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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盛长歌.网飞版 1080p ...

天盛长歌.网飞版 1080p 无水印无字幕(8语种可隐藏字幕) 全70集

【文件名称】...... 天盛长歌 The Rise of Phoenixes S01E01 1080p NF WEB-DL DDP2 0 x264-Ao

【日  期】...... 2018-09-18

【时  长】...... 43m:54s

【体  积】...... 1.39 GiB

【帧  率】...... 25.000 fps

【视频编码】...... H.264_L4 @ 4 420 Kbps

【音频编码】...... Dolby Digital Plus (DD+) 2.0...

天盛长歌.网飞版 1080p 无水印无字幕(8语种可隐藏字幕) 全70集

【文件名称】...... 天盛长歌 The Rise of Phoenixes S01E01 1080p NF WEB-DL DDP2 0 x264-Ao

【日  期】...... 2018-09-18

【时  长】...... 43m:54s

【体  积】...... 1.39 GiB

【帧  率】...... 25.000 fps

【视频编码】...... H.264_L4 @ 4 420 Kbps

【音频编码】...... Dolby Digital Plus (DD+) 2.0 @ 128 Kbps

【视频尺寸】...... 1920x1080 (16:9)

【视频格式】...... MKV

【字  幕】...... 8语种可隐藏字幕

【制作团队】...... Ao@OurBits

链接: https://pan.baidu.com/s/1etsB8HURSqflI0F3udZbeA 提取码: cjmw


我是大山深处一棵修行千年的板蓝根

很菜,但努力了。

紧巴巴卡着十页画完了,如果图太大打不开可以移步wb 

还没看完,可能有bug吧

总之虽然越画越觉得自己菜,但是还是希望大家喜欢!以上!

很菜,但努力了。

紧巴巴卡着十页画完了,如果图太大打不开可以移步wb 

还没看完,可能有bug吧

总之虽然越画越觉得自己菜,但是还是希望大家喜欢!以上!

我是大山深处一棵修行千年的板蓝根

有主线后期的内容暗示请注意。


看到324集了(抹眼泪)

有主线后期的内容暗示请注意。


看到324集了(抹眼泪)

inkyfishtank

【楚路】(断章)

饿 摸个甜甜的“在一起”喂自己
--------------

“以后不要总想着放假在网吧过日子,饿了就去泡路边摊,你体格本来就不算好,加强训练不能根治。多吃水果多喝水,家里要买个榨汁机……”

“师兄你很八婆诶,受伤在校医院住到现在的明明是你……这个突然唠叨起来的形象太久没看到我不习惯啊。管不好自己怎么办,我的麒麟臂要发作啦啊啊啊。”

“我会看着你。”楚子航说,他低着头,拉起路明非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塞进他指缝里。“我不习惯询问别人愿不愿意,但是又怕太强硬会把你吓到。路明非,我给你选择,你要是不愿意,现在抽手离开,我不怪你。”

路明非盯着他一段时间没有修剪的额发,他站着,楚子航坐在方便出行的轮椅上...

饿 摸个甜甜的“在一起”喂自己
--------------

“以后不要总想着放假在网吧过日子,饿了就去泡路边摊,你体格本来就不算好,加强训练不能根治。多吃水果多喝水,家里要买个榨汁机……”

“师兄你很八婆诶,受伤在校医院住到现在的明明是你……这个突然唠叨起来的形象太久没看到我不习惯啊。管不好自己怎么办,我的麒麟臂要发作啦啊啊啊。”

“我会看着你。”楚子航说,他低着头,拉起路明非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塞进他指缝里。“我不习惯询问别人愿不愿意,但是又怕太强硬会把你吓到。路明非,我给你选择,你要是不愿意,现在抽手离开,我不怪你。”

路明非盯着他一段时间没有修剪的额发,他站着,楚子航坐在方便出行的轮椅上就比他矮半个身子,视觉效果有点像单膝跪下戴戒指的言情剧主角。他心想我靠,今天师兄的画风不对啊,上次在学校里见面大家还是约好一起爆车轴的好战友,从奥丁鼻子底下钻回来就要成好基友,深情款款还善解人意,一点弯都不拐地告完白还跟你说拒绝也没关系,被后援团女生看到不得发疯啦?

可是他想着想着眼眶就热起来。有个人为了救你燃烧过生命,见过你淋着雨跑回家的狼狈样还想用车捎你一程,不介意你靠在他肩上睡觉流口水弄脏昂贵的外套,所有人都不信你的时候还站在你这边,一个人赴死前还在想对不起不能帮你打爆暗恋女生结婚时的车轴。现在这个人在你面前问你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而你恰巧也为他付出过一半的生命,愿意做那个世界上唯一记住他存在的人,被所有人当成神经病也不想把他从脑子里删掉,最后抓着他为你选的刀冲进尼伯龙根把他拉出来,抱着他的胳膊抹了一脸眼泪鼻涕。

还有什么好说呢,如果这个人在你心里是宁可对抗全世界也要证明的存在,那就握紧他的手吧,因为遇见这样的人实在太不容易。

于是路明非握紧了楚子航的手。他慢慢低下身去把下巴搁在楚子航的肩膀上,他们右手相握,中间还抵着硬邦邦的轮椅扶手和踏板,可他丝毫也没觉得别扭,然后楚子航伸出左手缓慢地环住了他。

“师兄你这样犯规啊……”你颜值高男友力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第一条就够加到满分,温柔地问意见简直要把少女心刺激爆。这些烂话路明非没说出口,他已经习惯在维持风度的同时内心刷上千条弹幕,可惜现在为止他的外勤都很难靠自己帅到最后。

他还想问楚子航怎么就看上他了呢,想跳起来破口大骂你个不负责任玩消失的人先认错再等我答应吧,想拽拽地说要是我今天还是仕兰那个没挂开的衰小孩你楚子航会爱我吗,最好配上手工定做的风衣和绣了他名字的西装,可惜现在他们都穿着病号服,楚子航也不会反问他要是我是个穷小子你会爱我吗。

他闷闷地吸了一下鼻子,楚子航在一片安静里微转过头,无声地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脖颈。

inkyfishtank

【楚路】How to survive in a zombie land

有点文不对题,总之是个bug很多的爽文。

—————————

 
 

短短一天不到,芝加哥沦为地狱。

 
 

火车站空无一人,站台停止运作,卡塞尔专线列车本该准时进站,在时刻表上规定时间过去二十分钟后依然全无踪影。楚子航拎起网球包走出去,候车大厅一片狼藉,地面上打翻着未喝完的饮料、吃到一半的热狗和翻倒打开的行李箱,长椅全部脱离原位,木质椅背上被子弹穿了孔。楚子航走到椅子后面,又抬起头四处观察,地面、大厅墙面、转角和几根柱子上都留有扎眼的红色痕迹。他没有诺诺那样出色的侧写能力,但较为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可以通过脑内模拟重现出造成这些血迹的攻击角度和方式...

有点文不对题,总之是个bug很多的爽文。

—————————

 
 

短短一天不到,芝加哥沦为地狱。

 
 

火车站空无一人,站台停止运作,卡塞尔专线列车本该准时进站,在时刻表上规定时间过去二十分钟后依然全无踪影。楚子航拎起网球包走出去,候车大厅一片狼藉,地面上打翻着未喝完的饮料、吃到一半的热狗和翻倒打开的行李箱,长椅全部脱离原位,木质椅背上被子弹穿了孔。楚子航走到椅子后面,又抬起头四处观察,地面、大厅墙面、转角和几根柱子上都留有扎眼的红色痕迹。他没有诺诺那样出色的侧写能力,但较为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可以通过脑内模拟重现出造成这些血迹的攻击角度和方式。在这里发生过激烈的交火,但除了他之外此时此地轻轻悄悄,连交火双方的一个鬼影都没见到。

 
 

手机收不到信号,一街之隔的星巴克被打坏了半面玻璃橱窗,目能所及之处除了寂静还是寂静。楚子航从停车场里挑走一辆门窗基本完整、尚能正常发动的汽车,驱车开过五个街区,一路上路边尽是被毁坏的商铺门面,还有撞进大楼里或是被击碎了窗户的汽车。芝加哥常有罢工抗议游|||行,眼下情景就好像全城的人都参与了一次暴|||动。他在白金汉喷泉前拐弯,进入格兰特公园的一瞬间就好像越过了某条隔离线——

 
 

“砰!”

 
 

枪声在前方响起,楚子航即刻踩下刹车。他听见声音——很多声音——人声与不算密集的枪声交错,坐在车里也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隆隆的动静犹如有人在山顶推下一个雪球,一路越滚越大越滚越快,就朝这个方向直面而来。不管前面具体情况如何,选择正面相迎必定不是明智之举,他当机立断调转车头,轮胎碾过被精心修剪过的草坪,他在后视镜里瞥见一队来势汹汹的人马从垒球场前的小路转出来。不知怎么的,他在踩下油门前又看去了第二眼,这次他发现那群人身上大部分都血迹斑斑,跑在最前面的是个头戴战术目镜的家伙,甩起胳膊抡圆了腿跑得飞快。

 
 

“停车!”那人隔着段距离边跑边喊,“停车!停车!停车!停车!”

 
 

喊到第五遍时他已经跑到楚子航车旁,却发现车门上了锁,只好在外面把车窗拍得砰砰响,“大哥救命啊大哥丧尸屠城了!!你救我一次小弟下半辈子必定为你肝脑涂地说啥做啥以身相许!!”

 
 

门锁咔一声弹开了,战术目镜泥鳅似的钻进车里。

 
 

“开车!”他砸上车门,又开始喊,“开车!开车!开——”

 
 

没等他喊完,楚子航已经一脚油门飙了出去。追兵已经距离他们非常之近,他们沿楚子航的来路返回前的最后一秒,有人已经可以用手拍到这辆车的后车窗,楚子航车技过人,加速过弯,转瞬之间风驰电掣一般将追来的队伍甩开了,后车窗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手掌印子。

 
 

等到视野里再也没有了那群张牙舞爪的追兵,战术目镜才像松了口气似的,将目光转回前面。他本来似乎有话要说,看清楚是谁在开车后一秒变成了被掐住脖子的鹌鹑,一时间驾驶室陷入一阵微妙难言的沉默。

 
 

“我之前听到枪声,”楚子航握着方向盘先一步开口,“是你还是别人?”

 
 

车速慢下来,最终被一脚踩停,他们行过路口,信号灯是红的,空荡的路上只有这一辆规规矩矩的车。

 
 

“……我没有武器,那些死人也没有,是有人在‘狩猎’我。后来没开枪了,估计是知道抓不住我了,换地方了吧。”

 
 

副驾驶上的家伙又默了一下,干巴巴地说:“真巧啊师兄。”

 
 

是很巧。楚子航侧头看他,占了面部大半的目镜下面,是属于路明非的两只眼睛。楚子航熟悉他,熟悉他的眼睛、他的声音,他心急火燎时没头没脑张嘴跑火车的功力。绿灯亮了,他们继续往前开去。

 
 

“公园那边是这次的主战区么?”

 
 

“不是,这次是以个人为单位作战,现在主要战力都还比较分散。”路明非说,“师兄你今天才到?”

 
 

“准备等列车回学校,怎么等都等不来。是‘自由一日’对么?我还可以参与么?”

 
 

“你先前不在,应该没收到通知吧。不过诺玛已经自动让你加入了,”路明非指指鼻梁上的目镜,“你在我这是绿色的。”

 
 

楚子航点点头,“死人是红色?”

 
 

“被‘击杀’就被判定为死亡,不过死亡后可以作为丧尸继续活动,禁止使用武器,目的在于给还在战斗中的单位造成干扰,今年玩的比较大,这是新规则。被丧尸攻击之后真的会有中毒判定。”他啧啧两声,耸了耸肩,“想出规则的人等不及生化危机系列重制了。”


“中毒会怎么样?”


“会死,缓慢的那种,”


“这个过程有多长?”


“消耗热量越多死得越快。”

 

他三言两语解释完,摸出手机来解锁,把屏幕上标了红点的位置给楚子航看。

 
 

“我要先去这里。”

 
 

“补给站?”

 
 

“差不多吧,我的武器在那里。刚刚那个公园附近是我的出生点。”

 
 

楚子航轻轻笑一下,“一开始就动静很大。”

 
 

“因为有人用无线电广播给我下了悬赏,谁把我活捉了带去交差处决就能白赚一辆哈雷滑翔CVO,不喜欢还能折现。”路明非苦笑,“都被击杀了还能有机会赚钱,换我我也去追杀那倒霉蛋。”

 
 

“是恺撒吧。”

 
 

路明非不置可否,看着手机说:“麻烦前面右转。”

 
 

他成长飞速,刻意不做表情时,别人很难看穿他想法为何,好在楚子航不算是别人。他把目光收回来,随手开了转向灯。

 
 

 

 
 

路明非的目的地是一座加油站,准确的说,是开在加油站的便利店。店里干净明亮,他们踏进去时,广播里还放着轻快的钢琴小调,除了柜台后空无一人之外,看上去与普通时期的普通便利店别无二致。

 
 

路明非很有耐心地从左数第一个货架开始找,楚子航跟在他后面,此情此景只差一辆手推车,就可以和从前他们一起去逛超市的场景完美重合。

 
 

学校设施齐全,其实说起来并没有很多机会让他们推着手推车慢慢悠悠地在货架之间散步。有一次他们结束执行部的外勤回到芝加哥,刚下飞机就收到诺玛的提示,专线列车因为暴雨取消了班次,学校在火车站附近给他们定了酒店。路明非的衣服被穿得皱巴巴的,长途飞机耗光了他的精力,出租车车窗外闪过7-11的招牌,他忽然说我想吃便利店的芝士汉堡……他俩冒雨冲进店里买了两个汉堡和两听健怡可乐,吃完以后拐进附近的超市里采购了一包零食。楚子航主要负责给路明非推车,在两边花花绿绿包装的包围下回答很多遍“没吃过”,路明非会用无奈的复杂眼神看他,然后把一切都堆进购物车里,豪气地说我来请你尝尝人间美味,不过好吃的还是在国内啊,下次回去带你吃。

 
 

更晚一些时他们终于到达学校定的酒店,来的路上暴雨不停,二人身上两件外套接连殒命,只好形容狼狈地钻进酒店大厅里。领班过来问需不需要准备晚餐,可融化了的芝士和口感不那么好的肉的味道还留在他们嘴里。那天晚上楚子航躺在床上忽然想,应该在路明非用外套为他俩搭起一座风雨飘摇的屏障时吻他。

 
 

他在感情上实在不敏感,大概路明非也和他一样。不过在生活中一些事慢慢改变时,他乐见其成。

 
 

“找到了。”

 
 

路明非说着,从一盒巧克力后面掏出一个布包,里面裹着一只枪托和几只弹匣。

 
 

“玻璃纤维枪托,子弹是7.62毫米,”他快速地检查一遍,下了断言,“学校给我准备了一支SSG3000。”

 
 

路明非枪法很准,用狙击步枪非常合适。但步枪的本体尚不在此,他又打开手机检查,地图上红点的位置已经变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楚子航从他身后看,导航的目的地显示芝加哥大学。

 
 

“老大他们就在那一片。”

 
 

楚子航点点头,“是故意安排的。”

 
 

路明非之前拉他玩过吃鸡,一局只能有一个或是一队获胜者,游戏系统为了确保最后的狭路相逢会不断缩小安全范围,而芝加哥战场的系统指挥官就是诺玛。

 
 

他看着路明非把拿到的东西收起来,问:“你渴不渴?”

 
 

旁边的货架上就放着饮料,不远处的冰柜也还在嗡嗡作响。

 
 

“现在买怎么付钱,像电影里那样放在柜台上么?”路明非漫不经心地往门口走,“又不是真的拍电影……”

 
 

他忽然站住,眼睛在目镜后睁大,紧接着猛地转身扑向楚子航。

 
 

“趴下!”

 
 

橱窗玻璃在他们就地打滚一圈回到货架后的同一时间破碎,一排又一排子弹穿过空气打在地板和前排货架上,被击中的玻璃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随着周围的瓶瓶罐罐一同砸落在地。扫射很快停止,公平起见,每个人能拿到的弗里嘉子弹数量有限,来者打空了弹匣,加油站里里外外陷入短暂的平静。

 
 

“是我们开来的车,他们一定记住了车牌和外型。”路明非低声说。

 
 

楚子航背靠着一整排巧克力,安静地拉开了网球包。

 
 

他身上没有弹药储备,但估计对手被体术击倒、短暂失去行动能力也会被列入“击杀”行列。路明非悄悄探出头,向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十一点方向,我们两面包抄。楚子航用眼神给他回答,迅速提刀上阵。

 
 

他的忽然到来是个变数,许多曾经想要单枪匹马拿下路明非这只肥羊的家伙不会想到自己可能会需要多踢一块铁板。判断对方的参与者身份很容易,来人戴着和路明非一样的战术目镜,腰间别匕首,手上还谨慎地握了一把手枪,猫着腰从碎了一地的玻璃间踏过。


楚子航凝神,提气,往前冲的动作迅疾如闪电,他伏低身体,出手的动作是最为简单的挥砍。砰的一声,村雨未出鞘的刀身直接砸上对方的目镜,这人也受过出色的格斗训练,闷哼一声往后退去,掉转枪口直接对上楚子航的脸。他扣下扳机,子弹飞上天花板又射回地上,路明非从他身后一跃而出,擒住他的双肩,四两拔千斤一般将对方两条手臂扣在身后,膝盖在后背一顶,瞬间完成了一个精巧的擒拿动作。

 
 

那人在地上挣扎:“悬赏——悬赏目标有援……是援军!援军是——”

 
 

“可闭嘴吧你。”

 
 

路明非摘下那人脑袋上的目镜,扒下对方腰间的匕首,楚子航在一旁把那把掉下来的枪踢到远处。扒干净装备之后这人身上只剩一件T恤,路明非把他翻过来一看,胸前还印着动漫少女灿烂微笑的大头照。

 
 

“兄弟你也是二次元啊?”路明非拍拍那张印在布料上的漂亮脸蛋,“你输了,在系统里变红了,从现在开始就出局了,out,懂不?”

 
 

地上的人点头如捣蒜:“我输了我输了我输了。”

 
 

“刚才用的狙击枪在哪里?”楚子航居高临下地问。

 
 

他把嘴一闭,左看右看,磨磨蹭蹭,路明非见状又在他肩膀上施了一点力。

 
 

“哎哎哎疼疼疼我说我说我说那把枪在我队友车上!”

 
 

他话音刚落,加油站外响起了引擎的轰鸣声,一辆车在马路上急急转弯,带着烟尘消失在视线里。

 
 

“……”这人咕哝了一声,“现在哪也不在了。”

 
 

路明非朝天翻了个白眼,松开了一只手。

 
 

“可能会有点疼,不过只有一下,你忍着点。”

 
 

楚子航知道他要下手把对方敲晕,这在战斗中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对方显然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躺在地上瞪着眼睛,呼哧呼哧地喘气。

 
 

“我最后还有一句话说!”

 
 

路明非点点头,“你说。”

 
 

“你击倒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是出局状态了。”

 
 

路明非咋舌,“大哥你废什么话?我还赶时间。”

 
 

“马上就完马上就完!情况是这样的……我现在是丧尸了。”

 
 

路明非一愣,他猛地抬起脖子,张嘴朝路明非咬去。这人入戏得很彻底,身上一个口子也没破,却选择用丧尸最传统的攻击方式,喉咙里还发出应景的嗬嗬声。路明非反应迅速,立刻把上身后仰,只听锵的一声,村雨横在了二人之间,新晋丧尸一口好牙撞上硬邦邦的刀柄,痛得他大喊了一声。

 
 

“F**K!”

 
 

他叫完这一嗓子立刻扭头往楚子航手腕咬去,路明非的手刀迟到一步,他终于倒下去昏迷之后,楚子航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牙印。

 
 

目镜上提示一变,楚子航绿色的标识旁多了一个表示中毒的小骷髅符号。

 
 

“判定他攻击成功了么?”

 
 

“成功了。”路明非咬着牙回答,“师兄你中毒了。”

 
 

“嗯,”楚子航看着那圈牙印,神情可以说得上平静,“规则是热量消耗大,存活时间短是吧?”他抬头往墙上的电子钟看了一眼,下午四点零五分,卡塞尔传统自由一日即将在五点半划上句号。

 
 

路明非从那件宅男T恤上站起来,瞪着楚子航无波无澜的脸看了足有十秒,结果却什么也没说。

 
 

“路明非?”

 
 

路明非跨过地上的狼藉,径直往门外走去。

 
 

 

 
 

他们又坐上那辆车,路明非将目镜推到头上,看着手机导航,指挥楚子航把车开上高速。这座城市有很美的海岸线,芝加哥大学也正是坐落在离海不远的地方,这所学校的帆船队每年都会和卡塞尔进行友好的对战。座位前的杯架上搁着一听可乐,楚子航在离开便利店时往柜台上留了现金,除开可乐还买了一包薯片。

 
 

路明非抱怨过国外的薯片不好吃,吃来吃去就这么几个口味,但每次打游戏时他还是会忙里偷闲来上几片。此时那袋薯片躺在他腿上,他却只是戳戳弄弄充满气的包装袋。

 
 

“师兄你知道一包薯片里有百分之七十都是空气吗。”

 
 

楚子航不答话,路明非不需要他回答的时候他就不出声,他太熟悉这个人,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可以看到。路明非望向窗外,太阳渐渐落下去,从高速上远远地看,未被高楼大厦遮蔽的部分可以见到闪光的海面。卡塞尔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往下走是城镇,往上走是夜空明亮的高山,但他们离海的距离很远。

 
 

“现在有一个问题。”路明非说,“今天的规则是个人竞赛,不管途中和谁结盟,最后都只能有一个获胜者。师兄你也是我的对手。”

 
 

“你想赢吗?”楚子航问。

 
 

“想咯,为什么不想?上次胜者的泡妹特权我还没用过呢,赢来的跑车撞坏了,豪华别墅也一次都没住过。”

 
 

“恺撒毕业之后你就是学生会会长,到时候一切都是你的。”

 
 

“老大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这次也不留余力地来杀我,一会儿如果碰上应该会打得很激烈吧。师兄你想怎么办?”

 
 

“你想赢的话,我就会让你赢。”

 
 

“那我就等你和老大打得两败俱伤再出去收人头。”

 
 

楚子航动一下眼神,“那今晚请你吃烤鸡。”

 
 

他说得既直白又简单,楚子航就是这样的人,他对你好,就是完完全全的对你好,会在真正的生死关头把豁出命救你表现得那么轻松,也会在这样的游戏里浑不在意地上前挡在你面前。路明非很轻地笑出了声,他抽出那把缴来的手枪,打开保险栓,将枪口对准了楚子航。

 
 

“那像这样呢?”

 
 

“至少等我把你送到目的地吧。”

 
 

“我本来就是那么想的,”路明非说,“在被那群人追杀的时候,我在目镜上看到一个绿色的标识忽然出现在附近,然后发现这人还有一辆车,我就往那边跑过去了,当时的情况下我需要一个能快速到达补给站的办法。接下来,我会在到达之后让就这个人出局。”

 
 

“你发现这个人是我。”楚子航说。

 
 

路明非颔首,“我发现这个人是你。”

 
 

“你的计划有变动吗?”

 
 

“还不好说,但我确实在犹豫。师兄你如果认真和我动手的话,我还是打不过你。不过如果我有武器,可能形势又会不一样,你知道我枪法很好的。”

 
 

风从开了一线的窗户里灌进来,楚子航又不说话了,路明非慢慢慢慢降低了枪口。

 
 

“师兄你之前也有赢过自由一日吧?”

 
 

“赢过,但我拿到胜利就够了,其他的特权都没什么意义。”

 
 

“这次连拿到胜利也不想了吗,红尘嚣嚣你看也不看啊。”路明非摇头,把枪塞回枪套里,“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明白你会对什么事情在意,以前不懂事觉得你就是装逼犯,后来到了卡塞尔,因为你和老大的争斗很激烈又以为你功利心很重,再后来发现都不是,有时候你连命也能说要就不要了。我们现在说白了就只是在玩游戏,虽然你中毒了随时可能出局,但以你的能力拿下胜利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我刚说苟到最后去收人头是开玩笑的,你听出来了吗?”

 
 

楚子航不点头也不摇头,路牌提示去芝大的高速路出口到了,从这里到那所古老的高等学府只需要五分钟。他在沉默中驶过华盛顿公园,将车停在路边,距路明非的SSG3000本体所在地还有一个路口。路明非抓了一把头发,打开了车门。

 
 

“广播里很安静,老大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的援军是你。离结束时间也不远了,CC1000会在结束后恢复运作把所有人都拉回学校,不想参加的话干脆找个地方等到那时候吧。不过如果我们其他人死得太快,在结束前就被老大解决掉的话,诺玛应该会暴露你的位置就是了。”

 
 

他又叹一口气,干巴巴地说:“那师兄,晚点再见。”

 
 

路明非说完就关上了门,夕阳下他奔赴战场的背影还真有些悲壮苍凉的男人味。楚子航没让他走远,他在路明非身后摇下了车窗,探出身去扯住对方手臂:“路明非。”

 
 

他那个逐渐脱离青涩走向成熟的师弟还未来得及把目镜重新拉下来戴好,转过脸来时眼里还有几分不解。楚子航把他拉近,接下来的几秒钟被无限拉长,如同之前许多个独自一人时才会想象的瞬间,像停留在那个暴雨夜晚的路明非离他很近的眼睛。

 
 

没有便利店芝士汉堡的味道,楚子航尝到可乐的甜味。他师弟嘴唇干到起皮,他贴着那裂痕动了动,像在安抚一只刺猬。

 
 

 

 
 

“——开火!”

 
 

清脆的女声一声令下,两发子弹从两个不同方向射出,沿着弹道以刁钻的角度命中目标。卡塞尔不止路明非一个好狙,诚然他也并没有多少被人狙的经验;眼下场景非同凡响,一切一切从他上了楚子航的车开始就乱了套。

 
 

路明非闷哼一声立刻软倒,楚子航只来得及最后抓他一下,弹头所带的强力麻醉剂已经在他自己颈侧爆出一团红色的花。


弗里嘉子弹在最初研制时就耗费了装备部不少资金,目标是稳准狠一发麻醉包括混血种在内的所有对象,就算校长来吃上一发也会昏得跟断了气没两样。卡塞尔的超A级和S级在此刻纷纷中招,路明非靠着车门跪坐在地,楚子航一只手臂抓住他的衣领,也已经坐在车里没了意识。

 
 

诺诺在瞄准镜里欣赏这个画面,她的左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不间断的快门声。

 
 

“狗仔队的存在意义是什么?狗仔队的生存价值是什么?就是现在!就是此刻!‘夕阳西下,自由一日最后一小时的精彩瞬间!S&A触动人心的精彩一吻!’师姐我向你发誓信号基站恢复工作的五分钟内这个标题就会立刻在守夜人论坛飘红置顶!”

 
 

“任务完成的不错,伏击点的位置居然也选的很完美,刮目相看啊。”

 
 

“那当然了,我好歹也和那小子当了这么多年室友,好室友不就是拿来出卖的吗?”芬格尔嘿嘿一笑,眉飞色舞,谄媚得好像有条狗尾巴在身后摇。他美滋滋地把记录了珍贵瞬间的手机收好,一抬头却发现诺诺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不可以啊师姐!我对你来说居然只是用完就丢的货色吗!”芬格尔大惊失色。

 
 

诺诺放下了枪,“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弗里嘉子弹也能在你身上开个窟窿。”

 
 

“我就说嘛,师姐您美丽聪慧善良大方,怎么会这么快就抛……啊……弃……”

 
 

他话没说完就中了弹,在地上成了一只昏睡的败狗。

 
 

“所以我不打你。”诺诺摇摇头,同时击倒路明非和楚子航需要两名枪手,另一位正趴在另一座屋顶上,夕阳把他的金色长发染得纯金般明亮。

 
 

“解决了。”恺撒在无线电里说。

 
 

“嗯,就剩我们俩了。你要过来杀我吗?”

