿距离,喘着气低声逼问他:“别他妈不敢承认,你就是对我有意思。”

  

急促的喘息纠缠在一起,活像刚刚打完一架,何九华扭开脸,抬手摸了一把嘴唇,嘴里细细的血味儿还没咽下去,他居然有点儿上瘾,想再来一次。

 

“尚九熙,”他听见自己发哑的声音,“我喜欢你。”

 

这事儿就跟数学题似的,问了“是否存在实根”,回答“是”或者“不是”拿不了分,得把出题人想要的答案写出来。

 

僵持的气氛突然平和下来,尚九熙也松开了揪着他衣领的手,往后退了一点儿,愣愣地看着他。

 

他没管,自顾自往下说,把这几天——不,认识尚九熙这两个多月来想说的都倒了出来:“但我妈不同意,她想让我结婚,生孩子,跟个正常人似的活一辈子,她觉得咱俩不正常,喜欢男的就是有病,还耽误学习那就是病入膏肓……我爸妈离婚早,她因为我打好几份工,一直都没再嫁……”

 

画室很空,回声从四面八方传进耳朵,像无可奈何的叹息。

 

下一秒他被尚九熙一把拉进怀里,少年人骨架分明,硌得他肩膀疼。尚九熙的手箍在他背后,像一把锁。

 

“没事儿,我能等,”尚九熙轻声说,“你妈妈要是不同意你早恋呢,咱们就先熬到毕业,考个好成绩让她放心,要是还不同意你跟个男人谈恋爱呢,就熬到她同意为止——那词儿怎么说来着,事在人为。”

 

尚九熙这个人有一种特别的能力,天大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像起床洗漱,只要他想,费点儿无伤大雅的力气就能完成。

 

何九华越过他的肩膀,看着他背后倒下的画,角落里的那一簇星星被擦花了,阴差阳错地拖出了尾巴,像流星。于是他闭上眼睛,对着简陋的流星许了个愿,抬手回抱尚九熙:“成。”

 

尚九熙终于想通了,为什么这个人从见第一面起就带着某种矛盾感,他那个老实学霸的壳儿里装着一个独立反叛不老实的灵魂,偶尔那股子鲜活出溜出来点儿,他还是那个爱吃甜食、会在周日返校前跑去买扭蛋回来跟他一块儿拆、偶尔打一把游戏也能玩得特别好的大男孩——是他喜欢的类型。

 

 

 

/9

“诶九熙,隔壁又有一对被抓了,啧啧,”刘筱亭把椅子往后翘,靠在尚九熙的桌前,回头问他,一边发出单身狗的感叹,“你说说这玩意儿,就一个月了还抓呢,咱学校这事儿也太多了……”

 

“轮得着你操心么,”尚九熙放下书,先偷摸着看了一眼他同桌——说了多少遍叫他全名就成别那么近乎,刘筱亭这孙子跟没听见似的——确定对方没有吃味的意思才回过头,“母胎solo。”

 

前面那位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转过来反驳他:“说得就跟你不是似的。”

 

还真不是。可惜这话没法往外说,他只能藏在心里自己偷着甜,还有点儿遗憾:“咱这条件还愁找对象么,诶,话说回来,隔壁那对怎么样了?”

 

“叫家长,完了转走一个,估计是被劝退的——嗐,学校不是说了么,一经查实从严处理,必须走一个。”

 

这事儿尚九熙也听说了,这两天突击检查抓早恋的,尤其是高三,每个班的监控都被调了,还明令禁止一男一女单独吃饭,被巡视的老师看到当场带去教务处,下一步就是叫家长——倒是没他跟何九华什么事,毕竟他俩暗地里勾勾搭搭,看在别人眼里还是俩正常正经的大小伙子。

 

前路迷茫坎坷,但生活总会有网开一面的地方。

 

预备铃响了刘筱亭才猛地站起来,争分夺秒地往厕所跑,不知道早干嘛去了。尚九熙撑着下巴没动,目送他前桌远去的背影,心情复杂,过了一会儿才趴到桌上,脸冲着何九华,凑近了跟他说悄悄话:“你说咱俩要是被抓了怎么办?”

 

何九华埋头做题,顺口道:“那就不读了,垃圾学校。”

 

尚九熙一愣,心里有个小人冒出来,想摇着何九华的肩膀晃醒他——哥们儿,你可是全村的希望了,不能有事儿啊——然而把这话放在心里反复品了品,又尝出点儿软乎的甜来。

 

即使他明知道何九华只是随口一说,他也随耳一听,哪怕真有哪天赶寸了东窗事发,他自己退学都不会让何九华受影响,但早恋这玩意儿玄玄乎乎的没个定数,不就全靠这些虚妄的“随口一说”勾画未来么。

 

多年的付出毁于一旦,赔上家人孤注一掷的期望和大好前程,这些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在何九华的潜意识里都比不上他重要,这就足够了。

 

“行了,”何九华写完了手上的题,直起身子伸懒腰,一边道,“我心里有数,小心点儿就成了,别吓唬自己。”

 

尚九熙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有点儿瞎操心——他男朋友沉迷学习,压根没空跟他腻歪。

 

交往之后他的目标也明确了,好好学文化课,考上北服留在本地,争取以后在北京买房找工作,想得有点儿远,但在他心里已经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这周何九华每天抽空给他讲点儿数学课本上原理性的东西,还替他梳理笔记,几天下来颇有成效,至少他上复习课的时候已经不会产生“这他妈又是啥”的念头了,课后作业也多半能填满,正确率还凑合,拿点儿基础分考个及格不成问题。至于其他科目,语文英语全凭感觉,文综的那些课本他借何九华的背,有人家的笔记框架在,至少顺下来一遍不成问题——国外地理和外国史的部分他说不定还出师了,学得比何九华明白。

 

期中考临近,他也有点儿跟自己过不去的意思,从何九华那边顺了一套数学题过来,每天晚自习就逼自己看,对着答案一步步参透——效果比一个月前好多了,至少有时候在其他地方遇到类似的题型他能回忆起来该用什么公式、从哪一步开始。

 

他基础不行,但脑子转得快,想法也多,常常能踩到别人忽略的得分点。

 

今天下午自习课多,有一节被英语老师占了讲题,剩下的加上下课时间,满打满算俩小时,正好能写一套数学卷子。于是尚九熙给自己找了一张,煞有介事地架起手表计时,把它当作高考演练——难度比不上正式考试,但题型是一样的。

 

他不挪窝,何九华也不爱起来走动,有一节下课出去接水,也没打扰他,顺手从他桌子里抽走了他的杯子,替他代劳了。

 

晚饭铃响的时候他算到一半,还是遵守规则放下了笔,转头对何九华道:“晚点儿去吃成吗,我把答案对了。”

 

“成。”何九华放下书,看他拿着红笔一题题校对——他的小男朋友似乎看不明白给分步骤,皱着眉来回看,一步一步地打勾算分。

 

顶着一脑袋不老实的锡纸烫,耳朵上还有借艺术生的身份浑水摸鱼戴上的耳钉,专注的神情却很乖,侧脸轮廓柔软,像个才学会写字、还要照着书本一笔一划描的小朋友。

 

“怎么样?”

 

“还成,”尚九熙算完了总分放下笔,大功告成地收起卷子,“上三位数了。”

 

满分一百五的卷子,上了三位数就是比及格还多出一截,不容易。

 

 

 

期中考试转眼就到,高三最后一学期比以往都短,说是期中,等到第二天下午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这个学期满打满算也只剩下四十天了。

 

黑板上那张倒计时板一直在翻,从三位数到两位数,考试这两天没人顾得上它,隔壁班翻到39了他们班还是42。

 

这回期中是联考,好几个学校一块儿出卷改卷,还有个模拟排名,成绩出得很晚。尚九熙读了这么多年书,头一回品尝到出成绩前那种紧张又期待的感觉,听说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发成绩单就坐不住了,最后那几分钟一直趴在桌上,自我放空。

 

过了一会儿他往左边平移了点儿,凑过去用气声儿问何九华:“你紧张吗?”

 

何九华摇头,正在对照地图记一串地名。

 

也是,人家又不是他,多紧张也早该习惯了。尚九熙又出了会儿神,发现自己实在无心学习,只想一动不动地趴到下课,等着发成绩单。他这回发挥不错,该填的都填满了,考完一聊跟何九华对上的还不少,似乎能考个好成绩,却又不敢过早下定论——毕竟他连估分的经验都严重不足,生怕结果出来是自己盲目自信了。

 

他一愣,思绪戛然而止。垂在身边的手被人握住了,十指交握,小幅度地晃了晃,对方的手比他暖和,无端地让人安心。

 

尚九熙下意识回过头,手的主人并没有察觉他的视线——是装的也说不定——还是低头看书,时不时拿起笔圈划,神情专注。

 

握着他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直到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站起来走动,何九华才安抚似的晃了晃,收回了手,低声道:“别紧张。”

 

 

几分钟后成绩单如期而至,班级排名二十九,分数比他想象中还要高。

 

尚九熙没忍住爆了句粗,有点儿被自己吓着了,反复看了两遍才拿到何九华面前:“哥,我没看错吧,二十九?”

 

“早说了二开头,还不信,”何九华趁乱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我说什么来着。”

 

尚九熙没顾上反抗,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问道:“你呢,几开头?”

 

“一。”何九华的成绩单只看了一眼就随手放那儿了,桌上摊了好几本地图册,压进去找都找不到——他往后一靠,猫似的伸了个懒腰,“接水吗,出去走走?”

 

“走。”

 “一开头”这话听着有点儿别扭,尚九熙思考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十几位的得叫“十开头”,何九华这玩意儿又是第一。

 

走廊尽头的那个水房这会儿挤满了人,他们便绕了条远路,穿过顶层露天的连廊去对面行政楼接水,这会儿老师大多下班了,整幢楼都安安静静地没什么人,走两步亮起一盏声控灯,气氛有点儿微妙。

 

四月过半,夜风不凉不热,吹到身上也挺舒服。尚九熙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天空,没头没尾地开了口:“还不错。”

 

“嗯?”

 

“我那个北服的校考过了,折算下来这回成绩不错,应该是稳了。”交往以来他头一回提起这件事,在心里放了太久,反而有点儿不知从哪说起,“我想留在北京……”

 

言下之意坦荡而明了,比那个厮打般的吻还要明白。

 

何九华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巴黎呢?”

 

“嗐,也不是非得留学,放了假上那儿旅游不好么,”白天下过雨,这会儿的夜空很晴,能看到遥远的星星,尚九熙在心里数着数,实话实说,“还能和你组团去——巴黎是我的小梦想,何九华也是。”

 

这话说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没等何九华说话又道:“行了,接水去,一会儿该上课了。”

 

少年人身材偏瘦,撑着大卫衣和早早穿上的五分裤,背影看着有点儿狼狈,更像落荒而逃。何九华愣了片刻才迈步跟上,看着他耳朵的轮廓,鬼使神差地想着,下回得提醒尚九熙一句,他说话上耳朵,红得特别显眼。

 

 

 

/10

和刚认识两个多月、交往没到两周的男朋友同居,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尚九熙把网页从头划到尾,还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跟做梦似的。

 

吃午饭的时候何九华聊着聊着,突然来了一句“你知道学校附近哪儿有能租房的吗?”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个问题又来了——“你想跟我一块儿住吗,房租水电网费平摊”。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别平摊啊,我付,哥们儿有的是钱”。

 

何九华跟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包养啊?想都别想。”

 

 

 

现在这玩意儿去天台背书了,留他一个人在教室思考人生——午睡时间,他也煞有介事地趴着,在桌子底下刷手机,枕得胳膊都麻了还是毫无头绪。

 

好家伙,还有半个月才高考,怎么同居都提上日程了。

 

思来想去还是给他挺久没联系的亲爹发了条短信,表示自己回光返照奋发图强,觉得学校离家太远,每天往返浪费时间,正好学校说了最后两周允许走读生回家上晚自习,索性想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住,越近越好,最好翻墙就能到——都是半小时前何九华的原话。

 

没过一会儿那边回复了:“上课呢还玩手机”。

 

“午休,利用宝贵的睡眠时间为学习做打算”,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提有人一块儿合租的事——他当时随口一说,但他们家里有自己的公司,算是典型的东北土大款,这点儿钱到他爹妈眼里可能真不算什么,还要嫌他跟朋友斤斤计较。

 

更别说他成天给他们灌输“我那个同桌就是天使下凡,人又好又聪明,天天帮助我学习,我能有今天全靠人家”的思想,还打算高考结束就跟家里人出柜,到时候他爹妈发现他把这么个大恩人拐走同居了还收人房租,那不得弄死他。

 

这回过了十几分钟对面才回复:“成,一会儿回家商量,就是你们那个学校地方偏,周围都是老小区了,大的也就三四十平”。

 

“能凑合住两周就行”,尚九熙巴不得挤点儿,最好一室一厅,他能顺理成章地跟何九华分享一张床——倒也没什么别的龌龊想法,他就想抱抱人家。自打在画室跟打架似的抱了一回,他到现在都没再跟他男朋友有过比偷摸拉个手更亲近的肢体接触,都快忘了什么感觉了。

 

 

 

何九华低下头,看着脚边那块棱角分明的阴影,回忆刚才背过的内容。

 

想着想着又跑偏了,眼前还是昨晚昏暗的灯下他母亲憔悴的脸。瘦小的妇人坐在沙发里,掺白的长发仔仔细细地编成辫子,却没有像以往那样,仿佛坚守她最后一点尊严般戴上并不贵重的项链和耳环。

 

“九华,妈妈是不是总给你添麻烦……”她叹着气,比起询问更像自言自语。

 

“您快去医院吧,一会儿姥爷没人看着又该闹了,”何九华轻声道,“离考试也没两天了,我搬到同学家住两天也成,离学校还近,一块儿学习也有个照应。”

 

“那怎么行,不能欠人家的……”

 

“那就交房租,妈,您少操点儿心,上回大夫不也说了……”话到嘴边还是没往下说,他叹了口气,心情有点儿复杂。

 

几天前他母亲的父亲——也就是他姥爷——确诊胃癌晚期,原本就有点儿老回小时候了的人,身子一垮什么根本没法独立生活,现在住在医院里,只有他母亲一个女儿,自然也只能靠她去医院照顾。接到消息的时候他也在家,陪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母亲一起去了医院,把她安置下来以后自己去住院部和大厅来回跑了几趟,办手续拿药。

 

最后一趟得让直系亲属签字,他母亲执意要去,他也没拦住。结果到了那儿了解完病情,她险些没哭过去——当时大夫递了杯热水,然后把他拉到一边,问他母亲是不是常常这样容易激动、情绪失常。

 

“是有点儿,她……爱瞎操心,有点儿折腾自己。”

 

“这样,”大夫点了点头,“有什么创伤史吗?”

 

他实话实说:“有,当时我父亲出轨,他们吵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实在……就离了。”那会儿他还小,他们家隔音简陋,常常能隔着一堵薄墙听见他母亲断断续续地哭,彻夜不眠。后来她越来越敏感,一点儿小事都会反复念叨很久,说到激动了会哭,像是跟自己过不去。

 

他一直觉得反常,却实在不敢跟她提起——焦虑也好抑郁也好,在她的观念里无疑是与疯傻同类的侮辱,只能尽可能顺着她来,少说多做。

 

“说什么了?”母亲的追问把他拉回现实——昨晚灯光昏暗,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手上提着要带去医院的汤,行李箱就放在门口。她信不过护工,坚持自己去医院陪护,只是必然顾不上照顾他,才会那么发愁。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摇了摇头,转移话题:“您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九华啊,”妇人第二次叫他的名字,带着哽咽,“别人家孩子高三冲刺,家里都有爹妈一块儿伺候,妈对不起你……”

 

当时他说了什么来着。

 

何九华卷起手上的书,往前走了几步,把自己扔进阳光里,闭上了眼睛。

 

他说的似乎是,别人家孩子没有爹妈伺候也照样能考好,就算有,考得也不会比他好。

 

前半句说的是尚九熙,后半句想的是他和尚九熙的未来。

 

 

 

/11

合租房两室一厅,就在学校出门左拐的小区里,去的路上有早餐摊,吃住都不成问题。

 

尚九熙一直不肯告诉他房租,说是就住俩礼拜,索性等高考结束再算这些,何九华有点儿无奈:“你不怕我一考完就跑路吗?”

 

“没事儿,”尚九熙忙着开窗透气,“你的初吻不比俩礼拜房租值钱啊?”

 

屋子朝阳,至少没有高楼小区采光不好的问题,家具旧了点儿,但好歹不缺,铺上床单被褥就能凑合住了——就像尚九熙说的,他俩顶多住半个月,大半的时间都得在学校待着,傍晚放学前在学校食堂吃了饭再走,到家就是各自学习,完事儿睡觉,有床有桌子就足够了。

 

这么想想,他还有点儿嫌短。

 

 

 

今天周末,按例还要返校晚自习,但他们俩走读,现在也能不去了,索性腾出几个小时收拾屋子,把搬来的床单被褥都安顿好了,又去附近超市买还缺的生活必需品。

 

“你说这儿有遮光窗帘卖吗,”尚九熙回头问道,“我看那屋的窗帘不太行。”

 

何九华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思考该买洗衣粉还是洗衣液——没有洗衣机,尚九熙那玩意儿一看就不会洗衣服,他倒是会,但还真不知道该拿什么洗——顺口反问他:“买那玩意儿遮月光啊?”

 

“这不是入夏了吗,天亮的早。”超市显然不卖窗帘,买个眼罩倒还靠谱,尚九熙拿了一盒丢进购物车里,思考片刻,觉得还得买点儿方便面,以备不时之需。

 

“学校门口不是有早点摊吗……”何九华看着他的同居对象往购物车里搬方便面,什么味道的都有,三桶一摞堆了好几摞,有点儿看愣了,真情实感地问道。

 

“嗐,那点儿排长队,得早起过去,不如在家弄方便面,还能多睡会儿,”尚九熙说着说着想起点儿什么,补充道,“我吃这个,你得踏踏实实吃正经东西,这玩意儿对胃不好。”

 

合着陪他去早点摊排队就不用早起了。何九华懒得反驳他,推着车转身就走,找洗衣粉去了。

 

出超市之前尚九熙突然停下脚步,让他在原地等一会儿,自己跑了回去,没过两秒又折回来问他:“咱家有冰箱吧?”

