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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山居

【瓶邪】群架的打法

南京篇8.26更新衍生
请大佬指教群架的打法[doge]

闷油瓶身手好是好,但毕竟是一个人的力量,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大,如果遇到群架的情况,想必还是多少有些困难的。
我和胖子又起了好奇心,胖子就问:“小哥,假如你被一百个人围住,这种情况该怎么脱身?”
闷油瓶正在院子里练他的手指,闻声看了看我们。
“呦嗬。”胖子后退半步,“入戏了,看见没,小哥这一个眼神就充满了杀气,起码能干掉五十个。”
闷油瓶活动了一下肩膀,实际上眼神里有些疑惑。当然我非常理解,如果我是他,我也会想,这两个傻逼又想干啥。

胖子就道:“来来来,小哥,咱们哥仨比划一下。”
我心说这特么不是找死吗,剩下那九十八个人是空气来扮演吗。
闷油瓶走过来,还是很...

南京篇8.26更新衍生
请大佬指教群架的打法[doge]

闷油瓶身手好是好,但毕竟是一个人的力量,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大,如果遇到群架的情况,想必还是多少有些困难的。
我和胖子又起了好奇心,胖子就问:“小哥,假如你被一百个人围住,这种情况该怎么脱身?”
闷油瓶正在院子里练他的手指,闻声看了看我们。
“呦嗬。”胖子后退半步,“入戏了,看见没,小哥这一个眼神就充满了杀气,起码能干掉五十个。”
闷油瓶活动了一下肩膀,实际上眼神里有些疑惑。当然我非常理解,如果我是他,我也会想,这两个傻逼又想干啥。

胖子就道:“来来来,小哥,咱们哥仨比划一下。”
我心说这特么不是找死吗,剩下那九十八个人是空气来扮演吗。
闷油瓶走过来,还是很认真地回答胖子的问题,他道:“人多打人少,不要落单。”
我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的确,人多打人少,很多时候落单的人是被压住,不是被打倒。
“那咱们就假设你已经给好几个人按住了,这种情况可咋办?”胖子又道。
我看得出来,胖子这是吃饱了撑的又想挑战权威。闷油瓶倒是相当的配合,他又向我们走了两步,在我们面前站定,面上仍旧很淡定。
胖子也活动了下肩膀,递给我一个眼神,道:“那哥们就先不客气了。”

胖子说着就来到闷油瓶身后,用双臂将闷油瓶的双臂锁到背后,然后发力死死按住,接着又看向我。
我一愣,心说还来真的?这么认真?看了看闷油瓶,一时不知道咋下手。
“我按哪?”我问。
胖子道:“腿啊天真他立方!”
我点点头,就想该怎么个姿势能完全控制住闷油瓶的双腿,最后决定用我的四肢将他双腿抱住。
我一屁股坐下来,双臂合抱住闷油瓶的大腿,然后双腿也将他圈住。
“好了。”我道。

闷油瓶瞬间动了起来,他一侧的肩膀突然塌下去,紧接着那条手臂一甩,非常利落的就从胖子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这发生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我仰头看着,离这么近我都很难看清他的动作。
再然后,是一声闷响,小哥脱出来的手臂反肘一击就打在胖子的肚子上。他应该控制了力道,但胖子仍旧缩了一下,同时闷油瓶肩部一扭,另一条手臂也顺势脱出。

胖子后退,捂着肚子摆手:“我操,小哥你真他娘的是亲兄弟,下手可真黑。”
我还没顾上笑话胖子,就见闷油瓶低下头,跟我对上了。
完蛋了,我心说,照这个趋势,我是不是要挨他一记连环踢。
但这话也早放出去了,关键时刻不能怂,我又加了把劲,视死如归地看着他。

这样僵持了几秒,我以为闷油瓶要教育我了,没想到他竟然是另外一种反应。
闷油瓶看着我,突然笑场了。
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笑,虽然只笑了那么一下,但同时我感到他腿部的肌肉也放松下来,完全不是要打架的状态。
我脸上粘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吗?我又四下看了看,这时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太合适的画面。
我顿时感到我特么的就像只树袋熊。
再一看胖子,胖子露出绝望的表情。

后来我又提到打群架的方法,胖子说:“不来了不来了,他娘的你卖个萌都能搞定,受伤的总是胖爷,你俩玩蛋去吧。”

End


瓶邪817

【瓶邪/目录】原著中的瓶邪糖

本合集整理了原作(包括本传、藏海花、沙海、贺岁篇、十年篇、重启及各种零碎短篇)中有关瓶邪的部分,并收录了部分访谈、作者微博以及微信推送中包含CP信息的内容。持续更新。

*整理顺序参考原作整理list

*访谈内容来自盗墓笔记吧和三叔访谈整理

*部分考据来源于专楼,感谢各位参与讨论的gn。


一、原作总结

【瓶邪】从本传到重启——原著糖整理

【瓶邪】原著中邪对哥的态度变化

【瓶邪】原著中哥对邪的态度变化

【瓶邪】瓶和邪在原作中有哪些肢体接触


二、原作分析

【瓶邪】旁人眼中的瓶邪关系

【瓶邪】从直男邪到哥性恋邪——小三爷的心路变化

【瓶邪】这是一个双标合辑

【瓶邪】吴...

本合集整理了原作(包括本传、藏海花、沙海、贺岁篇、十年篇、重启及各种零碎短篇)中有关瓶邪的部分,并收录了部分访谈、作者微博以及微信推送中包含CP信息的内容。持续更新。

*整理顺序参考原作整理list

*访谈内容来自盗墓笔记吧和三叔访谈整理

*部分考据来源于专楼,感谢各位参与讨论的gn。


一、原作总结

【瓶邪】从本传到重启——原著糖整理

【瓶邪】原著中邪对哥的态度变化

【瓶邪】原著中哥对邪的态度变化

【瓶邪】瓶和邪在原作中有哪些肢体接触


二、原作分析

【瓶邪】旁人眼中的瓶邪关系

【瓶邪】从直男邪到哥性恋邪——小三爷的心路变化

【瓶邪】这是一个双标合辑

【瓶邪】吴邪关于哥的奇怪脑洞和吐槽

【瓶邪】吴邪滤镜下的小哥

【瓶邪】原作中用男女关系类比瓶邪

【瓶邪】小哥对吴邪笑了六次,第六次他们回雨村结婚了


三、细节考据

【瓶邪】原作中前后呼应的地方

【瓶邪】需要做阅读理解的糖

【瓶邪】小哥为完成十年之约做了哪些事

【瓶邪】吴邪为了小哥三次发怒拍飞东西的场景


四、原作外的瓶邪

【瓶邪】作者问答中有关瓶邪的部分part1

【瓶邪】作者问答中有关瓶邪的部分part2

【瓶邪】散落在原著外的瓶邪糖

【瓶邪】微信连载《重启之极海听雷》部分回复


五、ip衍生

【瓶邪】官方周边特辑

【瓶邪】官方衍生漫画里的瓶邪

【瓶邪】藏海花漫画里的瓶邪(1)

【瓶邪】藏海花漫画里的瓶邪(2)

【瓶邪】藏海花漫画里的瓶邪(3)

【瓶邪】藏海花漫画里的瓶邪(4)


六、彩蛋

【瓶邪】大概算是彩蛋一类的东西


一杯没气的可乐

【芥敦】无理取闹

*abo狗血剧

*ooc重灾区

*he小甜饼


中岛敦的第二性别觉醒得很晚,按理来说正常人十七八岁就应该觉醒了,但他却活生生地又拖了四五年。按他本人的话:估计是被体内的老虎给抑制了吧?所以现在才觉醒。

——所以现在才觉醒?怎么不干脆一辈子都不觉醒呢!这老虎看来还是只无理取闹的坏老虎!中岛敦拿着白花花一张A4纸的医院通知书颠来倒去地看,每个字缝里都写着“OMEGA”五个字,还是大写字母。

他自己拿着通知书看得愁容满面,边上来陪他领报告的侦探社社员们却一个个喜笑颜开。其中太宰治尤其兴奋,报告书出来前就来回踱步紧张不已,报告书出来后则竖起食指和中指作出胜利的手势,然后掏出入水自杀...

*abo狗血剧

*ooc重灾区

*he小甜饼




中岛敦的第二性别觉醒得很晚,按理来说正常人十七八岁就应该觉醒了,但他却活生生地又拖了四五年。按他本人的话:估计是被体内的老虎给抑制了吧?所以现在才觉醒。

——所以现在才觉醒?怎么不干脆一辈子都不觉醒呢!这老虎看来还是只无理取闹的坏老虎!中岛敦拿着白花花一张A4纸的医院通知书颠来倒去地看,每个字缝里都写着“OMEGA”五个字,还是大写字母。

他自己拿着通知书看得愁容满面,边上来陪他领报告的侦探社社员们却一个个喜笑颜开。其中太宰治尤其兴奋,报告书出来前就来回踱步紧张不已,报告书出来后则竖起食指和中指作出胜利的手势,然后掏出入水自杀时被泡坏的手机猛摁屏幕,一边的国木田形容太宰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婆生孩子了”。

泉镜花扯了扯处于低气压中心的中岛敦的衣角,柔声细语地安慰道:“没事的呀敦君,即便你是omega,你还是打得赢芥川的。”

芥川?哦,别提芥川,一提芥川他就来气。中岛敦强颜欢笑地拍了拍泉镜花的脑袋。此时此刻太宰治不嫌事大地放下手机,尤为嘴欠地补充了一句:“没记错的话,芥川君是alpha哦?”

“……我知道,太宰先生。”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中岛敦心里气得牙痒痒,但还是神色自若地接着道:“太宰先生故意提他干什么?”

太宰治清了清嗓子,继续开两位徒弟的玩笑:“啊,这样的话你们岂不是——”

“没用的太宰先生,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这样啊,真可惜……等等?你说什么?”

中岛敦的话无疑是向宁静的空气中投下了一枚炸弹。八卦雷达发动的谷崎直美迅速抬起头来,泉镜花的笑容僵在脸上,国木田独步则捏断了自己手中的钢笔。在不知不觉中套出惊天大秘密的太宰治摁住中岛敦的肩膀,替被惊得说不出话的众人问出了心中疑问。

“敦君,你是在说芥川吗?话说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啊?”




中岛敦前二十一年的人生磊落光明,唯一做的不太光明的一件事就是和芥川龙之介搞地下恋情。

他十八岁遇到芥川龙之介,经过了长达三年的与死神赛跑,最后终于跑赢了肺不太好、跑两步就要吐血的芥川龙之介。中岛敦腿脚麻利,但无奈异能力者也得遵循牛顿第一和第二定律。F=ma,惯性不小的他在冲过终点线的时候直接就撞到丘比特的箭头上。

中岛敦二十一岁的时候已经和芥川龙之介很熟了,是那种出任务后可以一起“为了省钱买第二份半价的情侣套餐”——这种关系的搭档。他还是要面子的,两个大男人买情侣套餐似乎有些奇怪。中岛敦也考虑过这四个字会不会过于暧昧,可微薄的薪水最终压垮了羞耻心。

每当中岛敦向店员解释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时都得咬好几次舌头,好似在说绕口令,要是再多咬几次怕是要咬舌自尽。你说是朋友,哪有朋友每次都见面要死要活?你说是宿敌,也不见得有宿敌会把负伤的对方一路背回去。最后芥川龙之介终于被他烦死了,抢过他的话头来:“没有,我们就是情侣。”

“嗯……嗯?”

饭菜上来后中岛敦握着筷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对不起啊芥川,要让你陪我这撒这样卑劣的谎……不过这家店的茶泡饭倒是挺好吃的!我的意思是,那个,不好意思啊。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以后去找太……

太宰先生的宰先生还没说出口,芥川龙之介就啪的一声把手中的筷子排在桌上。中岛敦被吓蒙了,老老实实地闭上嘴等对方进行重大发言。

“你以为我真有这么好心每次都陪你买套餐?”芥川龙之介气势汹汹地骂他,“迟钝也要有个度!人虎!”

于是二十一岁的中岛敦开始了一场由第二份半价茶泡饭开始的恋爱。

他和芥川龙之介搞地下恋情,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地下,或许是这样比较符合港口黑手党的氛围?黑漆漆沉甸甸?刚开始的几个月他还不好意思面对芥川龙之介,见面先鞠躬,说话加敬语,颇有一种相敬如宾的隔阂感。又过了几个月,在寥寥无几的亲吻后中岛敦用一瓶低度数的酒成功地出卖了自己——他酒后吐真言,大吼芥川龙之介,你才是迟钝!迟钝也得有个限度,我那么穷,还次次都请你吃饭,你还真的让我请了大半年才表白!?

可那是你自己要请在下的啊?

那你就不能拒绝我吗?说你对茶泡饭过敏不就好了吗!?

于是芥川龙之介痛改前非,他用嘴唇堵住中岛敦的嘴,拒绝了对方继续辱骂他情商低的请求。翌日中岛敦上班差点迟到,幸好侦探社不用打卡。他给芥川龙之介发了一条消息,委婉地表达了麻烦下次不要在脖子上留印子,夏天穿高领很突兀的意思。等了十分钟后芥川龙之介回了言简意赅的一句:不好。

随后二人经历了一段算不上轰轰烈烈但也算情深谊长的日子。他搬去和芥川同居,开始变得越来越恋爱脑发作,事态一度严重到不在芥川龙之介的怀里就睡不着。中岛敦喜欢拥抱,芥川则更喜欢亲吻。两个人都是泡澡派而不是冲澡派,可惜一起泡澡往往最后会弄得浴室一团糟。美好的细节总是多如繁星,唯独美中不足的,是中岛敦被芥川龙之介圈在怀里,芥川冰凉的嘴唇轻轻印上他的后颈的时刻。

中岛敦明白芥川龙之介是alpha——一个完美、强大的alpha。可他偏偏像是营养不良发育受阻一般,迟迟没有觉醒第二性别。他担心自己没法给芥川龙之介想要的东西,在每一刻每一秒的日常也好、在性格脾气爱好也好、甚至是在床笫之间的耳鬓厮磨也好。

如果我是个omega的话,能给他更多的东西吧?虽然这是个无理取闹的想法,但是,比我强大那么多的芥川,怎么可能会醉心于这么糟糕而又普通的我呢?

二十三岁的那年情人节,长年累月积攒在中岛敦骨子里的畏惧与不自信彻底爆发:准备给芥川一个惊喜的他偷偷来到港口黑手党,却撞到芥川的一个omega下属给芥川龙之介送巧克力。脸色苍白的中岛敦咽了咽口水,把自己准备的巧克力丢进芥川龙之介办公桌旁的垃圾桶里。

“我想了想,我们两个还是太遗憾了,就这样吧。”他顿了下,看着愣在原地的对方温柔地补充道,“不是你的错,芥川。”




事后中岛敦回忆起这一切才发觉:一碗廉价的茶泡饭开启了他的恋情、一杯廉价的酒揭示了他的热恋期、而最后,又是一盒廉价的巧克力使他的梦清醒。

他只觉得自己太廉价了,廉价到以往臭脾气的芥川龙之介替他包扎两次伤口,他就彻彻底底地原谅了对方初次见面就把他腿咬下来的暴行。随后芥川只需对着他淡淡地笑几次、用罗生门替他挡几次攻击,他便一脚踏上了无法回头的一条路,还觉得无怨无悔、死不足惜。

中岛敦自认倒霉,可他就是把自己的心都交到了芥川龙之介手上。后者只需再用这双手碰碰其他人——其他omega递来的东西,他那廉价而又脆弱的心便会从最心尖尖上那一点,开始慢慢破碎。




……太倒霉了。

因为疑心不是omega的自己配不上对方而干干脆脆地把对方推开,结果搞了半天自己居然是个omega。

搞什么啊?玩我呢?

中岛敦苦着一张脸把报告书团成一团,从医师手里接过一盒十支装的抑制剂,开始心不在焉地听对方讲使用事项。他在心里祈祷,最好不要叫芥川龙之介知道自己是omega的事,却不知道边上的太宰治早已修好了自己的手机,还因为欠费停机问国木田借了几块钱。

一句“敦君是omega”表达中心思想,后面紧跟着的十个感叹号表达紧急程度。编辑短信,选择收件人,点开芥川龙之介的号码。不假思索,一气呵成,深藏功与名。




中原中也拿着文件去敲芥川龙之介办公室的门,却被路过的樋口一叶好心地通知:“前辈不在。”

“不在?那个芥川居然早退了?!”

“嗯……说是有急事。”

“这样啊,真稀奇。”

急事是什么事?急事是太宰先生发来的一条短信。三个字五个英文字母十个感叹号,芥川龙之介打电话过去却没人接听,只能屈尊亲自去侦探社问个真伪。毕竟他被太宰治骗怕了,那个男人十句里面九句半是愚人节限定的。

他赶到前任的公司时前任不在,倒是前任的同事们颇为整齐地在公司里等着他。芥川龙之介被盯得头皮发麻,但还是开口问道:“人虎呢……”

江户川乱步将一颗硬糖丢进嘴里:“刚分化完嘛,让他回家休息去了。”

泉镜花没给他好脸色看:“你问敦的事干什么?”

与谢野晶子轻笑一声:“哎呀,这是要破镜重圆啊?”

太宰治拿着一沓资料游离于话题之外:“芥川,这里有个剿灭地下走私团伙的任务。三天后你和敦君去一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一下子集中在太宰治身上,尤其是国木田独步,他吃惊于平日里能搞事就不正经的太宰治居然在这时候谈工作?

芥川龙之介更是震惊,他对上太宰治含笑的视线,一句“有什么问题吗”轻飘飘地落入他的耳朵。于是他摇摇头。

“当然没有问题了,太宰先生。”




倒霉。倒霉死了。如果尴尬能杀人我现在就能反复死亡三万次。

虽说分手后二人依旧维持着交往前搭档的关系,但总没有如今尴尬。中岛敦只觉得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朝着芥川挥手——“嘿,听说你是alpha啊?我是omega哦?”。

啊啊,要尴尬死了。芥川最好不要知道我的第二性别……但alpha大概闻得到omega的气味吧?

分手后还能做搭档就已经是万幸了,中岛敦可不敢奢望芥川龙之介还能对自己温柔以待。说到底都是他犯错在先,分手也是他无理取闹。好端端地谈着恋爱却在情人节那天被一脚踹开,芥川那么记仇,这么丢脸的事情怎么可能忘得掉?

中岛敦的记性也不错。他没忘记是自己甩的芥川龙之介,于是略带惧色地从对方手中接过了地图和资料。他没忘记对方是个alpha,于是走路时都刻意地与对方保持了些距离。他更没忘记omega很容易被干扰,于是特意在口袋里放上了三四管抑制剂。玻璃碰撞叮当作响。

他们约好兵分两路,在拍卖会开始前芥川去处理目标人物,中岛敦则去捣毁仓库里的违禁品。芥川龙之介看着中岛敦别好耳麦,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中岛敦抬头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挽着。”芥川龙之介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哈?”

“没有alpha陪同的omega出入那种场所会很奇怪。”

“……好。但是进去了之后要松手。”

中岛敦底气不足地点了点头,伸手挽上芥川龙之介的手臂。他刚刚把自己的胳膊搭上去,就觉得脊背上流窜过一阵酥麻感。

天啊,中岛敦,你真是廉价到无药可救了。分手这么久了,稍稍像以往那般勾一勾手都感到欢愉。他在心底咒骂着自己,却没注意到芥川龙之介也把目光投向别的地方,试图用心不在焉掩盖自己的不知所措。

……人虎身上的气味,有点好闻。




进入昏暗的拍卖厅后二人如同触电一般迅速地分开,中岛敦去找仓库,芥川龙之介则朝着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个走私集团里面没有异能者,任务的难度因此也不算大。芥川龙之介懒得去搞安保人员的门禁卡,干脆用罗生门来了个暴力拆门,直接突入内部。处理子弹与刀刃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不消几分钟他的眼前便是一片狼籍。芥川龙之介蹲下身来,从其中一人身上摸出两三包白色粉末来。

是毒品吗?他皱了皱眉头,开始联络中岛敦。

“我这边好了,戒备不严。估计是新型的毒品,你那边呢?”

耳麦里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芥川龙之介有些不明所以,他摘下耳麦检查了一番,确认链接没有出任何的问题。

“……人虎?”

他试探性地叫了几声,对面却依旧无人应答。就当芥川龙之介要站起身赶往仓库方向时,中岛敦的声音在耳麦里响了起来。

“你……先别过来。”

芥川龙之介皱了皱眉:“为什么?”

耳麦里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中岛敦再度开口时,说话都颤巍巍的:“他们的仓库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只发/情期的omega……你别过来。处理好后我来找你。”

芥川龙之介愣在原地,随后轻不可闻地说了声好。




对不起,我就是自私,我就是任性。

我知道发/情期的omega会对alpha造成影响——但我不想。我不想让其他的omega撩拨到你。很可笑吧?但是这就是我的第一想法。

中岛敦蹲在地上,把自己随身带着的抑制剂注射进颤抖着的少年的体内。他看着那只omega的呼吸渐渐地平稳下来,用袖子擦去自己脸上的汗珠。随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抑制剂只剩最后一支了,看来多带几支出来是正确的选择。虽然没想到会用在这种地方……额头有点烫,是被影响了吗?应该没有吧?医生只送了十支抑制剂,要省着点用,毕竟买抑制剂的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中岛敦一边在心里算着账,一边扶着墙壁缓缓地朝外面走去。他只觉得脑袋实在是疼的要死,只好跑到男厕所里拧开水龙头,试图用凉水洗把脸,给自己降降温。

中岛敦扶着洗手台,他眼前突然又浮现出刚进入仓库时所看到的那幅惨象,忍不住低下身子开始干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恶心些什么。

是在厌恶omega吗?是在厌恶丑陋的发/情期吗?不……大抵更多的是在厌恶自己。只因为他第一反应不是去救人,而是叫芥川别过来。明明是自己先甩的芥川吧?明明是自己先亏欠的对方吧?可是还是这么在意他……恶心。这样的本能反应好恶心。芥川也肯定会觉得自己恶心的。

迷迷糊糊之间他听见背后响起脚步声,他回头,看见芥川龙之介站在门口。中岛敦只觉得呼吸一滞,条件反射地说道:“你别过来。”

可芥川龙之介却看着他,又朝他迈了一步。中岛敦一阵头晕目眩,从毒水的气味中分辨出无花果的清香。这个混蛋怎么连信息素都不知道收一收?他转过身去直视着芥川,双手依旧撑着洗手台好不让自己双腿一软:“你不要过来,我状态不太好,可能会影响到你。”

“你只想说这个吗?”

“……”中岛敦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和你说对不起的,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芥川龙之介顿了顿,“一直忘了和你说,那盒巧克力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收下。”

“哪盒?”

“你说呢?”芥川龙之介又向前一步,“倒是你的,抹茶馅弄得太苦了。”

停一停,不要再过来了。太近了。中岛敦察觉到自己后颈的皮肤在发烫:“我叫你走。我讨厌你。你听见了吗?我叫你走。”

“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你在哭。”

中岛敦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他的脸颊下坠,随后如同自杀一般地恶狠狠砸在瓷砖地上。让我也像这颗泪珠一样粉身碎骨吧。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摇了摇头:“芥川,够了。你对我很好,但是无理取闹的是我,任性自私的也是我。你没有必要把时间花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他盯着脚尖,却用余光看见芥川龙之介朝他走来。中岛敦抬起头,遇上芥川龙之介愤怒的目光,他做好迎接对方怒火的准备,却迎来了一个轻柔的拥抱。

芥川龙之介从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他有很多想说的话,准备好的台词也在他的心里预演了无数次。不在乎你妄自菲薄、不在乎你弄性尚气,甚至不在乎我们究竟在不在一起——只要你活着就足够,如果开心能更好。

可他却说不出来。温柔的安慰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最后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话语来:“那你也就当我是无理取闹,硬要在你身上花时间。”

中岛敦听见没拧紧的水龙头在一滴一滴地滴水,他的眼泪在一滴一滴地下坠。芥川龙之介放开了他,中岛敦微微朝后靠,裤子口袋里的抑制剂硌着他的大腿。

中岛敦,你完蛋了。你真的是完蛋了。他感受得到芥川龙之介的信息素在愈发浓厚,也读得出昔日的恋人眼里想要亲吻的渴望。于是中岛敦伸出了手——他伸入口袋里,摸出那管抑制剂,然后在芥川龙之介诧异的注视下伸手一掷。抑制剂撞击垃圾桶内壁时发出巨大的响声。

“……不好意思,我状态不太好,而且似乎忘记带抑制剂了。”中岛敦直视着芥川龙之介的眼睛,用食指点点自己的后颈处,“能不能麻烦你不计前嫌地无理取闹一下?”







END






花了一点时间极限摸鱼,听说第四集还是没有中岛敦,那我自己给自己搞……

虽然很烂俗很狗血很ooc但我就是这么写了,我只是想看中岛朋友投篮……投抑制剂而已!头昏脑胀之间冒出了结局这么个场景,就干脆为了这个场景写了一篇文,我好强(个屁啦w!)

苍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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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ANYU2560
洛羿缓缓扭过了脸来,深邃地眼眸...

洛羿缓缓扭过了脸来,深邃地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熠熠发亮,他微微一笑:“你偷看哦。”


【把这个场景摸了,我爽了】
 前面的 场景

洛羿缓缓扭过了脸来,深邃地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熠熠发亮,他微微一笑:“你偷看哦。”


【把这个场景摸了,我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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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九十三——置顶福利♂

【瓶邪】代沟系列短篇番外之这些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2


番外之这些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2
闷油瓶等在洗手间门外没有走远,大约是怕我会接受不了,我出去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见我出来他就给挂了,我只听到他用粤语说了一句让什么人赶快过来。
“我叫了一个认识的医生过来。”闷油瓶主动跟我解释了刚刚的电话,有点担心的问:“除了不记得,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会不会头疼?”
我很不适应他的这种关心,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只是道:“没,我没什么不舒服的,那什么,我出去一趟,你不用跟着我。”
闷油瓶显然比我想的要更了解我,我只说了要出去,他就知道我要去找我爸妈,很耐心的告诉我如果我现在直接去我爸妈家,肯定会吓到二老,应该先冷静下来,搞清楚为什么会失忆,再去跟他们说明,不然他们会跟...


番外之这些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2
闷油瓶等在洗手间门外没有走远,大约是怕我会接受不了,我出去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见我出来他就给挂了,我只听到他用粤语说了一句让什么人赶快过来。
“我叫了一个认识的医生过来。”闷油瓶主动跟我解释了刚刚的电话,有点担心的问:“除了不记得,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会不会头疼?”
我很不适应他的这种关心,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只是道:“没,我没什么不舒服的,那什么,我出去一趟,你不用跟着我。”
闷油瓶显然比我想的要更了解我,我只说了要出去,他就知道我要去找我爸妈,很耐心的告诉我如果我现在直接去我爸妈家,肯定会吓到二老,应该先冷静下来,搞清楚为什么会失忆,再去跟他们说明,不然他们会跟我一起担心。
我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就想说先去铺子里看看,一想不对,我那时候就很没有生意了,这十几年过去,铺子不会已经易主了吧?
作为一个喜欢没事瞎想的人,我不是没有幻想过等我人到中年会是什么样的。在我的幻想中,我应该已经结婚生子,妻子漂亮小孩可爱,坐拥百万家产,住豪宅开豪车吃好料。
只是单看我现下这副消瘦的模样,我不禁有点担心起我的现在,有钱人多半脑满肠肥,我这身材一看就是穷苦大众,如果我混的不好,岁数又大,岂不是要凄凄惨惨渡过下半生?
闷油瓶还在戳自己的手机,应该是在给谁发短信,我注意到他手里的电话很奇怪,没有一个按键,直接就是一整个屏幕,他的手指头一戳就亮了。
“我给胖子发了短信。”闷油瓶道,“他大概两个小时以后到,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他。”
我对胖子的印象还是蛮好的,他的性格跟我很对付,也许我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很好的兄弟,他或许跟闷油瓶也变成了很好的兄弟,我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让我在意的是,我跟闷油瓶之间,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为什么会跟闷油瓶住在一起?这是我到现在为止最想不通的,就算我们曾经一起出生入死,他还是我很讨厌的那种性格,就算再穷,我也犯不着跟他住在一起省房费啊。
闷油瓶只简单的穿了一件衬衫,松垮的漏出脖子和锁骨,我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锁骨上方,那里有一个带着血痕的牙印,还没有完全消退。
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在他那么靠近脖子的地方咬出牙印?我有点不寒而栗,因为刚刚在厕所里,我也在自己身上发现了奇怪的痕迹。
脖子,胸口,甚至大腿内侧,都出现了青青紫紫的印子,虽然我还没有牵过女孩子的手,也不会傻到以为那是被人揍的,再联想到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跟闷油瓶都是裸的,他还搂着我的腰……
醒过来!我面无表情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醒!过!来!
在胖子没来的两个小时里,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让闷油瓶进来。我按照自己的习惯找到了一个上锁的柜子,这里应该是我放重要物品的地方,我本来想找找有没有我的存折,却意外找出了几本笔记本,全是我自己的笔迹,还按照年份细细的标注了时间。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把自己的经历那么详细的记录下来,按理说我的生活很平淡,生意萧条到连记账都不用日日记,不过有了这些确实是件好事,我能更直观的从“我”自己的角度,了解一下我的这些“未来”。
每个人每个时期记笔记的习惯都有略微的不同,这些是笔记,不是日记,“我”并没有去记录事情发生的细节,而是偏重于记录数据。所以“我”每去一个地方,只会把那个地方的资料记录下来,“我”自己做了什么却很少涉及,我看完也只知道自己这些年上山下海的跑了不少地方而已。
看了这些笔记以后我头疼更甚,我完全不记得二十六岁以后的事情,这些笔记对我没有任何的帮助,反而加深了我的疑惑和不安。我意识到,在我不记得的这一部分人生中,可能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它影响甚至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吴邪。”闷油瓶敲了敲书房的门,喊了我一声。
我暂时不想理他,就没做声,他没有继续敲,但是也没有走开。书房的门是毛玻璃的,我从里面可以看到他朦胧的一个影子,一动不动的,让人心烦。
“吴邪,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沉默了一会,闷油瓶又道,“你不要想太多。”
不要想太多,说得容易,我暗骂,这可是我的人生,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又没有一觉醒来改变了人生。
我们这种隔门对峙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胖子来,胖子听闷油瓶说我把自己关在书房,担心我会想不开,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撞门而入,生生把书房的门撞飞了出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门轰然倒地,忍不住吼道:“胖子你干嘛!他娘的重装一扇门多少钱!这钱你出啊!?你不会先敲敲门啊!?”
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夸张的松了一口气:“得咧,还知道心疼门,看来没啥大事,吓死胖爷了,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人了,失忆多大点事,干嘛把自己关起来这么矫情。”
我就道:“老子只是想一个人清净清净,谁他妈把自己关起来了!”
胖子摆了摆手:“行行行,你爱咋咋,胖爷管不起。不是,小哥,他这不好好的嘛,也没磕到没碰到的还知道心疼钱,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失忆了,你给他找医生了没?照照那啥CT,看看是不是脑壳坏掉了。”
闷油瓶道:“我找了张学璜,让他立刻过来,明天才能到。”
“他不是在香港吗?那么老远,不然咱们带天真去市里的医院先看看,别回头耽误了。”
“不行,这里的医院看不了。”闷油瓶摇头:“他这种我曾经见过,也许是蛇毒的后遗症,普通的医生没办法。”
我听他们说的云山雾罩,什么医生什么香港什么蛇毒,我一句都听不懂,他们自己聊得倒是挺欢,连忙喊:”停!你们等一下!”
闷油瓶和胖子同时看向我,我指了指自己:“你们能不能给我简单介绍一下,我现在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不然你们现在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懂。”
胖子拽着我去了客厅,给自己泡了一大壶茶,就差再来一惊堂木,像说书一样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按顺序给我从头捋了一遍,事实上他说的太玄乎,我也真的像听了一遍书,完全不觉得那是我的人生。
我挑着目前我最关心的部分举手提问:“那,我现在在干什么?”
“啥也不干啊,咱们哥几个已经功成身退了,退休了明白不?你现在就是太上皇的状态,每天就跟家里玩玩游戏晒晒太阳溜溜狗……哎,小哥,你家狗呢?”
闷油瓶显然意识到自己口头表达能力很差,所以才把胖子喊来解释,胖子没来前他一直跟着我像个小尾巴,现在反而装起了哑巴,坐在旁边戳手机,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胖子提到狗,才开口:“昨天带去洗澡了。”
我没去理会狗的事,我都能跟闷油瓶住在一起了,养条狗真不算大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关心:“我再问一下,这个房子,是我自己买的?”
刚刚看笔记看累了我站窗口看了一会风景,一看不得了,这房子居然是在西湖边上的大别墅,这种面积这个地段,哪怕按照当初一平方米一万来算,就是把我卖了也买不起,更不要提这些年肯定通货膨胀了,这他妈要是我自己买的,就是死了也能从棺材里乐醒。
胖子一拍大腿,也不知道我这句话戳到他那个点,他整个人都HIGH了起来,一嘴的京片子,就差掐着嗓子唱起来了:“这房子,你猜怎么着?嘿!您自己全款买的一毛钱都不用贷!钱算什么啊!搁现在的您眼里那就是个数字,再说说这男人,你看见没?”
说着他把闷油瓶拽过来,一脸兴奋:“也是你的!上可九天揽月,下可四海捉鳖,发丘二指中郎将啊!这身材这长相这身手,天上地下独一份有木有!妥妥的聚宝盆,您赚大发了!”
“……”
“……”
三十九岁的我,有房,有车,有存款,有堂口,有伙计,还有一条狗,更可怕的是,我还有一个男人。
如果说这十三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情,而这些事情足以摧毁我的世界观,那我也就认了,可为什么我的性取向也被摧毁重建了?为什么最后被睡的那个人还是我?这他妈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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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代沟系列短篇之番外二《这些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1

因为家里有些事情暂时抽不出身发货,先把一部分番外放出来给大家吃吃,跪地不起,希望大家原谅我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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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之这些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叫吴邪,今年二十六岁,大学毕业以后在西湖边上开了个小古董铺,生意不景气,只能勉强糊口。
其实干我们这一行的都这样,不单是我,哪个不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发达不发达得看手头上有没有好货。
要么说我点背,两个月前我偶然得到一张古墓地图,为了能开张吃三年,我跟着我三叔下了平生第一个斗,没搞到什么好东西不说还差点丧命。
更倒霉的是,我刚从那斗里出来没多久,又被一行人骗着进了一个海底墓,过程九死一生...

