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玉屑鲛绡2020乔一帆生贺12h活动一宣\终宣
菜鸡来了呜呜呜呜
[图片]
——玉屑鲛绡2020乔一帆生贺12h活动——
玉屑鲛绡,此夜良辰美景多逍遥。
百番滋味,任君尽享今宵。
——————————————————
【原作】《全职高手》
【文案】全员
【活动tag】玉屑鲛绡2020乔一帆生贺活动
【时间】2020.10.07
——————————————
【时刻表】
【0:00】水果糖(cp向王乔文)
@鸦鸦鸦鸦鸦霜呀
【2:00】水蜜桃四...
菜鸡来了呜呜呜呜
——玉屑鲛绡2020乔一帆生贺12h活动——
玉屑鲛绡,此夜良辰美景多逍遥。
百番滋味,任君尽享今宵。
——————————————————
【原作】《全职高手》
【文案】全员
【活动tag】玉屑鲛绡2020乔一帆生贺活动
【时间】2020.10.07
——————————————
【时刻表】
【0:00】水果糖(cp向王乔文)
@鸦鸦鸦鸦鸦霜呀
【2:00】水蜜桃四季春(中心向图)
@暮森
【4:00】提拉米苏(CP向叶乔文)
@一条叫夏璃的咸鱼
【6:00】拿破仑酥 (cp向乔高文)
@子书洂旲
【8:00】草莓蛋糕(乔一帆个人向图)
@原理世俗。
【10:00】桂花糕(cp向乔高文)
@涟夏(关前看置顶,别赞我评论)
【12:00】千層蛋糕(CP向葉喬文)
@燁韺
【14:00】桃花酥(cp向高乔文)
@言午
【16:00】布朗尼(乙女向文)
@白瑾吧唧啾
【18:00】水果蛋糕(cp向高乔/乔高无差文)
@竹枝疏影
【20:00】橘子汽水(cp向安乔文)
@莫食辣
【22:00】甜豆花(cp向李乔文)
@XF认证白石夫人
—————2020.10.07 玉屑鲛绡 ——————
———————敬请期待————————
【崔七】噩运爹地在哪里
狗血沙雕文学爱好者
关于一个倒霉的和一个命硬的生出了个欧皇儿子的故事
abo平行世界与大理寺时间线的交错
(是我的一个脑洞,可能大概以后会写出来)
先爽一下orz
1
“王七——!!!”
李饼充满怒气的声音在大理寺一个漂亮的清晨响起,其威力足以把池塘里的水也溅起涟漪,呆滞的鲤鱼被吓的一把钻进泥洞里,正打着哈欠舔毛的小孬也一滑跳进草丛。总之李大人这么叫此事一定非同寻常。
被叫那人睁眼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瞬间就十分惜命的出现在李饼房间门口,气都没喘匀就见着门被推开。入眼一片混乱,开门的陈拾难得一脸严肃,也没吭声,抿着嘴扯着王七的睡衣袖子把人往里面拉。...
狗血沙雕文学爱好者
关于一个倒霉的和一个命硬的生出了个欧皇儿子的故事
abo平行世界与大理寺时间线的交错
(是我的一个脑洞,可能大概以后会写出来)
先爽一下orz
1
“王七——!!!”
李饼充满怒气的声音在大理寺一个漂亮的清晨响起,其威力足以把池塘里的水也溅起涟漪,呆滞的鲤鱼被吓的一把钻进泥洞里,正打着哈欠舔毛的小孬也一滑跳进草丛。总之李大人这么叫此事一定非同寻常。
被叫那人睁眼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瞬间就十分惜命的出现在李饼房间门口,气都没喘匀就见着门被推开。入眼一片混乱,开门的陈拾难得一脸严肃,也没吭声,抿着嘴扯着王七的睡衣袖子把人往里面拉。
王七被拉的一个踉跄,有些莫名其妙但自知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张了张嘴看着陈拾一脸复杂又默默把话给吞下,心里却是跳个七上八下的 。
陈拾撩开帘子,拽着人进了里屋。一入眼便是大猫猫一股子带着愤怒的窒息表情以及……猫爪子里提着一约摸着七八岁的小孩儿。
小孩儿长得白白净净,剪着短发,穿着他所没见过的式样的衣服。见着王七来了非常高兴的连喊三声:“老爸老爸老爸!你可终于来了!快带我离开这鬼地方!”张牙舞爪的想要扑过来无奈被李饼提着领子。
王七当场石化,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说吧,这是你什么时候欠的风流债。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说声,我们大理寺不需要你这种负心汉!”李饼一松手,小孩儿就飞速蹿上王七身上,死死挂着他脖子一副极委屈的式样。
王七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陈拾干着声音看着他:“俺今早拉开柜子给猫爷找衣服,衣服堆里就冒出一小孩儿,满嘴绿豆糕渣子叫我陈叔,大声嚷嚷还说要找他爸……俺一问他爸叫什么,他说他爸叫王七,大眼睛矮个子那个。”后面声音越来越低但依旧声声清晰入耳。
王七活这么大,虽说没少到处招摇闹事,但他问心无愧既没嫖也没赌,母胎solo二十六年连个姑娘的手都没摸过!……这是哪里来的便宜儿子!怎会如此?!吓的王七直冒冷汗满脑子飞速运转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大人我冤枉啊!我真不认识这小子啊!!!”
小孩儿一听这话,也愣住了,眼泪挂在那双和王七出奇相似的大眼睛里,嘴巴一撇把王七脖子抱的更紧了。“老爸老爸,你认不到我了吗?我是王安乐啊,你当初取名字说希望我一生平安快乐……”李饼和陈拾眼中带上一丝疑惑的探究,又听那小孩儿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毫无顾忌的一股脑全倒出来“我知道老爸你总是喜欢女装,还有你右边大腿内侧有颗痣,你每次玩xo暖暖那种换装游戏都要我帮你抽卡,还有你喜欢偷偷摸摸买小黄书缩在自己房间里看……唔!”王七捂住了他的嘴,泪流满面:“好了可以了,停一下吧祖宗咱有事借一边儿说。”
王安乐挣脱他的手,哇哇大哭:“老爸我要回家!哇啊啊啊你怎么也不要我了啊哇!”
结局以李大人皱着眉头一脚把两人踹出房间不耐烦道:“自己家的事情自己解决!”一副认定王负心汉的表情。
王七护着名叫王安乐自称是他儿子的小破孩坐在台阶上,一副吃了屎的失忆怔愣表情。
王安乐依旧哭个不停。
但没人注意到他正偷偷瞥着四周,眼睛转的溜快。
2
王七觉得自己一定还没睡醒。
是的,他一定,一定还在做梦。
面前饭桌对面的王安乐舔着手上的鸡腿含糊不清的嗯哼着,眼神却死死盯着王七,生怕人把他丢这儿不管了。那双大眼睛,真生的和王七有九分像,还有一分倒是有种意外的熟悉。但王七没细想。
“你妈谁呢?”开口不善,实在有点像骂人。年长者端起水轻珉一口,说实话他也很好奇,该是怎样一姑娘才能和他生出这么个漂亮儿子。
“我没妈,”小破孩波澜不惊回的这句倒更像骂自己,噎着王七瞪大了眼差点挽袖子替他那不知道哪出现的便宜老婆教训一顿这小子。又听到后半句直接把水喷出来,“不是你自己怀胎十月生的我吗?”王安乐有些莫名其妙,显然也没搞清楚状况。
“不是,小孩儿,”王七咳的不行,使劲拍着自己前胸一副见鬼的表情,“我是男的啊!男的怎么生你?你说谎得有个限度吧……”
“老爸你傻x吧……”王安乐气到骂人,鸡腿也不吃了,“你作为一个24k纯o当然可以生我啊!老爹出差一个月你就给我装失忆?大清早整个全套cosplay拍古装戏呢你……”
虽然这么一段话王七有百分之八十都没听懂,但机智的他还是敏锐的得出一个结论——这孩子脑子可能有点问题——或者他王七脑子出问题了。
“小朋友你看清楚啊!这里是大唐当今武皇在位啊,我们不信鬼神的啊!”王七已经濒临崩溃了,他实在佩服自己的耐心。
王安乐却愣住了,瞧着自己老爸不像说谎的样子,沉默片刻呆滞喃喃:“所以我这是穿越了吗……”
“那我那个倒霉老爹又在哪里……”
王七彻底崩溃了,抓着头发仰头望天以为他口中的老爹正是指他:“朋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一会儿说我是你爸一会又要找你爸,但今天,从见着你开始我就霉和崔倍一样了!”
王安乐直接忽略前面的话,眼神突然亮起来:“对!崔倍!老爸,我爹呢!”一抬头,发现对面的王七已经倒地昏迷。
“诶?!老爸,老爸!!!”
3
“所以现在你给我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一早上醒来就发现自己在李大人房间。”
接受完一切大脑有点超负荷的大理寺录事王七先生正在严肃处理这次非同寻常的案件,对面的小孩儿也坐的端正一脸严肃。
“是的。”
“然后你告诉我,在那个世界人们有第二性别是orange还是Apple 的什么可以结婚,而我就是这么个什么ommice生了个你,我的alliphent是……崔倍?”王七颤抖着问。
王安乐有些鄙视他难听的发音,刚想开口纠正又听到对面重重的搁笔声。
“这他妈谁信啊!!!!!
来个人把我从梦里弄醒吧!!!”
“我也想。”小孩儿淡淡的附和,一个激灵只见自家老爸又凑到自己跟前。
“首先,王安乐,你要知道,我和崔倍是真真实实的纯洁兄弟情。”王七嘴上硬着但其实内心有点没由来的虚。
“你以前也是这么给我说的……”小破孩一语点破,白着眼吐槽。
“其次,我搞不懂你的世界,但既然你能来就一定能自个儿回去。”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
王七一下子又颓废坐回板凳上举手投降,想了想最后也只能干巴巴的警告小孩儿话不要对外乱说。
真是活见鬼了。
妈的。
4
八卦这种东西总是传的很快,毕竟世人都爱。
郎百灵被王安乐一声百灵姐姐叫的心都软了,全身母爱泛滥给小孩儿买了好多零碎。但同时看向王七的眼神也越发凶狠。
王七:?
阿里巴巴有些难过小孩儿叫他“阿里叔叔,”但看向王七的眼神也是不太友善。
王七:??
孙豹和蔡叔俩大汉直接挽起袖子拿着菜刀就差下一秒暴力执法替王家就地解决王七这不孝子。
王七:???
不是,你们眼睛今天都有毛病吗?盯我干嘛。
阿里巴巴无心感慨:“小崔害真是霉,发生什么优趣的事情都不在。”
孙豹纠正:“哎,人家今天晚上就大概能回来了,这走了已经一个月了啊。”
王安乐一听,眼睛又亮了,全然忘记了之前王七交代的事儿:“崔倍?”
王七暗道一声不好,刚想上前捂住他的嘴,但无奈快不过人家的嘴:“我老爹今晚回来吗?那太好了!我也一个月没见他了!”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音停止了,在场各位都僵硬的维持脸上表情看着王安乐,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到周围人同样的表情实在有些昏迷。阿里巴巴一声惊呼:
“王七,你原来阵地是女的!”
王七他踏马当场死亡。
王安乐:?
你们一群乡巴佬。
5
今天的大理寺也是非常热闹的一天。
今天的大理寺众人却有着集体我是不是还在梦里的感觉。
崔倍最终还是踩着落日的尾巴回来了,面无表情的满脸丧气。但其实他内心是很开心的。
只是今天这遭回来似乎有点不一样。
他觉得大理寺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不怎么友善,或者说,是不太正常。明明今天蔡叔依旧做了十里飘香的萝卜盛宴,王小孬在路边优雅舔毛,但是……以前每次他出差回来都会在门口接他问东问西的王七却不在。崔倍一阵紧张,握紧了拳,心下思虑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脚步也加快了,不顾人群中的私语,直往前去。
刚走到柴房前一段路,远远就看着王七背对着他坐在台阶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身边还有个面向他的小孩儿。
小孩儿一抬头和他视线交汇,崔倍还在俺想这孩子长得好熟悉是不是王七的弟弟,就被毫不犹豫的一下子就飞奔过来的王安乐抱住腿。小孩儿仰起头对他笑,甜甜的一声:
“爹爹~”
崔倍一个踉跄差点坐地上。
崔倍:???????????????
6
王安乐真的是王七与崔倍之间尴尬发酵的好东西。
王七如实想,愤愤抹去头上的汗。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崔倍。这孩子的到来就像是老天故意把他心里想的所有东西都搅了出来,摊开在众人面前。让他不得不去解刨自己内心。
但是王七知道不该这样。
他从前,包括现在,都没有考虑过将来怎样,他在哪里,崔倍在哪里,大理寺又在哪里。但是猝不及防,就出了这么个超出常识的事儿。一下子让他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崔倍。
他坐在台阶上,托腮看着远处崔倍一脸懵手忙脚乱的应付王安乐,小孩似乎更粘崔倍一些。王七叹了口气,悄悄起身离开。
不愿想,不敢想。
但也不明白,不甘心。
太阳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天地一片绚烂,夕烧如火连绵千里,美的惊心动魄。
7
崔倍大脑从王安乐一声“爹爹”开始就无限死机,旁边看戏的众人表情复杂的缓缓道出缘由之后,大理寺主薄仍旧一脸痴呆。
王安乐趴在他背上,好奇的玩他的帽子。
郎百灵打趣他:“乐乐,你怎么这么粘小崔啊?”
王安乐抬起头看着她笑:“因为老爸说老爹太霉了让我跟紧点。”
崔倍依旧没习惯这个称呼,但还是一下子的莫名触动。
“你……”崔倍刚开口就被打断。
“哦哦哦,大家快看!小崔头上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白云了!”孙豹惊呼出声。众人抬头,只见王安乐得意的拿自己小手戳了戳那朵软绵绵的白云:“只要我和老爹在一起,老爹就不会霉啦!”
“毕竟我是真实欧皇~”
8
大家确实没想到这里,意外之余稍稍安静下来崔倍终于有机会插口话:“王七呢。”
这话一问出口全场彻底鸦雀无声,各位眼神交汇仿佛又明白了什么。陈拾挠挠头,有些憨:“他刚刚不是还在这里吗?”
崔倍眼神一瞬间暗下来,背上挂着王安乐,移步就要寻孩子另一个爹。
有了欧皇加持,这找个人应该也不是很难。
虽然他甚至都没想好找着人后该说些什么。
9
最终在池塘边找着了正一个人吃着泰和楼最新款甜品的大理寺录事,王安乐非常愤怒于自己老爸偷吃好东西不带他的行径,一下子就把人手上所有东西搂进自己怀里抱的死死的。
王七有些不自在的尴尬,摸着头想了想笑呵呵的对崔倍指着王安乐:“崔倍,今儿呢我们俩捡了个便宜儿子,这事儿我算了一卦绝不简单,咱俩商量一下这抚养费怎么出?”
崔倍愣了愣,觉得剧情走向不太对,但还是点了点头爽快答应:“行。”
王安乐:你们这么客气干嘛????
10
王七平时和崔倍床铺就挨一起,睡觉时王安乐就在正中间。陈拾抱着被子站在门口看着一家三口无比恩爱正在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去找大咪咪一起睡。
王安乐睡觉时缩成小小一团,王七看着觉得心都软了,一天的疲倦全都一起扫上来,最终还是睡过去。
“晚安。”他在闭眼前听到崔倍很轻的一声。
11
崔倍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枕边放着一张纸,旁边的王安乐已经不见了。迷迷糊糊间拿着看,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
「老爹你这次可不要再和老爸错过了。」
末尾画了个圆圆的笑脸,像小太阳一样。
12
王七发现王安乐估摸着已经结束了此次“大理寺一日游”后,既开心也有点惆怅。他穿上外套,包里掉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背面还画了个咧嘴笑的大脸。纸上只留了一句话:
「老爸你可一定要勇敢啊」
王七吸了吸鼻子,又把纸条塞进里兜叠好。
13
希望今天的大理寺也能依旧热闹。
/end/
不错,去外地开会,一个来回就能在车上写完。虽然orz我现在还在车上。
[也青] 睡前故事系列 二
王爷说,将军今天改行了
也青
将军也×王爷青
古代架空
沙雕+意识流
………………………………………………………………………………
00.
「今天晚上也要听故事。」
「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我今天在电视上看到将军打仗了唉,打仗真帅啊!我想听打仗的故事。」
「打仗的故事没...
王爷说,将军今天改行了
也青
将军也×王爷青
古代架空
沙雕+意识流
………………………………………………………………………………
00.
「今天晚上也要听故事。」
「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我今天在电视上看到将军打仗了唉,打仗真帅啊!我想听打仗的故事。」
「打仗的故事没有,将军的故事倒是有一个。」
「将军不打仗,为什么还要叫他将军?」
「是啊,他可是个奇怪的将军呢。」
「那好吧,不打仗就不打仗。」
「那我讲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向披靡。他战功累累,被人民所尊崇,他一心为国,深受皇帝的重用。他的用兵之术清奇却有效,边境的敌人都怕他,不敢轻易出兵。他不慕荣华富贵,清正廉洁,但是很多官员都看不惯他。」
01.
冬的脚印里泛滥出春的影子,摇摇欲坠的是巷牙子里锦簇成团的艳红色山茶花,现在已经几欲凋零了。街道像是被爆竹点燃了一般轰隆隆的热闹起来,渐渐有了些京城的感觉来。
轿子摇摇晃晃的不稳,里头坐的人心里也跟着晃悠着。一双修白的手扣在座旁的扶手上面,桌前的茶具里清水荡出一副极佳的面孔。
轿子停在一扇朱红大门前,一个侍女掀开帘子扶着里面的人下来。
走进去才发现门内并不像外面看上去那么冷清,相反人很多,都聚在一起。
“王大将军,这是陛下的口谕,您还是把虎符交给我们罢。”说这话的是皇帝身旁的贴身公公,身上缠的衣带上绣了淡金的鹤纹,诸葛青知道他姓苏。
王也对着门站立,自然是看到了进来的诸葛青。一眼略过便很自然的对苏公公说“成,那就麻烦公公顺便帮我转告皇上,就说王也希望能够辞官回乡。”说完便将怀中的青铜扁符交给了苏公公。
苏公公转过身来的时候衣摆一斜眼看到了诸葛青,“苏公公。”诸葛青先问候了一句。
“小王爷。”行的是拱手礼,太监嘛,只拜皇帝一人。
“杂家要回去复命,就先行一步。”诸葛青看苏公公明显的着急不加修饰的直接挂在面子上,也不加阻拦,让出道来让苏公公过去。
等苏公公和一众人走了,王也才扭身对诸葛青说“什么引得王爷大驾光临,草民怕这小地方入不了您的眼啊。”
“怎么才回来就急着提辞官的事情?”王也撇了诸葛青一眼,起手担起水壶给自己的茶盏里掺了热水,透明的水翻花一样的滚落进砖泥色的陶杯子里“所以王爷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太子一脉以容尚书为首的人早就看不惯你了,你又常年征战在外,宫里没有人脉,有人上书,是想要卸掉你的兵权。”诸葛青摇着扇子笑眯眯的盯着王也,看到一只小蚂蚁从桌面爬过,但是这笑容并没有渗到眼底。
“八九……不离十吧,辞官是真的想,回乡是借口。”王也拍了拍身旁的石椅子,示意诸葛青坐过来。
诸葛青顺着王也的意思坐过去,抿了口茶道“好茶!”是今年的第一批新茶,采的是刚冒尖儿的新叶,嫩嫩的卷着春雨的清甜。
“是好茶,那也得有人品啊。”王也看了一眼茶盏里沉沉浮浮的翻绿叶儿。天还算比较寒,滚滚的雾白色蒸汽争先恐后的向上翻腾一直触到头顶枝桠上,盘出点点交措的影子。
“我这不是正在品吗?”