 

“有……”

 

于是几分钟后购物车里多了两大盒牛奶,包装上全是英文,尚九熙拍着胸脯告诉他这个好喝。

 

然后刷码结账,何九华站在外面,撑开购物袋一样一样地往里放东西,低着头,心里想的还是那句“咱家有冰箱吧”——脱口而出的两个字,里头的东西太美好也太复杂,听得他心口发软。

 

他突然有点儿抗拒高考,不想那么早毕业,甚至产生了某种模糊而不切实际的幻想——要是高考结束还能一直同居下去该多好。

 

 

 

入睡前尚九熙还担心要是明早不小心睡过了头、赶不上给何九华买早饭怎么办,结果第二天一早他这位神奇宝贝同桌就用行动告诉了他,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何九华,”他还没醒,整个人都是懵的,半天没组织出语言,指了指桌上还热乎的早饭,“你这个……”

 

“早点摊买的,先去刷牙,还有半小时。”何九华窝在沙发里背单词,头都没抬一下。

 

他倒也不是故意的,出门买早饭之前还敲了一回尚九熙的门,结果里头那玩意儿毫无反应,能多睡一秒是一秒,他只好一个人去了,买了两份朴素的豆浆馒头油条,自己那份回来路上就吃完了,还有一份留给尚九熙。

 

尚九熙本能地看了一圈,没找着钟,于是转身去了洗手间,还是没反应过来——他还睡着回笼觉呢,人家起来洗漱收拾完,下楼买一趟早饭,这会儿连英语单词都背上了……

 

好,不愧是何九华。

 

然而当事人这会儿抱着腿窝在沙发里,目送他走进洗手间,然后把英语书往边上一扔,低头埋进了膝盖里。

 

脑袋里除了abandon只剩下尚九熙睡着的脸。几分钟前他敲门失败,进去叫尚九熙起床,看见的就是他的新同居对象抱着被子,头发都睡乱了,睡衣掀起来一块,露出底下一截看起来又白又软的后腰,还有睡裤外的小腿——推他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地挥开他的手,嘴里不知念叨了什么,嘟哝着像在撒娇……

 

太他妈可爱了。

 

 

 

五月过了三分之二,班里的电扇已经打开了——只有后排那俩,前几排的小姑娘不爱吹风,大多还穿着长袖长裤。

 

尚九熙把卷子上的A选项改成C,又改回了A,实在忍不住了,皱着眉看向何九华:“真没事儿么,不然我让他们把电扇关了……”

 

他的同桌蔫儿巴地趴在桌上,前面立着本历史书,瓮声瓮气地回答他:“没事儿,不冷。”

 

说罢一吸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早上出门前何九华吃了感冒药,看着倒也没什么大碍,他就是担心这玩意儿真加重了影响高考,那可是耽误一辈子的事。

 

尚九熙叹了口气,张嘴又想说什么,还是咽了回去。他们俩一块儿住了三天,除了那点儿微妙的黏糊劲,他唯一的感受就是,何九华这个人实在有点儿太拼了。每天天没亮就起床背书背单词,来了学校早自习接着背,一天下来除了课内作业还要额外给自己布置几套卷子,傍晚之前写完,回家又有回家的事,一坐就是四五个小时,直到他这个刷手机熬夜的都睡了,隔壁那盏灯还是亮着的。

 

不是不好,但这种学疯魔了的状态他在何九华身上见过一回,摊牌以后也确定了当时这人心里确实有事,玩命学习就是想让他妈妈安心——这个理由套在现在的何九华身上,照样毫无违和感,甚至因为他们同居这一重背景变得更加合情合理了。

 

然而人家玩命学习也是为了跟他在一起,这玩意儿你说说,他连劝都没法劝——担心之余甚至还有点儿微妙的、藏着一整杯棉花糖可可似的满足和欣喜。

 

棉花糖还是小猫爪的。

 

想到这儿放学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何九华先开口了,问他家里还有泡面没有,自己不想去食堂吃饭。

 

“成,先回家。”尚九熙当然没打算让他吃泡面,电光火石间想了一圈周围有什么粥铺——家里应急的感冒药也不多了,还得跑趟药房。

 

时间像是倒流回了几个月前刚开春那会儿,何九华的换季鼻炎特别严重,每天都那么蔫儿巴地吸溜鼻子,然而那时候他只能在上学路上买点儿食物投喂人家,现在却已经能带他一块儿回家了。

 

百十来米的直线距离,弯绕下来也得走上十几分钟,何九华看着没什么精神,不像是真着凉感冒了,更像书上说的“过度疲劳导致免疫力下降”,俗称睡眠不足累病了。这个点小区里没几个人,都在家准备吃完饭,尚九熙几次想停下来,还是忍到了楼道口,掏出钥匙递到何九华手里:“先上去吧,我去买点儿晚饭。”

 

“别麻烦了,偶尔吃顿泡面死不了,”口罩遮着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眼睛,气场比平时软得多,正常说话也像在撒娇,“我真饿了……”

 

尚九熙被他难得湿漉漉的眼神看得心软,差那么一点儿就答应了,连忙摇头:“离这儿不远,我跑过去买……十分钟成吗,听话。”

 

何九华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

 

下一秒对方忽然凑近,把他推进楼道的角落里,抱住了他。尚九熙的声音很轻,挠在他耳边有点儿痒,连标点符号都带着郑重其事的心疼:“放松点儿,你已经很好了……咱别跟自己过不去成吗。“

 

说罢拍了拍他的后背,把书包塞到他怀里,转身买粥去了。

 

 

 

不在学校上晚自习之后夜晚似乎突然就变长了,又回到了小学初中那会儿,傍晚放学以后有大把的时间自己安排,不过现在鸭子在架上,玩心重如尚九熙都不得不安分下来,从天亮坐到天黑,背书刷题。

 

他按何九华说的,把最近几次数学考试的错题都整理出来重做了一遍,这事儿实在乏味,弄得他都快有阴影了,这晚进行到最后一步,还有几题始终没弄明白,要去让何九华帮着讲讲。

 

和学霸同居就这一点方便,别人拍照搜题,他靠敲门——进屋之前还拐去厨房热了杯牛奶,打算照例盯着何九华喝下去。

 

学霸在背书,挺大一张书桌都给摊满了,抱着腿坐在椅子上,似乎没注意到他,于是尚九熙又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确定这玩意儿听见了就是不想回头,才走过去把牛奶往桌上一放,站在椅子后面弯下身子抱他:“占用您五分钟成吗,我想问两道题。”

 

“哪两道?”

 

尚九熙把手里那一摞试卷放到他眼前:“每张两道。”

 

他几乎把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何九华肩上,凑得近了能闻到沐浴露味儿,弄得他心痒痒,有点儿想亲一下。

 

何九华翻了几张,大概看了看带记号的题,觉得不是五分钟能解决的——让他自己做说不定可以,但要翻译成尚九熙能明白的步骤就很困难了,于是顺手把试卷放到了桌上,先打卡似的把牛奶喝了:“明天吧,我把步骤写上头给你,要还不明白再花五分钟给你讲。”

 

“别,不着急,”尚九熙听见明天俩字就心情复杂,“你早点儿睡,差不多得了,我这个真不着急,高考前一天给我都成。”

 

“也没两天了,”何九华看了一眼表,正好过零点,于是严谨道,“还剩下九天——说起来,我妈说这周末要来一趟,你得收拾收拾。”

 

话说得很委婉,但尚九熙也不是傻子,谈了这么久的地下情一听就明白了:“成,我避嫌。”

 

“倒也没必要,她知道我跟同学一块儿住,”就是对尚九熙这个名字有点儿偏见——这话他没说,回身搂着尚九熙的脖子,抬头看着他,“尚同学,把沙发上那些脏衣服收拾了就成。”

 

距离有点儿近,还能闻到对方嘴里的奶味儿,何九华的眼睛弯起来格外好看,带着一点儿黏糊糊的暗示意味。

 

尚九熙想都没想,低头亲了下去。

 

 

 

/12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晚自习两个人没有回家,去了对面楼的空自习教室,找了一间翻窗进去——原因无它,这儿的桌椅都是空的,没有书没有试卷,能从近乎麻木的学习生活里短暂逃离出来。

 

最后一晚,真要临时抱佛脚也没什么用——这话是何九华说的,人学霸都这么说,他索性也到此为止了,几个月前还能说说事在人为,等这事儿真到了眼前,只能改成“尽人事,知天命”了。

 

教室在顶层尽头,安静得瘆人,桌椅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片粘稠的沼泽森林。

 

“你说监控开了吗?”尚九熙靠在门上,轻声问他,“咱们要是被抓了,还得走一个。”

 

“走吧,往哪儿走不是走,”两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站在门后狭小的空间里,空气都是粘稠的——明知故犯带来的刺激感一言难尽,让人忍不住试探更多,于是他伸手搂住了尚九熙,“监控早坏了,上回你们吃外卖不还来的这儿么。”

 

挺随便的一个拥抱,随手就能挣开,抱的人漫不经心,被抱的人也浑不在意,抓着他的手漫无目的地晃。

 

就想离他近点儿,在他边上待着,写到字面上矫情又毫无逻辑的话,到底都是人之常情。

 

“我妈知道咱俩的事了,”过了很久何九华才重新开口,感觉到怀里的人肩膀一僵,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儿,她自己看出来的,那天我跟她也聊了……好好考,考好了什么都好说。”

 

确定何妈妈来的那天尚九熙还是提前出了门,像个普通的不信任房客的房东一样,锁上了他自己的房间,好在他们俩的活动区域都不大,没事儿也不在客厅厨房晃悠,像何九华说的一样,把脏衣服一收就跟没人住似的。

 

当时他也是当局者迷了,没想过“同学家”是人家住的地方,不可能毫无生活的痕迹——更何况总共也就俩房间,他一个借住的还能睡主卧,怎么听都不合常理。

 

“为什么……”

 

他省略了他母亲的哭泣和质疑,也不想谈是什么原因致使她突然改观——说不定只是怕影响他考试的心态——低声道:“我妈希望我开心。”

 

下一秒后颈一重,他被迫前倾,磕上了尚九熙的嘴唇,黑灯瞎火全凭感觉,对方先伸了舌头,他也回吻。

 

他能听到尚九熙的呼吸,还有不分彼此的心跳声,甚至闭上眼睛,还听见了星星沉落的声音。

 

“我也是,”勉强分开的间隙里他的男朋友轻声道,“明天加油。”

是万俟啊【拼汐汐都是盗印!没授权!】

小朋友,跟我回家

“哥,你喜欢小孩子嘛吗?”尚九熙这样问。

远在异国他乡的何九华愣了几秒钟,看了一眼自己这边尚在清晨的时间,努力寻思是不是自己前一天睡得太迟了出现幻觉里。

“怎么的你是能给我生一个嘛?”何九华试探着问。“你要是想的话我今天就定回去的机票。”

“得了吧你个没正行的。”跨洋电话有点失真,尚九熙轻声笑的声音勾的他心痒痒。 “今天孟哥说,他喜欢小孩子。”

“嗨,这谁不知道啊,你没看他上次恨不得抱着醒子回家就知道,咱这队长啊,毕生志愿就是开一个托儿所,等他退休了,就天天给别人看孩子玩。”何九华摸摸鼻尖,笑着打趣。

“嗯,还有,周九良是他的小孩子。”尚九熙说完这句,沉默了一下,说“我要上...

“哥,你喜欢小孩子嘛吗?”尚九熙这样问。

远在异国他乡的何九华愣了几秒钟,看了一眼自己这边尚在清晨的时间,努力寻思是不是自己前一天睡得太迟了出现幻觉里。

“怎么的你是能给我生一个嘛?”何九华试探着问。“你要是想的话我今天就定回去的机票。”

“得了吧你个没正行的。”跨洋电话有点失真,尚九熙轻声笑的声音勾的他心痒痒。 “今天孟哥说,他喜欢小孩子。”

“嗨,这谁不知道啊,你没看他上次恨不得抱着醒子回家就知道,咱这队长啊,毕生志愿就是开一个托儿所,等他退休了,就天天给别人看孩子玩。”何九华摸摸鼻尖,笑着打趣。

“嗯,还有,周九良是他的小孩子。”尚九熙说完这句,沉默了一下,说“我要上台了,你自己玩开心啊,别丢了。”

 

何九华握着手机发愣,什么跟什么啊?怎么的就周九良是孟哥的小孩了?咋的爹系男友终于喜当爹了?不是,那尚九熙给自己打电话是为了啥啊?

 

他左思右想不明白,给秦霄贤去了个电话,想了没两声就被压了。老秦发微信问他怎么了。何九华质问【问什么不接我电话?】

秦霄贤十分平静的回复【跨洋电话多贵啊你个傻缺。】

 

靠,你丫缺那十块八块的嘛,何九华翻着白眼给他发了个二十五的红包,没过多久就收到了秦霄贤的电话。老秦的低音炮跟怕说慢了被扣钱一样,突突着开口“尚九熙没上台,他去找孟哥了,现在坐在人家旁边一脸若有所思的撑着脸,可能是在思春。他昨天跟周九良搭了一场,极其活跃,差点给人弄疯。然后本来挺开心的但是下了台看见孟哥哄九良他就有点不对劲了。今天也是,他看见孟哥哄九良之后特别羡慕的凑上去问为啥孟哥那么宠,孟哥说他喜欢小孩子。他听完就给你打了个电话。报告完毕。”

听着对面没啥动静,老秦有加了一句“我怀疑,你搭档喜欢孟哥。”

“你他吗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何九华没好气的压了电话,开始改签回国的机票。

能不着急吗,后院起火了都。千防万防,本来想着自己请几天假,让小傻子知道一下自己的好处,就会更珍惜自己,谁想到队长居然回去了,真的是,好不容易让尚九熙认清了七队一群糟老爷们丑恶的嘴脸,偏偏半路杀出个孟小仙。

 

 

 

孟鹤堂攒底,下台的时候七队后台满满当当,一群好久没见过队长的崽子眼神闪亮亮的盯着他。孟先生了然的笑笑,说那去吃海底捞吧,我请客。

 

从海底捞出来是凌晨两点,老秦咋呼着想在去奥斯卡续个局,孟鹤堂摇摇头,说年级大了蹦不动,只嘱咐几个年轻的小家伙别太晚,误了明天上班也就随他们去了。周九良被抓走了,被老秦塞到车上的时候趴着窗户看他孟哥,像一只气鼓鼓的橘猫。三旬老汉尚九熙也没跟他们一起闹,本来打算结束就回家的,哪成想看见周九良那个倒霉样子,玩闹的心思起来了,勾着孟鹤堂的肩膀冲他哈哈笑“你怂了吧,没辙了吧,今天孟哥就是我的啦~”

 

忙着往车上塞人的秦霄贤打了个寒战,习惯使然的摸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掉头就发给何九华“你搭档说,今天孟哥就是他的了。”

何九华拿着护照和登机牌正打算登机,看见这条差点儿没气晕过去,千算万算,没算到孟鹤堂。几个连环夺命call扔过去都石沉大海,何九华咬着牙想自己还得去转机,中间耽误的时间加起来,差不多12个小时,尚九熙啊尚九熙,你最好给我把持住,孟鹤堂那是家里养猫的人,你要是不怕死的去招惹,我就···

我就···

我就···

 

他嘟嘟囔囔半天,也没狠下心,他没法把尚九熙怎么样的,他不舍得。他只能祈祷,快一点回国。这次,谁也不要互相试探,就直截了当得表白得了。

何九华带着这种心情上了飞机。

 

 

 

那边孟鹤堂和尚九熙看着他们离开,打算回去。无奈只找到一个代驾,两人又是一南一北,孟鹤堂略沉吟一下,说那要不去我家吧,正好你和九华年底的专场我也得找时间交代呢,明儿起来正好。尚九熙歪着头问他“你家小孩子不吃醋啊?”

孟鹤堂笑出声“我家小孩子知道我不喜欢别人家小朋友的。只喜欢他。”

“又给我撒狗粮。”尚九熙嘟嘟囔囔的,上了他的车。

 

 

孟鹤堂自然是体贴周到的,客房的床很软,枕头很舒服,客卧有带着星轨痕迹的小夜灯,柔和的在墙壁上映出漫天银河。尚九熙得到了一套周九良留在这里的睡衣,他麻利的套上,坐在床上数映在天花板上的星星。

 

孟鹤堂半夜起来去喝水的时候见他还醒着,给他也热了杯牛奶,靠在门口问他“夜观星象,看出什么了?”

“看出我搭档会大红大紫。”尚九熙认真道。

“那你呢?”

“我会守着他大红大紫。看着他娶妻生子。”尚九熙笑了笑“还挺押韵。”

“其实你们从二队过来,东哥一直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们。”孟鹤堂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指指床边“我能坐下说吗?”

“您看您说的,这是您家啊。”尚九熙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位置,心里感慨不愧是队长,这么小的一件事也记在心上。

 

“说说,你打算怎么看他大红大紫。”眉眼柔和的队长小口嘬着甜牛奶,跟他一起盯着天花板上的人造星河。

 

 

“我啊,我打算,好好跟他说相声。年底的专场多,我要好好说,要跟他一起,要带他一起,慢慢好起来。”

“我要提醒他,少抽烟,少蹦迪。姑娘们都是说说,谁愿意真的跟一个烟瘾那么大的人一辈子啊。他老不注意,天天咳嗽。我要看着点他。”

“对,还有啊,年底太忙了,我怕他身体不好。哥,你不知道,他其实胃不太好,总是不舒服,有时候上台也犯胃病。我怕他一忙啊,就又不好好吃饭,身体都废了。我寻思学点简单的饭菜,一有时间,我就给他弄点养胃的。”

“其实他这人啊,挺粗心的,上次还喝醉了上的台。但是那天,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有观众喊退票,他的第一反应是保护我。”尚九熙默了几秒,“他挺护着我的。真的”

“我也好想变强啊,我都30了,他也31了。还没点成绩,不像话。我想护着他,想带他把专场开遍全国,甚至去国外。”

 

 

“哥,我想跟他好好地。”尚九熙有点醉了,他垂着头。“我其实很羡慕你和九良。他就像个天真的小孩子一样,你为他准备好了一切,你也包容他的所有。可是我好像天生就是操心的命。明明他比我大,可是我还是操心。”

“我担心他一个人过的好不好,我担心他有没有注意身体,我但心他都三十一了还不结婚以后会找不到对象,我担心,他跟着我,是不是永远没有出头的那天。”

 

孟鹤堂晃了晃手里的牛奶杯,还剩个底儿。他拨弄一下那盏夜灯,本就昏暗的灯光,变成浅浅的粉紫色,映出一片璀璨星河。

 

“那,你有没有担心过你自己?”

 

“我自己?我不用担心,有他替我操心呢。”

尚九熙彻底醉了,他耳尖带着红,仰面躺在软和的被子上,喃喃自语。

 

“哥,只要他还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我这辈子啊,唯一怕的,就是有一天,何九华真的娶妻生子了,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做,才能继续呆在他身边。”

“所以我羡慕,羡慕九良有你宠着,护着。我总是在想,哪怕,哪怕让我来做那个宠着他,护着他的人都可以,我想跟何九华一起啊,一辈子的那种。”

 

他越说越慢,带着点哭腔。

“可是不行啊。我要带着他大红大紫,看着他娶妻生子啊。”

 

 

孟鹤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了,尚九熙觉得眼皮沉沉的,蜷着身子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何九华带着一身潮湿的寒气,坐在床头。“唉,我说,你怎么到孟哥家来了?”

尚九熙宿醉之后还在头疼,皱皱眉,没在意他贴的过近的侧脸“你怎么回来了?”

 

“有个小朋友,昨天半夜给我打电话,我在飞机上,他就发了好长时间的语音信箱。”何九华笑着看他“他说要带着我大红大紫,还说要看着我娶妻生子。我来问问他,作不作数。”

尚九熙一阵惊慌的坐起来,正好撞上了已经俯身下来的何九华。师哥轻轻地吻过他的唇瓣,坐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双手,固定在他头顶上方。

“文博儿,大红大紫,我不需要,娶妻生子,我做不到。这辈子,你要是不嫌弃我,不行,就算你嫌弃我,咱两也得绑一块了!”

 

时候已经不早了,窗外的天光早就大亮。偷着百叶窗射进来,一片晴好,映的何九华眉眼温柔,他紧紧盯着那翘起的薄唇,越压越近,最终贴在自己唇瓣上。

 

“小朋友,别羡慕别人了。我来接你了,跟我回家吧。”

尚九熙听见他师哥这么说。

 

 

 

【后记】

“先生,您手机怎么月初就欠费了?”

“奥,对,我昨儿打了个国际长途。”

“给谁啊?”周九良麻利的交话费。

“给某个昨天转机回不来,心急如焚的三旬老汉。”孟鹤堂的笑容,盛着稀碎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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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呜一口甜栗子

世间再无杨九郎【一篇迟到的(伪)生贺】

世人毁我谤我,欺我怨我,恨我骂我,那我便如他们所愿,还你一个他们所谓的,锦绣前程……

                                           ...

世人毁我谤我,欺我怨我,恨我骂我,那我便如他们所愿,还你一个他们所谓的,锦绣前程……

                                                                 ——2019.1.11

(一)

“说学逗唱他妈占个暖,真好意思说!”

“恋丑癖是病得治知道么?”

“长相也不行,业务还这么次,真不知道馕妻天天吹什么!”

“一天天除了知道捆绑麦麸还会干嘛?”

“……”

“……”

杨九郎看着屏幕那一方铺天盖地的骂声,用词之恶毒甚至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他是不是真的做了多么罪不可赦的恶事才给自己招来这么多厌恶。他活了三十年了,身边朋友众多,如今到底是有多不堪,才能被一群见都没见过面的人指着鼻子这么骂?

没关系的……

杨九郎这么告诉自己。

真的没关系的,哪怕他们再不喜欢自己,可自己还能陪着他啊。这就……够了。

可是……

“就没见过捧哏的嘴这么碎!”

“每次在台上翻个包袱都能给别人惹麻烦!”

“真希望赶紧裂穴,省得让他耽误了!”

“……”

“……”

杨九郎的心,蓦地骤缩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痛意由内而外扯得他撕心裂肺,喘不上气来。

是这样啊……

原来……是自己耽误他了……

杨九郎侧过头,看着身旁熟睡的某人。卸下一身防备的小孩儿,只会在自己面前才露出这幅温软安谧的样子,人前那个顶天立地,打碎了牙和着血咽进肚子里的人,眼下将自己蜷成了一个小团子,顺毛的乖样子,看的杨九郎心动不已。

心动啊,没有一刻不心动,怎么可能有人在面对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克制住自己那些下流的念头呢?一面是这个干干净净的人,一面是那个摄人心魄的妖精,上得台来,倜傥君子,下了台去,风流公子,一把细腰软肉捏在手心,是个人就会心甘情愿萎靡在一袭长衫下。那种亲手摧残一朵雪莲花的罪恶感,杨九郎保证除他之外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是什么感觉了。那句老话怎么说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是?张云雷就是这么个甘心让他当个风流死鬼的人,无论是颈间那点温存,还是嘴角那抹余温,亦或是他额前细碎的头发,睫毛打下的好看阴影,都足以叫这个三十岁的男人跟着心悸一辈子。

鬼知道每次使那些腿子活的时候,他杨九郎是怎么对着“窦夫人”“柳银环”这群人,一边流汗一边捧哏的。那么一个可人儿,笑脸盈盈、又媚又俏、大庭广众地撩人儿……自己到底是怎么忍住的啊!

“这夫人这样,老爷得多不放心啊!”杨九郎没忍住在台上说出了心里话,满脑子都是那个打扮成空姐模样的人托着下巴,含情脉脉的傻样子。

一桩桩一幕幕,像过电影一样回放在杨九郎眼前,他静悄悄回到床前,帮他掖了掖被角,无奈地笑了,“多大人了睡觉还不老实,要是没我的话,着凉了怎么办?”