因为家里有些事情暂时抽不出身发货,先把一部分番外放出来给大家吃吃,跪地不起,希望大家原谅我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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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之这些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叫吴邪,今年二十六岁,大学毕业以后在西湖边上开了个小古董铺,生意不景气,只能勉强糊口。
其实干我们这一行的都这样,不单是我,哪个不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发达不发达得看手头上有没有好货。
要么说我点背,两个月前我偶然得到一张古墓地图,为了能开张吃三年,我跟着我三叔下了平生第一个斗,没搞到什么好东西不说还差点丧命。
更倒霉的是,我刚从那斗里出来没多久,又被一行人骗着进了一个海底墓,过程九死一生,差点命丧他乡,上个礼拜才侥幸逃生,从海口回到了杭州。
回家以后我精疲力竭,倒头就睡也不管白天黑夜,然而长时间的睡眠对身体是一种负担,我每次醒过来都感觉脑袋昏沉、四肢无力、腰还疼的要命…… 腰疼?
我努力睁开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呻吟,可能是睡觉姿势不对,这次醒来我腰疼的要命,好像一觉起来我就上了年纪,全身关节都咔哒咔哒的响。
身体的反常让我愈加不想起床,可肚子已经发出了抗议,警告我如果再不去进食就会真正饿死在床上。我叹了口气,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补充一点能量,才动了一下我就感觉到不对,整个人僵在了床上。
我的腰疼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我发现我腰上横了一只手,背后也传来了细微的呼吸声——我床上居然凭空多出了一个人!?
我被吓得一下就清醒过来,心想我都在家赖一礼拜了,不记得有带什么人进来啊,这是怎么个情况,难道是小偷进来了?可没见过哪个小偷敢上床跟主人一起睡觉的啊,这心也太大了。
“醒了?”我一动身后那人也醒了,他的声音还有点小熟悉,那只横在我腰上的手一紧,把我朝后搂了楼,我的后背直接接触上一片温热的皮肤,鸡皮疙瘩立刻就涌了起来,嘴里不自觉嘶了一声。
那只手顿了顿,暧昧的在我腰线上滑了滑,他离得太近,直接贴在我耳朵后面说话,呼出的气喷在我后脖子上,十分惊悚:“腰疼?我帮你捏捏?”
眼见那只手顺着我的腰越来越朝下,我也顾不得腰疼不腰疼,惊的直接拽着被子从床上滚了下去,随手从地上捞起一只拖鞋举起来吼道:“你他娘的是谁?怎么在我家!?”
床上的人比我更快,我话音没落他已经窜下了床,走到我身边蹲下身道:“吴邪,你怎么了?”
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以后,我的脑子嗡了一声,迟疑道:“张起灵?你……你怎么在我家?”
这个人并不是陌生人,我跟他也算是认识的,他名叫张起灵,二十年前跟我三叔是一个考古队的,身世十分扑朔迷离,是一个很神秘的男人。
因为他总是不说话,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闷油瓶,斗里他救过我好几次,可除去这些我跟他交情平平,他怎么会在出现在我家里?
他娘的,难不成他是在海口机场偷偷跟着我回来的?我灵光一闪,想到了唯一一个他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会不会是因为上次从七星鲁王宫出来,我卖了那件冥器,但是没把他的那一份给他,这小子怀恨在心,来我家寻仇来了?
这倒是能说通,可他为啥脱光了在我床上,没听说过哪个债主跑欠债的家里裸睡的,这癖好未免太奇怪了。
想到面前的这位主曾经在海底墓一招扭断海猴子的头,我就觉得后脊梁一凉,本来的质问也默默吞了下去,这事确实是我理亏,没想着他点,就道:“那啥,小哥,你看最近咱们都忙,我三叔又失踪了,七星鲁王宫该给你的那份工资就忘了给你,不然这样,你先把衣服穿起来,我一会出门找个银行把钱打给你?”
闷油瓶的眼神立刻变得古怪起来,突然问了我一个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吴邪,你还记不记得,你今年几岁?”
我心道老子今年几岁关你蛋事,来查我户口啊?欠债还钱,我把该你的那份还你不就得了?男子汉大丈夫,就为了那十几万至于这样吗。 
“得了,小哥,你那份我多给你一万……五千还不行吗,这么冷的天,你再冻着,先把衣服穿上?咱们坐下来好好谈?”
他不怕冻着我还怕呢,要不是地上还有块地毯垫垫,这一会功夫我非感冒了不可。嗯?地毯?我啥时候在卧室弄了块地毯的?
我抓了抓地上的地毯,手感还挺好,肯定是高级货,不由低头多看了两眼。一看不得了,这被子我也不认得,而且我居然也是光着的,连条内裤都没穿,我没有裸睡的习惯,吓得立刻抬头巡视了一圈四周,想搞清楚这里是不是我家。
一看我心就凉了半截,这里明显不是我的那个狗窝,面积至少比我卧室大一倍,床也不是我的单人木板床,而是一张尺寸略夸张的双人床,床边四散着一些衣服和卫生纸,有些凌乱。
我心里咯噔一声,我怎么跑到别人家里来了?难道不是闷油瓶跑到我家,而是我跑到他家来了?梦游了?穿越了?见鬼了?
“吴邪?”闷油瓶见我半天没说话,喊了我一声,又问:“你今年几岁?”
发现这里不是我自己家以后,我也没胆跟他继续横,连忙回答道:“小哥,我二十六了,七七年的,属蛇。”
闷油瓶看我的眼神更加古怪,我疑心他下一秒就要伸手过来掐死我这个变态,没想到他只是站起身走到衣柜边,拿了几件衣服自己穿了,又递了一套给我。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暂时没有报警抓我的打算,就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衣服,一边穿一边道:“那啥小哥,你别误会,我也不知道为啥我会跑到你家里来,我真不是变态。”
闷油瓶给我的衣服我穿刚刚好,料子也舒服,就是套头衫的时候,我一抓发现我肚子上的小肚腩没了有点吃惊,睡了几天我就瘦了这么多?还是在海底墓运动量过大,肥肉都消耗掉了?
“吴邪,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闷油瓶似乎想搞清楚些什么,一直在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
听见他喊我,我也顾不得去关心我为什么突然暴瘦了那么多,抓了抓头发道:“没多久啊,前几天在海口机场不才分开?小哥你不记得了?”
闷油瓶想了一下,做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汪藏海的海底墓?”
我心道这小子没事就喜欢失忆,这次不会也失忆了吧?这刚从海底墓回来几天啊,就想的这么费劲。说起来从机场分开的时候他没说他要去哪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呢,没想到短短几天就以如此“坦诚”的方式相见,真是世事弄人。
“小哥,别说那个了,这里到底是哪里啊?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听说过有人夜里梦游,能一夜走出好几十里地去,还听说过有人一夜从一个城市莫名到了另外一个城市,难道我运气这么不好,这事给我碰上了?
闷油瓶没有回答我的这个问题,只是一直盯着我看,我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他的眼神像看一个调皮跟大人撒谎的小孩,要是以往我早就发飙了,可现下我理亏,即使再不舒服也只能忍了。
闷油瓶看了我一会,确定我没有在说谎或者在开玩笑,叹了一口气,表情还有点新鲜。叹完气他推着我朝外走,我没敢忤逆他的意思,怕他捏爆我的头,他一直把我撵到卫生间里,才指着镜子对我道:“吴邪,你看。”
我曾经在报纸上看过一个报道,讲是有一个外国的女人,一觉醒来觉得自己还是十六岁,但是实际上她已经四十多岁,还有老公和一堆孩子了,她失去了十六岁以后的记忆,所以没办法接受自己四十岁大妈的身份。
说的也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平白长了十几岁,这他妈的谁能乐意!?
闷油瓶已经被我撵出了卫生间,我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他说的话,对着他的脸我会消化不良。
刚刚闷油瓶告诉我今年已经是二零一六年,我已经三十九岁了,这也就是说,我一觉醒来,人生已经默默走过了我不记得了的十三年。
我盯着镜子发了一会呆,一点也不想承认那里面的人是我,如果那真的是我,我这些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
虽然按照三十九岁的年龄来说,镜子里的我已经年轻多了,可我的记忆还停留在我二十六岁正值青春的时候,一觉醒来变成了三十大几的大叔,这谁能受得了。
年龄上去了也就算了,这些玩意是怎么回事?我摸了摸横在脖子上粗粗的一条伤疤,又摸了摸手腕子上横七竖八的十几条伤疤,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我疑心这是一个整人游戏,在海底墓我见过闷油瓶撕掉人皮面具的模样,说不定他趁着我睡着给我贴了一张,故意吓我。
我摸了摸脸,并没有接缝,其实想了这么多都是瞎想,我自己清楚,人皮面具只能改变外表,身材是没办法改变的,我对我自己很了解,这身体是我的,只是瘦了些多了些疤痕,我没理由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认得。
我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决定去一趟我爸妈家,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肯定知道我这些年干了些什么。 

————————————TBC、——————————

碎碎九十三——置顶福利♂

【瓶邪】代沟系列短篇完整修改版16——20(完结)

《代沟系列短篇》完整修改版,为了方便大家观看,特别整理了修改版给大家!希望大家看的愉快!

1-5:http://suisuijiushisan.lofter.com/post/1cecbada_a654685

6-10:http://suisuijiushisan.lofter.com/post/1cecbada_a654689

11-15http://suisuijiushisan.lofter.com/post/1cecbada_a654696

插图部分:http://suisuijiushisan.lofter.com/post/1cecbada_a6546b2

《抉择》...


《代沟系列短篇》完整修改版,为了方便大家观看,特别整理了修改版给大家!希望大家看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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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部分:http://suisuijiushisan.lofter.com/post/1cecbada_a6546b2

《抉择》



中国人谈事情总爱喝点什么,这样吵架的时候会优先选择泼对方一脸,不然两手空空的容易打架。

我以前谈事情也喜欢在酒桌上谈,酒精上头以后不论我说什么对方都容易答应,等第二天酒醒了后悔也无济于事,不过这种做法的前提是酒量够好,要么把对方撂倒,要么被对方撂倒。

事到如今我的地位和年龄都上去了,酒桌上的某些弊端也显现出来,根据对象的不同,我开始把谈判地点从酒桌转向了茶桌,古色古香的环境很是装逼,就是所谓茶道的杯子太小,口干舌燥的时候连喝一二十杯都不解渴。

“小三爷,你叫瞎子我来不会是单纯喝茶的吧?打进来你都喝了三十多杯了,你那肾受得了嘛?”

我大口喝下手里的龙井茶,示意倒茶的姑娘再来一杯,斜眼看着坐在我对面的黑瞎子道:“你管我受不受得了,我花得起,乐意喝!”

黑瞎子摆了摆手,只是道:“得咧,我不管,那你也别光顾着喝茶,也该谈谈正事吧,是你说有好康的关照我,我才连夜坐飞机来的,路费你还没给我报呢。”

我就道:“行,谈正事,我手上有个活,你帮我做,做完了我帮你那个破眼镜铺交三年的房租,省得你天天翻墙头。”

我会主动找黑瞎子是有原因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再看到这个戴墨镜的死变态,但是我还真得承认,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干,换谁都不合适。

事情的起因还是闷油瓶,那天跟闷油瓶单方面吵完架以后我一气之下也没回家,直接回铺子里住去了,家里我们在用的东西基本都搬走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老柜子破床架,我一个人坐在床架子上难免心生凄凉,想抽烟也没买,又想起我凭什么要走,房子我自己掏钱买的,真是气糊涂了

更让我出离愤怒的是,我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吵架的时候我骂闷油瓶的最后一句话,里外里骂的好像都是我自己,我说他怎么一点没吭声,敢情根本没骂到他。

我吃张家的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凡沾上“张”这个字我就没走过好运,以往我最听不得“门”这个字,现下规矩改了,从此以后我的人生中除了杀千刀的闷油瓶绝对不能再出现姓张的,邻居也不行。

想来想去,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张海客的错,此仇不报非君子,说好打成肠粉就得打成肠粉,只是我在杭州的能打的伙计都被张铭废了,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能收拾张海客的人。

要找一个能打得过张海客的人已经很不容易,这个人还必须能控制得住身手,别回头把张海客给打死了,闷油瓶那边还用得上他呢。

我打开微信列表,挨个查看好友想找个能用得上的,一点正好看到黑瞎子的朋友圈更新了,觉得有点新鲜,他几乎不更新朋友圈,除了上次我的秃头照他点了个赞,其他时候都跟死了一样。

我进去一看,他只发了一个穷字,底下写着“求接活,等开饭”。我一想对啊,可以找他呀,虽然他在道上的价码跟闷油瓶差不多,请他有点肉疼,但是贵有贵的道理,他的身手对付小哥不太行,张海客应该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黑瞎子这个人不讲究,大事小活都接,不会拿乔,虽然大部分时间很不靠谱,打个人应该也不会离谱到哪里去,顶多是个打不过,反正不论他和张海客谁挨揍,我都很出气。

前情回忆完毕,我觉得打个人而已,能开出这个价码已经豁出去了,我以为我开出这么优越的条件,黑眼镜肯定会屁颠屁颠地答应,没想到他想也没想就道:“拒绝。”

“为什么?”

“小三爷你这抠抠嗖嗖的,开出这么优越的价码肯定是特别危险的活,瞎子不想有命赚没命花,所以拒绝。”黑眼镜在胸口画了一个叉,一脸认真严肃,如果不是我看到他嘴角的坏笑,我肯定以为他是真怕了,死瞎子。

我咬了咬牙:“四年!”

“十年!”

“五年!就让你帮我揍个人而已,不能再高了!”

“成交,早说嘛小三爷,咱们这么熟了给你打个折也不是不可以嘛,希望瞎子我帮你打什么人啊,是挖眼还是剁手您说话。”黑瞎子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露出比我还奸商的小表情。

我心疼得有点不能呼吸,想到张家人的身手也还算释怀,忍不住道:“你也不差钱啊,怎么天天搞得跟吃不上饭一样,吸毒也没这么快啊。”

黑瞎子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别看瞎子我这样,我也是一个很有追求的人。”

我对他这种说法嗤之以鼻,随口讥讽道:“你还有追求?追求什么?没事去山区捐几座希望小学?奉献自己?想当感动中国十大人物?”

黑瞎子没说话,就坐在那咯咯咯地笑,我一看他居然默认了差点把杯子给砸了:“卧槽不会吧?你还真去捐小学啊?脑子没问题吧你?”

一想到感动中国十大人物的晚会上站着黑瞎子,我差点把刚刚喝下去的水都喷出来,我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太损阴德,有的人为了安心会去做功德,希望能以功抵过,捐款造桥的不在少数,可看黑瞎子也不像是会在乎这些的人啊,太惊悚了吧。

黑瞎子反问我道:“小三爷知道希望小学为什么叫希望小学吗?”

我慎重地思考了一下,选了一个最靠谱的回答道:“因为你叫齐希望?”

“……”黑瞎子戴着墨镜我没办法看到他的眼睛,不过从他僵硬在嘴角的笑来看,他八成在想“妈的智障”。

我咳了一声:“咳,说正事说正事,你的事待会儿再说,打人这事我没什么别的要求,揍够仨钟头,只要人不死其他的看你自己自由发挥,保证零件都在就行。”

“这么轻松?不会吧,什么人招惹了你小三爷,还至于千里迢迢给瞎子我打电话,哑巴张不收钱还好用,怎么不用?吵架了?”

黑瞎子在这种事情上一直一猜一个准,我一看他那八卦的嘴脸就想抽他,丫最爱做的就是火上浇油自己跟边上看热闹,我被他耍了这么多年深受其害,要是知道了事情始末他还不笑出扁桃体来。

我就道:“用你有用你的道理,爷又不是不给你报酬,哪这么多问题,你们做这一行的不是有规矩么,不许问客人隐私懂不懂。”

黑瞎子道:“瞧您说的,瞎子我干的可是正经行当,即便是不正经的,也是下地的活,打手不常干的。得咧,不问隐私,小三爷总要告诉我要打的人什么来头,叫什么名字,在哪儿打,不然瞎子我不好开展工作啊。”

我把偷拍的张海客的照片从兜里掏了出来,他摘了人皮面具以后也挺麻烦,要是不摘直接看我不就完了吗,我把照片递过去黑瞎子一看,他摸着下巴道:“这张脸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心说不奇怪,肥斗就那么多,七八十年来谁见过谁都不一定,指了指照片给他介绍道:“张海客,张家的,明天我把他约出来,地点你定。”

我这句话刚说出口,黑瞎子就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朝我拱了拱手:“小三爷拜拜。”

我立刻把他抓回来:“你丫干嘛去?不是答应我了吗!”

黑瞎子道:“小三爷你不能这么狠心啊,让我去揍张家人,瞎子上有老下有小,你有哑巴张罩着不怕,瞎子我可没人罩着,今天揍完了明天你就得去西湖捞我,太不环保了不是。”

我道呸,你光棍一条还上有老下有小,一把年龄的臊不臊,我不管反正你答应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去我就让你这辈子也接不到活,你看我办不办得到。

黑瞎子竖起三根手指头:“那再加三年。”

我按下去他两根手指头道:“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两说呢,顶多给你再加一年,不干就算了。”

“成交。”

约张海客单独出来需要契机,那家伙贼着呢,我现在约他他肯定不愿意单独出来,我需要等待一个很好的理由,黑瞎子一听还得等就叫着没地方住,我只好把黑瞎子安排进宾馆,让他先待机。

就在我给他办入住手续的时候接到了胖子打来的电话,胖子咋咋呼呼地问我怎么还没去接他,我这才想起胖子说过要来我家看新房子,一忙起来给忙忘了。

开车接到胖子以后我就道:“怎么样,去楼外楼搓一顿?”

胖子很嫌弃地道:“还去楼外楼,来来回回就那几道菜,胖爷我都吃腻味了,换一家换一家。”

根据胖子的口味,我们最后找了一家酱排骨的店,两个人要了一个十人大包间,酱骨头摆了满满一桌,胖子也没戴手套直接拿起来就嘬。我本来就没什么胃口,一看那油滋滋的东西直想吐,只要了一个饼慢慢吃。

胖子一边啃酱排骨一边问我道:“怎么就你一人啊,小哥呢?你咋放心留他一个人在家的,不是你的风格啊天真。”

我还没质问他过年的那点事,他倒先提起来了,我从他兜里掏出打火机和烟点了一根,事已至此,只有尼古丁能安抚我焦虑的情绪,健不健康的就顾不上了。

胖子抽烟不讲究,这种廉价的烟草很带劲,我狠狠地吸了一大口,让它们肆无忌惮地在我肺里游走,再从鼻子里喷出来,像一头被气得冒烟的牛:“你还问我,我还没问你呢,过年那几天我让你看着小哥,你干嘛去了?”

胖子明显心虚了,装模作样地咳嗽:“过年?怎么想起问过年了,过年我哪儿也没去啊,就跟小哥在一起呢,咋地你还不信我啊!”

“得了吧!我都知道了你还跟我这装,王胖子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交代!”跟胖子这么多年兄弟,我太了解他了,故意板起脸道,胖子最受不了别人跟他正经了。

胖子果然立刻就道:“这事也不能怪我啊,要不是你把我地址告诉那姑娘,胖爷至于有家不能回吗!这事是不是小哥告诉你的?丫太不厚道了吧,说好不告密的,怎么扭头就把胖爷给卖了!”

我问他道:“你过年没跟小哥在一起几天?”

“没几天啊,就三天,那姑娘一撤兵我麻溜就回去了!”

三天,足够绕中国一圈了,闷油瓶玩的一手好牌,让胖子帮他瞒着还能卖胖子人情,真不愧是影帝张,胖子这么心细如发的一个人都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

胖子看我的脸色不对,问我道:“咋地了,脸拉这么长,是不是小哥出什么事了?”

我又点了一根烟,把这两天发生的事絮絮叨叨地跟胖子都说了,着重描述了一下闷油瓶做的那些事和他跟我说的那些气人话,也许是我语速太快,胖子听了消化不了,直摆手道:“等会,你慢点说,胖爷没弄明白,你是说小哥跟那个张海客还有联系,但是没有告诉你?哎哟天真你可得注意,别后院着火了啊!”

“少扯淡!没心思跟你开玩笑!”

“我这不是活跃一下气氛嘛,行行行,不开玩笑,说正经的,”胖子擦了擦手上的油,也不管蹭干净没就去抓烟,这才道,“那你怎么想的,觉得小哥这是要干啥?会不会是你那事干得不彻底,汪汪叫们又回来了?”

我道:“他娘的这事能彻底得了吗,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别管彻底不彻底,反正我能确定这事跟汪家没关系,那边我都盯着呢,风平浪静得很,肯定是张家内部的事情。”

胖子就道:“那胖爷说句公道话,你可别生气,你想啊,小哥姓张,又是张家族长,既然是族长,家里有事小哥作为扛把子回去管管不也没啥嘛。”

我啐了一声道:“什么劳什子的族长,还不就是个干脏活的替死鬼!”

“别管他干什么的,就是倒夜壶他不也是姓张的,天真你不懂,小哥这种老一辈的特讲究家族那一套,你看那电视剧里的什么侍卫啊太监啊,为了所谓“忠良”二字全家都搭进去,现代人是不兴那一套了,可咱们小哥不还是接受的旧式教育嘛,骨子里头的老古董,改不了,你能包容就包容一下呗。”

他这话正好戳在我痛点上,包容包容,说得倒是轻巧,他们张家的事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死无全尸,时不时地来这么一回我日子过不过了。

想到此我心生凄凉,脑海中突然冒出那些嫁给守卫边疆的军人的军嫂,莫名地同情起她们来,嫁给一个十年八年都回不来的男人还不能离婚,得随时做好准备丈夫为国捐躯的准备,人生是何等的凄凄惨惨戚戚啊。

胖子看我脸色还是难看,揉了揉脑袋,又道:“哎,咱们打个比方,小哥就好比皇帝,某天国破了敌人杀进来了,你大刀阔马地把冲进来的都给砍死了,然后对小哥说咱俩跑吧,他们永远也找不到咱们了,你说小哥是扔下满天下子民跟你跑,还是誓死守卫自己的国家?”

道理我都懂,我就是气不过他瞒着我,扔给我一个三个月我如果回不来的屁话,这事他有一百个机会跟我交代清楚,偏偏要选择隐瞒,他又不是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好奇心上来是可以把自己急死的。

越跟闷油瓶相处我跟他之间深深的代沟显现得越发清楚,胖子说得对,我跟他不是一辈人,我们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有些事我无法理解他,有些事他无法理解我。

偶尔我也会开玩笑,以闷油瓶的监护人自居,想当然地觉得他在地面上生活不如我,然而随着对闷油瓶的了解,我发现以前的我太过单纯地去想象他的人生,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即使把他的过去读上一百遍,我也不能真正变成他。

有些时候闷油瓶不是没有心机,只是他的能力太高,没有那个必要先去耍心眼,有那个闲工夫早把对方打趴了,人类更崇尚简单粗暴,如果有能力谁乐意玩什么三十六计,这就是我和他面对事情处理态度截然不同的原因。

小事闷油瓶随我折腾,大事上就一定要他说了算才行,比如这次的这件事,他觉得他能处理得了,没必要告诉我,所以不论我怎么问他就是不告诉我,典型的旧派作风。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顺势把烟灰蹭在我的白衬衫上,叹了口气道:“这事没有谁对谁错的天真,你得理解小哥,小哥没得选,他能跟你说他还会回来就已经很说明他的态度了,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小事还能把你俩拆散咯?你还别说他,你自己天天叫着退休退休的,你真没掺和道上的事了?你就没什么危险事瞒着他?这是你先逮着他,要是他先逮着你呢?”

“我那不是没办法吗,我瞒着他是不想他担心……”

“这不还是吗,小哥不也是怕你担心?这要是纠结下去可就没边了,那句名言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自家矛盾关起门来自己解决,瞧瞧,毛主席的话就是有道理,这敌我矛盾转内部矛盾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嘛。”

胖子前头讲的还算有道理,后头的纯粹是在胡扯,不过听他胡扯这一通,我心口堵着的那口气还真通畅了不少,面对那个闷油瓶子我从来都没有原则可言,这还没过二十四小时呢,心里就很没出息地偷偷原谅了他。

心里的那口气消了,想揍张海客的心思也淡了些,毕竟闷油瓶要做的事情里缺不了他,要是揍残了闷油瓶的事再给耽误了,我开始考虑要不要把黑瞎子再打发回去,顶多折点机票酒店的钱。

胖子蹿腾我回家跟闷油瓶再好好聊聊,他给我敲边鼓,让闷油瓶立个字据,保证下一回再干什么事一定向我向人民交代清楚,再也不干偷偷摸摸的事了。

我搬家搬得匆忙,还没请亲朋好友来看过,按照老规矩搬家的时候是要群请亲朋好友来吃饭的,忙起来了全给忘了,抽空得把这事补上,至少要把爸妈接来住几天。

胖子第一次来我新家,一到就直夸我有眼光,说我买的这房子好,要给他留个房间,他没事也要来住,我们三个人晚上没事可以锄大D,要是以后小花也来,我们四个人可以打麻将。

我本以为闷油瓶会在家里等我,有点郁闷我昨天没回家他也不找我,不料找遍了房间也没找见他的人影,床还铺得跟我那天走的时候一样,这么一看昨天家里根本就没人回来过。

想知道闷油瓶去哪儿了,有一个人是最佳人选,提前留了张铭电话号码的我十分有先见之明,张铭这个傻狍子嘴快又不过脑子,我几条微信过去他就说漏了,讲族长昨天就飞香港了。

我差点没气炸肺,敢情我闹这一出闷油瓶根本没放在心上,该飞哪儿飞哪儿一点没耽误,等这杀千刀的回来,爷要是还让他进这个门爷吴字就倒过来写!

胖子还不知道闷油瓶已经跑了,傻逼呵呵地在卧室里转悠,参观装修,又指着窗台上的糖果罐道:“呦呵,这玩意挺新鲜,说你俩怀旧好呢还是你俩有童真好呢?”

我下意识朝他的方向看,中午的阳光直直地朝屋子里照,那些糖果罐折射了五颜六色的阳光进屋,猛地一看晃得我差点瞎掉。

不看还好,一看到这些糖果我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太阳穴突突直跳,没控制住青筋都爆了出来,一个箭步冲过去几下就把它们都扫到了地上。

胖子给我突然发疯吓了一跳,灵活地朝后一跳,震得碎玻璃都抖了三抖,看着满地狼藉咂舌道:“你这一惊一乍的干啥,吓死胖爷了!就算不喜欢也别砸了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疯了,对了,不是找小哥吗,小哥呢?跑哪儿去了?”

“死了!”我嫌弃地啐了一口唾沫,踩住一颗鲜红色的糖果狠狠地碾压。

“啊?!”胖子很是夸张地大叫了一声,装作怕怕地拍了拍胸口。

砸了糖果罐我还是不解气,一把推开胖子随手拎了床头柜上的香炉朝闷油瓶的小柜子走去。我早就说过了,他要是再这样我就把他的破盒子劈开当柴烧,张起灵你不是挺能作吗,说走就走很潇洒吗,就让你的东西也都随着你去,连条裤衩子都不给你留!

闷油瓶的柜子里只剩那个小盒子,钱被我拿去买房子了,空空荡荡的柜子一如他空空荡荡的人生,来了又走什么都剩不下,唯一能在他心里留下地位的居然是这个破盒子,真他娘的讽刺。

我看了看手里的香炉,对着那个盒子比划了一下,想看看几下能把这破玩意砸碎,胖子一看那是个古董立刻挤开我把它拎了出来,护在手里道:“再生气也别败坏东西啊,到底咋地了你倒是说啊,胖爷是你的贴心小棉袄,告诉胖爷,胖爷给你出谋划策!”

我道:“出个鸡巴的谋!妈的张起灵飞香港去了!我他娘的再包容他就是贱!你把那盒子给我!”

胖子举着盒子道:“小哥得罪你这盒子又没得罪你!你看看你这个人就是暴躁,有什么事大家不能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解决?发脾气又不能解决问题!”

 我道你不给我也行,你把它拿得越远越好,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个破玩意,然后转头给王盟打电话,让他把我前些日子盘的厂子卖掉,甭管多少钱。

张起灵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年代的人,他的小时候都得是百八十年前,在市场这么繁荣的今天他的童年记忆随着时间连渣都不可能剩下,这种民国的老糖果早就停产了,怎么可能摆在路边摊上十块钱一斤任他买。

人家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我看我的直接降成了负数,听他说了几句关于唯一记得的糖果的事情以后,我就想说能不能帮他找找难得的记忆。

我托人几经辗转找到了一家早年生产那种糖果的糖果厂,因为那种糖果早就停产也不可能有利润,厂家不愿意再做,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装了屎的我直接把那厂子盘了下来,花了大价钱才把糖果做出来。

摆路边摊的也是我找的人,专门瞅着张起灵出门的时候摆摊卖,除了张起灵基本没人买,挣钱那是不可能,赔钱赔得我都习惯了,也正是因为脑抽买了这个杀千刀的厂子,我才没钱买房子,搞得十分狼狈。

我搂住胖子的肩膀,从他手里夺走最后一根烟屁股,撮了一口恨恨道:“胖子,明天请你看戏!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唱戏先搭台,按照我的个人喜好还是找了个茶馆做戏台,在杭州混了这么多年,这方面我还有几分薄面,老板是我的老熟人,答应整个后院包给我一天。

挑这个茶馆的原因是它后面有一个封闭的院子,每天下午有专人表演太极拳,场地又大又清净,特别适合打架斗殴。

不知道为什么张起灵飞了香港,张海客却还留在杭州,或许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现在我对他们姓张的事彻底失去了兴趣,约到了这就够了,他做什么关我屁事,等主角到位,我和胖子做观众也挺自在逍遥。

胖子不能理解我的愤怒,看我生气就也帮着骂骂张起灵,我说要请他看戏他也抱着陪我散心的想法,没想到一进茶馆看黑瞎子也在,搞不清楚我到底想干什么,就着铁观音吧唧吧唧地吃茶点,问我道:“哎哎,天真你这到底要搞什么?怎么瞎子也来了?这唱的到底是哪出啊?”

“不说了吗,请你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孙悟空已经到位了,就差白骨精了。”我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道,太久没抽烟猛地一抽身体有点不适应,加上这几天空气不好,鼻粘膜疼得要命,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黑瞎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我看着他做了几个把我撅折了都做不出的动作,一边活动一边对我道:“小三爷,打是没问题,不过瞎子我要先说清楚,就算打不过钱我也要收一半。”

我挥了挥手:“知道知道,你要是被他揍一顿医药费我也全包行了吧,爷不拖欠农民工工资!瞧你那小气吧啦的样!”