 
 

“不,有件事我得和他们学一学,”恺撒说,“在那等我,我得过去吻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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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开学了好难受又忍不住熬夜了我是罪人

熬夜一时爽一直熬夜一直爽(。)

 
 

inkyfishtank

castle in the air

老马也会失蹄,布加迪威龙也会熄火,天气预报说降雨可能性0%,天气预报向来不靠谱——午后没有阳光,路明非被雨困住。

他倒是不娇气,也曾经当过将书包顶在头上埋头就是冲的勇士,只是当年穿的不是淘宝货就是表弟穿不下的旧T恤,被淋成落汤鸡也不心疼,如今周身行头从头到脚一样比一样金贵,看似凌乱自然的发型都是高价请来的造型师费老鼻子劲拿发胶给抓出来的。卡塞尔不缺钱,学生会不缺钱,他路明非学生会主席的名头响当当,挥挥手就能给手底下部门经理人批好大一笔钱,实际上败狗师兄蹭他额度混吃混喝的影响存在至今,校卡直挂的个人银行账户里还在负债累累,实在赔不起一身被浇得面目全非的高定西装。

他找了棵树冠很大的树,站在底...

老马也会失蹄,布加迪威龙也会熄火,天气预报说降雨可能性0%,天气预报向来不靠谱——午后没有阳光,路明非被雨困住。

他倒是不娇气,也曾经当过将书包顶在头上埋头就是冲的勇士,只是当年穿的不是淘宝货就是表弟穿不下的旧T恤,被淋成落汤鸡也不心疼,如今周身行头从头到脚一样比一样金贵,看似凌乱自然的发型都是高价请来的造型师费老鼻子劲拿发胶给抓出来的。卡塞尔不缺钱,学生会不缺钱,他路明非学生会主席的名头响当当,挥挥手就能给手底下部门经理人批好大一笔钱,实际上败狗师兄蹭他额度混吃混喝的影响存在至今,校卡直挂的个人银行账户里还在负债累累,实在赔不起一身被浇得面目全非的高定西装。

他找了棵树冠很大的树,站在底下给自己的秘书打电话,要对方开车过来接他。天空中忽然电闪雷鸣,路明非不争气地一哆嗦,每个人都知道雷雨天不该站在树下躲雨。他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庇护之所,雨水淅淅沥沥,周围朦朦胧胧,有人在他身边说:“和我走吗?”

他回头去看,是楚子航。路明非只认识两个会这样问自己问题的人,一个是零,另一个就是楚子航。一瞬之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当年那个在烈日灼烧下、柏油马路边、暗蓝色Panamara外面呆愣的陈雯雯,楚子航在驾驶室里,问:拒绝吗?

没人能拒绝,至少路明非不可以。他跟着这个忽然出现的楚子航,一头扎进雨幕里,奔跑着跨过潮湿的草地。爬上公园草坡站上马路时楚子航拽了一把他的胳膊,就好像路明非还是那个事事需要他关照的师弟,他的手很凉,隔着外套抓了一把就放开,片刻之后被他碰过的地方像有火在烧。路明非本想说你别老操心我,被这么一烫就忽然说不出了。

他们横跨马路,踩过积水和落叶,淋着夏末初秋的暴雨钻进一街之隔的展览馆,每根头发丝都在滴水,每一寸衣料都被打湿,路明非掏出手帕递给楚子航擦脸,其实真丝手帕早就吸饱了水,楚子航仍接过去。指尖相互一擦,路明非忍不住笑。他跑到这里来,早忘记了什么高定西装、手工皮鞋、被精心设计的发型。馆内人声喧哗,但人人都是模糊不清的影子,只有楚子航在他眼里清清楚楚。

他们掏钱买了两张票,进厅前谁都不知道正开放的是什么展览。楚子航全程与他离得不远不近,时而在他左边,时而在别处,或是停在某一幅画的前面。路明非的意识在灯与灯、画与画之间漂浮,在一进门那条漆黑的、被投影出星光和水波纹的道路上停留很久。

他再回神时发现自己和楚子航肩并肩地站在一起,面对墙上挂的画纸,纸上的城邦悬浮在水平面之上,其后的疏密线条如星如雨。楚子航似乎在说什么,或许是在把画框旁的介绍语翻译给他听,路明非很认真地听了,尽管他在看到画时就想起了这位画家的生平、代表作及运笔特点,这些知识是他参与的某一个强化计划中的一部分。但他还是听着,在仅有几盏灯光的展厅里听楚子航的声音,听他们俩的呼吸,听自己的心跳。他怀里的手机一直振个不停,直振得他的那片皮肤发麻,等楚子航讲完、他们去到下一个展厅,它就再也不响了。路明非怀疑楚子航早听见了手机的嗡嗡声,但他们没人对此多说一句话。馆内吹冷气,他们湿漉漉地进门,这时却不冷,周身衣物不知何时也干透了,路明非把手从兜里抽出来,却不知该放在哪里。楚子航看见了,他们于是默默地彼此靠近,直到距离缩小到手背的皮肤悄悄相碰为止。

周围的人还是影子,全世界都是影子,只有一个人不是。这个人走在路明非身边,以往显出肃杀的面孔向着别处,持刀的手却轻轻握了他。楚子航在柔和的灯光和音乐里被镀出一圈温暖的阴影,他们面前的空中城邦变作飞鸟和鱼,排成一个端正的菱形。

雨停了,艳阳高照。

过了好一会儿,路明非才发现自己睁开了眼睛,正盯着窗外被朝日染亮的天空看。楚子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已经靠着墙开始每天的早锻炼。前几天路明非还有闲心刷着牙看楚子航倒立,今天他醒来得不彻底,刷牙时满脑子都是昨夜的梦。他擦完脸上的水走出洗手间时楚子航看了过来,路明非知道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随着经历的事越来越多,他和路明非记忆中的那个形象已经越发贴近了,可路明非竟然一时说不出这是好是坏。

“我做了个和你有关的梦。”路明非很老实地说。

“是你认识的我吗?”楚子航敏锐地问。

“是。”路明非说,“之前有一次我们一起淋了雨,还有一次因为一些原因去看了莫里兹·科尼利斯·埃舍尔的展览。”

楚子航沉默了一下,看起来想要说什么,路明非摆摆手,没让他开口。诺诺先前一直都把楚子航当小孩,路明非被她影响,对楚子航的态度也变了不少。

“我猜你还不知道那是谁,小孩子与其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不如有空多读书。”路明非走过去,没忍住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不记得没关系,以后有哥哥罩你。”

他收手回来时却感觉手背发烫,好像许久之前在黑暗中与师兄手背相碰时的感觉还在。楚子航忽然握了一下路明非的手腕,轻声说:“我也会努力的。”

被他握过的地方片刻之后忽然好像有火在烧,和路明非梦里的场景一个模样。

FAUST

【楚路】撕裂电路之前

CP:楚子航×路明非

设定:跟9.22更新《龙王:世界重启》楔子·极北之虚(2),路明非的录音之后

警告:不适合需要预警的人阅读,时间BUG


Summary:诺里斯的内心很迷茫,中文8级的他死活搞不明白自己的同事到底是想回家过年还是泡男人

又名:去了一趟挪威发现自己是gay【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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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飞机上的路明非设想过自己突然出现在楚子航面前时,对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想了半天还是觉得:面瘫师兄大概会惊讶地望他一眼,随即点点头:“等我一下,忙完手头工作请你吃饭。”


整蛊楚子航一般来说得不到...

CP:楚子航×路明非

设定:跟9.22更新《龙王:世界重启》楔子·极北之虚(2),路明非的录音之后

警告:不适合需要预警的人阅读,时间BUG

 

Summary:诺里斯的内心很迷茫,中文8级的他死活搞不明白自己的同事到底是想回家过年还是泡男人

又名:去了一趟挪威发现自己是gay【bushi】

 

——————————


尚在飞机上的路明非设想过自己突然出现在楚子航面前时,对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想了半天还是觉得:面瘫师兄大概会惊讶地望他一眼,随即点点头:“等我一下,忙完手头工作请你吃饭。”

 

整蛊楚子航一般来说得不到想要的效果,除非忽略关键步骤缺德地把睡着的他绑在过山车第一排或摩天轮最高点。想当年自己穿着旗袍女装妖娆婀娜登场也只换来他干巴巴的一句“还挺合身的”。

 

这家伙好像从来不会被“吓”到,但人往往会对难以发生的事情充满期待和妄想。路明非咂吧着嘴,琢磨着要不要去买个鲱鱼罐头撕掉包装纸,在某天吃宵夜的时候骗楚子航去开盖加热。

 

显然世界容不下一丁点缺德的想法。他正欲和杀胚探讨一下今晚吃饭事宜就被EVA告知楚子航专员休假去了,只怕等不到他回来。人工智能恪尽职守地提醒邮箱里有一封来自学生会前主席恺撒·加图索的未读邮件,大意是计划趁着寒假安排学生会与狮心会联谊。

 

从前两大学生组织是对老死不相往来的离婚夫妻,向来各过各的,参与度最高的联谊活动当属“自由一日”当天持枪友好对轰,如今竟然能约在一起热热闹闹过大年。不得不说日本之行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有生力量。待他走马上任,两大组织复婚之日指日可待。

 

“联谊……该不会是为了展示蕾丝白裙少女团吧?”路明非嘀咕着,不禁脑补学生会面容姣好的美妞们与狮心会钢铁硬汉们面对面的景象。作为学生会继任主席单方面宣布学生会赢了个彻底,狮心会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就是楚子航亲自上场穿女装。

 

倒不是狮心会没有漂亮妹子,但最好看的还是狮心会会长。

 

飞机稳稳落地。同行的旅客步伐匆匆,上了个厕所回来都走得差不多了。出口冷冷清清,压根没有浮夸抓马的亲友相迎情景。

 

路明非盯着眼前的双语指示牌,心想难不成真他妈要唱两天独角戏?那种事情不要啊,他又不是哑巴杀胚。

 

奈何北欧人民的社恐举世闻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避嫌到排队等车都严格遵守两米距离。谁知来了个堪称热情的奥斯陆接待专员,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凑到他跟前。

 

“路专员吧?我是诺里斯,挪威分部的。我带你去宿舍。”高大的维京汉子诺里斯一点也不怕生,极为体贴地接过了他的行李箱,还殷勤地打开了后座的门。

 

路明非受宠若惊地上了车,听着司机跟随车载音响哼唱听不懂的北欧民谣,不知怎么的就想给楚子航留个言,就像上了出租车得跟家里人报平安一样。

 

“师兄我在奥斯陆,刚刚下飞机……”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可以看得更远,站在楚子航的肩膀上只学会了用语音发邮件留言。他也尝试过成为落樱般充满物哀之美的二刀流帅比武士杀进死侍群,终究还是握住了沙漠之鹰一枪一爆头。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回学院我就在学院过寒假了,你要是回家我也一起……”

 

“你为什么要跟一个男人一起回家过年?”

 

“你干嘛偷听!”路明非吓了一跳,刚按下保存键旁边就有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冒了出来,害得他手一哆嗦差点选择不保存退出。

 

活见鬼,不是说北欧人遇人遇事非常冷漠的吗!怎么让他碰上了个八卦之徒。诺里斯当年学中文是不是找的性情豪爽的东北老师啊!依稀听着尾音都带着点东北腔。

 

“同一车内空间想装作听不见也很难。”诺里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颇为自己的敏锐耳力自豪。

 

“不是和一个男人回家过年!”路明非极力为自己的取向正名,嚷嚷道,“是搭个伴回家过年!”

 

诺里斯透过后视镜认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我认为我的中文理解能力没有问题,你就是要和一个男人一起回家过年。”

 

那一刹那路明非仿佛看到了芬格尔或者八卦版的恺撒,一脸无语道:“……你他妈中文重修行吗?别用这么淫贱的语气曲解我的意思!”

 

哪里一样了!“跟男人回家过年”与“和男人搭伴回家过年”是两个概念!本质上完全不同!

 

“展开说说?”骚包的维京男人揶揄地看着他。

 

“双人机票有折扣。”

 

诺里斯满脸写着不相信。幸亏正好抵达目的地,接下来还有别的事要忙活,否则的话他们两人可能需要就“理解”方向问题大战八百个回合。

 

北欧人的装修审美一贯以性冷淡风为主,过道通体纯白犹如北方海洋上的浮冰。墙上不知名的小画框勉强洗去了研究所机械般的冷酷凛冽感,总有种待的日子一长就会阳痿的错觉。

 

路明非被安排住在楚子航房间隔壁。要说学院给专员的待遇是相当的不错。天然橡木与混凝土钢材构筑出足够一人悠闲起居的宽敞空间,齐全的家用电器令室内稍稍有了几分生活气息,闲暇之际甚至可以坐在大阳台上眺望远处的山林。

 

很好,很有烟火气,面瘫师兄不会阳痿了。等会儿去食堂买只烤鸡自己也不会阳痿了。

 

路明非暗中窃喜,三言两语送别还想再唠个十块钱的诺里斯,直接奔入卧室往床上一躺——紧接着一个鱼打挺坐起身,反复抚摸起屁股底下过分柔软的床铺。犹豫再三,他拎过行李箱输入了隔壁房间的开锁密码。

 

出发日期未定之前,路明非便得知本次任务的目的地是挪威奥斯陆,早早与驻扎在此的面瘫师兄通了个气,约定好下飞机找他玩。楚子航正是那会儿告诉了他房间密码,称若是自己恰巧不在,路明非住不习惯大可直接睡他的床、随意使用他的房间。

 

奥斯陆宿舍给配的床又高又软,把他们当成了需要12层床垫的豌豆公主。楚子航刚来时在地上凑合了一宿,第二天就去买了一张新床垫,终于能在失衡的昼夜和认床的痛苦之间睡个安稳觉。

 

“7,1,7,6,0,1。”为防止他记不住,楚子航的密码设置得异常简单,就他俩生日组合6位数字。“嘀嘀”过后,门应声而开。

 

杀胚师兄的房间跟他这个人一样,干净利落,绝大多数情况下皆是有条不紊,但偶尔也会有所疏漏。譬如晾在水槽边忘记收起来的水杯,又譬如冰箱里开封后没及时喝完的鲜奶。

 

“啊哈!”路明非处理完变质牛奶,重新洗了杯子,无意中发现茶几上随手摆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旁边摊开着一沓英文报纸,上面全是资本主义世界的嘲讽冷笑话。

 

他在茶几下的期刊堆里翻了半天,遗憾地发现都是严谨的正经读物,预想中的娇俏女郎或维京猛男并不存在。唯一一本画风格格不入的杂志是《周刊少年JUMP》。不知道这人从哪儿买来的。

 

“早说啊,我到垃圾屋给你淘一堆……”路明非嘟囔着,把翻乱的期刊报纸理好归位,顺带将眼镜放回了眼镜盒,随后起身迈向卧室。

 

“哎呀!”他猛地一拍脑袋,适才想起借宿这事儿尚未跟当事人报备,于是匆匆忙忙地掏出手机再次发了一条语音。

 

“师兄我到宿舍了,我去这床简直尼玛不是人睡的,借你床睡两晚哈!回学校请你吃饭!你要是半夜回来了发现床上有个男人也不要惊讶,不是挪威分部想出来的整蛊节目。我觉得他们个个都懒洋洋的看上去不是很有咱社会主义青年的蓬勃朝气……我走之前会把床单洗干净的,请师兄放心!”

 

留言发送完毕,他总算能理直气壮地推开卧室的门。

 

EVA提起楚子航貌似与友人结伴乘船出海了,海上信号不好不必等他回信。难得来奥斯陆没碰上师兄未免有些遗憾,可一想到面瘫师兄也会和慵懒的北欧同事一块出海游玩,路明非心头不由涌现出一股感慨万千的老父亲情怀。

 

介于北欧居高不下的抑郁症发病率,他一直很担心楚子航会自闭。照目前来看,师兄想开了。

 

“噗嗤。”路明非被自己的冷笑话逗乐了,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打量起楚子航的卧房。

 

衣柜、大床、书桌、橡木地板,俨然是所有专员宿舍的标配。床头柜上留着看了一半的书《奶酪与蛆虫》,露出半截枫叶做成的书签作为标记。半掩的衣柜里挂着一套深蓝色的睡衣。他走上前刚想把柜门关好,结果门又反弹了回来,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路明非心有余悸地摸着依然完好的鼻梁骨,反复确认自己的鼻子没有被撞塌,不满地嘟囔道:“质量也太差了,得找人修一修。”

 

不过面瘫师兄大约自己也能修,保险起见还是留个便签吧。他找来便利贴,往冰箱、茶几、衣柜各贴了一张留言。

 

-冰箱:牛奶完全过期了!_(:3⌒゙)_扔掉了,补了新的

 

-茶几:‎翻了一下杂志堆,你想看JUMP跟我说呀!

 

-衣柜:柜门坏了,关不上,记得修啊

 

太不容易了。路明非破天荒地与电影里即将出远门的家庭主夫或是育有孩子成年的英雄母亲产生了共情,时刻忧心自己“愚蠢”的妻儿会不会挨饿受罪。

 

实际妻儿也可以点外卖下食堂。

 

楚子航反正没怎么在宿舍里做饭。偌大的冰箱内徒留几盒速冻水饺和披萨,大概是为晚间懒得出门时预留的宵夜。酒柜里倒是留了一瓶金酒和几打汤力水,兑在一起便成为了维持正常生物钟的利器,闲来无事还能拆包薯片下酒。

 

酸奶油洋葱味?蜂蜜烧烤味?原味?依稀记得师兄没有吃膨化食品的习惯。眼睁睁放任可爱的薯片们在橱柜里关禁闭未免太无情,路明非当即决定一个人把这些消灭干净,回头再买新的补上。

 

——好吧,购物清单又加了一项。

 

他慢慢拨转金酒透明的瓶身。里面的酒液已消失大半,可见主人饮用次数之频繁。接近北极圈的城市冬天日照很短,太阳出来几小时后便落山了,留给人享受日光的时间并不多。喝两口酒再睡觉如同给人施加“速速入睡”的咒语,几乎百试百灵。

 

“咚咚咚!”隔壁传来阵阵敲门声,显然是来找自己的。

 

路明非赶忙拉开门缝喊道:“别敲了,我在这儿。”

 

纳闷半天都得不到回应的诺里斯眼见路明非从楚子航的房间里探出头来,并没有露出“嗑到了”的欣喜若狂神情,而是仿佛遇见了某种千年难遇的奇迹,瞠目结舌道:“你、你怎么在楚的房间里?”

 

“哦,床太软了睡不舒服,师兄之前跟我说可以睡他的床。”路明非挠挠头解释道,“你找我干啥?”

 

“今天平安夜,食堂快关门了,我想你还没吃饭就来叫你一声……”钟爱吃瓜的诺里斯无法接受如此轻描淡写的理由,精神恍惚道,“不是单相思啊……”

 

“什么?”路明非没听清最后一句话。

 

“没什么,你要去食堂吗?”

 

“去!这就来!”他抓过手机反手关上了门。

 

诺里斯说的没错,食堂阿姨们果然已经开始收拾下班,餐盘上所剩分量不多。好在由于圣诞节将至,食物种类远超以往,喂饱他一人绰绰有余。路明非也顾不上挑三拣四,尽量往餐盘里放了足够多的食物。诺里斯则极有眼力劲地抓了几瓶啤酒陪同坐下。

 

酒和肉是人类永恒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凑合也算得上朋友,所以刚过两巡两人便打开了话匣子。

 

“我以为你们挪威人都挺社恐的呢,已经做好了自言自语两天的准备。”路明非咀嚼着鸡腿含糊说道。

 

“那哪儿能,您可是本部派来的专员!必然得让您得到宾至如归的温暖体验!”诺里斯狗腿地吹捧道。

 

“打住。”然而路明非已不在是当初那个刚入校的萌新,不会三言两语就被人带走注意力,“你刚刚那是什么表情,该不会是EVA有什么重磅消息不便直接通知我,于是委托你代为传达?来食堂谈机密,真有你的。”

 

诺里斯摇头:“不是,我收到的任务安排仍是辅助你、接应你。”

 

“那是?”

 

“只是有点惊讶。”诺里斯摸着鼻子说道,“楚和谁都不热络,偶尔参加聚会也像是为了完成某样任务,雷打不动地喝完一杯就跑。没人能入侵他的私人距离,更别提亲密。”

 

——不是有个一起出航看鲸鱼的友人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挪威人都比较社恐。”路明非在心头嘀咕,嘴上却出了个馊主意,撺掇道,“我给你支个招:抱紧他的大腿,使劲夸他、舔他!保准能拉他入伙!”

 

诺里斯表示怀疑:“楚的刀是开刃的……何况再怎么舔,也不可能睡一块啊。” 

 

“好兄弟不就是睡在一块的吗……”路明非耸了耸肩道,“日本那会儿我们仨大老爷们还一起挤过胶囊旅馆呢。”

 

“睡在一块和当他不在的情况下睡他床是两码事!”诺里斯道,“反正我不准别人随便睡我的床。”

 

路明非:“……嗯。”看似和谁都能称兄道弟的诺里斯居然是个讲究人。

 

“所以我才意外!原来楚也有路专员这样的亲密好友。我一直觉得他像台精密的仪器、一个和燃料热恋的机器人。”诺里斯感叹道。

 

机器人怎么了。他以前读过一篇小说,名为《血染的图腾》。就算是机器人也会在与虫族激战时分偷偷和地球上的小女孩聊天,一面喋血鏖战一面听小女孩倾诉各式各样的烦恼。

 

作业写不完了、好像喜欢上了别人、吃厌了食堂里的饭、一个人在学校里谁都不在真寂寞、想回家……没人想停下来听取小女孩漫无目的的无聊抱怨,可落在机器人眼中却是“和你聊天的感觉真好”。

 

机器人也有感情,也会寂寞。它忍受着枪林弹雨的残酷战场,万分珍惜与小女孩闲谈的机会,直到一只暴躁的小狗撕裂它的电路。

 

“我和师兄是生死之交啦!”路明非说道,十分得意有人看出了他与楚子航情谊深厚的真挚友情。

 

“没想到你们竟然是双箭头!难怪约好一起回家过年。”

 

路明非:“……”

 

这人到底从哪儿学的中文,谁给发的资格证。他知道北欧民风开放同性恋很多,却没料到如此之多。

 

“……你是新闻部的吧?”路明非有气无力地问道,已然失去了解释的心思。

 

“不是,大学时忙着谈恋爱。”诺里斯腼腆道。

 

——不是太可惜了,不然一定你会和留级八年的废柴师兄成为狼狈为奸的好兄弟。

 

圣诞节就像中国人的春节一样重要,家家户户都免不了聚会庆祝。提前下班的食堂阿姨赶着回家和家人一起过节,诺里斯也不例外。

 

他不好意思地向路明非致歉,言语间暗示自己今日绝不会留下加班,又热情邀请对方来参加自家的圣诞party。

 

“你要不要来我家啊,我家人很好的绝不会让你感到尴尬。”诺里斯用令人惊恐的社牛口吻说道。

 

路明非毫不犹豫地婉拒了这一提议,只半叮嘱半恐吓了一句“明天一定要准时来否则全人类都过不了第二个圣诞节”,与心惊胆战的诺里斯分道扬镳。

 

大部分人都提前放圣诞假回家了,仅有少数人被安排轮班值守在岗位上,个个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姿态,充塞着“人为什么要加班”的厌世氛围及灵魂拷问。

 

挪威分部就是这个调调,没有内卷、没人督促你努力工作。换做北京分部的同伴哪怕大年三十都会忍痛激昂出征,私底下为不用给小辈压岁钱偷乐不已。

 

圣诞节过后便是元旦,紧接着没多久就是春节。四季时间的概念被各类节日串联起来,盘算着放假日期人才会恍悟时光飞逝,一年过得有多快。

 

正因如此路明非才考虑起要不要回家过年。国内有此打算的人恐怕现在就摩拳擦掌坐等春运开票。要是报考了国内大学,没准他也要加入其中用母单二十几年的手速累死累活地抢火车票——叔叔婶婶可不会为他的回家之旅慷慨解囊资助机票钱。

 

但假如和楚子航同校兴许能蹭一波顺风车,当然大前提是楚子航开车回家。

 

路明非莫名回想起小时候在叔叔家过年的场面。吃着比平日稍稍丰盛些的菜肴,看着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跟着数新年倒计时。叔叔喝多了小酒,婶婶非要拉着他一块收拾狼藉的桌子,路鸣泽红包里的钱永远比自己的多……

 

春节是同家人团圆的日子,但自己的爹妈从不曾回来过。

 

不知道楚子航家过年气氛怎么样,应当比自家好些。他想自己大概也没有那样强烈的过年愿望。关于新年的那点温情的期待多半于回家途中得到了幻想中的满足和宽慰。有的人步入家门才会感受到春节的气氛,有的人踏上归途便是过年。

 

路明非回了住处,窝在沙发上重新翻阅一遍任务概要,被暖黄的阅读灯晃得昏昏欲睡,干脆洗漱安寝。

 

清爽的薄荷沐浴乳见了底,旁边置了一小瓶备用的婴儿牛奶沐浴乳,许是某次打折活动的赠品。轻轻一摁,香甜的牛奶味便顺着泵口四溢开来。

 

他哼着小曲搓起泡沫,联想起楚子航身上也有这股柔顺的味道,不免笑出了声。携着一身甜软的香味配上面瘫的俊脸杀进任务副本,怎么想都很有反差萌。

 

掀开楚子航被子前,路明非深吸了三口气为自己加油打气。都怪诺里斯那番莫名其妙的发言,害得他本来流畅的钻被窝动作都失去了君子的坦荡。

 

松软的棉被怕是不久前才洗烘过,带着舒适的温度轻柔地将他包裹。枕被上残留着淡淡薄荷沐浴乳的香味,仿若倚着一个人温暖有力的胸膛。

 

“双箭头……个屁啊。”路明非喃喃道,竭力删去脑海中意淫的桥段。仅凭分享同一张床铺的亲密便心生好感未免太过仓促、太过缺爱。

 

楚子航缺爱吗?不缺。只有他缺。

 

官方定义的“私人距离”为45cm-120cm,“礼貌距离”介于120cm-360cm之间,至于“亲密距离”则是小于45cm的肢体接触。

 

他努力回忆自己与楚子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肢体接触。

 

是凑到楚子航身旁看ipad,还是两人同床共枕一整周?

 

是扛着楚子航走出尼伯龙根的废墟,还是靠着楚子航的肩膀流着口水飞越白令海峡?

 

路明非睡不着了。挪威天然的气候环境终究影响了他的生物钟,早早上床也未能痛快入眠。他下床调制了一杯Gin&Tonic。

 

酒柜内仅有一只酒杯。路明非端详了好一阵也难以确定楚子航惯用的是哪个方向,只好安慰自己饮用后都会丢进洗碗机内杀菌清洁,不存在什么间接亲吻之类的狗血事件。

 

烈酒淌过干枯的喉咙和孤独的夜晚,辛辣的口感裹挟着芬芳的气息沉沉上了头。他蜷缩在床上贪婪嗅着被褥上的气味,深感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痴汉,恬不知耻地侵入了楚子航最私人的空间。

 

杀胚哪里会像挪威人一般想那样多,单纯在意能不能睡个好觉。

 

——其他人也能得到他的房间密码吗?

 

睡意昏沉的间隙,身上的棉被似乎变成了飘浮在湛蓝峡湾上空的云。他被楚子航的气息环绕,恍如被楚子航本人拥抱。

 

任务进行得很顺利。第三天下午他们准时踏上了返程,幸运地没有错过美妙的日出和宝贵的白昼。EVA没安排他连夜回学校复命,像是为了给他与楚子航的床多留些告别时间。

 

身形笨重的皮卡悠闲地行驶在蜿蜒的公路上。两侧山高谷深,耸立的山脉妆点峡湾宽阔的水面,陡峭而壮丽。湿暖的风从峡湾尽头吹来,几艘帆船静静停泊在港口。

 

“师兄……啊不,你司放假的时候大家都干什么呢?”