没我怎么办啊……

这几个字打着旋回荡在杨九郎耳边。

“给别人惹麻烦……”

“赶紧裂穴吧……”

“省得让他耽误了……”

窗帘透下一缕光,静悄悄照在了张云雷的侧脸上,他咂咂嘴,默默翻了下身,杨九郎急忙伸手给他挡住了那束光,生怕打扰到小孩儿睡觉。

这孩子起床气可是不小,一会儿睡不够又该不吃饭了。

杨九郎心里是这么想的,手上也是这么做的,那手抬起来,就再没放下过。

他觉得自己真的挺自私的,不对,是又蠢又自私,连那些粉丝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

他给他惹麻烦了,因为他许多人不喜欢他们了,他自己业务能力次,追不上这个耀眼的人了,是他……耽误他了……

可自己偏偏不肯拆伙,就算今天是张云雷提出来了,他哭也得给他哭得回心转意了!他倒要看看真拆了伙,谁敢给张云雷捧哏!腿给那不懂事的孙子打折!

可是,真像他们说的,张云雷现在火了,连带着自己身价也高了,所以为了钱才会死皮赖脸赖在这人身边不走么?

真像他们所说的,什么“暖”是艹人设艹出来的,其实台下根本不关心他,所以才会一次两次把他一个人扔在风口浪尖不去管他吗?

不是啊……真的不是啊……

杨九郎真的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拿个装满了福尔马林的玻璃罐子做成标本放起来,给世人看看那颗百口莫辩的心。他麻烦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了解一下原委再发声,他麻烦这些事不关己的人不要用小人之心来揣度他,他根本不在乎那些咒骂有多难听……可他心疼……他心疼那小孩儿因为有人骂他气的半夜三点睡不着觉,第二天还要五点起来去拍杂志,他心疼那小孩儿每次想站出来给他解释每次却让他好脾气的劝回去,最后红肿着眼冲他撒筏子……他心疼啊!谁家孩子谁自己心疼啊!他知道,那些人恨他恨不得他去死,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没关系……他可以跪下来求他们看看啊……他只想求他们看看,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哪怕再不值得被爱,可至少……他死也不会害张云雷!他真的不是他们说的那么不堪!他真的……比谁都希望他好啊……

可是,那些人为什么不信呢?

那些人……为什么就不信呢?

一米八的汉子,眼泪不值钱的往下掉,顺着下颚流进心里,一滴滴砸在心坎上。

要是自己真的消失了,他们会不会就不会这么诋毁他了?要是自己真的消失了,他会不会比现在过得好一些?要是自己真的消失了……那些人能不能看在如愿以偿的份上,对他的小孩儿好一点?别再让他一次次睡不着觉的生气解释,别再让他一次次的拖着那条伤腿加演,别再让他一次次被有心的人利用抹黑……可不可以……把他好好保护起来,让他好好说相声、唱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磊磊……”那缕阳光打在杨九郎手背上,一点点攀上他的手腕,他轻轻揉了揉那一头顺毛,略微沙哑的嗓音混着阳光的味道,一点点钻进了张云雷耳朵里,“今天是磊磊生日,二十七了,以后就是个大孩子了,有好多好多新朋友等着你去认识,有好多好多大舞台等着你登上,你不要怕,你想要的就尽力去争取,做你想做的就好,那些爱你的人就在你后面……我也在。”

顺毛的小孩儿轻轻皱了下眉,哼唧了一下,又沉沉睡了过去。

“磊磊,你今年生日愿望,借给我吧。我替你许一个愿望好不好?希望……我的磊磊过完年的手术顺顺利利,早点康复,我还希望……”杨九郎突然抬起头,看着熟睡的他,不知不觉噙满了泪,“还希望我消失吧,如果没了我,磊磊会越来越好的……”

(二)

“张云雷!”

张云雷隐隐约约听见了杨九郎喊自己,继而一个猛子醒了过来,“杨九郎!”

醒来之后,眼前是闹哄哄的后台,各忙各的师兄弟,没人察觉出他的异样。张云雷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面那个死瞎子要消失!死没良心的玩意儿!昨天杨九郎半夜看球赛看到那么晚跟自己说饿了,他愣是从床上爬起来一边骂他一边给他煮了一大碗方便面吃!西红柿不是他吃的?!老干妈不是他吃的?!鸡蛋不是他吃的?!跟没见过吃似的吃他这么多方便面,现在居然好意思跟他说自己要消失?!消失他奶奶!饭钱付了么就敢消失!看一会逮住他怎么收拾他!

张云雷几乎都能想象出来那小眼儿八叉的会怎么委屈巴巴看着自己,一边揉眼睛一边哄他,末了肯定会跟自己说:“祖宗,您做个噩梦也要拿我撒筏子啊!”

想到这张云雷笑了,然后迫不及待开始满后台逮杨九郎。

“杨九郎!杨九郎!人呢!你给我出来!”

后台师兄弟都愣在那了,看着张云雷张牙舞爪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干嘛。

“辫儿哥你找谁呢?”

张云雷一抬眼,挑眉问道:“诶!涵儿你来了正好!你九郎哥呢?”

董九涵就好像从没听过这个人似的,挠挠头问他,“谁?辫儿哥你睡蒙了吧?什么九……谁?”

张云雷一愣,以为他没听清,又说道:“九郎!啧!我问你杨九郎他人呢?!”

董九涵看了眼四周,还是那副懵逼的样子,“杨……啥玩意?杨九郎?”

张云雷点点头,“昂!我问你他哪去了?”

董九涵看了看张云雷身后跟他一样一脸懵逼的董九力,又看张云雷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使劲想了想,最后放弃了,“谁是杨九郎啊?……师父新收的徒弟啊?”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大对劲,“那不对啊,今年入科的不是霄字科的么?九字的前几年不是收完了呢?我不至于连自己同科师兄弟也记不住啊……”

张云雷懒得跟他废话,只当他在跟他装,故意逗闷子玩儿,白了他一眼转身看见了董九力,拉着他问道:“九力!你师哥呢?!”

董九力看自家队长那样子,吓得也不敢动地,“队……队长,你说的……哪个师哥啊?”

张云雷气得想揍人,憋着那股子火回道:“你说哪个师哥?!杨九郎!”

“杨……”董九力就好像也没听过这个名字一样,杵在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云雷挑着眉,音调都拔高了一个度,“杨九郎你不认识还是怎么的?怎么好像没听过这人一样?!杨九郎!八队队副!……那谁……队长夫人???!我王妃??!!!”

董九力听他给那个莫名其妙凭空出来的人安了这么多头衔,还是一副后退了一小步双臂护胸的自卫动作,小心翼翼说道:“队……队长……真不认识……”

张云雷见他们一个两个逗自己,多少有点儿急眼了,“你也跟我来这套是不是?!杨九郎给你们多少钱!合起伙来这么耍我!”

后台众人集体噤声,也不知道大好的日子他发的哪门子无名火。

孔云龙走过来拍拍他,“行了辫儿,大专场的干嘛啊这是,你再吓着他们。”

“三哥。”张云雷看见孔云龙,心稍稍安定了下来,“他们净跟杨九郎合起火来惹我!你管不管啊!”

孔云龙一愣,咧嘴笑了一下,“你今儿怎么老提这个杨九郎啊?新认识的朋友?”

“三哥???”张云雷刚刚安定下去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他隐隐觉得这个事情不大对劲,可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慌乱地看着孔云龙,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怎么你也跟着他们一块闹啊!九郎!杨九郎!他你都不认得了吗?”见大伙还是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张云雷急得差点哭出来,“杨九郎啊!我搭档啊!你们怎么了这是!”

“嗨——!”大伙异口同声的松了口气。

“你这孩子,你搭档就说你搭档呗!你早说你搭档不就完事了么!他上厕所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昂!”孔云龙刚也是让他吓了一跳,作势往他背上打了一巴掌。

张云雷眼眶微红地看着大伙,终于是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吓死他了……他还以为……做的那个梦……是真的呢。

他还以为……那小眼儿八叉没良心的……真消失了……

“队长!你要吓死我啊!”警报解除的董九力放心地跟他闹着玩。

张云雷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脑子不好!我都说了我夫人我夫人!”

董九力眯着眼,一脸被塞了狗粮的表情,“啧啧啧,这以前也没这么腻歪啊!”

“我俩还不腻歪呢?!”张云雷忍住了把他打出去的冲动。

董九力“哈哈”一乐,“你也是,你早说你找鹤坤哥不就完事儿了!整的人心惶惶的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

“你说谁???!!!!”张云雷一把薅住了他脖领子,语气严肃的让董九力打了个寒噤。

董九力一顿,看着身后来的人,立马跟看到救星似的从张云雷的桎梏里挣脱了出来。

“鹤坤哥!队长找你半天了!”说完蹦蹦哒哒走到梁鹤坤身边,“不是,队长什么时候给你起一外号叫杨九郎啊?他喊半天我还以为是师父新收的什么徒弟来拆散你俩的了!”

梁鹤坤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张云雷,还挺意外的,“你找我?活不是对完了么?”

张云雷一愣,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桌子。

“不对……不对……都不对……全乱了……”张云雷眼神涣散慌得直往后撤,嘴里嘟囔的话别人也听不清楚,他手死死抓住桌子角撑着自己,嘴唇止不住的打哆嗦,冷汗顺着鬓角往后背窜,眼眶红的就像只急了眼的兔子,好半天才克制住发抖的身体,他“扑腾”一下坐在了那里,哑着嗓子,带着哭腔,“你们别跟我闹了行么……”

孔云龙心疼得拍拍他,“辫儿你到底是怎么了?今儿你生日,高高兴兴的,别这样,一会观众都该进场了,你洗把脸去缓一缓。”

“我生日?”张云雷恍惚了一下,然后猛地起身往侧幕那里冲,撩开侧幕帘,他一眼就看见了外面LED大屏上面的字——张云雷 梁鹤坤 北展生日专场

张云雷还在……

“杨九郎呢?”张云雷音线发着抖把那个名字喃喃念出口,木讷地看着屏幕上的那两个名字,陌生的好像去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

愣了足足有十分钟,张云雷终于开始试图面对“杨九郎真的消失了”这个事实。不是死了,不是离家出走了,是消失了。是彻彻底底的、完完全全的、在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了……除了他……除了他没有人记得在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一个叫杨九郎的人,更不会有人知道,张云雷有多在意他。

(三)

张云雷回了后台,安抚了众人的情绪。

演出还得继续,观众已经开始进场了,人家买了票来的,得好好给人家说相声。天大的情绪也必须是静悄悄地,上得台来,就得把自己豁出去,那些不好的情绪,观众没义务给你消化,你就是死了爸爸,该你上台了,也必须是乐呵呵的。

残忍么?残忍。

笑艺为生罢了,谁又比谁活的容易呢?

换大褂的时候,张云雷习惯性的给梁鹤坤留了门,见他没跟进来,他问道:“你不换衣服?”

梁鹤坤有点尴尬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张云雷今天这是高兴傻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怎么说不上来的奇怪呢。他挠挠头,笑呵呵回道:“等你换完的我再换,俩大老爷们在里头太挤了。”

张云雷“哦”了一声,扔下一句“是不宽敞”就把门锁上了。

还是小番茄懂事!以前换大褂,杨九郎总要死皮赖脸跟他挤一块换,俩大老爷们!挤在里头!太热了!杨九郎的汗啊,每次就顺着他那脑瓜子往下流,有几次化了妆换衣服,张云雷还笑话他,汗流的跟脑浆子似的,白花花的。换衣服不老老实实换,总趁机摸摸这捅捅那的,俩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挤在那么一个小屋子里,坦诚相待,能出什么事?不过就是从一开始临上场五分钟去更衣室换衣服,到后来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活……不干别的,就换换衣服。嗯。

张云雷麻利的把大褂换好。

没杨九郎搅和自己,最起码换衣服的效率是真高。

张·口是心非·云雷仗着自己心大,拼了命的在这挖掘“杨九郎消失”的诸多益处。

使得活是《论捧逗》。张云雷“嗷”一嗓子倒在了地上。

“有人暗算我!谁!有人暗算我!是不是你!我都看见你了!”

梁鹤坤满场逮这个祖宗,“回来!”

最后好说歹说给逮回来了,张云雷故意站在外面的话筒那里,梁鹤坤拿起扇子敲了一下他肩头,敲了一下桌子,“去去去!站里头去啊!你站里头!我逗哏!你倒顺手!”

底下观众在那里“哈哈哈哈哈”的笑,张云雷愣了一下,然后装成委屈巴巴的样子自己一步步站到了桌子里头,“有人暗算我!真的!有人扔炸弹!”

“没人扔炸弹!”

“有人扔香蕉皮!”

“没有!”

“西瓜皮!”

“没有!”

“橘子皮!”

“也没有!”

“草莓皮!”

“没……草莓有皮吗!”

包袱翻出来了,底下意料之中一片笑声。

梁鹤坤继续往下说,“你老实点儿啊!我逗哏!我这展示基本功呢!”

“有人暗算我!”张云雷词说的顺口,但却没等来让他顺耳的那句话,又把词说了一遍。

梁鹤坤愣了一下,可也不能把角儿撂在台上,只能装成很无奈的样子回道:“没有!真没人暗算你!”

“有人暗算我!”

梁鹤坤也有点儿懵了,按理说这包袱翻到这不该再说了,再瞧瞧底下观众的反应,果然都乏了,他冲张云雷挤挤眼,示意他这个包袱过去了,接着说,“没人暗算你!我这展示基本功呢!你别搅和我!”

张云雷眼眶一热,才发觉自己一直等的那句“有人暗算你我保护你!”已经没人跟他说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他捣乱站在桌子外面的时候,能下意识把自己抱回桌子里面。大红背景上,“张云雷 梁鹤坤”两个名字,就像是天造地设,从始至终如此。舞台上使个小包袱,撒撒狗粮,底下的观众也会“呦~”的一声喊出来,节目演完回到后台,张云雷掏出手机刷超话,一段段他跟小番茄的表演视频配着各种文案,被各种爱心、笑哭的表情转发着,打开评论,一水的——

“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居然是《论捧逗》!”

“呜呜呜我为什么不努力!白嫖一点也不快乐!”

“这他妈的就是爱情啊!”

“小番茄太宠了吧!”

“狐狸笑的都快露出尾巴啦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莓有皮吗!哈哈哈哈哈哈磊磊你醒醒!你都把小番茄气乐了!”

“……”

“……”

就连……张云雷打开已关注人的艾特,看见了师兄弟们的生日祝福,最新的一条是梁鹤坤发的——

一转眼咱俩都搭档八年了,当年的杀马特小黄毛也变成现在的大帅哥了!新的一岁,祝我搭档身体越来越好,天天开心【耶】。配图是他俩肩并肩的一张合照,合照里自己仍旧那一副蚂蚱表情。

杨九郎这个人,消失得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好像真的从没存在过一样。

当年那些哭着喊着说“人生那么长,想嫁杨九郎”的姑娘们,也没有一个记得他的。那些前线炮姐的微博里,高清大炮拍下的也是他跟梁鹤坤的演出照机场照。

唯粉该夸彩虹屁的还是各种转发“我哥哥好帅好棒好优秀”。

Cp粉该嗑糖的还是每天“啊啊啊啊头掉了我又嗑到真的了这他妈是爱情啊”。

杨九郎的消失好像对任何人都没有影响。又或许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记得,这个世上存在过这么一个人。

可……他记得啊……

张云雷颓废的坐在那里,他们换个人一样可以喜欢,可张云雷不一样,不是杨九郎,就不是杨九郎,哪里都不对劲,哪里都不一样…… 

他们不知道,但是他自己知道。除了杨九郎,再没那样的人,把他当成自己的Super Star,时时刻刻用“捧哏演员要藏拙”来标榜自己,然后时时刻刻将他捧到最耀眼的位置,跟他说“你自己夸累了我接着帮你夸”;再没那样的人,提起他来只是“对于你我”,说点事做点事都是习惯性的“咱们”,能够让他当着几千人的面坦坦荡荡说出“我们两口子”这几个字;再没那样的人,把“让自己随时往左后方一回头,一眼就准能看见他在桌子里头站着”当成最酷的事,不管说什么话都不担心他接不住,不管怎么砸了场子都不担心他圆不回来;再没那样的人,最大的希望是希望自己永远快乐,把“成为让自己永远快乐的因素之一”当成最了不起的一项技能,把“逗逗哏”发挥得淋漓尽致,在自己难受的时候各种使相逗自己开心。

再没这样的人……

(四)

“生日快乐——!”

“谢谢,谢谢大家。”

梁鹤坤接过了他的话筒,“角儿,许个愿吧。”

张云雷闭上了眼睛。

在此之前的二十六年里,他许过各种愿望,什么期末考第一,早点回家见爸爸妈妈,以后还能继续说相声,身体早点康复,但是现在,他只剩下了一个愿望——

“我希望……”

梁鹤坤把话筒递到他嘴边,等他开口。

“我希望,杨九郎可以回来。”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哗然,张云雷睁开了眼睛,接过了梁鹤坤手里的话筒,面向着底下的姑娘们。

“我知道,你们不认识他了。可我想跟你们说……杨九郎这个人啊,特别好。他真的特别好……”张云雷哽了一下,看着底下的一片绿海,他想起他之前特别开心的搂着杨九郎的脖子告诉他,他没跟错角儿,他跟的角儿现在真的有本事带着他这个现世报吃香的喝辣的。

杨九郎是怎么说的呢?杨九郎笑了,露出一排不齐的牙,“是,我挣再多钱,不也打您那去了么?家教严,没办法。”

“我今天真的想跟你们说这么一个人,他能有多好呢?我出事那一年,他等了我五个月,他说你要是能康复,我就陪你康复,你要是康复不了,我就陪着你转幕后。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这话分量有多重,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相声在他心里有多重,你们也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张云雷伸出左手摸着自己的心口,皱着眉头看着底下迷茫的观众,“可是我知道啊。封箱那天复出,他说,感谢我带他回来了。不是的,是我该谢谢他,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为了我自己一个人,我得活着,我得站起来,因为还有那么一个人等我呢。”

“我知道今天来的都是爱我的,可我不明白那些打着爱我的幌子,拼了命的希望他消失的人到底为了什么?我冷的时候给我披衣服的是杨九郎,我不想吃饭的时候劝我好歹吃上一口的是杨九郎,我有心事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是杨九郎,我录节目录到三点给我发微信问我有没有回家的是杨九郎,我在张一元一张票卖不出去的时候陪着我的还是杨九郎。那些人说爱我,可他们在哪呢?明枪暗箭拼了命的往我身边的那个人身上捅,然后张牙舞爪笑眯眯的告诉我——他爱我?我真的好害怕,我好害怕让他们这么爱着,我好害怕,今天我把他弄丢了,明天就该是我消失了!”

那些姑娘不知道她们的角儿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更不知道镜头里面通红的眼眶是因为谁,姑娘们只是心疼的在那里倒吸凉气,小声地劝着她们的心尖尖上的人,“磊磊……别哭……磊磊……别哭了……”

“对不起……”颤抖的声音将他的情绪暴露无遗,张云雷捂着脸蹲在了地上,绿色的灯海静止一片,就连拍照声都没有了。

满坑满谷的北展,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许久,张云雷才轻轻说道:“我的羊丢了,它是只特别白特别白的小眼睛羊,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总有坏人拿石头扔它,即使是这样,他也从来没离开过我半步。直到有一天,坏人告诉它,你是羊你知道么?你不配跟人站在一起,你要是再不消失,我就要拿石头扔你身边的人了。小羊好害怕啊,它被那些石头砸过无数次,石头落在身上有多疼它比谁都清楚,它不想那些坏人的石头落在我的身上。所以小羊消失了,他是真的消失了,没有人记得它,没有人知道他,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它了……”

“你们谁看见它了,能不能告诉它,就说我特别特别想它……你们帮我告诉它,我不怕被石头砸,它也千万不要怕。”

“你们告诉它,它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小羊了,大家都喜欢它咩咩叫的声音,都喜欢它柔软雪白的羊毛,都喜欢它的小眼睛。”

“你们告诉它……”泪静悄悄滴在地板上,印染开来,“这一次,换我等他……还请他务必,不要叫我失望……”

(五)

生日专场就像是做了个梦,底下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杨九郎是谁,更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却一个个跟着自己哇哇的哭了整整一个返场的时间。

回来车上看手机,超话全是各种鬼哭狼嚎的文案,还有夸他今天讲的童话故事虽然没听懂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好感人的,张云雷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家,上的楼。

打开门,看着漆黑一片的家,他想起杨九郎在的时候总是灯火通明的家,永远烟火气十足的厨房,还有满满当当一桌子他爱吃的菜……

“咣当——”张云雷带上了门,将自己彻底融进一团夜色当中。他摸黑顺着直觉走到沙发那里,坐了下去,摸索的裤兜,掏出了一包煊赫门。

“嗒”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张云雷点了烟,细细的烟支架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一明一暗的一点火光在夜色中闪现。

“嗒”一声,又是打火机的声音……

张云雷脑子“嗡”的一下,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他看着茶几上点燃的那两根蜡烛,一个是“2”,一个是“7”,火光映在了张云雷脸上,一闪一闪的摇摆。

眼前突然凑过来一颗毛栗子,杨九郎嘴里叼着根许是刚才从张云雷那里顺来的煊赫门,一手扶着沙发,一手捏着嘴里的烟,头一歪,正跟张云雷嘴里的烟借了个火。

“少抽。”那人操着一口吊儿郎当的京片子,像个爷似的叉开腿坐在那儿。

“杨九郎?”张云雷叫他。

“诶。”杨九郎答应着。

“杨九郎?!”张云雷眼眶又红了。

“诶,我在呢。”杨九郎又应了一声。

“杨九郎!”张云雷的泪夺眶而出,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忍住了打死这孙子的冲动。

“诶——!”杨九郎拉着长音回着他,“我在这呢,没跑!”