黑瞎子道:“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瞎子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做这活,吴老板不夹喇嘛也就算了,还让我做这么危险的活,还不许瞎子关心关心体恤金吗?”

我假模假样地看了看手表,道:“没记错的话十几年前你就叫着自己要死要死,年都过了几茬了你还没死,我这就是体恤你,抓紧送你一程。”

我俩正扯着皮服务员引着张海客进屋来了,黑瞎子本来想说话一见来人就咽了回去,靠在桌子上拿点心来吃。

我约张海客的理由十分简单粗暴,就是要他出来我俩单独谈谈张起灵的事,张海客一看多了两个人心里八成在犯嘀咕,胖子他认识,所以一直在瞄黑瞎子,我想起黑瞎子说过看张海客眼熟,疑心他们是不是真的见过面。

胖子没见过张海客摘掉人皮面具的样子,指着他问道:“这猴了吧唧的是谁啊?这就是天真你说的白骨精?”

我道:“脱了马甲你就不认识了?丫不就是张海客!” 

胖子也一直以为张海客就真的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一听他是张海客跟参观什么珍奇动物一样盯着张海客看了半天,张海客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的长相颇有自信还是脸皮太厚,面对胖子瞧猪蹄一样的神情硬是能面不改色。

胖子看够了也明白了我到底要干嘛,搂着我的肩膀小声道:“咋地,小哥不在你就拿这家伙开刀?咱们也没见他动过手,听他吹他小时候跟小哥一起下斗,瞎子干不干得过他?”

我抓了一把瓜子,朝黑瞎子使了个眼色,干不干得过关我屁事,我就是心里不爽想看人挨揍,两败俱伤才是最喜闻乐见的结局,新仇旧恨一次解决。

在出其不意这方面黑瞎子还是很有经验的,一看我使了眼色直接就朝张海客攻将过去,也不管会不会伤到我和胖子这两个无辜吃茶观众。

张海客毕竟受过专业训练,黑瞎子猛地发难他也从容不迫,硬生生接下黑瞎子一招,我看他那个利索劲儿觉得六年的房租也没白出,也许最后只用出三年。

好在黑瞎子也不是全无胜算,黑瞎子的胜算就是他没有固定的招数,很随心所欲没有什么规律可言,俗话说得好无招胜有招,张海客不一定吃得住他的流氓打法。

张海客也许想到了我这一顿是鸿门宴,只是没想到他一坐下还没开口说话,我这边的鸿门宴就露出了真面目,给打懵逼了,一直在喊自己是真的有事找我谈,跟族长有关的。

黑瞎子根本不管他说什么,从后腰摸出短刀就朝张海客身上招呼,高手过招讲究抢占先机,张海客只防不攻,手臂上立刻就见了红,浅浅的一道不算刺激。

“吴邪!你闹够了没!让他停下来!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啊!”张海客打急了眼,朝我吼道,“你会后悔的!你今天不听我说你一定后悔我告诉你!”

我磕着瓜子,对黑瞎子道:“瞎子你不够卖力啊,怎么这么半天的他还能说话?活干得不好我可不付钱的我跟你讲!”

张海客被我吊儿郎当的态度气了个半死,一时大意被黑瞎子一拳打在肚子上,猛地弯下腰后退了七八步。我一看不对,他不可能那么菜鸡,还没等我提醒,张海客猛地扒住后院围墙的一边,蹭蹭两下就翻墙跑了,临走前还朝我嚷“你一定会后悔的”。

黑瞎子问我还要不要追,他能追得上,张海客临走前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很难形容,硬要说有点像看自家不争气的狗,我心口突然蹿起一股凉意,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右眼突突直跳起来。

这是大凶的预兆,每一次我有这种感觉都一定会出大事,张海客说我会后悔,我为什么会后悔?他到底知道什么,他又想告诉我什么?

我已经没有心情再继续这场闹剧,朝黑瞎子摆手,黑瞎子耸了耸肩,把那把短刀重新插回后腰,他也挂了一点彩,并不严重,自己舔舔就好了,临走前他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让我把酬劳打进他的卡里。

随着不详的预兆我许久不见的霉运也卷土重来,车开一半就爆了胎,打电话给王盟他却关了机,无奈想打车我才发现一整条路都是禁停区,这还不算什么,我和胖子顶着风走了半里地突然开始下暴雨,乌泱泱的黑云瞬间覆盖了整个天空,十分可怖。

唯一幸运的大概就是旁边有个公交车站,结果上了车才发现我俩都没有零钱,胖子一怒之下塞了张一百的,说剩下五十个人的票钱他都包了。

因为下雨的缘故车上人爆满,我和胖子被挤得根本动弹不得,等终于到站下车,胖子肥油都快被挤了出来,我一看鞋上全是脚印,也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袖子上也沾了不少不明液体,十分难闻,只好进屋就朝浴室跑,想洗掉这一身的霉气。

热水器烧水需要一段时间,打开莲蓬头喷出的冷水激得我一跳,天气虽然渐渐暖和起来,早春还是有几分凉意,我还记得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冬天体育课跑完步回宿舍,可以直接把一桶冷水浇在头上。

人老了就要认,我连着打了几个喷嚏,默默地把水温又上调了几度。

不得不佩服闷油瓶,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身体素质一点都没有变差,除了那次手腕子被胖子砸折了以外,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生病,冬天他可以只穿一件薄外套就出门,手冰并不会影响他的行动力,发丘二指灵活得要命。

我摸着脖子上的疤叹了口气,今天这事想想实在太无聊了,我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危机意识退散得太快太急,总觉得有闷油瓶在就万事大吉,过于迫切地放弃了自我保护。

折腾了这一番我脑子逐渐清醒,那股自内心而发的凉意越加强烈,我抛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让理智重新占领高峰,然后我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大错。

我心不在焉地随便擦干了身体,拿着手机走进卧室,一不留神赤脚踩上了没能清理干净的玻璃碎屑,疼得抱着脚原地跳了半天,就在我跳脚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一手滑差点没把手机给甩出去。

我纠结了一会儿是先把我脚底下的伤处理了,还是先把短信给看了,捧着脚看了看觉得也不算严重,就呲牙咧嘴地打开手机,发现那是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上面只写了短短的几句话。

——欲知一切,明晚八点,茶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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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


——生日快乐。

我按灭了手机,把它草草塞进裤兜,今天是我的生日,除了我妈以外没有人给我发祝福短信,因为跟我相熟的人都知道,吴邪是不过生日的。

虽然因为不过生日曾经在学生时代获得过“装逼邪”这个外号,我也依旧保持着我的这个习惯,尤其是过了三十岁之后,“生日”两个字听都不想听,每次某些软件提醒我“您的生日还有多少多少天就要到了”的时候,我总会压抑不住地有些烦躁。

一年一次的纪念日是最无情的标杆,它们提醒着你每一年的逝去,尤其是生日,它是只属于个人的年龄标杆,就像巨型的时钟滴答滴答,提醒着你的生命又少了一年。

我本来是很期待今天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大抵是因为我以为今年的生日会跟闷油瓶一起度过,自从闷油瓶回来以后,我才真正了解到为什么中国的情侣热衷于把每一个节日都过成情人节,节日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有意义的是待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点了根烟走到窗边,想吹一吹风醒醒脑子,昨天张海客约我晚上八点,有这件事亘在心里,我这一天都不会过得很轻松。

走到窗台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窗台上除了那些糖果罐,还有那盆我送给闷油瓶的小白花盆栽,闷油瓶临走前把它放在窗台上晒太阳,这种花对阳光和水都很挑剔,连续数天的疏于照顾已经让它整个枯萎了,我一捏发现叶子都脆脆的了。

这花本来就是四月开的,提前的绽放注定会有这样的结局,三十多岁的时候人往往会变得很感性,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让我变得很多愁善感,这盆花的枯萎让我更加萎靡不振,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这朵花的宿命吧,我想,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宿命吗,现在闷油瓶知道了他的宿命,那我的宿命又是什么呢?我跟闷油瓶之间又会有什么样的宿命和结局呢?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我跟闷油瓶之间,到底谁是越过山丘的那个人,谁又是等候的那个人呢?

抽了一包烟以后我走出了卧室,胖子还在客房睡觉,呼噜震天响,托某个人的福,我昨晚几乎一宿没睡,凌晨眯了一会还一直在做梦,梦了什么已经忘了,总之很累。

不论发生了什么饭是一定要吃的,我走到厨房决定先给自己弄点吃的,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我搬进这屋子以后根本就没在厨房做过饭,太大意了。

最后我从胖子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包方便面,这大概是他的最后一包存货,也是我们目前唯一的食物,我决定悄咪咪地给它吃掉,不让胖子发现,如果他问我就假装不知道。

也许是我烧的开水把面泡得太香,在我呼噜呼噜吃面条的时候胖子出来了,我和他面面相觑,我嘴里还叼着一根没咬断的面条,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面条确实有点长了,我猛地吸了半天才把那根面条全吃了,过程中胖子一直挠着肚子站在我对面,我吃完擦了擦嘴,把剩下的递给胖子,道:“要不?”

胖子眼神古怪地摇了摇头,抽了一张面纸递给我,我一看我的手上面居然都是血,过量的尼古丁摄入和过辣的泡面无情地摧残了我的鼻粘膜,鼻血喷涌而出犹如滔滔江水。

“你也三十大几的人了,悠着点啊。”胖子斜眼看着我朝鼻孔里塞纸团的蠢样,像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我把鼻孔塞得像尔康一样大,横在沙发上问胖子:“你觉得我跟小哥两个人,合适吗?”

胖子抠了抠脚:“合适啊,有什么不合适啊,你们在一起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简直就是为民除害啊!一定要保持,千万别怀疑,分手了指不定祸害谁去呢。听过那首歌没有,互相折磨到白头,您二位到底图什么啊。”

我看他抠脚很羡慕,我的脚昨天被玻璃碴扎了好几个口子,暂时不能享受抠脚的乐趣,胖子说得也对,我和闷油瓶都是祸害,以前我闹大了天也闹不出方圆二里地,可现在的我如果闹起来,不夸张整个杭州都不得安生,闷油瓶就更不必说了。

我不跟胖子斗嘴,胖子很不习惯,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说小哥现在干嘛呢?”

我就是喜欢胖子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不给你热水喝的性格,瓮声瓮气道:“也许他现在正在香港吃鲍鱼,四头的那种。”

胖子琢磨了半天,肥硕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沉默半天后认真道:“那咱们可不能输给他,我说真的天真,不然我们也去吃鲍鱼吧?”

没有人会在早上九点去吃鲍鱼,我打着伤患的幌子不愿意出去,胖子翻了翻自己的行李才恍然大悟我刚刚吃的是他的存货,我假装听不懂,把剩下的半碗泡面藏起来准备中午接着吃。

胖子突然道:“天真,要是以后小哥又失忆了,你咋办?”

我藏泡面的手一顿:“能咋办,在家就养着,在外头就找回来,总不能再放他去卖水果吧。”

互相折磨到白头又怎样,能一起白头已经很奢求,谁还在乎过程如何,不过按照闷油瓶那种生长速度,我头发都掉秃了他或许都不会白一根头发。

我在跟闷油瓶在一起的时候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是不自信,只是我习惯凡事做好最糟的准备,这样才不会在失败的时候措手不及,如果补救措施做得好,反败为胜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我要倒斗,那再没有比闷油瓶更合适的伙伴,他是能把后背交出去的好伙伴,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有求生欲的人,在某些方面,他挺像一个佛的。

偏偏我作死选择和他一起过日子,闷油瓶甚至从来没有过过日子,他的人生中只有生存,没有生活,我要么放养他,要么强行改变他。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道:“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小哥虽然老是失忆,不过他也总能再想起来,是费劲了点,没事,我帮你,咱们多给他拍点照片发朋友圈,要是以后他忘了,给他做个朋友圈幻灯片,一放他就想起来了。”

我跟胖子两个老男人待在装修精致却空空荡荡的别墅,寂寞空虚冷地坐了整整一天,恍惚回到了青铜门前的那段时光,那时候我们至少还有压缩饼干,而现在,身处闹市的我们只有半桶方便面。

等我终于捱到七点,我和胖子都快坐化了,临出门前胖子问我要不要他陪我去,我没答应,自己一个人开车去的茶馆,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张海客要告诉我的事情有多严重,否则我一定会叫上胖子。

第一眼见到张海客我差点笑出声,他的造型实在很糟心,黑瞎子打人专打脸,虽然伤势很轻,他还是被打得像个猪头一样,我一看他那德行,立刻掏出手机咔咔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准备发朋友圈。

他没动,只是叹了口气,像是感慨我也只有这几个小时的开心时光了一样,特别淡定地指了指椅子道:“坐吧。”

没来以前我急得抓心挠肝,想着见到他一定要揪着他的脖领子逼问他,现在真的见到了反而淡定不少,泰然自若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着急开口,只等他先说话。

张海客认真道:“我要先讲明白,我接下来说的事族长是不让我告诉你的,你可以怀疑我的用心,也可以怀疑它的真假,只是事情走到了这一步,骗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信不信这需要你自己去斟酌。”

我当然会怀疑他的用心,这事用不着他来警告我,就道:“你只管说,怎么判断是我的事,你先给我讲清楚闷油瓶现在到底在哪儿,你们到底在筹划什么。”

张海客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道:“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如果是昨天我会立刻告诉你,已经到了今天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既然这样不如从头说起,你也能更好地理解。你知道张家是一个很庞大的家族,即使到现在已经衰退了不少,人数依旧可观,我们一代一代传到现在,虽然每个人都在做着不同的工作,却都在为一个目标而努力。”

“那又怎样?”

“越是优秀的人越希望能够自己单干,我们家族出了很多优秀的人,权倾朝野的有,富可敌国的也有,为什么这些人都没有想过脱离张家?为什么他们要为一个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秘密奉献一生?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我心说今天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跟我炫耀你家族基因优秀?你们自己也知道这种行为很变态很奇怪吗?随口道:“你们不是脱离家族就要剁手指头么,那么变态谁愿意啊。”

“那已经是老黄历了,我们是一个与时俱进的家族,而且如果剁两根手指就可以脱离张家,换你你愿意么?如果是我我肯定愿意,你看到的都只是表象,脱离张家的有几个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这些人多半都不是接触核心秘密的人,他们的血统都不纯。”

“近代张家瓦解以后,残余到现在的张家人基本分为两派,一派是向往绝对自由派,他们跟外人通婚,过着看似正常人的生活,也不再为维护家族秘密而努力,另外一派则坚守到底,这不仅仅是因为个人的选择和想法,究其内在也是因为血统。”

我知道张家对血统控制得非常严格,讲究族内通婚,至少能葬在张家古楼里的那些人都是姓张的,这么多年这么大的家族就靠着表哥表姐结婚生子,也是挺不容易的。

不过这血统跟他们是不是选择脱离家族有什么关系?难道能脱离家族的都是血不纯的,血纯的都不能脱离家族?我想到闷油瓶的麒麟宝血,那种血在张家似乎也非常少见,这应该不算什么高贵血统,因为闷油瓶小时候的作用就是放血而已。

张海客看了一眼手表,接着道:“你觉得张家人跟普通人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我想了想:“比较变态?”

张海客没理我,继续道:“是寿命,我们的寿命比普通人要长很多,而且我们家有一种遗传病,叫做失魂症,就是失忆,这是因为我们的记忆方式跟普通人有很大的不同。”

张海客告诉我,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在逐渐退化,用狗来举例子,你拿一只刚出生的小狗跟其他的狗隔离,只让它跟人生活在一起,你会发现即使没有狗去教它,它还是会长成一只狗,不会变成一个人,它还是会去追尾巴,见到狗同伴会趴下身子,会叫,会游泳。

可是人类不行,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如果你把他和狗放在一起,他就会学狗叫,像狗一样生活,你把他和熊放在一起,他就会去学熊叫,像熊一样生活。

因为人类的本能随着进化慢慢被磨灭了,人类的传承全靠后期知识的传授,这也是人类跟动物最大的不同。

动物有与生俱来的本能和记忆,是动物出娘胎的时候就记在脑子里的,随着基因遗传了上万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点一点地出现,所以动物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年龄要做什么事。

张家人拥有与此类似的“本能”,张家人出生以后要无限地封闭自己,娘胎里带出来的记忆才会一点点浮现。这些记忆会指引张家人的行动,一直到死为止,这些记忆都会不停地出现,他们的每一步在出生前就已经被安排好了。

不停的失忆是因为这些本身的记忆会覆盖外来的记忆,它们不容许任何外来的东西占用它们的空间,影响它的行动人,张家人不论想要记住什么,都必将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

寿命长和“本能”是相辅相成的,记忆的指引需要很长的时间去完成,如果张家人的寿命太短,还没等完成人就死了。这也是在信息闭塞交流不便的古代,张家人为什么能随时得到指示的原因,因为发送指示的本身就是他们的大脑。

张家被严格地区分为外家和内家,外家人相对自由,“本能”对他们的控制并没有那么全面,但是只要血液里还有张家的血统,就不会拥有绝对的自由,在有意无意中,这些指示会影响他们,他们会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继续为张家做事,至死方休。

我没想到闷油瓶的失忆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么听起来张家好像更像一种没有开化的野兽,拥有最原始的本能,他们像蚂蚁一样分工合作,井井有条地做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工作,如果不是因为汪家的外来破坏,这个可怕的家族也许会继续控制中国也不一定。

虽不明但觉厉,可我不明白张海客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即使动物拥有本能,它们也会随着环境的变迁生活,就像张海客他们,不也一样能够伪装成普通人过普通的生活吗?还是他想警告我,闷油瓶会随时忘记我?

闷油瓶的长寿和失忆我早就知道,在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考虑过这些问题了,无论寿命长短,我注定要比闷油瓶早死,既然这样早死多少年都是一样的,我只希望在我有限的生命里能多陪陪他。

至于失忆,他能记得我当然最好,就算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只要他还在我身边,我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告诉他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等我死了,他也不会太过伤心,因为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忘记,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一个叫吴邪的人。

于是我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海客道:“我看你还是没有明白这其中的严重性,那我来打一个特别浅显易懂的比喻好了,如果外来记忆等于病毒,我们本身的记忆就是白细胞,每当有小病毒入侵白细胞就会把它们吞噬。你有没有发现族长已经很久没有失忆了?即使失忆他也能很快把你给想起来,这说明他已经有意无意地在跟它们抗衡了。你想想看,族长为了能记住你,他会做什么?他会继续跟那些固有的记忆相抗衡,如果有一天他成功了,病毒打败了白细胞,那你说,会发生什么?”

“哦,刚刚忘了说,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将它们称之为——‘宿命’。”

茶馆开了暖气,气温高得足以让每个人冒汗,而我却浑身发冷,犹如坠入冰窟,盯着张海客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海客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夹,一边拆一边继续道:“按照现代科学来说近亲生育的小孩多半会有基因缺陷,痴呆残废或者智障,可是我们家族却很少有这种情况发生。于是我们想到张家的长生秘密,以及记忆出现的问题,或许就跟严格控制的血统有关,在医学发展的今天,我们想通过现代医疗来解释我们族人身上的这些秘密。”

那份文件夹很厚,张海客从里面拿出了几张X光片子,都是脑部的片子,足足有几十张,他把那些片子一字排开,指着上面的一个脑子对我道:“看到了吗,经过我们的医生研究发现,张家人的脑内或多或少都有些畸形,血统越纯这种畸形越明显,失忆和‘本能’的情况就越严重。我们不妨大胆地假设,正是这种先天的畸形,才导致了张家人的长寿,也同时由这里提供指引。”

“如果我们跟外族人通婚,生下来的小孩的畸形就会减弱,所以张家自古不允许族外通婚。”

我对医学一无所知,也看不懂那些脑子跟普通的脑子有什么不一样,张家通过现代医学来解释这件事情,在我看来十分地古怪和可笑,他们的家族一直很神秘,带着浓厚的封建色彩,就像神话传说中守护一族一样。

这样的一个家族按理说跟科学文明半点关系都扯不上,可是现在他们却告诉我,这种神秘只是因为脑子有病,这种感觉实在很难言喻。

我盯着那些片子,听着张海客口若悬河地介绍,脑子突然嗡了一声,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

宿命、白细胞、病毒、抗衡、解决……

不会吧。

“……你们找到了解决这种‘宿命’的方法,是不是?”

张海客点了点头:“也算也不算,想想看,既然这种畸形导致了长生和失忆,那能不能通过手术矫正它们,从而将张家人变成正常人呢?这是合理的猜想,你知道我们家族的效率一直很高,我们的医生在小白鼠的身上进行过实验,成功率非常高。”

我问道:“那人呢?你们有在人身上进行过实验吗?”

张海客摊了摊手:“没有,要知道如果一点点畸形就可以延长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寿命,又有谁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改变它们呢?”

我攥紧了手里的茶杯,过度用力让我的骨节发白,几乎要破皮而出,我咬紧牙关,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道:“小哥,在哪里?”

张海客笑了笑:“我说了这么多,吴老板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他在哪里,族长的血跟我们的都不一样,你猜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的宿命比我们所有人都来得严重,如果他不做手术,也许在明天,也许在后天,他就会因为宿命的指示离开你,去做那些已经完全失去意义的事情,等到他再想起你的时候,也许是十几年后,也许是几十年后。”

“你们想用他来做实验,如果他活下来,这次手术就可以作为一次研究,你们就可以知道做了这种手术以后你们的寿命会不会被影响,是不是?”我不相信张海客做这一切没有自己的目的,唯一让他们如此上心的理由,就是闷油瓶又一次沦为家族的牺牲品。

“是。”

张海客“是”字刚说出口我就把杯子砸在了他脸上,他面无表情地把一脸茶水擦了擦,道:“你现在发脾气也没有用,我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影响结局,总还有好的一面,说不定手术会成功,每个手术都有风险,你不能以偏概全。”

我冷笑道:“阑尾炎手术最坏的可能也是死,但是几率小,你告诉我这个手术死亡率有多高,一点事没有的可能性有多少?你能保证小哥活着走下手术台吗!?你现在立刻给香港那边打电话!这个手术不能做!!”

“开颅手术失败率有多高大家都知道,我现在骗你没意思,完全没事是不可能的,医生的手只要抖一点点伤到任何一根神经,对身体的伤害都是永久的,后果我没办法保证,也许会失明,也许会瘫痪,也许会死,谁也说不准。”张海客说到这里,摆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诡异地勾了勾嘴角。

他将手机递过来给我:“手术成功,族长就可以摆脱他的‘宿命’,摆脱张家,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么?如果他不做这个手术,继续按照以前的轨迹行走,你这辈子都追不上,他只不过是选择了等你而已。”

“而且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我接过手机的手一直在抖,划了好几次都没能划开屏幕,终于划开之后屏幕缓缓地亮了起来,上面是一张照片,闷油瓶躺在了手术台上,有人正在给他打麻醉。

手术已经开始了,我果然来不及了,我让闷油瓶停在了悬崖边上等我,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我要去香港,”我攥紧了那张照片,闭上眼睛轻声道,“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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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爱你》

   

你眷恋的都已离去/你问过自己无数次/想放弃的眼前全在这里/超脱和追求时常是混在一起

你拥抱的并不总是也拥抱你/而我想说的/谁也不可惜/去挥霍和珍惜是同一件事情

我所有的何妨/何必/何其荣幸/在必须发现我们/终将一无所有前/至少你可以说/我懂活着的最寂寞

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

我疲倦地摘掉耳机,把它随手撇在一边,我听歌本来是想平复一下心情,没想到听了心情反而更差了,我抬手按了呼叫器叫来空姐,问她道:“还有多久能到香港?”

空姐有些诧异,还是蹲下身来柔声道:“先生您好,我们航班才刚刚起飞五分钟,大概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够到香港哦,您的脸色不太好,需要我为您倒一杯热水来吗?”

我对时间的掌握一直不太好,没想到这次这么夸张,我揉了揉太阳穴请空姐给我倒一杯冰水来,我需要冷静一下脑子。

她犹豫片刻还是给我端来了一杯热水一杯冰水,让我自由选择,又说如果身体不舒服飞机上都有配备药品,有需要请务必叫她送来。

飞机是张海客临时给我安排的头等舱,张海客让我先飞,说他随后到,估计是怕我激动起来在机舱里把他杀掉,只说我到了有人来接我去医院。

我太着急了,飞机起飞之后才想起没给胖子打电话,只能等落地之后再安排其他的事。

人一激动就容易丧失理智,飞机是半夜一点的,我浑浑噩噩地在候机室坐了几个钟头,又浑浑噩噩地上了飞机,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此时此刻才突然浑身一激灵,好似梦游回神一般,头脑渐渐清醒过来。

吴邪啊吴邪,你要冷静,我使劲拍了拍脸,让自己短路的大脑重新运转,开始回忆我跟张海客的那些对话,试图从中间寻找我当时遗漏的部分。

张海客在对话里加入了很多刻意的部分,这种手段我也经常用,比如他说什么如果是昨天还能立刻告诉我,我承认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被打击得很惨,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我知道他根本没有准备提前告诉我,从一开始他就不停地在看手表,想掐时间点。退一万步说,即使我提前知道了,他们也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应对,张家人的性格就是这样恶劣,他们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次手术,却又假惺惺地给你一份虚假的希望。

突发事件我应对得多了,措手不及已经成为我应对事件的常态,只是这一次和以前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让我从内心深处无力,进而演变成一种惶恐。

闷油瓶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以往他去哪里我也只是象征性地担心一下,惶恐是绝谈不上的,因为他去的都是他擅长的领域,他有一百种办法去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命运牢牢地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但是这一次是去做手术,一切都是未知数,等于他把自己完全交到了一个陌生的医生手里,任由冰冷的手术刀决定他以后的命运。

日他娘的,还敢跟我说什么一定会回来,真不知道丫哪里来的自信。

飞机开了暖气,我的身体却一直暖和不起来,我真正体会到年龄到了以后换季带给我的影响,冰水攥在手里一会儿就开始头疼,不由感激起空姐的体贴。

我等不及冰水变温热水变凉,把它们各倒了一半在空杯子里,急急忙忙地喝了一口,因为没有充分搅拌,入口的水有的部分冰得刺骨有的部分烫得灼人,水杯在手里暖了一会就变温了,接下来的第二口温吞得恶心。

闷油瓶就好像这杯温水,看起来不冷不热的十分合适,实则一半冰冷一半滚烫,它们各自占据了他身体的一半,如果你尝试拥抱他,要么被烫死要么被冻死要么被吊胃口吊死,总之没个好结局。

水刚喝完,刚刚那个空姐又走了过来,她送来了一杯咖啡和一份甜点,又把一条毛毯搭在我的膝盖上:“先生,您好,打扰您了,这是本航班为您配送的宵夜,还有这一份是您登机前有人托我带给您的文件夹,他说您希望知道的细节都在这里,您可以在飞机上慢慢地看。”

文件夹很厚一叠,有照片有文字,我挑重点的阅览了一遍,把它们记在我的笔记本上。

这份文件夹应该是张海客托空姐带给我的,里面写满了闷油瓶这次手术的大小细节和他们张家遗传畸形的研究文件,条理非常地清晰,叙述十分地简洁,看叙事手法应该不是张海客写的。

张海客乱七八糟的叙述根本没讲清楚这件事的十分之一,看完这些文件我才真正明白闷油瓶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做这么危险的手术。

闷油瓶曾经跟我说过,他总是记不住新发生的事情,除了幼年接受的训练和部分残留的生活碎片,其他的事情总是很快就会忘却,如果要记住什么,就要花费比常人多一百倍甚至一千倍的努力。

如果按照我自己的理解,然后用电脑来比喻,那么闷油瓶娘胎里带出来的“本能”就是电脑系统,家族的训练和生活常识就是储存在C盘的系统软件,用来保证电脑的基础功能运行。

唯一不同的是,无关紧要的生活记忆会被自动判定为外来侵犯的木马病毒,如果让这些记忆存储进电脑,就会占用本来系统的空间,所以杀毒软件会运转,霸道地将这些病毒消灭,只残留下一些磁盘碎片。

闷油瓶每次强行记忆都在跟杀毒软件抗衡,他的意志力实在太强大,如果真的让他成功,那势必造成电脑系统的崩溃,病毒像癌细胞一样扩散全身,电脑没有了系统就会变成一台空壳,闷油瓶最后会变成怎样谁也不知道。

要么他这辈子都不去记我,否则每一次新的记忆都会加重他的这一病症,多可悲,我已经不在意他忘记我这件事情,却连让他再次想起我都成为一种奢望。

撇开记忆的部分,他的本能也让人十分棘手,闷油瓶的血即使在张家也十分地罕见,这种血液让他的遗传更加严重,就像大马哈鱼每年都会迁徙回到出生地产卵一样,即使不再需要,他还是会接收到那些“本能”,指示他在毫无意义的情况下继续做着那些事情。

这也是现代张家人面临的一个严重问题,这些本能在控制他们,甚至会继续控制他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他们希望找到一种办法,能够保留好处——长生,同时解决坏处——本能和失忆,没有人不想要拥有绝对的自由,在这种想法下,名存实亡的家族早就被抛诸脑后了。

张家关于本能的研究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就开始了,他们通过大量的动物实验和对死人的研究确定了手术的可行性,但是没有活人愿意做第一个实验者,研究陷入瓶颈,直到闷油瓶从青铜门出来,主动联系了他们。

如何手术文件上也写得非常清楚,只是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看不懂这其中的细节如何,我只注意到操刀医生对这次手术危险的评估,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八。

我不知道闷油瓶在决定做这个手术的时候想了什么,也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张家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把文件夹丢在一边,问空姐又要了一杯热水,耳机里那首歌还在单曲循环,像一个可怕的魔咒缠着我不放,我看向窗外,地面灯火通明一片璀璨,香港已经到了。

——我拥有的都是侥幸,我失去的都是人生,可现在,我不止失去了人生,连侥幸都快搞丢了。

飞机一落地我就给胖子打了电话,让他立刻来香港,来不及跟他多解释什么,只说闷油瓶要做开颅手术,如果黑瞎子还在杭州就把他也带过来,说不定要动手。胖子一听就炸了,要去找张海客算账,我让他先别冲动,到了香港再说其他的。

张海客安排来接我的是个姑娘,说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不过她的开车技术比普通话要牛逼多了,一脚油门下去我像坐在一台甩干机里,等终于飙到目的地,我感觉肠子都被安全带勒断了。

从医院的规模来看,在海外的张家发展得挺不错,从培训机构转行做医生也算成功,他们的医院占地面积不小,上书六个大字——香港保仁医院,这倒是让我意外,我以为他们会起个张氏医院或者青铜医院之类的。

姑娘没有带我走医院的正门,一个漂移甩进了一个偏门,偏门很小,门口戒备却十分森严,除了我们没有人从这里进出,我猜他们把医院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用来接待普通的病患,一部分用作研究机构。

整个后院只有一栋大楼,挂着一个住院部的招牌,进门就有三道检查手续,姑娘刷了脸又刷指纹才得以继续前进,我跟在姑娘的身后,默默地计算这里的面积和路线。

走了约莫十分钟,姑娘停下来,很随意地指着一扇门道:“就这里了,上边有个休息室,你可以上去休息,里面有部电话,手术结束会有人call你。”

这里的手术室和我以前见的完全不一样,不仅没有摆放供家属休息的椅子,手术室的大铁门还修得跟CT室的防护隔离门一样,提醒手术中的红灯在不停地闪烁。

掐指一算闷油瓶已经进去了五个多钟头,我心下一沉,根本没心思去休息,就道我在门口等,姑娘撇撇嘴:“随便你。”

高跟鞋咔哒咔哒的声响远去之后,我才注意到这里安静得可怕,医护人员似乎都在门里面,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外面,与世隔绝。

我找了一个看起来不那么硬的角落,靠在墙上盯着红灯闪烁,下意识去数它到底闪了多少下。这很枯燥乏味,安静得没有一丝杂音的环境的确会让我的脑子冷静,冷静的同时我也会想得更多,有利有弊。

等待闷油瓶是我目前为止跟他相处最得心应手的部分,不论是在墓地里他一声不吭的跑得不见踪迹,还是莫名其妙去守什么青铜门,我能做的似乎就只有等他再次出现。

我说的等待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不单单局限在行动上,还有心里。有时候即使他在我身边,我也能感觉到那种等待的孤独感。总有这种人,他身处闹市站在人群,你看着他,他看着你,也只有他一个人。

就像闷油瓶自己说的,有些事情只有张家人能做,只有他这种人能做,这是不论信任与能力的。我总怕他这样会憋出病来,后来我发现这种担心很无谓,他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活着,他清楚自己要面对的,也清楚自己要做的,会憋出病来的只有用世俗眼光去揣摩他的我。

面对闷油瓶我永远很被动,他总有自己做事的理由,最该死的是你无法去责备他什么,越了解他就越能体会到他本身自带的那股凄凉,也越发无能为力,他的人生几乎没有正常的部分,又怎么忍心责备他处理不好这些事情。

我以为我能理解他,因为经历了这十年之后,我亲身体会到有些事真的没办法说,也没有人能帮得上你,从头到尾只有你自己,那种滋味只要经历过一次就会终身难忘。

但是不能,理智上或许能理解,情感上绝对不能原谅,我发誓如果他还敢给我来下一次,我一定会撒手就走,不管他是死是活。

前提是他能从里面出来,我叹了口气,摸了摸裤兜,里面有烟但是没有打火机,上飞机前被收走了,还有比有烟没火更悲惨的事情吗?