 

“干什么?”诺里斯歪了歪头,“玩玩乐乐呗。没事干的时候都不用来打卡报到,想干什么干什么。”

 

真好,简直是天下所有社畜最理想的工作环境。听闻近几年执行部平均寿命提高了不少,要是能始终保持低死亡率就更好了。

 

处于这般自在的环境之中,连永远紧绷神经心系屠龙大业的楚子航也放慢了脚步,跟谁都不熟悉的他选择在无事可做之时出海观鲸。

 

“啊,说到这个。我有回看到楚租了帆船出海哦。”诺里斯道,“就前面那个小港。”

 

“行,我在那儿下。难得也体验一把。”

 

路明非驾驶帆船的技术不佳,远不如狂热爱好者恺撒·加图索。得亏诺里斯乐得提前下班,没死皮赖脸地留下来看他笑话。他毅然决然地租了一艘RIB船,一时不察被海风吹得咯咯打颤。

 

“客人,离港前我就说过看见鲸鱼的概率低于70%哦。”船老大叼着烟管翻出一瓶朗姆酒,显然是针对类似的情况备来应急用的,“三小时后日落,我们得赶在彻底天黑前回去。”

 

路明非不置可否。两年前的他会据理力争胡搅蛮缠,现在的他对此心领神会,接过朗姆酒的同时推出了几张克朗。

 

船主放弃了劝说,闷声不吭地抽着烟,打定主意要同这位豪爽的中国客人共生死同进退。

 

终于获得清净的路明非小口啜饮着酒液取暖,拢住外衣静静坐在船头紧盯涟漪的海面,期盼看到一道鲸跃。

 

枯坐多时,仍然一无所获。

 

这片的鲸鱼没准出去吃饭了。

 

他们已经到了航行的极限位置,可有人会前往更遥远的水域。

 

“你们中国人都痴迷鲸鱼吗?”船老大忍不住哑着嗓子开口了,“好几次出海都看到一个中国人驾驶帆船去远海看鲸鱼。”

 

“他和伙伴一起吗?”路明非隐约觉得或许认识这个人。

 

“伙伴?”船主费劲地想了想,最终摇摇头道,“记不清了。天气暖和的时候船来船往,多得是出海的船。”

 

路明非点点头,抢先一步终结了话题。他忽然意识到楚子航也许根本没有那位志同道合一起出海的友人。杀胚师兄一个人孤独地出海,观察同样孤独的鲸鱼。

 

不,鲸鱼并非孤独的个体。除却个别不在公共频道的异类外,它们的低鸣能被数千海里之外的同类听到。

 

1887年人类第一次捕捉到电磁波。按照能量守恒定律,当年主动发出的第一道电磁波应仍震荡于宇宙中,只是衰减到没有任何人能捕捉到。*

 

同样的,或许那些从远古之时开启跋涉之旅的声音依旧回荡在世间的某个角落,等待拥有一致频率的人去发现。

 

“回去得跟老大说一声,明年的帆船比赛咱们估计要输。”路明非喃喃自语道。

 

海洋杳然无声,空阔的海面上只有他们一艘船。日暮姗姗来迟,乳白色的海雾踏浪而至,沿着船身弥漫开来。船主调转船头往码头而去,路明非意兴阑珊地躲在座位底下避风。

 

远处蓦地响起一声悠远古老的鲸鸣。他赶忙起身,可惜只捕捉到了一条宽大的尾以及带起的折射出亮眼光芒的水珠。无边的世界面前,巨大的鲸鱼都仅是一片漂浮于水中的落叶。

 

至于他们,则是庞大机械之下微不足道的齿轮。混迹于机器运行的嘈杂噪音中,拼命发出属于自己的嘎吱声。没了他们还会有别的替代品,继续释放那些频率不同的呜咽。

 

“楚子航!”他骤然用中文大吼道,着实把船老大吓了一跳。

 

——喂,我听到了。在你我被撕裂电路之前,我会听你诉说。

 

关上宿舍门后路明非没有立即开灯,而是漫步到阳台上。夜幕已将整片城市完全覆盖,万家灯火犹如点缀在巍峨山间的群星。他打开窗户,任由来自极北之地的风尽情灌入屋内,一旁的窗帘如女神的裙摆般飞旋起舞。方才饮下的朗姆酒加快了血液流动,热量传递至冰冷的关节末梢,丝毫不觉得冷。

 

此情奇景,颇有种曾经发生过的既视感。

 

心理学中称之为“海马效应”,也叫“即视现象”,是由19世纪的法国生理学家波拉克提出的。波拉克认为但凡人一生中所经历的事、大脑内出现过的感觉和心理上的情绪波动,都会不知不觉地悄悄储存于潜意识中。

 

人在疲惫与压力的状态下很容易产生这种感觉。

 

奥斯陆的任务、找楚子航玩耍的念想,一切都是如此似曾相识。似乎上一次他来奥斯陆也没遇上楚子航,每每都恰好错过,怎样也卡不上关键时间节点。

 

书写他人生的作者许是陷入了瓶颈,无数次推翻无数次重写。偏偏硬是要保留这段剧情。同样的人物,不变的配方,永远无法相见。

 

“重写也行……能不能在平行世界安排我俩碰个面?”路明非苦笑道,“回家也好,我好久没回家了。”

 

临睡前他照旧闷了一口酒。不幸的是手抖兑错了比例,呛得他连声咳嗽,包着一眶泪可怜巴巴地爬回床上。

 

路明非迷迷糊糊地想到:诺里斯这逼猜得真准,可以改行当读心专家。唯有一件事大约猜错了。

 

——不是双箭头,而是单相思。

 

不过此刻,他多希望诺里斯言事若神。

 

旅行箱内有一套全新的小熊维尼床品四件套和几罐腌制品,皆是精挑细选过后带给楚子航的礼物。原本打算面交,谁料计划赶不上变化。虽然失去了当面观察楚子航反应的乐趣,但他还是把礼物掏了出来,以免收拾东西时乱放又跟着他返回美国。

 

距离登机还剩五个小时。路明非把小熊维尼床单和旧床品一并塞进洗衣机内洗净烘干,悄悄铺到了楚子航的床上,特意用颜色朴实的被子遮了个严实,期待能给楚子航制造一点意外惊喜。

 

眼镜盒下额外压了一张便签纸。

 

-我回去咯!床很舒服,谢谢师兄!明年帆船比赛一定手下留情啊! 

 

 

 

-FIN-

 

 

 

Faust

2022/9/26

 

 

*来自《我们住在南京》

可怜小路并不知道他的师兄不仅没在休假甚至差点被漂亮妹子们痛揍了一顿【?

以防万一,别问我为什么路明非不把楚子航的床垫拉到自己房间里或从自己房间里拿杯子。会ED。

怎么最近一直围绕着海啊、船啊、帆船比赛,奇了怪了。下次一定要上陆地!【握拳】


叹息山川

楚路 海若有情

-南亚屠龙爱情故事

-15k一发

-先别急着嫌题目土

-有小路女装


海若有情


终于到了哥舒城。

山海相连,最远处是一片碧蓝海波,漫过一片涛声树声,才是沸腾的市声,热辣辣的风里灌满姜黄、辣椒叶、肉桂、椰奶的气味。

此哥舒与遥远北陆的鞑靼哥舒氏无关,成吉思汗孙旭烈兀曾征掠此处,1569年葡萄牙传教士加斯帕·达·克路士所著《详载中国事务及其特点之文章》曾记载此地名,城西北有葡语载为Templo de Chinas(中国塔)的建筑,上书“三宝”,当是郑和船队昔日遗风。

但现在这已沦落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异国小城,被沙土盖得发黄...

-南亚屠龙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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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别急着嫌题目土

-有小路女装




海若有情


终于到了哥舒城。

山海相连,最远处是一片碧蓝海波,漫过一片涛声树声,才是沸腾的市声,热辣辣的风里灌满姜黄、辣椒叶、肉桂、椰奶的气味。

此哥舒与遥远北陆的鞑靼哥舒氏无关,成吉思汗孙旭烈兀曾征掠此处,1569年葡萄牙传教士加斯帕·达·克路士所著《详载中国事务及其特点之文章》曾记载此地名,城西北有葡语载为Templo de Chinas(中国塔)的建筑,上书“三宝”,当是郑和船队昔日遗风。

但现在这已沦落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异国小城,被沙土盖得发黄,尘土飞扬,竟日活在咖喱、果实的香气,小商小贩的叫卖声里,只很偶尔有些西方来的背包客,缩在不知名的小旅馆中。

路明非偷偷脱了高跟鞋,穿着丝袜的双脚互相擦了擦,又好玩地戳了戳假胸,一抬头对上后视镜中楚子航的双眼。他讪讪地咧嘴笑了笑。

司机一秒不看路都要闯祸,楚子航猛地刹车,堪堪避开前方悠悠横穿马路的黄牛,路明非没收到任何预警,啪地砸在前排座椅上。

牛自在地甩甩耳朵和尾巴,嚼着嘴里的干草,悠悠停在路心。

“嘿!”路明非觉得有意思。

他们的车被这牛截停了,雪上加霜的是有个当地警察来敲窗。楚子航降下车窗,用蹩脚的半土半洋的当地英语说“Sir”。那大腹便便的警察吊着脸扫了扫后座的路明非,又扫回楚子航那,要查他们的驾照和出入关证明。

楚子航说,等那头牛过去,他把车泊在路边。

那警察让他们就在原地办妥。

路明非打了个哈欠,娇俏地冲死人脸警察笑了笑,心里想的是,得嘞,这分明是找茬的,欺他们是生客。

路明非撩了撩棕色的卷发,故意娇声问:“怎么了呀!”又降低车窗问那警察:“咪死特儿,What’s wrong?”

楚子航很好地维持了疼老婆人设:“要查证呢,你乖乖的。”熄了火,翻找一波,递出几个证件。

“哼!”

警察对了对他们和护照上的脸,挥挥手让楚子航下车。楚子航连连鞠着躬,指着护照对他说:“Chinese,legal entrance.”

楚子航一通分说,他们是中国甘肃来的,老家日子过不去下去了,听说这里好过活,税低,带老婆来做点小生意。

路明非打扮得很有沦落风尘的味道,而楚子航化得像个人到中年的窝囊废男人,让这警察觉得他们的配对还算合理。

警察看完证件,指着路明非:“Out.”

“干嘛?你要干嘛!”路明非倒真像个惊慌的泼辣女人了,紧紧缩到车里面。他趁着这时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拿后座一张大毯子将自己通通围住——好遮住43码的脚。

楚子航不想惹事,一顿相求:“下吧,乖啊,他就看看咱车,下吧,不怕。”

路明非只好从另一侧车门跳下来,一脸敢怒不敢言,离着远远的。

那警察分明找茬,把他们车里车外盘了一遍,几乎靠椅坐垫都要掀起,行李箱打开,翻得女人内衣都散开,他看路明非一眼,这才罢手。

路明非表面把自己裹得更紧,躲到楚子航后头,内心一声惊天动地的操:看尼玛看!

最后要楚子航点头哈腰塞了一卷纸币才算罢休。

路明非回了车上,一时没出戏,罩着毯子大怒,脏话连篇骂骂咧咧了几分钟。还得靠楚子航在后视镜里和他眼神对视,这才一时如同哑火——那眼神清明,平静,是楚子航,不是那劳什子甘肃男人。

这可能就是影帝和普通演员的区别!路明非心想。他要真是个女的,内衣被人翻出来,肯定要冲上去和那傻逼警察拼命。

这地方小得很,彼此间人情又活络,不消三天,整个城都知道来了俩中国人,开了个小铺子,上到吃用,下到衣服边角料,什么都卖。

他们盘了个小房子,前面做铺位,后面住人。这在中国是违法的,但天晓得这个地方历史上是否有过“工商局”这样的东西,这里的人估计从未有过“报税”“申请执照”“消防隐患”这种观念。马啊牛啊鸡啊小孩啊,统统在马路上乱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小的地方,竟有这么大一窝小孩。

这里连手机都不普及。

路明非是九十年代初生人,记忆里小时候家里就在用那种当时就要近万块的大哥大,龟仔,再不济,到2000年出头,满大街小灵通,家家都有接线固话。

他在小店里装了个座机,收当地的两毛钱货币一分钟打电话,来用的人竟日络绎不绝。这么小的地方,开摩托车不出两小时就找到人了,怎么这么多衷肠叙?原来是当地人觉得有滑头可耍,这老板娘风韵犹存,天天闲得坐在门口抠指甲,少算个一两分钟,她不知道的。再者,那些谈情说爱、月黑风高的事,这外乡人听不懂的。

他们刚搬来,有些聪明的当地小孩天天提自己家奶牛挤的奶来卖,或是拣些海边的漂亮贝壳,都是本地没人要的东西,那老板娘也都要。

路明非哈欠连天,拈着肩膀旁的卷发,用假声跟楚子航聊电话:“师兄,回来时进点货,烟要卖没了…好家伙,这的男人一辈子没见过中国女人呢,可惜我是个西贝货。还有啊,我再吃咖喱和椰浆怕是要吐了,你看能不能量点辣椒油煮面吃。”他抓了抓头发,一闻,觉得都是哥舒那股味了——姜黄、辣椒叶、肉桂、椰奶,由肢体渗进灵魂,这的人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就是靠这股味道牵引着吧。

头发是他真的头发,为了来这里效果逼真特意蓄的。

挂了电话,他抓了把彩色棒棒糖分给一众小鬼。这些小孩虽则鬼头鬼脑,心眼多,但不坏,长得都好看,采好多漂亮花朵来送给路明非,还指手画脚教他削树枝子,缠金属丝、羊毛线,做好看的赶牛鞭。

楚子航回来开始揉面,加多少水,撒多少盐,揉出来的面才不筋也不散,楚子航都掌控得刚刚好(甘肃人也得装得像嘛),路明非坐在一边,真跟个懒于家事的妻子一样,在不远看着他,慢慢聊天。

路明非说:“我问遍了这里的小孩子,今年中国塔那边忽然多了一片湖,开了很多花。”他指了指插花的瓶子,“就那种。师兄,什么时候去看看?”

楚子航揉着面团,说:“先拍照传回学校,问问是什么品种,也许是变异的。”

路明非托着下巴看着“丈夫”,甜蜜蜜,嘴里说的却是:“我传了,很不妙。”他叹了口气,“苦草。”

楚子航不懂植物,问:“苦草怎么了?”

路明非用女人的模样愁愁地又叹一口气:“我们大难临头啦,苦草是多年生沉水植物。可是师兄,这个地方受寒流影响,算是半沙漠了。今年忽然出现那么大一个能长苦草的水滩子,正常吗?”

楚子航也懂了。能在干旱地区形成一个湖,那必然是一条强大的水系龙。

他说:“水系龙,除了那个传说中的君主,密党没有记载过。”

延绵上千年的密党也从未交锋,甚至知之甚少的海洋与水,对他们来说完全是未知的存在。言灵序列、种群数量、生活习性,他们一无所知。

即使不是君主,他们也中头奖了。

路明非去把那一把花拿过来,掸了掸深绿色长叶片之中散碎的淡紫色花朵,说:“苦草,水生态修复的先锋物种。能养它的,水质一定极好,看来那位大神功力很深厚哇。不过小花真好看,借花敬佛送你了。”说罢递到楚子航跟前。

“这么乐观?”楚子航问。

“咱们老搭档了呀,我信你的!”路明非笑眯眯的,为了维持人设,不能露出本色的大板牙傻笑,于是笑意被很多地分担到眼睛里了,很乖。

“明天一起去看看。”

“好呀好呀。”路明非说。

醒面的当口,楚子航任劳任怨又去劈柴,路明非能怎么办呢,他穿着旗袍,揣着假胸,忌干活。

他们在店门口摆开桌子吃面条,那里面清汤白水,只点了几滴红油,全无当地食物加了一堆香料后大花大紫的颜色,但香得不行。

还有那四根在他们“南方竹贱之国,不以为然”的竹筷子,是这里从未有过的。

“听不懂”这一项,好在是双向的,路明非也毫无顾忌说起好多年轻人来店里霸占电话谈恋爱的事。

楚子航问:“既然听不懂,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路明非摇摇头,教育起他来:“看眼睛!看笑容!喜欢一个人怎么藏得住呢!”

“是吗。”楚子航挑挑眉。他还化着丑妆,但那挑眉分明是楚子航自己的,有除他之外任何人不能的风采。

路明非亲身示范,学那些堕入爱河的年轻人——怎么由矜持地抿着嘴,到笑意逐渐扩散到整个五官,即使对方看不见,又是怎样地因羞怯与愉快而低下了头。

“像不像?”路明非兴奋地问。

楚子航无奈地对这话痨活宝笑了笑,应允般点点头:“像。”

第二日,老板和老板娘向来卖奶的孩子头打听那个中国塔的位置,说要看看去。

孩子让他们往北开,出了城楼往西的土路走两三公里的沙地附近就是了。

“奶要不要?”

“不要了不要了。”路明非摆手,“今天歇业,出去玩。”

一贯伶牙俐齿、很善于与路明非为了几毛钱死磕的孩子说了句类似“羞羞”的话,路明非说怎么羞羞,他们可是夫妻呢,你爹妈晚上在房里,他们出去玩,性质一样,怎么羞羞?你也是羞羞来的,你就是小羞羞。

孩子被他说得脸都红了,骂他疯女人。

楚子航识相地走远几步听他忽悠小孩,免得他戏瘾不够吧唧一口亲到自己脸上。

打发了小孩,他们坐进破桑塔纳里,往远离海洋的北方开去。

路明非打开校内邮箱,他们传送过去“初步怀疑为水系龙,是否醒觉未知”,回复只有冷酷的:“继续侦查,如未醒觉,不惜代价毁茧。”

路明非念出来:“如未醒觉,不惜代价。”摇摇头,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去不掉的伤,人生充满惊惧的印记,一声令下就要舍弃正常人的生活万里屠龙,这样的代价够不够大?

他们在哥舒见到的任何一个面目无奇的人,都有可能藏着一条龙,而世上有大地与山之王那样善于伪装的龙,也有青铜与火之王那样被龙血捣碎一生的龙。

他们可以屠龙,却无法顾及龙之心。

楚子航为路明非开了一点窗缝,说:“别想那么多了。”路明非吹着风“哦”了一声:“师兄,你是在安慰我吗?”

楚子航“嗯”了一声。

路明非又高兴起来:“你个杀胚竟然会安慰人啦!”

虽然心情稍显沉重,来到中国塔却只剩震撼。

路明非没有穿旗袍,只穿着很普通的运动装,披散着长发。二人一同下车,顶着烈日踩过几百米尘土飞扬的黄土地,土地才渐渐湿润而黏着起来,草色遥看近却无,到最后稀稀拉拉的墨绿色草甸中平缓地现出一片清水湖,纵横数百米,波光盈盈,水中柔柔,一片草色,是原本地面的草被突如其来的湖水淹没了。水面飘荡着花朵,绿意盎然中几点娇柔的粉、白、蓝、紫,令人觉得清风扑面而来。

因着这一滩水的凉意,连烈日都变得温柔起来,很难再感到酷热。

湖心是一小片沙洲,立着一座红墙绿瓦榫卯建筑,那水直没到楼脚下,使它看上去犹如一处从未被踏足的幻梦。

平沙在不远处,湖在脚下。

二人停下脚步,齐齐仰望那一座中国塔。更应该叫“楼”:熟悉的红的墙,绿的瓦,紧咬的木制卯榫,百年不殆;两块横匾,上面的蘸足笔墨写正楷“乃文乃武”,下书“三宝”。

它在这里眺望了多久?不知它建造时,紫禁城可曾动工了:遥遥的另一端,苏州的金砖,南京的古木被马、江水运往北方的新都。帝国的舰队远渡重洋,把一点灵犀带到这个角落:这座塔在最远的地方遥望故乡。

见到美到极致的东西,人大多是要沉默的,尔后或灵光一闪,或抓耳挠腮,才生发出“卧槽”也好,“落霞孤鹜”也好之类的感慨。

楚子航只觉得,万古岁月,有些东西是留得住的。

路明非难得没插科打诨,站到楚子航身边,弯腰捞起一把荇菜:“不会是条中国龙吧。”

第一印象的震撼过去后,他们便发现繁盛之下的古朽。横匾的金粉已经暗淡了,红墙斑驳,破损的绿瓦上铺满土,廊柱被动物或风沙刻出斑驳的伤痕,不复光滑。

附近也没有什么办公室或保护碑,看来没人管,只有不上学的小孩来这玩耍——这地方没被拆掉土胚砖块去造居民的新房子就算不错了。这在不发达的干旱地区十分常见,历史是历史,当下的生活是最重要的,建材珍贵,能重复利用就重复利用。

楚子航说:“我去找船,你搜索这座楼的信息。”

“嗯。”路明非应道。

1405年至1433年,由三宝太监郑和担任正使的明帝国使团七次远航,于长乐太平港等待季风,扬帆起航,最远的到了红海。时至今日,东南亚地区伫立的“三宝庙”或类似建筑不计其数,明帝国的朝贡体制深深地影响整个东亚数百年的发展。

哥舒这一座中国塔也是使团经过留下的印记,但在这里,明帝国的影子早已淡去。

哥舒地处南亚,旧城在历史上曾兴盛过,是郑和舰队进入印度洋或返回太平洋的必经补给站,因此七次航行中往返全部停港,这座塔是哪一次建造的,暂时无从知晓。

他对这座乍一看仍然威风凛凛,细一看已饱受风霜的塔楼感到悲哀。塔是不能走的,人是很快就离开的。很多人不知道,青铜器其实是金光灿灿的,只是时间带来的铜绿侵蚀了它的华美,后人只好一遍可惜一边赞叹。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中国塔,明帝国,纵横四海的万吨福船。

从孩子们口中得知,当地人管这座塔叫“Saampo Tuk”,可以推断发音来自中国东南沿海的方言。

楚子航那一边,他往沙地走了百米,找不到任何卧倒的枯木,皱眉一想,回到破桑塔纳处,卸下备用胎,想了想,简单粗暴又卸下一个车胎,用三指粗的麻绳串起,再拿了两把铁锹,满头大汗往水滩边拉去。

“师兄,你是哥舒湖畔的纤夫吗!”路明非一看他这民伕服役模样,赶紧过去帮忙拉。两个轮胎加起少说七十斤,沙面和草地摩擦力极大,任是楚子航超A级的力气,皮肤还是大少爷级,手心和肩膀都破皮了。

幸而路明非穿了运动装,可以一起干重活。两个人把轮胎解开,一人一个滚着走。到了岸边,楚子航把轮毂拆下来,两个胎平着捆到一起,扔进水里,变成一个简陋到鲁滨逊和星期五级别的小筏。

他跳上去,两个外胎晃晃悠悠,他伸手朝路明非。

路明非简略一算,岸边到湖心的塔楼少说百米,他对这两个轮胎抱有极大怀疑,便说:“师兄,你等我再去拆两个胎来吧。”说完溜得飞快。

楚子航给路明非留了一把锹当橹,甚至再解了一个轮胎留在原地,一双脚踩着外胎的两边,稳稳当当往湖心划去。

路明非惨淡经营,汗流浃背滚着两个轮胎回到岸边,气得大骂:“天杀的楚子航!”楚子航甚至做慈善一样给他还留了一个胎,还有一大截绳子,一把锹。路明非现在有了三个轮胎,还划个屁,他妈的直接穿上像米其林轮胎人一样飘过去得了!

楚子航把轮胎搭在墙边,绕着塔走了一圈数步数,正方形的形制,每边大约39米,基座的高在地面算不出,但应该不低于7米。

以中国西安的钟楼为参考,也是明制式,建于1384洪武十七年,与这一座中国塔相距不会超过50年。钟楼边长35.5米,基座高8.7米,为当时作为西北重镇的西安重要的瞭望设施。即使是故宫,像太和殿、保和殿那样大型的殿堂也寥寥无几,更多的是一小簇一小簇小型厅殿组成的庞大建筑群。

可见哥舒这一座塔楼算得上大型的单一建筑。

门洞紧闭,门环用锁链扣起。这一种官家的建筑,古时是永远有人值守的,不存在从外面锁门一说。所以,现在这里面没人了,这座楼也早失去了功能。

楚子航没有刀在身边,而且出于某种难得的情怀,并不想毁坏这扇门——这红门上的每一个门钉都有十几个他加起来那么老。

他看完一圈的当口,路明非终于歪歪扭扭踩着三个轮胎做的小船来了。看见那样子就有点好笑,逗他说:“没什么看的,走吧。”

“我操?”路明非还没靠岸,眼睛瞪得像铜铃,“我才刚来,你就看完了?”

“嗯。”楚子航点头表示肯定。

路明非仇视了他五秒,发现楚子航是在逗他玩,愤愤地扔下锹,跳到岸上。

这塔的基座极高,而水又淹得只剩周围一小圈落脚处,所以站在塔下,除了巍峨的红墙,反而什么都看不见。

楚子航和他说了自己大致的测量,很快路明非也发现了门上的锁链。

“奇怪,这是谁锁的?”路明非问,“这地方没有文物保护局吧?”

楚子航摇头,说:“这是铁锁,已经严重生锈了。”

“难道是很多年前为了保护文物锁了门吗?”

楚子航不置可否:“回去问问当地人。”

路明非把他查到的七次远航的信息简略与楚子航交代了一下,无法确定中国塔实际建造时间,不过并不是很要紧,他们又不是来考古的。

怪只怪在龙怎么选了这个地方,门又是谁锁的,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故事。

“师兄,要不要采水样去检测?”

“不用,”楚子航摇头,“植物生长茂盛,应该没有问题。”

路明非想也是,有元素性质的龙一般十分珍爱与自己能力有关的元素,换句话说,水系龙是世上最自觉热爱水资源的动物了,堪称爱水、节水宣传大使!

龙不会做往水里投毒这么低级又恶劣的行径,它形成这片湖把塔楼圈起来,一定是有目的的。

桑塔纳往回开,两人都热出一身汗,路明非还塞了一对海绵,憋得脸都红了,为了柔和线条,脸上还化了点妆,现在自己都不忍心照镜子看糊成什么样。

“要不要先拿出来?”

在楚子航面前,路明非也懒得穷讲究,直接伸手进衣服里夹出来两片东西。楚子航淡淡地瞅了一眼,继续开车。

路明非反倒扭捏,拨了拨长发。其实一开始让他留长发、穿女装就跟杀了他似的,后来诺诺、零,甚至苏茜对此嗤之以鼻,表示:“谁在乎你是圆是扁,那么多身段就别上了,换别人去。”他才发现,他那视若性命的男性自尊心在女士们看来连个屁都不算。

楚子航还有在医院扮了大半个月孕妇的记录,是个牛人。

楚子航看了他一眼,默默把车窗开打大一点。

路明非抽了根绳子把头发扎起,开始整理今天的信息:“现在可以确定的有:一,塔对龙有特殊意义;二,这座塔建于郑和下西洋期间,也就是1405至1433年;三,塔被锁着,锁链严重生锈,是很老的锁了;四,龙的确是水系龙,水质安全。”

“嗯。”

“不确定的:龙是否已苏醒,”说到这里,路明非有点说不下去。这是一个牵涉很多的问题。

楚子航便接替:“首先要明确的问题,中国塔的湖是哥舒唯一出现异常的地方,用自己的水把塔围住,对水龙是非常有占有欲的表现,所以我们默认龙的茧就在塔里内。”

“嗯。”路明非应道。

“如果龙已经醒了,而锁链还完好,那么龙已经出来,并且钥匙就在它手上。”

“它非得走正门吗,跳下来行不行?”

楚子航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耐心解释:“塔和钟楼时间不超过50年,而且是官方建筑,制式应当相仿。基座不低于七米,再加上一层底部的一些设施,刚苏醒的龙能做到么。”

路明非只好说:“不能。那好吧,如果它醒了,门就是它锁的。那它真的很在意这座塔啊,走都走了,还弄个湖、锁个门,不就是不愿意别人靠近吗。”

“那我们更加得进了。”楚子航说。

路明非狞笑:“嘿嘿。”认识这么久,楚子航对路明非整活耍宝已经相当习惯。

“如果它没醒,”楚子航很慎重地说,“那茧大概率就在里面,而且是从锁门到现在,一直都在。” 

当务之急,先弄清楚门是什么时候锁的。

他们不能贸然入塔,如果茧在里面,他们可能刺激龙提前苏醒,以他们目前的战斗力肯定打不过;如果龙已经醒了,他们就会被视为闯入领地的猎物盯上。

二人合计一番,决定继续他们的装傻路线:要打听就锣鼓喧天地打听,千万不能显得他们是别有用心。

他们是中国人,而且是唯二的中国人,这是全哥舒都有数的了。正因如此,他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见到自己老祖宗几百年前的东西,怎么打听都不过分。

 

老板娘去“羞羞”完,又继续吊儿郎当来做她的生意。

孩子头又来兜售牛奶时,老板娘一脸兴致缺缺:“不要不要。”

贝壳。不要。

花。有点兴趣。不过老板娘又一拢头发:“你们采的花那么好看,我还以为那个什么塔有多好看呢,不就是一片水滩子吗,我们陇南不知多少。”

孩子不服气,大声说:“这不是普通的湖,你懂什么!”