“我还以为……”张云雷带着哭腔,手里紧紧攥着杨九郎的衣角,“我还以为……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杨九郎嘿嘿的笑了,没有说话。

张云雷自顾自往下说,“我今天多丢人你知道吗?我当着三千来人,哭得特别丑,我还跟他们说,我家羊丢了……”

“你就是个死没良心的玩意儿!昨晚上吃了我那么多方便面,今天一声不吭说走就走!”

“你还敢回来?你不怕我挠死你!”

说到动情处,张云雷拿起杨九郎的袖子,就往脸上抹。杨九郎无奈的看着自己一袖子的鼻涕眼泪,揉了揉那孩子的顺毛。

“杨九郎,我可等到你了,你不许反悔了”

“成,角儿您说什么是什么,我不反悔”

“你就呆在我左后方,可哪都不许去了!你再敢乱跑,我下次就给你脖子上栓一绳!”

杨九郎笑,“你不如下次在我脖子上挂一铭牌,刻上:这是张云雷家的羊”

张云雷抬眼看着他,眸子里亮晶晶的,“我觉得行,下次就这么办”

杨九郎心虚的看着他,还以为他认真的,“嘿嘿!别介啊祖宗,我跟您这逗闷子呢!”

“我没跟你逗杨九郎!”张云雷突然正色了起来,“严肃!”

“我尽量吧,我就这乐模样……”

“严肃!杨九郎!”张云雷一把揪住了他脖领子,“我警告你!你给我把你左后方那块地方看住了!谁也不许动它,谁也不许脏了它!你听到没有!”

烟灰抖落了一地,杨九郎小心翼翼攥住了张云雷的手……果然……装的这么凶,连手指尖都在发抖啊……

杨九郎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只能一遍遍保证,“磊磊,我看住了,我肯定看住了,谁也动不了它。”

那孩子突然跟卸了力一般,整个人栽进了杨九郎怀里,“翔子,我知道,那个地方,它站着你的梦想,可你知道吗?那个地方,也站着我的底气。”

杨九郎看着指尖那一点烟火,慢慢将人搂紧了怀里,“好,我知道了。”

等到那人抬起头来看着他,杨九郎又说道:“我肯定会护住的,磊磊你别忘了,羊的脾气再温顺,它也是有犄角的。”

“角儿,别哭了,今天大好的日子呢。”

“磊磊……”那人温温柔柔的京片子就像要人命的刀,“生日快乐。”

最后!我的求生欲告诉我!

⚠️请勿上升真人!!!

⚠️请勿上升真人!!!

⚠️请勿上升真人!!!

⚠️前夫哥就是个群演,请大家不要针对他!!!不要比较!!!不要拉踩!!!

那些骂仰杨的话耳熟么?耳熟!为什么呢?因为这些话就是某些毒唯头子天天挂嘴边的话!我一个字一个字一个标点一个标点全给你反弹回去!(我写那一段的时候,真他妈心疼哭了!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写完的!🌚)

那些心理活动,大家摘着愿意信的信,不信的您就当我放屁,千千万万万千别跟我较真!可以!但没必要!

那些天天盼着裂穴的,我就一句话送你们:做你奶奶个孙子的白日梦!他俩要是能有一天裂穴,我他妈直播吃屎!干燥屎!🖕

为啥叭叭这么多?因为总有那没脑子的杠精,我不托付托付我真不放心!

看完这篇文章的可以看看这篇
http://tangshalizi994.lofter.com/post/1f61fde1_12dca6fa5

伺候了

【九辫】我的爱豆每天都在试图出柜(一发完/HE)

九辫真好

来自姐妹 @安有煜羽 的点梗

请勿上升真人

依旧是影帝x歌手(?)

ooc肯定会有 不喜勿喷


#

张云雷最近很苦恼。

“你说他们怎么就不相信呢?”

从浴室走出的杨九郎身上还带着层朦胧的水汽,他挨着张云雷坐下,张云雷顺势接过杨九郎搭在臂弯的毛巾,细细擦拭起他那头还滴着水珠的栗子毛。

杨九郎将笔记本电脑放到腿上,指腹贴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在欣赏够两人的合照后才认真翻看起张云雷微博下的评论——果然被清一水的“哥哥们的神仙情谊”刷屏。


“嚯,这可比上次团结多了,张老师的粉丝有组织有纪律,粉随正主啊。”

挫败感直线上升,张云雷撇了撇嘴。

“你...

九辫真好

来自姐妹 @安有煜羽 的点梗

请勿上升真人

依旧是影帝x歌手(?)

ooc肯定会有 不喜勿喷


#

张云雷最近很苦恼。

“你说他们怎么就不相信呢?”

从浴室走出的杨九郎身上还带着层朦胧的水汽,他挨着张云雷坐下,张云雷顺势接过杨九郎搭在臂弯的毛巾,细细擦拭起他那头还滴着水珠的栗子毛。

杨九郎将笔记本电脑放到腿上,指腹贴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在欣赏够两人的合照后才认真翻看起张云雷微博下的评论——果然被清一水的“哥哥们的神仙情谊”刷屏。


“嚯,这可比上次团结多了,张老师的粉丝有组织有纪律,粉随正主啊。”

挫败感直线上升,张云雷撇了撇嘴。

“你能不能别臭贫?”

靠在沙发背上的男人直起身,伸手去够茶几上的那盘西瓜,指尖刚触碰到那份冰凉就被人勾住脖子一把搂了回去。

张云雷一巴掌拍在禁锢住他的胳膊上。

“你什么毛病?”

杨九郎也不恼,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小声哄道。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凉。”


嗓音低沉沙哑,与恋人许久未见的张云雷喉咙口有些发干,他微晃膝盖,轻轻撞上杨九郎的,动作温柔,语气却凶。

“小眼八叉的,咱俩见面拢共没到三小时,你这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杨九郎咧嘴笑道:“和您想的一样呗。”

被摸透心思的张云雷也不掩饰:“你会读心?”

杨九郎的手探进张云雷的宽大衬衫。

“我这是懂你。”


#

第二天拍摄杂志的张云雷险些迟到,他揉了揉酸痛的腰,恨不得将杨九郎笑嘻嘻的脸捏成铺上樱花粉的糯米团子。

您可真够懂我的。

坐在片场探班的杨九郎搂着怀里的小狐狸抱枕。

您客气了。


核对行程的董九力抬起手,用笔记本格挡在两人之间,强行制止了他们旁若无人的屠狗行为。

张云雷皱皱眉:“你干嘛?”

单身九力答道:“保命。”

杨九郎也撇嘴:“你干嘛?”

同行的女经纪人卷起杂志敲向杨九郎的后脑勺。

“好好看你的剧本。”


这期的杂志拍摄主题是海滩,向来自信满满的张云雷从更衣室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有些扭捏地冲经纪人招手。

“哥,你来一下呗。”

张云雷轻易不叫哥,叫哥必有事。

拉上帘子的董九力看向张云雷,他们也没想到这套造型的上衣会这么短,歌手轻抬胳膊便露出腰侧那一小块但格外明显的吻痕——哪怕杨九郎已经足够克制了。

董九力难得生气地板起脸,一言不发。

被经纪人怒瞪的张云雷毫不犹豫地供出男友。

“都怪杨九郎。”

了解自家艺人的董九力果断拆穿。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锅你俩一起扛。”

张云雷咽下反驳的话,扭头挠了挠红透的耳根。

...也有道理。


在外等候多时的杨九郎推门而入,把盯着张云雷腰侧进行头脑风暴的董九力拽出试衣间,又唰地拉上帘子。

杨九郎吃味地捂住张云雷刚刚被打量的地方,张云雷也终于如愿捏到了他的脸——轻轻的。

“撇什么嘴?”

“这衣服不好看。”

“那要是带回家呢?”

杨九郎光速变脸,美滋滋地晃晃头。

“我对象穿这身简直神仙下凡。”

“可去你的吧!”


#

问题到底还是要解决。

杨九郎被人从试衣间里赶出来,他拎着衣服找到服装组的负责人。

“您好,这衣服太小了,张老师穿不了。”

负责人疑惑地眨眨眼。

“什么?这都是按照张老师的码数经过仔细挑选的,不应该出错啊。”

杨影帝演技上线,看向负责人的目光真诚。

“可能是尺码出现偏差了吧,这不是你们的问题,我亲眼看到了,这件衣服真的不合适。”

小姑娘被盯得脸红,结结巴巴地说。

“您、您看到了?”

“嗯,看到了。”还摸了好几下。

“那我们给张老师换一套吧。”

杨九郎笑着说好,跟在她身后拨弄衣架,挑出一件规规矩矩的白色衬衫,“我觉得这件不错,很衬他的气质,你说呢?”

负责人猛点点头。

“嗯嗯嗯!”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董九力啧啧道。

“影帝不愧是影帝。”

杨九郎的经纪人满脸得意。

“你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

“...我又没在夸他。”

女经纪人瞥向他:“什么?”

求生欲极强的董九力话锋一转。

“...杨九郎天下无双。”


张云雷总能把一件平淡无奇的衣服穿出独有的风格,衬衫纽扣开至锁骨,袖口也被挽起,露出一双白皙的手腕。

杨九郎拍下他逆光回眸的背影,发出一条微博。

杨九郎:得,这人就不会好好系扣子。👋

手指按住屏幕下滑,刷新出一排评论,评论画风杨九郎大概能够猜到,只不过他实在没想到热评第一竟是张云雷的后援会。

张云雷全国后援会:这大热天的还跟着,辫儿哥别忘了请九郎吃饭。

自家后援会在那条评论下紧跟着回复。

杨九郎全国后援会:送你上去⬆️


杨九郎刷着几条热评直挠头。

他好像体会到张云雷的无力感了。


#

张云雷和杨九郎是同校,毕业后又前后脚进入了同一家娱乐公司,两人从相识、相知直到相恋花费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间他们经历过唇枪舌剑的分手,也经历过涕泗横流互叫爷爷的和好。

他们到还记得当年初次公开时的紧张。


向来冷静的张云雷手心直冒汗,反观杨九郎好像更自然些,他将保温杯贴在唇边,特潇洒地安抚道:“最差不过被骂街,有什么好怕的?”

张云雷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杯子里没水。”

杨影帝的伪装被敲开一道裂痕。

“...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拌嘴的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按下发送键。

手机随即被丢到地毯上,划出两道弧度。

杨九郎搂着张云雷躺下,大被蒙过头。

“发了发了。”

张云雷咬咬牙,贴上杨九郎的胸膛。

“睡觉!”

喜欢就要说,管他天王老子呢!


两人最后是被双方经纪人的砸门声吵醒的。

没有预想中的全网痛斥,两人都不是那种愿意张扬的性格,出柜微博很简单,就只是圈上对方的名字,配图是两人交握的双手,他们自认为意思简洁明了,也没必要多说。

可评论画风却出奇的令人茫然。

张云雷全国后援会:这么一看九郎的手好像要比辫儿哥的小一圈啊。

杨九郎全国后援会:...可恶,我没法反驳!


杨九郎粉丝不服,觉得一定是角度问题。

张云雷粉丝不甘示弱,翻出两人的手部特写进行分析比对,更有甚者在图片上勾勾画画,列出一连串令人摸不清头脑的公式,立志用数据说话。

几条恶毒言论被压下,出柜微博莫名变成斗图大赏,#杨九郎 小#、#张云雷 险胜#的微博热搜也随之而来。

采访通告几近打爆双方经纪人的电话,他们看向坐在床上顶着乱糟糟头发,正认真对比手掌大小的两个人,被气得差点吐血。

“你们两个负起责任啊!”


两人总结了一下失败经验,一定是他们发布的言论有什么问题,不愿欺瞒粉丝的两人看准娱乐圈其他情侣公开的时机,跟风官宣一次不落。

张云雷:我们。@杨九郎

杨九郎:我们。@张云雷

两家粉头回复的依旧迅速。

张云雷全国后援会:你懂我意思吧?@杨九郎全国后援会

杨九郎全国后援会:我懂你意思❤️@张云雷全国后援会


逐渐的,九辫官宣成为了娱乐圈熟知的梗。

只要有人公开,双担粉就会在自家主页刷屏。

“九辫也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

兵来将挡,你来我掩,简直斗智斗勇。

两人从最初的紧张到后来的”求求了,你们能不能理智的看待我们一回?”

两家经纪人:他们就是太理智了。

在被连续打击几次之后,双方经纪人察觉出不对了,按照这个势头再继续下去,非但不会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反倒会败坏路人缘。

双方经纪人对比数据后严肃提醒道。

“梗玩多了会产生反作用,总之先收手再说。”

当时还处于上升期的两个人经受不住那样的变故,这件事牵扯的太多,他们必须要顾全大局。


随着阅历的增长,两人也渐渐想开了,哪怕到现在也就只是偶尔发些他们的日常,虽然还是经常会被粉丝的评论堵得哭笑不得,但也不再较劲般的疯狂更新。

反正山高水长,有的是机会让他们慢慢相信。


#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

杨九郎航班起飞当天,张云雷瞒着他推掉了一个通告,拎着一盒肉饼气喘吁吁地回了家。

整理衣物的杨九郎忙迎上去。

“怎么急成这样?”

“肉饼。”张云雷拽着杨九郎的手腕走到餐桌前,看着他坐下后仰头舒了一口气,“凉掉之后太腻人了。”

杨九郎看清包装盒上的店名,诧异道:“你该不会是排队买的吧?”

张云雷嘁了一声。

“我咋那么稀罕你?”

刚刷完张云雷超话的杨九郎将男人戴着口罩站在队尾的照片保存到手机相册——你还真就这么稀罕我。

杨先生也不拆穿,歪头冲他笑道。

“那你吃不吃?”

蹲在杨九郎行李箱前的歌手摆摆手。

“我吃了饭回来的。”


杨九郎带的东西不少,三十寸的行李箱被塞得满满登登,张云雷扒拉了两下他的衣服。

“你这不能超重吧?”

吃掉两个肉饼的男人放下筷子。

“应该不能,有几样东西就是体积大,不沉。”

“哦。”张云雷答道。


椅脚摩擦地板的声响很好辨认,挨着张云雷身边蹲下的杨九郎再次清点了一遍要带的必需品,确认无误后便要扣上行李箱。

张云雷按住他的手,眨眨眼明知故问。

“你几点的飞机?”

杨九郎回想了一下。

“晚上九点多,怎么了?”

那时间还很充裕,张云雷让杨九郎松手,又低头把男人叠得板板正正的衣服搞乱重新整理。

异常注重细节的张云雷对男友进行批评教育。

“这种衣服要卷起来放褶皱才会少。”

“还有这两双鞋,横着摆的话会更省空间。”

“诶,你洗面奶带了吗?”

杨九郎托着下巴,看向张云雷忙碌的侧脸。

“带了,都带了。”


随着怀里衣服的一件件减少,张云雷收拾行李的动作也以肉眼可见的愈发缓慢,杨九郎不想打断他,可还是不得不狠下心去提醒。

“辫儿,他们已经到门口啦。”

“啊?哦。”

张云雷将怀中最后一件Nike外套拎起,杨九郎看着外套上被拦腰对折的白色对号,心口一阵发酸——他更不想走了。

“这是我一会儿要穿的。”

张云雷佯装淡定地收回手。

“那你穿呗。”


杨九郎的帆布挎包还是张云雷去年从日本带回来的,他慢吞吞地挪到门口,捏着张云雷的指肚不撒手。

杨九郎抿抿唇:“我真走啦。”

张云雷别扭道:“赶紧走!”

杨九郎再次试探:“我真的真的走啦。”

张云雷闻言迅速换上运动鞋:“...那我送送你。”


#

小区的安保很好,也很注重业主的隐私,家里到电梯的路程两人可以毫无顾忌地牵手。

小助理等人先拖着行李箱进了电梯。

杨九郎突然收回即将踏入电梯的脚,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银白色的行李箱看。

“可能真是超重了,你们先下去吧,我等下一趟。”

小助理张望了一下只有他和经纪人的电梯。

“可这不是...”

经纪人打断小助理单纯的发问,抬手按下一楼的按钮,“我们在楼下等你。”

小助理看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茫然地眨眨眼:“姐?”

经纪人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傻孩子,以后我慢慢教你。”


站在楼道口的杨九郎突然问道。

“辫儿,你说从这儿到一楼一共多少层台阶啊?”

这是再明朗不过的暗示,张云雷深吸一口气。

“数数不就知道了?”

两人孩子气地用鞋尖点着节拍,在对方差点崴到脚的时候及时扶住,抱怨他的不小心,可没一会儿便在那人的轻哄声中没了脾气,无奈地偏开头,又爽朗地笑着。

其实被摆放的条理有序的行李箱实在没有重新整理的必要,十七楼到首层的台阶数也没有人去在意,藏匿在袖口的交握双手在看到那辆熟悉的保姆车时扣得更紧。

——终归只是舍不得罢了。


#

杨九郎新戏入组,山里条件艰苦,信号也时有时无,接收消息全看缘分,他低头看着聊天界面上转了一整天的表情包,心情沉闷地敲下几个字。

“完了,咱俩的大火花又要断了。”

凌晨散场的时候他又匆匆抓起手机。

行吧,这回直接变成红圈了。


还好他有存档下载的习惯,杨影帝缩在被窝里,看着屏幕里安静哼唱歌曲的张云雷,得意地想到——真不愧是我!


手机嗡嗡振动,熬夜补充精神食粮的杨九郎摸索着床头,按亮手机——凌晨三点。

被外力扰乱睡眠的杨九郎眼前有些不真切,他眯起眼接通,整个人还晕晕乎乎的。

“喂...”

董九力的语速急切。

“出事儿了!”


#

连夜赶回的杨九郎扔下背包,不管不顾地俯身抱住满脸惊愕的张云雷,歌手被埋在他颈窝的胡茬蹭地眼睛发痒,他仰起头,轻轻推开男人的肩,看着那人同样泛红的眼眶轻轻吸了吸鼻子。

“不好好拍戏,回来干嘛?”

被提问的人笑起来。

“当然是回来让男朋友保护我啊。”


他们互为盔甲,一路披荆斩棘,而杨九郎总是找到张云雷心底倔强的尖刺,他每次都能指挥着那只蓄势待发的小羊,准确无误地将那处伤疤绕开,又在外层铺上一片毛绒绒的柔软羊毛,它完工后的还不忘轻轻地拍上一拍,大功告成的小羊趴在看向它的小狐狸身边,邀功般地蹭蹭那条蓬松的尾巴,它们头对着头,郑重其事地说着那句话,一遍又一遍。

——我们比想象中的更需要彼此。


#

张云雷被全网黑的理由在知情人看起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董九力翻看着双方团队熬夜整理出来的报告,怒极反笑。

“乱蹭热度,不务正业,刻意卖腐?合着我们辫儿这五年出的九张专辑和杨九郎那一柜子奖杯都是打水漂得来的呗?”

杨九郎的经纪人也窝了一肚子火:“你冷静点。”


杨九郎皱起眉,安抚大家的情绪。

“现在和他们争辩这些也没有意义。”

张云雷赞同地点头。

“九郎说的对。”

董九力抬头还要说些什么,却意外地对上了张云雷紧捏着易拉罐的泛白指尖,他缓缓神,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暗恼自己的不专业。

“抱歉。”

女经纪人突然意识到。

“你是不是有想法了?”

“想法是有的,不过可能有点冒险。”董九力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这次的黑热搜上速很快,各大营销号下的控评也被水军顶着,很明显是有预谋的行动,而且按照现在网上的发展趋势,攻击你们的着重点还是放在了这里。”

董九力圈上一个词——刻意卖腐。


正经公开过数十次的恋人反倒被诬陷刻意卖腐,他们还真是没什么黑料可以挖了

张云雷提出疑问:“那我们要发声明吗?”

杨九郎的经纪人摇摇头。

“不,按照现在这个形势,发了之后可能会被倒打一耙。”

杨九郎追问道:“需要我们做点什么吗?”

“有。”业务能力超群的董九力放松下来,“你们在微博上正常营业,安抚粉丝的情绪,也不要被这些事影响,顺其自然,以不变应万变。”


#

事实证明董九力是正确的。

张云雷和杨九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在各自领域所获得的成绩不是寻常艺人能够比拟的,加上他们对这次黑热搜云淡风轻的态度,更是让双方粉丝底气十足,这场风波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平息。

可散布谣言的喷子却咬死不放,被恶意传播的微博文章编辑了数万字,语言低俗,有几条更是不堪入目。

这人甚至在被他锁住的评论区总结:“刻意卖腐,人设混乱,简直恶臭,速速滚出娱乐圈!”


这回是彻底触碰到了两人粉丝的逆鳞,张云雷翻看着微博下粉丝们的反驳,心疼的眉头也揪成一团。

他咬咬牙:“真的不用我们出面吗?”