我抖了抖烟盒,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拿出来一看二十多个未接来电,三十多条短信。

电话有十个是王盟打的,十三个是小花,一个是我爸,两个是黑瞎子,他们发现打不通以后就给我发了短信,王盟和小花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找我,道上的一点小问题,黑瞎子不用想也是催尾款,我没心情处理这些,看也不看就叉掉了。

我爸发现我没接电话以后给我发了三条短信,第一条祝我生日快乐,说买到了很新鲜的鱼,问我带不带闷油瓶回家吃饭;第二条他说鱼做好了,要是来就放锅里热着等我们来;第三条他说鱼已经放冰箱了,我明天要是能来再拿出来热热吃是一样的。

我爸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也从不过问,他知道自己帮不上我什么,就在家里做好鱼等我回去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开始小心翼翼地待我,怕打扰我,怕我生气,连电话也不敢多打。

我编辑了一条短信,说我跟闷油瓶出发到香港玩,可能要多呆几天,有空也带他们老两口出去玩,我爸每天六点半起床,我就把短信设置成早上七点发送,省的他一睁开眼就要担心我。

短信发完我顺手给胖子打了一个电话,还是关机状态,应该已经上了飞机,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我迫切地需要胖子站在我旁边,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是一件很可怖的事情,字面意义上的,我希望红灯赶快灭,又有点害怕独自面对从里面推出来的手术床。

我几乎没在手术室外等待过谁,为数不多能用到手术室的时候,也多半是我躺在里面。

我从不许人在外面等我,同样我也不等别人,总觉得就算等在手术室外面也无济于事,反正手术的是医生,站在门口还碍事,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手术结束以后才有精力去照顾病人。现如今闷油瓶躺在里面,我才懂那些坚持要等在门口的人的心情。

只有身历其境,方能感同身受。

开颅手术是极其复杂繁琐的手术,我等着有人从手术室出来取点什么,就能顺便问问里面的情况。结果我在手术室门口站到天空破晓,也没见有人进出手术室,大概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完全不需要出来。

没等到医护人员,倒是终于等来了胖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寂静的医院里他铿锵的脚步声听起来颇为悲壮,我看到胖子拎着张铭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张铭被他拎着像个小鸡崽子,都快吓哭了。

看见胖子我那种庄生梦蝶的飘忽感才慢慢消退,我没想到他把张铭给揪来了,看到哭唧唧的张铭我的头很疼,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你抓他干嘛啊?”

“人质啊!”胖子把张铭丢在地上,“怎么着也不能任他们欺负,抓个小崽子当人质,小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胖爷今天手拆了这医院!”

我问他黑瞎子呢,胖子道别提了,丫个通缉犯没有护照,根本进不来香港,我就让他去北京城给阿花带个信,要是干起来我们也得提早准备。

张铭坐在地上很委屈:“我不知道什么事,你们抓我干嘛,我作业都没写完,要是不能交,班主任又要罚抄了。”

胖子踹了他一脚:“闭嘴,老实呆着,等小哥出来没事胖爷就放你回去,要是小哥有事胖爷就把你拆巴拆巴给小哥陪葬!”

张铭嘟囔:“为啥要我给族长陪葬,我跟族长又不熟……”

除了逆天的身手,张铭更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我不由想起了当年的苏万和黎簇,这么一比张铭乖得很,也不忍心太欺负他,就对他道:“行了,不难为你,你去给我买烟和打火机,多买点送来。”

张铭伸手跟我讨买烟的钱,我也只带了人民币,叫他去找院长要钱,他点点头就去了,果然这小子是认识院长的。

胖子左右瞅了瞅:“这啥医院啊,这么小气,一个凳子也不给,你就跟这站了一宿?”

我点点头,活动了一下脚,感觉袜子已经和脚上的伤口连在了一起,一动就钻心地疼,呲牙咧嘴地道:“小哥都进去十几个小时了。”

胖子学我靠在了墙上:“不是,我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到底怎么了,小哥得啥病了,怎么就来这地方给人开了瓢了?”

我用胖子能听懂的语言跟胖子解释了事情的始末,听到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八的时候胖子半天没说话,从兜里掏出烟递给我,我道:“没火。”

胖子挠了挠了肚子,从裤腰带里头掏了两根火柴,在墙上刺啦一划,递给我道:“抽点,提提神。”

我点了烟,没抽,看着烟灰掉在洁白的地板上,突然问道:“胖子,要是小哥死了呢?”

我发誓我真的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嘴自己秃噜了一下就冒出来了,好像刚刚只是问胖子中午吃什么。

胖子的反应就比较激烈了,他立刻呸了一口,吐了一大口唾沫在地上,一边踩一边双手合十道:“呸呸呸!大吉大利童言无忌!各位见谅见谅,我这兄弟没脑子不会讲话,你们哪儿听哪儿了千万别朝心里去!我们收回来!收回来了!呸呸呸!天真你也呸!快呸!”

我拗不过他,也呸了两口,在医院里我和胖子迷信地吐口水跺脚,场景有些好笑,胖子还不罢休,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什么菩萨佛祖玉皇大帝求了一遍,连耶稣真主都没放过。

我就道:“咱平时也不拜这些,现在临时抱佛脚有用吗?”

胖子不屑道:“本来就没指望他们有用,这不是有事老想嘴里念叨点什么吗,大家都念叨他们胖爷就也念叨他们,不然能咋地?进去给医生磕几个头?”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等胖子念叨完了,我又道:“你说小哥要是死了呢?”

胖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他刚刚求爹爹告奶奶的一通就是冲我这破嘴,没想到我阴魂不散,我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胖子被我磨得已经没脾气了,给自己点了根烟闷声道:“不知道,没想过。”

我道:“我也没想过。”

“那你问个鸡巴。”

“就是问你个鸡巴,不行啊?”

“得了吧,”胖子掸了掸烟灰,捣了我一胳膊肘,“别瞎想了,咱们小哥什么人,阎王爷要收他早收了,轮不到这会。要是有空你还不如想想等小哥出来怎么收拾这帮龟孙子呢,妈的,这帮孙子坑咱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看在小哥面子上胖爷早撕了他们了,没想到自己人也算计,什么玩意儿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小哥出来再说,再说还不一定出得来呢。”

胖子道:“天真你这破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看破不说破不懂?你就是越怕啥越说啥,假装自己很豁达,其实在意得不得了才一直念叨,想否极泰来。说真的,你生小哥气不?”

我摇摇头:“生不起来,要生气这么多年早气死了,就是累得很。”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把大半个身子都倚在我身上,差点把我给压倒:“小哥啥性格咱俩还不知道吗,他就这样,别想太多了,过日子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越吵越好。”

我抬了抬胳膊,表示我知道了,让他别压着我,他再压我一会小哥出来我得进去了。我真的不是当年二十岁的我了,连续的精神高度紧张搞得我头疼欲裂,看胖子都是重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人朝着我的头连续暴击一样。

这种感觉常年厮混网吧的人应该最能理解,当年我为了打游戏在网吧连熬五天以后就是这状态的,头发懵脚发软,脑子碎成一锅浆糊,听到蚊子叫都想发飙,思考一加一等于几都要反应三分钟。

胖子安静了五分钟,无趣地踢了半天烟头,全踢完了又问我:“你这一宿咋过来的?这鬼地方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就知道他是个呆不住的主,就跟他说无聊可以看灯,数它闪了多少下。于是我和胖子靠在墙上一起盯着那红灯闪,看得旁边白墙都泛绿了,胖子看着看着突然一拍大腿:“嘿,天真,你看现在像不像在长白山?咱俩在外头等,小哥在里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就等啊等的,你说他们张家对门是不是有什么执念?”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怎么?”

“我觉得我在机场等一艘船,遥遥无期,这辈子都等不到。”我搓了搓手,看着食指和中指间焦黄的颜色,这是长期抽劣质烟留下来的痕迹,完全渗进了皮肤里,永远都清洗不掉的颜色。

胖子沉默半晌:“等船你去码头啊,干嘛在机场等啊?再说这不是医院吗?你等船干啥?”

“……”

“……”

我错了,我早就应该明白,永远也别跟胖子矫情,因为根本矫情不起来。

胖子一共带了四包烟,因为只有两根火柴,怕唯一的火种熄灭,我们只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直抽掉了最后一根烟,张铭居然还没回来。

胖子严重怀疑那小子畏罪潜逃了,怪我心软,他好不容易抓个人质还给放跑了,正扯皮一直规律闪动的红灯突然停了一下,噗地一声就灭了,我惊地一个激灵马上站直了身体。

胖子也激动起来,扯起袖子抹了抹脸又揉了揉眼睛:“小哥要出来了?”

门开以后我们以为会先看到手术床,没想到先是出来的几个小护士,我有点失望,心说难道是纱布不够了她们出来拿纱布的?手术还没结束?

胖子看到有人出来,冲过去抓住一个就问:“可算出来了,人呢?张起灵?听不听得懂?你们族长呢?病人呢?说话啊你们!急死胖爷了!”

小护士给胖子问懵逼了,一个劲儿地把他朝旁边推,一边推一边道:“先生请你行开一D,你甘样会姐住手术床噶,请你唔好甘?”

小护士说的是粤语,胖子根本听不懂,我也听不懂,大概能猜出是闷油瓶要出来了嫌我们碍事,连忙把胖子朝旁边拽。

因为视线受阻,我们只能远远地看到有五六个人推着手术床走了过来,我心里咯噔一下,生怕看到白布蒙面,等他们走近了一看上面还挂着输液瓶立刻松了一口气。

等了几乎一整天,人好不容易出来我只来得及看到他裹着厚厚纱布的脑袋,脸都没看清楚,没等我看第二眼手术床就被推走了,先出来的几个小护士围成一圈死命拦住我和胖子,不让我们靠近手术床,其中一个几乎挨着我的耳朵在喊:“先生请你地去果边等好唔好?你地甘样会打扰到病人!”

小姑娘力气是不大,难为人的是她们整个黏上来,一伸手就碰到她们尴尬的位置,好不容易推开一个另外一个就冲上来,我和胖子眼睁睁地看着躺着闷油瓶的手术床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我在这鬼地方站了一宿,也没人跟我交代一句,就让我干等,行,我姑且算他们人手不够。但是我好歹也是他家属,人出来了不让我们靠近也就算了,推哪去总得说一声吧?手术成功不成功也得说一声吧?这他妈直接把我排除在外什么意思?

我给小护士搞毛了,吼道:“都给我滚开!再不滚我动手了信不信?你们医生呢?把主治医生喊出来!有没有能负责的人?喊出来!”

我的精神疲倦到了极点,胸闷气短,吼完以后小护士没怎么样,我自己反而猛地一晕。那边胖子已经推倒了两个,气势汹汹地朝手术室里冲,小护士的惊声尖叫混着我的怒吼,一时间手术室门口闹成一团。

“吴先生吴先生!请你别要激动!”一个男医生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身上的手术服只脱了一半,操着一口别扭的粤普,连说带比划,“我系张先生的主治医师,我叫张学璜,有关张先生的事你都问我都好啦!不要难住护士ok?你冷静下我们去我office慢慢讲啊,张先生手术好成功的,你冇担心!”

张家作为一个传统封闭的家族,从事的又是那么危险的职业,不可能随便在外面找医生,家族里一直都有专门负责医术的一支血脉,他们可以免除家族培训,一心一意只钻研医术,传到现在也不剩什么人了。

据说他们这一支一直对张家人的特殊体质有所存疑,只是在当时这种言论十分大逆不道,没有人敢说,加之当时医学还不发达,只能偷偷地想。

到了现代,越来越多的张家人不再愿意被传统血脉所掌控,他们这一支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地研究起这一命题,主要负责的是一对双胞胎,哥哥叫张学辉,弟弟叫张学璜。因为弟弟的医术更为精湛,所以虽然去杭州帮闷油瓶做身体检查的是张学辉,操刀的却是张学璜。

张学璜一看就是醉心钻研医术的书呆子,看面相大概三十多岁,真实年龄不可考据。他热情地把我和胖子引到他的办公室,给我们详细解释闷油瓶现在的情况,还要给我和胖子放手术视频,我没答应,我是想了解闷油瓶,但是我没兴趣看他的脑子。

香港人说普通话没字幕太可怕,张学璜那一口醉人的粤普听得我头晕脑胀,更可怕的是他一张嘴就停不下来,长篇大论不说还车轱辘话来回倒,基本靠猜才能听懂他说了什么。

“等会!别吵吵了,胖爷根本就没听懂你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你就跟我说,小哥现在是不是安全了?没事了?”

张学璜道:“王先生你还是没有听懂喔,那我再给你讲一次哈,这个手术呢目前来看是成功的,但我系一个医生,医生必须要严谨,所以我不能讲张先生已经没事的或者说是安全了,他还没度过四十八小时的危险期,这期间出现什么都系不可预测的,我只可以讲手术系成功的,但是后果不可预测,你明不明啊?”

“那就是手术还没成功咯?小哥还是有危险?”

“不系啦,目前来看,手术还系成功的,只系具体情况要等病人醒过来才确定,你知开颅手术多多少少都有些后遗症的啦,关节粘连啦,失语啦,失明啦,痴呆啦,最坏可能也许醒不过来变成植物人啦,这都是有一定可能性的喔。当然啦,我这个时候也是很不严谨的,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医生,我现在只能讲……”

“停!”我伸出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没忍住揉了揉太阳穴,“别逼逼了,带我去看张起灵,现在,立刻,再多说一句我就打爆你的头!”


——————


《香港爱情故事》


“张学璜!你他娘的还敢给我跑!”

“那吴先生你不要这样喔,我都很为难的啦,如果你一定要介样我亏还手的!你不要看我着白衫,我除了衫也是很能打的喔!”张学璜举起一个枕头挡住自己的脸,一边说一边暗搓搓地后退,整个人都贴到了墙上,试图去够门把手。

我把输液袋砸在他脑袋上,一脚把他打开的门又踹回去,撸起袖子道:“能打是吧?你打啊!再逼逼老子打爆你的头!哎呀你个死扑街仔!上个月就跟我说什么哎呀张先生的情况很好的啦,下个礼拜一定可以有所好转的哦!他娘的这都几个礼拜了!?人还是那个死样子!你个赤脚医生!会不会看病啊?你他妈连体温计都看不懂吧!”

我和胖子已经在香港呆了两个月,自从那天匆匆忙忙地跑来以后,我们就没有再回过大陆,道上的事全权交给小花打理,对外只称我去旅游了。

作为操刀医生,张学璜不仅在医术上甩他哥哥十几条街,对张家人的脑内畸形研究也到了十分痴迷的地步,闷油瓶作为他的重点研究对象,除了我和胖子,只有张学璜自己和指定的两个女护士能够接近。 

张学璜一直跟我们说闷油瓶的手术非常成功,现在只要等闷油瓶醒过来,检查一下有没有神经受损,再针对后遗症做个复健就行了。

当时我和胖子听他这么说还松了一口气,结果丫没跟我们说,这个醒过来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十年,也许根本就醒不过来,只是几率高低的问题,闷油瓶显然不属于前者,躺了两个月一直没有醒。

这期间张海客来过一次,被我和胖子联手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顿,后来他就不敢再来了,把张铭扔过来,美其名曰让他帮我们的忙,靠小崽子做个传话筒。

我不放心别人照顾闷油瓶,跟胖子两班倒全天照顾他,无聊了就用马克笔在闷油瓶脸上身上画王八,画到最后连脚底板都没地方了。

作为一个扛把子,我和胖子把横行霸道的优良传统发挥得淋漓尽致,成功成为医院的两霸,张学璜作为这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也成功地拉到了我的全部仇恨值。

“那吴生我再同你讲一次,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行侮辱我的医术,我同你讲我是非常负责任非常有医德的医生,我不会欺骗家属的!张生的情况确实有所好转的啊,你看他很快就可以拆线了的啊,我都冇骗你啊。”

我一个没忍住一拳怼在他肺上,揪住他的头发吼道:“拆线就是好转啊!?他娘的人躺了都快半年了还没醒你跟我讲好转?我就问你他什么时候醒!要不要老子等到猴年马月啊!”

张学璜虽然被我怼得眉头都皱起来,整个人缩得像个鹌鹑,还是锲而不舍地试图跟我讲道理:“吴生你要知暴力是解决不到问题噶,如果你把我揍一茶张生就能醒那你揍我我都就认了,但是即使你现在日日都揍我一茶,张生总是不会醒,点解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呢?还有张生没有躺半年,准确说他连两个月都没有睡到,我日日都有做记录的,今日刚好是一个月零二十天。”

“……”

“哦对了!其实猴年马月都冇很遥远的嘛,你看今年的六月就是马月咯,那我地讲话一定要好严谨好严谨才行的喔,所以作为一个严谨的医生,我是绝对不行同你讲张生就一定几时醒,我只能同你说他在好转了的,醒过来或醒不过来,都还是要看他自己本身的体质的啦,都不是说体质好的人就一定恢复得好。”

“那那那!吴生!你不行这样的哦!你再打我的脸我真的会翻脸哦!有什么事不能坐下好好谈的呢?你总要讲道理的嘛!”

我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从来都不讲道理,你说猴年马月闷油瓶能醒是吧?那我就等到六月,六月他要是还没有醒,我就把你揍成猴子扔去喂马!

“天真你干啥呢?堵着门不让人进,快让胖爷我进去!进去以后你再打蚂蟥。”胖子买饭回来发现门被堵住了,料到了又是我的每日暴打张学璜的时间段,噼里啪啦地拍门,努力地把自己肥硕的身躯从门缝里挤进来。

张学璜对胖子蚂蟥的称呼十分不满,即使打不过也要努力争取自己姓名的尊严,努力地的从我手里挣脱,理了理衣服道:“王生我有名有姓,我叫张学璜OK?这三个字都冇好难讲,如果你一定要用两个字来称呼我,你可以叫我学璜,或者叫我医生,蚂蟥是一种害虫,请你不要再这样叫我了好吗?”

胖子根本不理他,拎着他的衣领把人丢出去,拍了拍手道:“得啦,吃饭,娘的这鬼地方方圆十几里就没什么好吃的,天天吃这些胖爷我都吃瘦了。”

我转了转手腕,让他先吃着,我给闷油瓶挂一袋子营养液先,讲真现代医学还真是发达,只要天天给挂一袋这种营养液,闷油瓶就算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

闷油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顶着我昨天刚给他画的两只王八,我无聊地戳了戳他的脸,问胖子:“胖子你听过那个笑话没?”

“什么笑话?”胖子拆开一盒叉烧,吃得满面油光,我们仨到现在还能保持丰满体型的也只有他了,能吃是福啊能吃是福。

“小明问小红,以后要是你变成植物人了,我叫你的话你会醒吗?小红说我为什么要醒,我还要开花呢!你猜小哥如果也想开花,他会长出什么来?”

胖子把一块叉烧塞进嘴里,嚼了嚼:“天真啊,不是我说你,机灵不是这么抖的,你在这种时候抖机灵,我会以为你已经疯了的。”

我提笔在闷油瓶脖子上补了一只王八,一边补一边道:“去你妈的。”

胖子道:“不过我这几天还真琢磨了这事,你想过没有,小哥既然各项指标都正常为啥不醒?会不会是魂走丢了?我跟你说我以前去东北插队,就曾经遇到过这种情况,队里有一个小姑娘生了病睡太久魂找不回来了,一直都不醒,家里都准备后事了,后来一小脚老太太偷摸去路口给她喊了一会魂,你猜怎么着?嘿!第二天就醒了!”

“那怎么着,咱们找个小脚老太太来帮小哥喊喊魂?”

“我是说咱们好像一直没有喊过小哥的名字,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小哥一直都不醒?不然你试试喊他几句,说不定一下就醒了,你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喊几下哭一哭说句我爱你什么的。要不然你亲他一下试试?天真公主亲一口睡王子,嗯,肯定能行!试试?”

我心道你个死胖子净出馊主意,说得轻巧亲他,丫都躺了两个月了口气估计能臭死一头牛,还让我去亲,他自己怎么不亲,说不定他一亲小哥就直接给他吓醒了呢。

胖子死活要我喊小哥几句试试,我实在拗不过他,就喊了几句闷油瓶的名字,喊完觉得糟了,闷油瓶这名字不吉利得很,起灵起灵,就算是醒了也是诈尸啊,就说不能听死胖子的。

当然我也是真的抱了一丝丝希望去喊的,然并卵,闷油瓶还是躺得像一条咸鱼,我一看发现他眉心还有一小块空地,刚好可以画一颗王八蛋,立刻兴致勃勃地拔开记号笔准备把这块地方利用起来。

就在我笔尖落地的一瞬间,闷油瓶的眼睛嚯地一下睁开了,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十分凌厉地瞄向我。

卧槽,真诈尸了?!

他一睁眼不要紧,吓得我差点把笔戳进他眼睛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跳起来蹬蹬蹬后退几步,差点把一旁的输液瓶带倒。

胖子嘴里还塞着肠粉,看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也不着急,含糊道:“咋啦?一惊一乍的,跟你说了不要在小哥身上乱画画,要画也搞个文艺点的,非要画王八,这不,把自己吓到了吧!”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向闷油瓶:“诈、诈尸了!”

胖子呸地吐掉肠粉冲过来一看,一巴掌拍在我后背上,差点把我拍趴下:“诈尸你娘个头!这孩子咋一到关键时刻就犯傻呢?这他娘的是醒了!快叫医生!医生!护士!快来人!病人醒了!快点!”

胖子一吼我才反应过来闷油瓶这是醒了,不是诈尸,戳了戳胖子,怔怔道:“小哥醒了嘿。”

胖子兴奋地搂住我肩膀使劲一勒:“是啊是啊,小哥可算醒了,我就说我那法子有用!早要喊喊早就醒了!小哥小哥,你认得我们不?这是几?你看看这是几?”

勒完我胖子兴奋地跑到闷油瓶床前,竖起两根粗手指在闷油瓶面前使劲地晃悠,说话都他娘的带上港台腔了。

一般人睡了那么久猛地醒过来脸上应该大写一个懵逼,闷油瓶也好不到哪里去,表情有些迷茫,眼神也没有了刚睁眼的那股气势,我疑心他是为了维护自己眉心不留王八蛋的尊严,在本能驱使下才突然醒了过来。

胖子的手指头还在晃悠,闷油瓶的眼珠子略微动了动,随着他手指摆动的幅度轻微转动,嘴巴很轻很轻地张开,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胖子一拍大腿:“完了,小哥傻了,明明是二他却说一。”

我道:“别扯淡,他啥也没说,你睡几个月猛一醒能说话啊?”

“那是普通人,咱们小哥就是躺十年八年的再起来照样生龙活虎!哎呦喂,不是这么久了死蚂蟥跑哪儿去了,按半天铃了怎么一个活人都没来,胖爷得去看看,天真你照顾着小哥啊!问问他要不要喝水啥的!”

胖子一走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我跟闷油瓶,闷油瓶躺在床上转了半天眼珠子才对焦成功,怔怔地盯着我看,我看着他一脸的王八,心道暂时还是不要给他照镜子好了。

说实话,我没有想过如果闷油瓶醒过来,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他。因为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不得不费劲调整自己的心态,这样才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个脆弱的三岁小孩都能干掉的闷油瓶。

在我跟他为数不多的相处中,他很少有这么脆弱的一面,距离上一次我看着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刺激的事情太多,他那时候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

张家古楼是我挥之不去的阴影,除去肉体的伤痛,心灵的摧残才是最大的折磨。想来可悲,我这一生中走过最长最远的路,全他妈是别人的套路,我不能说这其中都有闷油瓶的参与,但说他完全没有掺和我是不信的。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我和胖子坐在吊脚楼的走廊上,看着闷油瓶越走越远,留给我一个冰冷的背影。那是我跟他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道别,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我跟闷油瓶之间的那条无比巨大的隐形沟壑。

你的局,未必是小哥的局,那天胖子是这么跟我说的,那时候的我不懂,现在的我虽然懂了,却依旧无可奈何。

我用手去触摸你的眼睛,太冷了,倘若你的眼睛这样冷,有一个人的心会结成冰(注:出自沈从文)。现在我还是局外人吗?现在我的心已经结成冰了吗?我不知道。

一听说闷油瓶醒了,张学璜立刻带着一堆人冲进病房,七手八脚地围着闷油瓶紧张地检查,真不愧是高素质的医护人员,看着闷油瓶满身的王八愣是没有一个人笑出声,量血压的量血压,测心跳的测心跳。

“张生,你能听得到我讲话吗?你知你在哪里吗?总记得你自己个名吗?”张学璜伸出三个手指头在闷油瓶面前慢慢晃悠,紧张地问,“看到这个是几吗?”

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得意洋洋地撞了我一下:“看到没有,胖爷我是跟国际接轨的,伸手指头这事科学着呢!”

一群白大褂围着闷油瓶检查了半天,得出结论:闷油瓶有暂时性的失聪、失语,肘关节和膝关节不同程度的粘连,至于还有没有别的,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

我心道这下可好,手术做完真的变成货真价实的“哑巴张”了,关节粘连又是什么鬼,他才个把月没动弹怎么关节就给粘上了,也太不中用了吧。

我问张学璜道:“暂时性失聪失语是什么意思?需要多久才能好?”

张学璜刚张嘴,我又赶紧道:“别跟我说什么不确定,也别跟我说什么百分比,你就跟我说这能不能好就行。”

张学璜一边飞快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东西,一边眉飞色舞地道:“哎呀我又不是次次都要讲那些的,吴生我同你讲,这个手术真是好成功,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够确定手术的最终效果,但是张生能够醒就已经是个奇迹啦!你知这手术的成功率好低,张生现在这些后遗症同没有差不多!失聪失语肯定是暂时性的啦,我用我个人的身份同你讲哦,我个人判断的话,他最多三个月就能慢慢恢复语言同听力功能啦!你不要太担心啦!”

在我奋力的每日一揍下,张学璜的语言能力并没有进步,倒是我的粤语听力日渐精湛,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暂时不跟他计较他废话太多的问题,点了点头道:“行,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现在能不能揍他?”

“啊?”张学璜本来以为我会欣喜若狂,没想到我问了一个打死他他也没想过的问题,直接傻眼了。

“你就跟我说,除了他的头,我现在揍他哪儿不会把他给打死?”

张学璜终于听懂我在说什么,嗷呜一声冲过来搂住我的腰,拼命地把我朝门外拖,一边拖一边道:“吴生你不可以这样的!病人才刚好你点可以打他呢?你如果一定要打都是打我好了!不可以打病人啊啊啊!”

不能打闷油瓶这个认知让我很是怅然若失,好不容易他丧失了全部战斗力,这也许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能把他打成猪头的机会。

让我还能勉强感到一丝欣慰的是,我在他身上画王八的笔是油性记号笔,号称洗不掉的神器,闷油瓶不得不顶着那些王八度过漫长的几个月,他照镜子第一眼看到自己脸的时候明显被震惊了,可惜说不出话来。

在闷油瓶醒来的半个月里,我分别用长沙话、杭州话、普通话、东北话以及这些年东奔西走学会的所有脏话,把闷油瓶祖宗一百零八辈都问候了三百多遍。

闷油瓶听不见也说不出,我骂的时候就坐在床上盯着我看,我骂一天他就能盯着我看一天,小护士普通话不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还以为我在跟闷油瓶聊天。

我不知道闷油瓶这场手术以后有没有失忆,因为他还不能说话,我问了也没用,干脆抛开不管了,除了骂他以外我还是按照正常节奏照顾他,推他去做复健,偶尔带他去外面的小花园晒晒太阳。

闷油瓶的身体素质决定了他的恢复速度,但不能决定他头发的生长速度,他头发本来就长得很慢,拆线以后秃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发现并不是脸长得好就什么发型都HOLD得住,闷油瓶真的特别特别不适合圆寸或者光头,因为他的头特别特别圆,如果他剃光头就像一颗圆滚滚的卤蛋,如果他剃圆寸那就更完蛋,贴个商标活脱脱一个猕猴桃。

发现这一点以后我经常骂着骂着他就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会有人的头长得辣么圆,圆得像模子里倒出来的,胖子一开始不明所以,后来发现了也跟着我一起笑,常常两个人一起笑到脱力,恨不得在地上滚成一团。

胖子对我骂小哥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异议,反正我也只是过过嘴瘾而已,还偶尔在我词穷的时候兴致勃勃地教我几句老北京骂人的土话,或者广西那边骂人的山歌。

正当我准备把骂闷油瓶正式列入我的日程表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某一天我去上了个大号,回来发现张学璜正在跟闷油瓶讲话,有点奇怪地问:“他失聪好了?”

张学璜眨眨眼,道:“吴生你不知的吗,张生会唇语啊,我们张家小个时都有教的,大家都会的啊。”

我恍然大悟,我居然忘记了闷油瓶是会唇语的,我说他怎么一直盯着我的嘴看,敢情是想看我到底说了啥,辛亏丫现在还站不起来,不然我现在站不站得起来都是个问题了。

张学璜走后,我站在闷油瓶旁边久久不能平静,我虽然不怵他,总有几分被抓包的尴尬,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和解为妙,就道:“咳,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小花园走走吧?”

说是去走走,也不过是闷油瓶坐在轮椅上,我推着他走,他的膝盖现在只能弯很小的弧度,再配合他那个僵硬的胳膊,每天造型都拗得很糟心,像猕猴桃成了精。

我盯着闷油瓶圆滚滚的脑袋,很阴暗地想如果他这辈子就只能坐轮椅也不错,到哪儿都得人推着,他总不能带着个轮椅上山下斗,出家里那个门槛子都费劲,再也不用担心他跑得不见人影。

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张家在花园的占地面积上一点也不心疼,这花园拆了足够再盖两栋医学楼。我曾经问过张学璜为什么这么设计,张学璜说这是风水需要。

虽然他们张家现在从事的是现代医学,骨子里还是信风水地势,真不愧是封建迷信残余下来的大毒瘤。

已经快五月份,天气渐渐回暖,太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闷油瓶个又聋又哑的也不能跟我聊天,我推着他走着走着就有点乏了,在路边找了个石凳坐下来歇歇脚。

闷油瓶坐在轮椅上很坦然地看着我,以往这种时候我的消遣活动就是骂他,现如今知道他能看懂我在说什么,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应该说点别的什么好。

转念一想,我骂的都是些方言,他单看唇形大概也许看不出我到底在说什么?不过闷油瓶也是大江南北走过来的,我去的过那些地方他基本都去过,还住过一段时间,他只要能看懂一种,其他的猜也猜得出我在骂他,真是失策。

我跟闷油瓶对视了一会,还是我先败下阵来,低头假装玩手机。现在春天花开得好,我拍了身边的两朵,设置成只有我爸妈可见,配上两句旅游真开心之类的话,发了出去。

发完朋友圈我又无聊了,这鬼地方安静得可怕,这么茂密的花园连个鸟叫都没有,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心里这么想着,我随口就给说出来了:“怎么这大春天的,连个鸟叫都没有?”

我话音刚落,身边就猛然响起了凄厉的一声鹰唳,吓得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一脸懵逼。

每一种鹰的叫法都不太一样,这一种很明显是秃鹫的叫声,卧槽张家在花园里养秃鹫?是准备病人死了以后直接天葬了!?

那鸟又叫了两声以后我发现不对,这个声音来源太近了,就好像、就好像是从我对面的闷油瓶身上发出来的一样……操!

闷油瓶坐在轮椅上依旧一脸坦然地看着我,我发现他喉结稍微一动鹰唳就会再次出现,果然是他个瘪犊子学出来的。

我很摸不透闷油瓶为啥会在我说没有鸟叫以后,默默地学秃鹫叫,如果他这也算是一种讨好行为的话,那他简直注定孤独一生,妈的这种环境下不指望你学个百灵喜鹊的,你学个麻雀总行吧,实在不行你学蝉叫也行啊,哪有人学秃鹫叫的啊?开刀开脑残了吧!?