王也抬头,对面坐的人已经褪了棉衣,现在一件陶蓝色的长衫,配上里面一件白色的内衬里衣,在这乍暖还寒的时节明显有些单薄。
王也放下茶盏站起来,把随身的厚重披风往诸葛青身上一披,双手拢到身前一裹道“天气凉,王爷还是快些回去罢,别在我这儿遭罪了。”
“将军,”诸葛青站起来,抬手折下一小节光秃秃的枝桠,在王也眼前晃了晃“花,需浇水才开的艳。”
王也笑了一下拱手行礼,“草民,恭送小王爷。”
02.
辞官成功的第一天,王也开开心心的睡了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了才从床上爬起来。他很没形象的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打了个哈欠,感叹了句不用上早朝真爽!
辞官第二天。王也拿了个竹子编的大斗笠戴上,把面门给遮了个严严实实的,挑了扁担就出门了。
另一边,监视着王也一举一动的影卫回宫去汇报情况“禀告王爷,将军今日……”
“说啊,老王去干嘛了。”诸葛青只身坐在床帘子后,厚实的蚕纱帘帐缠缠绵绵地挡住了他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他下床的动作。一个年长的侍女站在床边,手里拿着长衫。
“将军去街市卖菜去了。”那个影卫显然也被王也的举动给震惊了,说完了还思考了一下自己有没有看错。
“知道了,你下去吧,继续盯着。”诸葛青抬手,嬷嬷服侍他穿上衣服,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有什么马上回来汇报。”
那人行礼隐到暗处,诸葛青对身旁年长的侍女说,“常嬷嬷,换一件素一点的衣服,让小福子跟我去市集。茶红太艳了。”
“是,小王爷。”常嬷嬷换了一件米白色的,上面还用金线秀了些边纹。常嬷嬷服侍诸葛青换好后跟在他身后去送他去乘轿子,边走边道“奴婢还是觉得,这红与您才更相映。”
诸葛青听了只是笑了笑没有作答,提了长拖的衣摆走上轿去。
王也挑着一担子的菜,随便找了个桥头席地而坐。他旁边还有一个同样卖菜的老大爷盘坐着,王也第一次卖菜不熟悉,看那老大爷叫喊一句,他也跟着叫喊一句。叫着叫着老大爷不高兴了,“小伙子,你抢我生意啊!”
王也讪笑了一下,“没啊大爷,我这不是第一次出来卖菜嘛,跟您熟悉熟悉。”
老大爷瞪了王也一眼,继续吆喝。王也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压了压斗笠的沿儿继续跟着老大爷吆喝。
身前落下一片阴影,王也微微抬头,“客官要买点什么?”
“你有什么,我都要了。”诸葛青看到王也头顶的大竹斗笠笑了笑,单只手拂开扇子摇晃,“小福子,付钱。”
“嚯,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人老大爷要给气出病来。”王也正欲拦住小福子给钱的手,就看见诸葛青轻盈盈地飘到一旁老大爷的摊位问“您这儿多少银钱,我都包了。”
王也被诸葛青的举动噎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王也特懵逼的跟着诸葛青去吃了饭,然后特懵逼的回到了将军府。低头看了看斗笠,发现两手空空,默默寻思着明天不能再去卖菜了。
辞官第三天。王也窸窸窣窣的换了一身乔草蓑衣,打点了一艘小木船等在渡口旁边。
诸葛青得了消息,带着丞相的女儿傅蓉从城里赶到郊外,不偏不倚的看中了王也的小破船。“客官是要渡哪儿去?”
诸葛青走到船头望了一眼,“不去哪儿,就随便转转。”回头笑容满面的对上王也的一头黑线。
“诸葛青,你丫的故意的!”
“小也子,开船!”
辞官第四天。王也学乖了,避开人多的地方,穿一身夜行衣到了夜行。
他前脚刚给店家说要进来当影卫,后脚诸葛青闪闪发光的从门口进来。直接一钱袋子砸进店主怀里“对,就是那个,角落里黑衣服的新来的,本王要了!”
王也看着周围一众人盯着诸葛青那眼神叫吧呤吧呤的,再看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好像自己撞大运了一样,刚来就被王爷给挑走了。
王也无奈,只得跟了诸葛青回府上。诸葛青不是真的缺影卫,只是想找王也的麻烦。于是,王也被迫陪诸葛青下棋喝茶赏花逛街还不能有一句怨言。
“……”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可是付了钱买下你的,现在我想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看着诸葛青玩的兴味盎然的样子,王也把那句我能不能辞职啊给又咽回肚子里了。
经历了这么多次事件过后,王也得出了一条真理:只有有诸葛青在,他就别想好好生生的自己谋生计。
03.
王也的父亲王卫国是东海的大富商,不知道怎么就生了个武力值超标的儿子。
王也年轻的时候要出家,因此和家里人闹掰了。在山头子上当道士的时候碰巧遇上了当年还未登基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从此王也走上了一条为国效命的不归路。
当然,时间回到现在,他,王也,曾经的大将军,终于向命运妥协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力更生事业被诸葛青搅黄后,就干脆的赖在王爷府上不走了。反正蹭吃蹭喝还不用干活,他也乐得清闲。
这天难得的诸葛青下了早朝却没有马上回府,王也等了半天看到门口有轿子停住,以为是诸葛青回来了,正欲上前打招呼。走了几步却察觉不对劲儿,一看,从轿子下来的是苏公公。
“苏公公,王爷还未回府,若是……”王也刚想说什么,就被毫不留情的打断。
“杂家就是来寻大将军你的,还请将军跟杂家走一趟。”
宫墙是踏红泥色的,丝毫不吝惜脚跟头夹光生长的紫绿色草叶。王也沉默不说话,只是跟着苏公公到了皇宫里,也就把此行的目的猜了个七七八八。一脚踏进正殿,黄金铺成的路墙不清晰地倒映着王也的影子。
“草民王也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圣上头顶冠盖明黄悬瓷白珠串,端坐在踏伏龙镀金扶椅上。靠窗的右边是一张乌木案几,上头摆了一只饕餮纹三角鼎的古铜香炉,袅袅的燃起细丝青烟。
“爱卿免礼,朕思虑过了,你之前提的辞官一事朕并不是不允,只是近日以来西北蛮夷来犯,朝中竟无人愿意为国效命,朕深感悲痛啊。”
皇帝眼睛咕噜了一下,画风一转,“朕思来想去,还是王爱卿能担起国之重任,朕相信你必定不会让朕失望的。”
窗外的茶灰麻雀啼了声,王也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但是既然皇上开口了,这事就容不得他王也来做决定。
“朕已下旨让张楚岚与你一同前去,朕会予你三万精兵,去击退西北蛮夷之徒!”
“臣,遵旨。”衣摆扫过地面留下划开灰尘的亮痕,似是悬在头顶的乌纱匾帽又沉了一些。
04.
王也从王爷府上搬回将军府,院子里那株树干腰一般粗的桃花已经开了。
诸葛青开春的时候折断的那个枝桠处,顶端长出来粉绿的新叶儿。俏生生的黄鹂枝头蹦出短促的啼鸣,新泥上的油绿色苔藓铺盖一般的罩住了尖啸的蛐蛐儿。
王也本来就没什么行李,诸葛青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迅速且麻溜的搬走了。诸葛青气的扇子一抖,赶到将军府的时候,却见王也悠哉悠哉正在院子后面喂马。
“王也!”
王也拾起地上的草叶给马喂了些,末了又拍了拍马身。诸葛青一直走到跟前,才发现王也并不理自己,不禁更有些愠怒“你不是辞官了吗,你……”
王也自顾自的把糙的扎出木刺儿的木门打开,牵着枣红色的马径直走出去,“现在是国难当前,我不去,谁去?”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为什么偏要让你领命,”诸葛青扯住王也的衣袖,“你怕是得了失心疯才会答应。”
“战乱不平,国灭之时亦是一死。”
王也走到被粉红湿雾拢住的桃树前顿住,在诸葛青折了的那一枝旁边又折了一枝,上头缀了几朵半开还羞的骨朵。“小王爷就等这儿我的好消息吧。”
枝钗刺入纶好的发髻中,黛青的发丝间浮着几瓣,像是飘零入水的花,转转悠悠的哼出不成调的歌来。
05.
王也领着军队在前面,行军前方的哨儿来报说发现了崖壁边上有几个行动鬼鬼祟祟的蛮夷人,穿着奇怪的很,满身缀了些五色的细线蕊子。王也正欲派人去把他们捉来审问,就听得后面一声轰然巨响。
“趴下!”
王也的马被惊得往前跃,他死扯缰绳勒住后望,只见两侧的山崖被拦腰炸断,跌落的石块恰巧堵住了中间唯一的细窄道路。
轰隆隆的声音持续了近半柱香的时间,王也走到散兵中间整顿军容。清点了一下人数和伤员,发现有一半的人马被困在山后。
是陷阱,但是现在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两队人马汇合至少需要十天。他们不可能在这里等待张灵玉率领的后军,在这个狭窄的地方等待只会白白送死——后路被阻,前路夹击。
敌强我弱,以进为退,避其锐气,攻其惰归。
“行军潼城。”
“绕过前面被截断的山路,还要多久能到达?”张灵玉骑在一匹棕黑的高大骏马上,遥眺远处被蛮夷炸断的山崖。他和王也率领的前军被迫阻拦在山的前后,而作战兵基本集中在后方,前面都是些没有战斗力的侦察兵。
“回张副将军,至少十日。断崖两侧皆是连绵的险峰,我军要带上物资翻越自然会费时许久。”
“传我命令,全军加急,十日内必须和王将军汇合!”
06.
他们是在将军府里找到诸葛青的。
满树的桃花已经将近凋败,像是旧的春衣一般轻飘飘的盖在诸葛青身上。他周遭是遣下人买来的几壶清酒,明显的已经醉得眼皮泛着桃红色,神色却还是泰然自若的样子。
“皇兄有什么话,直言便可。”
来的人着一身明黄,却在着昏黑的夜里格外沉腻,千里之外的马蹄踏地声似是被春风送来,和着擂擂战鼓奏得皇帝心头一颤,连说话的声音都抖了起来“……朕……朕已经把你许给敌国作质,来保我朝长存……明日……就出发。”
诸葛青抬手,酒液在月光的润泽下格外的清亮,淘淘的水声瀑布飞溅原石一般打在了然寂静的空气中,声音不大却听得异常清晰“待你筹码用尽,便是国灭之时!”
“大胆……”贴身的冷甲一踏地,发出哐当哐当的脆响。
士兵想上前,却被皇帝拦住,“罢了,小王爷说得对……你回府收拾东西罢,明日的马车已经备好了。”背对着诸葛青的皇帝步子顿了一下,还是快速走出了朱红大门。
他的身后,满城的月色似乎都聚在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之间,诸葛青把酒杯猛地往地上一摔,放肆的笑声远比寒冷空气中盔甲的摩擦声更烈。
07.
潼城,百斩关。
王也拨开潮湿粘腻的成堆的积草,湿地行军速度受限,前方不远处的城门近在咫尺,给了人一线生机的期望。
行军的部队已经走了三天了,近大半的补给全在中后部。一路上蛮夷人都没有下一步行动,这一点让王也有些担忧。他揉了揉眉心,一行人喝了一天的稀粥了,现在进城寻求补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谨慎是必须的,但是现在不得不冒险。否则继续受制于人,将会军心溃散。
老城门已经爬满了青苔,细细密密的像是蜿蜒的深绿色血管,门面的飞尘重,潮湿凸起的如同皲裂的皮肤,干涩的的墙角让人生不出希望来。
门口不时有眼睛冒着红光的老鼠跑过,嘁嘁喳喳的支楞着胡须。
“分两队,一队去寻一下人家,问问还有没有多余的存粮。另一队去守城门,我们先在此驻扎。全员警惕,一有情况立刻汇报。”
王也推开县令伊府的宅邸,咿咿呀呀的铁门叫嚣着这里已经荒废了一段时间了,院子后的杂草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疯狂的生长布满了一方不大的土地。
王也进屋,桌上摆放的案底是昨年的一起无关痛痒的小案件。
潼城,在年关来临之前就已经沦陷了。
“撤!出城!”明显也有士兵发现了不对劲,大伙在王也的指示下并没有过多的慌乱,但是恐惧已经像是蜘蛛一般织满了密密匝匝的细网,把一众人全部网住了。
他们在出征之始就已经开始被算计了,步步为营,层层紧逼,饶是王也再英明神武也是他一个人,周围还有更多的士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王也深知这一役,必败。
城门外,奇装异服的蛮夷人踏着步子奏起了器乐,轰轰隆隆的震耳欲聋如同天边的云雷怒号。
城门内,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渐渐的响起了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08.
诸葛青看了眼不知道何时站在身旁的常嬷嬷,叹了句“嬷嬷还是拿件红色的吧,你不是说红更配我吗?”
“是,小王爷。”常嬷嬷退下又取了件大红的长衫,细细地给诸葛青穿上。诸葛青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嬷嬷,你待我情深,这些盘缠就拿去回乡颐养天年。”
“小王爷,让奴婢再为您束一次发吧。”
苏色的桃木梳划过藏青的发丝,带起的如同阳光下翩飞的宝蓝色知更雀,成群的沉蜜蓝色覆盖住布满深壑老茧的手,与年龄不符的灵巧编制出可人的发髻。
盘好,诸葛青起身“常嬷嬷,你走罢,这里留不得了。”
常嬷嬷的眼角似是有珍珠滚落,陷进眼角的深邃纹路里“小王爷珍重。”
府外的轿子已经等着了,诸葛青一袭红衣似与那天边嬉戏的潮红色霞相映,和一头湛蓝色发丝一同融进了苏木雕的乔褐色的宽大轿椅里。轿头前刻了卷云金纹,轿顶挂了深色的织锦,随轿的一对人马近百人有余。
常嬷嬷凝着诸葛青的背影,迷蒙的视线里似是看到了鲜血一般艳红凋零之境。她手里还捏着那一钱袋,她自己的发髻一下子散了,她追出去,诸葛青一行人已经不在视野之中。
边路是被黄沙环抱的蜿蜒之舟,驰行在一望无垠的黄色沙海之中。
他们行的是商路,来来回回被驼铃声叮铃铃地推着往前,高悬的太阳熔炉一般滴着金子熔成的水,滋啦浇在石板上烫刻上一个个漏着沙的脚印。
诸葛青抬手掀开帘子,一众人已经行了半个月了,不远处的版图近在眼前,风沙之中掩盖不了拔地而起的石楼,飘扬的旗帜已经被洗涤的有些糜烂。
从踏入这片土地开始,诸葛青,就已经死了,他的灵魂已经葬在他的故国,悠悠的钟音祭奠着逝去的亡魂。
09.
诸葛青进城,整个城内都喧哗堂闹,讥笑与嘲讽不计其数的压塌了脆弱的轿子。
诸葛青被赶下了和其他人一起步行,尽管心已葬在故乡只剩空躯一具,流言蜚语仍不能压倒他直挺的脊梁。街道旁的人群里,诸葛青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茶黑色乌盖,只是一瞬间的晃神似是看到了熟悉的高马尾。
然而依旧是人潮人涌不见踪影,诸葛青只当是自己眼花,那一瞬间滋生了一丝生气盘旋在诸葛青身遭上下浮动,五感清晰片刻便体觉疲惫与厌恶交织的恶寒。
啪嗒,是一个鸡蛋碎裂在诸葛青身前,他看着裂开的肉色蛋壳同流出了金色的血液与透明的泪,竟愣在原地不动了。
又是一物隔空袭来,眼看着就要砸在他头顶,被人搁脚那儿一搂越到屋顶,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中。
“王也……”诸葛青挣着要下来,很快他就被放到一个庭院内。双脚落地还有些不清不楚的迷茫,身前站着的人穿的是蛮夷特有的服装,七彩的细线被风微微带起。
那人脸上带了面具,就空白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盘的是高马尾,束发的绳是扎染成湛蓝的麻丝。诸葛青虽然看不到脸,但他能确定这个人就是王也。
“陆青,你去哪儿了。”
远处跑来的是一个穿着七彩织锦绣花银纹裙的少女,一头粉白的长发,走到面前才看到王也身后的诸葛青。“呀,你就是邻国的小王爷?我叫陆玲珑,他是我哥买来的侍卫,叫陆青。”
陆青……
诸葛青有一瞬间的晃神,他突然笑了:也好,就这样,在另一个国度好好的活下去。
“玲珑小姐,不如你现在带我去拜见圣上吧,我一直在这儿待着不合身份。”
10.
半个月前——
陆琳回来的时候身旁还多了一个人,浑身是血,干涸的血液凝成黑褐的血块将衣服粘在皮肤上,尽管如此,那人的眼睛在夜里还是亮的吓人。
“哥……”
陆琳把人放到院子的空旷地上,月光恰巧从顶上跌下来,陆玲珑看到那人脸上似乎是被利器划过的痕迹,半张脸是血污另外半张脸血肉已经外翻露出里面白森森的脸骨。
腰背上还有几只断箭的铁箭头深深地扎紧肉里,腿上一道道还冒着血珠的伤口似乎是在走路的时候被震开的。
“别惊动爷爷。”
陆玲珑有些惊讶的摆出你怎能会把这种人带回家里的表情。
“是他一直拽着我不放。”陆琳解释了一下自己本来只是路过,结果却被人一把抱住了腿。他也没想到一个伤的这么重的人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一路拖着走了近五百里,陆琳要回陆府只能把他也带着一起。
两个人简单的给他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第二天人就发起了高烧,伤口也有很多地方化脓,最严重的是脸部,右眼肯定是保不住了,疤肯定也是消不掉得,伤的太深了。
治疗的时候陆玲珑还感叹长的这么标致的一个人,脸毁了太可惜了。
陆家兄妹都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听他烧的厉害的时候一直再叫一个人,或者仅仅只是一个字,但陆玲珑觉得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很好的人,好到可以让另一个人在昏迷之中还念着他,思着他。
“青……”
青……
青……
翩飞的粉白雾霞中裹着一丝蓝,像是琥珀里的精致标本,明明就只隔了几厘米,却触摸不到,感受不到。渴望触及,却又怕打碎那一层外壳后内里也变得支离破碎。
他醒过来是十天后,本来五天前就该醒了的,结果伤势突然恶化,所以人都以为他挺不过去了,结果在第七天病情又稳定了下来。
医师说他烧的太久了,可能会记不起来之前的事,自然也记不起来他是谁。陆玲珑没有思索便脱口而出,“要不,你就叫陆青吧。”
虽然你可能把自己忘了,可能也记不得那个你心心念念的人了,但是既然活过来了,就带着他的名字好好活下去吧。
陆……青——
“青……”
陆青说出这个字后,那个已经化为一个黑色窟窿的眼眶里似乎亮起了一丝细微的光。
11.
诸葛青被关在院子里,像只金丝雀一般被折断羽翅,锁在纯金的笼中得不到自由,扑腾这仅剩的连着身体的羽毛。
陆玲珑渐渐跟诸葛青熟了起来,天天来他被关押的地方看他,陪他聊天。偶尔陆青也回跟着来,只是每当这时,诸葛青总是敛起笑脸急不耐烦的赶人走。
故国被攻陷的那一天,诸葛青很快得到了消息,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的。
陆玲珑最后一次见到诸葛青,是和陆青一起来的。诸葛青难得没有赶他们走,甚至还邀请他们喝茶。他问陆青你过得好吗?
被问的人愣了一下答到我也不知道。
诸葛青浅浅的弯起眼角,“那你就好好的活下去吧。”带上我的那一份儿。
陆玲珑和陆青走后,诸葛青穿上了他来时的那件瓷红的衣服,与那一抹白相衬得愈发鲜艳夺目,似是喷薄而出的耀橘艳阳,绚烂的开出红色的大丽菊又沉寂在白色的银星带上。他们想看到俯首称臣的诸葛青,想踩在他的骨头上,却没想到他致死也不肯弯下那一截腰骨。
陆青走到了陆府门口,却又飞快的折回去寻诸葛青。
像是七月的大太阳,悬梁之下红玛瑙般刺亮的人似展翅欲飞的血雀,被小心翼翼的捧住接下来。
陆青的右眼框是干涩的,涩的他莫名有些发酸,左眼的眼角是温热的,他伸出手去试探,是湿的。可是为什么呢?他明明不认识他啊?陆青的嘴唇干涩且僵硬难堪的试着动了动,吐出个字“青……”
12.