“我们不能出面。”杨九郎握紧了拳。

“九郎说的对。”粉丝对张云雷的意义董九力再清楚不过了,他将茶杯交到艺人手里,“你们发声只会让事态变得更糟。”

掌心的温热让张云雷稍微平复了下来。

“那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

坐在杨九郎对面的女经纪人持有不同意见。

“我倒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才真正出现转机。”


事实再次证明,专业的就是专业的。

张云雷和杨九郎的微博反黑组强强联手,熬了两个昼夜把那篇文章研究了个透,那人的言论看似有理有据,可只要是稍微了解他们一点的粉丝冷静下来都会发现,这篇文章简直是漏洞百出。

他们连标点符号都捏扁了,揉碎了,忍着委屈,揉揉被气得红通通的眼睛,以那篇文章为基础做上标注。

双方官博也在此时站出来放出两人从第一次公开到现在的互动截图压缩包,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配上了六个字:公道自在人心。


两人的圈中好友纷纷站出来表示向来知情。

得到消息的杨九郎对上张云雷同样诧异的目光,截图上的时间基本都是在他们那时出微博的一分钟内——这并不是近期才整理出的文件。

图片给人的感受更加直观。

对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秀出的同款皮鞋,机场混戴彼此的帽子,还有摆放在两个勺子旁的一碗蓝莓沙冰。

那些琐碎的日常都是普通恋人该有的模样。

杨九郎转发微博:我们平时这么腻歪吗?😎

张云雷跟着转发:公开处刑?你们可臊死我了!

别压抑许久的暴躁老粉也不甘示弱,在自己主页圈了那个黑号,并附上他的总结,那条微博瞬间转发过万。

“我们哥哥早就公开了,你们叭叭叭地叫个屁?”

简洁明了,大快人心。


#

危机被完美处理,两人甚至还因为那些斗嘴日常圈了一波粉,就像董九力说的,福祸相依,有些事的结果到底如何谁也说不准。


#

在他们恋爱三周年的那天,张云雷租了场地,举办了一个小型粉丝会,场馆摆设都是杨九郎亲手布置的。

地方不大,将将容纳下一百来人,租到体育馆其实不难,可他们想听清每个人的话。

身上有旧伤的张云雷看向那群主动抬着椅子后退的姑娘们笑道:“再近一点呀,我又挤不坏。”

随后便是椅子被挪动的声音,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最后在距离两人三米的位置自觉地停下,说什么也不肯再动。

杨九郎踮脚张望着:“你们后面的能看清吗?要不再往前来点儿?”

大家都摇头说不用,可杨九郎和张云雷却坚持。

最后排的一个女孩扛起大炮,镜头对准台上的两人,杨九郎记得这个声音,从他出道时她就在。

“没事,我们看直播!”

场馆瞬间响起一片笑声。


杨九郎乐了:“那成,你们没信号的连我热点,ID是张老师名字缩写,密码是张老师生日。”

“不用了。”坐在中间的女孩晃晃头上的小狐狸发卡,“我们连上辫儿哥的了,你俩密码异曲同工。”

张云雷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合着你们是说相声来了?”

夹缝中生存的男粉扯着脖子喊了一句。

“张云雷!我爱你!”

杨九郎假装生气地扬起下巴。

“诶诶诶!我还在呢!”


被男粉所鼓动,座位上的姑娘们终于按耐不住。

“杨九郎,我爱你!”

“辫儿哥我爱你!”

“仰羊要开心呀!”

“磊磊不哭!”

“哥哥大胆飞!身后还有我们呢!”


张云雷忍住眼泪,垂眼看向最前排的一个姑娘。

“你看,被我抓住了吧,你刚才是不是喊了两个人的名字?”张云雷存心逗她,“你到底爱谁?”

小姑娘也不怯场,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我爱正幸福着的你们。”


不知道如何开口的话题被提起。

他们静下来,诉说这些年的经历,细数他们的感动,也谈起一直被堵柜门的无奈。

“前段事情刚出的时候...说真的,最怕的是你们无法接受。”

在他们看来,公开出柜从不是给别人看的,他们并不想将自己的私生活公之于众,更不想让自己的名字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说笑谈资,他们最在意的不过是那些陪伴他们走过漫长旅程的羽翼——他们想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在进场前就被选出的两个粉丝代表在众人的抽泣声中站起来,顶着通红的眼眶,当着事业稳定下来的男人们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一直都相信,所以请不要有什么负担。”

我们对你们的关系其实早就心照不宣,我们得到了你的坦诚,真心换真心,你们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欣慰于你能找到彼此想要携手一生的人,只是舆论刺骨,那时的你们青涩孤勇,我们也想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保护坦荡的你。

“你们一定要...”两个女孩顿住,与在场的百余人和直播屏幕前的数万人一样,紧盯着那对恋人紧握的双手,任由眼泪打湿脸颊,齐齐喊出他们的期许。

“努力幸福给我们看!”


气氛被炒热,当晚的直播服务器崩了又补,管理直播设备的董九力感动的眼睛都哭肿了。

推着外卖餐车的女经纪人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她小心试探道。

“要不...咱俩换换?”

眼泪流到干涸的董九力点点头,闷闷地坐到角落,他打开餐盒,看着被满满登登地铺上一层香菜的溜肉段,拿着它起身走到鼓捣直播的女人身边,崩溃地把餐盒送到她眼前,委屈的前言不搭后语。

“我不吃香菜,我一口也不想吃,辫儿他终于被认可了...这么多年...辫儿啊!”

素来雷厉风行的女经纪人出奇的没有凶他,她调整好视频角度,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董九力直打哭嗝:“你怎么也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嘴硬道。

“我、我也不吃香菜。”

路过的单纯小助理慌了手脚:“我马上去买炸鸡!”


#

2019年,他们公开的第六个年头,九辫超话突然流传出某粉丝群相当久远的聊天记录。

——我的爱豆今天试图出柜了吗?

——是。

——那我们该怎么应对?

——宠着呗。




Fin.






世界上最后一罐冰阔落

【九辫】遗失温柔(一发完)

娱乐公司太子爷×毒舌高岭之花。

  

双影帝,娱乐圈。

  

通篇1w8+,疑似追妻火葬场。

  

是一份迟来的🐑生贺。

  

没什么文化知识和文笔,就,可能有番外吧还。

  

  


0.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1.

  


“本届金鼎奖的最佳男主角是——”


随着颁奖嘉宾声音的拖长,舞台中央的大屏幕开始滚动播放着嘉宾席上杨九郎和张云雷两位影帝候选人的实时镜头。


这一幕于圈内圈外都算是大家期待已久的画面,张云雷作为上届的金鼎奖影帝,凭借精湛的演技和在演艺圈累积七年的资历,此次入围自然是没什么意外,而杨九郎同样自三年前出道以来也是以业务能力与口碑双丰收的实力演员,入围也是...

娱乐公司太子爷×毒舌高岭之花。

  

双影帝,娱乐圈。

  

通篇1w8+,疑似追妻火葬场。

  

是一份迟来的🐑生贺。

  

没什么文化知识和文笔,就,可能有番外吧还。

  

  


0.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1.

  


“本届金鼎奖的最佳男主角是——”


随着颁奖嘉宾声音的拖长,舞台中央的大屏幕开始滚动播放着嘉宾席上杨九郎和张云雷两位影帝候选人的实时镜头。


这一幕于圈内圈外都算是大家期待已久的画面,张云雷作为上届的金鼎奖影帝,凭借精湛的演技和在演艺圈累积七年的资历,此次入围自然是没什么意外,而杨九郎同样自三年前出道以来也是以业务能力与口碑双丰收的实力演员,入围也是在意料之中,两人还偏偏在今年分别都拿出了可在近几年国内电影圈里都数一数二的优秀作品,再加上相差无几的岁数,这次悬念颇多的竞争在候选人名单放出来时便吸引了大量看客。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块块或大或小的显示屏上汇聚着,企图从二人细微的面部表情中猜测出来最后得主,并予以文章,但遗憾的是作为业务能力拔尖的艺人,杨九郎和张云雷的表情管理自然也是上乘,普通的小老百姓根本无法依据这个辨别出什么,只有耐心等待结果公示。


“杨九郎!”


这内里的机密恐怕只有他们两人明了,金鼎奖虽在国内是个含金量不小的奖项,但在入围演员中必是轮流制的获得,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蝉联,一是怕有人蝉联媒体会借此炒作话题,二也是忌惮入围者目前在圈里的位置,所以今年得奖是杨九郎意料之中的。


致谢的同时,杨九郎看向了嘉宾席的张云雷,对方依旧挂着一副温和而礼貌的笑脸,向他点头示意恭喜。


毕竟在圈里说起来也算是是抢了前辈的礼,趁着中场去洗手间整理的功夫,杨九郎决定主动跟张云雷搭两句以免让人觉得自己狂傲,


“我不过是趁了剧本的光,以后还得请张老师多多指教。”


杨九郎转身正对着正在洗手的张云雷,对方没有回应他,而是抬头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整理起了衣领上细小的褶皱,杨九郎以为张云雷没有听见,于是在张云雷结束一系列动作后伸出了手,


“希望我们今后能取得合作机会。”


“无所谓。”


张云雷却并没有理会杨九郎伸出的手,甚至连视线都不屑于回应,只是细细用纸巾擦干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而后将用完的纸巾攥握在了手心里,揉成团随意地丢进门口的垃圾桶转身与杨九郎擦肩而过,细长的眸子在此间隔终于舍得停留在了杨九郎脸上一秒,


“恭喜你啊,终于爬上来了。”


2.


众所周知当今娱乐圈新晋两的大影帝是出了名的死对头,但凡哪个稍微看过娱乐新闻的小老百姓都知道,但若问起具体是什么原因而导致这俩呈现出如今这般针锋相对的现状,能真正说出个一二三的人群数量就大大减少了,更别说找个祸源出来谈,


连杨九郎本人都不知道张云雷为什么能那么讨厌他?


他一没抢过他的剧本,二没跟他打过什么面,流量虽然高但也始终不及张云雷,就连各大奖项颁个奖他们都是一人一个平分着拿的,本应是和和美美的人间佳话,怎么就变成了现今这种见面恨不得全世界都要嚷嚷着他俩何时干个架的局面了呢?


“李九春你说这到底哪出了问题?!”


杨九郎越想越气最终拍案而起,把旁边正在舔包的李九春惊了一下差点把手机摔出去,强烈的求生欲告诉他不要跟愤怒的杨九郎叽叽歪歪讲道理,于是李九春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自杀以后认真分析起了杨九郎和张云雷之间可能存在的矛盾,


“我掐指一算,是不是你俩八字不合啊?”


“我巨蟹他摩羯挺合的啊?”


“那你是不是早年间欺骗过人家感情啊?”


“我要早年间认识这么号人我们俩孩子都有了!”

  

这会儿就甭这么实诚了行吗?!

  

李九春满面愁容地往后捋了好几下自个儿头发,想起青年发际线危机,又后知后觉地把头发往前顺了顺。

  

有可能人张云雷只是觉得他看起来不太聪明想辟邪吧。

  

这方两人正讨论着要不要再重开一局时,那边杨九郎的助理就携着几个新的资源敲门进来了,其中有一个公司比较看中的长期合作项目被助理特意挑了出来向杨九郎介绍。

  

“杨老师,《演员制造》的节目组给我们发来邀约说您是否愿意去节目担任第一季导师?”


杨九郎出道到现在还没试过当节目导师的体验,有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当然是不会拒绝。


就是节目导师肯定不会只杨九郎一个,他需要知道此次跟他合作的搭档还有谁,万一碰上个脾气水火不容的,比如说像张云雷这样,那到节目里岂不是很尴尬。

  

“一共几位导师啊?”

  

“两位。”


两位还行,总不可能真要那么巧到栽张云雷头上吧。


“两位导师?另一个是谁?”


“是,张云雷。  ”


杨九郎一激动把手机甩了出去,游戏界面里的小人一枪崩在了李九春操作的角色脑袋,两人又双双成为了落地成盒的幸运儿。


“杨九郎你是人???”


一天让杨九郎害死两次的李九春可算按捺不住他这暴脾气了。

  

按前一小时的杨九郎,是一定会拍着胸口给他这大经纪人道不是的,可现情况不同,他遇到了他人生为数不多的一个艰难选择。

  

天降的,未查明是灾还是福的题目砸他天灵盖了,他是接还不是不接?

  

接了会不可免的跟张云雷产生冲突实现幻想中的打架场面,不接则俩人老死不相往来,平安无事。

  

……

  

沉思片刻,杨九郎做出选择。


“我接了。”

  

李九春没预料到杨九郎会接下这通告,游戏的气也不管了,着急忙慌的就要劝他,


“杨九郎你可想好了啊,这是合作方今年特别重视的一个自制节目,另一个导师要是别人我肯定没意见,你跟张云雷外界怎么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外界再怎么传也只是传,他本人都不清楚的事,现给的机会来了,他还不去查彻底,难道要真到哪一天两人一见面就打起来才算完吗?


“那你就跟他们老板说,张云雷敢违约,他们公司那些小明星以后就别想接资源了。”


既然天意如此,那他就看看张云雷这个人能躲他到哪去。

  


3.


“我不去了,违约金我赔就是。”


助理找上门的时候,张云雷正在挑选下一部要接的剧本,得知此次同他一起担任节目导师的是杨九郎后,张云雷立马转换了脸色,明确拒绝了邀约。


小助理想起老板交代给自己的话也面露难色,女孩儿家的胆子小,再碰上张云雷这么个嘴上不饶人的主,支吾好久看张云雷马上要拿着剧本离开房间才鼓足勇气拉住张云雷的外套袖子细声细语的说道。


“张老师,恐怕你必须得接这个资源了。”


张云雷抽回袖子转身面向这唯唯诺诺的小助理,见人额头都紧张出了汗珠便把手里的剧本轻搁在桌上,收起了一贯咄咄逼人的语气询问对方。


“怎么了?”


“这个节目Ninth那边投资负责的,Ninth你也知道他们在圈里是什么地位,他们说……”


“说什么?”


小助理抱紧怀里的文件夹,吞了口腮帮子因情绪过度紧绷而溢到舌尖的酸水,发出的声音小到细如蚊蝇。


“您要是违约,咱公司的艺人就都别想接资源了。”


张云雷随即不可置信的冷哼了一声,复而拿回了桌上的剧本,潦草地卷成一卷击在掌心转动着把玩,他嘴角罕见地于私下咧出了一点笑,却这抹笑在旁人看来,还不如他皱起眉头的愠怒。

  

“什么时候公司的生死大权交我手上了?就那帮不思进取的划水怪,短期内接不接资源对他们没影响。” 


他始终坚信该是金子的,不管怎么被掩藏都会出光,而不该被镶金的石头,再打磨也是迟早要垫人脚下的。


可当下这小助理,看样子是非要为那堆垫脚石说话不可了。

  

“不是的!张老师,公司新签的几个艺人其实都很有潜力的,好多都是努力了很多年都无人问津,今年好不容易有个要出圈的资源,张老师,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您也知道艺人一辈子可能就那一次机会,请您再考虑考虑吧!”


这就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本还期待着助理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让他回心转意呢,没想到竟是高中演讲词那一套,张云雷摇摇头凑近了助理面前,盯着小姑娘快要哭的脸颊,张云雷沉声开口。


“他们红不红是我说了算的吗?没这个命给他们塞再多资源也没用,整天想着接资源接资源,倒不怕把自己撑死。”


 早就料到会被张云雷凶一顿然后再被拒绝的助理叹了一口气,悄悄抹掉坠在眼眶里好久的眼泪道了句打扰便走了。


不想自己前脚刚走,张云雷后脚就跟着她出了房间,助理礼貌性的问身旁将要超过她的张云雷,

  

“张老师你干嘛去啊?” 

  

“跟节目组签录制协议去。” 


张云雷这句语速说得极快,小助理没反应过来,


“啊?”


接着就看见张云雷露出了一瞬从未有过的局促神情,但下一刻对方还是摆着那副高高在上的臭脸,眼神也没舍得正视一下旁人,

  

“我去商量商量能不能把公司那几个资质不错的练习生带到节目里锻炼锻炼,这破节目我可不能拿个钱就算了。”


  

4.

  

其实张云雷也就是嘴硬。

  

助理那套经典的选秀节目卖惨模式他最受用。

  

谁都是从泥潭里摸爬滚打上来的,当年他遇到的那些坏人与恶意,没必要再让一波又一波的后辈也跟着他的脚步去体验一回。

  

太黑暗了,他至今回忆起都打颤。

  

像那帮年轻的练习生那么大时的张云雷在干什么呢?

  

对了,他刚好在被父亲拉着退学。

  

十七岁的夏天是充斥着蝇虫与臭水的下水道,父母离异,天分不够,暗恋许久的隔壁班同学将他唯一剥出来的一颗赤诚碾碎,被种种厄运积身的瘦弱少年躲在成年世界所给予的阴影中等待着宣判,玫红色的圆珠笔在办公桌上转动,张云雷恳切地将微弱的求救投出,祈求着曾经的恩师能给他一线生机。

  

“呐,退学也好,反正他努力到最后,都不过是个将把边上大学的料子,不如趁年轻出去社会闯荡闯荡。” 


可他们都没有。


回家的路上张云雷一直在哭,张父听他哭哭啼啼的声音心绪烦躁,就停下来让张云雷扭头望着还没完全从视野当中消失的学校大门。

     

“想留下来啊?”


张父提着一瓶刚买的啤酒,指了指远处的学校大门,张云雷不敢点头,但也不忍心摇头,只死死的盯着那处,倔强到眼神有光。


就是在下等阶层中最容易被嘲讽的那种东西。


张父自看出他的想法,他顶不屑的灌了一口苦辣的酒液,就着须臾的醉意,他狠狠地打了一掌张云雷的后脑勺。


“别做梦了,再学你也是个飞不起来的笨鸟,考上大学我可没钱给你交学费,你跟你妈跟我,早晚都是一样的下场,每天靠打着零碎工混日子,一辈子都在这破楼里当个没出息的王八蛋。”

  

话里的一字一句都是张云雷最不愿承认的事实,现在由最亲近的人揭露,张云雷实在经受不住,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哭什么?人的命天注定,你从生到咱家那一天起就应该明白,你没资格去出人头地。”

  

两块钱一瓶的劣质啤酒摔了一地混浊的沫子,张云雷的人生被这么轻易地下了定论。

  

后来的他又不甘心地穿着破破烂烂的校服揣着一盒牛奶混进了学校,没去办公室,没去自己的班级教室,而是去了隔壁班的窗底,看了一眼他曾暗恋了一学期的人,全世界的光芒好像都会偏爱他一点的人。

  

他这辈子没见过爱,就姑且把对光的崇敬当作爱好了。

  

在学校的日子里他常会送去一盒牛奶,每日如此,风雨无阻,现在他要离开学校了,就想再最后送人一次当作告别。

  

辛辛苦苦地等到早读结束,张云雷终于可以去当面送给他一回牛奶了,可他的步子只是将踏入教室。

  

然后他就看到了对方将一桌兜的垃圾清出,几个未拆封过的牛奶盒掉进垃圾桶。

  

那么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带着五十块与零碎的希翼从家里偷跑了出来,去往了离家最近的大城市里谋生,有星探看他模样好看,把他带进了现在的经纪公司当一个普通的练习生,每个月都要淘汰一批出去。

  

张云雷那时不过十七岁,他在井底待久了,什么都不敢想,只为着每天免费的吃住而拼命练习。

  

当时有人给了公司一个资源,很烂的一个剧本,一集演下来给不到两百块,还是在深山老林里拍,环境很差,对方问能不能挑个练习生出来尝试尝试,可进公司当练习生的那帮人无一例外都是富裕家庭里出来的温室花朵,没人愿意接这出力不讨好的工作,只有张云雷在意这几百块钱,去找了老师拿下了这次机会。

  

没想到他竟把这烂剧本演出彩了,一举夺得了各大新人奖,成了炙手可热的流量。

  

源源不断的资源发到他的邮箱里去,挑到几乎眼花缭乱。

  

牛奶盒上印的明星跳出来搭着他的肩膀与他称兄道弟,媒体都说他一夜成名,天才新人,公司每年都有大批的练习生报名,说自己的偶像是张云雷。

  

他被簇簇的肥皂泡拥到了天边去,有时候也分不清梦与现实。


但……


张云雷看向了长廊尽头的一点天光,若隐若现的光,不断有为梦而奋斗的少年们自光而来,将青春与汗水付诸。


他倒宁愿这样的天真能被梦完好保存。


有梦的话,是会活得轻松一些。

  

  

5.