闷油瓶还在盯着我看,我心说难道你希望我跟你说声谢谢?你再这样下去很容易失去我的你知道不?

讲真大部分时候我都不能理解闷油瓶,我跟他的默契有,不在这方面,因为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在想,又好像随时在思考如何毁灭地球。

大多数人努力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质,过舒适的生活,总之还是为自己。闷油瓶就不,衣食住行他从来没在乎过,虽然他有一百种方法能过得好一点,他不讲究,能将就。

这不由让我想起了当年黑瞎子把我扔在孤岛上的时候,他要求我不要做无意义的事情,不要陷入任何生活细节中去,这听起来很无趣,但是现在一想,这完全是闷油瓶的生活模式。

不过自从闷油瓶跟我住在一起以后,好像也开始稍微考虑起生活,比如他开始网购,开始挑枕头的高低,开始犹豫午饭吃什么菜,然并卵,完全没学会如何和人类相处。

托闷油瓶的福,我完全失去了在小花园赏花的心情,推着他打道回府了,刚推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张学璜的声音,我敏锐地捕捉到他提到了我的名字,立刻贴在门上竖起耳朵,听他是不是在背后讲我坏话。

“其实我一直都好想问王先生你,吴先生他这里,”张学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有点问题?”

胖子做出一个很夸张的表情,也同样小心翼翼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学璜道:“哎呀我是医生来的嘛,我老早就觉得吴生好似特别暴躁,其实我地这边的精神科都好出色的,不如王生你劝劝吴生,让他去看下嘛,反正都不要钱的嘛。”

我从门后探出头来,阴森森地道:“劝我什么?”

胖子一看我来了立刻抓起放在桌子上的饭盒,朝张学璜做了一个自求多福的手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嗖的一声就冲出了屋外。

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张学璜,他有一种打不死的小强精神,比如现在,他很不怕死地朝我这边凑了凑,有点结巴地道:“吴、吴先生,你有冇听说过一种病叫狂躁症的?”

“滚。”

“哦。”

张学璜快步朝门外走,走了一半又折了回来,我正把闷油瓶搬上床,看他回来了举手作势要抽他:“找死是吧?”

“不是啦吴先生,我今日是有事来找你的,你过来,我同你讲啊。”

我在心里发誓如果他再跟我扯什么精神病,什么狂躁症,我就把他揍成蛋挞,把他和张海客摆在一起卖。

结果张学璜道:“有件事咧我犹豫好久了,惊你打我没敢讲,但是我一想我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医生,我不搭因为惊住病人家属揍我我就不说,这不符合我的医德,我怀疑我在手术的时候犯了一个大错误,这个错误可能会导致好严重的后果。”

张学璜难得这么严肃导致我也有点紧张,某些方面的功能缺失?难道是那个方面?小哥从此雄风不振?

张学璜继续道:“我不确定手术的时候有冇碰到他的面部神经,他也许会失去控制面部表情的能力,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会面瘫都讲不定,不过目前来看张先生冇嘴歪眼斜的情况发生,应该不会特别特别严重。那,吴先生,我先同你讲好,这个确实是我的错,但是如果你一定要打我的话,不好打我的手同脸……”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张学璜立刻捂住了头,我喝了一口水,道:“说完了?”

“嗯……”

“滚。”

妈的害老子紧张了半天,汗都出了一身,结果跟我说什么面部表情,闷油瓶啥时候有过面部表情,丫先天就面瘫,脸部肌肉估计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动过了,你碰没碰到都一样。

我发现我接触了这么多张家人,除了闷油瓶不爱说话,其他人都挺话唠的,偶尔几个还特别讨人厌。相比较之下,张学璜虽然啰嗦一点,性格还是蛮好的,确实是一个有医德的好医生,比如我曾经无意间看到他在办公室打沙包,那个力度十个我也扛不住。

作为一个认真负责的好医生,张学璜给闷油瓶制定了很严格的病号餐食谱和复健计划,我作为重要的病人家属,也被他要求一起参加,用他的话说就是有家人在身边,病人的意志会变得坚强。

“来来,过来。”我站在离闷油瓶约莫十米远的地方,朝闷油瓶又是拍手又是招呼,感觉自己在训狗。

闷油瓶在轮椅上奋力挣扎,看得出他真的很努力,他显然很难适应不能自如操纵自己身体的感觉,这种不可控是开颅手术的另一后遗症,大脑发出的指令身体不能立刻接受,就跟打游戏延迟标红的滋味差不多。

我伸着手等了五分钟,闷油瓶才成功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等他终于快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收回手在打哈欠了,妈的每天都这么等他花二十分钟走过十米的路,换谁谁不腻。

看他走过来了我就准备去把轮椅推过来,让他坐下以后再站起来走十米,没想到闷油瓶突然朝前一倒砸在了我身上,我俩都没什么肉,一身的骨头一撞滋味别提多酸爽了。

我以为闷油瓶是脚滑,小声道:“傻逼了吧,叫你丫没事装逼,现在这就是报应。”

闷油瓶靠在我身上,慢慢地抬手搂住了我的腰,在我耳边轻声道:“吴邪,对不起。”

————————————

《同归》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真正的故乡外还有一个第二故乡,那就是梦想的远方,那个地方拥有着被现实磨灭了的梦想和淳朴的老乡,每个人都向往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在那个梦想的故乡。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我家里现在告诉你了!这片地就是我们家的!虫也长在这里,你的鸡仔要是再飞过来飞过去,老娘就把它们全砸掉!”住在我隔壁的大妈叉着腰十分霸气地站在我的院子里,脚下还踩着我的一只小黄鸡,那小鸡还没有网球大,被她的大脚一踩,立刻叽叽哀叫起来,十分可怜。

作为一个总扛把子,我怎么能容忍一个老娘们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我用脚把其他的小黄鸡朝屋里扒拉了一下,撸起袖子道:“少废话!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买这房子的时候村长就跟我说好了这一片地都归我!麻溜地把我的鸡仔还给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这块地自小就是我的房子!你很本事啊还要夺过来。村长臭鸡巴的老男人吹牛逼吹的都是放屁,你走路多看着,我家不留脏东西!”

福建多山,交通十分闭塞,山脉与山脉之间夹杂着村子,每个村子的方言都不一样,民风彪悍的村民自己开发出来的语言当然要比普通话带劲,我用蹩脚福建话大战了大妈三个回合,最终败下阵来,凄凄惨惨戚戚地带着我的五只小黄鸡回了屋。

这已经是我折损在隔壁大妈脚下的第三只小黄鸡了,我买鸡的时候图吉利买了八只,给它们起名字叫八连杀,现在只剩下五只,只好改名叫五环。

我不由怀念起了胖子,如果胖子在这里,我俩联手绝对能把隔壁大妈骂得断气,还是吃了学习能力差的亏,再让我多住几个月,我绝对能自由驾驭福建的土话,连骂一个小时不带重样的那种。

在三个月前,我一个人从香港回到大陆,一路坐黑车几经辗转来到福建,在雨村买了两间村屋,正式过起了退休的生活。我掐断了一切社交网络,没有人知道我在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包括我爸妈,包括胖子,当然也包括闷油瓶。

为了不让他们怀疑我是被人绑架,在我离开之前,我有留书一封,告诉他们不要找我,我很安全,如果以后有缘的话还会再见。

即使经过千锤百炼,我也没有变成钢铁,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人都是会老的,到了我现如今的这个年龄,已经折腾不起了,远离一切纷纷扰扰是我现在最迫切的需要。

胖子曾经问过我生不生小哥的气,我真的不生气,我只是心很累。这远比生气来得可怕,生气还可以选择原谅,心累的话,应该选择什么? 

我不否认我还是很爱闷油瓶,这种爱在不知不觉中积累得很深很深,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我只知道不论他做什么都不会消磨掉我对他的爱。他消磨掉的只是我对未来生活的信心,还有对他的信任,我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没办法跟他计较,所以我最后选择了暂时的离开。

这不是逃避,只是我和闷油瓶再这样下去不行,还不如暂时分开让大家都冷静一下。

以上都是文艺的版本,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的心里话,没错,我就是想让他也尝尝找不着我的滋味,让他得到教训才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一个人在医院孤枕难眠去吧!呵呵呵呵。

小黄鸡在我脚边叽叽叫着,啄我掉在地上的烟灰吃,我把它们赶到院子里,抓了一把米给它们。

说实话,在雨村生活也还算充实美满,每天就喂喂鸡晒晒咸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福建真的很湿,尤其是山里,内裤老是晒不干。

雨村丰富的水资源倒也培养了我的另一爱好,就是钓鱼,从以前我就挺喜欢钓鱼的,只是这种兴趣爱好太花费时间,一直抽不出空来钓鱼。现在我时间一大把,天气好的时候我一个人带上钓具帐篷,可以在河边住上好几天。

损失了一只小黄鸡让我的心情有点沮丧,干脆收拾了钓具准备去散散心,那大妈不是说那院子里的东西全是她的吗,回来路上我顺便挖点虫全扔她院子里,看谁阴得过谁。

村子的路线很复杂,我来的头三天来来回回地在村子里走了一百多遍,才把全部的地形记住,至于我钓鱼的地方离村子有十好几里,走了几次以后,我就摸到了一条从山林直接穿过去的小路,可以缩减二十分钟的路程。

昨天刚刚下过一场雨,土路十分湿滑,我扛着钓鱼用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脚滑闪腰都是小事情,我要特别防着不要踩到陷阱。

山里有很多野味,村里的人抓了可以卖给饭店增加收入,所以山间有很多他们挖的临时陷阱,为了不破坏动物的皮毛,多半是些坑洞类陷阱,虽然掉进去不会摔死,但是很难再爬上来,这深山老林的也没个人经过,指不定会活活饿死。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我快走到河边的时候,突然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噗嗤一声沉了下去,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掉到了一个陈年陷阱里。

这个陷阱有两米深,一米宽,腐烂的树叶盖住了它的洞口,我应该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掉进来的猎物,因为坑里面已经积了半池泥水,我腰部以下全糊在了泥里。

我心中叫糟,本来这个高度我奋力挣扎还是有可能爬上去的,但是现在有这么多水,我根本没办法用力,想爬上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伯父伯母,吴邪走路的时候没看路,一脚踩滑掉进废弃的只有两米深的陷阱里,因为下雨倒灌被泥水活活淹死,请节哀。

我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决定还是要努力呼救一下,说不定有人正好也想去那个水潭钓鱼,顺手就把我给捞起来了呢?

“吴邪?”

深山老林出奇迹,还没等我呼救就有人来到了我头顶上,一个大写的幸运五十二,我一听他喊我名字还是个熟人,立刻伸手:“对!我是吴邪!快把我拉上去!”

那个人抓住我的手,没费什么劲就把我从陷阱里拎了上来,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我掸了掸裤子,充满感激地抬头准备跟对方道谢,一抬头我就懵逼了,也不顾手上全是泥,使劲揉了揉眼睛。

站在我面前的居然是闷油瓶,他穿着一身户外运动服,背上背着一个大背包,看起来就像是来村子里旅游的背包客。几个月不见他的头发已经完全长出来了,恢复了以往茂密的发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病初愈,他的脸色不太好。

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没办法自己一个人走出十米开外,胳膊最多只能弯曲四十五度,现在看到他身手依旧我莫名松了口气。

我们面对面地站着,谁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会找来,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我走的时候问过张学璜,他说闷油瓶的身体最少要半年才能完全恢复。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事实上,有闷油瓶在的生活和没有闷油瓶在的生活,对现在的我来说差别并不大。

一直到闷油瓶跟我回到村子里,我俩都没有说一句话,进屋以后我去卧室找衣服换,因为我没招呼闷油瓶,闷油瓶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门口。

我不知道闷油瓶是怎么找来的,我确信没有泄露任何行迹,别的我不敢保证,反追踪我学的还是很精通的,以往我想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保证百分百没人找得到。

当然,他能找来说我一点不高兴是骗人的,同时也有点不爽,他闹失踪的时候我是真完全找不到他,反过来他只用了三个月就找到了我,如果他的身体状态好,说不定一个月就找到了,实力差距还是太大了。

陷阱里的那些泥水不知道囤积了多久,散发出阵阵恶臭,脱了衣服还是一身怪味,我没忍住洗了个澡,也没用多久,个把小时就出来了,一看闷油瓶还站在门口,一脸呆逼样。

我叹了口气,朝他招招手:“进来。”

闷油瓶乖乖地走进门,我拉出一个小凳子递给他,这种小凳子只有三十公分高,是农村人经常坐的小木凳子,闷油瓶看了看,摇了摇头:“坐不下去。”

我一惊:“你膝盖还没好?”

闷油瓶道:“好很多了。”

这话就是告诉我他膝盖根本没好,关节粘连可不是一个小病,治疗不彻底很可能直接瘸掉,我连忙给他搬了一个椅子让他坐,然后硬拽了他的背包来看。

不出我所料,闷油瓶那个大背包里生活用品只有一小部分,剩下的全是药,有些药已经吃了一多半。我问闷油瓶是怎么从医院出来的,张学璜不可能在他还需要吃这么多药,膝盖没有完全康复的情况下放他出医院的门。

闷油瓶很淡定地告诉我他用族长的身份威胁张学璜,但是没用,张学璜表示闷油瓶除非踩着他的尸体出去,不然绝对不放闷油瓶出医院的门,所以闷油瓶把张学璜打晕了塞回办公室,让小护士帮他抓了半年份的药带走。

我离开得太突然,没给他们任何人留反应的空间,据说我悄咪咪走后胖子骂了我三天,张学璜一脸懵逼以为我精神病犯了,曾经试图报警寻人,被胖子又骂了三天傻逼。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尤其是闷油瓶,他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行动能力。找我的时候闷油瓶没有利用家族的力量进行调查,只是默默地走遍了所有我可能去的地方,怕我爸妈担心,还顺便去了我家,给我爸妈带了香港的土特产。

随后他和胖子兵分两路,用一个半月的时间跑遍了杭州、北京、长沙、东北,连墨脱都没放过,后来胖子突然想起我曾经说过要去福建,给闷油瓶打了电话,让他先来福建找。

我只跟胖子说过这个村子叫雨村,有一种植物叫雨仔参,天晓得福建有多少个山脉多少个村子,闷油瓶凭借着这两个线索足足找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之所以能那么巧遇到我,是他走在路上听到有东西掉进陷阱的声音,怕是有人掉进去才走过来看看,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正好看到我泡在里面,一伸手就把我给拎上来了。

我听完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莫名有点难受起来,心说我们俩这是折腾什么呢,好不容易熬到现在这一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互相折磨个什么劲啊。

闷油瓶看我脸色不好,想了想又道:“膝盖只是有点弯不下去,吃完药就好了,吴邪,不要担心,我有度的。”

在雨村住了几个月,这里不能算是世外桃源,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小村子,交通不便不说民风也颇为彪悍,但是我过得很安静。

对我这种人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这导致我一度觉得我可以再次恢复单身生活,就算没有闷油瓶也可以过得很开心,直到现在我真正见到了他,我才发现我这个想法错得离谱。

如果我没有跟闷油瓶在一起过,我或许能够接受相忘江湖的结局,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感慨一把当年那些轰轰烈烈的岁月。

但是现在已经不行了,我不能接受我的未来没有这个人,因为有的人,不是为了能和他一起生活才在一起,而是没了他就没办法继续生活。

我朝闷油瓶勾了勾手指,让他把头凑过来,一把揪住了他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毛,他的头发被我揪起来以后漏出了藏在发丝里的疤,疤痕的地方没办法长出头发来,看着有些可怖又有些好笑。

我本来想骂他,结果笑出声来,闷油瓶看我笑了也笑了一下,我朝他肚子上虚虚地打了一拳,道:“下次你要是再招我,我就把你的头剃成板寸,听见没?”

闷油瓶顺势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进他怀里,蹭了蹭我:“嗯。”

闷油瓶身上凉凉的,手也很冰,却奇迹般带着一股温暖的味道,我拍了拍他的头,心说算了,就这么过吧,还能离是咋地。

因为我说要住雨村,闷油瓶一下就切换到了村民模式,每天收咸菜喂鸡比我还积极,我的五只小黄鸡在他勤劳的喂养下,没几天就长得圆滚滚的,可惜的是其中一只不小心跑到了隔壁大妈家里,被大妈残忍地弄死了。

我好欺负,闷油瓶不好欺负,看到自己精心喂养的小鸡仔被干掉,虽然当场没翻脸,心里已经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趁着夜深人静在家里的院子里埋了很多我钓鱼用的蚯蚓,把大妈家的鸡全勾引了过来,利索地挨个抹脖子,分分钟煮成了鸡汤给我喝。

大妈自己说的跑到谁院子里算谁的,憋屈得不得了,她当然打不过闷油瓶,气得在自家门口指桑骂槐骂了好几天。我和闷油瓶根本听不懂她在骂什么,在我吴家的字典里,听不懂的就当没听到,门一关全凭她去。

闷油瓶的膝盖粘连并没有影响他的行动力,住下来的第二天就把村子里的地形摸了个清楚,他在这方面的记忆能力十分牛逼,看过一次就可以刻在脑子里。

他提前跟我打过招呼,问我他可不可以去周边的山区看一看,我考虑到他的膝盖还没好,不让他去,经过这一次他也变乖了很多,我不愿意他就不去,陪我打游戏。

闷油瓶从来没有打过游戏,第一局输给了我,我还没来得及得意,第二局就被他打得亲妈都认不出来,连输三十局以后我就不愿意玩了,特没劲。

他看我不愿意打游戏,又提出陪我去钓鱼,结果那一天我没有钓到一条鱼,鱼全部被他钓走了,他还拿那些鱼给我煮汤,喝了三天都没喝完。第二次去我没给闷油瓶鱼饵,我还是没有钓到鱼,闷油瓶用他钓到的鱼做了烤鱼,分给了附近的十几户邻居。

“走开,”我拿着钓鱼竿把闷油瓶捣出一丈远,让他离我再远一点,“喂鸡去!不要跟着我!”

闷油瓶一脸无辜:“喂过了。”

“再喂一次!”

我绝对不会再跟这个家伙一起钓鱼,这会严重打击我钓鱼的自信,也会严重影响我钓鱼的乐趣,也不知道闷油瓶到底是技术太强还是运气太好,总之有他在我就没有钓到过比我手掌大的鱼。

活到我这把年龄很难得能够保持一个稳定的兴趣,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就算是闷油瓶也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闷油瓶自己摸来了雨村,就变得很黏人,我走哪儿他跟哪儿,比小满哥还殷勤。如果这是因为我的不告而别,那我以前又是何苦来哉,早这么治他一回不得了。

闷油瓶自己摸来了雨村……等等!

“小哥你给胖子打过电话没!?”

“……”

“完蛋了!”我哀嚎一声,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和闷油瓶的二人世界过得太开心,居然忘记胖子还在满世界找我,我和闷油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给胖子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给胖子打电话的时候我心虚得不行,怕他杀过来把我给砍死。

果然,胖子一接电话就炸了,在电话那边怒吼:“吴邪!你他娘的还有脸给我打电话?!你个鸡巴!你叫什么吴邪你干脆改名叫臭邪!胖爷为了找你这几个月跑了多少路!你涨能耐了啊!跑啊!你接着跑啊!跑死你个狗日的!你说说你都快年过半百的人了,玩什么不好玩失踪!你以为你还是二八少女啊!?”

胖子吼完我感觉我失聪了,可谁叫咱理亏呢,跟胖子赔礼道歉了半天,胖子才勉强原谅了我,说他现在在北京办事,让我和小哥麻溜地收拾个房间,他办完事就来雨村找我们。

“哎,小哥,你说我当初要是直接来了雨村,是不是就找不到你了?”挂上电话,我突然想起我一开始的打算,是准备从长白山回来立刻就来雨村的,如果我那时候没有拖延症发作,真的来了雨村定居,大概就不会在水果摊遇到闷油瓶了。

人生有很多选择看似无足轻重,选择的时候从没想过这也许会影响未来的人生,等过了很久之后回想起来,会发现那是你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分水岭,可惜当时的自己,往往意识不到这一点。

闷油瓶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对我某些矫情并不能理解,他从不去想如果,所以他最后还是道:“你找到我了。”

我心说好吧,你也找到我了。

我找到了闷油瓶,闷油瓶找到了我,张学璜找到了我和闷油瓶,他突然出现在我们家院子里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喂鸡,闷油瓶在屋里帮我修钓鱼竿,张学璜是被村口的那个二傻子带进来的,走进来的时候很是狼狈,我差点没分清哪个是二傻子。

张学璜看到我差点没崩溃,说话都要带哭腔了:“吴先生,我终于寻到你了,福建更多地方,你点解一定要走到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来?这里人讲咩我都听不明,这里有比香港好咩?点解你要走到这里来?”

病人擅自离开医院,对张学璜这个负责任有医德的医生而言,是奇耻大辱,是医生生涯里最大的污点。他在我和闷油瓶先后逃走之后,怒气值达到了最高点,运用了一切能够运用的人脉关系,成功定位到我和闷油瓶来了福建。

但是他没想到我和闷油瓶跑到了深山老林里,一行人一下飞机就傻了眼,迫不得己朝山区前进。

可怜这群香港人人生地不熟,带着一大堆仪器又讲一口粤普,对上村民更为蹩脚的胡建普通话简直毫无还手之力,问个路明明是北他们听成南,绕着这附近的几座山跑了五六圈,直到今天才好不容易摸到地方。

我还没来得及安慰他,闷油瓶出来了,张学璜看到闷油瓶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冲过去一把揪住闷油瓶的衣领,用粤语怒吼道:“张生!!你做咩甘唔在意自己噶身体啊?!你将自己噶健康当做咩啊?作为病人点解可以唔听医生噶话啊?有咩事唔可以好好商量?万一你噶身体出左咩事,我点同你屋企人交代?你有冇为大家考虑架?咁任性点得噶?!”

我很少能看到有人面对闷油瓶的时候气势那么足,或许对张学璜来说,不听话的病人这个身份,已经超过了闷油瓶族长的身份,能直视闷油瓶的眼睛还吼那么大声,我真心敬他是条汉子。

为了给闷油瓶做检查,张学璜带来了很多仪器,有的仪器供电量要求很大,我怕一插上整个村子都会断电,没让他用,检查的时候张学璜的脸拉得比长白山还长,莫名地很有威慑力。

检查完以后张学璜的脸色并没有好一点,他很认真地告诉我,虽然闷油瓶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但是如果我想住在这个地方,是绝对不可以的。

“那我负责任地话给吴先生你听,张先生的身体情况绝对不适合在这个村入边住,这里太潮湿了,过度潮湿的环境会影响他的膝头同手肘,如果吴先生你不想张先生老左以后风湿通风到行不动路,就绝对不好住在这个地方。”

张学璜说完又补上了一句:“而且这个地方太偏僻了,好多仪器都冇,交通总那么不方便,如果以后我想同张先生复诊,实在太不方便了,如果你们一定要住在福建,至少都要挑一个交通便捷的地方啊。”

胖子刚订了来福建的飞机票,就接到我的电话要他改签成去杭州,气得破口大骂,说见到我一定要胖揍我一顿。

我心想这也不是我的错,这是为了闷油瓶的身体考虑,而且雨村确实太潮湿了,内裤晒不干总觉得蛋潮潮的,简直能孵出小鸡来。我这么怀邢的一个人,这地方过把瘾也就算了,我在杭州还有一个花了不少钱买的别墅呢,不住多可惜。

就这样,我在雨村轰轰烈烈的村霸生活只持续了三个半月,就提前宣告结束了。

离开雨村前,我把我的四只鸡硬塞给了张学璜,让他带回去养在他们医院的小花园里,等明年闷油瓶去复查的时候我要去检查,不要给我弄死了,又让他给我和闷油瓶订了回杭州的飞机票,小敲了他一笔。

这一次离开家的时间不算长,至少在我的记录里算不上靠前,我却有些想它了,坐在飞机上总嫌飞机飞得太慢,有点归心似箭。

王盟带着小满哥前来接机,小满哥看到我和闷油瓶并不激动,晃着尾巴迎上来,很是随意地蹭了蹭我们的脚,像是在说你们还知道回来。

到家以后,闷油瓶打开大门让我先进,我想着我们俩都半年没回来了,也没托人照顾,一屋子的灰你也不怕把我呛死。没想到进去一看屋里一尘不染,正中间的桌子上还摆了绿油油的植物,很是生机勃勃,看得出有人精心装饰过。

闷油瓶站在我身边,伸手搂住我的脖子,轻笑了一声。

“吴邪,欢迎回家。”


————————END————————


碎碎九十三——置顶福利♂

【瓶邪】《代沟系列短篇完整修改版11-15

《代沟系列短篇》完整修改版,为了方便大家观看,特别整理了修改版给大家!希望大家看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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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代沟系列短篇》完整修改版,为了方便大家观看,特别整理了修改版给大家!希望大家看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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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是一个谈恋爱的好季节》


自从那次闷油瓶说要陪我睡以后,每天晚上我们都相拥而眠,托他的福我睡得非常香甜,难得能一觉到天明。

对,以上都是我编的。

事实上那天下午我妈就给我打电话,说过几天过年了,希望我能跟他们一起回长沙老家过年。

我有点诧异,我们从来也没回长沙老家过过年,怎么突然想着要回去过年了。我妈说这是我奶奶的意思,老太太想趁着人还算齐全给我爷爷上上坟烧烧纸什么的,大过年的老头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太冷清。

既然是我奶奶的意思,我总不好再忤逆,老太太的脾气我还是很清楚的,我面对她的时候总有点小心虚,毕竟我上次去看我爷爷的时候,直接把他老人家从棺材里起了出来,还把他老人家从头到尾筛了一遍。

我挂了电话就开始发愁闷油瓶该怎么办,我回老家了应该把他搁在哪里,带回老家是万万不能的,家里那么多麻烦的亲戚,这次回去没有我三叔坐镇,我的辈分比他低了何止一层,压不住又要闹,这种麻烦事我不乐意让闷油瓶搅和进去。

想想有点小可惜,往年我根本没心思过年,一遇到这种阖家团圆的节日我虽说不算悲从中来,也总有些凄凉,回家跟爸妈吃一顿饭也吃得不痛快,他们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刺痛我哪根神经,哪里有半分欢快的气氛。

今年好不容易我活得有点人模样了,闷油瓶也回来了想欢欢乐乐地过个团圆年,又横生枝节,真是活该倒霉。

不过我觉得闷油瓶对过年大概是没有什么特殊执念的,毕竟他的年龄几乎跨越了三个世纪,如果每年都要大张旗鼓地过年,岂不是要累死。

我不担心我走了他照顾不好自己,我只是不愿意大过年的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寂寞长草,以前我管不着他,现在能管了,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思前想后,我决定把闷油瓶暂时放在胖子家,这么多年胖子也还是孤家寡人,两个孤零零凑一块怎么也热闹一些。

我问了闷油瓶的意见,他自然不会反对,只是让我回家的时候别忘了带着他买回来的香,每天睡觉前烧一点,一次削半个小拇指甲那么大就可以烧一整夜,对治疗失眠有奇效。

有人肯为你一掷千金确实是一件很爽的事情,我看他忙前忙后地帮我准备要带走的东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立刻就想给我妈打电话说我不回去了,想退票。

“小哥,那什么,我初五就回来,到时候叫上胖子和小花,咱们好好热闹一下。”我有点内疚,我早就跟闷油瓶说过今年过年的计划,结果事到临头变卦,搞得我很不讲信用一样。

闷油瓶点点头:“都行。”

离过年没几天,我妈怕路上耽误所以定了后天的票,掐指一算过了这两天我就要跟闷油瓶分开整整半个月,半个月是什么概念,几乎等于一年啊!太可怕了。

我给胖子挂了一个电话,胖子有点诧异,怀疑我在驴他,后来搞明白了这一切以后欣然同意,说最近手气不顺跟小花搓麻老是输,带上小哥旺旺运气,以小哥的本事分分钟把小花赢得只剩裤衩。

我训了他一顿,让他不要把赌博的恶习染给小哥,小哥只寄养在他家几天,初三我就回来领走,别给我养坏了。胖子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把小哥养瘦了,一定不会让小哥在热闹的年关感受到孤单寂寞冷,一定带着他嗨起来。

还嗨起来,他还能去哪些地方嗨?我怕他把小哥带去那些花天酒地的鬼地方,特别嘱咐了几句,胖子笑得很猥琐,连声说保证不带小哥去那些地方,让祖国放心,让嫂子放心。

嫂你娘个蛋,凭他这最后一句,我决定把上次答应给他的尾款拖到死,他不杀过来问我要绝对不给他。

我看了一下天气预报,发现北京这些天有雾霾,有点担心闷油瓶去了会变成人肉吸尘器,他那肺天天在地底下吸毒气吸粉尘的本来就不咋好,好容易爬上来还要吸雾霾,太可怜了。

我翻出家里那沉甸甸的防毒面具,觉得带上这个虽然不算夸张但是会很重,太憋人了,忙给王盟打电话让他给买俩防雾霾口罩送飞机场去。

闷油瓶要在胖子家待半个月,光内裤我就给他带了一打,他拖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行李箱慢悠悠地朝安检里走,我突然有点后悔了,瞄了一眼王盟,琢磨着需不需要给闷油瓶带个保姆?

王盟注意到我的眼神,这么多年他对危险有种本能,我一琢磨歪点子他的危险雷达就能接受,立刻举起双手:“老板,我答应我妈回家吃饭的。”

我啧了一声,只好放弃了让他跟着闷油瓶一起去北京的想法,毕竟有一个人在家里等你吃饭,是无论如何也不该破坏的。

我大方地给王盟放了带薪年假,唯一的要求是我不在杭州的这段时间帮我养着狗,把小满哥带回家一起过年。

一个人回家我的心情有点颓废,坐哪儿都觉得不舒服,虽然闷油瓶平时根本不说话,只会当大型盆栽,但是少了他还是觉得屋里静得可怕,空了好大的一块。

我拿起手机想给闷油瓶发微信聊天,又想起他在飞机上不能开机,真是失策,早知道就给他买高铁票,没事飞来飞去干嘛。

后来我一想我发过去不影响他,他下地一开机就看得到,立刻愉悦地发了条微信问他到没到。其实闷油瓶不怎么玩手机,他对现代高科技没什么太大兴趣,或者说他对什么都没兴趣。

微信我教了他基本的使用方法,但是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根本用不上,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他发微信,有点小忐忑,怕他不理我。

杭州到北京要两个小时,我知道他没那么快到,装模作样地打开电脑看看电影,手上时不时地刷新微信,还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信号看,怀疑我屋子里的无线网坏掉了。

就这么傻逼兮兮地盯着手机足足看了俩钟头,手机终于震了一下,我吓得差点把手机甩出去,点开前还有点小紧张,怕会是胖子无聊发给我的信息。

好在真的是闷油瓶发给我的,他只发了四个字——到了,呵呵。

呵呵。

呵呵。

呵呵……

我被扑面而来的“呵呵”二字糊了一脸,瞬间觉得小哥这是想跟我撕逼,平时蔫不拉几的上了微信居然骂我傻逼。但是我转念一想小哥不可能知道“呵呵”二字背后的含义,这或许只是他表达友好的一种方式,看不出来他还蛮闷骚的,平时不笑,发信息的时候才舍得笑一下。

我回了一句——那就好,胖子说他去接你,你下了飞机别乱跑啊。

过了一会儿,闷油瓶发来一条——嗯,呵呵。

呵呵……

闷油瓶不在我也没心情做饭,出门买了俩包子随便垫巴垫巴就算了,白菜粉丝馅的,包得还没有我包的好吃,想想昨天还买了好些白菜说好今天晚上做醋溜白菜,不知道等我从长沙回来以后这白菜还能不能吃。

睡觉前我按照闷油瓶的嘱咐削了一块香点,味道还是很迷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闷油瓶不在,我闻着觉得没昨天舒服,躺在床上脑子的紧张感确实缓解了不少,还是不太能睡着,心说可惜了,这么贵的东西没啥用。

人一旦睡不着就会特别在意小动静,我背后的那扇窗户好像没关好,有点漏风,但是我刚刚有点睡意不太想爬起来,后背那里一漏风,让我不由想起昨天闷油瓶睡在我床上,从背后紧紧抱着我的那种感觉,他的身体很暖,比电热毯还管用。

我被后背的冷风折磨了十几分钟,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开灯跑去关窗户,因为我突然想到我还点着香,这么吹没几分钟就给我吹散了,白瞎了好几千块钱,我打着哈欠,回到床上随手拿起手机划拉了两下,正好收到一个微信信息。

微信是闷油瓶给我发的,还是简洁明了的四个字。

——吴邪,晚安。

晚安。

我盯着那四个字发了半天的呆,直到手机黑屏我才从屏幕反光里看到了自己傻笑的蠢样,被自己恶心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揉了揉嘴角。

晚安,闷油瓶。

我以为在家里呆着已经很难受,等我终于跟爸妈坐上回老家的动车,才明白我太天真,火车上各种声音都有,我有心小憩一下也不行,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声音,烦得我想撞墙。

好在闷油瓶已经很熟练地掌握了怎么玩微信,我就跟他聊聊天打发时间,他不知道什么毛病,每说一句话就要在后面加上“呵呵”二字,看得我浑身难受,也许他以为发微信的时候一定要加呵呵?