「没了吗?」
「没了。」
「下次还是别讲打仗的故事了吧。」
「好,已经不早了,快睡吧。]
「晚安。」
「晚安,好梦。」
………………………………………………………………………………
这回真的BE了,抱头跑路。
意识流写上吊自杀……嘶,我自己写的时候手都有点抖。
最近难受的一匹,写着写着剧情就歪了,那就这样吧,我寻思着,狗血剧情也挺不错???
[也青]睡前故事系列 一
两只神兽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
也青
白泽也×九尾狐青
……………………………………………………………………
00.
「乖,睡觉了。」
「不要不要,我想听故事。」
「那你想听什么?」...
两只神兽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
也青
白泽也×九尾狐青
……………………………………………………………………
00.
「乖,睡觉了。」
「不要不要,我想听故事。」
「那你想听什么?」
「我要听没有听过的故事,新的故事。」
「好吧,讲完就睡觉哦。」
「嗯嗯。」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是有神兽存在的。神兽都是有灵气的生物,他们的仙灵之气可以给人们带来好运。在当时,民间有一个传言,住在山里的巫师会一种巫术,可以将神兽的好运和朝代绑在一起。这样,这个朝代的命运就会和神兽的命运交汇,保证国家一直国泰民安,一直延续下去。」
01.
王也坐在悬崖边上,正和一只树顶上的麻雀干瞪眼。
麻雀瞪着它那豆大的小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王也。王也也端端正正的坐那儿,一动不动的看着麻雀。
不知道过了多久,麻雀「啾啾」的叫了声,王也咧嘴抬头看了看天,“要下雨了,但是啊,你可就输咯。”麻雀身上暗棕色的毛「唰」的一下耸了起来,逮着王也的长发就一个劲儿的啄,啄得王也直告饶:“唉唉唉,疼疼,麻雀老兄,别啄了,有话好好说嘛。”
……
王也躺在竹屋里的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正在烧着的柴火,壶里的水就要冒烟儿了。外面的雨在天上闷了几天了,终于不堪重负哗啦哗啦的落了下来,灰蒙蒙的一片泼墨似的天空搅和在山川河流之中,带起涔涔潮气。
竹屋建在山顶,四周渲染的都是水墨混着苍青的绿,衬得山脚的那一抹白格外的亮眼。
王也坐起来的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山脚,他挠了挠头,不知道是谁要挑在这个时候上山。他在这儿住的久了,还是头一次见人上山来的。
02.
诸葛青醒来,睫毛颤了颤,他闭上眼又睁开,头顶是一排绿竹。
他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是一间简朴的竹舍。外面的雨还在不停歇的下,密密麻麻的连成线,织出一张兀白的网。
王也进来的时候诸葛青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那人头顶上的两只毛绒绒的耳朵动了动,随即偏头冲王也笑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王也摆摆手,抬手将黑涩的汤药递了过去,“哝。你伤的很重啊,青丘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从青丘来的。”诸葛青眯起眼,反问道。
王也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对上诸葛青的一双明眸,“风告诉我的。”他拿下烧水的壶,冲了杯茶,看新绿的叶子在杯中上下滚浮。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势头,王也「啧」了声,把敞开的竹门关上。
“在下诸葛青,想和道长你交个朋友。”
王也关门的手顿了顿,背对着诸葛青憋笑了好一会儿,才转过来回道:“啊……好啊。”诸葛青也笑着瞅了瞅王也,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道长不怕我把你…”还顺道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怕,我怕惨了。”
03.
诸葛青双脚勾着树枝,悬吊着下来,用草叶搔了搔王也的鼻子。
底下的人悠悠转醒,用幽怨的眼神扫了眼上头,有些慵懒带着鼻音的声音传来,“祖宗,您老可歇着吧,伤口不痛了?小心摔下…”话音未落,顶上的人大喊一声,“老王,挂不住了!”然后直愣愣的栽了下来。
诸葛青睫毛颤了颤,等了半天发现并没有哪儿痛,扭头便看到王也黑着一张脸。“诸葛青,你挺会玩的啊。”那人摸了摸鼻尖,笑着说,“这不是有道长您吗?”
“得了吧,又把我当肉垫子,下次摔不死你。”
诸葛青识趣的坐到一旁,偏过头问:“老王啊,你一直待在山上不无聊吗?你就没有想过下山去玩玩。”王也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我啊…不能随便下山。”这句话说的很小声,喃喃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诸葛青还是听到了。
诸葛青眯了眯眼睛,化成原型跳到王也的身上,在肚子那儿盘成一小团。王也瞄了一眼身上的毛团儿,把手盖在狐狸身上。
彼时缱绻的风正温柔的略过,最终撞入青山怀中。
04.
是火光,是箭雨,和尖利的嘶吼夹杂在一起染红了半边天空,倒映在青丘的土地上和惨白的尸骨汇成一条血色的河,川流不息源源不断,浸透了诸葛青的梦。是人类军队的铁蹄踏过了青丘的翠绿,最后寸草不生,归于荒芜。
诸葛青猛地坐起来,双手撑着床榻,急促的呼吸了几下才平抚好心绪。狐狸耳朵冒了又收,半晌才发现已经不早了。
外面山光已然破晓,乍亮的太阳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刺眼了。他收拾好本就没有多少的行李,起身去和王也道别。
“道长,我要走了。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王也看着面前俊俏的公子,衣摆卷起像风吹皱的江南,生得一副好皮相,当真的人面桃花相映红。王也掩在衣袍里的手一紧,“保重,路上小心。”本来私底下排练了许久的道别话语终是没有说出口,仅剩下一句珍重。
诸葛青还是笑,笑得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从腰间解下一块小巧的玉佩,“这个就送给道长了,这些日子承蒙你照顾了。”
王也接过甩来的玉佩,闭上眼睛。
就当是风过水面,一阵涟漪过后终是改不了风平浪静。
……
王也的生活又回归了以往的宁静,他该吃吃该喝喝,也没见的有多大改变。王也倒是看的开,给自己宽宽心说那狐狸修炼了没有千年也有百年,哪儿那么容易着了别人的道。只是偶尔,看到某处的风景,心里总是有种怪异的酸涩感。看那花不是花,树不是树,水不是水,云不是云,里里外外都带着狐狸样儿。
自打诸葛青送了那块玉佩,王也每天必盯着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似乎是要看出个什么所以然。
山里的精怪们也围着过来一起看,凑凑热闹,但是一天两天过去了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啊,能有什么特别之处来。山里年龄较大的精怪说「王也怕是得了病——相思病。」
“别一天到晚瞎揣测。”王也不止一次的对那些叽叽喳喳的精怪说,“我得没得病我自个儿不清楚嘛。”
其实王也自己心里很清楚,只不过不想承认罢了。
距离诸葛青下山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了,王也一如既往的日日对着那个玉佩发呆。阳光溜进小窗,徘徊在桌上,他猛地发现玉佩的中间裂了一道细小的缝。
这玉佩王也保存的很好,从来没有磕着拌着,自然不会出现什么裂痕。
“我要下山。”
王也如是说。什么告诫的语言一股脑的抛在了九霄云外,山里的精怪集体出动都拦不住王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05.
王也前脚刚踏入京城,后脚一匹高大的枣红马自远方飞驰而来,马上面坐的赫然是诸葛青。
“道长怎么下山了?难不成是专门来寻我的?”王也坐在马上,看着面前笑眼盈盈的人,哼哼两声继而又叹了口气,“不然我还能来干嘛。”然后就见那人笑得更灿烂了,调侃了句“再笑,得要开出一朵花。”
“狐狸,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诸葛青指了指王也腰间的玉佩,“这不是和道长用的一个法子嘛。”
王也抬眼,“你来这京城干什么?”
“道长当真是许久没有下山了吧,这京城里有趣的东西可多着呢,让山人带您开开眼,如何?”
王也「嗯」了声,就没再说话。他看到了不详的气息浮在诸葛青的周围,太浓太重太厚,刨不开拨不乱,那一丝丝黑气混着红光交织缠绕,让王也不禁蹙紧了眉毛。“道长?”
“道长?”
“道长?”
王也回神,兀自嘟囔了句,被诸葛青拉着下了马。
两人伫立于一湖旁,湖畔是岑岑烟柳,湖边停靠着一叶小舟,舟头一名少女撑一支竹蒿,说是身在画中也毫不为过。湖中空旷无比,如此美景竟无一人行舟,想来是某只狐狸的手笔。两岸的苍翠一并排开,簇拥一抹靛青独立此间。
“好看吗?”王也转头侧目,诸葛青的白衣被风卷起,翩飞的像只白鹭,仅此一只独立湖面,却远胜过碧波万顷,满山苍翠。“好看。”王也答到。
“老王,哝,给你介绍一下,船上这位是傅蓉。”
诸葛青回头看向王也,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傅蓉打断了“青……”
王也乍一听,觉得,唉,要来戏!却听得那人语调一转,画风突变,“感情我来这儿就是给你撑船的,好啊,你倒是会使唤人!”一柄菜刀直愣愣的朝二人飞来,王也被吓了一跳,好在身手还不错,当众表演了个空手接白刃,截断了直朝着他面门飞来的刀。
“姐姐,刀好歹扔的准一点啊,砸到老王就算了,万一砸到普通人…”王也听到一颤,手里的刀落了下去,和他的脚尖来了个近距离接触。
王也心有余悸的绕开了那把刀,却看傅蓉眼睛里蓄起的眼泪就要决堤,诸葛青变戏法似的晃出两串糖葫芦,递给傅蓉一串,诸葛青自己手里也捏一串。红艳艳的,大底是开在白皙指尖的蓓蕾,被诸葛青这么一拿一舔一咬,无端生出些妖媚的感觉来。
可能这就是狐妖的魅力?
王也盯着诸葛青看了老半天,自觉不好意思,就先踏上船了。
外面的傅蓉看着王也上船,跑过去跟诸葛青咬耳朵,“青,他就是王也?”诸葛青点头,“不开窍啊,一点反应都没有。”傅蓉拿手肘戳了戳诸葛青,“你行不行啊?不是说手到擒来吗?”
诸葛青叹了口气,快速咬掉最后一个草莓踏上了船。
04.
两人在船上玩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傅蓉说饿了才恋恋不舍的下船。
王也跟着诸葛青从城南走到城北,说是为了尝一下那家远近闻名的酒楼的饭。天空都已经倦怠了,边角翘起一卷淡淡的霞红脆皮,咔擦咔擦的被风切断,断成积云般的块状。
王也在山上的时候到是很少吃东西,但面前的食物色香味俱全,迎面扑来满是香气,他的口水也是挂在嘴边了。
王也撇撇嘴:这狐狸的嘴还真是不一般的刁啊。
尤其是中间那盘荷叶鸡,烤得金黄酥脆的鸡配上清香的绿荷,淋漓的深色酱汁混合了二者的滋味,最后一大半都下了诸葛青的肚子。
王也懒懒的瘫在椅子上,他眼前的橘黄色的光有点晃眼。抬手挡光,恰巧对上了诸葛青的视线:这狐狸,咋就生的这么白呢?瞎晃眼。
王也听到诸葛青说:“这家的桃花酿是最好喝的,我敬道长一杯。”
王也听到自己回:“喝不得喝不得。”那手,白嫩白嫩的,滑溜溜的绕开王也阻拦的手,喂到人嘴边。
王也第一口就被呛了一下。
但桃花酿确实好喝,清酒,清澈的很,跟着狐狸的眼珠子一样,水光水光的。泛着淡淡的桃花味,喝着又有些烈,是江南的桃花,也是江南的狐狸。王也点头,对。自己附和自己。
诸葛青看着王也的脸上飞起了一片红晕,不紧不慢的又递了一杯过去。王也一杯下肚已经有点晕乎乎的找不着南北,被狐狸幌的一杯接一杯的往肚子里咽,渐渐的嘴里都没味儿了,亦或许是味儿太浓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被灌了多少杯,诸葛青似乎生怕王也没有被灌醉,三坛酒王也闷了一大半,就差吐的稀里哗啦的了。
“道长?”
“王也?”
……
王也梦到一片白,白的瘆人,惨白。王也看不到自己,这里也没有别人。王也一直走,脚像是踏在水面上,每走一步都带起一圈圈晕开。他的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一颗树,桃花树。突如其来的风刮着,飒飒的卷起花瓣纷纷扬扬的扑向王也。
王也抬手,挡住层层叠叠扑面的淡粉色红霞。
然后是一抹蓝,慢慢的从边角开始渗透,王也觉得有些燥,心里燥,热,烦。接着是一道好听的声音,凉凉的浸入,问:“道长,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
你是谁啊?“我只喜欢……只喜欢……”
那只狐狸啊。
……
诸葛青拉着王也,他被灌的有点多,现在软的像滩烂泥,全身的重力都压在诸葛青身上。傅蓉帮王也和诸葛青要了一间房,暗搓搓的期待着王也赶快付诸行动,把那狐狸精给办了。
诸葛青把王也扔到床上,自己也坐了上去。他把王也的头发饶了绕,然后又放开,自己倒在王也旁边。他翻身,戳了戳王也的脸,“醉的可真彻底。”他顿了顿,纠结了一下,还是小声的悄悄的问了句:“王也,你有喜欢的人吗?”
王也咂了咂嘴,躺在床上特别大声的喊了出来:“我只喜欢,只喜欢……”
王也突然出声吓得诸葛青跳到一边,以至于最后声音小下去的时候没听清王也说了什么。诸葛青又坐了回去,抿抿嘴叹了口气。
吓死了……
诸葛青盯着王也的脸,没有再敢问王也问题。他俯下身,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小心的尝试着挨了一下王也的嘴。接着又轻轻的舔了舔,甜的。诸葛青觉得自己心跳的声音太吵了,大的像是要把王也吵醒一般。
他盯着王也颤巍巍阖上的睫毛,黑亮黑亮的在月光下泛着光。诸葛青的脸烧烧的,他嘟囔了句:谁看你啊。转过身去,然后又自欺欺人的转了回来。
谁叫睡着的王也太有魅力了。
05.
王也第二天醒来已经快要到中午了,太阳已经覆盖了半边儿床板,辣辣的淋在王也的身上。他昨晚上喝断片儿了,真个人现在神情都是恍惚的。脑袋是一抽抽的酸劲儿,他晃了晃,扭头便看到了床边儿的一碗醒酒汤。
身侧没有人,王也推门出去,便看到了在门口等着的傅蓉。“诸葛青呢?”
傅蓉移开了眼睛,“你们……你们昨晚不是睡的一间……”
王也看了眼傅蓉,又摩挲了一下腰间润白的玉佩,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要坏!这狐狸怕不是故意灌醉他自己跑去报仇了。他匆匆扔下一句“我去找他”便在傅蓉欲言又止的眼神下离开了。
06.
凡人看不到神兽的原型,所以王也轻而易举的进了皇宫。
他落地便低吼了一声,悠长的回荡在宏伟的宫殿里,等着诸葛青的回应。
静待过后是一声清脆的嘶鸣,尖锐刻薄的直冲击到王也的心尖,王也被震的往后退了一步,继而冲进了宫殿。他一爪拍下,震碎了地面,露出了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幽暗深邃,挖的很深,过道是一个黝长的盘旋而下的楼梯,王也只有变成人形才能通过。楼梯四周是码的整整齐齐的石砖,上面雕刻着花纹,王也走的急,没有仔细看。
地下是一片空旷的厅室,一堆人围着中间的那个头戴布条的长发男人。
正中间发着淡淡光晕的法阵里卧了一只白毛狐狸,它漂亮的白色绒毛被血液浸的濡湿,贴在身侧。阵法的外围有一个巨大的光幕,使得里面的狐狸被困住出不来。
王也眉毛一拧,化为原型扑过去,顷刻间掀翻了那群人,有士兵想要上去阻拦,却被那个戴布条的长发男人拦住。
“有两只神兽,皇上只会更高兴。”
等到真正进到阵法里王也才看得清晰,阵法的地下有鲜红的丝线缠住了诸葛青。他闷闷的吼了声,低头试图那牙齿去撕扯那些丝线,但是怎么也扯不断,反而像是有生命一般向他也袭来。
“我不是喊你不要过来吗。”诸葛青化为人形坐在地上,微微喘着气。王也没有看诸葛青,也化为人形,“别试了老王,没用的,趁它还没有绑上你,赶快出去。我知道你出的去。”
王也还是自顾自的不说话,继续扯着。
诸葛青心里像是被什么堵着了,烦躁的起身,被丝线缠住他走的有点困难。仿佛是泄愤一般自个儿跟自个儿生气,伸手使劲儿推了王也一把,自己也累的朝前倒去,被反应过来的王也一把拉住。“王也,你别管我!”
“诸葛青,这些人很危险!”
“我也不安全。”诸葛青吸了吸鼻子,低头没有看王也。
“你听我的!跟我走!”王也拽住诸葛青的衣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诸葛青把领子拽回来,转身往阵法中心走去:“王也,谢谢。不过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我说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诸葛青,从我下山开始,就已经身在局中了。」
王也直接了当的敲晕了诸葛青,把他扛在肩上,就要强行从里面破开阵法。外面的长发男人突然开口,“你是神兽白泽吧,我叫马仙洪,是个村长。”王也没有理他,马仙洪轻笑了声,“王道长,我劝你最好还是别白费力气。你们出不来的。”
王也的步子顿了一下,把抗在肩上的诸葛青放下来,抱在怀里。
王也的脚一只踏在外面,只在瞬间另一只脚就在地上狠狠地压出了一个坑。那血红的丝线从阵眼处喷薄而出,近乎疯狂的缠绕着包住了王也和诸葛青。王也的额上青筋暴起,血珠从被细线割裂的一道道痕迹上滚落,丝线绕成层层叠叠的茧,他的眼睛最终被封住,身体被埋在了血色的海里。
07.
诸葛青睁眼,是绿色,多久没有看到这般绿色了。周围全部都是绿,像是夏天突然被颜料盘亲到了一般,乱溶溶的混在一起。
嘻嘻哈哈的笑声由远及近,迎面跑来的是几个打闹的小狐狸,软白的毛在阳光下镀了金一样闪着。“族长!”
“族长下午好!”
“族长好!”
诸葛青定定的看着,突兀的伸出手。他一时间竟是忘了回答,刚刚触及到的温度在顷刻间消失殆尽,原本的小狐狸刷——的一下,化为了一具枯骨。惨白的枯骨从空荡荡的黑色眼眶里淌出了一股股的血红色眼泪,哗啦哗啦的浇在干涸的土地上。
“族长,你在看什么?”
你在干什么?
你为什么还不给我们报仇?
我们还不想死!
“就是他!是他带那些人类进来的!杀了他!”
诸葛青顺着白骨林立的小路望去,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身深色的道袍,嘴角挂着一抹怪异的微笑。不是说他笑着怪,是诸葛青觉得他不该笑。可是,为什么呢?那人离得很远,但是诸葛青听得真切,“诸葛青,我等着你。”
等他什么?
他是谁?
诸葛青背后的累累白骨挣扎着从土里爬出来,他们拉扯着诸葛青的衣服,扣着他的手臂和小腿划出一道道的血痕。他魔怔的想要跟上去,问问那个人,但是那些白骨像是生了怪力一般,硬生生的将他脱入了红白相间的骨堆里。
……
曲彤看着地上倒了一片的人,她的手心泛起透蓝色的光,另一头连接着诸葛青的头,马仙洪站在一边,“姐姐,你改了些什么?”
“把陛下从他的记忆里剔除了,至于补在那个空缺的人是谁,就不知道了,或许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
08.