路明非心想: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湖了,但他可不得激将嘛,又懒懒地说:“我不懂,那都是我们老祖宗建的房子,我不懂,难道你懂啊!”

接下来孩子说的话让路明非有点吃惊:“才不是说你的破房子,我是说那个圣湖!”

路明非眉头挑了挑:“什么圣湖啊?不就今年突然出来的一片野湖嘛。”

孩子得意洋洋地哼了声:“我们都懂,就你们外地人不懂。”说完噔噔地跑了。

卧槽!死孩子!话不说完就跑!路明非内心狂风暴雨,碍于人设,还得风情万种地翻个白眼,然后十万火急找楚子航:“师兄,他们好像知道点那个湖。”

楚子航从码头运着一整车烟、泡面、火腿肠、炒椰子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回,一回来路明非就和他说“圣湖”这件事。

“什么情况啊?”

楚子航还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杂货店老板的角色,穿着黑背心勤劳地卸货,甚至搬着一箱盐汽水让路明非借过。

路明非想让楚子航先别搬了,不用这么入戏的,结果自己也被买东西的人喊到了柜台。难得不是个土黄肤色的本地人,而是个西方背包客,路明非非常嘴贱,抓起一盒套问:“来个这个吧,钢板、度勒死都有哦,保证正品,保证舒适。”

对方吃惊地看着他。

路明非话还没说呢,手上的一盒忽地被不知几时出现在身后的楚子航给抽走了,他淡淡对顾客说:“自留不卖。”

背包客讪笑一声,抓起东西留下钱就跑了。

路明非自闭关机。楚子航淡淡看他一眼,移开视线后又去搬货:“接着说。”

路明非重启开机:“哦。那个,那个湖不是龙弄出来的吗,可是那个小孩说‘圣湖’?”

楚子航淡淡评论一句:“这个湖可能以前出现过。”

“什么?”

“能被成为‘圣’的,也许真的有点不同。我去查地方志。”

虽然路明非对这个地方有地方志这件事存疑,但楚子航要去那就去,他自己留在这里问问当地人。

楚子航几经周折,终于找到当地的图书馆,其实是政/府的档案馆兼做图书室,一年不一定来10个人。和值班的人比划半天,押了护照才让进。可见此地的法治混乱到什么地步,但楚子航一向能动手就不废话,而且那只是假护照,给了就给了。

又说半天,才让对方明白自己要找地方志。该多谢哥舒祖荫,曾经辉煌过,科教还算兴盛,所以有地方志存留。

找到后楚子航又头疼,先不说历史漫长,秩卷浩繁,最难的是他不认识这些字。他心中有计较,选出15世纪初的一沓,然后去问值班的人关于中国塔的事。

档案馆的工作人员娓娓道来:

1413,永乐十一年,郑和为正使,王景弘为副使,率船四十,使团浩荡二万七千余人,第四次出使(《明史》《明实录》载为第三次)。

十一年三月,过哥舒,筑塔楼于城外西北沙地,少监留守监制。明年六月,又过哥舒,塔楼竣。

这便是哥舒中国塔的前世今生,简单明了。

楚子航从地方志中标出1413及1414年部分,又问:“我听闻本地人把中国塔的湖称作圣湖,但又说那片湖是今年新出现的。”

对方悠悠道:“历史记载那片湖第一次出现,正是塔楼竣工后的永乐十二年六月。”说罢翻开1414年地方志的某一页,指出其中一段,“这。”

楚子航用手机扫描,传回卡塞尔。

“第一次?”他问,“它还出现过很多次么?”

“永乐十二年到现在六百多年,出现过十五次,总是在中国塔。”他念叨了几句,楚子航听出“Saam Po”。

也就是说,差不多每四十年,湖水就会重新出现一次。在一代人差不多要遗忘,或者差不多也要开始怀疑它的存在时,它就会再次出现在中国塔。所以几百年过去,哥舒已与中国毫无交集,哥舒人仍记得三宝和六百年前那几次下西洋的壮举。

楚子航有了很大胆的猜测,只是还需要回去和路明非仔细商量。还有一个问题,那把锁。

档案馆工作人员说:“不知道。”说完苦笑,他们的财政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理塔,或许锁上是最好的保护方式,那片幽灵一样的湖其实是比铁锁更好的锁,让人对它有敬重。不然哪有东西能在这留六百年:人,风沙,牛羊,都能把它毁了。

楚子航从中听出一点感慨,不置可否。

学院需要一些时间校验那一段扫描文字的真实性,楚子航回去和路明非会合。看他的表情应该是问出了点什么,大概不会和楚子航得到的信息差太远。他慢慢地说,楚子航慢慢地听。他们各自了解到的故事宛如各自嵌着珠玉的宝石,严丝合缝地拼成同一个故事。

1414年,即明帝国永乐十二年,六月,离开了一年零三个月的船队在返航途中再次停靠于哥舒。哥舒新建的塔楼已告竣工,此时已是新都宫殿动工的第九个年头。塔楼采用新都皇城的设计方案,红墙绿瓦,在遥远的地方宣扬国威。塔楼竣工后竟一夜之间淹没在一片湖的湖心。此后月余,湖中鲜花烂漫,未几,湖又在一夕之间消逝。从此每过四十余年,农历六月湖水便再次出现将中国塔包围,六百余年,未失佳期。

它总是这样出现又消失,每一个哥舒人一辈子总要被圣湖的水浇灌一次。

“我们想错了,”楚子航听完,久久才说,“它不在这里,只是不断回到这里。”这就是楚子航的猜测,湖水出现又消失,消失之时就是龙离开之时。

路明非不知怎么也有一点忧愁,说:“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破败的哥舒一定有什么牵住了一条龙的心。

“它亲历过永乐十一年的那一次下西洋。”楚子航说,“我们还要继续查当年的事。”

“是啊,查。”路明非呆呆的。

两人说完,却都不动,面对面坐在两箱汽水上沉默。

路明非问:“那天拉轮胎把胳膊拉伤了,我看你今天搬货时穿背心还有擦痕。”

“没什么大碍。”

路明非摇摇头:“你女朋友要操心死了。”

“我没有女朋友。”楚子航说。

“我知道,”路明非笑,“我是说,如果有的话,她会很害怕你受伤。”

“为什么害怕?”

“因为她知道你会很轻易让自己受伤。”

楚子航看了他两秒,等路明非回望,他又已平淡地移开视线,站起身准备做晚饭。

“今天吃豌杂面吧,师兄!”路明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会做豌杂面吗?”

楚子航低低地叹了口气,整理好情绪才如常回答:“会。”

他们铺开桌子吃饭那会儿,正是打电话服务的高峰期,年轻人在那谈情说爱。被这边吃饭的香气勾得肚子咕咕叫,路明非趁机抬价销售食品——你总不会咕咕叫着和对象打电话吧,多不体面。

路明非想跟楚子航炫耀推销成果,发现人家根本没留意,正吃着面思考人生,眉头皱起。

在打电话的本地年轻人中站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路明非招呼道:“是你啊,钢板,度勒死要不要?”

“我不要,谢谢。他们为什么要打这么久电话?”背包客说。

“谈恋爱啊。”路明非笑眯眯。

“你这里有没有机油,”背包客指指身边的单车,“有点涩了。”

“没有,做饭的油倒是有。”

“噢,”对方很可惜,“你们的面好香,饭馆都没你们香。”

“当然咯,我老公做的。”这句顺滑的“老公”一出口,楚子航就知道路明非戏瘾又犯了。

“卖不卖?”

“不卖,我老公做得这么辛苦,我才不要他再给别人做饭。”说罢用手肘碰一碰楚子航,“是吧,老公?”

楚子航囫囵点头“嗯”一声。

路明非也接着吃。那人扶着车,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他的车涩得厉害,扶着走时轮子转得不太顺滑了。

楚子航吃完面,把碗一撂,示意背包客跟自己来。他走到停车的地方,从桑塔纳的后备厢取出还剩半瓶的机油,背包客道谢后接过,自己利索地上油。

“你们从哪里来?”他问。

“中国,来混口饭吃”楚子航说,“你呢?”

“土耳其,我叫乔凡尼,来旅游的。”

“就你一个人?”

“是啊,我从意大利一路骑车过来。”

楚子航按照人设尽职尽责地惊叹几句。

乔凡尼问:“你们去城外中国塔了么,我对这种古代建筑很感兴趣。”

楚子航摇头:“我和我老婆也不是很懂。”

“还想问问你们它怎么锁着了,原来你们也不知道。”

楚子航一愣:“是锁着的吗?”

乔凡尼笑了笑,把机油还给他:“谢谢你的机油。”

楚子航热情道:“你留着吧,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那太感谢你了,祝你生活愉快,再见。”

“再见。”

路明非边刷碗边问:“怎么忽然助人为乐了啊,师兄?”

楚子航站在他身后:“出门在外。”

路明非乐不可支,说这种话不是楚子航的人设,而是甘肃男人的人设。回头说:“我以为你会说‘顺手罢了’。”连楚子航那种半死不活的面瘫神态也模仿得八/九不离十。

楚子航站在背面,淡淡地微笑,随后去帮路明非把洗好的餐具擦干。他们两人吃面,也就两个面碗,两双筷子,一个盛小菜的小碟。不过楚子航觉得,事情就是该这样的。他们站在一起,做同一件事。

 

两日后,卡塞尔发回了楚子航的扫描文件的翻译稿:

永乐十一年(1413)三月,郑和舰队经过哥舒并留下一部分人造塔,其中记录有名姓的是少监小高,舍人刘,以及几位外国使者。十二年六月舰队回到哥舒,塔造好了,并迅速被包围在湖水中。由于湖水纯净,众人皆以为是天意。

 

哥舒的地方志只记录与哥舒有关的小部分,然而结合《明史》可知,这一次的远洋是前四次之中航程最远的,直到了今日的东非肯尼亚。绕过阿拉伯半岛之前,船队在印尼的三宝垄驻跸一月,等待信风。好风将浩荡的皇船送往非洲。

这是何等的气度,除了海上狂风与天上群星,人间无以承载。无怪要在经过的异国小城也立起与新都皇城相仿的塔楼。

龙在这一次的远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路明非要给楚子航的肩膀上药。楚子航在前面裸着上身,弓着背,肩上的伤痕甚至可见麻绳上的纤维的痕迹。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这样?”路明非问。

双氧水在肩膀上滋拉响,楚子航面不改色,沉沉地“嗯?”了一声。

“听说过你用保鲜膜裹腰的光荣事迹。”

楚子航不解,他明明没跟人说过,伤口也是自己处理的,不知道路明非打哪听说。不过他说是就是吧。

“应急。”

路明非摇头叹息,楚子航以为他又要说“女朋友会担心”之类的话,结果他什么都没说,很轻很轻地用棉花点药压在伤口上,一片冰凉,连疼都来不及感到。

楚子航觉得路明非有点变了,某些时刻,他好像心里在想着什么事。一旦人心里有事,他就有些角落暗下去,照不透亮——那种有秘密,有故事的样子。

他现在出任务也很配合。以前,以前他们两个被称作“最佳拍档”,那是因为楚子航独断专行,没人能跟他打配合,路明非不打扰楚子航的一言堂,效果反而比别别扭扭搭档做的还要好。现在,他真觉得他们是很好的搭档,没有任何不舒服。路明非为了来,长发也留了,裙子高跟鞋也穿了,和他一起暴晒吃土。

楚子航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衣服是穿的,车是开的,箱子乱了是要摞起的,想吃面要手揉,热了皮肤上会冒汗:一切都是真的,实在的。

“怎么办呢师兄,我们的线索好像断了。”

“没关系,”楚子航安慰,“会有的。早点睡,明天再想办法。”

他让路明非睡,但自己还坐在床边。他卸了妆,又恢复好看的模样。灯光正好聚在鼻梁和鼻尖,那副思索的模样甚至有点柔美,是真的好看,看得路明非心里一跳。

楚子航转头问他:“怎么了?”

路明非快速钻进被窝:“没事。你赶紧穿件衣服。”

楚子航去穿上衣服——沙地夜里确实很冷——又思考了一会儿人生才睡下,路明非已经迷迷糊糊,连楚子航说“查查小高和刘”,他也只是蒙头表示不想听。

 

湖总是在农历六月出现,过一个月左右消失。留给楚子航和路明非的时间不是很多了,错过这一次,那条龙就会在四十多年后才再次显露踪迹。

“其实它有能力在人世隐藏得很好,怎么偏偏弄出一片湖引人注目?”在路明非看来,这相当于扬着旗子告诉密党“这里有龙快来杀我”差不多。

“哥舒有很重要的意义。准确来说,是那一次下西洋经过哥舒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

他们在吃夹菜夹蛋的馍,楚子航真的啥都会一样,烤出的馍甚至带一圈规整的菊花纹,老鼻子香。

“打断一下,”路明非不聊龙了,“你做菜也太香了,看那些小孩。师兄,你就是做厨子也能飞黄腾达。”

楚子航对这恭维无感,摇了摇头:“我不给别人做饭。”然后看着路明非。

路明非噎住了,哈哈哈一通敷衍过去。

明明在那一刻他们想到的东西是一样的,路明非对外人说“我才不要他再给别人做饭”。

啊呀啊呀!入戏太深!

楚子航平静地转移话题:“记不记得昨晚我说的。”

“哦哦,小高和刘。”

“嗯。”

“那中国塔呢?”

“先不用管。”

路明非一想也是,历史记载和居民口口相传那片湖除了忽然出现忽然消失,再没有发生过别的特殊事件,甚至居民们会去打一点水,从没有人受伤。可以判定是安全的。

两人又开始翻典籍。这一次,学院也帮不上什么忙,哥舒是个太不起眼的市镇,只能靠他们自己在本地搜索。

还是要拜访那个档案馆。

十四世纪末十五世纪初,哥舒的统领权辗转于旭烈兀的伊利汗国与帖木儿帝国,到郑和下西洋时,已经正式归属帖木儿。

这两个交迭的政权其实有渊源。旭烈兀是铁木真的孙子,忽必烈的同母兄弟,帖木儿是西察合台汗国的贵族,也就是旭烈兀的叔叔察合台的汗国分裂后的西壁。十六世纪初帖木儿的后代又被乌兹别克人取代,逃至南亚建立莫卧儿帝国。

总之,草原史堪称他们这一支的部落史。

外国来使建塔也算大事,楚子航便去找当年的帖木儿史书。

与多数人的认知相悖,突厥语并不是单一语言,而是一个语族,单是现代认定的突厥语就有二三十种。

学院给他们配备了翻译软件,但毕竟是机翻,而且来源文本是古籍,楚子航还是头疼得要命。

路明非忽然灵机一动:“师兄,咱们不用自己看,扫描了让软件念,我们只要听到‘Gao’‘Lau'‘Saampo’‘Tai Meng’之类的再停下就好。”

楚子航的眼神亮了亮,说:“好。”

建议是路明非提的,但他听了不到十分钟就昏昏欲睡。室内很小,密密挤着几排书架以及值班用的一套桌椅。档案馆的人好心,把椅子让给路明非。楚子航摇摇头,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肩上。

机器声不急不徐念了快一个小时,终于有了熟悉的音节,Tai Meng,大明。

楚子航听了一小会儿,轻轻将路明非叫醒,将那一段文字大致机翻,看完后都皱起眉。

明永乐十一年三月,少监小高留守哥舒建塔,同留的还有舍人刘,拂菻国使者乔凡尼等。转舍人刘所记起居:乔凡尼与小高善,共同营造塔楼图纸。拂菻之远,大明未曾到访。但据乔凡尼语,预应与昔日张骞所通“大秦”相当。

“乔凡尼,”路明非不敢置信,“那个借机油的?”

“乔凡尼。”楚子航默念,“他试探过我,问知不知道塔为什么锁着。”

他们立刻出发去中国塔。

湖面还是一样平静,甚至随着盛夏来临,植物生长得更旺盛。只不过,塔门处停着一只小船。不考虑它的主人的话,此情此景可称得上“一叶舟轻,双桨鸿惊”。

楚子航和路明非又卸轮胎。路明非说:“他应该把小舟留给我们。”

楚子航没有理会,表情凝重,说:“我们没有武器。”

“喏。”路明非从裙子底下给他抽出一把短刀,“牛不牛?”这是当初唯一没被那个警察翻找到的地方。

明明情况十万火急,楚子航却还是笑了笑。路明非也点头:“这才对嘛。”

“这么乐观?”楚子航问。

“咱们老搭档了呀,我信你的!”这一次,路明非露出了他本人的大板牙笑。

楚子航温和地摆了摆那把刀,起身说:“走吧。”

紧锁的塔楼这一次对他们展开了大门。

与他们所想的官家办公场所不同,塔内更像一个南方家庭的厅堂,上了二楼,这种感觉更加明显,摆着明制式的风水柜,八宝橱,从棱格的架子后转出一个人,正是乔凡尼。

“你们来了。”他很平静,甚至面带微笑,似乎早有预料。

“机油好用吗?”

“谢谢,锁四十多年没换,要不是你的机油,我也打不开门了。”

楚子航肃容,与他拉开阵势。

乔凡尼不紧不慢,说:“不要急着打架。” 说罢从架上小心取出一个蛋壳一般的杯盏,白,润,腻。楚子航多年前见过一个,当即认出:“永乐甜白釉。”

果然一翻过来,一个篆书款“永乐年制”。

这种白瓷乍一看不显,实则极润极温,打一束强光,它便如莹润的夜光杯,凝瑛结井泉。加之胎制细白,明朝以前中国没有白糖,这白瓷使人有含着糖的沁心甜,于是在永乐繁盛的风气下,便被冠以“甜”的名号。

“是皇帝赐给三宝大人,三宝大人又转赠我的。我送小高,他不敢要。”乔凡尼哀哀地叹了口气,连摆谱做作都来得很优雅。

“我和小高,同你们两个是一样的。”他说着,朝穿着裙子的路明非笑了笑。原来他早知道路明非是男的了。

楚子航和路明非面面相觑,这可真是“我有一段情,说给诸公听”。


***

我的母国拜占庭帝国,中文旧译“拂菻”。

我到中国认识小高时,他可真年轻,才二十三四岁,我已经数不清自己几百岁了。当时我从东门出皇城,看见好热闹的集市,忽然想到一句古诗,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我想念的人,在红墙和绿瓦的深处。

三宝大人七下西洋,最远的到了地中海海岸和红海。永乐十一年那一次,船队带了10个少监,小高就是其中之一。

我和小高一路同行,亲密无间。每当我看见他的眼睛注视着我,就总想伸手触摸。他吓了一大跳。当时我想,如果他从此疏远我,我就立即跳海。我是水龙嘛,不会死的。

小高关门了一整晚,第二日来拉了我的手。

我就拥有了他。

三宝大人把小高留在哥舒造塔,我去哪里都无所谓,就在哥舒陪着他。

建这座塔是为了宣扬国威,可是小高说,也是为了纪念死去的人:疟疾,海难,战火,一路上死了很多人。总得有人把他们记住吧,所以就有了这座塔,还有很多很多还写着“三宝”名字的塔。

我的小高,心肠真软。

塔建好的时候,我决定把真相告诉他,于是做出一片湖。要是小高不要我了,我就又去跳湖。

(路明非:“你可真是个无赖。”)

小高为我取中文名,“海若”。他说,《庄子》里的海神就叫“北海若”。我很欢喜。

***

 

“你为什么要回来,六百年了。”楚子航问。

乔凡尼没有回答,反而是用下巴朝路明非抬了抬问:“你没有告诉他吗?”

“告诉什么?”路明非问。

乔凡尼朝他灿烂一笑:“告诉你爱情。”

路明非缩缩脖子,觉得他有毛病。

乔凡尼又朝楚子航说:“我回答你了。”

 

 

***

哥舒最繁华的样子我和小高已经见证过,那是一个很美的市镇。真正的美,绝不是井井有条的行道树,而是牛可以在田野吃草,小孩可以晒着太阳乱跑,城市充满香料的香气。那就是哥舒。

后来再没有船队再来了,人渐渐地离开。哥舒自己都快把过去忘了。

也多亏哥舒一直没有再繁荣起来,中国塔一直在城外二三里,不远也不近。如果城市发展起来,我就没办法弄一个湖了。

我不想小高被忘记,他是建了这座塔的人,和我相爱的人。但好像无论怎样,最终都会被忘记。我这六百年其实毫无意义。

***

 

人类弄不懂龙的心。

“那后来呢?”伊莎贝尔问。那件事发生时,她还没有入学。

“就屠龙呗。”路明非轻描淡写,但伊莎贝尔觉得,他并不是很愉快。

一句话,卡塞尔派精锐去把龙杀死了,取出龙骨十字,确定了他就是海洋与水之王。他是拜占庭的乔凡尼,小高的海若,也是哥舒的圣湖。

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绵延千年的拜占庭帝国最终灭亡。此时与他和小高在1414年见证明帝国的辉煌,相差并不很远。

龙死了以后,那片湖也再不会出现。自此,拜占庭,小高,湖,全部失去。

四十年过去,八十年过去,下一代的人不会再相信这片湖曾真实存在,它失了它的神圣。几代人过去,中国塔也就渐渐堕落下去,没有人会再记得六百多年前,有一支船队经过留下一座家乡的塔。那里面曾有的真挚的感情,最终也散落在哥舒的黄土中。

“走了走了,赶时间。”路明非跳下楼梯,朝树荫下的Panamera大喊,“师兄,等等我!”

Panamera走出一个男人,撑开了黑色的大伞,他耐心地等待着,好像可以一直等待下去。


FIN



江南挖坑天空与风、海洋与水不写,我自个儿补齐行了吧。


内有恶鲨

|楚路|071721B

-原著背景的AU

-是为了cp出新本赶的稿子

-本子还是要出的,cp延期之后想往本子里再加点内容,这篇就先放出来啦

-晚点会在微博发印调,大家可以去投投

-字数4w


01. 今日加班


路明非坐上一号线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灵魂还没有跟上自己的身体。

他前一天晚上打游戏到四点,明明在心里对自己说明天要早起上班你不能再打游戏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一边满脸淡然心中紧张地开始下一盘。

“老唐,你觉得这是不是什么病啊?”

“不,你想玩游戏,本质是厌恶上班,用前一天的熬夜来为自己第二天精神状态不好找借口,说白了你就是好吃懒做。”

“你说的真有道理,我也觉得。”...

-原著背景的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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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子还是要出的,cp延期之后想往本子里再加点内容,这篇就先放出来啦

-晚点会在微博发印调,大家可以去投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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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日加班

 

路明非坐上一号线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灵魂还没有跟上自己的身体。

他前一天晚上打游戏到四点,明明在心里对自己说明天要早起上班你不能再打游戏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一边满脸淡然心中紧张地开始下一盘。

“老唐,你觉得这是不是什么病啊?”

“不,你想玩游戏,本质是厌恶上班,用前一天的熬夜来为自己第二天精神状态不好找借口,说白了你就是好吃懒做。”

“你说的真有道理,我也觉得。”

老唐是路明非的多年网友,身居美帝,路明非去美国念书的时候假期经常找他玩,租车自驾颇是把北美转了一圈。路明非回国以后,两人差十三个小时还能经常开黑打游戏,挺难得的。

路明非一直觉得自己能和老唐那么合得来,八成对方也是个混血种。他有段时间跑去图书馆看混血种心理学的书,粗浅地在老唐身上验证过,答案飘忽不定。他跟室友说起这事儿,他那个留级好几年没毕业的废柴室友说知道是不是又能怎么样呢,他愣了一会儿就想通了,本身朋友也不太多这么搞挺没意思的,便大大方方地继续和老唐混在一起了。

倒是老唐后来有一次在某个汽车旅馆里跟他隐晦地提起过,他本人的工作不算什么固定的体面工作,没活儿的时候就没收入,有活儿地时候忙得要死也算是能赚钱。路明非暗自揣测老唐是不是那种到处接任务的赏金猎人,第二天看对方的眼神都带了几丝敬佩。

那趟旅途的终点是老唐家,老唐带他玩了不到半天就被人喊去处理紧急情况,路明非紧张地想自己要不要识趣地回避一下,没想到老唐开着车就带他去了工作地点。他这才知道老唐是个外包工作室的老板。

白白让他刮目相看了几天。

“不玩了,我弟该放学了,我说了今天带他去吃饭呢。你也睡吧,体制内工作按时按点打卡,你明天不起也得起。”

“好好好,唐妈妈晚安。”

路明非心满意足地睡觉,痛苦不堪地起床,在一号线上摇摇晃晃了十几分钟才感觉脑子清明了几分。

他暗自下决心,今天十二点就要睡。

经过早高峰的洗礼,他精神抖擞地推开了单位大楼的玻璃门,等电梯的时候刚好碰到隔壁工位的小李,小李像找到了宣泄口一样跟路明非抱怨起昨天的外勤任务。

“哩是不晓得,那个法国佬好难搞,在哪哈儿觉醒血统不好龟儿跑到青城山顶头觉醒,也不晓得灵视里头看到啥子咯,醒辽过后硬是要说山里头睡了条龙,老子从小到大去了楞么多次都没感觉到啥子仙人的召唤,我们分部长年年去山上办交流活动也没看到有啥子动静,啥子都不晓得就在那哈儿开黄腔,喜得好不是旅游旺季,不然万一漏了哪个游客一哈儿拍个视频发到网上,之后加班的还不是老子!”

小李是本地人,平常就一口特色普通话,情绪到了就控制不住地说方言,本地方言又是出了名的嗲,即使中间掺杂着稀奇古怪的脏话俚语,听起来也像撒娇。

路明非忍不住想笑,艰难地憋回去之后问:“他怕是眼神儿不好把薛道长认成龙了吧,那最后怎么样了?”

“还能啷个办,请人家薛道长出来震他一哈嘛,道长那眼睛瞪哪个哪个腿软。”

薛道长是山上现任掌门,坊间传闻要不是他老人家早年消息闭塞没找到组织,后来也不问外界的事情,现在怎么也轮不到日本分部跟卡塞尔叫板了。

话说着他们就到了楼层。这栋坐落在高新产业园区的普通写字楼,最中间的五层表面上被打着各种不同名号的公司包了下来,实际上是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在中国西南的分部。这里大部分都是像路明非和小李这样的常驻专员,时不时的也会负责接应本部来的特派专员,不闲也不忙,很符合锦城一贯的风格。

路明非在机器前刷了脸,面部识别的速度比外面任何智能设备都要迅速,几毫秒就匹配了路明非的信息:

姓名:路明非

执行部档案号:071721B

级别:B

职位:常驻专员

 

路明非刚坐下五分钟就觉得困意向他袭来,向小李讨了袋咖啡,囫囵喝下后他边翻着邮箱边等着咖啡的效力上来。

小李在他旁边哀嚎:“我下午又要出外勤!”

“有外勤任务就等于有奖金啊兄弟。”

小李不为所动:“我愿意把这个奖金让给你,我已经不想再面对那些嬢嬢了,可是每天最闲的就是她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没事就目击个混血种打架,我去给她们做记忆清洗还要被怀疑是搞诈骗的,上周我差点被一整个麻将馆的人追杀。”

路明非谢绝了小李的好意,毕竟在小李来之前大部分记忆清洗的任务都是他去干的,好不容易扔出去了他可不想再捡回来。

小李抱怨归抱怨,收拾东西还是要早点去准备一下,走之前不计前嫌地凑过来约饭:“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我知道一家新开的串串还挺好吃的,就在地铁站旁边。”

路明非看着分部长的邮件叹了一口气:“去不了,我得加班。”

“最近没什么要紧的活儿吧?”

“总部来人了,要我去接机。”路明非顿了顿卖了个关子,“你猜谁来了?”

“你这么问,总不能是部长吧?”

“不是部长,但差不了多少,总部头牌。”

小李惊呼一声,神秘兮兮地往四周看看才压着嗓门激动地说:“楚子航要来!?”

“说是回国执行任务的,应该待不了几天吧。”

“我怎么不知道咱们这儿有什么能劳烦头牌亲自来的任务,难道青城山里真的有龙……”

路明非拍拍小李的肩:“你要是知道,你就是咱分部的头牌了。”

“这可是楚子航呀!和加图索家的太子爷平分秋色的人,可惜我晚生了两年,入学的时候他们都毕业了,他们的事迹我都只是听说的。”小李滔滔不绝地抒发自己的景仰之情,话锋一转问路明非,“路师兄你不是只比他们小一届吗,你跟他们熟不熟啊?”