——小哥啊,现在人发微信喜欢加个语气词,这样显得萌萌哒,你试试?

——哦,好,呵呵哒

呵呵哒……

我迎面被暴击两次,感觉闷油瓶是在耍我,思来想去又觉得他不像这样的人,于是我锲而不舍。

——那个,其实现在人发微信还喜欢加个表情什么的,小哥你也可以试试看嘛!/微笑/微笑

——这样?/doge/doge

……

——是这样么?呵呵哒/doge/doge/doge

——吴邪?

“小邪,不玩手机了?”我妈奇怪地看着我把手机揣回兜里,递了一瓶水给我:“也是,跟车上玩手机眼睛要看坏了,你说你,也不带着小张一块来,他一个人呆在家里过年多冷清啊。”

我心说带他来还了得,到了家还不闹翻天,就说:“小哥去北京找朋友了,不会冷清的,你放心吧妈。”

“那就行,妈是怕你冷落人家,你最近不是一直都挺忙的吗,也别太累着自己。”

忙这个借口是我不回家相亲的主要说辞,我前几年也确实忙,所以我妈一直以为我还跟前几年一样脚不沾地,然而我老爹是知道的,我现在每天比他们老两口还清闲,每天一睁眼就晒太阳,晚上晒月亮,懒成了一滩烂泥。

不过他没有揭穿我的意思,用小刀默默地削着苹果,然后把它切开,大的递给我妈,中间的递给我,剩下的自己啃掉了。

我很久没有回老家了,老家的那几个小村子近十年来也开发了不少,响应国家所谓的新农村建设,不过再怎么建设还是农村,还是旱厕,还是烂路一条。

我二叔比我们早到,开车来接我们,我坐在他车后面好几次被颠得头撞天花板,竟然还有了晕车的感觉。

我们家的老房子还是那个样子,没人想着翻新重盖,事实上三叔失踪以后,族里的人就几乎把我们这一支踢了出去,后来看我发展得不错,又默默地把我爹加了回去。

这年头老行当衰败得厉害,越来越不行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有头有脸又如何,还是要吃饭的,年轻人里似乎只有我最有“出息”,或者说最能闹腾?

刚到家我爹就被几个表叔叫去了,八成又是想让我家掏钱,新农村的建设里有我家出的很大一份。我以前掏钱是挺爽快的,因为我不想家里头还给我找事,那些刺头只看钱,不会看你是不是亲戚。

说实话钱对我来说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手段,为了达到我的目的,花多少钱我都在所不惜。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还要省着钱养小哥呢,养他可贵了,不相干的人谁也别想从我兜里掏钱出去,所以我爹去以前我让他硬气点,谁要是敢不服让他们来找我谈。

我妈去看我奶奶,想让我一起去,我有点怕老太太就没去,借口头疼回屋睡觉。

老房子很久没打扫,我还是住在当年的那个房间,进屋就打了十几个喷嚏,鼻粘膜生疼。

我开窗通风的时候发现窗户最下面黏着一只小小的泥螺,已经风干了,我轻轻一戳就碎成了渣,也许是当年的棺材泥螺事件遗留者。

这么多年过去,村口的那条河都快干了,以前还算清澈的河水现在浑浊不堪,除了村里的下水还会流进去,基本已经没什么活物了,没有人在里面洗衣服,当然也没有人再摸泥螺吃了。

想想当年那么多狠角色被我三叔的一棺材泥螺耍得团团转,还是会忍不住笑出来,笑完之后胸口又有点隐隐作疼。

我叹了口气,想抽烟,下意识去掏兜只摸到了手机,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很久了。

手机拿出来以后我心里又有点痒痒,问胖子在干嘛,胖子没一会就发了一个小视频过来,下面写着请嫂子放心,小哥我照顾得非常好,正给他买衣服。

我决定把他的尾款拖到二零五零年,如果他能活到那个年头就寄给他,如果不能我就烧给他。

视频的背景是一个卖大衣的商场,小哥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正在整理领子,胖子很聒噪地让他看镜头,闷油瓶就抬头,板板正正地站得笔直,那大衣裁剪很不错,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肩宽腰细腿长,旁边的女导购眼睛都直了,一直夸他穿着好看好看。

胖子不太满意,就让闷油瓶比个耶,闷油瓶没有理解,胖子应该是给他做了个示范,闷油瓶看了以后就伸出了右手,把两根黄金手指竖了起来,很机械地喊了一声耶。

我看完差点笑死,他那两根长手指比出来的V比寻常人都长一截子,一张面瘫脸配合着动作怎么看怎么逗,立刻把小视频保存了,准备晚上睡觉前再看一次。

胖子又发了几张照片给我,都是他拍的闷油瓶,闷油瓶换了好几件衣服,不论哪件穿着都小帅小帅的,即使是商场那么昏黄的灯光,胖子那么渣的拍照技术,拍出来的照片都还能跟街拍一样有范。

所以说要什么单反要什么打光,只要模特好看,用猪蹄也能拍出好照片。

我挑了一张最好看的做了屏保,其他的存起来,给胖子回了一条让他给小哥买最厚实的那件,胖子立刻回了个“收到,请问嫂子报销不报销”,我回了一个“呵呵哒”。

聊天的工夫我又打了四五个喷嚏,这屋里的尘土实在太多了,我怕再多打几个喷嚏鼻粘膜会喷出血来,走出院子呼吸新鲜空气,正好遇到二叔。

二叔已经没鸡可以喂了,就站在门口吸烟,看我过去就把烟给掐了,又把空烟盒掏出来,啪叽丢在地上一脚踩扁,非常淡定地看着我。

二叔这些年活得越发老神仙了,也越发捉摸不定,我这小家雀哪敢跟他这老狐狸斗,说真的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跟当年看三叔差不多,如果三叔当年是齐天大圣,而我接了他的班,那二叔就是如来佛祖,摊开手掌任由我们乱七八糟地闹腾。

我见他身上已经没有烟了,立刻不想理他,假装内急匆匆朝外冲,他叫住了我,问我:“小邪,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我以为是灰尘的味道,但是二叔特意问出来应该不是,我鼻子不太灵,扯着袖子闻了半天才想起了兜里的那块香,那么金贵的东西我怕放在背包里会被压碎,特别揣在兜里贴身带着。

我把香掏出来,一层一层地解开那些油纸,递给二叔看,说是别人送的,睡觉前点一些闻着挺放松身心,所以我带了一点过来。

二叔拿过去看了又看,捻起一点碎屑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道:“你朋友送的?如果真的是,那你这朋友可真够费心的,什么时候交的?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我一听二叔知道这玩意的来历,立刻缠着他跟我讲,他讲了一大堆,我听得云里雾罩,最后只提炼出两个有用的信息:

这个香很珍贵,因为材料是从一种早就灭绝的动物身上提取的,失败率也很高,在玩香料的那个圈子算得上顶级收藏,谁有鹌鹑蛋那么大一块就可以鼻头朝天那种走法。

    二、这种香有市无价,基本没人愿意出手,二叔曾经也想搞一点收藏,找了很多门路都没成功,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人家不愿意卖就是不愿意卖。

我二叔对我手里的那一小块香表现出了很高的兴趣,一直啧啧有声地夸我朋友有门道,又问我能不能让给他一点,不用太多,一点就可以了,他会开出比市面上还高一倍的价格给我。

我本来以为这玩意只是贵而已,没想到这么花心思,我手上的这一点其实只是闷油瓶弄回来的三分之一不到,如果真的很难买,那闷油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找门路了?他一直闷不吭声的,没想到早就注意到我睡眠不好的问题了。

我立刻把香从二叔手里夺了回来,一层又一层地包好揣进怀里:“不卖!”

二叔给我饿狗护食的架势弄得一愣,说他只要一点就好,然后比了一个让我十分心动的数字,我咬了咬牙:“不!卖!”

二叔被我搞得没办法,就退而求其次,说那你烧完的香灰给我一点,我有个老朋友求这个求了很久,要救命的。我虽然很想说香灰也不给,但是也不能太过分了,香灰我留着真没用,总不能和水里喝下去,就答应了,不过也只能给一点点。

二叔点点头,让我把手机拿出来,他把那个老朋友的电话输进去,我可以跟他亲自谈价格。我把手机递给他,他一划闷油瓶的脸就跑了出来,我大意了,居然忘记刚刚把屏保换成了闷油瓶,一下冷汗就下来了。

更可怕的是,胖子给我发了个微信,现在的手机会直接把这些信息显示在桌面上,他那句话不长,一下就能看完,看完我觉得脑子嗡了一声。

胖子发过来的是:天真,替你老公买衣服的钱到底给不给报销啊?挺贵的呢。

我和二叔相对无言,半天都没人张嘴说话,二叔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看了我半天,才悠悠然地开口:“小邪,这块香,是张起灵给你搞回来的吧?”

————————

《归心》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这是吴越王给他夫人写的一封信,寥寥数语足表思念之情,他夫人回娘家很久没回来,他想他夫人又不好意思直说,所以写了这么一封信,告诉他夫人花开了,你回来的路上别忘了一边走一边看哦——

人家姓吴我也姓吴,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我叼着一根没点的香烟蹲在门槛上,听着身后摔盘子骂娘的声音不敢给闷油瓶发语音,怕他在新年里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只好哆哆嗦嗦地打字。

——小哥,你在干嘛呢?

这样会不会太正式,直接问人家在干嘛,搞得我好像在查岗一样,不好不好。我把打上去的字逐一删除掉,绞尽脑汁地考虑到底该怎么给小哥发信息。

今天大年三十,我给胖子打了好几个电话丫愣是一个没接,我用后脑勺都该想到,这种日子里死胖子肯定又不知道跑哪儿喝酒喝醉了。我让他好好给我养着小哥,他倒好,继续潇洒到处浪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回去看我不把他耳朵揪下来。

——小哥新年快乐,你在干嘛呢?

虽然加上了新年快乐,后面一句还是直接暴露了我的目的,还是太直接了。 

——小哥新年快乐,你看春晚了么?胖子在干嘛呢?

我终于编辑了一条还算满意的信息,满心欢喜地给发了过去,那信息转了有半个小时才算发送成功,在这种乡下地方中国移动也终于牛逼不起来了。

我叹了口气,把只剩两格信号的手机揣进了兜里,看这信号情况,闷油瓶给我回回来又得半小时。

我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屋里,亲戚们还在吵架,丰盛的年夜饭早就喂了地板,被人来人往踩踏着成了一坨一坨的泥,我看到我一个伙计踩到了一条小青菜,那青菜随着他的动作一飘一飘的,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这种场景在我决定回来过年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家里这些年从来没太平过,虽然奔着同一个挣钱的目的,可总有人不平衡别人拿的比自己多,也不想想自己才出了几分力,大过年的把这么些互看不顺眼的放在同一桌上,能好好吃饭才怪。

在我和爸妈过来之前,我的伙计和一拨站在我这边的亲戚早就到了,我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也不再准备亲自打仗。

老太太已经被我妈搀着回屋睡觉去了,他们还算规矩,知道等老人家离席再掀桌,我爹和我二叔根本就没来,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冲我,或者说冲着钱来的,我自己可以解决。

唉,我其实也是很爱好和平的,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动手呢,安安静静地吃个团圆饭不好么?

我看屋里的形势一片大好,暂时还不用我出马,就准备去躲个清净,这里实在太吵闹了。

我把香烟拿下来,不舍地闻了闻,还是把它丢在了一边的草丛里,揣着手慢慢朝村口走,寻思着那里的信号会不会好一点。

我们村过年了也没什么娱乐节目,青壮年回来就聚众赌博,看着玩得不大一晚上输掉十几万的都有,成倍成倍地翻。我揣着手路过的时候,他们还试图拉上我一起,我费了一点劲才跑到荒无人烟的村口,掏出手机看信息。

闷油瓶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还有一张图片,我一看有点飘,心说不会是发了一张自拍给我吧?

——胖子喝醉了,在睡,新年快乐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闷油瓶终于不再发呵呵了,真是可喜可贺,为了让我直观地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也为了不多费唇舌,他选择直接拍了电视屏幕和墙上的半拉挂历发过来,屏幕上有几张非常熟悉的主持人的脸。

春晚哪儿不能看啊,我非得看他给我拍的,不过他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很不错了,我不能指望他调个前置摄像头四十五度自拍一张给我看,难度太高,我只好安慰我自己,这才是闷油瓶的风格。

——胖子是不是又拉着你去喝酒了?下次他再拉你去你就跟他说不去。

——嗯。

说来也怪,胖子喝了这么多年的酒,酒量是非常不错的,烧刀子二锅头这种度数的根本不算什么,用他的话说年轻的时候对瓶吹一整瓶不带眨眼的,偏偏每次他跟闷油瓶拼酒最后都会以烂醉如泥收场。

闷油瓶喝酒厉害到让我总觉得他的血可以解酒,不论喝多少都没问题,想想张家好像本来就是东北的,还真是北上广不相信眼泪,黑吉辽不相信喝醉。

东北,我脑补了一下小哥操着一口东北腔说话的场景,立刻被自己的想象击倒,笑得不能自已,导致手机突然拼命震动的时候我差点咬到了舌头。

手机在我兜里欢快地震着唱着,村子里也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紧接着就是噗噗咻咻的烟花二踢脚窜上天空,照得半边天都是彩色的。

“新年快乐……!哦哦……!!”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年轻人的叫喊,村子里的狗也跟着狂吠起来,夹杂着汽车被震响的警报声,我站在村口也感受得到那股吵闹。

原来已经十二点了,我揉了揉耳朵,那手机上的这些不用看也知道是道贺新年的短信,我的朋友没有多少闲情逸致搞很长的道贺词,多半都是一句新年快乐完事,走走流程罢了,特别闲的比如黑瞎子之流会加个贱贱的小表情。

我准确地在一堆短信中找到了闷油瓶的名字,我本来以为他不会给我发贺年短信,又想到他其实是接受老式教育的人,这种礼仪肯定不会落下,按照他的个性多半是一句中规中矩的新年快乐之类的,也许会是板板正正的恭贺新喜?

我挨个给其他人回了一句新年快乐,最后才打开闷油瓶的短信,因为我想着可以最后给他回几句长一点的,我们之间本来就是我说话多,好在现在也养出了一点默契,就算相对无言也不会尴尬。

我带着微笑打开闷油瓶的短信,看完笑容一下就僵在了唇角,不受控制地“啊”了一声。

——吴邪,新年快乐,我很想你,望早归。

短信后面附了一张照片,是闷油瓶的自拍,他不太会弄前置摄像头,拍的时候离镜头太近了,整张脸充斥了全部的屏幕,眼珠黑黑亮亮地直直盯着镜头,好像直接从屏幕里盯着我看一样。

卧槽,不按常理出牌啊,这也太犯规了吧!?

我盯着那短短的十三个字,感觉这句话是闷油瓶说过的话里最难理解的一句,我第一反应是这个不是闷油瓶自己编辑的,很有可能是胖子故意耍我,但是胖子已经醉成了烂泥,自己都没有给我发祝贺短信,怎么会去拿闷油瓶的。

我很想你,望早归。

操。

冲着闷油瓶的这句话,我推翻了原本的计划,大年初三就坐飞机从长沙飞到了北京,行李干脆直接丢给我老爹让他帮我带回去,轻装上阵。

王盟大概是早就料到我可能会这么做,我大半夜给他打电话让他在春运里给我搞张票的时候,他的语气显得十分淡定从容,告诉我明天下午一点半飞,别忘了带身份证。

这小子为了能过好年也是很拼,自掏腰包给我从初一到初五都定了飞机票,不论我哪天抽羊角风都能坐上飞北京的飞机,难得机灵了一把。

我没有告诉闷油瓶这件事情,希望能给他一个惊喜,在飞机上我辗转反侧半晌,又自我感觉这把年龄了还搞这种小手段略变态,等飞机落了地我给闷油瓶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已经到北京了,问他是不是在胖子家里。

闷油瓶立刻回了一条“我去接你,在大厅等我”。我连忙回让他不要过来了,天怪冷的,但是他没有再回过来,我只好站在大厅正门口等着。

怎么说呢,他想来接我我很感激,但是这样我们要花的时间多了整整一倍,而且我一个人站在大厅等人确实有点傻逼。

大年初三机场的人还是很多,我眼见着左边夫妻热情拥抱,右边情侣你侬我侬,正前方游子归家哭哭啼啼,都是一副温馨感人虐狗景象。

而我一个中年大叔两手空空孤零零地在门口站着,好几次有人上来问我“师傅去不去XXX”,都以为我这造型是来拉客的出租车司机,笑话,有长得这么像吴彦祖的出租车司机吗?

胖子住的地方离机场挺远,打车大概要两个钟头,这意味着我要被人足足问两个钟头“师傅走么”,没想到才百无聊赖了四十多分钟,我就看到闷油瓶出现在大厅的门口。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拼命朝他挥手:“小哥!我在这呢!”

闷油瓶应该是跑过来的,以他的身体素质脑门上居然渗出了汗,我发现他只穿了薄薄的羊毛大衣,而且连个围巾都没带。

我立刻把脖子上的围巾拿掉裹到他脖子上,心疼地给他擦掉头上的汗:“冷不冷?胖子跑哪儿去了,我不是让他给你买厚的吗,怎么还穿这么薄的?”

闷油瓶说:“我不冷。”

我坚持把手套也脱给了他,心说屁,平时跟家里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都要坐在空调旁边,还把空调偷偷调成直对着自己的角度,还跟我吹不怕冷。

我趁给闷油瓶戴手套的机会捏了捏他的胳膊,发现他没有变瘦才松了口气,我买的手套是分指的,只能给他戴左手的那一只,右手的得戳俩窟窿才能戴,只能作罢。

闷油瓶把右手手套套回我手上,然后用右手攥住了我的左手,很认真地说:”这样手就不冷了,走吧。”

我老脸一红,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毕竟公共场合,俩大老爷们手牵手多那啥,勾个肩搭个背还能解释解释,后来转念一想这里都是不认识的人,看到了又怎么样,爷这辈子还就不怕人看,那些异性恋当着大众亲嘴揉腰的咋不顾忌顾忌。

我立刻理直气壮起来,反手用力攥了攥闷油瓶的手,牵着他出了大厅,一离开暖气我就被寒风吹得一咧,风顺着我的衣领子嗖嗖地往里窜,不由庆幸刚刚给闷油瓶把围巾围上了,他一身的汗再给吹感冒了。

机场人多出租车自然也紧俏,几个想插我队的大汉在看到我脖子上狰狞的疤痕后都默默退缩了,出租车司机本来还想跟我漫天要个价,我一撸袖子他立刻表示可以打表。

我跟闷油瓶挤在出租车后座,肩贴肩腿碰腿,还一直牵着手,出租车司机一直偷偷地从后视镜看,估计没见过我们这种的,我瞪了他一眼,让他好好开车,我可不想死在这种奇怪理由导致的车祸上。

车里很暖,一暖我就犯困,在家里根本睡不好,我这几天躺床上一直是半梦半醒。

车程只有两个小时,如果我睡着了就意味着我要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叫醒,一下车就要面对凛冽的寒风,我只好强打精神跟闷油瓶说话:“小哥,这几天你过得怎么样啊?北京这几天天不好,你怎么出来也不戴个口罩。对了,这几天都吃什么啊,胖子不会天天给你叫外卖吧?还是天天带你下馆子?还是他给你买了个烤鸭让你饿了就啃一口?操,他不会是把你一人丢家里自己跑去搓麻喝酒了吧?你这几天都穿这么薄在外头晃悠?你不会是没带钥匙进不去家门了吧!?”

我一口气把我担心的事情都问了出来,闷油瓶没嫌我婆妈,耐心地回答我的问题,他说话的时候会扭头看着我,眼睛比在照片里看着还亮,跟我连珠炮一样的语速不同,他语速平缓,不急不躁地把一切娓娓道来。

闷油瓶很少说话,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肯张嘴,也多半言简意赅,这么没营养的话题他也愿意跟我聊两个钟头,让我不由有些感动,他的声音很好听,我一直都知道。

我们进门的时候胖子还在睡,年都过去三天了他还宿醉不醒,简直颓废,我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把他从床上掀了下来,然后大喊:“surprise!”

胖子迷茫地抬起头,脸上还有睡红了的印子,见是我回来了也立刻不客气地踹了我一脚,说我终于舍得回来看兄弟了,晚上必须得叫上小花他们一起喝一顿才行。

我说你还喝,你一把年龄也不知道好好爱护一下自己的肾,到时候喝坏了得换看你怎么办,医生一刀下去全是脂肪,还得多切几层,多劳民伤财。

胖子满不在乎:“你懂个屁,胖爷的肾坚强着呢,有这个闲工夫担心我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瘦得跟豆芽菜似的一看就肾亏。”

我把桌子上的饭盒拍在他脸上:“你别给我扯没用的,我让你好好照顾小哥,你就天天给他叫外卖啊?这些都胆固醇超标,地沟油知道不?”

“瞧你说的,怎么就天天叫了,胖爷我给小哥做饭那是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也就是特殊情况的时候才叫了几次外卖。”胖子睁着眼说瞎话,当我看不见似的把一垃圾桶的外卖盒朝茶几下面踢。

我走到电视旁边把挂历拿下来哗啦啦地翻,一翻一手的灰:“你看看你这日子过的,外头已经很多雾霾了,你家里就不能好好搞搞卫生吗?在外吸尘在家吸灰!”

胖子就道:“得了吧,小哥在我这你才这么说,不在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关心我家的卫生,这不是没办法吗,要不是你给那闺女通风报信,胖爷至于天天提心吊胆的有家难回么!”

我知道胖子说的是那个一直追着他要他娶的姑娘,心说行啊姑娘口味一直没变啊,这肥腻的口味吃了这么久都没吃腻,还紧追不舍呢。

跟胖子扯了一会皮我倦意更深,要跟他借床睡一会,胖子让我去小哥的床睡,他昨晚一宿没睡正困着也要睡觉。

闷油瓶的房间比客厅要好太多,至少垃圾都在垃圾桶里,被子还在床上,我随便洗洗脸漱漱口就朝床上一扑,总算清净了,不用再听那些老不羞为了几百万跟我唧唧歪歪。

闷油瓶帮我把外套挂起来,问我:“这几天睡得还好么?”

我不想他担心,就道:“挺好的,小哥你给我搞的那个香用着挺不错,闻着就想睡觉。”

闷油瓶说那就好,只是可惜那种香现在已经快绝迹了,他搞不到更多的了,我想起二叔说过的话,立刻着急道:“小哥你能弄到这么多已经很牛逼了,其实我现在睡得挺好,没有那个香也能睡着!真的,现在沾枕头就着!你千万别再费劲去找了!”

闷油瓶坐在床边,伸出手摸上我的脸,略微用力地搓了搓我的黑眼圈,那表情好像在看家里不听话还要撒谎的小孩,我只好改口道:“乡下过年规矩多,得熬夜,回家我绝对能睡着的。”

闷油瓶不置可否,帮我把被子拽上来掖好,低头亲了亲我的嘴巴:“我陪着你,睡吧。”

归心似箭,成语,出自《好俅传》,意思是想回家的心情像射出的箭一样快。形容回家心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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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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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还是老的辣》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说来庸俗惭愧得很,我的人生走到现在也已经过了一半,细细想来没什么大成就,大多数光阴都荒废在“赚钱”二字上,不论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迫,总之离不开。

也许是我这个人天生命不好点又背,那么努力地赚钱,钱还是不够用,我二十岁的时候愁钱是怕交不起水电费,三十岁的时候愁钱是怕不够给大家分一杯羹,而现在我愁钱是怕买不起房子。

在我事业最顶峰兜里最有钱的时候也曾有全款买房的魄力,只是我不想买,有房子不代表有了家,没人的房子只能算个休息所,大多数时间里我睡在阴森恐怖的墓道里,旁边不是干尸就是粽子,在哪儿都是休息,干脆就不买房子了,省的回去一看屋里那么萧条让人心寒。

这些年过得太苦太累,总有人对我说你应该成个家,回到家里有人准备好了热菜热饭在等,就可以暂时洗去一身疲倦,至少在家里做一个普通的男人,这样你的心理压力会小一点,不至于活得那么累。

不论我见识过多少尔虞我诈阴谋诡计,我承认我的内心还是期望着万家灯火里有属于我的那一盏明灯,偶尔也会心动,可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

我想成家,不是因为我对未来充满希望,恰恰是因为我的绝望,在绝望中成的家还算是家吗?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下一秒,就别耽误别人的最美年华了。

在岁月中一路蹉跎着走了十一个年头,我想成家的心思也渐渐淡了,我以为我会这么一辈子下去,一条狗一个老头西湖边上走一走,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还能重拾当年的那份对家的憧憬。

新年新气象,不管怎么样我想给闷油瓶一个能安稳度日的家,不能天天过得跟苦行僧一样,他活了这些年连家字怎么写都不知道,怎么着也得给他搞个好房子住一住。

房地产这一块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现在这房价简直是逆了天地高,早就说过了我家是无产阶级,家底殷实对我来说是光是电是神话,再加上我去接闷油瓶的时候搞了那么大的阵势,哪里是拉风,那根本是烧钱,我那时候想的也简单,根本没考虑日后该怎么办。

逼到绝路自然要破釜沉舟,等胜利了以后还得接着过日子,船还得补锅还得修,一掷千金是挺爽,回家一算账心疼得不能呼吸。

我拿着厚厚一叠传单,对着上面的数字长吁短叹,瞄着闷油瓶擦窗户的背影,心想当年他来我这的时候,我就应该哄他先把房子买好,搁到现在得省多少钱啊。

“老板,这个怎么卖啊?”几个一看就是旅游散客的小姑娘在店里晃悠了几圈,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指着柜子上的一个清朝花瓶,问闷油瓶道。

我就纳了闷了,我一大活人大刀阔马地坐在店中间,她们凭什么认为擦玻璃的那个会是老板?这样的人来了几波以后,我干脆直接挂上暂不营业的牌子,大鱼小虾统统不接待了。

王盟对我的消极怠工很是痛心疾首,我一边愁着钱不够一边把送上门的生意赶出去,也是不能理解我这种蛇精病,当然这种唾弃他也只敢想想,表面上他还是得服服帖帖地帮我出谋划策。

“老板,我觉得这个就不错,你和张老板两个人住足够了。”王盟把一张传单递给我,上面介绍的房子多是小户型,地点偏到了喜马拉雅山,开车过去能横跨整个杭州。

我把传单扔在他的脸上:“这种房子配得上我吗?再找!”

虽然我钱少但是我事多呀,难得买个房子,肯定是冲住一辈子去的,没有点要求怎么行呢。

我对房子提了几点要求,能达到这几点的房子也就勉勉强强能住了,第一呢要在西湖边上,风景好;第二房子必须是独栋别墅,我不喜欢别人住在我旁边,安静和独立是最基本的;第三要有一个大院子,这样小满哥想跑两步的时候还能跑两步,而且采光一定要好,我们一家都很喜欢晒太阳,日照必须从天亮一直照到天黑才行。

想也知道,能配得上我这种要求的房子价格不要太好看,我又龟毛不肯分期只想全款,想要一次拿出这么大一笔现金实在困难,毕竟资产归资产,流动资金总是不多的。

闷油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完全不能体会我的焦头烂额,每天就给他的小白花浇浇水,带着小满哥晒晒太阳,偶尔奉我的命令出门买买菜,遗世独立得很。

我知道对他来说钱根本不是事,地下的那点玩意就是他的存款,缺钱了下去摸几样,别说一个独栋别墅,他买一个小区也绰绰有余。

有一必有二有二就有三,既然已经决定让闷油瓶退出江湖,我就不能一缺钱就把他推出去赚钱,他又不是我的生财工具,同理,我也不能再下斗挣钱,这种事不能开先例,免得惹祸上身。

我在这一圈玩了这么多年总还有几分薄面,天真地以为不下斗我不也能干倒买倒卖吗,不料我玩小的不要紧,我盘口里的人慌了手脚,还以为我是嫌他们手脚不利索,我怎么解释都没用。

没钱赚也就算了,还要养着小满哥和小哥这两个费钱的祖宗,看来想做一个扛得起家庭责任的男人也没那么容易。

“吴邪。”闷油瓶喊了我一声,把炒好的小青菜装盘递给我,让我端出去。

自从我发现闷油瓶刀功很不错以后,做饭的工作就分给了他一半,他负责买菜切菜炒菜,我就负责洗菜和蒸个米饭,他的力气够大,颠勺的时候一棵菜也不会叫它跑出去,炒出来的菜火候棒棒哒。

我端着盘子,心想实在不行闷油瓶可以去当厨师,听说现在厨师工资还都挺高的,不错不错,可以考虑一下。

走出厨房前我瞄到墙角有两个泡菜罐,做得挺糙的,印着画工拙劣的仿青花图案,昨天我还没看见这玩意,应该是小哥出去买菜的时候弄回来的,有点好奇地问:“小哥,你弄的泡菜?”

闷油瓶点了点头,我想起他老家是东北的,也许做泡菜是他的习惯,就是这年都过去了他才想起来做泡菜,是不是有点晚了,就算要弄泡菜也该搞个好点的坛子,家里又没有穷到这个份上。

这么想归这么想,闷油瓶有一个接地气的兴趣是好事,我不能打击他,就说:“那正好,我老爹蛮喜欢吃这个的,做好了可以给他也送一点。”

闷油瓶道:“只是罐子,没有泡菜。”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你要是想吃我明天可以弄。”

我连忙摇头,那玩意外头买几块钱就够吃一年,何必自己费劲做,不过他不做泡菜干嘛要买泡菜坛子呢?为了怀旧?也不是没可能。

闷油瓶出门买菜的时候偶尔也会带点别的,比如他最近痴迷一种老牌子的糖果,鲜艳的老包装一看就知道是上世纪的设计,也许这种糖果勾起了他难得的童年回忆,所以每次路过那个卖老零食的小地摊,他总爱买一大堆回来,他也不吃,就放在罐子里摆在窗台上,时间长了满窗台都是他摆的糖果罐。

我对闷油瓶在意的事情都很在意,曾经问过他那个盒子里到底放了什么,闷油瓶说他小时候对年唯一的记忆,就是有人给过他一颗颜色很鲜艳的糖果,不舍得吃就一直留着。

有一次他被家族人带下一个斗用来放血,自觉回不来了,就把糖果吃掉了,糖果皮放在樟木小盒子里藏在斗里面,坎肩一提他就想起来了,所以去拿了回来。

想想张家的倒斗方式再想想我们这一派,我不禁有些自愧不如,他们家倒过的斗三进三出都还能保持原样,反观我和胖子,下一个毁一个,留点啥进去这辈子也取不出了。

我对闷油瓶的小兴趣持放任态度,毕竟他这种人实在太难得能喜欢点什么了,反正不贵爱买啥买啥呗,我抱着这样的想法也就没多问他为什么要买泡菜罐,一头扎在买房子的事情上。

我要买房子的消息不胫而走,胖子知道这事以后特地打电话给我,蹿腾我搬到北京住,这样我们打麻将的时候就能凑一桌了,我对吸雾霾没兴趣,再说杭州我都买不起,就不去北京自取其辱了。

买不到心仪的房子我很烦躁,一天催王盟二十多遍让他给我找房子,王盟被我逼得没办法,还真给我找了这么一栋,勉强符合我的三个条件。

卖家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听说这房子本来是她的嫁妆,没想到结婚前新郎出轨,她看着房子就伤心,想出国不再回来,房子挂了牌子出售,急着出手价格也就不讲究了。

房子没有住过,说是二手也不算,我倒是不介意这个,唯一让我有点不满意的是房子已经精装修过了,而且是那姑娘自己装的,小女生的品味能有什么靠谱的,万一我不满意拆了重装可是很费劲的。

王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着这么一栋,实在不愿意再去找,一听我不想去立刻就急了:“老板你别这样想啊,说不定你一看就特别喜欢呢?这个价格真的不好找,我跟她说好了,你要是能付全款她还愿意更低一点,好不好总看一眼啊,也不耽误您做生意是吧?”