王也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偏头看到蓝头发的狐狸乖觉的睡在身侧,他四处打量了一下环境,觉得应该是在皇宫里,然后就感觉身边的人醒了。
“老青,你……”
唰——的一下,一股伶俐的掌风丝毫没有犹豫的直取王也面门。王也侧身躲开,“诸葛青,你费不着吧,我……”接着又是一腿扫过,那股狠劲儿让王也察觉到一丝异样,他转身看向诸葛青,蓝头发的狐狸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一脸戒备。
但迟疑的神色也只在诸葛青脸上停留了一小下,他闪电般的弹出利爪直扑向王也。王也顾及着,防的碍手碍脚,近乎在几个呼吸见他就被逼到了墙角。
王也紧紧的握着诸葛青的手,泛着血光的狐狸爪子距离王也的脖子只剩下一厘米左右到距离,“诸葛青,你看清楚,我是王也!”
“王也……”
诸葛青定定的看着眼前的长发男人:好奇怪,这个人叫王也,为什么,这个名字有种熟悉的感觉?不应该是仇人的。
他悬在半空中的手有点抖,他猛地抽回手臂,难受的捂住头,一瞬间的天旋地转,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些他还记得真切的画面,最后定格在那个小路尽头,男人转过来嘴角荡漾着一抹微笑,他说:“诸葛青,我等着你。”
诸葛青想起沼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最后淤泥糊了满脸,堵住眼睛和口鼻,粘糊粘糊的挂在身上,带着你往下沉。但说成是蜜糖陷阱也不足为过,他现在脑子里浆糊成了一团,理不清的事一堆一堆的冲击在层层叠叠堆筑起的高墙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诸葛青咬牙,扭头化为原型奔逃出去。只留下王也站在原地,低骂了声。
09.
傅蓉等在客栈里,她不敢到处乱走,怕诸葛青回来找不到她。等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把人给等回来了,却被诸葛青给二话不说拉了出去。
“傅蓉,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说吧说吧,我听着呢。”
“你认识一个人吗?叫王也。”诸葛青看向傅蓉,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奇怪起来,反手握住了腰间的菜刀,“你是什么妖怪,居然冒充诸葛青,你那点小伎俩已经被我给……”
诸葛青摆摆手,“去去去,一边儿去,我就是诸葛青,如假包换。”他顿了顿,“只是,出了点事儿,我好像……把他给忘了,但是我又觉得我们应该是见过的,我……”
傅蓉意味深长的看了诸葛青一眼,揪了揪他的脸,“好吧,我给你讲个特别烂大街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蓝孩,他本来开开心心的生活着,但是有一天,他的家族被人给灭门了。小蓝孩很幸运,他逃了出来,却因此受了很重的伤,最后在昏迷时被一个世外高人给捡到了,姑且就叫他A吧。
“我被捡到了?”
“不是你,是哪个小蓝孩。”
小蓝孩其实一点也不小,他是只修炼成精的狐狸,他知道自己被A救了,想要报恩。但是他什么都没有,于是就想到了以身相许,还给了A一个玉佩作为信物。
“姑且算是狐妖报恩吧。”
但是呢,小蓝孩要去给他的家人报仇,于是就离开了A,独自下来暗中谋划着要去报仇,还碰巧遇到了女孩F。他和女孩F熟了起来,还告诉了女孩F他心悦A。
但是小蓝孩太自卑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A,而且他必须要给自己的家人报仇。于是他没有告诉A他心悦他,还出去干了些事情把A给忘了。
“你说这个小蓝孩是不是蠢?”
“你是在变相的骂我?”诸葛青看着地面上一排排爬过的蚂蚁,低低地笑了一声:要下雨了。
这个故事,是真的俗套,街坊的小画本里来来回回不就讲的这种事儿嘛。有人爱写,有人爱看,有人爱讲,有人爱听。
诸葛青自己也不清楚,到头来,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10.
王也一脚踏进一座屹立在雪山顶上的破旧小庙,外面的山风刮的呜呜的带起迷蒙的雪花到处乱飘,而这座小庙却丝毫不受影响,动都不动一下。小庙的里面只有一个木质小台,台上放着一盏油灯,明亮的黄光稳稳的燃着。
“张楚岚,我知道你听得到,出来。”王也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一头黑发已经被微微润湿。
“哟,老王,稀客啊。”声音确实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王也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小台那里显现了点点白光,张楚岚的虚影晃了出来,“我这边有前段时间才刚采的新茶,要不要给你来点儿?”
“甭跟我绕弯子,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张楚岚咳嗽了声,把他那一套嬉皮笑脸收了回去,问道:“老王,你信命吗?”
“当然不,要是真有这东西,我当年就跟你们一起上去了。”王也透过张楚岚的虚影,当年有两条路摆在他面前,一条是把命盘刻在天道上,然后飞升。一条是留在人间,生死由己。王也觉得自己可能算是自恃清高,觉得有那么点高人一等的味道,所以在张楚岚他们选择飞升的时候还有些不屑:你们在这红尘间滚了一遭,最后还不是脱不出俗套,你们拼死拼活的要到天上去,而我,已经无欲无求了啊。
“可是这东西,确实存在啊,而且孩童心气,最讨厌人改了它的剧本。它想看你们怎么样,就不准你们另一个样。你心里很清楚吧,老王,虽然你没有上来,这身份还是不一样的。逆天改命,扰乱制定好的命数,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后果。如果当时你没有留在里面,或许现在会更好一点”张楚岚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个茶杯,装模作样的低头品了起来,“这个秘术不应该被那个人拿到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回答王也的是沉默,他叹了口气,听到张楚岚说继续说:“照我说吧,一刀下去两个人都轻松,我帮你给地府打个招呼,免了那碗孟婆汤,下辈子再来也不晚。这桩事了了就来天上吧,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呢。”
王也摇头,“等他下辈子上来,仇人都死了。反正你都说了,只是一刀的事情。”
“我去,老王,你冷静点,你可走不了地府的流程!你是存心的吧!”
王也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张楚岚,“对了,那位置我是不会要的,给诸葛青吧。”王也顿了顿,在踏出小庙前又补了一句“老张,其实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
这算是哪门子的羡慕。
没有化为原型,而是一步步的走,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蜿蜒的脚印。先前润湿的发丝还没干,又被雪花沾湿了,这次湿了个透底,凉到了地面上影子。张楚岚看着王也走出去,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11.
又是雨。还没有完全落下。
他为什么要这么想?
诸葛青伸手,惊人的动态视力让他看到雨点从空中坠落至在掌心炸开,混合着泥地里翻滚草叶的味道。
“诸葛青。”
他回头,看着眼前的人,“王也。我该相信你吗?”
王也低低的笑了声,抬头看着诸葛青,平静的陈述着一个无足轻重的话,“你来杀了我吧。”没有一丝波澜,诸葛青死死地盯着深海般要将他吸进去的眼眸。
他右脚一蹬,闪电般的窜了过来。
下雨了。天地间都蒙上了一层薄纱,潮气的贴在身侧。王也只是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抬手。
是一阵扑鼻而来的清香,暖暖的缭绕着诸葛青,王也伸手保住了他。
诸葛青的手上蜿蜒着血丝,从背面看像是整个人被王也抱在怀里一般。他把手从王也的胸膛那里抽出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伸出舌头去舔了舔。咸的。
他们身前的血红色刻纹破裂,皇宫里的马仙洪嘴角溢出了血丝。曲彤皱眉,挥手抽走了一片幽蓝色的光。顷刻间,轰天的巨浪铺天盖地的撞在了他本就不稳的高墙上,被修改的记忆归正,诸葛青看到王也胸口上的血洞和自己手上的鲜血。
“王也!”诸葛青疯了一般的按住他胸前的伤口,却被王也拂开“诸葛青,下次下雨的时候……咳咳,来找我。”他笑了,摸了摸诸葛青的耳朵,“你天天想我,我……咳咳……很快就会回来了。”
诸葛青抱着的王也的身体化作光点飘散在雨里。他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白色衣摆被雨水和血水打湿,染出了一朵朵艳红的花。
12.
旧历七年,先帝逝世,原因不明,似是被人穿心致死,行刺者至今仍未找到。
先帝逝世一年,新帝登基,外戚专权,形同虚设。
新历三年,终年大旱,连续三年无雨,百姓困苦不堪。
新历八年,农民揭竿起义,国灭。
……
“诸葛青,你已经功德圆满了,把名字刻在这块命盘上就可以飞升。”
“这句话,你是不是也对王也说过?”
“……”
“他没有刻。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回来,因为他入不了地狱,对吗?”
“……”
“他不信命,我又何尝不是呢。”
“诸葛青,你考虑好了吗?”
笑声,渐渐消散远去的还有一抹白色的衣摆。
13.
「没了吗?」
「没了。」
「那,最后狐狸找到白泽了吗?」
「他去找过。在下一次下雨的时候……好了,你该睡觉了。晚安。」
「晚安。明天还要听故事。」
「嗯。」
………………………………………………………………………
PS:这个坑从网课开始就挖了,填到现在也是很心累了,主要是断断续续的没有手机(ಥ_ಥ)
最后王也让诸葛青杀了他是因为他找张楚岚问过了,困在这个法阵里的神兽是没法自杀的,不然这个就太垃圾了。诸葛青身上背着整个青丘的命,他要去杀了皇上才能圆了功德,不然就没法成为神兽。
九尾狐我记得争议挺大?神兽妖兽摇摆不定吧。白泽在神话里也就出来过几次,而且王也洞悉世间百态我jio得很符合白泽这个设定。
结局开放,你们猜猜诸葛青有没有找到王也?(「・ω・)「抱头跑路。
准备期末考试了,手机只能等暑假了QAQ难过o(╥﹏╥)o本来说着放假第一天发的,我自己先憋不住了,就,发了吧。
冷锋(7)+(8)
开个新坑(笑)
王周乔
竹马 vs 天降
CEO王 / 酒吧歌手周 x 学生乔
————————————————
(7)
“乔一帆没谈过恋爱,乔一帆有点害怕谈恋爱,虽然乔一帆害怕谈恋爱但乔一帆还是要谈恋爱。”
这句话的主语把这句话默诵三遍,然后骑着单车出门,去跟周泽楷约会。
那晚过后,他们之间并未产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是出于两人的天性和水到渠成的默契,这场不确定的交往开头足以称得上平...
开个新坑(笑)
王周乔
竹马 vs 天降
CEO王 / 酒吧歌手周 x 学生乔
————————————————
(7)
“乔一帆没谈过恋爱,乔一帆有点害怕谈恋爱,虽然乔一帆害怕谈恋爱但乔一帆还是要谈恋爱。”
这句话的主语把这句话默诵三遍,然后骑着单车出门,去跟周泽楷约会。
那晚过后,他们之间并未产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是出于两人的天性和水到渠成的默契,这场不确定的交往开头足以称得上平淡,在前两个月也并无轰烈的热恋期,只增添了一些新的细节,或许能算作情感的升级。
周泽楷一如既往地带他去新酒吧,听live,喝叶修调的酒,用简明扼要的语句向他介绍天南海北的朋友。乔一帆终于从孙翔跟杜明七嘴八舌的叙述里知道,周泽楷的摩托从不带人。杜明笑着拍他肩膀,说你小子可真有特权,他不无尴尬地望向周泽楷,对方就暗戳戳折下猫耳朵,别过头去跟江波涛说话。
后来他们开始在酒吧漆黑的角落里拥吻了,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第一次不超过半分钟,到后来就越吻越长,喧哗的电子乐和鼎沸人声被抛诸脑后,吻到忘情处呼吸不畅,就停下片刻,再贴到一起。
乔一帆发现周泽楷的吻技和他一样青涩,他对此感到奇怪,毕竟在他的判断里周泽楷应该有过很多前任,不说身经百战也是熟能生巧,不过他并不打算进行询问,因为周泽楷的现在握在他手里,在意往事不是明智之举。
在无数次磕得牙齿生疼后,他们终于学会红着脸上网搜教程了——要让周泽楷询问轮回队员,或是乔一帆询问高英杰刘小别有关吻技,简直是要他们的命——教程质量参差不齐,有的尚可,大部分纯粹是胡扯,就比如有回乔一帆发现周泽楷拿着只形状古怪的梨,蹲在角落里沿轮廓偷偷地舔,就当场笑出声来。
好在万事万物干不过一个摸索,一周的恶补理论加实操后,两人都基本找到关窍,渐渐创造出了舒适体验。
每次接完吻以后,他们会拥抱十分钟,而后分享一支微苦的烟——周泽楷只抽一个牌子的烟,气味浅淡,透着丝丝冷意与疏离,很像他给人第一眼的感觉——乔一帆象征性尝两口,周泽楷抽完剩下的,然后回赠他一个吻。
他们的约会基本上在下午六点到凌晨三点之间,不去新酒吧时,就在Le Myosotis里喝酒谈天,周泽楷给他弹钢琴曲,弹吉他,教他简单的和弦,他就用有限的厨具给周泽楷炖排骨汤、咖喱牛肉,做拿手的凉拌菜与面食。
一旦打游戏或是看综艺困了,他就和周泽楷睡在一张床上,背对着背,听周泽楷唱歌。其实周泽楷的嗓音很好听,清冷疏静,像教堂顶漏下的雨滴。美中不足的是断句和说话一样,微有违和,乔一帆便默默猜想对方说的“唱歌人不能多”,可能是因为没有自信,又或许是被轮回其他成员调侃过。
他为了鼓励对方,时常表露赞许,周泽楷默默地不接话,但他能感受到周泽楷很开心,或许未来某一天对方真能在众人面前挥洒自如地唱响心中旋律,那时他也许已不在周泽楷身边,但他们的灵魂同在,始终如一。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在期末周来临前,乔一帆抽出一天的时间,上午给小猫打疫苗,下午陪周泽楷逛超市,采购晚上吃的火锅料。那天北城初雪,晶莹的雪花从天际纷然而下,染白了行人的帽沿,他在回程路上故意说走累了,周泽楷就把他背到背上,两人共用一条厚围巾,在漫天细雪中走了一段,回到酒吧。
吃完了火锅,乔一帆说今晚留下,周泽楷点点头,像往常一样拿出了备用棉被和枕头,把他安置在床里侧。临睡觉前乔一帆问他什么时候给自己弹唱《一江水》,周泽楷想了想,说等分别那一天。乔一帆就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吻了他,周泽楷问要继续吗,乔一帆犹豫了。周泽楷就点点头,说抱歉,是我唐突了。
乔一帆欲言又止,周泽楷倒是笑一笑,说有样东西,想给你看,便在台灯暖黄的光晕里掀起衣服。
那是一只翱翔的鹰,成人两个手掌大小,纹在腰侧,似有多年。
乔一帆情不自禁地摸摸那双振开的羽翼,恍然闻得尖锐的鹰鸣从云层上空传来,他为那自由无羁的纹路震撼,竟一时忘了自己正触碰着对方温热的皮肤,直到周泽楷说,有点痒,才满面通红地抽回了手。周泽楷似乎想逗他,但看他羞愧的模样,又不怎么舍得,便在他耳后吻了吻,关了灯。
和王杰希不一样,周泽楷不会抱着他睡觉。或许是单人床太窄,又或许是察觉到他对更进一步的害怕,因而把线划在了礼节前。乔一帆有时会感到愧疚,因为王杰希能抱着他,周泽楷却不能,尽管这对他来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感,不能相提并论,但他隐约觉得,似乎该反过来。
于是在某个落雪的夜晚,他悄悄问周泽楷,为什么不抱我。周泽楷倒是坦然,说自己也是正常人。他脸红了一下,下意识说我哥哥都抱着我睡,你也可以。周泽楷睁开眼,漆黑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乔一帆有点紧张,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从小就这样睡,没别的意思。周泽楷便问,现在也这样。乔一帆说,难道别人兄弟不这样。周泽楷注视他很久,别过头去,再没开口。乔一帆半夜起来上厕所,竟发现对方睡到外间沙发上去了,被子鼓起大大的一团,像没发酵好的面包。
第二天周泽楷一整天低气压,乔一帆小心翼翼地做他的小尾巴,跟进跟出,那双无形的猫耳朵却始终耷拉着,没有振作迹象。乔一帆磕磕绊绊地哄了近四个小时,周泽楷才慢吞吞地道,以后能不能,和他分房睡。乔一帆说你真想多了,周泽楷眼眶就红了,乔一帆想着这阵子王杰希不是住公司就是出差,也不回来,迟疑了一下,答应了,那双无形的耳朵这才抖了抖,竖起来。
除了偶尔的任性撒娇,周泽楷仍和从前一样,既不干涉他的私生活,也不打探他的过去,更不阻止他对新事物的好奇,这让乔一帆感到安心,也愈发喜欢和对方待在一起。
相处时就只照顾当下的欢愉,临别之际也不恋恋不舍,在彼此各有安排时适当消失,留出足够的余裕,为下一次见面创造期待与欣喜。这是他们共同摸索出的最适合彼此的距离。
互相表白后,乔一帆把《一江水》移出了歌单,不再在跑步时单曲循环。
诚如周泽楷所说,他不知道这段关系的尽头会在哪天突然来临,他知道它必然降临,却也享受在此之前那种偷来的幸福,他做了一件他的父母、亲友以及王杰希都绝对会震惊甚至震怒的事,他迈出他们为他铺好的轨道了,这让他既不安又兴奋,既愧疚又坦然。
而在生活的另一面,面对王杰希时,他更加竭尽所能地尽乖孩子的本分,按时向对方汇报功课以及刨去周泽楷以外的生活,抓紧一切碎片化时间学习,保证成绩的稳定。王杰希有他课程表,上课时不会打电话,其余时间却是随机出没,他经常在地下酒吧接到对方的电话,最初还有些紧张,随着时间推移也逐渐从容。
他做了一切能兼顾两方的努力,却仍然感到王杰希有所察觉,证据就是对方不告而来了两次他的学校,和他吃饭时有意打听他是否谈了女朋友,他照实说没有,王杰希不置可否。
还有一次在新酒吧看live时,江波涛特意来提醒他,说最近总有人通过各种渠道打探他和周泽楷的消息,问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乔一帆适当地询问细节,江波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对方似乎没有恶意,他结合王杰希这阵子对他的冷待,便隐隐了然了。
乔一帆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
毕竟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罪的,他会找合适的时机跟王杰希坦白,对方或许也正等着他的坦白。他做好了受到呵斥跟责骂的准备,但他并不感到畏惧,因为王杰希对他而言就像家长一样,没有疼爱孩子的家长不愿做出妥协,问题只在表达方式以及时间。
换做从前,他会为这样大胆的想法而羞愧得睡不着觉,但和周泽楷的相处给了他勇气。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受一个人的强烈吸引而迈出关键一步,与千万人逆行,走到一个全然新奇的世界里来,他不知道自己遵从本能的决定会带来什么踏天塌地的大危机,只知道如果不这样做,就会坠入那本老书上描述的孤独之海,成为千万人经过的轨道之上的一抹幽魂。
王杰希在公司住了一周多,合同终于收尾,在他回家来的前一天,乔一帆收到周泽楷发来的微信,内容是一串陌生地址,后面跟着“约会地点”四个字。
他好奇地问是什么地方,周泽楷道到了就知道。他问要带什么不要,周泽楷说带人。他看着对方新换的小包子打瞌睡的头像,不由一笑,回了个好,起床洗澡穿衣。
周泽楷约他去的地方在城郊,地铁4号线转乘公交,约五十分钟才到。乔一帆刚下车便见周泽楷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头顶罩了只鸭舌帽,一身运动服,背后还挂着只鼓鼓囊囊的大包,见他来了,微微一笑。
乔一帆走到他身前,问包里是什么,周泽楷说:“零食。”
“这么多全是零食?一天吃得完吗?”