“你看你路师兄像是跟这些牛逼得要死的人很熟的样子吗?”

“不像。”

“人傻不怕,至少没瞎。”

“哼,我走了。要是有八卦明天跟我讲哈。”

路明非目送小李出了办公室,对着邮件发了一会儿呆,看着楚子航三个字还有后面跟着的航班号,突然有点犯怂。

怎么偏偏就是让我去接,路明非想,为什么偏偏来得是楚子航。

 

路明非认为他的人生巅峰停留在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他坚持了十八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在接到卡塞尔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被碾得粉碎。

他拿着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回忆了几遍都不觉得自己申请过这个学校。

对他向来实行散养政策的爸妈倒是罕见地十分开心,一副自豪地样子说就知道我们明非肯定能进卡塞尔。

“那是爸爸妈妈的母校,教你怎么屠龙的。”

“屠、屠什么?”

“明非啊,这些年都怪爸爸妈妈工作太忙了没有找到机会好好跟你解释清楚。”

“你们刚才是说的屠龙对吧?”

“当然,因为我们是混血种啊。”

“混——混哪国血……”

“就是人龙混血啦,龙你知道吧?”

“我以为我知道,现在我不知道了。”

“没关系的,这些学院的老师都会教的。你一出生血统就觉醒了,昂热校长还亲自来看过你呢,说你十八岁的时候肯定会在录取名单上。”

“这上面说对我的初步评定是B级,怎么看电影都不分级上个学还分级,听起来怪血腥暴力的。”

“B级好B级好,常驻专员基本都是B级C级,等你毕业了直接申请回国内的分部,总部的工作实在太累啦……”

事实证明,即使是半爬行类的父母也和普通人类的父母想法大同小异。如今路明非也就如他父母当年所期盼的那样,在某个国内分部开始他提前养老混吃等死的生活。

他从小就是这样随大流,连在街坊邻居的八卦中都很难有一席之地,父母是考古学家,家中条件中等,也不过是刚好能送他去私立学校的程度,这还不是他爸妈的主意,是某次家庭聚餐他婶婶向他爸妈显摆叔叔单位哪个领导把孩子送到市里最好的仕兰中学的事情,像他父母这种搞学术研究的在婶婶印象里都清苦得不得了,谁知道回家他爸妈一合计路明非马上小学毕业,他俩都忙得没顾得上挑学校,不如就直接送去仕兰完事。

于是路明非就被塞进了仕兰中学,请客吃饭那天婶婶气得半碗饭都没吃完,直瞪着叔叔。

路明非觉得他婶婶大可不必如此苦大仇深,因为他即使进了仕兰也不会有什么成就,除了在附近几个网吧打游戏有了点小名气,成绩单和社交网都是乏善可陈。

但是仕兰的学习生涯里,有着他目前为止的另一个人生巅峰。

初三的某天,他被过境台风带来的暴雨困在了学校,父母出差没人来接他,同学陆续坐进一辆辆豪车安然离校,他在屋檐下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到暴雨有一点减小的迹象,心里一横打算顶着书包就这样冲回去。

然后有人喊住了他。那个人说,雨不会停的,一会儿有人来接我,你要是不赶时间就跟我一起等一等,我捎上你。

那就是路明非的另一个人生巅峰,仕兰中学女生的白月光,男生的公敌,老师的宠儿,校史馆里的优秀校友。他的名字叫楚子航。

是的,他有件事没告诉小李,他跟楚子航其实中学就在同一所学校,比起卡塞尔学院的大多数同期学生,他从青春期就已经被笼罩在楚子航闪闪发亮的光环之下了。

 

以往十分漫长的工作日今天却过得飞快,眼看着距离楚子航的抵达时间越来越近,路明非也没找到什么推脱的借口,这种接待的闲差推出去才不正常。他只好去取了分部长拨给他用的车,硬着头皮开去了机场。

飞机准点,路明非在抵达出口一眼看到了楚子航的身影。

楚子航毕业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如今一看这个人好像一点都没有变。出众的外表,冷冽的神情,扑面而来的精英气场。

路明非缩在接机人群的角落里,没想到楚子航目光一扫就看到他了,他敢肯定楚子航的眼神很不寻常地亮了一下。

对方直直地向他走来,路明非咬紧了牙才止住自己调头就跑的动作。

好像是看穿了他想逃跑的意图,楚子航很快走到了他面前,目光严肃地锁定了他。

“路明非。”

无法,路明非只好僵硬地朝对方挥挥手。

“嗨,师兄。”

楚子航又向前靠了半步,气息和阴影一下子就笼罩了路明非。他不敢抬头直视那双眼睛,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下一句话,只好磕磕巴巴地说:“我帮你拿行李,车在外面的停车场,走吧。”

说完他拎起楚子航的行李走得飞快,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来,只想赶快逃离楚子航的领地。然而跑到一半才意识到,等会儿进了车里才是逃无可逃。

路明非停下,叹了一口气,慌乱的心跳终究还是被理智和苦涩的无奈压下。总会有这么一天的,路明非想,从他上一次落荒而逃时他就应该预料到,他们总有一天要这样或那样重逢,所有逃避的问题都要一一摊在两个人面前,他要给答案。

楚子航的脚步声停在落后他两步的地方,路明非撑着额头把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回头挤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

“真的,好久不见了。”

楚子航倒也没有对他反常的行为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神色不明地隔着夜色望着他。

“走吧。”路明非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转头继续领路了。

 

出乎路明非意料,楚子航并没有问他任何问题。没有提四年前的某个晚上,没有提路明非的不告而别,也没有提这些年路明非躲着他的事。

不知道是不在乎,还是从一开始就看透了全部。

准备了一堆借口,最后反而无处可用,路明非心中居然有点诡异的失落。

车子停在酒店的停车场,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还没等他松一口气,楚子航突然出招。

“明天我去分部进行交接,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请你。”

路明非一僵,下意识说:“还是我请你吧……”

“都行,就当你同意吃饭了,明天见吧。”

大意了,路明非暗自感叹多年不见连楚子航都会套路人了。

半夜路明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忆对方今天的每一个表情,愣是没能从中找出什么不自然或是欲言又止的痕迹,这个人仿佛根本没有要纠结于往事的意思。

说到底——

路明非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他在黑暗和压抑的空间里狠狠深呼吸了两下。

“说到底,只有我一直在纠结,从十五岁开始就是了。”

 他知道今晚自己一定睡不好了。认识楚子航的时间已经比他不认识楚子航的时间还要长,梦境和回忆彼此缠绕着沉沉浮浮时,他总是很难阻止那个人的出现。

 

02. 原点

 

路明非有些恍惚地坐在楚子航的教室里看着对方擦黑板,几乎要被对方认真的势头吓到,很少有人做值日时会这样一丝不苟地将黑板擦得像刚安上一样干净。

路明非终于想起来自己还一句话都没说于是清了清嗓子:“真的谢谢师兄,我差点就要淋雨回去了。”

“没事。”

不确定自己多嘴会不会被厌烦,路明非也没敢再说什么废话,就默默地继续盯着楚子航擦黑板的背影。那人从头到脚的奢侈品牌路明非并不能认全,这所学校里穿得起这些名品的人不少,没几个能像楚子航这样发挥出在模特身上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效果。他无聊地扯着书包带子发呆,眼神开始散到楚子航露出的手腕和因为手臂动作牵扯出的腰身线条,心想这叫什么,比例完美,巧夺天工。

楚子航拎起一桶水泼到黑板上,路明非猛地回神,仿佛那桶水是对着他兜头浇下来似的,心中莫名一阵慌乱。

“等下是我爸来接我。”楚子航突然没头没尾地解释了一句。

路明非说,哦。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给什么回应。

“他这个人话挺多的,你不要介意。”

路明非连连摆手:“我今天能搭上师兄家的顺风车已经够幸运了,哪会挑三拣四。人到中年会非常乐于分享人生经验,我叔叔就是,我早就习惯了,倒是我肯定比不上你大多数朋友同学有身份有背景,希望到时候叔叔不要嫌弃我才是。”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突然意识到空气异常安静,这才住了嘴。

楚子航擦黑板的动作早就停了,盯着他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不好意思,我一紧张就话多。”

“你大概能和我爸聊得来。不用紧张,我不太爱说话,但我不讨厌爱说话的人。”楚子航说,“这是我第一次让朋友坐我家车。”

路明非被“朋友”和“第一次”弄得有点晕乎乎的,白烂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假装而刻意地望向窗外。昏暗的狂风暴雨中,渐渐有灯光一点点接近,黑色的迈巴赫破开雨幕而来,路明非转头想向楚子航确认一下,却看到楚子航脸上没有一丝欣喜和期待之情,只是示意路明非他们可以出门了。

路明非想问点什么又什么都不敢问。

车里的男人看到楚子航的时候笑得很开心,见他们没伞还急急忙忙撑伞出来接他们,作为父亲来说态度有些殷勤过头了,但说那个人像司机,他对楚子航的关心又太过亲密。男人一会儿热情地向他们俩介绍车里各种高级功能,一会儿又事无巨细地问起楚子航生活的方方面面。路明非能感觉到楚子航明显情绪不高,他尴尬得不行,只能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从那个男人的用词语气以及楚子航的回应里路明非东拼西凑出了大概——这是楚子航亲爹,而他那个极品家世其实是他老妈改嫁过去的重组家庭。

天呐。得了惊天大八卦的路明非更不敢吱声了。男人仍然不停地嘘寒问暖,但他越热情楚子航越冷淡,有好几次路明非敢肯定,要不是他一个外人还在车里,楚子航十有八九是要发火了。

天呐。校园男神!楚子航!发火!

路明非一激动打了个喷嚏,成功吸引了父子俩的注意。

楚子航从旁边取出一条烘热了的毯子递过来,前座的男人也似乎才意识到车里还有一个人,伸手把暖风又开大了一些,轻快地说:“这是你同学吗,很少见你和谁一起玩儿,有个好朋友才对嘛。”

路明非赶快解释道:“我认识师兄师兄不认识我,师兄人好心善碰巧遇到我困在学校顺便捎我一程。”

“这不就认识了。”男人笑着说,“你家住哪里?要是在城东我们一会儿就直接往高架上走,这么大的雨走下面不知道要堵到哪年去。”

路明非家在城北,有点不好意思地报了地址,前座静了两秒,路明非正担心是不是对方觉得太远,就听见男人语气浮夸地说:“那个大院是研究所的家属院吧,你父母是科学家啊!以后多带子航去你家玩玩,感受感受氛围也挺好的。”

“他们其实就是搞考古的,十天半个月就要出差,要不我今天也不用麻烦师兄和叔叔了。”

男人说:“都是小事,说起来我还有两个老同学住那儿呢,不过很多年没见了,不知道搬没搬走……”

院里的叔叔阿姨路明非能认个大半,他想问问具体姓名,但是男人很快转移了话题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光说我了,小同学叫什么名字?既然是子航的朋友,以后用得着叔叔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说着,他送上一张有模有样的名片,上面写着“楚天骄”,公司是本地很有势力的一个私人集团。

路明非接过来说:“我叫路明非。”

楚子航有点疑惑男人奇怪的态度,也不记得对方什么时候有了研究所的同学,但很快就被路明非和男人七嘴八舌的对话打断了思路,只是适时地提醒了一句,等下先送路明非,别拐错路了。

暴雨倾盆,他们果然被堵在了路上,城北是老城区,改建的计划嚷嚷了两三年,停停修修到处都是施工现场,路况堪忧。路明非不想再麻烦两人,便提出自己走回去,楚天骄一口回绝,楚子航看着玻璃窗上瀑布一样的水幕,说道:“往城东的车少,要不直接回我家吧,你在我家住一晚。”

路明非一惊:“这、这不方便吧,太打扰师兄了,反正现在有伞,我跑两步淋不到多少雨——”

楚天骄则一拍方向盘打了转向:“这么大的雨你出车门就被浇透了,我觉得子航的想法可以,从下个路口往城东走刚刚好。”

父子俩做起决定就像窗外的狂风暴雨一样,卷起路明非狠狠把他拍到了楚子航家门口,楚天骄临走前又看了两眼路明非,然后拍拍楚子航的肩膀说:“我看小路这个同学挺不错的,要跟人家好好相处。还有照顾好你妈妈,今天她回来肯定要受凉,提前炖点汤。”

男人如寻常父亲一般的举动让楚子航有点不习惯,犹豫再三终于在对方转身前说了一句:“我刚在新闻上看到高架上出事故了,你回去记得走别的路。”

楚天骄愣了一下,随即乐呵呵地点头说:“好,好,我儿子关心我,我肯定听我儿子的。”

楚子航撇开头。

他又冲路明非挥挥手:“今天多亏带上了小路,不然我们爷俩要是走高架这会儿可能都到不了。那我就先走了,你俩快进屋吧。”

 

楚子航家的阿姨看到他们的狼狈情形后风风火火地招呼他们换衣服洗澡,见缝插针地把路明非从头到脚都热情关心了一遍,趁着楚子航先去浴室的空当拉着路明非絮絮叨叨地说,子航从小就没怎么带过朋友来家做客,虽然小路你第一次来这么说有点唐突,有空了多过来玩儿,多个同龄人这屋子也热闹些。

路明非洗完澡坐在客厅看电视,新闻正在播报“蒲公英”台风过境的情况。楚子航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翻着一本原文书,书页的声音盖过了窗外的风雨声,显得温暖又让人安心。

佟姨和楚天骄的话让路明非有些在意,他们都觉得楚子航是个社交能力堪忧的青少年,这和路明非以及绝大部分仕兰学生心中的完美形象似乎有些出入。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女生明恋暗恋楚子航,男生能跟楚子航搭上关系也是颇为荣幸的一件事,他真的这么缺朋友吗?

路明非这种从小长在大院的小孩儿最不缺的就是成群结队的青梅竹马,他偷瞄着楚子航,突然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就像小时候大家一起玩的时候只有他发现旁边还坐着的一个没参与进来的小朋友一样,他觉得他得向对方伸出手。

他没话找话的功力可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叔叔还没有到家吗?”

“没有,可能又堵在路上了吧。”

“我爸妈刚才终于给我来电话了,说隔壁赵阿姨给他们打电话说我家没亮灯,敲门也没人开,我都能猜到她是怎么说的,”路明非绷着一张脸拔高了嗓音学赵阿姨说话,“哎呦,这么大的雨明非怎么还没回家呀?”

楚子航低低地笑了一声,放下了书撑着下巴听他说。

“我没忍住刺儿了他们两句,他俩开始说软话我就开不了口了,仗着我心里明白他们工作挺辛苦就为所欲为……也不是说他们不关心我,他们考虑事情其实很周全,台风是个突发状况,这种时候我应该给我叔叔打电话拜托他来接我的,不过我是真的不想去他家听我婶婶唠叨,还有我表弟也挺烦人的。我爸妈估计也知道,所以根本没提这回事儿。”

楚子航说:“你和你爸妈的关系很好。”

路明非听出了一丝羡慕。他挠挠头斟酌着语气说:“我觉得多说说心里话是个互相理解的好办法,不管是对亲人还是对朋友。”

“你觉得我跟我爸关系好吗?”楚子航突然问。

路明非卡了两秒,说:“师兄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严格意义上我们今天才刚刚认识,我觉得我的意见可能没什么参考价值。”

“我身边的人对待这个问题都不太客观,不比你看得清。”

“那实话实说,我觉得挺好的,你们都很关心对方,只是表达上双方都有点问题,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有的人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有的人不擅长而已,就和有人做饭好吃,有的人不会做饭,有的人会做饭但是做的差强人意是一样的道理。世界上每个人都有长处和短处,师兄你都这么优秀了,没有必要为自己这一点瑕疵反复纠结。”

对方的表情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不过手机的提示音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楚子航拿起手机,路明非问是叔叔到家了吗。

楚子航说:“嗯。”

那天晚上很多细节路明非都想不起来了,只有楚子航看到短信时瞬间柔和下来的神情一直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不管是仕兰的校园男神楚子航还是卡塞尔的风云人物楚子航都不曾在人前露出过那样的神情。那是只存在于那个雨夜和路明非记忆中的楚子航。

路明非本没有奢望自己能凭着一次被楚子航随手救于水火就能和对方成为很熟的朋友,但父母执意要请楚子航来家吃顿饭以示谢意,路明非拗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去邀请了。

这事被佟姨告诉了楚子航的妈妈苏小妍,阿姨一拍脑门儿说子航都有这么要好的朋友了怎么不叫过来玩呢。她拉着楚子航问了一遍路明非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楚子航想了想路明非家一堆电脑杂志和游戏光碟,说应该是喜欢打游戏,阿姨立刻支人去买了最新款的游戏主机和游戏,还让楚子航多跟人家玩玩这个年纪该玩的东西,不要整天规规矩矩死气沉沉,好不容易交个朋友,不多来往都要疏远了。

一来二去,路明非居然成了楚子航家人眼中他最好的朋友,而自己父母也认为他认识了一个非常优秀靠谱的学长,于是越发放心地往外跑,反正忙不过来了跟苏小妍打个招呼把路明非往楚子航家一放,比去他叔叔婶婶家还让人放心,指导功课的人都有了,学习社交各方面都发挥稳定,皆大欢喜。

十五岁的路明非普通的人生除了多了楚子航这么个拉高峰值的朋友,别的都四平八稳,一条直线看到底。

直到路明非迎来了他有点滞后的性意识觉醒,那条直线一个急转弯差点把他甩出去。

路明非后来自我剖析,一切应该都是在升高中部后发生质变的。本来同班的陈雯雯所在的文学社理所当然还是他的首选目标,但是闲逛的时候他路过一排排社团宣传摊位,看到了被篮球社拉来当看板的楚子航。

对方瞧见他,轻轻一点头算是打招呼,非常尽职地顺手递了一张篮球社的宣传单。

“看看?”

楚子航那身打扮是时任篮球社经理的某学姐亲手打造,完美发挥楚子航脸和身材的优势,帅绝人寰,分外扎眼,方圆十米都属于他的发光范围,一个运动社团活生生被歪成了男模队。

跟发光源直接对话的路明非被晃得眼晕,诚惶诚恐地说好好好,一抬头刚好撞进了楚子航的眼睛里。

仕兰的女生们对于楚子航的外貌有着各种描述,从头发到侧脸,从声音到指尖,应有尽有,文采斐然。但是路明非很少能听到关于楚子航眼睛的细节,那天他终于有些明白了缘由。

楚子航看人时总是十分认真,认真到带着一种让人无法逃离的压迫感,被这样的眼神捕获时,根本来不及好好观察好好品味就会下意识地挪开视线,不知道是出于慌张还是某种情愫,保持对视是很难的一件事。

路明非努力想要在这种无形的力量下保持思考。

楚子航见人呆住了挑眉表示疑惑,不想却是杀伤力巨大的一招,路明非立刻丢盔弃甲举手投降。

“师兄今天真是行走的荷尔蒙。”

飞快地说完这句路明非就跑了。怕对方再祭出什么杀招,也怕自己不自然的神情被对方看到。

报名填表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把文学社改成了篮球社,交上去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可能对楚子航有一丝非分之想。

那点念想起起伏伏纠缠了他许久,没有变的更浓烈也没有随时间淡下去,见到楚子航了便在他心尖上跺两脚,见不到了就安分地躲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然而现实对他格外严格,他以前跟楚子航没有交集地在学校里一起过了三年,如今他有心想躲却完全背道而驰。他隔三差五就要去楚子航家里做客,在社团又抬头不见低头见,做个广播体操都能看到楚子航站在队列前边打分,避无可避,心脏整天都在遭受考验。

而他的病原体毫无自觉。

那段日子总是反复出现在路明非的梦里,每个片段切碎了揉在一起组成一团团理不清的谜团,唯一的线索就是楚子航。明明高中生活还有很多其它事情,怎么淘来淘去只剩下楚子航楚子航和楚子航?

他从来都自认是一个普通人——在高中之前和高中之后,唯独高中的时候被楚子航迷得自我认知错乱,每天快乐得像出门放风的小狗。

因为那时候他确实是楚子航最好的朋友。

早上在校门口碰到他能笑着跟楚子航打招呼也能收到回应,说好今天晚上该去楚子航家吃饭了放学教学楼门口见,社团活动的时候楚子航会耐心地教他怎么投好三分,有比赛的时候他是帮楚子航看包的,一场比赛结束后姑娘们能贿赂他十几瓶水,元旦晚会上他受苏小妍所托在第一排给拉大提琴的楚子航录像,期末楚子航拉他去图书馆监督他学习,学不进去了又变成他拉楚子航翻墙去网吧打游戏,楚子航打星际的操作全是跟着他练出来的,周末的早上被楚子航叫出去打篮球,结束后去楚子航家吃饭,蹭着楚子航的指导完成作业,然后凑一起打几盘星际或者最新的主机游戏,佟姨问他们晚饭想吃什么,但是他们已经买了晚上的电影票当然是要出门吃一些垃圾食品。

路明非形容楚子航拉高了他的人生峰值,形容自己则是完全带坏了好学生。苏小妍身为家长不仅没有阻止自己儿子跟路明非厮混,反而相当乐见其成,她理想中的男孩子就该是路明非这样的,不安定的混乱的总会带来一些小意外,遇到路明非前楚子航总是把自己活得很精确,苏小妍觉得至少该有个人教他怎么制造麻烦。

甚至听说路明非家里没人给他开家长会的时候,苏小妍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神装还去给他撑场子。在楚子航的班级听班主任把她家小孩儿夸得天花乱坠她无聊得哈气连天,下个楼听路明非的班主任长吁短叹地痛批此子如何无药可救反而把她逗得花枝乱颤,回去的路上她大声跟路明非分享楚子航小学的时候跟别人打架然后找她去学校跟对方家长对线,说她好久没有这种体验了多亏有小路。

隔天仕兰疯传路明非跟楚子航关系那么好是因为路明非是楚子航同母异父的弟弟,知道这件事之后苏小妍乐得直接打电话给乔薇尼让路明非认干妈。

楚子航跟路明非分析过,路明非身上有一股子楚子航亲爹的气质,苏小妍当年能被楚天骄哄得结了婚,骨子里还是喜欢这一挂的,瞅路明非觉得亲切。

楚天骄那边更不用说。大概是因为第一印象,路明非在楚子航心里是个很会处理和父母关系的人,所以有意无意楚子航总会跟他谈谈这方面的话题。本着那点隐秘的责任心,路明非倒是尽职尽责地帮助楚子航处理他和他亲爹的矛盾,称得上是金牌调解员,要不是未成年喝不了酒,路明非早成楚天骄的酒友了。

成果还是挺明显的,楚子航和他的亲爹关系明显缓和了不少——直到楚天骄失踪。

梦境总是会在这个阶段变得扭曲模糊起来,那些明亮的色块都被拖拽沉入无尽的黑暗里,路明非发现自己跪在漩涡的中心,唯一的光源是面前的一道窄门。

他透过门缝看到了他家的餐厅,楚天骄坐在拥挤的小餐桌前,喝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但是包裹着他的那件黑色长风衣却和温暖的背景格格不入,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狼狈。

路明非不知道这个一无所成的男人身上居然还能蔓延出这样的刺骨凛冽。

路麟城和乔薇尼站在餐桌的旁边,神色严肃地盯着楚天骄。

楚天骄唯一一次造访路家,也是他失踪前路明非见到他的最后一次,他听到楚天骄小声地说:“——明非是个好孩子……所以,我必须……要走了。” 

 

03. 头牌

 

路明非在手机闹铃响起前睁开了眼睛,被梦塞满的睡眠让他比入睡前还要疲惫。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这些陈年旧事了。

“都怪楚子航。”

任务压身,路明非不情不愿地早早等在酒店楼下准备送楚子航去分部。他仰躺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实际上在心里组织第八版腹稿等下该怎么跟楚子航聊天。

卡塞尔学院的楚子航对于路明非来说像是另一个人,就像他做梦都只会绕着仕兰打转,卡塞尔像个遥远又不能提及的禁忌。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不是的,他也是怀着期待和好奇走进那所学校的,不只因为那对他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更因为那个世界有楚子航。

 

楚子航去留学并没有特意告知过他,如果不是苏小妍在饭桌上说漏嘴了,路明非怀疑对方可能要一直瞒他到走的那一天。

当时他只是有点懵但是并不生气,甚至后来在心中还有些庆幸。相隔万里,时间一久,他对楚子航那点不能说的心思也许会渐渐消散。他能放过自己也放过楚子航。

他没想到的是楚子航不放过他。他冠冕堂皇地要给楚子航的新生活留出空间,楚子航却偏要一月一封邮件地跟他分享大学的事情,什么同学都很优秀,什么他当了哪个学生社团的会长,什么今天又要跟着导师出去实践,路明非怀疑楚子航给苏小妍写了差不多的邮件但是开头改成了“妈妈”。

路明非再怎么骗自己收到邮件的时候还是开心的,他克制着自己不要问太多,心里却忍不住好奇。

后来他收到卡塞尔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得知真相也明白楚子航骗了他一年,无处发泄的火气让他单方面和父母大吵了一架,气到离家出走三天,断绝一切联系方式之前回复了楚子航发来的最新一封邮件。

“屠龙开心吗?”

楚子航摸不准这句话的感情色彩,直接电话打过来,结果关机,微信QQ都没有回音,他就明白路明非这是生气了。他再次发来的邮件头一次真挚地透露出他本人的情感,字里行间无奈又好笑,说自己过两天放假回家了,请路明非吃饭赔罪,或者路明非想怎么发泄都行。

他们再见时,说好请他吃饭的楚子航坐在一个老教授旁边一脸严肃地扮演学校优秀学长对他进行了入学知识普及,把他爸妈没跟他讲清的部分一一补全,相信科学的好少年路明非又经历了新一轮的三观粉碎,他晕晕乎乎听完点头签名,确认可以回家之后,头也没回地关门走人。

路明非生平头一次对楚子航甩脸色,几乎也是最后一次了。楚子航说什么做什么对他来说都很难抵抗,他象征性地挣扎两下都算是超常发挥。

所以那人追出来拉住他的胳膊说等下定了餐厅,他也只能梗着脖子憋出一句:“你这一年说出去参加什么实践活动,是不是都是去屠龙?”

楚子航可能也是不好意思再继续骗他,很快就点头承认了。

路明非又问:“很危险吧,受伤了吗?”

楚子航松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大多数都没什么威胁,不用害怕。”

路明非咬了咬嘴唇,他知道楚子航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转移话题。这说明肯定有任务是危险的,肯定有任务让他受伤了。

“你以后出任务要带着我。”路明非小声说道,“我这么弱,你要带着我……”

楚子航的手从他的头顶慢慢落在了他的肩上。

“行,以后我罩你啊。”

 

窗户被敲响了,路明非猛地睁开眼睛,楚子航正站在车外边。

路明非恍惚间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手忙脚乱地找解锁按钮,被惊醒后的心跳异常的快,他的指尖都透着凉意。

楚子航坐进副驾后很自然地递过来一个可颂,路明非想撒谎自己已经吃过了,但是一阵疲惫感上涌,他知道肯定骗不过旁边这个人。

没有人说话,路明非默默地啃完一个可颂之后,正想启动汽车,楚子航像是变魔术一样又拿出一杯咖啡放在了两个人中间。

“趁热喝。”

路明非已经放弃挣扎了,一口气喝了一半,不管楚子航还有什么后招,他直接发动汽车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

旁边很久都没有别的动静,路明非分神偷瞄了一眼,楚子航拿着平板手指翻飞,像是在处理文件和手续,毕竟总部头牌,日程表估计比他们分部长还要满。

走了一半的时候分部的调度给他来电话了。

“路兄路兄,我看你在南三环呢是吧?”

路明非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了:“刚堵上,怎么了?来活儿了?”

“突发情况,酒吧街,聚众打架言灵失控了。”

路明非看了一眼表十分无语:“大清早的就喝酒啊?”

“地点是附近的酒店,根据现场初步反馈,应该是有人酒后睡了不该睡的人,呃,然后,是吧,就起冲突了。”

路明非的手机连着车载音响,调度这番话在小空间里掷地有声地功放出来之后,车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路兄?有什么问题吗?”