装修好了也有装修好了的好处,买了就能住也不用费心装修,更重要的是可以杀价,我就让王盟帮我约个礼拜天。她着急卖我不能让她觉得我着急买,吊她几天让她多着急我才能多杀价,我不怕有人跟我抢,我是愿意付全款的,有钱任性。

比起看房子我更着急看闷油瓶这几天到底在搞什么,家里的泡菜坛越来越多,这孩子真是不管不行,今天我眼睁睁看着他带回来二十个坛子堆在角落,我这是古董铺不是杂货铺,他带回来的那些坛子质量糙得我都没眼看,要是给客人看到了还了得,以为我这铺子就倒腾这些破玩意呢。

我试探着问闷油瓶:“小哥,你搞这些坛子来是想干嘛啊?腌咸菜啊?”

闷油瓶摇头,我又问:“那你是喜欢这种坛子?”

闷油瓶还是摇头,我有点沉不住气了,也不喜欢也不腌咸菜,那拿来干什么?总不至于是拿来卖的吧,这样的破坛子连三十块钱都卖不掉,我古董铺要是卖这个那招牌可就真给砸了。

问不出来就只能查,我让王盟去查查闷油瓶最近在干什么,查回来的结果让我大吃一惊,差点从凳子上滚下来,王盟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可能是怕我不信,语无伦次地道:“老板你别这么看我,我也怕不准特别亲自去看的,张老板真的就坐在里面,他我还能认错吗?我还拍了照片呢,就跟后面夹着呢!”

我就是看了照片才惊讶地从凳子上滚下来,这事说出来未免太惊悚,闷油瓶什么人物啊,大风大浪什么没经历过,这么多年了把多少阴谋诡计斩于马下,会被这种小骗局骗到我实在不敢相信。

根据王盟的调查,在我们隔壁的那条街上开了一个专卖泡菜坛子的店,外表上是卖坛子,其实就是个传销组织,拉人进去听课发展下线,闷油瓶拿回的那种坛子一个售价要298,一次性买二十个才算你入会,会员每个月要卖出一百个才算任务达标。

王盟跟了闷油瓶一天,发现闷油瓶是他们新发展的下线之一,每天下午三点还会跟着他们一起去听所谓的成功课程,而且他还会做笔记。

我万万没想到这种传销手段能骗得到闷油瓶,传销一骗愚昧无知二骗贪心不足三骗脑子糊涂,闷油瓶除非是老年痴呆了,不然以他的头脑绝不可能会被骗。

我猜这个公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它背后极有可能隐藏着某些人,这些王盟是查不出来的,我又派人去把这公司里外里查了一遍,他们老板不姓汪也不姓张,真的就只是一个纯粹骗人的传销组织而已。

闷油瓶算不上一个合格的传销者,他也不发展下线,就默默地朝家里买坛子,我总不好直接当着他的面说小哥你被骗了那是个骗子公司,那太伤他自尊了,委婉地提了几句也不知道他听懂没,还是朝家里不停地买坛子,我的小铺子本来就小,这么些坛子一搁半边铺面都没了。

我真不是心疼那点钱,就是这一个破坛子卖298也就算了,里面还是空的连泡菜都没有,送吧太低档,卖吧我丢不起那个人,丢掉吧是钱买的,留着吧我自己不高兴,于是守着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一大堆泡菜坛子心塞成狗。

为了最大化地利用这些坛子,我干脆让王盟找了几个老大娘,真的用它们腌咸菜,正好过年没给手下的兄弟们发福利,一人两坛就算元宵节福利了,王盟跟我这么多年,我就让他自己多拿点,十坛八坛的不要客气,不拿不行,强制福利。

闷油瓶做事总有他自己的道理,查清楚这公司背后没问题后我也就放心了,随他怎么折腾去,反正我不信他真被洗脑了。要是真能把闷油瓶给洗脑,那这公司还卖什么泡菜坛子啊,简直是军事机密一样的洗脑技术,分分钟占领全国领先世界。

很快约好看房子的日子就到了,闷油瓶要去听传销课不去,王盟带着一身酸菜味无精打采地开着车带我去看房子,车里全是咸菜味,那味道大得我半废的鼻子都闻到了,嫌弃地打开窗户散味的同时还不忘数落王盟:“王盟你这车里都是什么味啊,有空赶紧去刷刷车,不然人家一闻我伙计身上全是酸菜味,还怎么做生意啊?”

王盟对我如此厚颜无耻的行为早就习惯了,只当自己没听见,别墅所在的小区离我店铺有二十分钟的车程,胜在清净没什么游客,我也就不计较这点小瑕疵了。

卖房子的姑娘长得白白净净,虽然在笑眼角却红红的,神情中带着几分忧郁,她带着我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给我介绍那些家具的牌子和用处。

别墅的格局不算太好,但装修得十分精致人性化,每一处细节都考虑到了,姑娘的前男友听说有将近一米九,为了让他住得舒适,家里的东西都修得挺大挺高,一米六不到的小姑娘带我看卫生间的时候,我发现如果她站在这个洗脸台前洗脸是需要抬胳膊的。

姑娘穿着打扮都看得出是十分向往梦幻的类型,房子的装修风格却一点都不女气,很多设计颜色深得我心,家具的选材也都是用最舒服的,看得出她在设计这个房子的时候,对能够住进来的人充满了多少期待。

她逐一介绍着她的用心,她的爱情,却不是为了当初要住进来的那个男人,她把她对未来的期待挂牌出售,任由购买者评头论足,介绍到一半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捂着嘴跟我道歉:“对不起吴先生,我失态了,请你等一下,等我平静一下再带你继续参观……”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道:“就到这里吧,我很喜欢这个房子,我买了,你不用介绍了。”

我没有跟她杀价,这么用心的房子值得她开出的那个价格,临走前姑娘问我:“吴先生,我能冒昧地请问你,这个房子你买下来是准备干什么的吗?”

我告诉她我要跟我很爱很爱的一个人一起住,她笑了笑,说祝我们能够幸福。

买房子需要签大量的合同,姑娘一个月以后就要出国,这意味着我要在这一个月内筹齐买房子的钱,我手头上的筷子头最近都没什么好货色,龙脊背之流更是很久没见了,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还不算什么,让我头疼的主要原因是闷油瓶买坛子的速度远远高于我腌咸菜送人的速度,楼下都已经堆不下了,我掐指一算他至少花了十几万在这些破坛子上,眼见他越买越多,要是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他能把我们新家的洗手间赔出去。

我决定跟闷油瓶进行一次深刻的谈话,至少别再买泡菜坛了,家里真的没地方搁了,准备了好几天,我还写了个发言稿。

可没想到还没轮到我跟他谈,那个传销组织就被警察连锅端了,端的那天闹得挺大,光警车就停了半条街,来回拉了两趟才把人拉完。

好在端的那天闷油瓶没去,因为搞传销把哑巴张弄进去了这种消息要是传到道上,我吴小佛爷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不敢想。

上家被抓闷油瓶丝毫没被影响,带着小满哥优哉游哉地坐在一屋子泡菜坛子里,对着灯光仔细端详一个泥坛子,好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闷油瓶是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呢,我越算账越觉得心疼,白白给传销组织贡献了小二十万,有这二十万干什么不好。

闷油瓶把那个泡菜坛子翻过来覆过去,看得如痴如醉,我愁着买房子的钱,看他那个死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就道:“有什么好看的,你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花来,小哥不是我说你,你也是老同志了,怎么能……”

“吴邪,”闷油瓶打断我即将开始的滔滔不绝,敲了敲手里的那个泡菜坛,对我道:“你看看这个,觉得它的形状像什么。”

我一直觉得那就是个泥罐子,没仔细看过,闷油瓶一提我才发现它的形状不太像泡菜坛,仔细端详之后不由惊叫:“卧槽!?”

我连夜找人把坛子外面的那层泥洗掉了,洗掉之后发现这是一个品相非常完整非常精美的元代官窑青花瓷,这样的东西一发现可都是上交国家的,普通人根本不敢出手,外国拍卖行上元青花屡创新高,要是把它拿到新月饭店去拍卖,得出的数字我做梦都能笑醒。

姜果然是老的辣,闷油瓶独具慧眼,买菜的时候路过了一次那个传销组织的店,一眼就看出摆在柜子最上面展示的东西有蹊跷,他假装被传销洗脑阔气地买了很多泡菜坛,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元青花。

闷油瓶告诉我在文革时期为了保护这些东西,普通人选择在上面刷红油漆用作保护,张家怕不保险,琢磨出了一个新办法,可以在瓷器外面再烧一层泥胎,让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泥罐子泥坛子,这是他们张家独到的一门手艺。

二十万就搞来了这个元青花,这个漏捡得实在漂亮,我恨不得抱着他的脑袋狠狠亲他一口,连那些破坛子看着都顺眼极了,我就说我家闷油瓶不可能被传销组织洗脑不是,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跟姑娘签合同前怕闷油瓶不喜欢,我带闷油瓶又去看了一次房子,他只对院子里种的一棵树提出了点意见,要我在旁边再种一棵,说院子里只种一棵树不吉利。

房子已经散了好几个月的气,异味基本跑光了,我把屋子里几样不合用的家具换了,分分钟带着闷油瓶搬进了新家,卧室里那大床晒得又松又软,我连衣服都懒得换就上去滚了几下。

闷油瓶没我那么幼稚,站在窗台边上把他的糖果罐整整齐齐地摆上去,阳光经过那些糖果纸的折射,星星洒洒地散在白墙上,有点晃眼,我得意洋洋地问闷油瓶道:“怎么样,咱们新家不错吧?我是不是特别有眼光?”

闷油瓶没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道:“吴邪,我明天要出一趟门。”

我现在已经不怕他出门了,只要他跟我交代清楚去哪儿就行,他一个成年人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能老关着他,询问了他一些细节,立刻掏出手机来给他定火车票。

“小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翻着12306,随口问道。

闷油瓶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吴邪,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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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我幼时爷爷经常念叨这句话,等我长到足够理解后半句话意思的时候,已经是我三十岁以后的事了,三十岁是人生的分水岭,各种意义上。

混我们这一行的切忌交浅言深,地底下哪个不是生死过命的兄弟,回到了地面上见了光哪个都能捅对方几刀,日子久了“人心”二字越发刻薄。

至于前半句话的道理我根本不用领悟,它无时无刻不贯穿着我的人生,一直到此时此刻,我也依旧身体力行地实践着。

“东家,不就是个小鬼,至于安排这么多人吗?营长一个人就能把他逮回来。”坎肩检查着手上的弹弓,对我要他使用红色皮筋的决策十分不解,在他看来我这是在浪费人才浪费时间。

我嚼着花生,啐了他一口:“你懂个屁,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逼逼,等会打起来你就朝丫膝盖上打,别打头,我要活的。”

坎肩还是没忍住逼逼:“东家,要是这人这么重要,您直接找张老板出手就是了,万一那小鬼真的跟您说得那么厉害,咱们也好有个后招不是?”

我心想我等了那么久就是等他不在才动手抓人,他要是在我哪敢玩这么一出,不过这话不能跟伙计讲,就道:“杀鸡焉用牛刀,你也说了一个小鬼,你们这么多人要是都抓不住他,那你们也别干了,明天就回老家种地去吧。”

想想也是,我在这一行混了这些年,干下多少缺德事,现在大闹天宫完了就想皈依我佛哪有那么容易,周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江湖好进不好出啊。

虽然老早就发现了道上派来监视我的人的踪迹,碍于闷油瓶一直在不好动手,我只好假装没看见,暗地里观察这些人中哪些是小虾米哪些是真卧底。

时间是最好的过滤器,这些人来了走了,只有固定的几个兀自不动,我查了这些人的背景,多多少少都有些破绽,唯有一个毫无破绽不说,背景还完美得可怕,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我都要怀疑是我自己多疑。

能把无中生有的背景安排得这么完美,我混到现在也只见过两个势力,这两个势力都是我的心头大忌,祸害了我老吴家三代忠良,我不得不小心行事。

最容易让人麻痹大意的无外乎四种人:老、弱、幼、孕,这次我锁定的目标就是幼和弱,目标名叫李铭,一个瘦瘦弱弱的普通高中男生,每天背着大书包经过我店门口四次。

从我店门口经过的学生很多,他是最特别的一个,跟那两个势力常年斗智斗勇的经历让我对他们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李铭身上有让我很不舒服的地方。

正愁没时间抓人,恰好闷油瓶说他要走一个礼拜,我掐指一算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可以动手抓人了,我可以在闷油瓶走的这一个礼拜里把麻烦事处理得妥妥哒,等他回来了一切风平浪静,简直完美。

在行动前我摸清了那个小鬼在我四周活动的规律和轨迹,撒网的地方是个小胡同,地形很讨巧非常适合瓮中捉鳖,我坐在二楼的小茶馆正好能控制全局还能隐藏自己,路人三两只的早就清过场了。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李铭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他一脚踏进包围圈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进了套,我这些年很专注研究人的微表情和小动作,我捕捉到他入套的一瞬间看了五个方向,速度很快,全是我的人藏身的地方,学生没有这样的本事。

李铭的脚步只顿了三四秒钟,他蹭了蹭鞋底,还想假装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强行朝前走,很快他发现这样行不通,我的人目的很明确,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实行包抄。他越犹豫我的胜算越大,在这种情况下要么他一装到底要么他就立刻动手,我看着李铭明显犹豫的表情,心想小鬼就是小鬼。

营长性子急,已经仗着体型优势朝小鬼压了过去,因为这地方怎么都还算是闹市,我又想抓个活的,所以伙计们也没带什么杀伤性的武器,一人一根电击棒挥得嗖嗖响。

李铭拽下书包挡住了营长的一记暴击,用一个很诡异的身法矮了矮身,仗着体态消瘦从营长的咯吱窝下钻了过去,反身一脚把营长踹到了地上,在他踹营长的同时还攥住了其他两个人的胳膊,我只看到他的手腕动了一下,我的两个伙计就嗷嗷叫着捂着手滚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候我还算淡定从容,毕竟行动前我把杭州所有能打的伙计都调过来了,足足有十个人,损失一两个不算什么。我一看小伙子身手挺牛逼啊,分分钟干掉我三个人啊,本来想光明磊落地十对一不动用偷袭的,逼我出手啊,我立刻一拍桌子吼道:“坎肩!”

坎肩不愧是武力担当,拉开弹弓双弹齐发朝着李铭两个膝盖就打了过去,红色皮筋的威力非同小可,这两发打中的话李铭当场就会扑街,未来的几个月乃至一生都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

这个当口李铭已经扫倒了我六个人,弹珠打过去的一瞬间他拽起地上的一个倒霉蛋挡在身前,我没想到坎肩会失手,眼睁睁地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小鬼也懂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发现正主在楼上的具体方位,看也不看从地上抄起一根电击棒就朝我的方向甩了过来。

不如意事常八九啊,我被电击棍砸中脑门倒地的一瞬间,眼前浮现的是闷油瓶的脸,这下可真是破了相了,这伤在闷油瓶回来前能不能消,要是他回来了能不能骗他是我自己撞门框上了?

我的人还是很训练有素的,并没有因为我的倒地惊慌失措,坎肩甚至没有过来看我一眼,关心一下他的衣食父母是否还活着,他淡定自若地大喝一声又翻出五颗弹珠朝着李铭攻将过去,坚决执行我的命令不动摇。

要是以前的我这么一砸直接就晕过去了,现在脑门练得结实多了,我爬起来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短得多,大概只有三四分钟,如果我没满脑子跑火车大概还能再缩短两分钟。

三四分钟就足够定输赢了,我刚爬起来坎肩就给撂趴下了,捂着脸嗷嗷叫,李铭居然把他打过去的弹珠化为己用,三颗五颗地全招呼在了坎肩身上,我派出去的人早就倒了一地,声声哀嚎。

众所周知,我是一个靠脑子吃饭的人,我出师的时候黑瞎子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他这辈子没见过我这么笨的,能把我训练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算他积德,希望我以后招子放亮点,该跑的时候就跑该逃的时候就逃,实在跑不掉就跪地求饶,千万别和练家子硬磕。

眼见李铭手里的弹珠就要朝我打来,我立刻捂着脸大喊道:“别打脸!!”

现在的小孩一点规矩都没有,李铭根本不理会我的大喊,手腕一抖两颗弹珠直直地朝我射来,我心中哀嚎,这下只能骗闷油瓶我玩弹弓不小心反弹打自己一脸了,傻逼是傻逼了点,总好过告诉他我叫了十几个人抓小鬼反被小鬼削一顿。

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就在我做好被弹珠操翻在地的准备,惨叫都酝酿好了的一瞬间,离我只有半臂距离的弹珠突然被天外来客半路拦截,我眼前一花勉强看清那是一个垃圾桶,速度太快甩了我一脸香蕉皮。

有如此速度和力度能把那么大的垃圾桶当暗器使的人,那非闷油瓶莫属,我顶着香蕉皮看到从胡同口杀出来的闷油瓶,仿佛看到了脚踩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如果他能把胡同口的垃圾桶换成别的暗器,我想我会更爱他一点。

我没有深究为什么昨天被我亲自送上火车的闷油瓶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愿意承认他在这件事情上骗了我,下意识就给他找好了十个八个的借口,也许他的事办完了立刻就赶回来了呢?

李铭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整个人呆在了原地,闷油瓶那一垃圾桶砸过来八成砸毁了他的自信心,我有点小人得志地暗笑,小鬼不是身手好吗,不是还敢用电棍砸我吗,看等会叔叔怎么教你学做人!

我信心满满地指着李铭道:“小哥!把这小鬼给我抓起来!”

坎肩一听闷油瓶来了也不趴在地上装死了,爬起来捂着脸含糊不清地道:“东家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啊,不早说,哎呦疼死我了!呸呸。”

我一看坎肩满嘴血地吐出两颗后槽牙,不禁暗暗庆幸,还好闷油瓶救驾及时挡住了那两颗弹珠,不然我后半辈子再也不能嗑瓜子了,那得多寂寞啊。

有闷油瓶坐镇我丝毫不怕那小鬼会跑掉,淡定从容地摘掉香蕉皮擦了把脸,慢悠悠地从茶馆走下楼去。我很想闲庭信步一派优雅地走到那小鬼面前,做出一个胜利者该有的姿态来,可惜现实是我脑门上肿了一个好大的包,不论如何摆表情都显得可笑,干脆面无表情地走到那小子面前,冷声道:“说吧,谁派你来的?”

李铭真的很不适合做这种卧底工作,武力值不俗心理素质太差,表情全写在脸上,一点心机都没有,我这话刚问出来他就怯怯地去瞄闷油瓶,嘴唇开合两下没发出声音。

我不应该跟黑瞎子学读唇语的,虽然我学得半半拉拉,那么简单的两个字我还是能认得出,李铭,或者是张铭,他没有喊出口的两个字是族长。

族长,张家人,行啊,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说怎么闷油瓶没动手他也不跑呢,敢情跟闷油瓶一家的。

我现在的情况很不适合思考,可能是被砸得有点脑震荡,头重脚轻耳鸣目眩,左右环顾一圈还就我伤得最轻,计划惨痛失败,我揉了揉太阳穴对坎肩道:“叫人来,先送大家去医院。”

我跟一堆伤员一起被送进了医院,拍片一看果然是轻微脑震荡,医生连药也没给我开就把我撵出了办公室。

其他人就没我这么幸运了,骨折的骨折掉牙的掉牙,我拿到药费单子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转念一想这钱凭什么我出啊,就把药费单子甩给张铭让他去付,看在我跟他族长那么熟的面子上,随随便便赔个几十万也就算了。

张铭一脸无辜地掏了掏兜,我一看张家是真没落了,小孩兜里一共就三十五块零两毛,搞得我像黑社会收保护费一样,最后还是闷油瓶接过了单子默默地去付账才打破僵局。

等确定闷油瓶走远了,张铭立刻拦着我问道:“刚才我扔你的力气根本不大,你明明可以躲过去的,我看得出来你能躲过去才扔的,你为什么不躲?”

小孩没什么城府倒也机灵,估计憋了挺久现在才问出口,也是难为他,他看得挺准,在躲这方面我可是行家,那一棍力度和准头都没的说,就是速度太慢,在我眼里跟慢动作没两样,我的运动神经不说能接住,躲开肯定没问题。

谁让我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这小鬼呢,要抓早抓了,他只是我计划里利用的一部分而已,我的主要目的是引闷油瓶出来,我知道他根本没去宁夏,我就是想看看在我的生命安危的大前提下,直钩他咬还是不咬。

这件事活该闷油瓶倒霉,他那班火车因为泥石流堵在半路上了,晚点了三个多小时,他却还能准点给我发短信说他到了,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打小我就容易盲目信任别人,缺心眼搁普通人身上顶多吃点亏,搁在我身上就要命,我只好强迫自己不去信人。戒掉信任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我不得不把多疑培养成一种习惯,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待每一个人,就像一个生活在文革时期的黑五类份子。

偏偏闷油瓶在我心中树立了一个足以依赖信任的形象,即使这十年来他身上的神秘色彩已经渐渐褪色,我对他的信任也分毫未减,一边是融入骨血的怀疑,一边是深入人心的信任,搞得自己都快精神分裂。

我有时候会莫名对闷油瓶有点小愧疚,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却还被我各种怀疑,有时候又对他有点咬牙切齿,明明知道我是一个多疑的人,非要干点什么事给我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想想这日子过得真他娘的累。  

我拍了拍张铭的肩膀,露出一个看破别说破的笑容,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一般人早就明白了,谁知他就是不懂,拽着我死不撒手,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你说啊,你明明可以躲过去的,为什么不躲?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仗着身高优势揪了他头发一把:“大人的事小孩少管,滚回家玩蛋去!”

坎肩揉着腮帮子一瘸一拐地凑过来,他刚看好牙,哭丧着脸对我道:“东家,这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招咱们以后少用行吗,我可就那么两排牙,都打光了以后就只能喝豆腐脑了。”

我烦得很,哪有心情跟他掰扯战略战术,想当年我用的都是自杀式送人头战术,他掉了两颗牙就成功完成任务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张铭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很不服气地道:“我要告诉族长!”

我一听就乐了,小屁孩那语气跟我告你家长去一样一样的,他也不想想他都能发现的事,他族长能不发现吗?我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道:“去说去说,你别光跟着你们族长学身手,也跟他学学做人,你看你们族长做人做得多失败,没想到你比他还失败。”

张铭根本讲不过我,他没想到我一把年龄了还这么厚颜无耻,哆哆嗦嗦半天没找到反驳的词,气得自己猫墙角生闷气去了。

我基本可以确定这孩子不是张家本家里的人,顶多就是挂个姓,他的身手套路和单纯的思维方式都跟张家的训练方式大相径庭,手指头也没有长出来一截,八成又是他们拐带的小孩,他们张家是不是都喜欢拐这种单纯又好骗的小孩为他们卖命啊,忒不厚道。

张铭朝墙角猫的时候我才猛然注意到,张铭跟坎肩的身材很像,尤其是看背影,如果他们穿同一件衣服背对着我,我都不一定分得清哪个是坎肩。

我心一沉,一个想法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我问坎肩道:“上个礼拜二你来没来我家找闷油瓶?”

坎肩一愣,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摇头道:“上个礼拜二?东家你记错了吧,我上礼拜二下地,礼拜五才回来,我咋能去找张老板呢。”

我略微一算,发现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坎肩来找闷油瓶,我会感觉他有点怪怪的,现在回头一想那根本就不是坎肩,是张铭伪装成坎肩来找闷油瓶的。

行啊,孩子大了不尿炕了还学会玩暗度陈仓了,闷油瓶跟张家有联系我并不惊讶,我惊讶的是我到底是有多可怕,他还得偷偷地跟外头传递信息,直接把我的小铺子当成地下联络点了,不是张家在监视他,根本是他在联系张家。

我在闷油瓶心里大抵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傻逼,他做事的时候根本没认真防我,想通了他跟张家其实是有联系的这一点,很多我一直解释不通的事就有了答案。

最明显的是过年那会儿闷油瓶给我发的照片,第一张他拍的电视没问题,问题就是那挂历,挂历上面的灰太多了显得有些刻意,胖子确实不是一个爱打扫卫生的人,但那挂历他每个月至少也要翻一次,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灰,后来我去他家的时候也特别去看过,挂历上的灰只有很薄的一层,明显不是同一个挂历。

闷油瓶过年的时候根本没和胖子在一起,后来他给我的自拍也能说明这一点,掩饰得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绽,他干脆故意把整个画面撑满不给我看背景,好让我看不出他在哪里。

我提前了几天回北京打乱了闷油瓶原本的计划,我猜他那时候也刚刚到北京的某个机场,怕我到胖子家发现他没在,才火急火燎地跑到机场去接我,如果不是这样,那他就是孙悟空,一个跟斗云就能把两个钟头的时间缩成四十分钟。

二叔知道那香是闷油瓶搞来的以后说了什么来着?他说原来如此,只有张家有这种手段,我当时只想着小哥就是这么牛逼,所以忽略了他说的是张家,不是张起灵。

对细节的执着导致我能记住很多无关紧要的小事,这些小事在某些紧要关头往往能够发挥很重要的功能,我一直坚信这一点,比如现在,我就能很准确地回忆起我俩一起生活的时候那些不太对劲的细节,越想越觉得憋屈。

闷油瓶不是一个特别爱玩心眼的人,一玩起来就不是人,到头来这点心机全用我身上了,呵呵。

我盯着张铭,张铭立刻紧张起来,朝后缩了缩,我问他:“上礼拜二是你扮成坎肩来找你们族长的吧?说了什么?”

张铭猛摇头:“我不知道!”

坎肩知道有人冒充他招摇撞骗很是愤怒,他完全不能容忍有人冒充他接近他无限崇拜的闷油瓶,一把揪住张铭的脖领子:“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说实话!不然掐死你!”

“我怎么可能知道!海客哥让我送信,我又没看里面的内容!”

“……”

“……”

很好,我的老熟人,社会主义的大毒瘤,他不老实在香港卖蛋挞奶茶,居然还敢漂洋过海出现在我面前,这次不把他打成肠粉都对不起他恶心我这么多年!

正准备抓住张铭严刑拷问,手机突然嗡嗡了几下,我拿出来一看十几条银行短信,闷油瓶去付钱居然用的是我给他的卡,敢情最后还是我买单,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闷油瓶跟我说过的话,全他娘的在跟我打马虎眼,根本禁不起推敲,他的想法永远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瞧。

我从不愿意叫他张起灵,嘴上叫小哥,想他的时候就用闷油瓶,实在不行宁愿叫他大张哥这种接地气的名字,因为张起灵可以是任何一个人,而属于我的闷油瓶只能是他一个。

我不能说十几年来我做的事都是为了他,我确实有我自己的思量,可至少我有一份真心在,总希望他能过得好一点,可惜人家不稀罕做我一个人的闷油瓶,人家是要做大事的人。

他愿意继续掺和家族的糟心事没问题,跟我讲清楚说明白啊,玩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一招是怎么回事,想到闷油瓶可能是在暗搓搓地利用我,我就觉得心口一阵阵地发冷,即使是没有利用我,哪天冷不丁地跑不见了也够我喝一壶,他前科累累实在让我信不起来。

我太沉浸于自己的思考,闷油瓶刷完我的卡走出来我都没发现,还是坎肩戳了我一下我才回神。

张铭看到闷油瓶好像看到了主心骨,想过去又有点心虚自己刚刚说漏了嘴,说真的他这种卧底在我这根本活不过三天,张海客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看不起我,派这么一位来侮辱我的智商。

闷油瓶走到我身边把一堆单据递给我看,他被我戳穿以后就没张嘴说过话,装哑巴装到底,我看他他就也看着我,波澜不惊的一张脸,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愧疚。

他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的就为耍我可能不大,牺牲色相不是他的风格,八成还是他家里出的问题,张家元气大伤想找族长回去继续为家族当牛做马贡献一生,嗯,很有这个可能。

我不理闷油瓶闷油瓶还真不理我,转移目标去看张铭,张铭怯怯地抓了抓头发,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冒出一句:“族长!吴老板讲要见海客哥!”

我一愣,我什么时候说要见张海客了,我恶心他还来不及呢,小兔崽子挺会转移注意力,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忘记他刚用电棍抡我的事,这事没完!

闷油瓶听他此言,终于张嘴说了第一句话:“你想见张海客?”

我正想说别听他瞎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我突然想起以前发现闷油瓶有事瞒着我的时候,我都是很冲动地揪着他的脖领子质问他,但最后总被他四两拨千斤,留下几句不明不白的话就把我堵得死死的,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现如今我也是奔四去的人了,不能再跟以前似的被他牵着鼻子走,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俩之间怎么说也更进一步了,干脆就晾晾他,先解决人民外部矛盾,最后再跟他谈我们的“私人恩怨”,保不齐能出奇制胜,也让闷油瓶瞧瞧爷的手段。

先去见张海客也不错,借此机会我正好能看看他们这次来了多少人,大家搭伙过日子这都小半年了,港陆一家亲,来了这么久我总得见见咱们娘家人不是。

张铭自告奋勇要带我去见张海客,我还真信了他,丫居然带我去坐公交车,连打个的都不舍得。面对不要脸的穷光蛋家族,我只好再次自掏腰包,让王盟开着我的车来接,张铭怕我又怕闷油瓶,车刚停稳就窜上了副驾驶,剩我跟闷油瓶排排坐在后座上。

王盟人精一个,一看我脸色不对就知道应该闭嘴,闷不吭声地开车,恨不得把耳朵也闭起来,张铭叽叽喳喳说什么都不搭腔。

我打定主意要晾着闷油瓶,当然不会跟他讲话,就靠在窗户上往前看,从后视镜里看到我额头上肿起的一个大包,才想到见张海客我现在这个造型一下就输了,身边也没带几个能用的伙计,事出突然,只临时抓了个王盟来充数,动起手来谁把谁打成肠粉都不一定,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拉弓没有回头箭,王盟开车速度见涨,根本没给我机会后悔,分分钟就停在一间五星级大酒店门口了,门童点头哈腰地来开门,我下车一看这资本主义腐败的派头,啧了啧:“张海客就住这?”

张铭住的可是平房,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自己住酒店吃西餐,让孩子住平房吃盒饭,裤兜里还没给装五十块钱,什么人啊。

张铭丝毫没觉得被不公平对待了,傻呵呵地点头:“嗯,海客哥跟学辉哥还有诗诗姐住这里,学辉哥和诗诗姐昨天去北京了,后天回来。”

我一听这话就懂了,这次来的人不多,加上张铭三男一女,听这个名字除了张铭不是张家人,其他的至少也有个辈分,今天来的还挺巧,只有张海客一个人在。

我单枪匹马地杀过来已经很不明智了,当然不可能再让张铭和闷油瓶跟着,不然上去了他们三个对我一个,打麻将都必输无疑,我跟张海客一对一总归还有点胜算,再说闷油瓶在楼底下等着,张海客未必敢跟我动手。

我让王盟看着大小张,不要让他们离开大厅,王盟问我如果他们坚持要上去怎么办,我想了想告诉他可以不择手段,比如跪地求饶满地打滚之类的,其他的自由发挥,总之等我信号。

根据我的设想,应该是我直接杀上去踹开大门让张海客大吃一惊措手不及,却忘了张铭肯定已经通知过张海客,所以现实是我到门口的时候门已经开了,一个男人坐在小圆桌前喝茶,优哉游哉地朝气势汹汹的我挥手:“呦!”

看面相这男人大概二十八九,身材瘦瘦弱弱整体没什么精神,右手插在裤兜里看不出长度,张家人一贯年龄成谜,外表不能说明什么,这人看着挺弱,保不齐能跳起来一脚踢飞我的头。

我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这张脸,确定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可见到他的第一眼我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一股谜之仇视涌上心头,控制不住地想冲上去抽他。

我猜他也是张家人,就道:“张海客呢?”

男人摸了摸脸,笑了:“哦,我说呢,忘了我已经把面具拿掉了,怪不得你没认出我来。”

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除了张海客没人能说出这种腔调,我说我怎么那么想抽他呢,果然他讲的什么为了装我把脸皮缝在脸上啊,什么装我装了很多年啊全他娘是驴我的!!

张海客跟我扯的鸡巴蛋已经被我证实有一大半是假的,他跟我脸长得不一样倒是唯一的一件好事,我可不想他在香港卖蛋挞还顶着我的脸。

跟张海客斗智斗勇这么多年什么招没拆过,要是写成一本书保准能大卖,现如今我可不怵他,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就不打太极了,我冷笑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大刀阔马地朝凳子上一坐:“什么时候来的也不通知我一声,大家这么熟了,荣归故里也不说帮我带点奶粉什么的。”

张海客耸肩,坐到我的对面:“通知不通知的你不也自己来了?再者说吴老板混得风生水起,哪用得着我做代购,不知道今天吴老板来找我有何贵干啊?不会是真想找我带奶粉吧?”