周泽楷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五天不见面,剩下的,你带走,回家吃。”
“我家里多着呢,倒是你冰箱里空荡荡的,你留着吧。”
周泽楷摇摇头:“吃一口,想我一次,这样好。”
乔一帆轻咳一声:“这是在外面……你……注意点措辞。”
周泽楷的黑眼睛在日光下泛着水晶般的光:“好。”
两人沿人行道走了一段,绕过一只巨型花坛,到了周泽楷说的约会地点。
原来在高大的杉树林后方,竟落着一座新建的海洋公园,馆室林立,处处白墙蓝顶,屋檐如水波起伏,售票处的小红房子外人流如织,广告牌旁站着好几只揽客玩偶,正摆出各种pose跟孩子们嬉戏。
“这是新开的吗?”乔一帆难掩欣喜,“真漂亮啊。”
“嗯。宣传册,看到。所以,带你来。”
乔一帆展颜一笑:“谢谢,我很喜欢这里。”
周泽楷走上前,断断续续地询问皮卡丘能否合影,对方仰着两只尖耳朵傻愣愣瞧着他,话都说不出来,乔一帆便估摸着里面是位姑娘。
正暗自好笑,周泽楷在背后轻轻掐了把他的手,他连忙轻咳一声,道:“请问,我们能和你一起拍照吗?”
皮卡丘这才如梦方醒,含羞带臊地一爪子搂住乔一帆,一爪子薅住周泽楷,让熊本熊拍了个爽,而后又换成双手比耶的造型,示意周乔二人一道,周泽楷不太好意思,手部动作始终违和,乔一帆看着他那个不想靠近热情如火的皮卡丘又不得不靠近的表情,忍不住朗然而笑。
照片洗出来了,周泽楷抽了一张藏进口袋,剩下的给乔一帆挑,乔一帆偏要他口袋里那张,他无法,只得拿出。乔一帆看了一眼,道这张拍得不好呢,都没看镜头,你跟皮卡的脸也糊了。
周泽楷却摇摇头,说,但是这上面,你在对我笑。话毕也不管皮卡丘和熊本熊惊叹的wow,珍重地把照片收好,拉起乔一帆的手,走进了海洋公园。
石斑鱼、仓鱼、乌头。
神仙鱼、红衫、海豚。
海狮,海鳗,水母,以及五彩斑斓的热带鱼。
一路随人群走马观花地看过去,两人都十分开心。乔一帆很喜欢水族隧道里的海豹,用手指隔着玻璃点了点,对方就倒游下来,用黑亮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他。周泽楷则在“冰川时代”前停留了将近半小时,瞧着一只只企鹅慢吞吞地行走、游泳、打盹,兴致盎然。乔一帆偷拍了一张对方仰着羽睫的呆呆表情,随手设成了桌面,还欲再拍,周泽楷却回过头来,似要跟他说话。
他被对方如冰雪盈融般的清俊笑意打动,手指擦到快门,留下了这个瞬间。
周泽楷要指给他看的,是一只叫凯凯的王企鹅,个头比别的王企鹅都小,性格也似乎内向,站在冰上半歪着小脑袋,不管同伴在水里怎么跟饺子似的浮沉,他都不下去。
乔一帆便笑道,小家伙和你挺像的。周泽楷道,一样可爱。乔一帆心下一动,见无人在意这里,便笑着在他脸颊上贴了一下,周泽楷眼底也浮现出笑意:“你也,这么觉得。”
乔一帆刚欲说话,手机却震动起来,周泽楷朝他颔首,他便抱歉地在对方小指上勾了勾,走离两步查看。
来电显示是王杰希,乔一帆没来由的心下一紧,暗道对方此刻不该在开会吗。
按下接听键,对方偏低的声线传来:“一帆。”
“哥。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开完会了?”
“你在哪里。”王杰希的声音十分平静,乔一帆却凭着多年默契,听出了一丝质问。
“我……”他看了周泽楷一眼,“和同学,在外面。”
“哪个同学。”
“哥……”
“哪一个。”
乔一帆扣紧手机,语气软下来:“普通同学而已。哥,这是周末,我……”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乔一帆心下倏然一颤,回过头去,竟见相别一周的王杰希正站在他身后,一身藏青色工作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好似刚从某个工作场合出来,下一秒又要去谈合同。
对方面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除此以外神色称得上平静,乔一帆却从那微微向下的嘴角感受到了一缕低气压。
他怔愣于王杰希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时口干舌燥,不知说什么好,王杰希却忽而偏过脸,目光冷冷扫过周泽楷。
“哥,你怎么……提早回来了?”
“公司和海洋公园宣传部有合作,我来找他们的经理谈项目。”
“原来是这样。哥,那……你下午,还谈吗。”
“不谈了。”王杰希收回和周泽楷相视的目光, “本来打算打包两个菜直接回家,还能赶上做晚饭。”
“晚饭我回去给你做……”
周泽楷站在一旁不做声地听,事实上他也只在看见王杰希的瞬间微微瞪大眼睛,此外没有任何表情。这时见乔一帆望向他,便走上前来,向王杰希颔首。
“哥哥,您好,”他道,“上次,谢谢款待。”
王杰希目光微深:“你作为一帆的朋友来家里,我尽地主之谊是应当的。不过小周,我听说你是做乐队的,晚上还有表演,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了。”
“今天晚上,没有表演。”
“没有表演,多休息休息,看两本书,也不是坏事。”
周泽楷摇了摇头:“书,没有意思。”
王杰希眉间微然浮动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赞同的言论:“有意思与否见仁见智,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有自己的选择,我不做评价,但一帆毕竟还在上学,期末周就要到了,周末也不能松懈。”
“哥……”
王杰希按住乔一帆的手:“小周,我作为一帆的哥哥,总是希望他走正道,有个好的未来。”
周泽楷道:“好的未来。”
“意思是,在学术领域继续深造,或者去大公司工作、自己创业,而不是毕业之后去做乐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乔一帆脸色变了,低声道:“哥……!你这说的什么话……你……”
周泽楷不以为意,英俊的脸庞在吊灯映照下熠熠生光:“人各,有志。正道,未必一条。”
王杰希眼神冷下来。
乔一帆眼眶红了:“哥,不要这样说我的……朋友。”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你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乔一帆嘴唇翕动。
王杰希转身就走。
乔一帆下意识跟了两步,转身回望周泽楷,后者背着那只巨型零食包,站在原地没有动,只用温静的目光凝望着他。
乔一帆看懂他掩饰得很好的落寞,心里骤然一痛,顾不得别的,拉着周泽楷手臂把人拖到楼梯间,紧紧搂了对方一下。
周泽楷显得很镇定:“你先回去,不一定,就发现了。”
乔一帆摇摇头,尽力使语气平静:“我心里有数,我哥已经知道了。之前我一直没和你说,他……其实第一眼就看出你不是我同学,我没跟他说过你是做乐队的,他恐怕是自己打听出来的,说不定还去新酒吧看过我们……”
周泽楷用手指缓缓梳理他的头发:“不要难过,不想看到,你这样。如果,必要的时候……”他顿了顿,才缓缓道,“放弃我,我不怪你。”
乔一帆连忙摇头:“我一早就想好了,要找个时机和我哥坦白,今天既然撞见了,我回去就跟他说,一定给你一个交待。刚才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在我眼里,你做乐队很好,比好多好多人都好,我非常的……非常喜欢,喜欢听你弹琴,更喜欢听你唱歌。我希望你一直做下去,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做热爱的事,你已经做到了,这非常了不起,我……我为你骄傲。”
周泽楷目光沉静,似是听懂他未尽之言,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无论最后,什么结果。能听到,你这样说,我不后悔。”
————————————————————
打车跟着王杰希的车一路回去,乔一帆脑袋飞速运转,把前因后果理了个遍,又把王杰希可能会说的话想了个透,一一备好应答。
小跑着跟对方上楼之时,他看着王杰希沉郁的侧脸,心里却又有些忐忑,他已经确定对方知道,因此决心在今天坦诚布公。在他心里王杰希是很讲理的人,和五湖四海的人种做生意、交朋友,思想也比父母开明,只要他好好和对方说,王杰希一定能理解。
可他万万没想到,先道歉的竟是王杰希。
在他把围裙给对方拿进厨房时,王杰希转过身说,对不起。
他愣在当场。
王杰希面色比刚才在海洋公园内时更为苍白:“刚才对着小周话说重了,是我不好。一帆,我向你道歉。”
乔一帆脑海里一片空白,王杰希的神色告诉他,对方不想听他说。他洋洋洒洒几万字的腹稿被铲除了地基,此刻倒真有些不知所措。
心软占据了上风,他连忙走过去,轻轻握住王杰希的手臂:“哥,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
“什么。”
乔一帆抿了抿嘴唇,在心底深深吸了口气:“只是我觉得做乐队……并没有什么不好,职业用以谋生,没有高低之分,从前你一直这么对我说的,不是吗?
王杰希没有反驳,静了静,道:“是我失言了。”
乔一帆忽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但喉口突突的跳动却催促着他把这层面纱揭破:“哥,你其实早就……”
“一帆。”王杰希却忽然俯身握住他的肩膀,“我们吃饭。”
“哥……”
“听话,今天的事就当翻篇了,我不会追问。”王杰希低沉的嗓音里噙着一脉不自觉的颤抖,“快期末考了,不要分心。”
乔一帆深深吸了口气:“哥,我有事,想和你说。”
王杰希眼周似有浅红,苍白的嘴唇翕动片刻,露出一道不称为笑的笑容:“以后再说,什么都比不上你的学业重要。”
“这件事……也很重要。”
王杰希摇摇头,哑声道:“一帆,听话,先读书,拿个好成绩,这样以后才能少吃苦,前路也才宽敞些。我看过太多人,和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帆帆,哥看着你长大,绝不会害你,你听话,好不好?”
十岁以前,王杰希都叫他帆帆,十岁之后就改成了名字,如今隔着岁月的江水再听到这称呼,乔一帆眼眶立时红了,忍着鼻酸道:“哥……我一直都知道的,我从来没落下过成绩……”
王杰希点点头,把他抱进怀里,轻轻顺着他的头发,不再说话。
晚上临睡觉时,乔一帆借口复习,到书房过了夜。他实在开不了口,对王杰希说我答应了别人,不能再和你睡一张床了,但他也不能违背给周泽楷的承诺。
王杰希在听到他说睡书房时眼底有一瞬的落寞,乔一帆心软到溃不成军,但隐隐的,却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这晚他熄了灯,躺在那张窄小的不锈钢床上,不敢辗转,怕吵醒浅眠的王杰希,脑子里却仍不断播放着白天两人的对话,王杰希握着他肩膀的手隐隐颤抖,那个神情。他从来没想过王杰希也会有这样的神情,这令他不禁犹豫起是否真的要把一切搬到台面上讲。
王杰希震怒、呵斥、冷对,甚至向他父母告状,他都不怕,他只怕王杰希强作冷静,固执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这说明王杰希比他想象的要更在乎这件事,这令他忧虑,进退维谷。
乔一帆不知道王杰希的愤怒源自哪里,可能是朝夕相处的弟弟喜欢上了同性,还是个居无定所,沉默寡言的乐手,这让对方丢了脸面,也可能是他瞒着王杰希这一行为激怒了对方,总之王杰希非常的生气,却又因为某个重要的原因,强行压抑了愤怒。他隐隐觉得王杰希绝不只因为他的学业而反对他和周泽楷,但他找不到任何头绪,脑子里仿佛塞了团乱麻,怎么都解不开。
想得入神,竟连王杰希开门进来都没察觉。
直到对方爬上床,轻轻钻进被窝,从背后搂住他时,他才忽而感到心悸,推拒道:“哥……”
王杰希把脸贴在他肩窝里,吐息温热。
乔一帆喉结滚动了两下,并不适应这样的亲密接触,低声道:“又失眠了吗?我放在床头的牛奶喝了吗?”
“喝了。”
乔一帆心头一颤:“哥,你嗓子怎么哑了?你……”
“一个人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都凌晨了,”乔一帆在他手上轻轻拍了拍,“回大床睡吧,舒服些。”
“你回去吗。”
乔一帆一时无言。
王杰希道:“一帆,我刚才一个人躺着,想起来好多事,想说给你听。”
“……好。”
王杰希摸索到他的右手腕,在上面轻轻划了几道:“还记得吗。”
乔一帆默然霎时,道:“……记得一些。”
“我全都记得。”王杰希鼻梁在他颈侧无意识蹭了蹭,“你小时候,寒暑假都住我家,看我给别人打工辛苦,晚上又睡不好,就拿蜡笔在我手腕上画一只表,规定我,八点前要到家。后来我实在忙,没法遵守,我妈也生气,就和你说,以后我再过十二点回家,就不让我做你哥哥了……一帆,你记得你怎么说的吗。”
乔一帆眼前有些模糊:“记得。我和阿姨说,不好,因为我怕万一你做不到,我就没有哥哥了。”
王杰希点了点头:“当时你从我妈腿上下来,跑到我怀里,抓着我的衣袖,把藏了一天都没吃的糖给我。我当时就做了一个决定,我们是……是比兄弟更亲的人,我要陪着你,看着你,一辈子在一起。”
“哥……”乔一帆感到温热的液体顺眼角滑落,“你别这样,我不离开你的,发生什么我都不离开你。”
王杰希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一定会离开我,你有自己的人生,我们分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不怕这个,我怕的……是你被欺骗,被伤害,被来路不明的人玩弄感情,这么多年一直都怕。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再横加干涉,也只是把你推远。一帆,我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只劝你一句……玩一玩就好,别太当真,因为你最终,是要回到这里来的。”
乔一帆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到身体内部有什么缓缓下坠。
王杰希说完这些话,像是用光了力气,搂着他沉沉睡去,他在黑夜里睁着眼睛,感到枕上温热的泪水逐渐变作冰凉,他在心底深深吸了口气,望向窗帘底部那一缕薄冷昏暗的月光,心上某个角落悄无声息地碎去,残骸冻结凝固,再没有一个春天能使之消融。
TBC
————————————————————
倒春寒好冷 敲键盘的手冰凉冰凉的(笑)
明晚更(8)~
-8-(25.05.23补档)
北城冬月,萧风凛冽,万物成冰。
凌晨时分天地寂静,风过空街,昨夜刚下过场雪,道路一片洁白,寒鸦自冻僵的云层上一掠而过,嘲哳鸣响。
和周泽楷约好在巷口见面,乔一帆早到了半小时,竟见对方已等在那里,黑色长风衣勾勒着英挺的身形,左膝微屈,倚着摩托,默默抽烟的模样很有些古早港风画报的味道。
购物袋勒得手指有些发痛,乔一帆向周泽楷走去,对方便按灭烟蒂,走上前来,接过他手提之物放在一旁,紧紧抱住了他。
“两周了。”
“嗯。”
“有,想我吗。”
“想。”
“考试,怎么样。”
“成绩还没出,”乔一帆道,“我觉得没有太大问题。”
周泽楷点点头:“今天,很好看。”
“新买的,一直收着没穿。”乔一帆顺了顺他温凉的黑发,“想起来你挺喜欢黑色,我只有这么一件,就换上了。”
周泽楷“嗯”了一声,低头吻他。
乔一帆温和地回应了两下,周泽楷却略微离开一点:“出事了?”
乔一帆笑笑:“没事。今天你过生日,我们只说你的事,不提别的。”
周泽楷顿了一下:“好。”
乔一帆用额头贴了贴他的。
两人走入地下酒吧,先把蛋糕放进小型冰箱,又看了会儿酣睡中的小菠萝,而后一道外出采买晚饭食材。
骑摩托车到了商业街附近一家新开的永旺,乔一帆和周泽楷从入口取了购物车,在海鲜区前停留片刻,又往蔬果区走去。周泽楷脱了黑风衣挂在车把上,衬衫塞在腰里,衬得两条腿愈发笔直修长,惹得四下小姑娘脸红心跳,切切私语。
乔一帆一路都想着海鲜意面里要不要加干贝,没注意到周泽楷望向他的目光越来越深,直到经过香肠货架,他才注意到某双猫耳朵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态耷拉着,半点精采都没有。
乔一帆失笑,在周泽楷手背上捏了捏:“怎么啦。”
对方用眼睛反问他。
乔一帆转头在冷藏柜里挑选香肠:“没事。那天回去以后,我和我哥没有吵架。他还和我说自己话说重了,觉得很抱歉。”
“我也,回顶了。”周泽楷接过他递来的烤肠放入推车,“我也,道歉。”
乔一帆摇摇头:“是我哥话说得不对,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别担心,他没有骂我,只是怕我影响学业,我和他说过了,不会有影响。”
“那你当面,告诉他了吗。”
“对不起。发生了一些事,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我食言了。”
周泽楷摇摇头:“很多事情,不说,就有余地,你这样做,没有错。”
乔一帆同他一道推着购物车缓缓前进:“或许我不应该这么说,但我没有别人能讲,只能对你说。”
“你说。”
“我有时候觉得,我哥有一些话,很奇怪……那种感觉很微妙,不是逻辑上的问题,是什么我也说不清,这两周没有见你,除了想着怎么把我们的事情和他说以外,我都在想这个问题。”
周泽楷拿了一小罐黑胡椒:“你觉得,是为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跟小时候不同了,也可能是一直和我想的不同,只是我到现在才发觉。”
“现在,还一起睡吗。”
乔一帆愣了一下,叹道:“还以为你认真听我说话呢,没想到你老关心这个问题,我和我哥说过了,以后我睡书房,他睡主卧。他一开始不答应,后来被我说服了。”
周泽楷“嗯”了一声,把西红柿放回货架,换了红椒和柠檬。
“你不高兴吗?我记得你之前很介意这件事的。”
周泽楷道:“高兴。”
“可你的耳朵没有竖起来。”
“什么耳朵?”
乔一帆在他脑袋上比划了两次:“只有我能看见的耳朵。”
周泽楷眉间露出一丝困惑。
“是代表你心情的耳朵,每次我感觉到你开心,它就竖起来,你失落,它就折起来。”
周泽楷道:“如果是这样,那你也有,耳朵。你今天的耳朵,一直折着,没有,竖起来过。”
乔一帆道:“抱歉,其实我来见之前是调整好情绪的,没想到还是……这阵子我哥跟我没怎么说话,家里氛围不好,我挺低落的,但我不该把坏情绪传递给你,你今天还过生日呢,真的对不起。”
周泽楷不接话,却道:“为什么,从不,叫我名字。”
乔一帆不无赧然:“之前一直三个字三个字地叫,我不想那样,可是直接叫泽楷,总觉得怪怪的……”
“楷楷。”
“什么?”
“你可以叫,楷楷。我妈妈以前,这么叫。”
乔一帆颔首道:“好是好……只是,不觉得太肉麻?”
“还好。”周泽楷把拿多的芝士放回货架,“你呢,有没有,小名。”
“我家里大部分长辈都叫我帆帆,你要是想,也可以这样叫。”
周泽楷想了想,道:“乔乔,好吗。”
“可以啊,还没人这么叫过我呢。”乔一帆笑着揉揉鼻尖,“有点像女孩子。”
“乔乔。”周泽楷不依不饶。
乔一帆试探性地回了一句:“楷楷。”
周泽楷这才牵起嘴角。
他一笑,眼底便泛起细细碎碎的美丽流光,一整个货架都仿佛鲜亮起来,乔一帆难免多看了两眼,刚才略显沉闷的谈话气氛也一扫而空了。
排队结账时,乔一帆才发现自己忘了带手机,一回忆恰是落在玄关鞋柜上了。
“怎么了?”
“没事。”
周泽楷“嗯”了一声,扫码付好账,两人便提着购物篮到打包专区装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个清灵灵的嗓音却从身后传来。
“周帅哥?”
乔一帆回头一望,只见是个眉目英气小姑娘,穿着羽绒服和牛仔裤,一双细腿外裹着时下最流行的长靴,整个人如柳枝般玲珑秀挑。他朝对方礼貌颔首,对方也连忙点了点头。
周泽楷道:“你是?”
“我是江哥的朋友啊,你忘了,我还去看了你好几场live呢。”
周泽楷显然想不起来:“有事吗。”
“周帅哥,我听说你们开春就要走了,是真事儿吗?”