有,有大问题,路明非恨不得把头埋进方向盘里,他有气无力地说:“是这样,我今天车上带着总部来的同事,现在准备送他去咱分部,附近还有没有别人,我这边可能——”

“不着急,我这边晚点没关系。”楚子航发话了。

“嗯?总部来人了?他们今天交班没跟我说……啊,我看到了,是头——”

“对对对!是楚子航。既然师兄说没关系那我们就去跑一趟哈,地点发我,有问题我再联系你。”

“头牌”毕竟不是个什么正经称呼,路明非飞快地打断了调度的危险发言然后挂了这通心跳来电,再说下去他真的要犯心脏病了。

早上的酒吧街相当冷清,本来不多的人也都围观事发现场去了。七层的酒店一看就有些年头,以三楼其中一户为圆心,越靠近中心损毁程度越严重,轻则窗户玻璃碎裂,最严重的部分外墙已经不翼而飞。

路明非叹了口气,从包里拿了个扁平的盒子揣进大衣口袋就下车了,余光看到楚子航跟过来,内心祈祷场面不要太难处理,要是让人家总部精英看到他们这分部专员业务水平能力欠佳也是挺丢人的。

现场拉起了隔离带,当事人和目击言灵爆发现场的相关人员都在酒店门口,机动队员跟路明非打了招呼,简单说明情况。

A酒后睡了B的女友C,B今早找上门来了,情绪一激动血统觉醒了,然后因为不会控制直接炸飞了建筑外墙,另外目击者有酒店值班经理和B的三个朋友。

路明非再次确认:“B不知道自己是混血种?”

“不知道,28岁,今天才觉醒。”

路明非眯着眼睛抬头看受损的楼体,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在手上的记录本打了个问号:“这个规模还真不好判断他血统高不高,保险起见你们还是带他回一趟分部吧,跟小李说按以前的标准来,血统纯度在百分之十以下同时评级达不到F的话就直接做记忆清洗,后续你们交接处理。要是有例外,分部那边有执行流程,你们就不用管了。”

“好的,路哥。”机动队员刷刷地在自己的报告上勾勾画画,又带着路明非往酒店门口走,“路哥,那没什么问题您在这边签个字,目击者那边的执行就可以开始了,执行之后他们我让同事带回所里,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楚子航几乎没见过路明非如此公事公办的样子,相当新奇,虽然有抽空看笔记和观察当事人,但是大部分的目光还是直白地停留在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被看得心慌,强装镇定签了字,无视目光和紧跟上来的脚步声大步走向酒店门口。

他自称是附近某派出所的民警,这边要做初步的询问,让他们六个人挨个单独到他这简单叙述一下事发情形,之后再回派出所进行进一步询问。

普通人很少有懂这种情形下的具体问询流程,当然是警官说什么就是什么,酒店经理先小跑过来,看起来仍旧惊魂未定,路明非带他到有一人高的盆栽背后,语气淡然但是十分不容反驳地说:

“问之前我给你出示一下,这是我的警官证——”

然后他迅速从兜里拿出之前的盒子,对着经理的眼睛就是一闪,动作行云流水,不说经理没反应过来,楚子航都还在疑惑路明非从哪里搞警官证。

经理被闪了下眼睛之后眼神放空呆滞了两秒,目光重新聚焦在路明非脸上时,他又恢复了惊魂未定地表情,但是一脸坚定地说:“我之前就跟总经理提过,燃气管道必须要定期检修,真的太危险了!”

路明非在记录上打了个勾:“嗯,这边结束了,你去那个警官那边报道吧。”

B的三个朋友也同样看了路明非的“警官证”,一脸无辜地被警车带走了。

C是倒数第二个,虽然还是昨晚夜店风的穿搭但是看得出都价值不菲,她眼神冷漠地在两人身上来回审视了一圈,打断了路明非的台词:“他是什么东西?我看到很清楚,烟是从他身上冒出来的。”

没人回答她。

“我是律师,从事情发生到现在都不是正常的处理流程,你们根本不是警察。”她紧绷得像是盯着猎物的豹子,“他……他会被关起来吗?”

“你在关心他。”楚子航用肯定的语气说。

路明非知道楚子航又犯八婆的臭毛病了。

“关心个屁,分都分了,神经病自我意识过剩罢了。”

“所以其实是前女友是吗。”楚子航伸手在路明非记录上加了一个字,“B的朋友都说B觉得A是喝酒之后趁人之危跟你发生关系的,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控诉要讲出来。”

C冷笑,拿出一支烟旁若无人地点上,抽了两口之后说:“你们又不是警察,怎么还想跟那个傻子一样给我伸张正义吗,小朋友?”

眼看着走向逐渐狗血,路明非赶快办正事:“你一直说我们不是警察,我的警官证在这里,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C被闪了眼睛,同样也恍惚了两秒,她指尖夹着的烟缓缓燃烧到了尽头,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掐灭了烟头。

“我当然确认我是自愿的,我是个能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不会拿喝酒当借口。你们要查的不是我的私人情感生活,而是这家酒店的安全隐患问题,我之后会正式向他们提出诉讼的。”

说完C丢下两人往警车去了。

路明非下意识看旁边的人,没想到对方又在盯着他看,对视之后他感觉楚子航想要说什么,于是他逼迫着自己没有移开目光,他实在想知道楚子航的想法。

“两位警官,我真的是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哇!”

A看到C走了就赶快过来报到,没想到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位“警官”以不善的目光招呼了,左边的那位眼神冰冷得感觉下一秒就要拿枪顶着他的头了,右边的那位虽然没这么狠但是也是大大地翻了他一个白眼。

路明非话都懒得说,直接执行了记忆清洗。

A停了停,继续大声说:“我真的喝多了!”

路明非怀疑自己在这个人身上浪费了一次记忆清洗,可能这个人脑子里根本没什么有效信息值得清洗。

 

回程路上路明非跟调度简单汇报了一下,楚子航凑旁边听,电话挂了之后非常质朴地提出了他的疑问,直到成年都没觉醒的混血种比例高吗?

路明非在手机上调出一篇报告给楚子航看。

“师兄之前搞理工科的估计没跟过这个,以前我上学期间卡塞尔龙族谱系学联合芝加哥大学的人类学学院做过一个课题,负责人古德里安教授想要对混血种在整个地球人口里占的比例做一个大概的估算,因为在这之前我们通过诺玛进行过一次统计,统计标准为所有登记在册——即学院学生,分部成员,编外成员,合作对象等所有具备确凿血统纪录的混血种,以及通过侧面信息尤其是历史档案,民俗传说,和网络明暗线路交易等可以推测出具备血统的混血种。以卡塞尔的搜集能力和诺玛的统计能力,加上还有部分学生贡献推演类的言灵能力,结果虽然一定是不够精确的,但是非常具有参考价值了。”

“但是结果有问题?”

“太低了,完全不是正常的数据。所以联合课题引入了人类学的研究方法,按我们可查到的历史记录里人类通过献祭缔造出‘混血种’的那个时间段来计算,将历史因素和自然因素各种复杂情况都考虑在内,得出一个理想化的结果。”

路明非顿了一下,让楚子航猜两个结果差多少。

“跟你们之前的结果比——两倍?”

“十倍还多。”路明非看到楚子航愣住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很难想象吧,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根本没有暴露过自己血统能力的混血种,配合诺玛这个超级电脑的搜索能力以及秘党独有的炼金术阵,血统觉醒后想要完全不被发现很难,所以这个差距应该不是有规模有组织地掩盖已觉醒血统能达到的,这九成的‘混血种’从未使用过血统能力,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体内留着爬行类的血。”

楚子航沉默了一会儿,问路明非:“你是什么时候觉醒的?”

路明非自嘲地一笑:“据我爸妈说,出生的时候就觉醒了,但我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属于基因变异的一种,当初联合课题还把我作为一类样本的典型拿出来证实他们的假说——混血种的遗传是不稳定的,血统越高越不稳定。因为我父母都是S级,而我只是B级。”

车稳稳停在了分部地下的停车场,那半杯咖啡已经凉透了,但是车里还是飘着一股淡淡的咖啡香味,莫名地让路明非想起刚才他和楚子航被打断的对视。

他不该再抱有什么侥幸心理了。这件事应该早就在他心里有定论了才是。

路明非从来都以自己普通的水准普通的才能而感到满足,除了在面对楚子航的时候。

高中的时候即使存在距离,也是一个普通人和一个比较优秀的普通人之间的距离;到了卡塞尔,他以为能够更加接近楚子航了,因为他也拥有了一份让他脱离普通人身份的能力,却没想到在这个以血统划分等级的世界里,他依旧是普通的大多数,楚子航却比以前更为优秀。

那个时候他对等级并没有概念,只是被一个巨大的新世界冲昏了头脑,他听楚子航给他讲学校的事情,就傻乎乎地认为自己的大学生活可能也是这样,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精彩与危险,有人支持有人挑战。

事实上,没有谁会保证你穿越到异世界后就一定会成为龙傲天。

楚子航光芒太盛,与众不同,而路明非离他过近,总会失了世俗的判断标准。

新学期开始不到三天,他就清醒了过来。他拿着自己的血统报告和言灵分析看了一遍又一遍,在图书馆找了各种资料,最后的结论就是,他路明非是这所超能力学院里非常非常普通的一个,而他和楚子航从天资上看中间差了这所学院一半的同学。

按照当初联合课题的理论,在混血种世界,他们中间也差着一半的混血种。

“师兄,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差太多,我的生活里百分之九十都是今天这样的琐事,编外的机动人员是负责和警方对接的并没有执行权限,执行只能由最基层的执行专员来进行,我们是执行部的神经末梢。你从开始实习到今天之前都没见过这种任务吧?因为你在的地方是大脑。”

路明非知道自己压抑了一天的情绪有点控制不住,睡眠不足加上焦虑让他的理智完全不能阻止他想什么说什么。

“你不要再拿高中时迷惑我的距离感继续糊弄我了,我现在看得很清楚,而且我们之间有跨不过去的坎儿,不告而别是我不对,但是我想说的话真的四年前就说完了,那天晚上你当做意外也好,当做喝多了完全忘掉我也绝对不会再提,不如说我真的巴不得你忘掉……”

在终于意识到自己顺嘴说出了什么之后路明非一下子闭嘴了,他猛地扭头观察楚子航的反应,发现这个人沉着脸,解开了安全带,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库一如既往地盯着他,还是一样带着无法逃离的压迫感。

并不是感觉上的压迫,而是物理意义上地在逼近他。

楚子航从副驾上俯身过来,把路明非逼得没有任何退路,只能下意识靠在车门上,但还是无法阻止眼前的人越来越近。

是一个吻。

完全不是路明非设想的任何情况,也完全没法从中间解读任何信息,他在努力处理现状的同时突然发挥了他和楚子航之间认识超过十年的默契。

是不是楚子航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开始这个话题?

见面以来的滞涩感好像突然找到了来源,在意识到对方可能跟他一样苦恼时路明非心里终于平衡了。

而且就楚子航这个快把他嘴唇磕破的糟糕吻法,路明非涌起了一些遥远的熟悉感,他推断楚子航八成这几年就没有亲过别人。

两个人都吻到有些喘不上气的时候,楚子航终于放开了他。

路明非头晕,炙热的呼吸还萦绕在他的鼻尖脸颊,跟他自己的气息纠缠在一起,继续加重他的缺氧状况。

楚子航低声说:“一个能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不会拿喝酒当借口。”

路明非这会儿已经摸清了这人的底细,无奈地拨弄着楚子航有点遮住眼睛的刘海儿,说:“不知道说什么也不要学人家美女说话……”

楚子航顿了一下,呼吸顺着路明非的脸颊滑落到颈侧,把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路明非的手刚好落在了对方的脑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摸了两把,毕竟是他把人说害羞的,结果楚子航下一句话就把他也打回原形了。

“酒精对混血种的作用多有限你是知道的,路明非,我不会再忘记你了,关于你的事情我都不会再忘了。”

楚子航的声音闷闷的,说完就撑身起来,他拿起那半杯冰冷的咖啡,再递过来时已经是烫手的温度了。

路明非傻傻地接过,看着楚子航拿着包下车关门,一直都没动。

手机在支架上亮起,解锁界面跳出了他的微信提醒。

 

小李:所以有啥头牌的八卦可以讲嘛?

 

路明非喝了一口略微烫嘴的咖啡,任由热气蒸腾遮掩他的视线,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他和水蒸气不相上下的脸部温度。

 

04. 存储区


人的记忆究竟可不可靠?

路明非其实不能肯定自己有没有美化高中的楚子航,可能楚子航在卡塞尔时对他的态度跟之前并无不同,只是他以前主动,后来为了逃避距离没那么主动了。

然后他就毫不意外地发现,只要他不前进,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在拉远。

也不能说楚子航没有为之做出过努力,但是他实在太忙了,忙着学习,忙着处理狮心会的事情,忙着和恺撒针锋相对,忙着被学院派出去提前体验执行部专员的生活,即使他也会忙着照顾路明非,能起到的作用也很有限。

他有试图像高中那样让路明非参与进他的每部分生活。比如大二的自由一日之前,楚子航知道路明非一直在选修射击,终于腾出时间在训练靶场截住了他。

和别人用枪或者弓箭不一样,路明非训练用不着这些。言灵·流矢——可以控制空气给物体加速度,效果视被加速物体的重量和大小而定。路明非能做到在短时间给物体叠加三次加速,基本能将一千克以内的物体加速到狙击步枪的弹速1000m/s。楚子航在场地外看到路明非站的桌子前按照重量依次放置了一排砝码,他的训练内容就是怎么把这些砝码扔出狙击枪的准度和速度。

楚子航刚走进场地路明非就看到他了,手一滑两千克的铁块就擦着靶子的边飞了出去。路明非摘下了防滑的手套,回头跟楚子航打招呼。

“师兄怎么有空到这来?”

“来找你。怎么不继续了?”

“我练着玩呢,没什么意思的……”路明非拿着砝码抛起又接住,“其实狙击枪完全能做到同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练这个有什么意义。”

“能加速的不止这些,我看过你的训练计划,其实你的导师给你定的方向很合理。”

路明非愣了一下,眼神又黯下去了:“加速自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的身体反应跟不上就没用,即使只是简单的躲避,想要用在近战里可不像游戏里用闪避那么简单。”

“来试试吧。”

“什么?”

“去隔壁格斗训练场,我们试试。”

楚子航邀请人从来都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通知,路明非直到拿着一把训练刀站在楚子航对面才想起来自己跟对方的格斗水平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你欺负人啊,我可知道你以前在少年宫苦学剑道,阿姨跟我讲过好几次你把同学打哭的事情。”

“我只格挡,你只要能用刀碰到我就行。”

于是时长半个小时的模拟格斗里,路明非总计把自己直直送进楚子航怀里五次,就像按反了键拼命往boss攻击上撞的迷惑操作。

楚子航再三提醒他肢体接触不算,路明非脸都憋红了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最后一次他感觉良好,加速过了头,直接把楚子航撞倒在地,他实在累得爬不起来,叹了一口气索性趴着没动。

楚子航拍了拍他的脑袋,路明非装死没有理他。

“路明非,下周自由一日你来当我副手好不好?”

路明非蹭得坐起来了,他盯着楚子航,这个人居然不是用通知的语气,而是真的在问他的意愿。

“两位副会长怕是不同意哦。”

“全狮心会你的射击分数排第一,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

“你也看到我如果没有言灵加持体能和格斗水平有多差了,这不是拖累你吗……”

楚子航又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你入学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会罩你的。下次再陪你练。”

路明非好像又变回了高中时那个快乐的小狗。

自由一日他被楚子航放在了最安全的制高点上。学生会前期根本没有调查到他,还是陈墨瞳首先觉得不对劲,不顾阵营之隔硬是切到全校广播质问苏茜。

“你们狮心会什么时候多了个狙?有你一个就够头疼的了!”

苏茜拿着扩音喊:“你问楚子航去!”

陈墨瞳镇守大本营不好往外跑,拉住她的得力小助手夏弥同学说,楚子航这回不对劲,你看他的活动范围都集中在这个区域,如果是想守大本营根本说不通,你去这边看看。

夏弥得令,直接从三楼窗户悄无声息地滑出去了。潜行她在行,她从小在北京的老胡同里上蹿下跳,翻遍了她家周围的墙头,如入无人之境,就差给她家的片儿区画个活点地图。

楚子航的确像是守着什么一样在巡视,夏弥锁定了目标建筑就迅速安静地掠过了楚子航的防守圈。狙击手的位置有限,她很轻松就寻着死角上了高塔,推开门的一瞬间手中的格洛克就已经开了火。

子弹打在了木质的椅背上,夏弥也看清了屋里的人。

“路师兄?”

路明非探头仔细辨认了一下,是上个月在同乡会上跟他一见如故的美女师妹,一口京片子,地道老北京,称这辈子路明非就是除了她亲哥之外最像她亲哥的人,下次暑假必要邀请他前往京城一聚——最好还带上楚子航。

她追楚子航确实追得相当高调。

耳机里楚子航问他怎么了,路明非说没事,师兄你不用过来。

夏弥又开了一枪,语气却是轻快:“怎么是路师兄呀!你确定不要楚师兄过来帮你吗?我觉得拼近战你打不过我哦。”

“也不能两个人打你一个啊。”路明非躲在掩体后面,狙击枪机动性太差,他不敢冒险露头。

“他来之前我能摆平你,我更不介意跟楚子航打呢,你介意啊?”

如果是平常放松的时候他能瞬间用很多白烂话把这个问题扯远,此刻他因为和女生的对峙注意力高度集中,一下子被问住了。

“你真的介意?因为我还是因为他?”夏弥一下子来了兴趣,“我感觉得出来,你对我没兴趣,那就是因为他?”

路明非猛地扔了个东西出来,夏弥下意识打碎后才看清楚是联络用的耳机。她迷惑了几秒,试图搞清楚这中间的逻辑:“你不想让他听到……所以这是真的?”

路明非快抓狂了,这个姑娘怎么反应这么快。

“啊!”小美女福至心灵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我就说!我每次问你楚师兄的事情你都转移话题,靠,师姐她们还不信我,我就说我看你俩不对劲!”

“哈?”

“你和楚子航!”夏弥一口咬定,说着又开了一枪,“果然是我认定的亲哥,审美都跟我一样。”

路明非心神不稳狙击枪脱了手,横滚到一个小茶几后面,听明白夏弥在嚷什么让他心里一惊。

“师妹,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你俩没在一起?”

“……”

“为什么?你喜欢他,他不也——”夏弥手里的枪偏移了一瞬间,路明非手一甩,一枚子弹就敲在了夏弥的脑壳儿上,血花四溅,她倒下之前还在念叨:“你看不出来楚子航他……”

狮心会赢了,但是卡塞尔大部分人还是不知道陈墨瞳在广播里说的另一个狙击手到底是谁。

除了几个女生。

路明非坐在安珀馆的花园里,感觉自己正在经历一场世纪审判。

把他绑架过来的零正坐在旁边认真地吃柠檬慕斯蛋糕,这是陈墨瞳给她开的“酬金”。零对此道似乎相当精通,路明非凭借几次在课堂上和她做小组课题的经历对她家的背景略有了解,刚开始听她说自己是孤儿还很是同情,后来听说她大姐在混日本黑道,不高兴就要把人沉尸东京湾,二姐是华尔街大姐大,高兴了就有人要破产,因此零被教得又会绑人又会搞钱,集两姐之所长,路明非个人封她为这所超能力学院的隐藏boss。

因此她绑架路明非的时候十分顺利,没说要见谁路明非就乖乖跟着来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反过来拿十个慕斯蛋糕贿赂零反水也要逃掉。

陈墨瞳,学生会主席夫人,携她的好闺蜜狮心会会长绯闻女友一号苏茜,以及她比亲妹妹还亲的狮心会会长绯闻女友二号夏弥,盛情邀请路明非加入了她们的下午茶。

“我们娇小可爱的夏弥小师妹,失恋了不说,还要被你弹脑壳,你说你怎么下得去这种毒手!”陈墨瞳捶胸顿足,夏弥在旁边假哭,末了附和陈墨瞳的话谴责路明非:“令人痛心!”

路明非大无语:“我也不能等着姑奶奶您打我吧……”

苏茜在旁边说她来只是要他证实一下,战前楚子航确实没跟任何人说过要安排路明非做他的神秘副手。

“诺诺觉得她跟我战前勾兑情报的交易被我单方面卑劣地破坏了。”

路明非老老实实说:“师兄上周单独来找我的,是我让他不要跟副会长说的,这样我要是没派上什么用场也不会很丢人。”

几个女生都安静了一瞬间,路明非毫无察觉地喝了一口红茶,心想学生会的茶也要高级很多。

夏弥推了一个小蛋糕过去,说:“路师兄,其实喊你一起来,是因为我们都觉得,既然你不愿意跟楚师兄讲,至少在你愿意讲的时候有人能听你讲。”

当时夏弥心直口快地说出来他虽然惊慌,但是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现在坐在这里,被道破了心思,但是周围并没有任何异样的眼光,女生们说完实话之后也没有用沉默逼迫他一定要说些什么,而是继续讨论着八卦和课业,好像刚才打趣他只是今天茶话会再普通不过的一环。

路明非尝了一口蛋糕,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那个时候确实是有所期待的,期待着楚子航说的“下次”,而实际上直到毕业,楚子航都没能再腾出时间来训练场,大三开始的实习让他很难长期停留在卡塞尔。

反而茶话会倒是一月一次没有停。陈墨瞳和苏茜再忙也要一起凑个假期好好休息,夏弥成了零的饲主,没有人可以逃过中华美食的诱惑,路明非属于苦力和情报供应,毕竟他的室友是全校最大的狗仔头子。

五个人两个是路明非的情敌,按理说该是修罗场。

夏弥当初喊着追楚子航确实是喜欢的,那种喜欢是带着骄傲和自信,按陈墨瞳的形容很像恺撒当时追她的感觉。但是长在京城的天之娇女什么样的优质同龄人没见过,断没有吊死在这一棵树上的道理,特别是当她发现这棵树好像长得不太直的时候。

本质上小美女还是个趣味至上的姑娘,不喜欢用“我一定能改变他”来证明自己的优秀。

“我在楚子航那获得的成就感还没有给零师姐做饭来得多,说起来零已经答应我暑假带我去日本玩了,她姐姐在歌舞伎町投资了牛郎店,我们去了可以随便玩耶,路师兄先来北京嘛,然后我们一路玩到东京去!”

而苏茜从来没有明说过她对楚子航的喜欢,但她的喜欢是所有人包括楚子航都知道的。苏茜也不是被恋爱冲昏头脑的人,她的冷静某种程度上其实和楚子航很像,十分有一码归一码的精神。

她说:“楚子航没有回应就是回应,之前我没放弃是因为我觉得我还愿意等一等。自由一日前他跟我说他另有安排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他口中那个‘安排’并不在同一个级别,那个时候其实我就不太想等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探究地看着路明非:“路明非,楚子航自己没意识到,但是他好像在等你。”

路明非很感谢女生们,她们为他撑起了一个空间,让他能好好面对自己的念想,平等地分享情绪。

不过卡塞尔注定是个血和力量构筑起来的地方。圣诞节假期刚过,春节前的最后一次聚会,诺玛的通知还是撕裂了路明非的避风港。

所有高阶级学生都收到了学院的召唤去图书馆,女生们唉声叹气地看着满桌子的美食,路明非笑眯眯地挥手送别她们,说自己不会浪费一定全部吃完,收获了零的杀人目光,连忙改口说会好好收起来的,等她们忙完再来一起吃。

半夜,他收到了夏弥的消息。

“我跟师姐她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楚子航失踪了。”

路明非怕打扰到她们,也没敢打电话问,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施耐德的办公室,几个教授正在计划对楚子航实施救援的方案,气氛紧张,路明非被凝固的空气压得呼吸困难,艰难地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你想参加救援?”

“是的,任何形式都行,我想帮忙……我真的很担心他。” 

“我们讨论过后都认为这次的救援任务并不适合A级以下的学生参与,你有这份决心很好,但是学院一向教育你们要合理评估自己的能力,不只是希望你们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是对其他同伴负责。” 

路明非脑子一片空白:“真的不行吗?教授,拜托您……” 

路明非的表情让施耐德向来斩钉截铁的心也松动了一点。楚子航是他非常欣赏的学生,看到有人为他如此担心如此难过,他也无法冷硬地说出拒绝的话。

“直接的救援计划确实没有办法接收你,不过有一件事需要你完成,可能也只有你能完成。” 

 

路明非拿到了狮心会会长的办公室钥匙,坐在桌子前,上面端正地放着楚子航的笔记本电脑。密码他一直都知道,楚子航从高中开始不管是电脑邮箱还是游戏账号都只会用同一个通用密码。

邮箱的界面还放在桌面没有关闭。

路明非看着那整整齐齐的邮件列表突然有点想笑,他当初的感觉还真是准,楚子航大一的时候果然是给他和苏小妍写的同款邮件。

为了学那人的语气和风格,路明非只能一封封地点开看,楚子航是如何把自己充斥着危险和暴力的生活编写得岁月静好,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生活流水账,他想到这些实践和课题对应的是什么任务,又想起来自己被蒙在鼓里的那一年知道真相后有多担心对方,而现在楚子航还生死不明,看着看着他就哭了起来,他不是不明白自己的普通,不甘心过也无力过,但他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地被这种情绪淹没。为什么我不能更特别一点,为什么我这么弱小,为什么我连想要救他的第一步都迈不出去,不仅救不了他,还要帮着他骗苏小妍不要担心他。

没有人比路明非更知道苏小妍到底有多爱她的儿子。路明非觉得楚子航是个混蛋,帮他骗人的自己也是混蛋。

他边哭便给苏小妍写了第一封邮件,解释这几天一直没有发邮件是因为在赶课题,之后因为毕业设计和实习可能会很忙,会尽量保持一周一封邮件的频率跟苏小妍联系的,又查了今天食堂的菜谱,选了一个最健康的组合写了上去。

记得喝牛奶。

路明非打下这几个字之后捂着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眼泪顺着他的手掌流了下来,他用力敲下最后的名字。

爱你的儿子

楚子航

他匆匆读了一遍就颤抖地点了发送,呆愣的几秒里他脑中闪过很多想法。

苏小妍就这么识破了该多好,他就不用继续这样折磨自己了。

要是楚子航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到底该怎么瞒下去。

如果苏小妍最后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他。

浑浑噩噩一周之后,他又坐在同样的地方。学院已经组织人手去楚子航失踪的那片海域进行排查了,尚没有什么好消息传回来,夏弥安慰他说路线很清晰,顺着找一定会有线索的。他远隔千里去询问细节也帮不上忙,只能一遍遍说一定要注意安全。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重要的朋友。

电脑旁边堆放着各种文件和参考资料,路明非为了找点能讲的东西就随便翻了翻最上面的零散纸张,都是些随手记录的任务准备资料,他看到影印的地图上被圈出了一个小岛,位置在北冰洋上,那就是楚子航这次去的地方。

他仔细阅读上边的标注,发现圆圈的旁边小小的写了“地点4”。

这个很突兀的数字4似乎在暗示着这并不是简单的一个任务地点,而是连续的某个线索的其中一环。路明非赶忙把手上的文件又仔细阅读梳理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一张可能有关的笔记。

上面手写着几个地点,第一个是路明非和楚子航的故乡,那个南方小城,已经被划掉了,第四个是对应地图上的小岛,名为阿瓦隆。中间的两个也被划掉了,路明非仔细辨认了一下,都是楚子航曾经执行任务去过的地方。

路明非继续翻下面的文件,发现厚厚一沓资料,都是关于北欧神话中的众神之王奥丁的内容,路明非在课上学过,因为混血种的文明就是基于北欧神话延伸出来的,所以奥丁对于混血种来说不是虚构的神话人物,而是跟龙王一样有存在痕迹的历史。

楚子航在找什么东西,很可能跟奥丁有关。

他想不通这中间的联系,奥丁和四大君主一样对于他们这个年代的混血种来说都很遥远,会是课题吗?但是这感觉又不像是学术研究,而是一种更为迫切的——

一张模糊的照片滑落到地上,路明非看了一眼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楚子航还会找什么,你怎么能忘记他在找什么。

照片上是一份档案,楚天骄的证件照刺痛了路明非的眼睛。他捡起那张薄薄的纸,那上面几乎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因为非常模糊,并且大段大段都是被加密的黑色方块,只有几个地点名称夹杂在其中,和上面显眼的S级。

那个他从窄门中窥探到的冰冷又狼狈的楚天骄再一次透过一张纸横亘在他和楚子航中间。

他默默整理好这些文件,写完给苏小妍的邮件后,他带着东西走向了校长室。

 

路明非写到第五封邮件的时候,楚子航被救回来了。

夏弥打电话告诉了路明非,他们正在返回芝加哥的飞机上,楚子航没有重伤,但是昏迷太久了身体很虚弱。

“还有,他短暂清醒的时候我们做了基本的问话,他失忆了,大概只记得到十五岁之前的事情。”

路明非拿着手机呆愣着坐在电脑前,足足有半分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夏弥在另一边喊了他一声,他像是突然惊醒,声音嘶哑地回应了。

“那之后全部都不记得了吗?”