节目在一个星期后录制。

  

张云雷提前两小时就抵达了现场翻阅选手资料和工作人员商讨录制事宜,而杨九郎则是提前了一小时,不过杨九郎借着家里企业的光,没出道时就常混在各大综艺背景板露脸,流程比刚来的工作人员还熟,提前交涉的用途只是为了表示一下尊重,所以杨九郎用不到多长时间,待张云雷摸透相关约定及规则,录制便准时开始。


规则很简单,初选将有32位选手进行展示,男女生皆有,表演节目如若可获得两位导师共同的亮灯即为晋级,一位导师灭灯为淘汰,需进行加赛,而两位导师集体灭灯则直接宣布淘汰,首轮共选出16人进复赛分为两队,并会在之后节目中依次淘汰两位表现欠佳的,最后只留四位进入决赛并决出最后的冠军。


赛制很残酷,但也不缺拱破脑袋都想进来的漂亮少年。

  

首位上场的是个模样与身材皆处圈里标准上乘的男生,登台先颇有礼貌的来了个90º鞠躬,杨九郎满意地点了下头。

  

“老师好,我是来自星天娱乐的李睿,嗯……张老师是我同公司的前辈。”

  

这是张云雷他们公司旗下的练习生,张云雷了解他,资质差劲,努力不够,索性脸蛋儿长得精致,巴结人的功夫修炼得不错,占了圈里最大的优势,所以被公司推上了舞台。

  

他所选的剧目是张云雷去年获得金鼎奖的影片,讲述的是一个于乱世中艰苦生存并追寻自我价值的戏班子,张云雷在内所饰演的是一介名角,李睿今次也挑的是张云雷的角色进行演绎。

  

典型的巴结蹭热度行为,张云雷从听到剧目的名字后就黑了脸。

  

当时为塑造角色,张云雷特意推了小半年的资源去拜访名师学艺,虽在电影中扮角上台的唱戏仅有不足十分钟,但张云雷仍拿出了与名师手下学徒同等的认真态度与严苛要求对待自己,每日五点起床喊嗓,练功到午夜才停歇,整整一百天造就了一个十分钟的名角儿,这个角色,他最懂吃透的方式。

 

而李睿仅仅是接到要录制节目的通知到今天为止不过三天,张云雷根本不信他能将之诠释出来。

  

选段为名角儿初登台的一场戏,对方匆匆下台换了套戏服又上场,样式和剧中的无差,除了妆容没时间画以外其余都像极了那时张云雷的扮相。

  

但闻音乐前奏响起,选手张口唱出第一句词,张云雷便马上摁下了终止键,导演及一旁的杨九郎皆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张云雷拿起话筒,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发声位置不对,形体也欠佳,戏服的扣子扣错了两个,如果不会穿的话可以不穿,一个合格的演员在饰演角色时应具备瞬间入戏的能力,很遗憾,你没有。”

  

早就听闻张云雷嘴上不给人留情面,可今日一见杨九郎还是被张云雷这张嘴冲得咂了咂嘴,台上的选手自然比杨九郎要慌乱得多,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开口下一句话就哽咽了,

  

“我可能有点紧张,还没有做好准备,能不能请两位老师再给我一次机会?”

  

但张云雷仍然没软下口气。

  

“没做好准备就不用来了,这不是你们学校的文艺晚会,不需要那么多群演撑场面。”

  

一个节目中总要分黑白脸,既然张云雷自觉撑起了黑脸,杨九郎就不得不任职白脸角色了,恶语伤人六月寒的理杨九郎懂,毕竟是开场选手不好打击后续选手的自信心,杨九郎便也拿起话筒缓解气氛般的笑了笑,

  

“我觉得张老师说话有点重了啊,人毕竟是刚参加比赛的新人,紧张是正常的,我觉得未尝不可给一次机会。”

  

张云雷反而侧过身怼开了杨九郎。

  

“这个圈子里不分新人老人,只分实力和运气,我不过是拿着我刚出道时的标准在要求他们罢了,杨老师这么仁慈……到底是在害他们,还是您本身对自己的要求就如此?”

  

两大影帝节目中互呛当属节目一大爆点,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在为这一场景而感到兴奋,巴不得俩人再怼上几句,不过双方的经纪人就没这么高兴了,尤其是张云雷的经纪人。

  

本来这祖宗就因为嘴巴毒常年上热搜,念在以前犯的都是没他知名的小后辈,所以炒不出什么文章,但今儿个可是名气跟他不相上下的Ninth太子爷杨九郎,把杨九郎给得罪了,张云雷这路怕是要掉坎。

  

于是节目暂停录制,经纪人把张云雷拉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的隔音效果较好,来往的工作人员也少,经纪人扯着嗓子就训斥起了张云雷。

  

“你说你跟杨九郎犯什么冲?是,你张云雷是这几年冒出头,成气候了,但人家是Ninth的太子爷,半个娱乐圈都是他的靠山,上了热搜出了乱子,哪家媒体不得偏他几分?到时候舆论往你身上一倒被合作方看见了,你剩下的资源还要不要了?”

  

这经纪人平时算个好脾气,实在憋不住火才这么一连串吼出来的,嗓子吼完以后就涩疼难忍,张云雷替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

  

“说完了吗?”

  

经纪人点点头。

  

“那你听好了。”

  

张云雷面上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眼里却多了一股子坚决。

  

“我张云雷既然能在刚出道的时候就拿着一个没人接的烂剧本在圈里杀出重围,那么现在,我也照样能在这个圈子里,抢一席宝座。”

  

深吸一口气,张云雷顿了一下,他的眼睛隐隐的发红。

  

“我的靠山,就是我自己。”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单薄的掌声,张云雷看向门口,杨九郎满目赞赏着鼓掌进来,而后又在走到张云雷跟前时停下了动作。

  

杨九郎头一次没有在外人面前露出笑脸,揭开一层得体的装裹,他此刻的气压显得有些吓人,

  

“但这个圈子,三分天赋,六分运气,一分贵人扶持,你我都一样,我不过是那一分贵人扶持得来的轻松了些,没有天赋和努力,在这个圈子里依然是寸步难行,这道理你应该懂。”

  

话说得很明白,他肯定是听到了休息室里对他的评价,张云雷冷笑一声,重新仰起了脖颈将手指搭在杨九郎肩膀,

  

“把你的漂亮话留到导师席上当噱头吧。”

  

6.

  

第一期两人互呛的场面给节目带来了比预期更高的热度,加之各位选手也大多是回锅肉,都懂得给自己立人设从而进行自我营销,所以节目从开播到如今决赛阶段可谓频频出圈,决赛选手的国民知名度更是有了空前的提升。

  

李睿因为吸粉能力优秀,得了公司与节目组的青睐,第三期分到了张云雷的手里,如果后期不出意外就是内定的冠军,他和张云雷只要按照节目给的剧本安稳演下去就可以。

  

张云雷一向不爱当谁的贵人,节目公平与否他去管更是多余,他要做的,是怎么样能让自己的学员配得上公司给他的内定。

  

于是张云雷便被大众网友冠上了魔鬼导师的头衔,不仅日常训练要求严苛,节目彩排也要按照正式公演的水准进行,并且每次皆是亲力亲为,往往几个年轻的学员都经常撑不住闹个生病晕倒的,张云雷却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一样始终以完美的状态陪着学员共同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演出。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决赛夜当天。

  

比赛前三个小时是最后一次彩排,需要两位导师提前来跟学员和各位前来撑场的嘉宾排练。

  

杨九郎这次来得很早,听人家说张云雷私底下爱喝点奶茶,还特地亲自买了两杯温热的一路捂手里,生怕到地方凉了张云雷喝着温温吞吞的要嫌弃。

  

他也不知道他闲的没事犯什么病,人天天明里暗里的呛自己还巴巴贴上去,杨九郎都怀疑他是不是自身抖m体质,越凶他越兴奋的那种。

  

杨九郎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办的这事儿是真不对劲儿。

  

对啊,凭什么给他!

  

杨导师没由来的生了场气,扎开手里其中一杯奶茶咕吨咕吨就喝完了,结果发现另一杯实在喝不下。

  

算了,还是给他吧,毕竟快散伙了,这么大个影帝的,一杯奶茶不值当。

  

那杯奶茶后来又回到了杨九郎的手心里。


可张云雷直到临近彩排都没能到现场,奶茶在杨九郎手里捂着都凉了,他的队伍里除李睿外的另一位选手也焦躁不安起来,杨九郎彩排完一轮就上去问对方要不要他去联系下他的导师,那选手面对杨九郎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惊慌失措,呆愣的说了个肯定句,杨九郎便兴高采烈的找到了助理让人试试给张云雷的助理打个电话,并且着重强调了是张云雷的学员想问的。

  

杨九郎助理不是啥傻子,了然的看了一眼杨九郎就翻开了通讯录。

  

没等找到张云雷助理的电话,张云雷就从后台疾步走到了排练厅。

  

他穿的衣服比往常都厚实,脸色不太好,往常必要精心打理的头发今天也只是简单了抓了抓就来了。工作人员观察力与杨九郎同等,行动力比他快一点,在杨九郎预备扭捏着搭话之前就神色担忧地来到了张云雷身边,

  

“张老师,没事吧?我看您状态有点差。”

  

张云雷拂了下手,偷着咬了咬唇瓣使它稍微晕出了点血色,

  

“没事,化个妆就行了。”

  

排练厅闷热得可以,张云雷待不一会儿就出了汗,可外套仍没脱,杨九郎要第二次排练的时候将手里奶茶给了张云雷助理拜托人转交,之后就跟着学员上了台子。

  

张云雷图方便,在观众席第一排落了座等候,前半场的彩排他的表情都是持续的严肃,中途助理过来给他递了杯热水,张云雷看见了对方手里的奶茶,就特别专注的盯着,满脸写满了想喝,助理把奶茶往背后挪了挪,说了一堆杨九郎听不见的话,张云雷便垂头丧气的靠在了座位椅背上不理人了。

  

私下这样鲜活可亲的张云雷,杨九郎以前还真没见过,这时候该杨九郎的角色走位了,可刚一跑神,杨九郎就撞到了舞台设的话筒架子上,杨九郎人缘不错,彩排出了这样的糗大家也只是哄笑两声就过去了,顺便还给大家伙儿都减缓了些紧张感,算因祸得福。

  

就是张云雷这阴晴不定的没笑罢了。

  

可能是一心扑在了舞台上。

  

换张云雷跟他的学员登场时,杨九郎在方才张云雷坐的位置上,得出了此结论。

  

冠军内定的事儿杨九郎也有所耳闻,头先他是很鄙夷他们公司的这种下三滥行为,可再看了张云雷与之所呈现的完整舞台后,杨九郎便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有冠军相。

  

舞台剧本、角色塑造、舞美灯光及演员们的表演能力,都在这一短短的话剧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专门量身打造的剧本,使得每一位演员都把自己的角色演得活了起来,仿佛舞台即是一个现世的平行世界,嬉笑怒骂、闹市街景都可与戏外的观众共融,戏中无关主角,每人都是饱满的个体。

  

张云雷为不抢学员的光,选择了压轴出场的角色,倒数第二幕的灯光缓缓亮起,张云雷一身素装,踩着追光灯的尾巴走到了台前,定点站好,他由于来晚了没顾得穿好戏服,所以哪都是不够专业的,可退一步来讲,就算不化妆,他也已是剧中人。

  

看着像涂了个口红,张云雷气色比刚到时好了些,一大段台词说起来字正腔圆,没一个音是糊黏的,动作也干净利落,大家便忘了张云雷来时蜡黄憔悴的脸色。

  

故在张云雷下场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的动作只有杨九郎和后台的助理是注意到的。

  

杨九郎心头一紧,赶去后台休息间探望。

  

透过门缝可看到,张云雷前额的碎发已让冷汗打湿成绺,盛着滚烫热水的水杯被他顶在腹部,脸蛋仅嘴唇这处擦了口红的地儿是红润的。

  

出来买药的助理跟杨九郎说张老师可能是急性肠胃炎又犯了,但不想耽误节目录制,便硬撑着过来了。

  

杨九郎听完当时没做什么反应,目送助理走远,周围确定没人后,杨九郎脑袋一热方推了门进内,冲张云雷厉声呵斥道。

  

“为这一场彩排你连身体都不要了吗?”

  

张云雷让杨九郎突如其来的一出吼得发懵,湿漉漉的眼睛缓慢地眨动了两个来回,才想起来呛人这件事。

  

“跟你有关系吗?”

  

“我……”

  

很好,杨九郎被结结实实地噎了个喉咙发涩。

  

但小杨同学不放弃,都给怼三四个月了,小杨同学势必得争口气回来。


一时没词儿对上去,杨九郎用了上台词课时记得比较牢的台词快速改编了几字脱口而出,  


“张云雷,你对我有意见我知道,你把气撒我身上来啊,你折腾自己算什么?”

  

冠军内定的事儿谁不是心知肚明的,没必要这么拼命下去。


杨九郎把剩下那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去。张云雷自尊心很强,公司办得这事儿本来就够丢人的,再让他这死对头捅破了,总决赛现场非得给他闹翻了不可。

  

“杨九郎。”

  

张云雷撑着椅子站起,额前的冷汗顺着他的眉心滑落,凝在鼻尖,似攀附于顽石的露水。

  

“我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我的学员胜利从而争取到我的荣誉,你还不配让我置气。”


好心又被他当成了驴肝肺。

  

杨九郎只想给几分钟前腆着脸来关心张云雷的自己两耳光,什么奶茶什么劝告,他都多余管这闲事。

  

“你嘴巴这么毒一定过得很苦吧!”

  

休息室的房门被一把带紧,张云雷随着巨响脱力般地跌在椅子上,看着化妆镜里自己被汗水浸透、脸色惨白,黑青的眼圈用几层遮暇都遮不住的狼狈模样,张云雷突然咧开嘴笑了。

  

“是。”

  

7.

  

决赛如期进行,采用直播的方式进行现场对决投票。

  

杨九郎队伍中实力远超李睿的一位选手没能杠过天选,努力到最终也只是一个第二名的称号。

  

他跟张云雷的性子有几分相仿,要强又自负,初选开始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总冠军,付出的努力比所有人都要多。

  

可这圈子一向这么残酷,努力仅仅是一张破烂的入门证,想要真正攀得高,还需要更多的运数与精密手段的扶持,新入圈的年轻人一腔孤勇,怎会懂这些?没达到自己预期目标,小伙子又心思脆弱,宣布完名次漫天飘洒起象征成名在望的金色彩带时,便控制不住情绪躲在了众人身后放声痛哭。


他仅是第二名,不会再有人去刻意注视他了。


“第二名也未尝不好,永远与顶峰差一点距离,你才能更想往上爬,这只是一个山丘,你要登的是望不到顶的高山。”

  

忽地有人在他耳边悄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小孩儿以为是出现了幻听,反应了一会儿才猛然抬起头,他的眼前只有张云雷虚浮着脚步缓缓回到冠军身旁的背影。


那些卑劣的东西固然重要,但少年人踏入这个圈子里最应该学的,是这圈子也同样美好,没有什么绝对的胜负,泪水与鲜花同等珍贵。  

  

“我祝愿在座所有的少年,都可前程似锦。”

  

杨九郎善言,结束话尾就交给了他,世界做了一个夏天的荒唐梦就算到此收场。

  

“张老师没什么想说的吗?”

  

直播还没到尾声,杨九郎把话筒交给了在后面默默围观的张云雷,他是本赛季冠军的导师,理应要由他也来参与。

  

张云雷接过话筒挪到嘴边,努力扯了一个笑脸看向观众席,成千上万的闪光灯像无数双眼睛争先恐后的疯眨着,道道灼眼的光线编织成一张可怖的网钳制住了他的喉咙,张云雷忽地感觉呼吸困难,巨网内的网眼也逐渐融合为一体,他的眼前便只剩了一片空白……

  

“张云雷!!”

  

接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有看到杨九郎无比惊慌地冲破人群阻隔,来到他身边,接住了他。

  


医院诊断结果出来显示是急性肠胃炎引起的发热,高烧39℃,加上体力透支,换作是谁都要倒下。

  

助理去找医生开单子,张云雷就一个人落在了病房休息,杨九郎跟工作人员及自己助理处理好后续赶来的时候,张云雷刚好睁开眼想喝水,杨九郎便三步做两步的跑过去忙将桌上的温水拿来给他。

  

张云雷四肢松软不太好坐起来,杨九郎又坐床边把人扶到了怀里,对方一张小脸被烧得红扑扑的,眼睛里的锐气也让病痛消磨掉了,杨九郎喂他喝水,他就靠在杨九郎胸膛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喝够了便哼唧着把脑袋埋杨九郎臂弯,好会好会撒娇。

  

杨九郎没见过这样子的张云雷,比他清醒时尖酸刻薄的模样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想起这段时间录节目总被他无差别怼的场景,杨九郎看着他雾蒙蒙的眼睛,喃喃自语。

  

“张云雷,你为什么要那么讨厌我?我又没招你没惹你的。”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讨厌我啊?”

  

张云雷却反问他。


杨九郎愣了一下,不是因为他先处处找自己碴的吗,怎么反倒恶人先告状了?


“是因为我寒酸,我不好看,我没本事讨你欢心吗?”


这句话听得杨九郎一头雾水,张云雷作为国内一线流量,脸蛋和气质也是圈里公认的高岭之花,他说的这几点根本没一个跟他沾边啊,最荒唐的是……你们这些前辈难不成都是以嘲讽后辈来给他们关爱讨他们欢心的?


“你怎么不好看了?你好看着呢。”

  

念在张云雷现在是个病号,烧的估计已经神志不清了,杨九郎决定大人有大量先把人哄好了再说。

  

但适得其反,张云雷眼里的水汽更浓,稍微有阵风过来就能吹掉一滴泪,他的嗓子涩得发疼,就边咳嗽着边说。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送你的牛奶丢掉!你为什么……我偷偷攒的好辛苦的……”

  

8.

  

说起牛奶,杨九郎在高中时代还真的有一段关于它的故事。

  

那年杨九郎十七岁,因在原来的私立高中跟人发生了冲突,被原先的学校开除,家里有点权势就把他塞进了一个小县城的高中里让他收敛收敛心性。


小县城的高中不比大城市的贵族学校,物资贫乏,条件也差,学校里的男孩子千篇一律的是平头校服配一双看不清颜色的破球鞋,偶尔来了杨九郎这么个通身名牌还爱收拾打扮的大城市少爷,那自然就成了青春期女孩们的梦中情人,每天收到的情书和代可可脂巧克力都能装满他的一桌兜。

  

早上偷着来塞早餐奶的就更不用说了。

  

但绝大部分的女孩是图个新鲜劲儿,看杨九郎对自个儿是真没意思,送了两天也就不了了之了。

  

到学期最后只有两盒牛奶坚持下来。

  

一盒是进口商店才有的贵牌子的牛奶,那是同样从大城市转学过来的校花送的;另一盒是这个县城里才有的小牌子牛奶,包装简陋,有时盒装有时袋装,赠送者未知,但杨九郎哪天来早了会看见门口有一个匆匆逃跑的单薄背影,早些日子那人身后会尾一条细细的长生辫,对方常带着那根长生辫出没于他的周围,不过后来就没再有过,想必是给剪了。

  

这两盒牛奶是真的没办法比较,一盒市价十几块,一盒批发了才一块五,口感更是天差地别,任谁看了都要选前者饱口福。

  

可杨九郎就像中了邪,他偏偏喜欢挑那盒一块五的喝,十来块的好东西看都不看就给同学分了,为此同班玩得好的男同学没少调笑他。

  

“哟,你这什么时候也开始体验我们平民生活了?校花送你的进口牛奶你给兄弟们分,自己非跟这两块一盒的便宜货过不去。”

  

杨九郎忙着吸牛奶补作业,怼了一胳膊人心窝让人起远点儿。

  

“去去去,关你什么事儿,我就待见这个,不成啊?”

  

对方还不死心,捂着心窝坐杨九郎桌沿耍嘴皮子。

  

“啧,你是待见牛奶还是待见人啊?”

  

杨九郎抓起一个本子扔人脑袋上,私立高中养的小霸王脾气没改,撸袖子就要打人,

  

“找打吧你?”

  

男生忌惮着杨九郎的战力,笑着求饶并给了杨九郎一个重要信息。

  

听杨九郎的形容那人像是同级哪个班的一男孩儿,因为总梳着根长生辫不剪,所以大家都叫他外号小辫儿。

  

这外号很俏皮又很伶俐,他猜小辫儿应该很受身边人的喜欢。

  

杨九郎想着,等下一次他再来送牛奶的时候,一定要当场抓住他,夸夸他的可爱。

  

但杨九郎第二天在教室里从凌晨五点藏到上午放学,都没见到小辫儿来给他送牛奶。

  

天空的云很碎,在夕阳落幕时像一碗翻了红糖的甜豆花,班里的同学要抱着习题册回家尝一筷子火候恰宜的酸辣土豆丝了,杨九郎待在糊了锅的黑夜里,与月亮作伴,没等到小辫儿。

  

月亮有时都有可能被乌云遮住,那么小辫儿可能也忙着什么没空了吧。

  

此后的每天他便都这么等着小辫儿。

  

小辫儿送给他的牛奶他都喝完了,盒子上的奶牛印花被杨九郎剪下来做成了书签,他前两天踢了个球赛,踢得很认真很出色,拿到了最佳球员,可台下为他鼓掌的却没有那个叫小辫儿的男孩儿。

  

他好像是忽然消失了,就像之前他后脑勺的那根小辫子一样。

  

“老师,您班里有没有一个外号叫……小辫儿的学生?”

  

坐不住的时候,杨九郎也尝试着去找了隔壁班的班主任。

  

答案却是否定的。

  

“他啊,前些日子他父亲说家里出了点事,刚给他办了退学领回家了。”

  

“是个乖孩子,可惜在学习这块儿没悟性,走了也算省学费。”

  

末了,老师还象征性的惋惜了一下。

  

杨九郎没再听进去。

  

没必要再听了,他晚了一步,再听也不会有人准时准点地给他送这盒淡得像水的牛奶了。

  

回到教室的杨九郎看到桌兜里这些天校花送来的进口牛奶就会想到小辫儿,干脆不见就不想,将它们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里去,时间正是在那人离校的第二天。

  

想必……想必就是那时候了吧。

  


  

杨九郎回想着。

  

怀里的人早就睡了过去,就算没见过几面,杨九郎也能想起来张云雷那时候大致的模样,蜡黄的小脸,极没特色的一双单眼皮,从来不会笑,也不怎么爱打扮,遇到哪个脸盲的,放人堆里让他跑一跑就找不到人了,现在可比当时好看多了。

  

难怪杨九郎以前没认出他。

  

“小辫儿。”

  

杨九郎唤了他一声,张云雷睡得迷糊,闭着眼下意识应了他,然后又条件反射似的摇头。

  

“唔……呃,不是不是不是!”