周泽楷手指微微一颤,下意识转头望向乔一帆,见后者怔愣的模样,神情一点点变了。
“连新天地商业街那么好的地段都不要了,你们要去哪儿?有人说你们回吉林,还有人说你们去南方——”
周泽楷沉声打断她:“谁告诉你,这些。”
“……周帅哥……”
“是谁。”
乔一帆回过神来,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不要这样和女孩子说话。”
周泽楷抿住嘴唇。
乔一帆安抚地在他小臂上拍了拍,低头给食材分类装袋。
姑娘察觉气氛有异,声音也小下去:“对不起啊周帅哥,我不是有意打探的,只是我弟弟……是你们圈子里的人,他喜欢你很久了,每场live他都去看你弹琴,我就是想替他问问,你——”
周泽楷面沉如水:“事情,没有定。”
那姑娘神色尴尬,既愧疚也有羞赧,匆匆道了句“抱歉”,转头跑掉了。
周泽楷深深吸了口气,侧脸道:“乔……”
“其实我前几天有听见类似的消息,”乔一帆朝他笑笑,“不过没有细节,我就以为是开玩笑来着。”
周泽楷脸色愈发沉郁:“这件事,你别,听刚才那个人……”
“你不叫我听,我就不听。没事的,别为了我改变你原本的选择,而且你刚刚不是说了,还没定下来。”
周泽楷道:“原本想,如果决定,就亲口,告诉你。”
乔一帆点点头,斟酌着道:“不过你能大概给我个时间吗,好让我心里有数。”
周泽楷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真的,没有定。只是叶修,提过一句。”
“好的,我知道了,”乔一帆顺了顺他偏长的头发,“你别紧张,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怪你的,只是希望你别突然消失,至少临走前给我发条微信,到了目的地报个平安。”
周泽楷不回答,眼眶却微微红了,握紧他的手:“回家。”
出了永旺,天际又飘起了小雪,冻僵的云层下,碎琼宛如撕碎的纸屑,洋洋洒洒,永无止歇。两人顶着风雪,骑摩托车经过北林路,回到Le Myosotis所在的小巷,周泽楷在地下通道处把乔一帆放下,让他先进地下取暖,自己去停车。
乔一帆拎着购物袋在雪中走了几步,回头望去,竟见周泽楷没有走,隔着数步无言地望着他,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步步走回去,轻声问道,怎么了,几分钟而已,都舍不得。
周泽楷在寒风中冻得苍白的嘴唇微微浮动,点头。
乔一帆丢下购物袋,紧紧抱住了他。
“每次你转身,离开我,”周泽楷回抱住他,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模糊,“我都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把食材煮好,吃了顿热腾腾的晚饭,到了点生日蜡烛的时候。乔一帆从冰箱里拿出蛋糕,给周泽楷唱完生日歌,走到一旁关掉壁灯。
黑暗中燃起一簇橙色光焰,焰心向前移动,点燃了年龄卡牌上的烛线。
“我是昨天问江哥才知道,你比我大五岁。”乔一帆放下打火机,在烛光中指了指蛋糕外围的紫奶油雕花,“这是鸢尾,很美的一种花,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它们和你很相配,就请师傅雕在上面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
“那就好。许愿吧。”
周泽楷闭上眼,静默了五六秒,仰起眼睫,吹熄了年龄卡牌上的光焰。
乔一帆鼓起掌来。走到一边打开灯,微笑道:“二十六岁了。”
“嗯。”
乔一帆走回他身边坐下,逗了逗他怀里的小菠萝:“小家伙也五个月了,吃胖了不少,看来这个月伙食很好,只是现在睡不下你帽子了。”
“那就,抱着。”
“嗯,你常抱他他就黏你,以后长成大猫了说不定还会跟着你转。”
菠萝自得其乐地舔着自己的爪子,毫不关心头顶上两人的对话。
周泽楷垂着眼睫挠挠它下巴,它就翻个肚皮歪在周泽楷白毛衣上打盹,周泽楷嘴角微微扬起,还欲再摸,乔一帆却握住他手腕:“蛋糕是我的第一件生日礼物,还有两件,你想不想知道。”
周泽楷眼底微然一亮:“好。”
乔一帆松开他,坐正了一些,微微撩开遮挡耳朵的头发,露出一整只右耳。
周泽楷最初还有些困惑,待到目光落至耳垂,忽然顿在那里,怔愣几秒,把小猫放到脚边的窝里,伸手拉近乔一帆,紧挨着对方,细细摩挲着他的耳朵。
“有点痒。”乔一帆低声道,“看见了吧。”
周泽楷目光全聚在那只小小的银耳钉上,没有作声。
乔一帆低声道:“看够了?我放下来了。”
“不够。”周泽楷握住他手腕,一手替他撩起黑发,灼灼地注视着他的耳垂,“这是……”他深吸了口气,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尾音都轻轻颤抖起来,“打了,多久了。”
“没多久,算着你生日前一周打的。想给你个惊喜,喜欢吗。”
周泽楷指腹很轻地擦过耳洞周边微微红肿的皮肤:“疼吗。”
“这话我也问过你的,答案和你一样,疼一阵也就过去了。只是打的时间不长,每天还得带着这个,有点麻烦。”
周泽楷沉吟片刻,解下自己右耳耳垂上那颗银蓝色金属耳钉,很珍重地放进乔一帆手里:“六周以后,消炎了,就带它。”
乔一帆摩挲着那颗带着体温的耳钉:“我们还有六周吗。”
说罢就把耳钉换上了。
周泽楷不无动容,细细抚摸了乔一帆的耳垂片刻,又从自己左耳解下两颗,放进他手心:“我的耳钉,有四颗,带了,七年多,过完年,就满八年了。我留一颗,这三颗,给你,可以轮流带。”
见乔一帆默默不语,又道:“款式,不新,只因为,是……妈妈留下的,所以,给你。你如果,不喜欢,我陪你,新买。”
乔一帆把耳钉攥在手里,倾身吻住了他。
周泽楷似有一瞬的冲怔,但很快开始回应,两人倒在沙发上,周泽楷拂开他额发,吻落在额角、眉骨、鼻梁、脸颊,乔一帆用力地回应了两下,按着周泽楷的胸膛,动作生涩地把黑外套除去,解开毛衣扣子,露出雪白的衬衫。
“第三件礼物……”他头发被蹭乱了,面颊也染透了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颜色,红着眼眶极轻地说道,“我现在给你,你收下,好吗。”
周泽楷喉结滚动了一下,眸色深得要把他吸进去。
(发不出去删了)
他在规矩里活了这么久,从没真正果断过一次,爽快过一次,就算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他都想和这个人……有一夕之欢。
乔一帆颤抖着揪住周泽楷的衣领,俯身吻去时听见对方极轻极低地道:“你哥哥,找过我。”
乔一帆心下一颤,闭眼紧紧封住他嘴唇,尝到一缕血腥气,周泽楷回应着他,隔着衬衫在他背上抚摸。
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响起,像把尖锐的刀磨着人脑神经,他们浓烈的吻被这冥冥中注定的音刀削弱了攻势,破去了外壳,直达鲜红脆弱的内里。是谁的手先慢下来,乔一帆记不清了,只记得意识逐渐归位时,周泽楷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脑袋垂进他肩窝,他微微喘息着,盯着天花板东角上的那块霉湿,温凉的泪水顺眼角淌落,滴入脑后垫着的周泽楷的白色毛衣。
周泽楷吻掉他的眼泪,像是要把他刻进身体里那样,抱了他一下,然后松开手,缓缓倒向一边。
乔一帆下了地,摸索到周泽楷的手机,见到屏幕上的那串数字。
接通,凑到耳边。
王杰希的声音响起。
小周。
乔一帆道,是我。
王杰希并不惊讶,问,在哪里。
在外面。
是不是北林路旁边那个地下酒吧。
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非常久的时间,王杰希的声音再度响起,颓然如同零落在地的雪。
我就在地上,来给你送手机,你出来吧。
乔一帆挂断电话,抹了把脸,起身套上大衣。周泽楷下意识拉住他的手,他回头道,你别出来。周泽楷硬把围巾塞到他手里,他笑一笑,顺手围起来。
小菠萝从窝里探出脑袋,困意朦胧地望着他。乔一帆在小东西脑袋上点了点,转身朝外走去。
经过被琉彩玻璃门隔开的两个空寂大厅,从卷帘门出去,绕过杂物和拐角,风雪扑面而来。
乔一帆走出地下通道,在草从前站定,纷纷细雪中,望见小路对面身穿黑色大衣的王杰希,他踏过荒草丛间的积雪,朝对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隔着两步的距离站定。
王杰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
乔一帆低声道,谢谢哥。
王杰希面色极白,漆黑的眼睛哀然盯着他的脸,余光不经意扫到耳垂时,神色凝住了。
乔一帆见他眼底竟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清雾,不由心神一颤,上前半步道:“哥……”
王杰希略带迷茫的目光落到他脖子跟衣领,怔然片刻,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扶住枯萎的树干。
像是经年默默守着的,连最微小的触碰都不舍得的一件易碎品,却眼睁睁看着它灰飞烟灭,王杰希缓缓摇了摇头。
乔一帆下意识攥紧衬衫领口——摸不到扣子,已经被周泽楷全然扯掉了——他百口莫辩,亦不想辩,但看着王杰希那个灰败的神情,不知怎的却有落泪的冲动。
王杰希像是有千言万语要问,却都问不出口,眼眶周边已然一片血红。
“耳洞……是为了……小周打的?”他避开最疼的那个问题,退而求其次。
乔一帆道:“是。”
“我们冷战这两周,你那么多次彻夜不回来……都是和他在一起。”
“……是。”
“我这阵子打听到的,你们……那一整个酒吧的人……都是真的……?”
乔一帆深深吸了口气:“是真的。”
“哥,我很早就想和你说了。”他凝视着王杰希,“之前我以为你在等我和你摊牌,可我发现,你并不愿意当面讨论,这两周我找了你无数次,你每一次都有借口。哥……我期末考也结束了,今天就把话说开吧,总要有个结果。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不会说一个不字。”
王杰希道:“我不想听。”
“可是我想说。”乔一帆攥紧拳头,“哥,我跟他,是认真的。”
王杰希面色有如山雨欲来,每一个字都从牙关里蹦出来:“为什么……?!”
乔一帆吸了吸鼻子,轻声道:“跟他在一起,我很快乐,每分每秒都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是第一个。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道理我都懂,我只是……没办法。”
王杰希痛声道:“什么没办法,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那样的人只是和你玩玩,新鲜感过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要是你们分了,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可你呢?一帆,你受伤了,我要拿什么保护你?为什么你不明白……我不是反对你恋爱,可你不能找这样的人,你有没有想过未来,未来你们怎么生活?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哥,我没有受伤……我喜欢他,没想明天。”
王杰希只觉一把寒刀插入肺腑,四下搅动,痛断肝肠:“你……喜欢他,没想过明天……你喜欢他……那……我,你父母……”
乔一帆摇了摇头,面色在风雪中几近透明:“哥,你们不用担心。他大概……马上要走了,我们……会分开。”
王杰希神色一颤:“什么……”
乔一帆无法再说第二遍,刚才那句话字字如刀,割得他心上鲜血淋漓,他只能回溯这场谈话的源头,为自己找到片刻的支撑:“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爸妈。我不喜欢男人,可我对他……没办法。”
王杰希冲怔良久,轻声道:“那我呢?”
乔一帆微微一愣。
“如果我要你在他跟我之间选择,你会放弃我,对吗。”
“哥……你在说什么?”
王杰希道:“他就这么好……好到我陪你二十年,却比不过你们认识三个月,对吗?”
“哥,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肯为他打耳洞,肯为了他在自己身上弄出伤口……可你知不知道我连你疼一下都舍不得?!”王杰希上前一步,死死攥着他肩膀上的衣料,“一帆……这么多年了……你看过我吗?我怎么对你,你真的不明白吗?我在你心里,有过一丁点的位置吗?”
乔一帆像是僵在了原地,默了两秒,缓缓瞪大眼睛。
“你……”他眼里缓慢地涌出此前未落尽的泪水,神情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惊惧的事,不可置信般窒住了呼吸,“你……”
王杰希刚欲开口,他却猛地后退两步,颤抖着手低声道:“别说了,哥,求求你……别说了——!”
王杰希眉间写满痛色,手在半空僵了很久,颓然放下了。
“从你出生到现在……我们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朝夕相处,”他清冷如灰的声音回荡在茫茫落雪中,“后来你去外地上大学,我们分开了两年,现在又住在一起,可以说你的人生我几乎没有缺过席。你或许不知道,在你出生前我就感受过你,你父母拿我当亲人,让我隔着毛衣听你,听过多少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你不是爱动的孩子,可我每一次拿耳朵凑上去,都能听见。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能是我?我在起点之前就等着你,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么,还是迟到了?”
TBC
冷锋(6)
开个新坑(笑)
王周乔
竹马 vs 天降
CEO王 / 酒吧歌手周 x 学生乔
————————————————
(6)
这一觉睡得极为深沉,再度转醒时,乔一帆只觉身体所有细胞都泛着懒洋,头脑和四肢也有些沉重,像被狭小的容器浸泡多时,再拿出来,反倒不适应自主呼吸。
口中有淡淡的醒酒药味道,应当是周泽楷趁他睡着时喂过了。
掀开被子下地,他穿好外套朝卧室外走去,大厅里不见周泽楷人影,推开琉彩玻璃门,也没见到对...
开个新坑(笑)
王周乔
竹马 vs 天降
CEO王 / 酒吧歌手周 x 学生乔
————————————————
(6)
这一觉睡得极为深沉,再度转醒时,乔一帆只觉身体所有细胞都泛着懒洋,头脑和四肢也有些沉重,像被狭小的容器浸泡多时,再拿出来,反倒不适应自主呼吸。
口中有淡淡的醒酒药味道,应当是周泽楷趁他睡着时喂过了。
掀开被子下地,他穿好外套朝卧室外走去,大厅里不见周泽楷人影,推开琉彩玻璃门,也没见到对方,卷帘门倒是半开着,透进些昏暗的光影。他看了一下手机,发现自己睡了整整五小时。
从带坡度的廊道走出Le Myosotis,果然已是暮色四合的时分,冬日冻僵的云层呈现苍茫的灰,一道紫金的云线在天尽头展开,他走过墙角时,平地一阵风起,凛冽萧疏,吹得他缩紧了脖子。
围巾落在地下了,乔一帆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插进口袋往前走去。
周泽楷果然在地上的窄门边,拿着一截旧水管冲洗黑色摩托车。
乔一帆走到他身后,朝他帽子里瞧了瞧,不见小猫,只见厚围巾中央裹出一只黑洞洞的换气孔,不由微微地笑了。
“新买的?”他越过周泽楷,打量着那件很是拉风的大块头。
“嗯。”对方把围巾解下来递给他,“冷。”
“你带吧,我的在卧室里,一会儿回去拿。”
周泽楷摇摇头。
乔一帆接过围巾,裹在脖子上:“你手都冻红了,其实中午洗会不会暖和一点?”
“会,但是从中午到现在,会落灰。”
“看不出来你还对清洁度要求挺高的。”
“头疼吗。”
“不疼了,现在很清醒。”
周泽楷浓黑的羽睫在风里微微翕动:“晚上,有事吗。”
“没有。”
“那一会儿,我带你去,新酒吧。”
“新酒吧?是你们的新落脚点吗?”
“嗯。”
“大家都在那里吗?”
“在。”
乔一帆不无欣悦:“太好了。”
周泽楷“嗯”了一声,把水管阀门关闭,用布擦干净摩托,跨坐上去,发动引擎。
见乔一帆仍站着不动,便道:“你来。”
乔一帆接过头盔,小心地跨坐到他身后:“抱歉,我没坐过这个……你开得快吗?会在转弯的时候,贴着地面漂移那种吗?”
周泽楷黑玉似的眼底浮现出一寸笑意:“会。”
乔一帆瞪大眼睛。
“抓紧我,就不会,被甩下来。”
乔一帆一把抓住他两侧的衣服。
周泽楷摇摇头:“没用。”
他把乔一帆的手拉向前方,环住自己的腰。
“能开了吗。”
乔一帆把盛着小猫的帽子护在下巴底下,小声道:“我围巾还没拿……”
周泽楷面不改色:“坐稳了。”
话音未落,引擎声轰然响起,摩托化作一道锐利的弧线朝巷口急速飙去!
凛风是锐利的刀,刮得人睁不开眼,气流从双颊边呼啸而过,似要把头盔削去两片,乔一帆紧搂着周泽楷,拼命压抑着喊出来的冲动,心跳到了从未有过的快节奏。街市上的人声笑语以及汽车引擎声都似梦境般一晃而过,霎时便远隔天涯,他根本不敢睁眼一看,直到风里传来周泽楷清晰沉稳的声音。
“菠萝包。”
乔一帆以为他在说小猫,吓得连忙低头——一路都护得很好,小猫没事。
周泽楷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短促地笑了一下。
乔一帆不无尴尬:“你……耍我呢?”
周泽楷道:“刚才经过,那家店,是卖菠萝包的店。”
乔一帆还想反驳,周泽楷却道:“你睁眼了。”
乔一帆愣了一下。
呼啸的风声仍在耳边盘旋,他紧抓着周泽楷,悄悄环顾加速后的城市,渐渐地,发现了许多往日不曾目见的风景。那些初上的霓虹灯像被溶进了一汪五光十色的海洋里,他一路飞也似的过去,那斑斓的海浪便朝相反方向掠走,望得久了,竟也渐渐生出别样的新鲜与兴奋。
周泽楷道:“声音,很大。”
“什么?”
“心跳。”
乔一帆脸上“腾”地一红,语塞起来,盯着周泽楷带头盔的后脑,愈发觉得有双无形的猫耳朵一摆一摆,正暗暗笑他,不由道:“……停车。”
周泽楷摇摇头。
“……我不坐了,你停——”
“我是说,我的。”
乔一帆顿住。
周泽楷在风里微微抬高嗓音:“如果喜欢,每天我都能,让你看见,加速城市的风景。”
乔一帆冲怔许久,默默低下了头。
————————————————————
新酒吧坐落在城南商业街中心位置,是座三层小洋楼,黄墙蓝瓦,装点着荧光灯,从外部看倒像梵高笔下的夜间咖啡座。此处客流量大,地段绝佳,甫一营业便生意火爆,根据周泽楷的说法,是叶修找好的门路,从前店主手中租来,花了两个月时间,硬是把服装店改成了酒吧。
乔一帆在进门时委婉表达了对酒保们华丽服装的惊讶,周泽楷说,服装方面是黄少天牵的线,找了服装厂老板,特意替他们定做的。
乔一帆这才知道原来黄少天早已和他们说了拍纪录片的事,江波涛和叶修婉拒了,孙翔倒是很乐意,早早接受了采访,如今已和黄少天称兄道弟,天天唱完live去大排档一道撸串。
乔一帆一边听周泽楷略显艰难的讲述,一边环顾着这间明亮宽敞的新酒吧,过了片刻问,既然是租来的地方,是不是还会离开。周泽楷说或许会,可能回到地下酒吧,也可能离开这座城市,去到别的地方。乔一帆点点头,没有深究。
小洋楼地下一层的陈设布置跟Le Myosotis十分相似,中央摆着环形吧台,一整面墙辟作了酒柜,角落甚至还有个缩小版海蓝玻璃舞台,看得乔一帆十分惊讶。
“叶修,很中意那个。”周泽楷说道,“被砸了,难过很久。”
乔一帆道:“叶哥和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之前以为他只是调酒师,后来才听说他其实是Le Myosotis的老板。”
周泽楷似在思索要怎么形容叶修合适,过了片刻道:“金钱豹。”
“金钱豹……一样厉害?”
周泽楷点点头:“神通广大。”
“金钱豹跟神通广大有什么关系?”
周泽楷在脑袋上比划了两下:“猫科动物,圆耳朵,更敏锐。”
乔一帆乐了:“这是什么谬论,尖耳朵的就不聪明了?”