“目前得出的结论是这样,你也别着急,这边还没有给他做全套的检查,随队的医生初步判断他可能是头部受到了冲击,混血种的恢复能力很强,他的失忆应该只是暂时的。”

“他活着就好。”路明非喃喃道,“没事的,他活着就好。”

路明非挂了电话,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让他头昏脑涨,他盯着键盘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一抹眼睛才注意到刚才一直在流泪。

他没去看楚子航,女生们轮流来劝他,楚子航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他在尼伯龙根里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但是直到被找到前中间昏迷了一个多月,纯粹是靠着混血种的力量强撑下来的,心肺和大脑都受到了损伤,失忆只是表现出来的其中一个症状,修复需要时间。他的记忆不是凭空消失了,而是失去了地图去引导他回忆,路明非如果一直不出现在他眼前,那么他连起点都找不到。

路明非说我不去了,我见了楚子航肯定要哭,他要是问我为什么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墨瞳说你是不是傻,与其害怕楚子航会用什么眼神看你,不如去试试,你不就是一直担心楚子航只是因为跟你认识得早所以才跟你关系好的吗,现在给你一个重新开局的机会不要是傻子。

路明非也觉得自己傻,但他就是纠结,这一纠结就到了夏天。楚子航他们要毕业了,学生会和狮心会一起租了食堂开通宵派对,路明非被塞了七八张请柬,其中居然还有来自楚子航的,他翻来覆去没看出什么名堂,估计是狮心会人手一份,最后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去了。

他在不早不晚的时候走进了食堂,悄悄坐在角落的桌子,看着中心地带热闹的人群发呆。派对的气氛越来越高涨,恺撒和楚子航两个人在学院的影响力非同凡响,甚至还有已经毕业去了执行部的学长学姐专门回来参加。

夏弥发消息说路师兄你不过来跟我们坐一起吗,大好机会正好介绍你和楚师兄认识一下,我和诺诺师姐最近跟他聊得很不错,已经给他灌输一些恋爱概念了。路明非拿了杯不知道是什么名的洋酒,边喝边回她堂堂学生会下任主席怎么还有心思当媒婆,快去把自己整精神点一会儿接受恺撒给你办的加冕仪式。

苏茜问他去没去派对,路明非远远拍了一张派对中心的照片发给苏茜,顺便把空杯子给侍者又拿了块巧克力蛋糕和红酒,说师姐都身在法国分部还心系学院,可惜你跟兰斯洛特副会长都不在,同窗们可逮着机会灌楚子航酒了,个顶个地不怕死,我看得有一半是学生会派来的敢死队。

诺诺紧接着发消息问他在哪儿,怎么藏这么好,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他。路明非知道是苏茜把照片转发给诺诺了,赶忙拿着吃的喝的换了个地方,回复诺诺说师姐你还有空管我,我刚刚可看到恺撒在藏戒指,你且等着。

夏弥和恺撒上演完正统罗马风格的加冕仪式之后,人群躁动起来,因为不知道哪里开始撒花瓣了。路明非憋着笑,诺诺绝对在心里骂恺撒土,不过他知道诺诺是吃这套的,不然她不会给恺撒这个求婚的机会。

诺诺答应的时候,食堂完全沸腾了,路明非喝下最后一口红酒,看到零问他巧克力蛋糕在哪儿拿的。路明非脑袋晕晕乎乎,回说你什么眼神儿啊,这都能看到我,在后门旁边的第三排桌子。

零说,谢了,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你了,楚子航也看到了。

我觉得他看到你的时候表情不太对。

也可能是喝太多了吧。

啊,他走过去了。

路明非一字一句地打“他都不认识我”的时候已经被阴影笼罩,他一抬头,楚子航正站在他面前。

楚子航盯着他看,路明非也盯回去,心想,还好,没有控制不住哭出来。

“坐嘛,一起看求婚现场。”路明非故作镇定地拍拍旁边的位置。

那人乖乖坐下了,但还是在死盯着路明非,那表情几乎没在楚子航脸上出现过,因为显得他傻乎乎的,很不聪明。

“你叫什么名字?”就连这种问话的语气都很少见。

路明非又不知道从哪儿开了罐啤酒在喝,笑着说:“师兄不认识我很正常啦。”

“我认识你,但我想不起来了。”

路明非还是没有回答他:“我听说师兄你出任务的时候失忆了,现在还没恢复吗?”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框架,还有很多空隙没有填上,来卡塞尔之后的事情倒是想起来很多。”

“我跟师兄其实在卡塞尔没什么交集,想不起来也是很正常的啦。”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楚子航对这个问题非常执着,角落里的光线不好,但是路明非的眼睛却亮晶晶的,盯着人看的时候很是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好像有很多话要讲。

“我叫路明非。”

楚子航顿了一下,惊讶道:“你就是路明非?”

“嗯?”

“施耐德教授跟我说了,我出事的那段时间是路明非帮我给我妈妈写的邮件,我一直想谢谢你。”

“谢我帮你骗你妈妈吗?你真的混蛋,楚子航,你满世界找你爸爸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回不来了,阿姨怎么办?”

路明非看楚子航的表情就知道,找楚天骄的事情他应该是想起来了。

“你认识我爸爸?”

“你慢慢想吧。”

路明非拿着啤酒要走,刚站起身就一个踉跄摔在了楚子航身上。酒味儿扑面而来,路明非皱着眉头心想,楚子航这是被灌了多少酒。

被他压住的人没有不满,反而手忙脚乱地把他扶好。路明非低着头,慢吞吞地说:“我喝酒上头了,不该拿你想不起来的事情刺激你,想不起来又不能怪你,对不起。”

楚子航摇摇头,说:“我才要说对不起,我听得出来,你很关心我,也很关心我妈妈。”

路明非又拿亮晶晶的眼睛看他了,看得楚子航觉得自己也被酒精烧坏了脑子,不然他不会问出那句话。

“路明非,我是不是喜欢你?”

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被告白的人觉得离谱:“你问我?”

“刚刚我在那边看到你的时候,突然觉得,我好像不是第一次那样看你。”

远处爆发出一阵阵欢笑声,这个昏暗的角落却静得连啤酒瓶里的气泡声都突兀。

“我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在巡视人群边缘,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看到你的时候我很确定,我就是在找你。”

“路明非,我不知道死过一回到底改变了我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但是我记得我在失去意识前重复跟自己说了很多遍。”

“如果我能回去,我一定要告诉他。”

“我甚至不知道我要告诉谁什么话,直到我刚刚看到你。”

路明非仰头喝完了那罐啤酒,把瓶子砸在了桌子上,一晚上混着喝酒的效果终于在他身上起作用了,他头晕得厉害,双手捧起楚子航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

“楚子航,你明不明白你对我只是一种习惯性的照顾,你大了我一岁而已,到底哪里来的责任感?”路明非泪眼朦胧的,其实看不太清楚子航的表情,只是一鼓作气地说,“每个人都说,路明非你看不出来楚子航喜欢你吗,但其实你到你濒死之前也没想清楚不是吗?你到底有没有试图了解过我,我在害怕什么,我在犹豫什么,你甚至不知道我喜欢你。”

他趁着他超人的混血种体质还没有完全消化掉酒精的影响前,凑上去轻轻碰了一下楚子航的嘴唇,说:“你现在知道了。”他眨眨眼睛,之前摇摇欲坠的眼泪就滴在了楚子航脸上。带着温度的液体划过脸颊,楚子航感觉自己的情感已经满到要溢出来了,但他阻塞的记忆还是没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会这么想要拥抱眼前的人。

现在他不会再等了,手绕过了路明非的后脑,他又尝到了路明非唇边苦涩的啤酒味道。

路明非对怎么回宿舍的印象模糊得很,只记得他拽着楚子航在宿舍里把芬格尔私藏的黑啤喝了个精光,说了很多有的没的,反正这个人现在脑子还没好,也不会追问他。

“楚叔叔是因为我走的,你不知道吧?我一直在想他走之前在我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终于知道了。”路明非躺在楚子航腿上看着他说,“我去问校长了,秘党从我妈怀我的时候就怕我是条龙,即使我出生之后看着就是个普通人,他们也不放心。楚叔叔刚开始是去调查那座南方小城的,但是因为加上要监视我的任务,他没办法再继续那份稳定的表面工作,和阿姨离了婚,换了工作,最后又因为我根本没有任何超越混血种的天赋,他才会提前离开国内,被派去执行其它我们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任务。”

宿舍里没有开灯,窗外微弱的亮光笼罩在他们身上,路明非伸手去摸楚子航的脸:“我一开始明明是希望能让你和这个世界更加紧密的联系起来,但是我却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痛苦,师兄,你说等你把这些事情都捋清楚之后,会不会再也不想理我了?”

楚子航认真地看他,摇摇头,嘴唇正好擦过路明非的手心,路明非像是被烫了一样想要收手,却被楚子航直接托着后背抬了起来,他的脖颈后仰,楚子航的手温柔地撑着他的头,唇却不容拒绝地覆了上来。

那天的一切都是浓郁的酒味儿,即使有清醒的片刻,他们也放任自己顺着本能将错就错下去,谁也没有阻止情事的发生,急切又晕眩,路明非被巨大的情绪和一种末日狂欢的疯狂从指尖穿透到大脑,只记得自己的泪腺像坏掉了一样,楚子航低声在他耳边说,路明非,别哭了。

路明非哭得更厉害了,这一刻的他对于楚子航来说像个一见钟情的陌生人,什么都是新鲜的热烈的冲动的,前所未有之后就是一落千丈,他不能相信此刻关于未来的任何承诺,这对谁都不公平。

凌晨他在一地狼藉中醒来,宿醉加上浑身的酸痛险些让他放弃从这里逃离的想法,最后还是习惯性的审时度势占了上风,他颤颤巍巍离开楚子航的怀抱,拿上换洗衣服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拎起角落里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最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感觉到泪腺好像又有坏掉的迹象,赶忙眨眨眼睛憋了回去,在天亮前走出了宿舍。

他坐在第一班通往芝加哥的火车上编辑着给楚子航的留言,写了很多最后又删到只剩下一句话。

“任何决定都留到你恢复之后再说吧,如果你那个时候还愿意见我的话。”

发送出去后,他干脆利落地删掉了楚子航的好友,拉黑了所有楚子航甚至还没想起来他居然有的联系方式,心想我才是真的不怕死,居然敢对楚子航始乱终弃。

 

05. 【严禁家属进场(5)】

00:35 诺诺:路明非到底死哪儿去了!!

00:37 苏茜:我不是发照片给你了吗

00:56 夏弥:[视频]

00:57 夏弥:我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玫瑰花飘下来的时候师姐脸上的难以置信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01:02 苏茜:救命

01:02 夏弥:师姐脸上就是两个字

01:02 夏弥:救命

01:05 诺诺:救命

01:05 苏茜:别信她,她心里乐死了

01:06 夏弥:说起来,我也没看到路师兄,他真的来了吗

01:07 零:来了

01:07 零:[照片]

01:07 零:[照片]

01:07 零:[照片]

01:07 零:然后他俩就走了

01:08 夏弥:????????

01:08 苏茜:?

01:08 诺诺:??

01:08 诺诺:@路明非 你在我的求婚现场搞得这么火热吗?

01:08 夏弥:@路明非 哥,你说句话啊,哥

01:09 苏茜:估计没空回我们[喝茶]

01:09 夏弥:……

01:09 诺诺:唐突了

06:17 路明非:……

06:17 路明非:祖宗们,我花多少钱能让你们把这几张照片删掉?

06:18 苏茜:起得早还是没睡啊[喝茶]

06:18 路明非:……起得早

06:18 苏茜: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我不行了,我盯梢到现在还没睡

06:19 苏茜:补觉去了拜拜

08:46 诺诺:为什么我有楚子航八个未接来电,好吓人,路明非你干什么了

08:51 路明非:呃,在飞机上,马上起飞了

08:51 诺诺:?你俩不是在一起了吗?你跑路干嘛?

08:56 路明非:这件事很复杂,简单来说我们昨晚短暂地在一起了,然后我觉得他现在的状态我跟他谈恋爱对我俩来说都不合适,所以我们又分手了

08:57 路明非:算是我甩的他吧……

08:58 诺诺:我不理解

08:58 路明非:我真的要起飞了,你们有什么要骂的等我落地给你们开视频会议听你们轮流骂我好吗,先别告诉他我去哪儿了

09:01 诺诺:我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啊!

09:02 诺诺:这是什么展开

10:26 夏弥:卧槽我醒了

10:26 夏弥:这是什么展开

10:49 零:带球跑

 

06. 【严禁家属进场(5)】

07:09 路明非:救命,楚子航来我们分部了

08:35 诺诺:恺撒说楚子航休假了啊?

08:41 路明非:?他看起来很忙啊,我以为是总部派他来有任务

10:22 路明非:我觉得他怪怪的

10:23 夏弥:怎么个怪法

10:23 路明非:单看他的行为,像是在追人

10:25 夏弥: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在追人,一个想法不一定对

10:31 苏茜:建议让芬格尔查查楚子航请的是不是婚假

10:37 诺诺:这么突然吗,这又是什么展开

11:21 零:追妻火葬场

 

07. 地点一

 

路明非看到“追妻火葬场”五个字吓得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小李问你咋啦,路明非说我被我朋友痛击。

甩人的是他,就算火葬场也该是他火葬场。

他看向分部长的办公室,楚子航进去好一会儿了,半合的百叶窗看不清楚人。路明非敢肯定楚子航绝对不是过来度假的,就算没有明面上的任务,他也一定是有事情在身才会跑到这个不太重要的分部来。

他回想着最近的活儿,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就听见小李在旁边倒吸了一口气,再一抬头,楚子航正站在他的工位前。

“走吧。昨天不是说好了要请你吃饭?”

小李惊疑不定地看着路明非。

不是说不认识吗!不是说没有八卦吗!这语气是正常的吗?

路明非干笑着揣好手机就准备拽着楚子航跑路,结果楚子航反过来把他拉住,帮他把电脑和本子放进了包里递给他。

“帮你跟你领导请假了,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详细说。”

“请假?”路明非心中警铃大作,“去哪儿啊?”

“回趟家,机票我买的下午的,我妈说要一起吃晚饭。”

路明非余光里看到小李捂住嘴。

好了,洗不清了。

 

他们在园区附近找了一家馆子,楚子航翻着菜单,瞟到路明非焦头烂额地回复消息,心中有一丝打破现状的愉悦。

这对于以前的他来说是很难想象的。他在卡塞尔远远地看了三年,只要人安稳地在那里,他可以什么都不做,没有变化无常,没有惊心动魄,他不需要思考自己对路明非的感情里是不是发酵出了别的成分。

只是他没想到失去一切友情的大前提,剩下的纯粹的喜爱让他即使不认识路明非也不顾一切地想要去他身边,想要了解他,触碰他,占据他的目光,从他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路明非落荒而逃后,他头一次那样急躁,他发现自己不仅无从找起也不知缘由,他像个尚未长大的孩子,看不透路明非的世界,对方却对他了如指掌。

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么人跑第一次也会跑第二次。

想明白之后他就顺其自然了,记忆一点点回来,他惊讶于自己记得起如此细碎的往事,往回看的时候,他也会想路明非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如果他在曾经某个时刻发现了,他会怎么做。

也许大概率还是保持现状而已,因为跟他在一起不算一个安稳的选择。

可是那些经年累月被他藏起来压下去的想法一旦浮上水面就再也沉不下去了,即使大片的回忆用友情和保护者的责任感想把他拖拽回原状,他还是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无意或刻意忽略。

所以当那个需要他回到故乡的任务摆在眼前的时候,他知道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

楚子航放下餐具,说:“路明非,我这次的目的确实不是跟你谈一些过去的事情,但是你当时的意思我也很明白,如果不把过去的账算清楚,你是不打算继续往下走的。”

“那我们就来说清楚。”楚子航伸手握住了路明非的指尖,“我们跨不过去的坎儿,你在害怕的东西,你在犹豫的事情,我们都说清楚。”

“我爸爸真的是一个非常不负责任的父亲,但是他不是个会将我丢下的人。我从来都不是怨恨他抛下一切逃走,因为我发现他在这里除了我,就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我妈有了新的家有了可以寄托的人,他和这里唯一的联系就是我。我一直不想在他面前变成一个不让人担心的人,就是希望他能放不下我。可能我以前就隐隐觉得他有一天会离开。”

“他不止一次说过你是个很好的朋友。他可能早就看穿了,觉得即使他走了也会有人鼓励我不会放任我意志消沉,你也确实做到了。”

路明非手指不安地动了一下:“因为我知道叔叔离开有我的原因。”

“所以那阵子你一直想让我去你家,你觉得你父母知道原因对吗?你想让我去见他们。”

 

乔薇尼是故意让楚子航看到了路麟城公文包上的卡塞尔校徽,楚子航以前在楚天骄的随身物品上见过类似的图案。

他想起了楚天骄说过自己有两个老同学在研究所,于是借着帮乔薇尼打下手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了对方是不是认识楚天骄。

乔薇尼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并不知道楚子航的父亲就是自己的同学,也小小地露出一点破绽,让楚子航看出了他们所属的组织是神秘不可言说的。

楚子航说乔薇尼要是不愿意说,他不会问下去,但是他会继续去找。

乔薇尼知道这个小孩儿的心性,放着不管他一定会追查到底。如果楚子航没有在十八岁前觉醒血统,那么卡塞尔应当不会找到他,如果觉醒,那也许会是凶险的状况。楚天骄之所以破坏规矩来路家,就是想可以的话希望路家能够帮帮楚子航。

她言明利害,让楚子航想清楚是不是真的愿意走这条路。他有选择的机会,他父亲为他留了一条几乎万无一失的普通人类的后路。

“路明非会去走那条路吗?”

“他没得选,他从出生起就注定要走那条路了,但是他真的很幸运,很幸运……没有成为特殊的那一个,即使要走这条路,也是普普通通。”

“那我就和他一起去吧,我先去,然后等他去了您也不用那么担心了不是吗?”

乔薇尼摸了摸楚子航的头:“谢谢你子航,谢谢你和明非成为朋友。”

乔薇尼老实说他们并不知道楚天骄的去向,只是推测他应该是有任务在身,因为所属部门不一样,对方档案的查看权限似乎非常高,他们无法提供更为具体的方向。但是他们可以向学院上报楚子航是他们无意间接触到的未觉醒的混血种,会以一种非常温和可控的方式令他的血统觉醒。

 

“所以你当时说你要去考语言,其实是去……”路明非撑着额头,遮住了自己的表情,“就连你能顺利去卡塞尔都有我的份。”

路明非想,什么叫自作自受。

楚子航捏紧了他冰凉的指尖:“做决定的是我爸爸,是我自己,需要为此负责的从来都不是你。有一点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在阿瓦隆才真正想明白我是喜欢你的,但是我照顾你是因为我想,不是习惯,是我一直以来都希望你能好好的,能做你想做的事,而不是因为没得选。”

“怪不得你能跟我妈聊得来。”路明非把手从楚子航手里抽了出来,反握住他,“楚子航你坐在这里就已经完全违背了你刚才说的话,你来找我,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就已经让我没得选了。”

楚子航愣了一下,显然是没听懂路明非的潜台词,路明非笑着收回手:“听不懂算了,活该你被我甩。”

直到两个人坐上回家的飞机,楚子航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放下正在读的资料,转头看靠着他的肩膀睡得人事不省的的人。

“啊。”

那算是,答应了吗?

于是路明非一觉醒来就发现楚子航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清心寡欲了好几年,很是承受不了这样一个称得上情绪外露的楚子航。

“求求你别看我了,你倒是给我具体讲一下到底回去要干什么。总不能真的是带我回去见家长吧?要是跟阿姨说了阿姨大概要当场跟我断绝干母子关系。”

楚子航把资料递给他:“因为前一阵我的执行级别提高了,就去查看了我爸当初对‘地点一’的调查报告,当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虽然他做出了无危险的判断,但是留下的疑点太多,所以我申请了重新调查。”

路明非立马把资料合上了:“这是我能看的吗?”

“执行部里只有你跟我一样了解那座城市,我跟你们分部长提交了调用申请。你现在跟我同组,我们共享同个任务级别,跟任务相关的资料没有你不能看的。”楚子航停了一下,十分诚实地补充,“当然,也因为我想要见你。”

路明非嘀嘀咕咕,楚子航没听清,问他说什么。

“我说,”路明非脸有点红,“情侣不能同组执行任务。”

楚子航显然忘记了这件事,路明非这么突然地点破他俩的关系,让他也有点措手不及。

“中午的时候,你那句话是回应我的意思吗?”

路明非八百年没见过带着这种试探语气的楚子航,觉得有趣,故意拐着弯说:“我还以为你想明白了。”

“我——”

“比起跟你确定关系,其实我更想跟你一起执行任务。”

说完他很开心地看到了楚子航脸上困惑的表情。

“我从来没跟你一起做过任务,所以你想从我嘴里听到肯定的话,等任务结束吧,毕竟这也是执行部的规矩。”路明非继续翻着资料,“我不是在敷衍你,这是实话。下定决心的不是只有你,我以前一直在放弃,这次我不会放弃了。”

站在楚子航家门口的时候,路明非才想起来要跟楚子航对口供。

“你等会儿准备怎么说啊?咱俩一起休年假所以回家看看?”

楚子航丝毫不慌:“我妈知道。”

“知道啥?”

“我毕业的时候跟我妈出柜了。”

路明非对这个时间节点很敏感,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

“你不会也帮我出柜了吧?”

沉默。

“楚子航你是真的八婆!”

路明非提起行李箱想逃,被抢先一步夺过了箱子,楚子航拉住他的手说:“本来没想说的,我只打算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说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我妈直接问我,是不是你。”他语气无奈,“你当时一走我就觉得我搞砸了,那会儿记忆还很乱,我唯一能想到认识你比较久的人就是我妈,就跟她聊了。”

路明非看着楚子航家的大门已经开始紧张了,他问:“那,阿姨是什么态度?”

“她说她相信我的选择。”

路明非再次跟苏小妍坐在一张饭桌上的时候,她还是那个笑靥如花的美貌阿姨,听说路明非找了国内的工作,嗔怪他怎么都不回来看看,楚子航整年整年地在国外跑,也没听说跑个什么名堂出来,干脆让他去你那个城市找个工作算了。

“你俩离得近也好。”

这句话的暗示意味让饭桌上静了几秒,接话的是楚子航:“我在考虑申请调回国了。”

苏小妍放下筷子,坐得离路明非近了点,语气轻轻柔柔的:“明非,几年前子航告诉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怎么跟他说的吗,我说如果明非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你不许纠缠他。因为你总是对子航很心软,看起来是子航在照顾你,但是我作为妈妈看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是你在照顾他,如果他仗着你的心软把你留在身边,这是害了你们两个人。”

“我不知道你们俩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但是今天你能跟他一起回来,我很开心。”

苏小妍多喝了两杯红酒,吃完饭就回屋休息了。路明非坐在沙发上看着楚子航翻资料,窗外刮起了风,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台风天,他也是这样坐在这里看着楚子航,然后聊起了彼此的父母。

“我刚刚联系了我爸妈。不知道是该归咎于他俩作为爬行类神经比较强大,还是在国外呆的时间长了可能不太在乎性向这回事,他们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我跟你的事情。”

楚子航抬头看他。

“我跟他们说啦。”路明非笑着说,“我怀疑我妈可能早就从阿姨这里获得了情报,我还奇怪这几年她为啥不催我找对象。”

他指着楚子航说,泄露情报的人。

楚子航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坐得离路明非近了一些,路明非说怎么了,楚子航伸手抱住他,说:“突然想碰碰你。”

呼吸声规律地响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两人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这次路明非没再挣脱,而是把自己更紧地靠了过去。

 

路明非的爸妈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上已经在订机票打算连夜赶回来。苏小妍和乔薇尼远程开会,立刻敲定了市内最好的一家酒店,计划在他们到的当天就一起正式地吃顿饭。

苏小妍坚称:“是订婚宴。”

然而南方的夏天总是说变就变,每年的台风还是如期而至,今年更是来势汹汹,路明非给他爸妈订的几个航班都被取消了。

“我们这次不着急走的,你们等两天再飞吧。”路明非打电话安慰他爸妈。

路麟城沉声问:“你们回来是因为有任务吗?”

他说是。

路麟城有一会儿没说话,最后叹了一口气:“我大概知道你们要查什么,他爸爸之前会来这个小城也是因为这里不寻常。”他似乎在斟酌着用词,“我和你妈妈很想跟你们好好吃饭聊一聊,在我们回去之前,不要调查得太深入,适可而止。”

父母很少跟他这样直接地谈起执行部的安排,毕竟路明非理解父母在做的事情不是他的权限应该知道的,从小就习惯了,也不会多问,父母只要知道他在好好养老摸鱼就很开心了。他的父母放养他不代表不溺爱他,他们根本不想让他接触危险的东西,路明非早就发现了。

他笑道:“不会有事的啦,你儿子好歹是卡塞尔教育出来的,虽然天资确实也就那样,但还是能保护好自己的。”

“明非,我是认真的,要等我们回来。这座城市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路麟城难得有些焦急,“特别是这个天气。”

“好,我知道了。”路明非答应下来,“我好不容易跟师兄执行个任务,以后可能也没法一起了……”

路麟城这才真正意识到,他儿子是真的跟人家搞在一起了,虽然乔薇尼已经跟他做了几天心理建设,他心里还是有点别扭:“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对那个楚子航有意思,我告诉你,你爹娘才是最靠谱的,不说他一个楚子航,就是他老子来了也不一定全身而退。”

路明非被他爹逗得直笑,挂了电话还吓楚子航说,完蛋了他爹回过味儿来了,可能到时候要刁难你。楚子航面上没显,但是隔天就开始着手打听路麟城喜欢什么,买,都可以买,武器之类的国内可能不好搞,要等他回去准备一下。

路明非怕楚子航因为走私军火被抓起来,赶快把这事儿翻篇了,说我爹想打你也要问问我娘同不同意,就我娘对你的态度最后被打的估计是我爹。

 

路麟城再三让他不要太认真查,但路明非知道楚子航这几年的执念——也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办法知道楚天骄到底在哪里做什么,至少可以去他以前去过的地方看看,他对他父亲了解的太少了。路明非是愿意帮他的。

楚子航选择这个时间点回来不是巧合,这座城市在台风期总是要比别的地方暴风雨更多,按照他们在学院学到的理论,这说明一定有什么在扰乱着元素平衡。困难的是,楚天骄在这里坚守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源头的话,只凭他们俩很难在几天内快速锁定目标。

路明非在图书馆翻着历年的报纸,这些早期的纸质内容没有入电子数据库,不能直接让诺玛筛选,他就跟着楚子航一沓一沓翻看。

其实也蛮有趣的,路明非已经掌握了他们市上下几十年的都市怪谈。

“要不我们今天出去转转吧?你那辆Panamera每天就在你家和图书馆中间来回跑真的是暴殄天物。喏,我刚刚看了一个跟仕兰有关的怪谈,说下雨天在学校后门附近会有奇怪的声响,今天就去仕兰绕一圈再回去吧,顺便让学弟学妹们瞻仰一下仕兰的传奇人物和他的豪车!”

楚子航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心中有点犹豫,路明非说的也有道理,文字记录毕竟有限。

正是晚间放学的时间,仕兰门口一如既往排起了豪车长队,Panamera混迹在其中倒也不显得特别打眼,路明非略有失望。等绕到学校后门转了一圈,发现所谓的奇怪声响不过是一节有破洞的排水管道,因为雨天昏暗没有人愿意靠近查看才会以讹传讹,路明非更失望了。

看着路明非湿了半边衣服骂骂咧咧地回来了,楚子航伸手从后座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他头上。

路明非回程裹着毯子缩在副驾上蔫蔫儿的也不说话,车里的广播因为天气的原因也断断续续的,听得人烦躁,楚子航干脆切掉换了一首轻柔的音乐。

柔和的大提琴一响起路明非就精神了,他指着音响说:“这是你拉过的那首嘛!”