  

9.


“张先生早啊。”


三天后,杨九郎感叹着造化弄人拿着被密密麻麻标注满了的剧本和张云雷在新的片场汇合了。


近期导演估计都看到了他俩合作的甜头,邀约一个接一个的来,躲都躲不过,张云雷家离片场远点儿,可能早上起猛了,此刻坐小板凳上眯着眼晕晕乎乎的,见杨九郎也不着急呛人了,嘟囔着冤家路窄便投入了工作。

  

估计是那天晚上烧断片了,他根本不记得杨九郎来医院看过他。

  

不记得是好事,反正他已经有新的人生了,不需要再回头看。


剧本的内容不难理解,是由近期比较火的IP改编的,讲述的是居住在同一条街的两个少年的成长故事,一个自负而贫穷,一个富有而自卑,他们身上的缺点与矛盾都在随着剧情推移不断放大,却又在成年后的某次境遇中相互相成,最终得到了大团圆结局。

  

此次来的目的主要是进行一个角色的试镜,确保两个人的演绎是可以贴合角色的。

  

然而对这两位影帝来说明显是多余之举。


张云雷和杨九郎的表现从开始就惊艳了在场所有人,这两个角色似乎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一般,从神色到细微末节的动作,每一处都完美契合着他们所饰演的人物性格,只是试镜就已经将两个主角从书中拉到了现实。杨九郎所饰的少年身处贫穷家庭却骄傲得如同烈日的光,张云雷的演绎自卑却不失贵气,犹如被海泥层层包裹的一颗明珠,两者气质皆浑然天成,导演当即便断言这部电影成后可以冲一下金鼎奖。


可只有杨九郎心里清楚,张云雷的演技刚才有一瞬竟压了他半截,就是在他对自己说“为什么全世界都注意到我的骄傲唯有你不看我”的时候,张云雷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和淡漠神情下的仓皇,卑微在这一刻像是刻入他骨子里的东西,即使身份再怎么更改,他也无法摆脱,如果说他杨九郎是把骄傲自大演活了,那张云雷则就是将自卑敏感磨进了自己的血液里,直到工作结束卸妆的时候杨九郎还依稀可从张云雷眼神看到他无法出戏的痕迹。


又或者说,是他演技没到炉火纯青,暴露了什么

  

开拍之前要进行剧本围读会,作为一部剧的质量保证,一众演员需要共在一个工作室磨合两天,张云雷和杨九郎不是刚拍戏的新人了,无需导演再做多过的指导,就可以自己掌握节奏和情绪的发挥。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是他们首轮出演的道具。

  

张云雷对待围读并不是很认真,中途有好几次跑神还得靠杨九郎给他扯回来,过程不太顺利,但杨九郎没去问他在想什么。

  

剧本围读,权当走个过场算了。 

  

“你的前途这么光明,自信一点嘛。”

  

第一番围读的最后一句台词是杨九郎说的,为电影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进行完今日就可收工,换到明天再进行第二番。

  

这段的情绪安排得很简单,只要轻松愉快就好。

  

但张云雷在对完台词后,反常的红了眼,其他演员都已经要收拾东西商量晚上去哪里聚餐了,张云雷却阴着脸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手指着在座的小流量,像是在控诉什么般,低声说着。

 

“你们都知道前途光明,都知道怎么去往上爬,多好,多好啊。”

  

这句台词不在剧本里,根据周围人的反应,助理一眼看出张云雷状态不是很正常,以防下一步有心人拍照利用,助理便赶紧拉着张云雷胳膊要撤离现场,小声的给张云雷做提醒。


“张老师,我们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 

  

张云雷一把甩开了身边助理走到杨九郎面前,杨九郎相对其他人来说就显得平静了许多,因他深知张云雷被戳到的是哪块疤。

  

没处释怀的伤口是一生的隐患,它被捂在潮热的地方,不经风霜雨露,烈日曝晒,只是缓慢的发酵,腐坏,终而成一片猩红的阴影,虽有结痂保护,但别人碰一碰,它就要接着冒出哀怨的青烟。

  

他现在的眼神里,便尽是那种猩红的哀怨。

  

“可凭什么我就要当个碌碌无为的垃圾?为什么我的爱就要被人践踏?”

  

张云雷歇斯里底地对杨九郎吼出了他埋了整有十年的心声,他藏得好辛苦,这个坎就像长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他在日复一日地收集世间最柔软的天鹅绒来掩盖,层层铺叠,堆积如山,他原以为这样遮掩得够好,足以瞒天过海,可到头来重逢杨九郎,对方还是会只用轻轻一掌,就可将他的天鹅绒挥得无影无踪。

  

他是没有办法出戏了吗?

  

不是的,只是再没法子看杨九郎眼底对他有一丝的感情出现,怜悯、同情这些他都不要。

  

因为他啊,

  

没出息,没尊严,还是喜欢杨九郎。

  

张云雷爆发得彻底,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杨九郎不动声色地咬紧后槽牙,完美诠释好了云淡风轻的表情。

  

如果他可以听见,听见杨九郎的心声的话。

  

他又何尝不能收获一万句爱意。

  

“不好意思,张老师可能是工作太累了状态有点不好,我先带张老师回去休息了。” 

  

爆发过后便是寂静。助理忙拉着张云雷离开了。

  

人群离散后的一瞬间,杨九郎忽然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板上,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是长久的缄默。

  

能做些什么呢?站在世界中心极大声的去表白吗?

 

不行的,这样不行的。

  

他想要爱,可前程对他更重要。

  

张云雷离开后没听着助理话回家,而是去了火车站附近的街道散心。

  

他就是在这里被星探发掘的。

  

火车站周围全是忙着回乡的匆匆旅人,鲜少有人会在意路边戴着鸭舌帽摸烟抽的青年,这里最喧闹,最适合休闲。

  

“张老师,多谢您与杨老师的提拔,不然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张云雷上一部戏要用嗓子,所以好久没怎么抽过烟,尼古丁会暂时麻痹人的神经,他抽得又快,半盒下来走路都像是踩在云层,前方突然有人撞上了他,张云雷刚想道歉。

  

却抬头一看,是李睿。

  

前段时间的名次给他带来了不小的热度,他现在也是个当红流量了,学生堆里基本都能叫上来他的名字,对于李睿会出现在这种场景里,张云雷还是挺诧异的。

  

“感谢肯为你砸钱的老板吧,不必来谄媚我。” 

  

但也就是诧异了一下,张云雷便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扶着墙根不太稳当地继续前行着,李睿看见了就赶紧搀住了张云雷,

  

“张老师,您是不是今天太累了?”

  

张云雷白天的情绪太过激动,又抽了好些烟,所以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发晕,

 

“张老师,要不我送您回去吧。”

  

李睿满脸尽是担忧又搀上张云雷,

  

“不用你管。” 

  

“不行张老师,您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放心不下,请务必让我送您回去。”

  

“我说了不用你管!”

  

最后一次甩开李睿时,张云雷和他刚好处在车流拥挤的路口,张云雷头痛欲裂,看不清周遭事物,随着身体惯性后退时,李睿刻意发力推了一把神情恍惚的张云雷。

  

“张老师!”

  

一辆蓄谋已久的轿车恰好慢速经过。

  

前方是路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后方是紧急刹车的轮胎摩擦声,张云雷顺着车头慢慢倒在地上时已经听不太真切,唯独记得他在被人推落的时候,好像有那么片刻的光景,张云雷感觉自己又跌回了十年前那栋破楼前的臭水沟里,泥浆与污水的混合物中伸出丑陋的藤蔓,缠绕着他纤弱的肢干,他有意挣扎,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张云雷,我奉劝你一句。”

  

李睿蹲在欲昏厥过去的张云雷面前,揪紧了他的衣领,这副模样,倒比戏里的自然多了。

  

“别总他妈装清高,麻雀就是麻雀,他飞不上多高的天。”

  

  

10.

  

杨九郎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里,张云雷已经出了手术室正在普通病房跟助理商量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这画面上个月刚发生过一次,只是这次张云雷是完全清醒的,杨九郎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伤势怎么样,他也不说,还是助理到后头背着张云雷小声告诉杨九郎的。

  

“左小臂骨折,腰后有一道大约五公分长的伤口,近期需要修养。”

  

这边回复完杨九郎的问题,而后助理又拿着一纸合同把脸扭到张云雷那里。

  

“张老师,导演知道了您目前的状况, 提议说……要换男主角。”

  

张云雷低下头,面上一副波澜不惊。

  

“那就换了吧。”

  

“不能换!”

  

杨九郎几乎是在张云雷话音刚落时就喊出了声音助理是个识相的,交代了点东西就退出了病房。

  

两人相处的场景才算真正回到了那天晚上。

  

“张云雷,你这些年来这么拼死累活的,不就是想有一天能得到属于你自己的荣耀吗?现在机会来了,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说放弃就放弃了?”

  

“我受伤了,演不了,唉你吃苹果吗?”

  

张云雷那只没受伤的手里握着一个洗干净的苹果,他嫌在病房躺久了手上脏,放在腿上用消毒湿巾反复擦了两遍才给杨九郎,温和得不像他自己。

  

杨九郎看着张云雷这副样子半天说不出来话,他没接他的苹果,而是使劲攥住了他的手,力气很大,抓得张云雷生疼。


“你真的是因为受伤才放弃的吗?”

  

这句话的语气不重,甚至于平淡,却是张云雷再一次爆发的导火索。

  

“我不想演了就是不想演了!你他妈干嘛总跟我作对?有意思吗杨九郎!你有意思吗!”

  

张云雷像发了疯般挣开杨九郎的手,声嘶力竭的坐在床上崩溃的大哭着,那是将一副玻璃罩子彻底打碎后,全世界只剩他一副赤裸裸的灵魂在经受着所有恶劣的侵蚀,他什么都不要了,形象、骄傲、自尊、荣耀,他这些都不想要了。

  

他不过是想逃离禁锢了他小半生的阴影,可结果却是什么呢?

  

无论他再怎么飞行,再怎么鸣叫,天空始终有张网在制着他,只要他稍微敢去触碰,那张网便会重重地塌下来压在他的身上,将他打到滚烫的地面,一遍一遍地碾磨着他的盔甲,提醒他。

  

他的光鲜羽毛,不过是塑料纸。

  

“我努力了那么多年,粉丝无数,邀约不断,大大小小的奖我拿了一个遍,可是这样就够了吗?无论何时何地,我心里都始终有个声音提醒着我,我是从那栋破楼里出来的孩子,我天生就是块废料,没娘养没爹教的人,注定要在泥潭里过一辈子,跟那里所有的人一样,连骨头都会烂在垃圾桶里!”

  

张云雷哭得近乎要虚脱,肩膀一耸一耸地,鼻子嘴都哭得通红,胳膊死死挡着眼睛不肯让人看见,像摔倒了没人扶的小孩儿,

  

“你有认真看过你拍摄的作品吗?”

  

“大家喜欢你,评委会认可你,是因为你自身实力出众,人各有光,并非是出身可以决定的,你为什么要在别人给你的阴影下生活?”

  

杨九郎说着,眼睛里也开始翻涌起泪光,在这之前,他从没有想过张云雷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明明是和他一样都如阳光般明朗的少年,却要表现得寡恩薄义、目中无人。

  

全因他没享受过爱意,十七年的成长时光里,他心里有一条空虚的裂缝在被慢慢拉大,穿堂的冷风逢时便会搅入内将他难能回暖的心吹凉。

  

那些塑装而廉价的爱没法替他挡寒。

  

“张云雷,你不是那些有使用年限的照明灯,你是白月光,一直都在天上。”


杨九郎抱紧了张云雷入怀里,现在他来了,由他负责予他填补。

  

“小辫儿,很多人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很多。”

  

张云雷听到熟悉的字眼,忽然回过了神,他的眼睛哭得很肿,看向杨九郎时还是藏不住难掩的情绪,桃花眼让泪水浸得软乎乎的,就很像狗狗眼,

  

“你……你……”

  

他不敢相信杨九郎会记得他。

  

“其实你难以释怀的是这个吧。”杨九郎说。“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发誓我没有扔过你的牛奶,一次都没有,那些是别人送我的,你送的牛奶,我都认真喝完了。”

  

杨九郎抱着张云雷,一件一件地跟他讲他十年前没能说出口的话,

  

“我一开始就喜欢上你了,从你躲在看台下面看我踢球赛时,升旗仪式不小心被人挤到我们班队伍时,下雨天把唯一一把伞让给我时,我就喜欢上你了,包括现在你凶我的时候我也喜欢……”

  

“我觉得你好可爱,好讨人喜欢。”

  

“不要怀疑别人给你的爱意好不好?你值得,你都值得。”

  

到最后,杨九郎的语气已经近似于了恳求。

  

张云雷看杨九郎也快哭了的表情,一下子笑了。

  

“杨九郎,臭混蛋。”

  

他其实这么多年不过在等一句释怀,可他那么小心翼翼,就是不肯早点给他。

  

11.

  

为不耽误拍摄的进度,张云雷待伤口将愈合得差不多就投入进了拍摄,这部戏武打动作不是很多,所以没影响张云雷伤势的愈合和戏剧效果。

  

和之前不太相同的是,张云雷不会再因过度入戏而无法自拔了。

  

因此这个角色较开始的试镜便更加生动,喜悲兼具、收放自如,到后期性格转变时亦是有蝶蜕的惊艳,与杨九郎饰演的角色相辅相成,明媚同清冷共融,角色性格转变过后的对手戏中,两人所展现的东西,也可称一场日月同辉,与其说两人在演戏,倒不如说他们是在经历一遍新的人生。

  

“卡!”

  

片场休息期间,张云雷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儿坐了下来歇息喝水,有几个龙套演员是初次入镜的,结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便兴奋到不得了,一闲下来就开始叽叽喳喳的凑一块聊八卦。

  

有时是哪家结婚了,有时又是哪家犯事儿了,张云雷本来不是那爱打听的人,但有时候听多了这帮小姑娘的絮叨,问禁不住伸耳朵过去。

  

“哎你听说了吗?最近爆红的那个流量,就是李睿,这部戏预选的男主,昨晚上被全网营销号井喷式的爆黑料,我瓜都吃不过来了。”

  

张云雷耳朵敏锐,喝了口常备的茶水后戳了戳边上灌冰水的杨九郎,下巴往侧面一扭,示意着那里讨论八卦的一堆小姑娘,

  

“你干的?”

  

杨九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他不好意思地扒拉了两下栗子毛,随手拢住了张云雷的腰。

  

“你猜猜看?”

  

张云雷翻了个白眼,嫌弃两个字几乎要写到脑门上,他轻轻蹬了一下杨九郎的小腿。

  

“幼稚死了。” 

  

“幼稚你还听。”

  

“那我堵上耳朵,你说话我也不听!”

  

“别别别祖宗我错了。”

  

  

12.

  

“本届金鼎奖的最佳男主角是——”

  

两人主演的电影当选了年度最佳影片奖,因影片的口碑绝佳,张云雷和杨九郎二次同时入围了影帝的评选。

  

于圈外人看来,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争夺,可只有张云雷和杨九郎心思不一,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是对方功成名就,便可圆满。

  

大屏幕在倒计时十五秒内开始滚动切换两人的镜头,今年的张影帝看起来笑得活泼多了,眼睛总不自觉瞟到杨影帝脸上,大家刚感到惊吓的同时,屏幕前因电影而聚到一起的CP饭已经将这一系列镜头截下来刷了好几条微博了,仿佛谁得影帝已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张云雷!”

  

放松有时也并不是好事,比方说本次颁奖礼张云雷的过度放松就导致了镜头的停顿都是深情注视杨九郎的画面。

  

评委会还是遵循老规矩,这届理所当然要张云雷拿奖了。

  

花了两秒时间重新装备好六亲不认的面瘫脸,张云雷整理好外套衣摆在只有杨九郎能看到的角度比了个“我不开心”的口型,然后走上了通往领奖台的阶梯。


杨九郎看着张云雷只在自己面前表露的幼稚,憋不住低头屈指抵着唇偷笑。


紧接着镜头切到了杨九郎那里,定格、放大,杨九郎这副表情被正好抓拍。

  

“杨九郎!”


竟出现了史无前例的影帝并立局面,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结果,惊与喜在杨九郎与张云雷脸上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张云雷在台上看向台下站在阶梯口的杨九郎,只是一眼,他再没稳住在外要维系的矜贵,笑得露出了几颗齿,像夜里摘得星星的孩子。

  

他今天笑了好多次,全都是为了梦里的少年。


他朝杨九郎伸出了一只手接应,杨九郎笑着与他十指相扣,似一对燕尾服的新人步步踏过典礼的红毯,主持人简单介绍完一番,相同的两座奖杯便分别颁发至二人手中,两大影帝的关系在这一刻正式宣布破冰,共举起奖杯,要昭告世人同喜。


  

无数巧合皆是爱有比得,


一比日月同辉,


二比并肩成王。



“张先生,恭喜你,前程似锦。”

  

颁奖礼后的庆功宴,杨九郎端了一杯酒看往宴会主持台上播放着各奖项获奖时刻的显示屏,当着各界名流的面,他将香槟敬予身旁的张云雷,而后一饮而尽。

  

“只是似锦吗?”


张云雷回应他。 

  

大屏幕上的双影帝举着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奖杯,姿态意气风发,杨九郎看得入迷,只顾看着爱人得奖时的笑容傻乐,并未听见张云雷在说什么,良久,晚会灯光昏暗,张云雷兀地趁无人在意他们的瞬间中,偷吻了一下杨九郎的耳尖,


“杨先生。”

  

“不必谨慎。”

  

“前程有我。”


清华落榜生

【九辫】一缕牡丹香

赶尸人郎x小僵尸辫   勿上升

民国初期背景

我觉得是HE

7000+一发完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名为阴阳。


阴雨连绵,刺骨的冰冷像是要揉碎了再顺着毛孔侵入全身。

一个男子头戴檐帽,身着马褂,气度不凡。抬脚迈进店铺时,不小心触动了门槛上一根极细的丝线,牵引着一个银铃发出悦耳的声音。

那男子也不在意,朝里边喊了句行话。

“杨老板,来请您给走一回脚。”

话音刚落,杨九郎身着一身黑色大褂撩帘而出。未见其人先闻笑,一派生意人的精明模样。

“哟,这不是张哥吗?”

张九龄懒怠的抬了抬眼皮,说话时露出的虎牙平...

赶尸人郎x小僵尸辫   勿上升

民国初期背景

我觉得是HE

7000+一发完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名为阴阳。

 

阴雨连绵,刺骨的冰冷像是要揉碎了再顺着毛孔侵入全身。

一个男子头戴檐帽,身着马褂,气度不凡。抬脚迈进店铺时,不小心触动了门槛上一根极细的丝线,牵引着一个银铃发出悦耳的声音。

那男子也不在意,朝里边喊了句行话。

“杨老板,来请您给走一回脚。”

话音刚落,杨九郎身着一身黑色大褂撩帘而出。未见其人先闻笑,一派生意人的精明模样。

“哟,这不是张哥吗?”

张九龄懒怠的抬了抬眼皮,说话时露出的虎牙平添了几分痞气。

“来活是张哥,平日里就是张九龄。净这个,甭来这套。”

杨九郎嘿嘿一笑不做辩解,手上却斟了一杯冒着白雾的热茶递给张九龄。正可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张九龄轻哼一声,接过茶盏,指尖夹着的信封带着风声撇过去,被杨九郎眼也不眨的接住。

“我说您这是拿这玩意当飞镖呢?”

张九龄也不搭茬,一仰脖将茶水一饮而尽。又拿袖袍随意的蹭了蹭顺着唇角淌到下巴上的茶水,在袖口留下星星点点的茶渍。

“可先说好,这趟得你亲自去,不是你那个小徒弟能降得住的。走了,甭送。”

话带到了也不多做停留,一转身就往外走,迈的是四方步,端的是少爷架子。

杨九郎端着的笑意这才泄下去,慢悠悠的整理了桌子,坐在半旧的红木椅子上拆开被张九龄揉皱了一个角的信封。

杨九郎打从第一眼就瞧出来张九龄准是和王九龙又闹了不痛快,带着气来又带着气走的。这信封就是最好的证据。

杨九郎细细读了内容,又把信纸原路返回的放回信封之中。站起身来,抖了抖大褂前襟。走到柜台旁边的日历,上下打量了一眼。连着几篇的“大凶”来不及反应就跳映眼底。

杨九郎捏了捏眉心,暗自默念:为了生活,为了生活,为了生活。

这趟是个急单,杨九郎下午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裹,带了些家伙事就准备上路。顺便给店里的小伙计,也是自己唯一的小徒弟给放了假。

一出门正好看见门口的公告栏。

【满虏窃国,易吾冠裳,强行编发之制,悉从腥膻之俗。今者清廷已覆,民国成功,凡我同胞,允宜涤旧染之污,作新国之民。凡未去辫者,于令到之日限二十日,一律剪除净尽,有不尊者以违法论。】

杨九郎摸摸自己的短发没来由的叹了口气,紧了紧肩上的包裹,回身把店铺大门锁好。店铺牌匾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湘西老酒

要说杨九郎明面上干的生意,旁人都能干——不过是卖酒。

可杨九郎暗地里干的买卖,旁人也没几个能干的——赶尸。

张九龄算是半个中介人,什么生意都做,什么单子都接。路子广,身手又好,打起来颇有些不要命的架势。这些个见不得光的合作人不计其数,杨九郎就是其中之一。这般势力摆在眼前,黑白两道多少都要给些面子,拱手叫句张哥。

干赶尸这一行的都是天黑开张,杨九郎趁着月光到了地方。等他的是张九龄手下的一个小伙计,依稀记得叫什么,马霄盛。

杨九郎觉得这孩子有点毛病。大黑天看清路况都费劲。这孩子倒好,戴一墨镜,柱一拐棍,活像个算命瞎子。

小伙计也不知道怎么透过墨镜再这样黑漆漆的天色里看见杨九郎的,鞠了一躬,道:“杨老板,您来了。”

杨九郎手里提着一盏引魂灯,火光不算亮堂。杨九郎也没在意,本来也不是为了照明用的,说穿了不过是为了镇尸用的。

“喜神呢?”