“也聪明,只是,不如圆。”
“小周,小乔——”恰于此时远远的传来叶修的声音,两人抬眼望去,只见对方懒洋洋地从电梯口走出来,一身铅灰色西装衬得肩宽腿长,左手夹烟,扬眉挂笑,神采竟比在地下酒吧时更靓几分。
乔一帆自动在他脑袋上加了一双圆耳朵,忍不住别过脸去。
“叶修。”
“叶哥好。”
“你们好,小乔好久不见了,你俩来喝酒?”
周泽楷道:“带他,来看看。”
“叶哥,我听江哥说了,您没事就好。”
“难为你记挂,”叶修牵起嘴角,“对了小乔,我看你刚刚在笑,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乔一帆忙正色道:“没什么。”
叶修在他脸颊上捏了捏,朝酒柜处走去:“我替客人来拿酒,你俩随意,我买单。”
周泽楷悄悄对乔一帆道:“叶修,很少买单,我们运气好。”
乔一帆低声道:“我刚醒了一场,不太能喝了,找点吃的吧。”
“好。爆米花,玉米脆,话梅糖,热可可。那边都有。”
两人经过满座的吧台,低调地朝角落小藤椅处走去,可一路上仍有人认出了周泽楷,多道目光投来,窃窃私语声也渐大。
刚一落座,一个紫色吊带的美丽姑娘便跑了过来,把手中鸡尾酒大大方方搁在周泽楷面前:“帅哥,请你喝酒。”
“谢谢,不用。”
“我朋友都看着呢,帅哥给个面子。”
“我不喜欢女的。”
姑娘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料到他这么直接,脸上一红,瞥了乔一帆一眼,跑掉了。
周泽楷把话梅糖往前推:“怎么了?”
“拒绝的话倒说得挺溜……”乔一帆按了按发疼的额角,“我有点后悔陪你来这里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形苗条的小帅哥又跑过来:“帅哥,喝酒吗,我请你?”
周泽楷道:“不喝。”
小帅哥白了他一眼:“谁和你说话了,我跟这位帅哥说话呢。”说罢浅笑着在乔一帆肩膀上拍了拍,“我刚好多买了一杯,冬季新品哦,正愁没人分享,一道尝尝吧。”
乔一帆看着对方新月似的眼睛,感到人生受到了冲击。
周泽楷道:“他喜欢女的。”
“我也能穿女装。”
周泽楷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小帅哥蹙眉道:“你这是在心里骂我丑吗?哦,你穿就不丑?那么高的个子有你穿得下的号嘛。”
“定做。”
“定做还得等,如果他开口,我现在就能穿给他看。”小帅哥偏脸对乔一帆微笑,“怎么样帅哥,你真的是我的款,一进来我眼睛就黏在你身上了,要是实在不想喝酒,咱们去蹦迪吧。”
周泽楷语气冷下来:“他不喜欢你。”
小帅哥很不屑:“那他喜欢你?”
周泽楷和小帅哥一齐望向乔一帆。
乔一帆:“你们聊,我去买冰淇淋。”
冰淇淋五种花色,孙翔吃香草,江波涛吃密瓜,杜明吃草莓,周泽楷吃抹茶。
乔一帆举着个提拉米苏的球,慢慢舔着。
孙翔跟杜明很好奇他跟周泽楷怎么混熟的,一边逗着帽子里的小猫,一边揪着周泽楷问东问西,江波涛则简要和他聊了聊Le Myosotis被砸时的状况,询问他有没有受伤,乔一帆一五一十的回答了,也关切地问大家怎么样,江波涛说的确有一阵子不知道去哪儿,但后来叶修做主,找到了新地方,他们才稳定下来。
乔一帆旁敲侧击地提了提那伙黑社会,但江波涛言辞间颇有分寸,他便知道自己不该再多问,便微笑着说没事了真好。江波涛也笑道小周认识你以后开朗了很多,我们都很喜欢你。
乔一帆倒是愣了一愣,他没觉得周泽楷有和初见时有什么差别,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江波涛喝了两口啤酒,道,小周和我提过,你们第一次见面不太愉快,是吗?
乔一帆下意识瞥了眼不远处的周泽楷:“……只是,小摩擦。”
江波涛道:“我没有打探隐私的意思,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和你说声抱歉。”
“为什么?”
“说起来这主意还是我牵的头,”江波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周在人际关系上不太应付得来,我们有时候会给他出谋划策,不过,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我问他给你解释过没有,他不说话,我就知道一定还有误会。那阵子隔壁酒吧有个跳舞的,一直来纠缠小周,怎么都赶不走,给乐队演出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我们就和小周开玩笑说,不如让他当面看看你的决心,没想到小周想简单了,还真的做了。当时你恰好出现在了那里,所以……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小周不是有意,但到底是选择了比较粗暴的方式,冒犯了你,一直以来他都很愧疚,我们也都感到很抱歉,所以我作为出这个馊主意的人,代表轮回向你郑重地道个歉,你不原谅我们也没有关系,需要我们做什么补偿也都可以说,当然我知道,事后补偿并不是值得一说的做法。”
乔一帆沉默了片刻,道:“江哥,其实你不说,我结合当时的情况也能猜到一点。”
见江波涛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他不免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低头喝酒:“江哥,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别再提了吧。”
江波涛道:“多谢。”
乔一帆连忙摇头。
恰于此时孙翔勾着周泽楷走过来,给两人一人一只香芋筒:“周泽楷说这个特别好吃,你俩尝尝。”
“谢谢孙翔哥。”
“我吃不下,别给我了——孙翔你少拿点,三十一个呢。”
“吃吧吃吧,叶修买单反正。”
“叶修买?”江波涛笑道,“那我吃。”
周泽楷坐到乔一帆身边。
“小包子呢?”
“杜明,手里。”
“好。”
“你热?”周泽楷指指自己的脸,“很红。”
乔一帆连忙拉下他的胳膊。
“嗯?”
“你……你怎么把那件事到处说。”
周泽楷很困惑:“哪件?”
乔一帆不想描述,只得叹了口气。
咬下手里的香芋球,神色微微一变。
“……好吃。”
某双猫耳朵愉快地抖了抖:“嗯。”
在酒吧待到两点半,听完轮回的最后一首live曲,乔一帆扶着周泽楷走出小洋楼。跟同样醉得东倒西歪的大家一一告过别,带着对方往停车处走去。
周泽楷一路上都很安静,脑袋乖乖倚在他肩窝里,一动不动,要不是借着月光能认出脸上淡淡的红晕,乔一帆也以为他没醉。
把人连拖带拽地安置在摩托车上,乔一帆掏出手机,先给王杰希回了晚安短信,再打开网约车app,打算叫辆的士来。
周泽楷半阖着眼帘坐在摩托车座上,偏长的头发遮住眼睛,只露出一截秀挺的鼻梁,以及半只苍白的耳朵。乔一帆把围巾解下给他围好,又小心地查看口袋里的小猫——小家伙不怎么安分,脑袋一探一探,奶声奶气地叫着,好几次差点儿摔下来,他只得把对方捧到手心里哄。
安抚了半晌,听见周泽楷道:“摩托,开不了了。”
“嗯,你喝醉了,我叫了车,一会儿就来了。”
“菠萝。”
“好着呢。”乔一帆低着头抚摸小猫的耳朵,“小家伙长得真快,月前还只有我巴掌大,再这么下去,可睡不下你帽子了。”
“你帽子,更大,睡你的。”
“那也得他肯啊,”乔一帆笑道,“他现在很依恋你,我刚刚把他从你身上拿下来,他还很不情愿。”
“他也会,依恋你。”
“可能吧。”乔一帆捏了捏小猫鼻子,“没良心,我养了你那么久,都不愿意在我口袋里多留一会儿。”
他把对方举到半空,自语道:“一会儿就要分别了,又是好几天看不到你,怪想的。小包子啊,要是咱们天天都在一起就好了。”
周泽楷道:“你想,和菠萝,一直在一起吗。”
“想啊。”乔一帆笑笑,“不过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你是他唯一的主人,我偶尔来看看他就很满足了。”
“你可以,和它永远在一起。”
“什么?”
周泽楷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前提是,它还,拖着一个人。”
“如果你要它,就不能,不要那个人。即使这样……也愿意吗。”
心湖上投下一颗小石子,涟漪无声漾开。
乔一帆愣了几秒,匆匆垂下眼睫:“……你话说得挺顺畅的……所以……所以是没醉吗。”
“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我不明白你的问题。”
“真的,不明白吗。”
乔一帆轻轻“嗯”了一声。
一阵窸窣声响,有人从摩托车上跳下,朝他这里走来。
其实他们不过隔了两步,乔一帆匆忙抬起头时,周泽楷已近在眼前。
对方眼底一瞬流动的明光如雪月清池,在夜色里粼粼闪闪,他心头蓦地一颤,下意识要退,周泽楷却用眼神说,别拒绝。
乔一帆心念倏动。
带着酒意的暖融的吐息喷洒在脸上,他怔愣地注视着周泽楷,身体由于紧张微微颤抖起来。下意识推拒对方胸膛的手却因底气不足被握住了,他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感到悸动顺着相贴的皮肤传来,如山峦般绵延不绝,砰砰撞击着他的心灵。良久挣扎之下,本能摧毁了理智,他在惊措、迷茫、恐慌的洗礼间听见自己沉重的心音,那是不可抗力。他深深地,又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动了。
周泽楷吻住他。
月光里,对方睫毛犹如某种昆虫的羽翼,扫在他鼻梁上,那些阗黑清冷的发丝随风拂过他的额头,像某首动人的歌谣,在夜色中婉转。齿关被缓然撬开的瞬间,他几乎托不住小猫,一双温热的手却裹住他的手,把小猫稳稳地护在两人胸膛之间。
小猫被两道心跳裹挟,似乎也感到了某种浓烈又馥郁的情绪正蓬勃发酵,不由焦急地叫了起来,好似夹着他的是两块烙铁,再多一秒便会被烫伤。
周泽楷扣住他后脑,加深这个吻。
乔一帆闭着眼,在剧烈的心跳声里感受两道交织的吐息,于夜风里不无凌乱。
这是他认识周泽楷以来,面对对方,沉默最久的一段时间。
以至吻结束了,再度开口时,尾音都噙着细微的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周泽楷凝视着他:“那晚把菠萝……送去医院,你跳上车,对我说,抓紧你,我看了你一眼,就是,那个时候。”
乔一帆恍然点了点头。
“你呢,”周泽楷低声道,“你……是什么时候。”
乔一帆想了很久,道:“和你一样,也是那天晚上。卷帘门前我问你,如果我没有来,你会怎么样,你告诉我,会打死那些伤害小包子的人。或许……也就是那个时候。”
周泽楷默然。
乔一帆吸了吸鼻子,抬起眼睛:“我问你一件事。”
“好。”
“《一江水》,是不是早就练好了,为什么……迟迟不让我听?”
周泽楷不做声。
“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想知道答案。”
“最后一小节,我没有练。”
“为什么?”
“我说了,你会,生气吗。”
“我不会。”
周泽楷声音低近不可闻:“我怕练了,你听了,就不再来了。”
乔一帆微微颔首,把小猫还到他手里。
“抱歉……我今天累了,先走了。一会儿车来了你上去吧。”
周泽楷道:“我有话,没说完。”
“明天……”
“现在,就要说。”
“别逼我,你知道我没办法……这么快做出决定。”
“但你可以,试一试。”周泽楷注视着他的眼睛,“愿意吗,和我。”
“我和你不一样。”
“我知道。可你对我,有感觉,这和性别,无关。”
“我也不确定那是什么感觉……”乔一帆揉了揉眉心,“不想伤害你,我们先远一段时间吧。”
周泽楷不置可否:“刚才,有反感吗。”
“什么?”
周泽楷指指自己的嘴唇:“有反感,还是没有。”
乔一帆不说话。
周泽楷道:“我知道,你害怕,没有明天。如果我说,不谈以后,只讲当下,你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吗。”
“我——”
周泽楷沉声道:“做你自己,不要做,别人规定的人。”
乔一帆眼底似有粼光,怔然良久,苦笑了一下:“其实有些时候,我很希望你不要那么敏锐。如果你不是这样的人,我或许……”
“或许什么。”
“没什么……抱歉,我先走了。”
周泽楷不无落寞:“如果,有想说的话,就再来地下,找我。我在那里,和菠萝一起,等你。”
乔一帆转身朝公路走去。
余光里,周泽楷站在摩托车前的身影愈来愈遥远,他脚步情不自禁地加快,在划过耳畔的风声里,听到自己的喘息,他像是在拼命逃离某种可能性,心里却有一个不断变大的声音说,回去。
一口气疾走了二十多分钟,再度回头,商业区已化作夜色中霓虹灯的剪影,在视野里模糊不清。乔一帆气喘吁吁地弯下腰来,蹲在绿化带旁的路灯下,任凭乳白冰凉的光影流泻肩头。
这无疑是北城最寒冷的冬季之一,汗液以可感的速度凝结成冰,他湿润的额发很快结成了细小的冰棱,被汗水打湿的衣衫也像寒铁似的压着他后背。他受不了了——他太冷了,冻得直打哆嗦,视野也朦胧起来,他开始害怕,害怕自己遭受那本老书上描述的孤独,害怕再回不去原本的模样。
踏出这一步代表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在那个突如其来却又冥冥注定的吻里,难以自抑地心动了,唇舌相触的短短几秒,那种灵魂的震颤从未有过——从未有任何一个女孩,任何一个人,带给他这样的心动——他说服自己不能妥协,彼侧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便尸骨无存,然而脚步却先他意识一步,动起来。
原路返回,他步伐愈发仓促,那些路灯与绿化带像是光阴的刻度,在他视野两侧飞快地掠走,他与时间逆行,与顺流而下的世界逆行,奔向一个没有未来的地方,他多希望这段路再漫长一些,多给他一些考虑的时机,却又盼着它即刻就是尽头。
终于跑回停车场,乔一帆扶着膝盖喘息一阵,僵红着眼眶,抬头望去——那辆黑色摩托原封不动地停在风里,车旁倚着一个周泽楷,手里捧着小小的菠萝。
目光相触的瞬间,乔一帆视野一阵模糊,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抹了把脸,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对方。
周泽楷以不输他半分的力气回抱住他,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头发。
“你不冷吗……”
“说了,等你。”
乔一帆拽了拽他偏长的头发,像是惩罚一个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却又舍不得下重手,噙着鼻音道:“傻瓜——要是我不回来呢,你就坐一晚上吗。”
“你回来了。”周泽楷抱紧他,“这就够了。”
TBC
————————————————————————
冷锋(5)
开个新坑(笑)
王周乔
竹马 vs 天降
CEO王 / 酒吧歌手周 x 学生乔
————————————————
(5)
乔一帆原本以为,周泽楷那样慢热的人,加了微信也是沉默,不料当晚就收到了对方的信息。
【枪王猫猫头】:回酒吧了。
【枪王猫猫头】:刚才去超市买了鸡胸肉,明天做猫饭。还买了畅优、玉米脆、火腿肠、拉面、咖喱,你来的时候做给你吃。
乔一帆不无惊讶,他实在没想到周泽楷打起字来倒挺利索,心道...
开个新坑(笑)
王周乔
竹马 vs 天降
CEO王 / 酒吧歌手周 x 学生乔
————————————————
(5)
乔一帆原本以为,周泽楷那样慢热的人,加了微信也是沉默,不料当晚就收到了对方的信息。
【枪王猫猫头】:回酒吧了。
【枪王猫猫头】:刚才去超市买了鸡胸肉,明天做猫饭。还买了畅优、玉米脆、火腿肠、拉面、咖喱,你来的时候做给你吃。
乔一帆不无惊讶,他实在没想到周泽楷打起字来倒挺利索,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吧。
手指在对方的微信名上游移几次,还是决定不加备注,毕竟这么特别的微信名他列表里也只这么一个。
正打算回个晚安的表情包,周泽楷信息又再发来。
【枪王猫猫头】:我去唱live,你早睡,晚安。
乔一帆这才想起,做乐队都是黑白颠倒,周泽楷晚上必然是要去live的,他自己按时睡觉,倒也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
这么一想难免慨叹辛苦,但毕竟是人家谋生之路,他的担忧不仅越界,也显多余,便打算到时候给对方带点好吃的,慰劳一下这位夜生活丰富的枪王猫猫头。
思忖之际,身后伸来一只手,把他手机轻轻拿走,合在床头柜上。
他转过身去,拨弄了一下对方湿漉漉的额发:“洗好啦。”
“嗯。”王杰希不无困倦,“跟谁聊呢,不早了,睡吧。”
乔一帆把他从床上拖起来,给他披好衣服,拿吹风机给他吹头:“再累也不能湿头发睡觉,这不是你平常跟我说的吗。”
王杰希浅浅一笑:“困了,没想那么多。”
乔一帆扶着他肩膀给他吹发根,边吹边道:“哥,你好像有两个旋,左边的太小了,我之前都没发现。”
“可能吧。”
“人家说两个旋的都挺有福气的,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一辈子也顺风顺水。”
“我倒不信这些,”王杰希抬手摸摸他的脸,“不过要是真能,我希望把福气过给你。”
乔一帆笑道:“哥,你舍己为人的好哥哥人设还真是多年不倒啊。”
“是不是人设你心里清楚。”王杰希望着镜子,若有所思,“以前晚上都跟咱们一块儿睡的……不知道小东西怎么样了,新环境适不适应。”
“应该还好的……他……毕竟是原主人。”
王杰希“嗯”了一声,用毛巾擦过下颌处的水珠。
“你和小周,最近有联系吗?”
“……没有。”
“嗯。”
乔一帆有点想绕过这一话题,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好在王杰希也没再深究,让他吹好头便主动关了灯。
互道过晚安,乔一帆平躺在枕头上,不禁有些苦恼。早知道不撒这个谎了,现在闹得两相尴尬,而周泽楷临上车前的未尽之言恐怕也是为了提醒,他竟丝毫没察觉,真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
好在王杰希只看出了周泽楷不是他同学,对对方的真实身份应该也还一无所知,只要他避免再提,过一阵也就淡了。
不过这么一来,以后自己去找周泽楷的事也不能说了,免生事端。
正闭着眼想,却听见左边王杰希的声音响起:“睡不着?”
“……没有。哥,我吵着你了?对不起。”
“你一动不动,哪里吵着我。”
“那你怎么知道的?”
“听呼吸。”王杰希的声音十分沉静,“睡着和醒着有差别。”
乔一帆忍不住道:“这都行?你好厉害啊。”
王杰希摇摇头:“别人可能我听不出,你的我比较熟悉。毕竟小时候……”
“是啊,我还记得我小时候经常跑你家睡你卧室,好几个寒暑假都基本驻扎在那儿了。”乔一帆微笑起来,转身和他面对着面,“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烦,你那时候肯定觉得,这小家伙一天到晚哭唧唧的,快点回家吧,是不是?”
“你哪里爱哭。”王杰希和他碰了碰额头,“到我家做过客的小孩,你最乖,最安静,从来不和我抢吃的、玩的,睡在我床上也是,小小的,一点不占地方。”
乔一帆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抢那是因为哥疼我,总把好的留给我。我妈说我小时候睡相不怎么好的,胳膊腿肯定压到过你。”
“不记得了,印象里我都抱着你睡的,你很安稳,从来不乱动。”
“真的?那我妈肯定在骗我……”
“也不一定,说不定你认我的床。”
乔一帆弯起眼睛:“是认哥吧?额……哥?”