楚子航自己没印象了,路明非就说是那年的元旦晚会,他还在第一排扛着苏小妍赞助的设备给他录像。

“当时起码有一打女同学来找我买直拍。”

“你卖了吗?”

“没有,我说我也是被富婆雇来的,富婆买断了。”

看到他神采奕奕,楚子航说:“你每次说到高中的时候就特别开心。”

路明非缩回毯子里,说:“是啊,确实是开心,每天都在傻乐。”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因为天天都能见到你。”

低落的气氛因为这句话暧昧升温,路明非感觉自己脸在发热,赶忙看着窗外的雨幕转移话题:“好像我第一次去你家那天。”

他那时裹着毯子听楚子航跟楚天骄吵架,认识之后他好像就没怎么见过那么直白表达不满的楚子航了,还有点怀念……

“咦?”路明非扭头看刚才一闪而过的高架路编号牌子。

“怎么了?”

“我们市有零号高架吗?”

 

08. 光

“没有信号。”路明非关闭了手机屏幕,“我想起来了,报纸上写过关于零号高架的事情,‘只在暴风雨的中出现’,我们撞大运了师兄。”

楚子航也已经察觉到异常,窗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们像是滑翔在夜空里失去动力的飞机,安静而极度危险。

“尼伯龙根。”楚子航捏紧了方向盘,“这就是我爸爸一直在守望的东西。”

路明非解开安全带,探身从座椅后面拿出两大箱武器,他们从来到这座城市就随时准备着战斗。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他不知道是害怕更多还是兴奋更多。

周围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银白色的眼睛,紧紧挨着Panamera在黑夜中疾行。

“如果这真的是叔叔和你在找的东西,师兄,我们应该走不出去了吧……”路明非眼睛红了,“早知道就听我爹的话水一水算了。”

“不会的。”

“别骗自己了,快想想还有什么没跟我说的,一会儿就没机会了。”

“我说了不会的,路明非,你还没有正式答应我,你答应我之前我不会让你死。”

“我可以现在就答应你。楚子航,我从十五岁就开始喜欢你了,就算你让我马上跟你结婚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十五岁……”楚子航恍然,”我懂了,台风那天高架上出了事故你还记得吗?那天因为我们本来要送你回家,所以没有上高架,十年前是你救了我和我爸爸。也许我注定是要走进来的,但你不是被祂选中的人,你一定可以出去。”

“让我一个人出去,你想都别想!”路明非显然已经气急败坏,“你到现在也不懂我到底在害怕什么!从我想救你但是被拒之门外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有一天一定会失去你。”

他颤抖地给了楚子航一个吻:“如果,如果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你,我就不会失去了。我不能阻止你去做一些伟大的事,不能阻止你去追寻你爸爸,所以我会时刻陷入失去你的不安里,我承受不了,我害怕我连拼命都没有资格。”

“我告诉过你了,这次我不会放弃了。”路明非打开了天窗,暴雨瞬间涌进了车内,他架起M16踩着真皮座椅站了起来,枪声融进了雨幕里,有如真实的雷霆一样降临在那些死侍的头顶,银白色的灯一盏盏熄灭了。

或许,他们能就这样一直开出去呢?

这种想法还没有彻底成型,就被现实打破了。他们看到了那个伫立在天际尽头的存在——身骑八足骏马斯莱普尼斯,手握命运之矛昆古尼尔,奥丁沉默地看着闯入者,他身上蔓延出的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

“系上安全带!”

楚子航踩下刹车,路明非默契地用流矢给Panamera施加反方向的力防止翻车,跑车在湿滑的地面上打着转,最后撞在了护栏上。

他们一人拎着一个箱子奔出了Panamera,奥丁已经在射程内了,路明非架好火箭筒前就已经把手边所有的小物件当做子弹射向了身着甲胄的巨大身影,也让他们看清了攻击全数停留在祂的面前,仿佛有一面空气墙壁。

楚子航在另一边起跳,君焰挟裹着他冲向那面屏障,路明非的三发火箭弹在楚子航抵达前被加速到落刀点,屏障震动,两人皆是眼睛一亮,楚子航全力对着突破口挥刀,特制的钢刃穿透了看不见的防护罩,但是楚子航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他在空中一个回旋,刀刃划出更大的破口,旋即随着楚子航的转身再一次精确地砍在同一个地方。

与此同时,路明非的子弹也接连不断的撕扯着裂缝。楚子航看准时机将君焰压缩到极限,在同一位置制造了一次爆破。

他突入了防御内部。

奥丁终于有了动作,斯莱普尼斯嘶鸣着,马蹄抬起,闪电缠绕上奥丁的指尖,祂一挥手,楚子航便被狂风卷了进去,暗金色的铁蹄落下,仿佛是惊雷,转瞬之间楚子航就被扔到了几百米之外。

路明非仰头看到奥丁举着昆古尼尔,斯莱普尼斯以踏平世界的姿态高高昂起头,这一切都像是一副古奥威严的巨幅油画。他这才发现,奥丁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那些死侍的低语也充斥着对他的嘲讽与不屑,他们眼里只看得到拥有优秀血液的楚子航。

巨大的恐慌捏紧了路明非的心脏。

楚子航在落地前已经调整好姿势,他看向路明非,却和对方惊惧的目光相遇了。

雨滴变慢了,像是被凝结在空中,空气也突然变得冷冽起来,寒意甚至钻进了楚子航的骨血深处。

他低头,白色的丝线从他的心脏处缓慢延伸成型,另一头远远连接着奥丁手中的命运之矛。

他被“因果”瞄准了。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是如此缓慢,但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死亡的气息侵蚀着他,连他的力量也被抽离了身体。

他再一次看向路明非,路明非转开了头,同时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

“我说了,我不会再放弃了。”

楚子航知道那是什么,他在狮心会代代保存的羊皮纸上读到了那种名为“暴血”的能力,也考虑过是不是需要用这样的手段变得更强,最终还是决定不使用它。他知道通过暴血精炼血统会造成什么后果,但是让他顾虑的人太多了,有路明非,有苏小妍,有他还没找到的父亲,他不能允许自己滑向失控的边缘。

但是路明非不一样,他在帮楚子航给苏小妍写邮件的时候,翻到了那些关于暴血的文件记录,那个时候的他正深深为自己的无力感痛苦,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能优秀到可以和楚子航站在一个高度。

他学会了。而且他的血统失控情况可以说非常轻微,他推测是他父母优秀血统的原因,也许他的血统精炼上限会比其他人高。

一度暴血。

二度暴血。

路明非身上已经被鳞片覆盖,尖利的牙齿划破了他的嘴角,黄金瞳在雨夜里像湿漉漉的路灯。

他根本不打算停下来。

意识到这点的楚子航快疯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路明非,一直以来被周围人保护得那么好的人,怎么可以用这样伤害自身的方式来拼命。

三度爆血。

被命运之矛瞄准就失去了任何概念上的逃离,楚子航根本阻止不了,只看到路明非身上已经几乎没了人类的影子。一旦进入四度暴血就是无法挽回的局面,任何人都无力回天。

四度暴血。

路明非很清楚,奥丁这个级别他不走到最极端的地步根本不可能有一丝希望,不如说,即使到这种程度他也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胜算。

普通情况下,他的言灵通过空气给物体加速的极限是三层,所以他手上只要有东西,就可以拿来当子弹用。

四度暴血的情况下,他确信他的加速层级可以到十层。

超越光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武器已经被他丢完了,手边只剩下两把装备部特制的小太刀,他不确定刀能不能承担超光速,但是他确定目前的自己至少能坚持一瞬间。

他最后的加速目标选择了自己。

超越光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路明非在拿到血统检测结果的时候,坐在图书馆的窗边发了很久的呆。他想起自己暑假胡乱读的书和看的电影纪录片,应该有一个平行宇宙里,他会是个很厉害的人吧?毕竟他的父母都是S级,他其实也有很大的概率会成为S级的。这样的他来到卡塞尔一定会引起所有人的关注,包括楚子航,这样的他一定能跨过他和楚子航之间的鸿沟,成为一个能够承担得起楚子航生命的人,分担楚子航的责任,有能力保证至少在自己有命可以拼的时候不会失去这个人。

那样的他,应该会比现在更开心一些吧?

十倍十倍的加速度一层层加至他身上,龙化使他身体的承受能力被拉到极限,刚才还极度敏感的五感模糊起来,他只能勉强确认自己的方向正确,大脑已经被沸腾的血液烧得无法处理任何信息,毕竟他跟死侍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超越光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楚子航后来回忆的时候说,他只看到路明非原地消失,然后说不清那里的空间变得是极亮还是极暗,路明非就出现在了奥丁面前,命运之矛不知为何握在他的手中,下一秒就被送进了奥丁的面具正中心。

一直静默的奥丁含着恨意说了今夜唯一的一句话:

“是你……”

楚子航获得自由的瞬间不顾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用尽全力冲向了路明非,因为他看到那人身上所有的龙化状态都消失了,整个人像纸片一样飘向大地。

他周身伤口多到楚子航不知道怎么下手才能不加重伤势,奥丁在半空中捂着头痛苦地嘶吼,楚子航一狠心扛着路明非跑向Panamera,它还维持着之前嵌进护栏的样子,他把路明非丢进副驾驶后直接翻进了驾驶座。

“启动!启动!”他几乎声嘶力竭了,保时捷轰鸣着回应他,油门被踩到底,他躲过了斯莱普尼斯凌乱落下的铁蹄,从奥丁的脚下像子弹一样发射出去,带着他最重要的人在空旷黑暗的高速上,向一个他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出口一路狂飙。

路明非微弱的呼吸是维持他理智的唯一理由。

他没死,他没死。

楚子航默念着,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调转车头回去找奥丁同归于尽。

“师兄……”

路明非身上估计没有几根完好的骨头,仅仅是细微的震动都会牵连全身的痛觉,眼前还是模糊不清,但他就是特别想跟楚子航说话。

他不会比现在更没有顾虑了。

“你知道超越光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吗……”

“你闭嘴,别再说话了!”

“平行宇宙,真的存在吧……真的有一个S级的我存在在另一个宇宙……”

“什么?”楚子航怀疑路明非已经意识不清了。

“时空扭曲的时候,我真的和一个影子重合了,或者说我能完全感受到另一种东西降临在我身上……如果不是他,我打不过奥丁。”

楚子航想起奥丁突如其来的那句话,突然理解了路明非说的意思,他睁大眼睛看向旁边的人。

“那种感觉在我身上应该只持续了非常,非常短的一瞬间,但是我又觉得好像很漫长。”

“我以前幻想过,如果我真的是特殊的那一个,应该会过得更开心吧。”

路明非的眼角溢出了泪水。

“可是不是的……好孤独……我,他,好孤独……”

路明非的眼泪混着血迹淌过他的脸颊,灭顶的孤独感只是淹没了他短暂的一瞬间,却压得他几乎崩溃,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孤独带来了那股巨大的权与力,他的呼吸他的声音都被挤压回身体深处,和那个影子撕扯,在已经被付之一炬的大脑里无声地尖叫,他像是被他自己杀死一样痛苦。

那样强大的他不该是幸运的吗,为什么会像个没人要的死小孩儿?至少楚子航他——影子在他想到楚子航的时候停滞了,直到时空恢复正常都一直安安静静的。

“我当时还不理解,刚才我突然想起来了,十五岁的时候,你喊住我之前,我是真的有那么孤独过的。”

楚子航发现自己的眼里也涌上了热意,他伸出右手摸到路明非身边,握紧了他的手。

孤独和温暖一起在他身上纠缠,他止不住地流泪,因为他在那个意识从他头脑中抽离的最后明白了。

“他找不到你,他说他找不到你,他能感受到我的情感吗?如果他知道抓住你的手会这么幸福的话,他一定无论如何都会去找你的。”

 

在那个万籁俱寂一切都不存在的奇点,他告诉自己。

去救他,让他救你。

 

漆黑的高速尽头再一次出现了光。

 

 09. 未来

 

路明非爸妈赶到医院的时候,路明非的骨头都已经长好了大半。

苏小妍当时哭着给乔薇尼打电话说两个孩子在高速上出车祸了,他们就知道一定是该死的任务出问题了。

乔薇尼勉强维持着冷静:“他俩都出来了就好。”怕的就是只找到一个人。

“可是明非伤的好重,呜呜呜呜呜,子航非要守着他,我也劝不动,他自己也是一身伤,怎么办呜呜呜呜……”

鹿天铭扶着哭成泪人的苏小妍,拿过手机跟对面的夫妇说:“本来应该是在我们家好好休息游玩,却出了这样的事,真的愧对两位,我们第一时间把他们送进了最好的医院,现在已经都脱离危险了,只是明非可能因为撞击角度的原因伤得更重一些,我已经请了省里的专家,一定不会让明非有事的。”

乔薇尼谢过男人,转头还是没忍住拨通了楚子航的电话,对方接的很快,乔薇尼听到那边的呼吸声,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阿姨。”

“子航你让我看看明明。”

“阿姨,他这会儿没有醒,晚点儿——”

“没事,我想看看他。”

楚子航还是给她开了视频,乔薇尼看了一眼就红了眼睛,把手机塞给路麟城去旁边抹眼泪了。

“所以,你们俩碰到……”

“奥丁。”

路麟城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明非他……”

“暴血的代价。”楚子航语气更冷了,“我没保护好他,我那个时候答应阿姨不会让她担心的,都是我的错。”

“这是他的决定,还不用你替他承担责任。现在,回你的病床上好好躺着,我和你阿姨先去找昂热算账,顺便去执行部抢个飞机,其它的等我们到了再说。”

“叔叔,我——”

“滚去养伤,我们有的是办法知道你们有没有好好休息,别让你妈妈再担心你了。”

路明非醒过来之后被爹妈一顿夹杂着心疼的臭骂砸得眼冒金星,看着隔壁病床的楚子航盯着他又只能心虚地笑笑。

暴血这事后劲太大,楚子航这边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法轻易糊弄过去。

他在家属群里疯狂求助群友,收获群友一二三的另一顿臭骂,零啥都没说只发了个红包,说是提前给份子钱了,之后别再问她要。

群友一二三反应过来,立刻审问零,零说今天回总部交材料,看到校长被一对夫妇拽着去开校董会,场面十分混乱,就听到“我儿子好好的订婚宴都他妈让你们这帮人毁了”,“他一个最强执行官让自己儿子收拾他的烂摊子丢不丢人,我们见不到他总有人能见到”,“飞机,开完会我要看到它在百慕大草坪上出现”之类的。

群友一二三起哄,路明非装死。

“我们的任务算结束了吧?”楚子航冷不丁问他。

路明非默默把头塞进被子里,想继续装死。

“你的答复。”

路明非在被子里闷闷地说:“我再也不会用暴血了,今天就从我的脑子里删除。”

“你说会给我肯定的答复。”

“我答应你结婚的事情,还算数。”路明非露出了一双眼睛。

 

出院之后两家人一起订了席,苏小妍在屋里拉了大横幅,上书“小楚和小路的订婚宴”,但路明非死不承认,只是说自己刚跟楚子航确定关系而已,说订婚还是太早。

然而无人在意。

酒店的服务员在开席前送来了一个没有署名的包裹,因为放在前台,只注明了包间号和收件人。上面写的是楚子航和路明非两个人的名字。

他俩拿到走廊上一起拆开看,是一个薄薄的快递文件袋,楚子航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是他的照片。看起来像是他初中毕业典礼,作为那届的第一名在大会上领奖。

他翻到照片背面,只有一行写着相机型号和日期的小字,是个价值不菲的古董相机,日期果然是毕业日。

楚子航盯着那行字说不出话,因为那明显是楚天骄的字迹,而且看得出来已经很陈旧了。

路明非新奇地拿着照片仔细观察,那个他们熟悉起来之前的楚子航。

“这是叔叔拍的。你之前不是埋怨过他那天没来吗,原来他在啊。”

楚子航伸进文件袋摸了摸,说:“还有一张照片。”

路明非凑过来看,照片上居然是他。

跟楚子航不一样的是,他坐在人群中,穿着仕兰统一的校服,带着耳机,正在打游戏。

“怎么是我……”路明非惊讶道,又突然想起来,楚天骄当时的任务之一就是监视他,这应该只是任务记录用的。背面果然也写了相同的相机型号和日期。不一样的是下面空白处居然写满了字,字迹看起来新了很多。

 

明非,子航,

拍这两张照片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过,未来的某一天你们会认识。那个时候的你们看起来对周围的人事物好像都没有足够的兴趣,我不能确切定义你们的情绪,但我作为混血种也经历过那种阶段——孤独。你们不会知道我有多庆幸你们遇到了彼此,建立了情感联结,互相教会了对方应该如何向他人迈出第一步。

现在,一起走下去吧。

 

10. 曾经

 

十五岁的路明非坐在班级方阵的角落里偷偷打游戏,耳机里传来通关庆祝的音效声时他无聊地放下PSP,摘下耳机,伸了伸懒腰,看到台上正在发言的学生长得很是惹眼,读发言稿的时候面无表情,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漠。

台下女生的窃窃私语中却掩饰不住兴奋。

他捅了捅邻座的男生,问:“这谁啊?长得挺帅的。”

“楚子航你都不认识?”

楚子航,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楚子航啊,路明非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人虽然看着面瘫但是总给自己一种亲近的熟悉感,也许是以前迟到的时候大发慈悲没给自己扣分吧。

“我这种普通人怎么会认识他呀,”路明非耸耸肩又戴上了耳机,“一看就和我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呢。”

 

FIN.  


代号249

【48同城-巍澜】一个芥子世界的毁灭意味着另一个的开始,而巍澜和48的故事将从这里重新出发

为赵九人先生的文配了图,开心,笔芯 @赵九人 

祝大家镇魂一周年快乐~~~~另外我要墙裂推荐赵九人先生的《浓浓》,看了绝对不会后悔!!!!!绝对不会后悔!!!!!

(因为时间关系没有来得及细化,不过,不要在意细节,另外底图叠加了星空素材纹理,标注一下。)

【48同城-巍澜】一个芥子世界的毁灭意味着另一个的开始,而巍澜和48的故事将从这里重新出发

为赵九人先生的文配了图,开心,笔芯 @赵九人 

祝大家镇魂一周年快乐~~~~另外我要墙裂推荐赵九人先生的《浓浓》,看了绝对不会后悔!!!!!绝对不会后悔!!!!!

(因为时间关系没有来得及细化,不过,不要在意细节,另外底图叠加了星空素材纹理,标注一下。)

沈巍本巍

我的天!崽崽吃东西也太可爱啦!想mua😘😘😘(图源见水印)

我的天!崽崽吃东西也太可爱啦!想mua😘😘😘(图源见水印)

摘纪录

不要害怕电影!电影没那么可怕,也没那么重要。如果一个国家一个政体因为电影而感到恐惧,那绝对不是因为电影太强,而是因为他们自己太脆弱了。
——娄烨

不要害怕电影!电影没那么可怕,也没那么重要。如果一个国家一个政体因为电影而感到恐惧,那绝对不是因为电影太强,而是因为他们自己太脆弱了。
——娄烨

maxilla

【镇魂/巍澜AU/深井冰武侠】杀鬼 章一

昨天收到好多艾特,真的十分感谢大家还记得我。

今天不怕死地开个连载。


答应我,要是我写不下去,也请不要恨我,好吗?

爱你们。


【镇魂/巍澜AU/深井冰武侠】杀鬼


【章一】频频与见见


01


 赵云澜十几岁时,举世皆可闻其名。到廿岁头上有一回出门沽酒,正遇见几个孩童在树荫下头拍手唱歌,仔细一听,唱的是:


“暌望山,幽恸水,赤脚蓬头真侠客,琢玉锤金生鬼王。”


赵云澜在原地听了几遍,朝其中一个小姑娘招招手,问:“这唱的都什么玩意儿?”


“不是什么玩意儿。”小姑娘一派天真,“...

昨天收到好多艾特,真的十分感谢大家还记得我。

今天不怕死地开个连载。


答应我,要是我写不下去,也请不要恨我,好吗?

爱你们。



【镇魂/巍澜AU/深井冰武侠】杀鬼

 


【章一】频频与见见

 

01

 

 赵云澜十几岁时,举世皆可闻其名。到廿岁头上有一回出门沽酒,正遇见几个孩童在树荫下头拍手唱歌,仔细一听,唱的是:

 

“暌望山,幽恸水,赤脚蓬头真侠客,琢玉锤金生鬼王。”

 

赵云澜在原地听了几遍,朝其中一个小姑娘招招手,问:“这唱的都什么玩意儿?”


“不是什么玩意儿。”小姑娘一派天真,“是现如今江湖上两位风云人物。”

 

赵云澜道:“哦。”

 

小姑娘笑眯眯道:“头一个是位姓赵的大侠,十二岁就爬上了暌望山,半生经历风雨无数,是当世的大英雄、大豪杰……就是不大修边幅,成日里邋遢随意,不似个人样,唔,就同你此刻一般。”

 

赵云澜:“行叭…….那还有一个呢?”

 

小姑娘还没回答,旁边的几个小伙伴已围了过来,异口同声地道:“是鬼王!”

  

赵云澜好奇道:“什么鬼王?”

 

小姑娘道:“浮游山幽恸宫,六道阎王七十二小鬼,敢踩在他们头上的,自然就是大鬼王啦。”

 

赵云澜:……

 

好了,无需赘言。

 

一个傻逼土匪头子。

 

02

  

青年侠客与土匪头子各自成名十数载,缘悭一面。

等好不容易见着,时机又十分不妙。

 

正月方过,姑苏城外杏林庄发生一桩血案,一十八个身着白衣、腰裹红绸的少女,举手间将满门庄客屠戮殆尽,余一个七八岁的稚儿独自逃生。

 

小家伙跑得不慢,后头十八人远远缀着,但凡有敢拦路鸣不平者,就地诛杀。

 

前七日半道死六七无名小卒,并未掀起什么大风浪,到第八日上,清风剑派有数名弟子路过,双方动起手来。

 

十八名少女武功路数不明,但身法诡谲、内功深厚、配合默契,不过数个回合,竟将几个深谙清风剑诀的青年武人,格杀当场。

  

三日后清风剑派卢雪燕、蒋梦声二位长老,率众于鄱阳湖畔截停这一行少女,小半个时辰后,九十六具尸体横陈在地。

 

十八位少女身无毫发有伤,白衣不染纤尘,再度飘然而去。

  

03


情况变得有些诡异。

 

少女们并未隐匿行藏,仍旧一路缀在那孩子身后,暗中尾随窥视的人不在少数,但再无一人敢上前。

 

小孩儿已冷静下来,寻地方洗净了满身血污,拿身上金锁换了干净衣裳,沉默地向前走——他不再与人交谈,亦不知应往何处去。

 

前路漫漫,似有尽头,又似乎从来没有。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十八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便在他身后不远处,既不接近,也无一句解释。

 

便如同杏林庄当晚遭遇的一般,唯余沉默与杀戮。

 

阳光不盛,他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

 

远处牌楼的影子拖得极长。

 

沿途仍能见到不少武林人士,此处自然也有,他们看向他的目光,有好奇、有怜悯、有惋惜、有挣扎。

 

而这些,他竟也已经习惯了。


04

 

正当他从牌楼下穿过的时候,忽有一人迎面而来。

 

近雪时融,这人却只穿了件单衣,外头胡乱裹了件破旧的夹袄,一只手还提着个酒葫芦。

 

小孩儿下意识想要避开,那人却一伸手,极自然地将手中酒葫芦扔了过来。

 

小孩儿一愣,下意识地接了。

 

来人蓬发污面,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澡,眼睛被头发遮住了瞧不清楚,一把声音却煞是年轻、好听。

 

“拿好。”他附下身拍拍小孩儿的肩膀,“不许偷喝。”

 

小孩儿吃了一惊,抬头不及细看,对方反手抹了把嘴,自腰间抽出一物,径直越过他,大步向前走去。

 

长街雪光映照着他手中物事,乃是一柄再寻常不过的铁剑。

 

便在下一刻,这穿着破旧的青年,如扑兔鹰隼般凭空跃起,长剑如虹,笔笔直闯入他身后白衣少女的战阵之中!

 

05

 

何谓高手?

 

小孩儿本算得上半个武林中人,一路上又见惯厮杀,耳濡目染,不可谓没有眼界在。

 

但此刻见这青年与人动手,竟看出种与众不同的精气神来——他周身虽布衣褴褛,但袖舞当风,疾如游龙,缠斗于十人之中,气息不见分毫泄滞。

 

战阵时放时收。

 

众人一时能见阵中人影,时又未能。

 

 

小孩儿更是心如鼓擂,双手死死抱住酒壶,瞬也不瞬地望着几人,盼能瞧出个端倪来。

 

恰逢阵中被围青年一声长啸,身形一顿,手腕翻转,手中剑忽自腋下穿出,如活物般轻轻几抖,将其中几个少女腰间红绸,瞬间绞成齑粉。

 

少女们齐声惊呼,有几个白衣染赤,竟已重伤。

 

小孩儿正欲拍手叫好,却见少女们面色又变,手中尖刺翻飞,如鸟雀般四散退后,让出一条通路来。

 

一柄光彩夺目的长刀,无声无息从她们中间穿过,一个少女闪避不及,腹间中刀。

 

这一刀力道奇大,将她整个人顺势往后拖行三丈有余,牢牢钉在了地上。

 

金石余音未绝,少女们的动作一同凝滞,纷纷转头向刀来处望去。

 


街尾廊檐之下,酒旗飘扬。

 

旗下不知何时,站了个眉目沉静的锦衣青年,此刻正施施然收回手——他神态闲适,表情平和,仿佛方才随手掷出的不是杀人的凶物,而是一个什么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每个人都在看他,他却径直望向阵中执剑的青年,饶有兴趣地发问:“先生破敌一招甚妙,可有名字?”

 

执剑青年倒提了剑,摸摸下巴,一本正经地道:“此乃无所事事剑法第一式,名曰见不平。”

 

锦衣青年微微颔首。

 

执剑青年笑道:“阁下杀敌一刀也妙,可有名字?”

 

锦衣青年连忙道:“有的。”

 

执剑青年:“倒要请教。”

  

“我这是无法无天刀法第一式。”锦衣青年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瞧了眼那群白衣少女,十分温柔克制地道,“名曰,你算老几。”

  

白衣少女:…… 

 

06

 

 

 

小孩儿如梦初醒,汗湿重衣,远远朝二人做了长长一揖,颤声道:“杏......杏林庄吴频见,谢过二位......”

 


 

他一句话未曾说完,已哑然失声——只因那已停下动作的白衣少女们之中,忽有一人,又开始动作。

 

越众而出的这位少女身材高挑,眼含秋水,面若春桃。她行至一半,面向街头街尾遥遥相对的两位青年,先曲膝盈盈拜了一拜。

 

“二位天纵奇才,俱是不世人杰。我家主人若知晓江湖中有此等人物,想必心中欣喜得很。”她目光流转,轻声笑道,“不知可否请教二位名姓,好教我回去通禀主人?”

 

吴频见一张小脸挣得煞白,急切道:“别告诉她们——”

 

他自小见惯江湖人,知晓此类年纪轻、本事大的当世奇才们,多半都有个毛病,就是自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行坐都不肯改个名姓,更别说打架的时候了。

 


这点他倒是多虑了。


 

执剑青年还没等他喊完,已率先笑嘻嘻道:“不敢,在下赵频。”

 

锦衣青年面不改色,慢悠悠接着道:“沈见。”

 

白衣少女:“.…..”

 

吴频见:“.…..”

苏西糖
他和妖兄在小院里的大梅花树底下...

他和妖兄在小院里的大梅花树底下,下了无数盘棋,不下棋的时候,就天南海北的闲聊下酒——妖兄还有酒,据说是自己醸的,跟他的棋盘一样醇厚古朴,入喉极润,不醉人也不伤人。



(看了镇魂番外三哭成狗 ,构思了几个想画的画面,我不能一个人哭泣)

他和妖兄在小院里的大梅花树底下,下了无数盘棋,不下棋的时候,就天南海北的闲聊下酒——妖兄还有酒,据说是自己醸的,跟他的棋盘一样醇厚古朴,入喉极润,不醉人也不伤人。




(看了镇魂番外三哭成狗 ,构思了几个想画的画面,我不能一个人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