喜神是行话,取得是死人的谐音。

“您跟我来。”

杨九郎跟着小伙计走到山坡后身,这才看见了一副红木棺材。

离近了一看,里边安安静静的躺着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顺从的落在白皙的额头上,浓眉挺鼻,眉心处一点胭脂,像是睡着了一般。穿着一身银白色大褂,趁得是温润如玉。周身一股子牡丹香,打着弯钻进杨九郎的鼻子里,没来由的让人觉得熟悉。

看样子已经有人处理过了,但不知为什么兜兜转转又变成了自己走这趟活。

杨九郎摸了摸棺材里那人的脸,柔软而滑嫩。看样子刚死不久,惋惜的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把朱砂,塞在男子的两耳之中。又拿了七道符纸,分别贴在七处,锁住七魄。为的是路途遥远,保尸身不腐。

马霄盛在一旁规规矩矩的站着,等杨九郎符纸贴好在恭恭敬敬道了一句杨老板,您路上小心。

杨九郎挥挥手,没什么架子。

“天也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马霄盛从善如流的转身欲走,杨九郎想了想又接了一句。

“你把那墨镜摘了吧,你这么走夜道比我还危险。”

好不容易等到马霄盛走远了,四下无人。

杨九郎才拿着招魂玲轻轻摇了摇。那男孩就跟活了似的,从棺材里爬出来,站的板板整整。

杨九郎就着引魂灯微弱的光线才看清男子眉心的哪里是什么胭脂,分明是子弹留下的痕迹。

他们这行有三不赶,病死的,雷劈火烧的,自杀的都不赶。

病死的不赶是因为赶尸匠认为那是被阎王带走的,不赶。雷劈火烧是因为遭了天谴,不赶。自杀的属于横死,不赶。

张九龄清楚规矩,定不会坏了规矩。但杨九郎也没想到这男孩居然是吃了枪子的,也不知是犯了什么事。但既然接了这趟活,眼下也没别的招,念了几句,摇着铃赶尸。

此去路途不算遥远,从京城到天津。他们讲究的是天黑赶尸,等天快亮的时候,找一家客栈,领着喜神住上一宿。等第二天天一黑,再接着赶路。

杨九郎看了看天色,此刻开始赶路也赶不了多少了,不如直接趁夜色找个客栈住下。手里一摇铃,男孩就乖顺的朝前走着。直到进了客栈里的客房也没出现什么意外。

杨九郎纳闷,这也不是什么难走的活,上一个同行怎么就半途而废了呢。

结果杨九郎这边刚关上房门,屋里的灯火就熄灭了。只剩下引魂灯还幽幽的亮着。

杨九郎脑子里晃过仨大字——起尸了。

杨九郎迅速从兜里掏出一叠符纸,靠在墙边高度警惕着四周。

“小眼八叉的。”

杨九郎朝着声音的来源飞出一张符纸,准确无误的打到张云雷身上。换来一声痛呼。

“你打我干嘛!打坏了你赔得起吗!”

张云雷生怕再挨一下,一挥袖子,蜡烛又重新亮起。

“跟你开个小玩笑,打我作甚?”

杨九郎这才发现自己赶了半道的喜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把符纸都摘了个干净。

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上翘,勾出一个魅惑的弧度。一张红唇不满的嘟着,眉间一点红。哪里是僵尸,分明像只狐妖。

张云雷半点没发觉杨九郎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制服自己这个僵尸,还跟个大爷似的往床上一躺,翘个二郎腿。

“渴死我了,倒杯水来。顺便把这屋子打扫打扫,灰也太大了。”

杨九郎打师父的师父的师父那辈起,就说这起尸邪乎得很。起了尸,少说废你半条命逃了去,多说就是屠村的祸害。这般思想先入为主,杨九郎正提防着小僵尸,谁成想这位爷倒是自己躺下了,要求还不少。

杨九郎不合时宜的乐了。得,这回赶得这僵尸还是个有洁癖的小爷。

可杨九郎还没来得及乐出来,就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位爷睡床上,他睡哪啊?

杨九郎捏紧了符纸朝床上那位打商量,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称呼。

僵尸哥?尸先生?

正犯难的时候,杨九郎依稀想起来信封里写着这人是个唱戏的小角儿,名叫张云雷。这才试探着问道。

“张爷?”

张云雷打床上一翻身,半侧着身,拿手拄着头笑盈盈的看着杨九郎,也不搭话,哪有半点僵尸的模样。

杨九郎大着胆子走近了两步,突然想起来小伙计跟他念叨过,这唱戏的都喜欢听人捧一句,叫声角儿。

“角儿?”

张云雷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眼底带了些狡黠意味。依旧不搭话,只是笑意更甚。

杨九郎泄了气,小声叫了句。

“这是来了个祖宗啊……”

“诶。”

这一声可谓应得是干净利落,抄的一手好便宜。

杨九郎一咬牙,朝着那笑眯眯的人一拱手。

“祖宗,我跟您商量点事。”

张云雷好脾气的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我这两天夜里还得接着赶您……”话说一半,杨九郎也觉得别扭,但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您能不能屈尊挪挪地方,让我睡床上。”

“就这事?”

杨九郎一抬眼,这是同意了?

杨九郎头回碰着起尸就碰着这么一个好说话的,当下也有点惊讶。正准备道谢,只看得张云雷往里躺了躺,给杨九郎留出一大块地方,还拍了拍。

“来吧,不过你得先洗漱了才能上床睡觉。”

杨九郎洗漱干净之后,僵硬的躺在张云雷身旁。脑子里飞过无数条乱七八糟的想法。诸如他成年后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对象居然是个男的。想了想又摇摇头,这先生连个人都不是。

张云雷倒是颇有兴致的支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杨九郎,眉间那一点愈发鲜红。

杨九郎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也摸不清这位祖宗想干什么,索性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乱动。

睁着眼,像是要把天花板看出个洞来。

“别装睡了,陪我唠会。”

祖上记载的喜神起了尸多半都是咬人,也没见过非拖着赶尸人唠嗑的。

杨九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睁着眼呢,祖宗。”

张云雷张了张嘴没出声,显然也是没想到这一茬。一时间也没了底气,声如蚊呐。

“那也不赖我啊。”

杨九郎被这位小祖宗一折腾,一时间也没了睡意。干脆把枕头立在后背处,半靠着床头。

“唠什么啊?”

张云雷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凑的更近,几乎贴在杨九郎身上。

“你爱听戏吗?”

赶尸人打小都是吃人肉长大的,到了杨九郎这辈算是幸运点,打小是闻尸油长大的。为的就是隔绝赶尸人身上的活人味。尸油顾名思义就是尸体熬出来的,臭的让人反胃。

杨九郎做好了闻一鼻子尸臭味的打算,结果他只闻到张云雷满身的牡丹香味,丝丝缕缕钻进心窝里。

“祖宗您躲我远点。”杨九郎心里还是有点发怵,往后蹭了蹭。“听过几出。什么杜十娘,牡丹亭。”

张云雷扁扁嘴,一脸的委屈:“你躲什么呀,我又不咬人。”

杨九郎暗自腹诽,我哪知道您什么脾气。但还是听话的没再躲开。

张云雷心满意足的抱着杨九郎的手臂,肉乎乎的,还暖和。眨巴着一双狐狸眼问,“那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杨九郎一副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模样,摇摇头。

张云雷倒是急了。

“你仔细回忆回忆呢?”

“我说祖宗,我自己都不着急,你怎么还急了?”

不知哪句话惹恼了张云雷,张云雷气呼呼一推杨九郎,背对着杨九郎躺下了。还把被子全部抢走,半点没给杨九郎留下。

杨九郎也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位祖宗了。试探着拉拉被子。被张云雷一把抢回去。

“你再动我我咬死你!”

“祖宗,您多少给我点被子啊。”

“我怕冷!”

这位说的倒是理直气壮。

杨九郎盯着张云雷的背影纳闷,这僵尸也怕冷?

杨九郎没法子,也不敢跟这位祖宗硬碰硬。只得拿外套披着,勉强入睡。

本想着这一宿需得时刻警惕着身边这位爷发了疯,蹦起来咬自己一口。结果闻着牡丹香竟然一觉睡到第二天黄昏,周身暖洋洋的。再睁眼的时候张云雷已经坐在桌子边上小口小口的吃东西了。

杨九郎吓得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却发现身上盖着被子,看模样还被人细心掖过被角。杨九郎一时之间顾不得思考那么多,鞋也来不及穿。冲到张云雷面前就夺走他手里的吃食。

“杨九郎,你到底有什么病?饿急眼了抢我手里的做什么?盘子里有的是呢。”

“你不能吃活人食物!”

张云雷原本还掐着腰一副不乐意的娇嗔模样,这会子因为杨九郎的一句话眼睛里也没了神采。蔫蔫的垂着头。

杨九郎没来由的也跟着心疼,穿上鞋出门去不知道吩咐小二了什么,又跑了回来。一脑门的汗。

张云雷难得没说话,只跟他大眼瞪小眼。一炷香的时间伙计就拿着一把香来敲门。杨九郎接过来,又掏了几个铜板打赏给伙计,关上了门。

张云雷目光一直追随着杨九郎,直到杨九郎点燃了那一把香才亮了眼睛。

杨九郎献宝似的把那一把香递到张云雷眼前。

“您尝尝这个?”

杨九郎发誓他头回见到这么好糊弄好哄骗的僵尸。一把香就马上雨过天晴,又是秧歌又是戏了。

杨九郎背着包裹看着自己身旁乖乖巧巧跟着自己赶路的张云雷突然觉得起尸也没什么不好的,省的自己费力了。

张云雷捧着香闻的不亦乐乎。杨九郎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祖宗,您怎么知道我叫杨九郎的?”

张云雷惊的香险些掉地上,还是杨九郎眼疾手快一把从空中接住,又递回张云雷手里。

“在你长命锁上看见的。”

杨九郎点点头,自己打十五岁那年大病一场之后,师父就给自己脖子上挂了个长命锁,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

走了大半天杨九郎才一拍脑门琢磨出不对劲来。他长命锁贴着胸口,这个天气穿的又多,万万没理由看得见自己带着个长命锁,更别提看清楚上边刻的名字了。

再问张云雷,张云雷只装成小哑巴模样,说什么也不开口了。

杨九郎也没那么多好奇心,只想着把人送到了好领钱。谁成想张云雷半路上就嚷嚷着肚子疼,多是吃了活人食物的原因。杨九郎又是画符,又是催吐的,折腾了半天才好。

张云雷脸更白了,杨九郎也满身是汗。

眼见走不到客栈了。杨九郎叹口气,走到一颗柳树旁,画了几张符,道了句冒犯就给张云雷贴了个严严实实。

“祖宗,您忍忍。贴了这符您就不怕太阳了。您且等臣子我睡上一觉。”

张云雷答不了话,也动不了,只得用眼神威胁杨九郎。结果杨九郎根本看都没看,靠着柳树就合了眼。周身还环绕着张云雷身上散发出来的牡丹香气。

这回的杨九郎却没能一觉天亮,他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

梦里的杨九郎脑内一片清明,像是一个旁观者偷窥着别人的生活一般。

眼前是个小孩留着长辫,在一个大宅子里摇头晃脑的背书,对面坐着教书先生。墙上的挂历写着明治三十一年。杨九郎推算一下,大概是1898年的春。

教书先生挥着教鞭打在桌子上,拉回了杨九郎的视线。

“一天天净想着跟那个戏子厮混,背的书都就饭吃了不成?”

小小少年摇着头一本正经的反驳:“先生,我俩不是厮混,是伯牙与子期,他是我的知音。”

“小小年纪懂什么知音?这篇书背不下来就不要再往下学了!”

教书先生把书和教鞭重重的摔在桌子上,饶是旁观的杨九郎也吓了一跳,小孩却司空见惯般半点不惊慌。甚至好脾气的收拾了桌子,大摇大摆的从宅子正门出去。仆人恭恭敬敬一拱手。

“小少爷,您去哪?”

“先生被我气走了,我去追先生。不用送我。”

话音刚落一溜烟的跑远了。杨九郎不受控的跟着小少年在空中飘,匆忙中不忘回头。宅子门口的牌匾上写着“杨府”。

天旋地转之间杨九郎跟着小少爷到了梨园。

白胖白胖的小少爷面前站着个男孩,身姿挺拔,高瘦俊逸。一双狐狸眼弯出个笑意来,说了句什么听不真切。

杨九郎下意识的想凑近些,却被硬生生定在原地。

他隐约听见风里传来那两个少年的话语声。

“磊磊你等我当家了定娶你过门。谁也拦不了我。”

“呸,谁要嫁你了。”

……

“磊磊,那你到底嫁不嫁?你腰间别着的那个牡丹香囊可是我要送给未来夫人的。”

狐狸眼的男孩红了脸还装凶,捂着腰间的香囊。

“你不娶我就变成鬼缠着你!”

“变成鬼我又看不到。”

男孩笑嘻嘻逗对方。

“小眼八叉的,那我就变成僵尸跟着你!”

时间静止在这里。

画面一晃,两个团子都大了些,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模样,依稀还能辨别出俩人幼时的影子。

杨府的小少爷依旧白白胖胖,身量却高了不少。依稀是一路狂奔到梨园,正拦着名叫磊磊的男孩,不准他走。

“磊磊……”

“杨淏翔,你让开。”

男孩打落小少爷的手,骨子里泛着倔脾气,指尖却死死的掐着自己。

“磊磊,你不能去!”

“我凭什么不去?英国人点了名要我们去,我不去我师父怎么办?我的那些个师弟还都是小孩子,总不能让他们也跟着去送死?”

男孩还是软了语气,伸手抱住小少爷。在他耳边轻轻的安抚道。

“翔子,我只是去唱一阵子戏。等仗打赢了,我就回来了。”

尽管他们都知道,很难了。小少爷终究没能拦住男孩,丧了魂似的游荡在大街上。杨九郎就飘着跟在他身后。刚到了杨府门前,就看见一堆日本官兵在门口站着。

几个仆人从窄巷里冲进来拖住小少爷,捂着他的嘴,小心点避开日本人的视线,把他带到远离杨府的一出僻静之地。这才终于跪下哭喊道:“少爷,老爷和夫人去了。老爷临终前跟小的说,让我送您去湘西郭爷那。”

“老爷还说,您是杨家这一辈第九个孩子,以后就改了名叫杨九郎。杨淏翔这个名字万万不可再提了。”

杨九郎站在一旁脑子嗡的一声,湘西郭爷正是自己的师父。他只听师父说自己是他在七八岁时捡回来的,十五岁大病一场,兴许感染到脑子了,前尘往事记不太清也正常。杨九郎这么多年也没怀疑过。

杨九郎像是突然被抽离梦境,眼前的丝丝缕缕化作一团混沌。杨九郎猛的睁开眼,吓了张云雷一大跳。

“你怎么比我还像诈尸的?”

张云雷身上的符纸也不知怎么弄掉的,但幸亏天已经黑了,也用不上那些符纸。眼下已经蹲在他身边。刚才被吓了一下,现在又百无聊赖的薅了一根狗尾巴草玩。丝丝缕缕的牡丹香就绕满了杨九郎周身。

杨九郎只觉得嗓子干涩,他无力的靠着树,像是轻叹。

“磊磊。”

张云雷手里的狗尾巴草掉在地上,轻的像是一声喟叹,杨九郎却觉得这一根草砸到地上震得他耳边嗡嗡作响。

“磊磊,你回来了。”

张云雷看了看杨九郎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又低头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狗尾巴草,叹了口气。

“既盼着你想起来,又希望你什么也不记得。最好这样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磊磊,发生了什么……”

那一年张云雷随师父去给英国人唱戏。英国人哪里是为了听戏,不过是为了折辱他们这些中国人。

张云雷每天晚上都握着杨九郎当初给他的牡丹香囊就着月光入睡。光阴长的像是过不完似的。

就这样熬啊熬,好不容易等到英国人走了,师父也熬不住,仙逝了。一班子人也只剩了个七八,还都是老弱病残。

他就拼着命带着这帮人往回走,一路上还要躲着日本人。可哪成想回了京都的地界却进不去城门了。百姓唾弃他们,政府不顾他们。

好不容易等到政府请他们进城,好吃好喝伺候了没有两天。张云雷刚准备握着依旧旧的发白的牡丹香囊去找当年的杨家小少爷,就听日本人要他们去给演一出。

张云雷捏着牡丹香囊的指尖紧了紧,一仰头,依稀还是当年那副少年人傲气的心气。

“不就是演一出吗?我自己去就成了。这帮人,老弱病残,再坏了我的事。”

再后来啊,张云雷拼着一口气刺中了日本官兵的小腹。他临终前还在恨啊,他怎么就没能刺中心脏呢。但他更遗憾的是,他还没见到他的小少爷呢。也没能把这牡丹香囊亲手递给他。

张云雷这一口气憋在胸口,硬是不肯合眼。

“再后来我就遇到了郭爷,郭爷说能让我再见你一面。”

张云雷讲的云淡风轻,其中一些事也讲的含糊,杨九郎却明白他这一路遭了多少委屈。

“磊磊,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杨九郎固执的像个孩子,紧紧的抱着张云雷。张云雷却乐了,一把推开杨九郎。又把自己的手放在杨九郎的手掌里。

“你摸摸,我身子都开始发硬了。你要是再不早点给我送回天津,可就真得咬你了。”

张云雷强扯出一抹笑,不叫自己哭出来。可他忘了,僵尸哪有眼泪呢。

杨淏翔,我们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名叫阴阳。

杨九郎终于把张云雷送到了地方。他一路上看着张云雷的躯体一点点变硬,神智也一点点消逝。他咬紧牙关不叫自己哭出来。杨九郎停在张府门外,转过身不敢去看张云雷。

“磊磊,到了。”

“那你再抱抱我。”

杨九郎伸手把张云雷揽在怀里,张云雷已经连伸手回抱住杨九郎都变得困难。所以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站着,笑着说。

“我走了,翔子。”

“翔子,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最好能替我看看解放那天。不许去看别人唱戏。要记得想我。算了,还是忘了我吧。娶个妻子,长命百岁。”

杨九郎早已在张云雷看不见的地方泣不成声。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张云雷静静的等着杨九郎放开他。他站在杨九郎的对面笑的温柔。

“翔子,你笑一个。”

你笑一个我就相信你会好好活下去。

哪怕,没有我。

杨九郎含着泪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张云雷噗嗤一下乐出来,乐着乐着就扁了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翔子,我走了。”

张云雷的手腕已经僵硬到动一下都费劲,还是拼了命把牡丹香囊扯下来,放在杨九郎手心里。

杨九郎握着香囊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眼睁睁看着张云雷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变得像所有尸体一样。执念散了,神识也散了,连同那一抹牡丹香。

杨九郎迅速在张云雷的身上贴上几张符咒,然后拿袖子抹了一把泪,送他最后一段路,送他进张家。

杨九郎终究还是食言了。

他没能像张云雷希望的那样长命百岁,也没能替他看见解放的那天。

他在送走张云雷的那天写了封信寄给张九龄,大意不过是想要死后和张云雷合葬,店面就送给他了,算是帮忙的谢礼。顺便帮他给他师父陪个罪,徒弟不孝,先走一步了。

杨九郎走的那天身穿了一件银白色的大褂,手里捏着一支牡丹花,和一个旧的发白已经没有味道的香囊。去时很安详,唇角挂着笑。

隔天京城呱呱坠地两个婴儿,一个在富甲一方的杨府,一个在书香门第的张府。

郭爷彼时正坐在大堂里喝着茶,墨镜下边的眼睛通红。

小伙计心知肚明,但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拱了拱手。

“郭爷,您吩咐的我都做好了。”

郭爷嗓子明显哑着。

“让你带的话带到了吗?”

“带到了带到了。”小伙子拿捏着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今日老夫化缘至此,看小公子命中有一天赐姻缘。方位在东南方,与小公子为同一天生辰。此姻缘实乃天造地设,天作之合……”

郭爷打断了小伙计的喋喋不休,迫不及待道。

“信了吗?”

“信了信了,这会估计都订上娃娃亲了。”

郭爷挥挥手,小伙计一鞠躬退下了。

郭爷抬眼瞧了瞧外边正烈的日头,似乎又闻到了一缕牡丹香。叹了口气,像是和谁感慨,又像是自言自语。

“但愿来年是个太平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