王杰希嘴唇极轻擦过他的头发,默了片刻,低声道:“没事,我就抱抱你。”
乔一帆缓缓抚摸着他脊背。
“怎么了,是不是工作累了?哥,我很早和你说过……”
“不是的。”
乔一帆静待下文,可王杰希没再说一个字。他仰着下巴,把脑袋搁在对方肩窝里,久了也有点酸,正欲开口询问,才发现王杰希已经睡熟了。
乔一帆不由失笑。
王杰希的脖子挺暖和,他贴了一会儿感觉脸颊也跟着变暖,便闭上眼,学着小时候那样悄悄缩进对方怀里,陷入安眠。
————————————————————————————
昏天黑地的考试周终于过去,被口笔译、语言学、文化导论、美国诗歌选读从头到脚荼毒过一遍的英专学子终于放出牢笼,几月没见过雨的青蛙似的,在校园各角落乱窜。
乔高刘三人自然是铁三角也要开花,考完当天不顾疲惫,坐了十五站公交去市中心小吃街high了个爽,完事儿了接着走大排档,把平日吃不正宗外卖造成的心理创伤一一抚平。
刘小别因为黄少天怕他再遇危险,不肯带他继续拍纪录片而异常难过,喝得人事不省,高英杰因口译考试打了几个磕巴而郁闷不已,也喝到微醺,乔一帆没喝酒,果汁倒灌了好几杯,在刘小别滔滔不绝的醉酒发言里以一拖二,又坐了十五站公交回到学校。
安顿好两个醉鬼已然凌晨两点,他有些积食,脑袋却很清醒,心想反正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
换了身清爽的衣服,从包里拿手机时,一串钥匙掉了出来,他捡起一看,正是周泽楷那天给他的,他握在手中犹豫片刻,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在羽绒服里添了件厚毛衣,乔一帆带上之前买的巧克力礼盒,从宿舍楼后门溜出去,踩上单车,往校门口骑。
一路夜色阗黑,苍穹像块冷硬的铁布垂落天际,唯独一寸银子似的月光照亮小树林间的土路,他抄近路出了东门,沿单行道往北林路去。
一路向北,机动车道上偶尔疾驰过一辆摩托,救护车的警铃也在远方闪现,两侧的广厦高楼全熄了灯,像被抽走发条的电动玩具,于寒冬夜色里沉睡。
口中呼出的白气在眉睫上凝结成霜,乔一帆把脸用力地下埋进围巾,感到冷风刺痛了他的耳朵,那双手套也仿佛成了镂空的摆设,凛冽的北风无孔不入,夺走他手指的知觉。冷得狠了,他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道疑问。
打周泽楷那样的耳洞,是否也像现在这样疼?
周泽楷的耳洞打在耳骨上,掩在头发里,一排六个,来他家作客以前对方还认真询问过要不要摘掉,他说不用,周泽楷也说好,但后来还是摘了。
也许周泽楷是想替他圆这个谎,尽职尽责地扮演大学生,想给王杰希一个好印象,可惜后者早把他看了个对穿。
估计周泽楷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为了自己似乎精湛的演技暗暗开心。乔一帆想象着对方猫耳朵愉快地左右摇摆的情景,有些好笑,又有些苦恼,不知该不该告诉对方真相。
想着周泽楷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耳朵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加之骑了一段后,身上逐渐发热,便也不觉寒冷了。
从无名小巷的巷口拐进去,乔一帆骑了五分钟,看到了公厕旁的自动贩卖机,他特意减速朝小树丛里瞭了一眼,自己上次还过来的自行车果然还在,夜色里一副饱经风霜摧残的模样,十分可怜。
看来这真是没人要的车了。乔一帆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朝前开去。
在Le Myosotis上锁的门前停好车,他绕到酒吧后门,从廊道走到地下,经过一个拐角和几堆废弃的杂物,到了卷帘门前。
附耳在卷帘上听了听,里头一点儿动静没有,他便想着周泽楷果然去live了,自己看一看小猫就走。
用钥匙开了卷帘,他进入酒吧地下,摸索着打开一侧昏黄的壁灯。
只见他当时坐过的红木吧台和四五张台球桌都不见了,大厅里只剩一面酒柜、几只藤椅,以及碎了一角的海蓝色玻璃舞台,对比之前人声鼎沸的喧哗,不免萧索凄清。
乔一帆在手心呵了两口气,目光落到不远处那只红色高脚凳——数月前,他像个孩子一般坐在这里,被众人围着调笑,那个像周泽楷一样打着一排耳钉的年轻人对他说想学外语,还告诉他听话要听音。他能感到对方世故笑容背后的爽朗与真诚,因而在这满目苍凉间不禁想念。
想那个人与他们的同伴现在在哪儿,是否又寻找到另一处酒吧,交往新的朋友,把酒言欢。或者失去了栖居之地,在地上的世界里孤独求索,彷徨无依。
那些积了灰的乐器与空酒瓶,或许被那个年轻人和他的友人握过,如今却丢叠在墙角,如同一具具被遗弃的空壳,沉默着相依为命。而从前它们向来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映着糜烂华美的灯光,被乐声与欢笑包围,在这地下世界里拥有无上的地位。
都作过眼云烟。
乔一帆在小茶几下方的杂志篮里翻了翻,捡出一本书——地下酒吧不会有这种东西,或许是周泽楷入住后拿来解闷的——翻了两页,被那些花花绿绿的吉他样式晃得眼晕,便物归原位。
默想良久,忽而忆起自己曾经看过一本书,也是这样花花绿绿的封面,内容却大相径庭。
那是本老书,以自白体写就。作者和那个年轻人,和周泽楷,和所有Le Myosotis里的人一样,是彼侧之人。
书上说,他怀揣着不敢开口的秘密,披着拙劣的伪装匍匐前进,强迫自己成为被需要的人——精力充沛的劳动力,乐观豁达的友人,孝顺的、正常的儿子。
他负山一般负着这些身份,成为城市的幽灵,在虚构的安稳里流浪,在暴风雨中寻找灯塔,他常年为失眠和抑郁所扰,他的灵魂经历过不下万次的山崩海啸,没有人知道。
乔一帆对此并不能感同身受,但他隐隐能感受到,那些浓烈的文字背后住着一个孤寂的灵魂,他自己并不喜欢孤单,因而对别人的孤独向来敏感。此刻坐在空寂的地下酒吧里,他不禁悄悄地想,周泽楷是否也有过类似地经历?对方看上去并不孤单,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么?在和江波涛孙翔他们相遇以前呢,在他小时候呢?
他对自己居然会对周泽楷产生好奇这一事实暗自心惊,但也同时意识到,他对周泽楷了解得太少了,对方的过去在他这里等于空白,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叫错,这不能说不失礼,但比起这个,随意开口询问才更为奇怪。
乔一帆不禁有些头疼,不明白要怎么定义自己和周泽楷的关系。
“为什么,叹气。”
身后传来一道偏低的声音,乔一帆惊讶转头,竟见周泽楷从琉彩玻璃门中走出,经过海蓝色玻璃舞台,向他走来。
对方套回了那件印有“Saṃsāra”字样的黑色卫衣,头发蓬松凌乱,英俊的脸庞上印着浅浅的睡痕,腋下还夹着只企鹅抱枕。
“抱歉,我……以为你去live了。”
周泽楷走到他跟前站定:“今晚,没有live。”
乔一帆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我开卷帘门的时候吵着你了?真的抱歉,我今天和同学出去玩了,回去以后睡不着,有点……有点想小猫了,所以来看看……”
周泽楷制止他。
“不要道歉,我说过,随时可以来。”他转过身去,示意乔一帆看自己的帽子。
乔一帆踮起脚尖,竟见小猫正在里面酣睡,身下还被悉心地垫了只软垫,放了几个小型玩具。
“你这都能算个窝了。”乔一帆笑了,很轻地摸了摸小猫的脑袋,“起名了没?”
“菠萝,小包子。”
“……我怀疑你内涵我。”
周泽楷微微歪头,眼底浮现出浅淡的笑意:“菠萝,大名,小包子,小名。”
“好吧,”乔一帆笑瞥了他一眼,“小包子。”
“这阵子它怎么样,还都好吧?”
“都好。你可以大声,它睡得沉,听不见。”
“这是信任你的表现啊,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乔一帆掖了掖周泽楷的帽子,转而把带来的礼盒递给对方,“来得匆忙,没带什么好的,这些巧克力你随便尝尝。”
周泽楷很郑重地收下:“谢谢。”
“上次你带来的菠萝包,我们实在吃不完,分给邻居了一部分,勉强在保质期前解决了。”
“好吃吗。”
“好吃。”乔一帆诚实道,“真的很好吃,你恰好买的我最喜欢的那家店的,黄油味特别足。”
“那就好。”
乔一帆定定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忽而道:“平时你不怎么笑,我还没觉得,其实你一笑起来……还真挺好看的,要是能多笑笑,粉丝应该会再多一倍。”
周泽楷道:“有被说过,不笑更好看。”
乔一帆乐了:“谁说的?”
“小学,同桌。”
“可能个人审美不同吧。”
“或许。”
“我猜……你小学就是校草了吧?”
“不清楚,没概念。”
“我觉得……你可能是很多人的审美启蒙。”
“那你呢?”
“啊?”
周泽楷水晶似的眼睛盯着他:“你小学,怎么样。”
乔一帆耳后微微一烫:他怎么总误会周泽楷的话。
“我小学……又瘦又小,挺内向的,要不是我哥替我出头,我估计现在性格都扭曲了。”
周泽楷思忖片刻,道:“你哥哥,很珍惜你。”
乔一帆忖度了一下这个词,觉得用重了,不过也没反驳:“或许吧,毕竟我们一道长大,我大学以前都和他是邻居,基本算朝夕相处吧,关系好也很正常。”
周泽楷不置可否。
乔一帆又看了看睡在他帽子里的小家伙,道:“今晚真的打扰你了,我下次来一定提前联系。看到小包子我很开心,你快去睡吧,我这就回去了。”
周泽楷却道:“不去看一看,我的房间。”
乔一帆愣住。
“也是菠萝的。”
乔一帆有些迟疑:“下次吧……”
“早上,有课?”
乔一帆摇摇头。
“下午?”
“课倒是没有……”
“来吧。”周泽楷转身朝玻璃门处走去。
乔一帆觉得,周泽楷对付他很有一套。
在他们寥寥数次的交往中,看似他是表达流畅的那一个,但其实周泽楷总能以聪明和平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且很有把握,不会受到拒绝。
比如菠萝包,比如在餐桌上应对王杰希的提问,比如邀请他去自己的卧室。
打开二号厅西角上的一扇小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还算宽敞的休息室,进门右手边摆着猫窝跟猫砂盆,左侧摆着张单人床,三件套是清一色的水洗蓝,床边依次放着钢琴、电子琴和小型酒柜,墙上还挂着两把旧吉他。
虽是地下室,这间卧室并不阴湿,乔一帆发现周泽楷还在酒柜里摆了一束勿忘我,不知是不是应和Le Myosotis的名称。
周泽楷示意他坐到床沿上,把帽子里的小猫取出来,轻轻放进他手心,而后走到钢琴旁。
“我弹曲子,好吗。”
小猫有点儿醒了,乔一帆光顾着逗对方,一时没听清,含笑道:“什么?”
周泽楷没做声。
小猫认人,一被捏鼻子,便奶声奶气地衔住他手指,乔一帆不由展颜而笑,再度抬头道:“抱歉,我刚刚没听见,能不能再说一遍?”
周泽楷回过神来,转头掀开琴盖。
“我想,给你弹曲子。”
“好啊,我的荣幸。”乔一帆顿了顿,“不过你耳朵好像挺红的,发烧了?”
周泽楷甩了甩头发,藏起耳朵:“没有。”
“你要弹《一江水》吗?”
“《风居住的街道》。《一江水》目前,还没练好。”
“不急,我不懂钢琴,当时随口说的,要是难练就换一首吧。”
“不难,我会练。”
从Le Myosotis里出来,天色已然大亮,乔一帆深深吸了口气,拖着周泽楷非要送他的好几瓶酒,朝自己的单车走去。
冬日早晨空气清寒,他通红着脸,骑着车往学校赶,一路上都是卖油条豆浆的吆喝声,经过了一晚的睡眠,城市再度苏醒,再过一个小时就将恢复活力。
风不再像昨晚凛冽,被他比作漏斗的手套重拾保暖功能,留存住了他手心的热气。按原路返回,他一路心跳得飞快,街两旁熟悉的景物掠过视野,他不禁想起昨晚来时全凭一股冲动,逆风而行,倒也自得其乐。
说实话,他到现在仅有三次超过十一点还在外面晃悠的经历,都和周泽楷有关。
骑回了学校,乔一帆把车在架空层停好。
他得去赶七点零五的那班公车,否则就得再等三十分钟,可他此时竟有些迈不动步,便在车上坐了下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隐约意识到,刚才一路的走马观花或许用光了他所有的伪装出的镇定,此刻一静下来,周泽楷便又出现在脑海,对方弹琴的背影,翻谱的手,给他酒时低垂的眉眼,听到他夸菠萝包好吃时的展颜一笑……
以及最初的那个雨夜,洗手台前。
默默地坐了良久,乔一帆扣紧手指,慢吞吞低下头,把有些发烫的脸垂进臂弯。
——————————————————————————
临近年底,王杰希愈发忙碌起来,项目正到最要紧的关头,不能拖过年,因而连着两三周不是出差就是睡在公司。乔一帆每次去给对方送饭,都能听见前台小姐姐感叹王总真是铁打的身子骨。
听见这话,他多半会陪着笑一笑,但心里却难免难过。王杰希走到今天的位置,背地里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别人不知道,他却一清二楚,要他大肆歌颂对方的成就他做不到,他宁可王杰希找份普通的工作,朝九晚五,不必一年到头辛劳奔忙。
但王杰希和他不一样,对方有聪明的头脑和出众的能力,胜负心以及向上爬的意愿,尽管从不在言语上表露,但事事都要求最好,不肯落半点下风。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不为任何外物转移,乔一帆自认没有那个能力说动王杰希,便只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默默守着对方,让对方在疲惫的时候有口热饭,有个温暖的床铺和一夜安眠。
王杰希不在家的时候,他自己懒得做饭,就到面包店买菠萝包吃,其实他是上大学才开始爱吃的,两年多了倒也不腻,一忙起来早中晚都吃,配上矿泉水,简直人生满足。王杰希发现了就很严肃地教育他要正常饮食,他就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装乖,对方一不在了,就又恢复本性。
这或许是出于某种顽皮的,撒娇性质的心理。但乔一帆也很清楚,随着年纪增长,他要藏起来不被王杰希看到的东西也愈发多了,这偶尔让他感到疲惫,但值得欣慰的是,王杰希跟他之间的默契没随时间淡化,这得归功于对方一向待他如初。
他从来以为自己不会和除王杰希之外的人建立默契,却在认识周泽楷以后,改变了这一观点。
他面对周泽楷时则无需遮掩,这就是最大的默契。
周泽楷不关注他的行程,不监督他的学业、交友,不干涉他的一日三餐。周泽楷的生活和他天壤之别,但对方不会对两者进行价值评判,也不会进行比较,有交集很好,没有的话也并不遗憾。周泽楷坦然地向他展示自己与烟、酒、耳钉、纹身、摩托车的关联,不惧他发现自己暴力的一面,更不惧他发现自己善良的一面。
周泽楷的一言一行都透露着这样的观点:人和人当然是不同的,不可能用一套规矩束缚,更没有正邪之分,人群,是由一个个独立的、鲜明的个体组成,各有所好,各有所长,大家取长补短,分享自己领域内的新事物,交换彼此的见识。在此种基础上进行交往,才符合周泽楷的初衷。
此外,对方从没表现出对某种观点的表达欲,只是平静地做着一切,从这点出发,乔一帆认为他是很值得一交的朋友。
第二次的见面水到渠成。
王杰希出差的那个周末,乔一帆带着猫爬架、新鲜罐头、几大包干燥剂、除湿剂,以及两只新鲜的菠萝包走入了地下酒吧。
周泽楷用电热锅烧了咖喱乌冬面,又从小型冰箱里拿出速食凉菜招待他,他洗了餐具,和对方一道在红木吧台上坐下,分享完面和菠萝包,又喝了杯酒,对方说想弹琴给他听。
周泽楷给他调的酒度数不低,乔一帆有些上头,晕乎乎心想这家伙表演欲还挺重的嘛,便道:“《一江水》练好了?”
周泽楷摇摇头。
乔一帆被他扶着坐到床沿上,在他打开琴盖时问道:“我看墙上还挂着吉他……你也会弹吉他吗?”
周泽楷道:“会一点。”
“好厉害,什么都会。”
“可以,教你。”
“算了……我没有音乐天赋的。”乔一帆摆摆手。小猫在他帽子里活动起来,他就把对方捧出来,放在臂弯里逗,“小家伙是不是天天听你弹琴唱歌?估计是……方圆十里最有音乐素养的猫了。”
周泽楷摇摇头:“平时,live很累了,不怎么弹。”
乔一帆被酒精磨顿了意识,想了想,竟道:“可我每次来你都愿意弹给我听,你对我……真好啊……”
周泽楷有一阵没说话。等乔一帆问了,才道:“是我,愿意弹。”
他滑几轮琶音,热好手指,正式弹奏前回头又望了一眼,却是停在那里。
乔一帆眼睫缓缓翕动,尽力调节视野的清晰度:“……怎么了?”
周泽楷不回答,起身向他走来。
“如果,我不弹了呢。”
“也行啊,反正你live也累了……”乔一帆揉揉眼睛,“我们去喝酒吧,刚才你给我调的那杯真好,我很喜欢喝。”
周泽楷轻声道:“如果我不弹,你还会觉得,我好吗?”
乔一帆颔首道:“会,当然会。就算你不会乐器,也是……很好的……”
周泽楷似乎缓缓吸了口气,坐到他身边。
“你醉了。”
“有一点。”乔一帆坦然道,“头有点晕。看来……还是得多练,不然就像我哥说的,照我这个一杯倒,以后工作了会吃很多苦头。”
“这也是,你哥哥教你的?”
“嗯……是他教我的……他从小就跟我说……说好多……”
周泽楷用肩膀小心地接住他无处安放的脑袋:“你,喜欢他?”
“……他是我哥,当然……”
“不是那种。”
乔一帆微微抬起头,仰着下巴注视了他一会儿,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多心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而且……你知道,我是直——”
“这样,还直吗。”
两相沉默。
乔一帆愣了一会儿,缓缓道:“刚才……你亲我了?”
周泽楷不说话。
乔一帆歪着脑袋看向手中的小猫:“他刚刚做什么了……你看见没有?”
小包子咕噜着翻了个肚皮,睡得不省猫事。
乔一帆迷糊着坐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捂住周泽楷的嘴——他是真的醉了,行为都比平时大胆了十倍——右手食指隔着左手背比了比,低声道:“别以为……喝醉了,就能糊弄……要怎么样,就在我清醒的时候……不许……趁人之危。”
周泽楷避开他氤氲着水光的视线,轻咳一声:“……对不起。”
乔一帆不错眼珠地端详他,把他看得用小臂挡起脸,别过头去。
“我发现……你耳朵很容易红。”
“……没有。”
乔一帆轻声道:“疼吗?”
“什么?”
“打耳洞的时候。”
周泽楷愣了一下,默然霎时,道:“疼过,一阵子,就好了。”
“什么时候打的……?”
“这两个,高中。”周泽楷指了指耳垂,“其他的,做乐队时候,打的。”
乔一帆道:“能摸一摸吗……你的耳钉。”
“真的,要摸?”
“嗯。因为……很漂亮。”
周泽楷抿住嘴唇,乔一帆手指触到他耳廓时,他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乔一帆由下至上,顺着耳廓的弧度分别摸了摸那六只金属耳钉,浅笑道:“远看还以为一样,原来,是不同的……真挺漂亮的。那个,什么时候,我也去……去打一个吧。”
周泽楷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嗯?”
“你哥哥……”
“嗯。他不会……同意的……”乔一帆笑了笑,有些落寞地把手放下了。
周泽楷沉默片刻,道:“你想打,我陪你去。”
“再说吧……”乔一帆揉揉额角,“抱歉,我能去沙发上睡一会儿吗……太困了。”
“在这里,睡吧。”
“你的床……不好吧。”
“没关系。”周泽楷找了个理由,“外面,冷。”
TBC
————————————————
明晚更(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