他摘掉人皮面具以后的模样虽说没我帅,也还算顺眼,我总算不用再面对一张跟自己一样的脸讲话,时间长了容易精分。

我把从张铭身上摘下来的学生证朝张海客面前一丢,道:“得了吧,我祖宗八代你都查清楚了,我来干什么你不知道?张海客你挺会坐收渔翁之利啊,你家族长在路边卖水果的时候不见你,我这边刚找到人你就冒出来了,这效率说你没派人盯着我你自己信不信?讲真的,你对我是多念念不忘啊?”

张海客立刻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别,我对你可没任何兴趣,这又不是我自愿的,别说得好像是我缠着你不放一样。”

我道:“你不是自愿的是吧?那行,你说是谁指使你来的?讲清楚说明白,不然这事没完!”

张海客就道这事真不能随便告诉我,我要是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闷油瓶,闷油瓶知道的比他清楚多了,他就是一跑腿小弟,不乐意掺和我们俩之间的事。

一提起这个我就更来气,这不明摆着戳我痛点吗,闷油瓶那嘴跟焊上一样,哦,你们张家有个小秘密,祖上立的规矩,谁都能告诉就是不能告诉姓吴的?

我一拍桌子,差点把桌子上的茶杯震下去,道:“张海客你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你们族长那边我自有分寸,要不是有你这个搅屎棍我们好着呢,我就纳了闷了,你们家薅羊毛就逮着一头羊薅是吧?就不能放张起灵一马让他过两天安生日子吗?”

“你别乱给我扣帽子,这事纯属私事,硬要说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我和族长都姓张,这个答案你满意不满意?”张海客敲了敲桌子,脸上写满了无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想象力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么丰富,我要是真想把他弄走还轮得到你?我完全可以在你没看到他的时候把他转移。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真正的张家早就不存在了,内家的血脉被冲散很多年了,哪还有什么族里人,我们这些外家挣扎到现在也只是求个平安,我比你还不想掺和这事你信吗?身不由己这话你应该最清楚啊,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谁不想过安生日子。”

张海客的话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我明知道他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还是要继续问下去,在这件事情上我非常被动,必须运用一些套话的小技巧,从张海客的话里抽出看起来比较真的那部分,再结合我掌握的一些事实进行排除,最后过滤出一点点真实可信的部分。

张海客讲话很聪明,什么事情都朝张家死人身上推,一句身不由己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说来说去都是老黄历,我明知他用这一招也没办法拆,因为张家确实是一个很麻烦的部分。

关于张家我不敢说摸了个七七八八,顶多知道一半,张海客有一件事倒是没骗我,那就是张家的秘密实在太多了,能接触到的都是核心人物,偏偏这些人在跟汪家的斗智斗勇中嗝屁了不少,导致秘密体系非常不完整,现存的张家人都在为守护秘密奋斗,可谁也不知道这些秘密究竟是什么。

作为张家的免费劳动力,“张起灵”继承了秘密的一部分,但是闷油瓶到底知道多少我并不清楚,我已经过了会好奇一切的年龄,我希望他脱离这一切自然不会再去追问,万一他想起来自己还有些小秘密,跑得不见人影,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张海客说我想象力丰富,也没见他叙事能力加强,说了半天我总结就是一句话,闷油瓶主动找他商议要事,有一件很重要的、可能会决定张家人未来生存的大事即将发生。

跟张海客扯了一通皮,他车轱辘话来回倒,就是让我去问闷油瓶,说只要闷油瓶点头,他就把所有事都告诉我,闷油瓶不点头他不敢说,他怕有命说没命回香港,我不能把他朝火坑里推,闷油瓶看着蔫巴巴的,发起火来也是很可怕的。

我心道管我屁事,我又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还发火,我就没见过他感情上有过什么大波动,要是真发火我倒真想看看。

张海客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我再如何威逼利诱完全不为所动,就猫在那儿拼命喝茶,水都烧了几壶。我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我的时间很宝贵,不能全浪费在他身上。

算算时间,我晾了闷油瓶几个小时,闷油瓶属于那种抓包必须当场问,久了准保不认账的类型,越晾越油,得抓紧拷问。我在张海客这里呆了这么久,他也拿不准张海客说了什么,正好趁他俩没通气诈一诈闷油瓶,说不定能诈出点什么来。

日子还是要过的,我总不能因为这一次就把闷油瓶扫地出门,他既然为了“私事”专门去找张海客,说明这次的事情比较棘手,虽然他瞒着我,被我发现了也没有特别着急,估计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如此,如果是必须要处理的事情,我可以出一份力帮帮他。

大小张还是很老实的,我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我下去的时候他们还坐在休息室,面前摆了一堆瓜果零食,张铭吧唧吧唧吃得正欢,王盟一脸紧张地守在门口,看到我来了松了好大一口气。

张铭不知道多少天没吃饭,腮帮子塞得满满的,还招呼我一起吃,说这些都是免费的,两三句的工夫就朝我手里塞了三个苹果。

我把这只傻狍子交给王盟,让他带着还给张海客,别自己给跑丢了。我则带着闷油瓶到前台开了一个工作间,我的原则是谈这种事不能在家谈,更不能带回家。

跟闷油瓶谈话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情,平时还好,一旦正面交锋就不行了,黑瞎子说得对,这种人自带压迫感,学都学不来,他往那一坐整个房间气氛都变了,即使你知道他可能只是在发呆,还是忍不住冒冷汗。

我正酝酿着怎么开场比较强硬,让他知道这次混不过去必须老实交代,没想到他先开了口,一开口就差点把我气死:“吴邪,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他说话的语气有一丝微妙,这点微妙让我不由好奇起来,我在闷油瓶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也许在他心里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一直用一种长辈的心态看我胡闹,长辈不需要向孩子交代自己的行程,也从来不觉得孩子能够帮得上自己的忙。

他未必不知道我这么多年经历过什么,我的种种变化他都看在眼里,或许他才是我背后的那个如来佛祖,我做了什么他都清楚,只是闭口不提,他不在的时候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他,等他回来了我才发现还是跳不出他的五指山,猜不透他的想法。 

换作以前面对这样的闷油瓶,我只会叹一口气然后就随他去,我没有立场去指责他,连一个朋友的身份都是自封的,若真的放任他走了,顶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他,然后唏嘘一把他的人生。

可是现在不一样,我有足够的立场知道他未来的每一步,因为那是要跟我一起度过的,我不知道闷油瓶还能活多少年,我只知道我能活的时间太短,我未来的每一分钟都计划好要跟他一起度过,不舍得浪费一点点。

我本来以为他也是这么想的,现在看来不一定,闷油瓶未来的人生计划里可能根本没有我,或者有我的只是一小部分,其他的部分我连边都摸不到。

我尽量心平气和地道:“小哥,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但是你我现在既然决定要一起过日子,你总得给我交代一下,你骗我算怎么说的?你也知道你做的那些事都很危险,万一你真折哪儿了,你告诉我,我也好有地方捞你去啊。”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用他黑漆漆的眼珠子使劲盯着我看,我差点给他看心软,只好假装喝茶,低头又道:“我不信张海客说的话,有些事情我希望你告诉我,你要是需要什么帮手,我给你找,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不要小看我,真的,我现在能帮你,你要多少人手我都能给你找来。”

“吴邪,”闷油瓶略略探了身体过来,轻声喊我的名字,他的声线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很残忍,“有些事只有张家人能做。”

这就是彻底把我踢出这件事去了,我盯着他的眼睛,因为光线的缘故,他的瞳孔漆黑一片,里面看不到我的倒影,我道:“你再说一次?”

我当然听得懂他说的话的意思,我只是不懂他这话背后的含义,他是心疼我,不希望我掺和,还是在告诉我手不要伸得太长?现在倒会说劳什子只有张家人能做,可他别忘了,当初把我拉进来的手里就数他的那只伸得最长,现在我练出来了他倒后悔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我的心头,我不是一个很容易无力的人,因为我从没有习惯有力,哪天做个事不费劲自己都能惊喜半天,会有这种感觉足可见面前这个人对我的影响有多深。

经过这些年的磨练,我力求不被任何一个人左右心情,力求不去信任任何一个人,只有闷油瓶是个例外,可惜我剥开皮肉劈开骨头给他保留了我最后一份信任,还是换不来他对我哪怕半分的真心。

我不是受不了骗,只是受不了到了这个份上,还被他骗。

闷油瓶的小动作很少,他总是最大程度上的精简自己的动作,力争拳拳到肉,说话也是如此,虽然简洁却很有力,句句都戳在我心上:“吴邪,有的事情只有张家人知道,也只能张家人去做,这件事我自己可以处理好,你不要管,三个月以后我会回来的,如果我没回来……”

“滚你妈的!”我一听这后半句铁定不是好话,脾气压都压不住,立刻就爆了粗口,“别他娘的在这给我扯淡!什么回来不回来!我不管你怎么回来!你他妈现在告诉我你要到哪儿去!”

闷油瓶倒没有隐瞒,直接道:“香港。”

行,张家人的大本营,香港未必是他的目的地,说不定只是一个中转站,这也不能算骗我不是。

从张铭伪装成坎肩来我家的频率来看,闷油瓶在这大半年里一直和张家有联系,过年那几天保不齐也是去了香港,张海客说是私事,什么私事能持续大半年的时间解决不掉,到现在甚至要闷油瓶要去三个月。

联想到闷油瓶没有说完的那句话,我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汗毛都要竖起来,有点紧张地问他:“你去干嘛?”

闷油瓶沉默了几分钟才开口:“吴邪,这是我的宿命。”

宿命这个词是个很诡异的存在,有的人用宿命当做借口,有的人真心相信宿命,有的人操控宿命,有的人用它操控别人的宿命,这个词本身就带着神秘和不可控性,尤其对我们这种人来说,似乎是对我们苦逼生活最好的解释。

曾经最苦最累的时候我也曾经想过,这或许就是我的宿命,认了吧。当这个念头出现以后我就想我可以认,可我不能连累身边的人一起认,每每想到这里心底总会生出一股子狠劲,支持着我走到了现在。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是否还在那个“宿命”之中,可至少我努力去反抗过了,事到如今,闷油瓶却还在用宿命二字作为搪塞我的借口,让我不由笑出声来。

你只知道你有宿命,可我关心的只是你最后能不能有自己的归宿,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啊。

闷油瓶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我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脖领子,一字一顿地道:“我去你妈逼的宿命,你就滚去和你的宿命过一辈子吧!张起灵!你日狗去吧!”


碎碎九十三——置顶福利♂

【瓶邪】代沟系列短篇完整修改版6-10

《代沟系列短篇》完整修改版,为了方便大家观看,特别整理了修改版给大家!希望大家看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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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5:http://suisuijiushisan.lofter.com/post/1cecbada_a654696

16-20:http://suisuijiushisan.lofter.com/post/1cecbada_a65469f

插图部分:http://suisuijiushisan.lofter.com/post/1cecbada_a6546b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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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迷恋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身在江湖的人最难的往往不是维持地位,而是退隐江湖,毕竟不当大哥很多年的人,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尤其干我们这一行的,又有几个得以善终。

好在我混江湖那会的理念就是不树敌,我的目的并不是钱,每每赚钱了就大方地钱财散尽,拉拢一切能拉拢的人脉为我效力。我的这一优良品质和这么多年在道上混到的神经病头衔,让我得以在半退休之后没有仇家寻仇。

当然我现在能过得如此安逸,也跟我背后的某些势力分不开,近点的比如我二叔,远点的比如我爷爷,不过他老人家入土为安这么些年,早就不太顶用了。

见识过道上真正的腥风血雨,现在的那些毛头小子在我眼里无异于跳梁小丑,我根本不放在眼里。而唯一一个真正与我“为过敌”的小子现在每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以他的智商根本翻不出什么花来,我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他别跟外头闯祸,到头来还要我给他擦屁股。

“老板,你能不能不把狗拴在门口啊,客人都不敢进来了……”王盟很没有出息地抖成了梭子,贴着门边几乎是滑进来的,生怕小满哥会突然暴走把他的膀子撕下来一样,我也是奇了怪了,他平时也不怕狗,怎么会突然怕小满哥怕成这个样子。

小满哥看也不看他一眼,趴在门边上打了个哈欠,今天阳光好,小满哥就乐意跟门口晒太阳,它活了这么大年龄为老吴家做了那么多贡献,我怎么也不能剥夺它这唯一的爱好不是,所以我没理王盟,任由小满哥在门口趴着。

反正现在会上门的客人大多是王盟的旧客,毕竟我的小铺子关门很久了,找我的多半会去我另外一个堂口,也早就交给小花打理了。

现在这个铺子是我把王盟那个蠢招牌摘掉以后重弄的,主要用途就是供我发呆、供小哥睡觉、供小满哥晒太阳。

我最后一次带小满哥出去还是去接闷油瓶的时候,那时候东北冷得很,小满哥毕竟也是一条老狗了,回来以后身体就有点不利索,我把它送到我二叔那里,让他给小满哥调理调理,这段时候养好了我二叔就又给我送回来了。

小满哥平时看着挺有性格,除了老吴家的人跟谁都爱答不理的模样,不过再怎么牛逼它还是条狗,狗怕恶人,所以它对闷油瓶的态度很殷勤,有时候太阳光照到屋里来,它就摇着尾巴蹭到闷油瓶脚边去睡,十足的狗腿子模样。

我心说每天喂你吃喝的好像都是我,有空我还给你梳梳毛,你对闷油瓶那么殷勤做什么,他又不是我们老吴家的人。

今天阳光好,晒得人昏昏欲睡,我以为今天也会和以前一样平淡度过,就倚在躺椅上看一本小说,小满哥却突然站了起来,警惕地望向门口。

它的耳朵高高竖起,我知道这是有人朝店走过来的预警,但是它没有摆出攻击的姿势,这让我有点奇怪,就走到门口去看来者何人。

原来来的是熟人,我的两个伙计,坎肩和营长,坎肩是弹弓世家,接小哥的时候帮了我不少,我半退休以后他就跟小花干干活,偶尔接个私活赚点外快。

营长之所以叫营长,是因为他老说自己当兵的时候是可以当营长的,但是因为脾气上来把当时的营长揍了一顿,就只能退伍了。他是东北的汉子,膀大腰圆力大如牛,以前下斗带着他有什么体力活都让他去干,顶好几头驴。

小满哥认识他们,见我过来了就又溜边躺下了,我问他俩干啥来了,坎肩从兜里掏出白沙殷勤地递过来给我点了,道:“本来也不敢来打扰东家,这不是听说了一件事才特别前来拜会嘛,您知道我这年龄小出道晚,当年好些传奇人物没赶上见,怪可惜的。最近听说您招了个新伙计,是当年道上挺有名气的哑巴张,我和营长都很崇拜他,所以才来想见见。”

我心道原来不是冲我来的,是冲闷油瓶来的,这不能算出乎我的意料,也不能算在我的意料之中。

闷油瓶放在十年前那在道上也算倒斗一哥,明码标价的出场费现在看来也颇为可观,夹喇嘛的时候要是能带上他简直威震一方,粽子轻易不敢起尸,也就我当年不知道行情,把他当成拖油瓶那么看待。

闷油瓶在我这的消息我没刻意瞒,瞒也瞒不住,道上的那些人精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都等着看我下一步怎么行动,谁知道我根本没打算启用闷油瓶,直接把他老人家藏在西湖边上开启了养老模式。

没人信我掉了半条命摆了那么大的阵仗接回来人,只为了把他供起来当祖宗,他们都认为我有发财的路子,现在只不过是韶光养晦,等时机一到就立刻把闷油瓶用出去然后发大财。

没想到第一个憋不住来找闷油瓶的居然是我自己的伙计,而且这个目的还说不出来地蠢,我知道坎肩和营长的目的绝对不仅仅只是想要见见闷油瓶,不过他俩比较知根知底,也犯不上担心什么,有什么不对劲的我自己都能收拾他俩。

我带着他们进了屋,指了指还跟那窝着假装冬眠的闷油瓶道:“喏,人就那呢,禁止触摸禁止拍照禁止合影禁止要签名,他脾气可不好,吵醒了后果自负。”

营长和坎肩一看就乐了,营长就道:“东家你不想让俺们见就直说呗,也不能随便拉个人就说是哑巴张啊,拿俺们当傻狍子涮忒不厚道。”

我说怎么,营长摸了摸头:“哑巴张跟到现在咋地也过了十几年了,再咋小也得有个三四十岁了吧,您屋里这小哥瞅着还没我岁数大,蔫不出溜的,那小身板子我一捏都能捏碎咯,咋可能是哑巴张啊。”

我不太清楚道上对闷油瓶到底是怎么传说的,估摸着跟真人相去甚远,我近日来闲得蛋疼,想耍耍营长,就道:“你觉得你能捏碎他是吧?行,给你找个机会,让你大显身手一下。你跟他掰腕子,要是你能赢,我手上的所有堂口都归你,当然输了你也不吃亏,出了门你就能满世界炫耀了,你是跟哑巴张掰过腕子的人。”

营长连忙摆手道:“别介啊,我哪敢要东家您的堂口,这么的吧,我要是赢了您就把真的哑巴张叫出来给俺们见见,行不?”

我笑了笑:“那你多吃亏啊,这样吧,你赢了我银行卡里的钱全归你,你要是输了你和坎肩就给我白干三年,怎么样?”

“成,就这么说定了!东家你可别反悔啊!”

我知道闷油瓶其实没睡着,我们说的话都听着呢,我拍了拍闷油瓶的肩膀:“小哥,我的全部家当可都压在你身上了,你要是输了咱们可连明天的饭钱都没着落了啊。”

王盟缩在墙角冷笑一声:“俩傻逼。”

他跟坎肩一直不怎么对付,一见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连茶都不乐意倒。坎肩看他也不顺眼,在他看来王盟就是个叛徒,不明白我为啥还把这个傻逼放在身边,立刻就回击道:“你丫说谁呢?你个傻逼有什么资格张嘴啊!轮得到你说话吗?”

“就说你呢!老子说话的时候你丫还穿开裆裤呢,傻逼,有眼不识泰山,我好心给你个建议,这比赛还是别比的好,到时候胳膊再给人薅下来。”

我嫌他俩吵,摆了摆手:“都给我闭嘴,当事人都没说话你俩吵吵什么?滚一边站着,王盟搬个桌子来!关门关门,今天不营业了,小哥别装睡了,起来干活了。”

营长把袖子一撸,粗壮的胳膊就露了出来,那膀子估摸着比我现在的腰都粗,他把胳膊肘朝桌子上一杵,把红木桌都震得抖了三抖。

闷油瓶还是一副睡不醒的老样子,站在桌边耷拉着头跟幽魂一样,手都不乐意从兜里掏出来,好在他还给我几分薄面,我喊“预备”的时候终于把手摆了上去。

他那发丘二指一亮出来营长和坎肩脸色都变了,这玩意也算身份凭证,俩人听说过没见过,如今一见立刻信了三分,不过现在是比力气,他们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甚至更加起劲了,毕竟如果营长能赢了,说出去是非常长脸的,身价倍增。

我一看双方选手准备完毕,就喊道:“预备……开始!”

营长大喝一声,青筋暴起,一个猛发力就朝左边猛压过去,似乎胜利在握,但是不论他怎么使劲闷油瓶的手都纹丝不动,好像是定在那里一样。

营长瞪大了双眼,根本不信面前这个看着蔫不出溜的豆芽菜居然那么有力气,他咬了咬牙,又是一个猛的,脸都憋红了,这么冷的天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额头朝下淌。

我有点同情他,这么用力万一爆血管怎么办,怪可怜的,估计这场比赛以后对人生都会产生怀疑。

高下立现,毫无悬念,闷油瓶任由他掰了两分钟,最后连身体都没动,啪地就把他的手给按桌上了。

王盟啪啪啪地鼓掌,坎肩和营长已经目瞪口呆,那啪啪啪的声音清脆得就像打在他俩脸上一样。营长用力过猛已经脱力了,甩着手跟坎肩念叨半边身体都麻了。

闷油瓶简直太长脸,我决定明天给他批一箱子猕猴桃奖励他一下,然后琢磨着明天得给闷油瓶报个健身房啥的好好练练,他这么有本事的人再给我养退化了多不划算啊。

小满哥似乎也知道闷油瓶赢了,难得开金口“汪”了一声,一人一狗坐回老位置,继续冬眠。

坎肩和营长已经确定闷油瓶确实是哑巴张本尊,激动得脸都红了,尤其是营长,红光满面的,兴奋得不能自已:“哎呀妈呀,老早就听说张爷的威名,今儿个一见果真牛逼,我都快把半个身子压上去了,没咋咋地!服!真服!东家,这么个人物你都能收到麾下,让俺再给你干十年八年的俺也愿意啊!”

坎肩也溜溜地跟着拍马屁:“就是就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以前听胖爷说东家您跟张爷交情过命我还不信,真是目光短浅!”

我说得了吧,一看就知道你们俩不可能只是冲着见见小哥来的,说吧,到底干嘛来的。

坎肩这才嘿嘿一笑,说了他的真实目的,原来他接了一个私活,那个斗听说是挺肥的,但是难度也高,已经下去好几批人都折进去了。有铁筷子找了他和营长,他觉得就他俩不一定靠谱,听说我这有一牛逼大发的主,想请小哥出马。

我对钱这个东西早就不感兴趣了,下斗这事这些年也下吐了,一点心思提不起来,不过我不能越丁代庖,就让他们自己去跟小哥谈,营长傻不拉几道:“咋谈啊,俺俩也不会哑语啊。”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盟狗腿地给闷油瓶倒了水送过去,听营长这么说立刻道:“说你傻逼你还真傻逼,大张哥只是不爱说话,谁说他是哑巴了?”

王盟学着黎簇和苏万的样子喊闷油瓶大张哥,主要目的是为了套近乎,让坎肩嫉妒。

当然闷油瓶不是跟谁都说话的,坎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是个人精,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没对付过,可惜对上塞子塞死的闷油瓶一点用没有,他说得口水都干了闷大爷愣是没抬头瞅他一眼,连小满哥都没抬过耳朵。

坎肩没法子,无奈地瞅着我,我两手一摊,我本来就是故意让他去的,怎么可能帮他说话,点了根烟站在边上看热闹。

闷油瓶半天不吭声,我烟一点立刻睁开眼朝我这瞄了过来,我想假装没看见都不行,我说戒烟也说了一阵子,总是戒不掉。我抽的时候闷油瓶也不说话也不阻止,就跟那盯着我,直到我把烟掐了为止。

当然我也尝试过假装看不见背过去继续抽,总坚持不了半根就只能举白旗投降,乖乖掐烟了事,后来就不在闷油瓶面前抽了。

坎肩坚持不放弃,还跟那巴拉巴拉巴拉,我本来以为闷油瓶绝对不会答应这件事情,没想到坎肩说完地址他就抬了眼,居然还就答应了,我立刻有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好像自己家的小孩没经过同意就跟同学出去玩一样,立刻道:“那我也去。”

“不行,我去,你不去。”闷油瓶立刻表示了反对,绕口令一样,我拽着他上了楼,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闷油瓶跟我说那个斗他去过,有一个东西放在了里面,他要去拿回来。我立刻说我也去,我现在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可以帮他,我去找那个筷子头,把这个斗要过来,再搞点能干的人,人多好办事。

我知道凭闷油瓶的本事他一个人去也是可以的,但他不是一个爱逞强的人,有时候能借力的他也借一下,然后达成自己的某些目的。

他放在斗里的东西会是什么?他把这些年来赚的钱都换成金条埋在斗里?坎肩一提才想起来,所以准备去把那些棺材本起出来?

闷油瓶拒绝了我,他讲自己跟着坎肩他们一起去就行了,我知道他是不希望我再踏回去,但是这个头开了,保不齐以后还有别人来找他下斗,他去过的坟不计其数,万一他哪个斗里都留了点什么,难不成还一个个都去挖?

我就道大家都去要不然大家都别去,你要是敢給我偷摸去玩失踪,明儿我就去跳西湖,你回来只能去西湖里头捞我,你看我敢不敢。

脸是什么,呵呵,老子混了这么多年早就不要脸了,只要能留住这家伙一哭二闹三上吊我能给他玩个全的,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软的不行就缠死他烦死他,我神经病我怕谁。我说到做到,我就不信他还真能为了个斗把我的命置之不理。

我看他表情淡淡,很是烦躁地撸起了袖子:“你是不是不信啊?爷现在就去跳你信不?”

闷油瓶沉默了一会,突然走过来攥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刚好攥在我手腕的伤疤上,激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然后我听到他说:“我信。”

我还没来得及得意,他又说:“但是你不能去。”

“……”

“行,我不去你也别去,你要拿什么东西你给画个地图标上,我让坎肩去拿,保证不少你的,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行不行?”

闷油瓶还是摇头:“我不去,他们进不去,进去了,也出不来。”

我一听这么危险更不愿意让他去了,我真的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非得要去拿,难道又是跟劳什子的张家有关的?

小满哥摇着尾巴爬了上来,蹭了蹭我又蹭了蹭闷油瓶,闷油瓶破天荒地蹲下摸了摸它的头,小满哥特别高兴,蹭得更欢了。

“吴邪,我会好好地回来的,”闷油瓶说,“那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我想去拿回来,就去这最后一次了,行么?”

行么?

闷油瓶从来没问我过“行么”,他从来都是说去就去从不问询任何人的意见的,我立刻就飘起来了,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太真实。娘的,还行么,行得不能再行了,你他娘的就是说去月球上,我也立刻就给你造一个还不行么。

为了把闷油瓶这次倒斗的危险性降到最低,我给胖子和小花都打了电话,让他们喊了几个比较能干的伙计让闷油瓶带上,又亲自给安排了车和装备,差点直接从杭州给送到目的地去。

吃饭的时候胖子嘲笑我简直就是十八相送,当年昭君出塞也没这个架势,我给丫嘴里塞了个大鸡腿让他边儿玩去,他哪懂我这种当家长的心,孩子在外头就算再有本事,还是担心他的吃喝拉撒。

等闷油瓶回来的日子过得很慢,一等就是半个多月,等到闷油瓶终于回来,小满哥的毛都快被我给薅秃了,它见了闷油瓶可高兴了,摇着没剩几根毛的尾巴热烈欢迎。

我连忙抓着他检查了一下,好在他也没瘦也没哪儿伤,就手背上还裹着绷带,拆开一看发现是他自己的手笔,浅浅的一道放血痕,怪不得他说他不去别人进不去,原来是需要他的血。

我问闷油瓶道:“小哥,你东西拿回来了吗?”

闷油瓶点了点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木盒递给我看,我连忙擦了擦手双手接过。开玩笑,这可是闷油瓶专门去拿回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宝贝呢。

小木盒有些年头了,因为是樟木做的所以还很完整,没有被虫子啃咬的痕迹,我一看这盒子还挺精美,单独摆出去也是个文物,立刻有些心潮澎湃,想着这盒子里得是多金贵的一个玩意。

结果我抱着无比的希望打开一看,发现这个盒子其实是空的,里面的颜色有点奇怪,好像什么东西贴在上面一样,灰不拉几的,我就问他:“小哥你去拿的就是这个盒子?这是什么盒子?”

闷油瓶摇了摇头:“为了里面的东西。”

“但是这是个空的啊,里面的东西掉了?”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从我手里把盒子拿了回去,眼神中好像掺杂了一丝丝痛苦,一闪而过我没有看清,不过我知道他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对他不想说的事情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执念了,就说小哥你回来肯定还没吃饭,我给你做饭吃去。

闷油瓶的下斗果然引来了一些人,都是来请哑巴张再次出马的,价码一个比一个高,要是全答应了都能在北京买一套四合院玩玩。

除了这些人以外,坎肩似乎已经把闷油瓶当成了神一样崇拜,我即便没下斗也大概能猜得到,闷油瓶这种人在斗里确实很容易让人个人崇拜。

为了进一步拉近自己跟偶像的关系,坎肩干脆在我小铺子旁边租了个房子,每天早上就来,一直待到我关店,从早到晚磨着闷油瓶想让闷油瓶收他为徒,他一来王盟就炸毛,他俩就得跟那吵,我也懒得管。

后来坎肩来磨我,想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成为闷油瓶的徒弟,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了他十一个字。

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

《切肤之痛》


在我二十五岁以前,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刀子划过皮肤的痛感,是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那时候调皮的我去揪同桌小姑娘的耳朵,不巧她正在削铅笔,锋利的小刀就这么从我的胳膊上划了过去,血染当场,我跟她都哭得昏天黑地。

回家以后我攥着贴了纱布块的手跟我妈嚎了三个小时,换来一顿丰盛的晚餐和一大袋金币巧克力。我已经不记得那伤口是怎么样的,只记得我一边哭得冒鼻涕泡一边抠巧克力塞进嘴里,也不管吃下去的巧克力上是不是沾着我的鼻涕。

小时候的我很怕受伤,因为那会很痛,后来长大了才明白,有时候受点伤是必要的,更多的时候你想受伤都只是一种奢望。那时候的我受伤了可以跟老师哭,跟父母哭,跟任何一个大人哭,现在我长大了,我只能看着我皮开肉绽的伤口,冷静地思考该怎么把这个伤口处理好,避免它影响我的行动力。

但是不论我怎么冷静,怎么习惯受伤,受伤带来的疼痛都是无法避免和习惯的。痛苦是没有办法习惯的,你可以提高自己对疼痛的容忍度,但是你没办法习惯疼痛,无法屏蔽疼痛。

我曾经问过黑瞎子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失去痛感,他告诉我可以试试看高位截瘫,连着脑子一起瘫痪的那种。

所以我身上每一刀划下去都是真的疼,疼得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疼痛会让人冷静,我只好一直这么告诉自己,然后继续自己切自己。

偶尔我也会去医院看病,看儿童输液室里的孩子因为扎针痛哭流涕,我很羡慕他们,羡慕他们疼了就可以哭。而我,该哭的时候不会哭了,该笑的时候也笑不出来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或许是因为我脖子上的伤口实在太疼了吧,我提不起什么力气去捏住动脉,失血过多让我的体温在雪地中降得更快,我感觉我的胳膊骨折了,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地方,不过我已经感觉不到了。

我尝试动我身上所有能动的地方,很可惜,除了我的脑子还能跑火车以外,我身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还能动。我全身麻痹,唯独疼感还在,真是操蛋,就不能把疼也一起带走吗。

我会在冰天雪地里,因失血过多或者体温过低而死,不论哪一种都让人觉得很可笑。

我并不担心我的计划,那些计划没了我也没关系,我早就做好了我死以后的准备,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就不会因为某个人的退出或者死去而终结。

但是我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那件事情除了我谁都做不到,我也不想假手任何人。

那是一个十年之约,我苦苦奋斗了九年,明明只差一年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可最后的最后我被割喉了,要死在西藏了。他娘的,西藏跟长白山相隔多远?都是死在雪山里,我宁愿选择长白山,至少他出来的时候可能会看到我的尸体。

我自嘲地想,他或许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就那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我还在等他,他却忘了和我的约定,多么讽刺,最讽刺的是,即使这样,我还是在想他。

如果我不去,胖子会去接他吗?接到他以后,胖子会好好照顾他吗?他在青铜门里呆了十年,出来以后还会不会说话?他还会不会记得我?如果他问起我在哪里,胖子能不能学会撒个谎骗他?

我努力地回想他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想完以后我绝望地发现我居然还没有死,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多十分钟我就会死了,可是他跟我说过的话加起来,居然还不够我回忆十分钟。

杀千刀的,老子脖子上被人开了一个好大的口子,老子没法接你去了,你麻溜地自己出来吧。

闷油瓶,我快死了。

“喂,醒醒。”

我睁开眼睛,意外看到了一张肥腻的脸,我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脖子,好在上面没有豁开的口子,只有一道已经长好了的疤痕,摸起来有点凹凸不平,总比没命好。

这个梦做得我浑身酸疼,咬着牙坐起来,有些吃惊地问胖子:“你怎么来了?昨儿给你打电话不还不乐意来呢么,小哥呢?还跟下头假装冬眠呢?”

胖子朝火堆里丢了半截枯树枝,听我这么问手一顿,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我道:“睡傻了吧你,我不在这还能在哪儿,小哥还没出来呢。”

我迷茫地从地上坐起身来,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青铜门,耳边还流淌着那首“SEE YOU AGAIN”,我掐了自己一把,疼得要命。

原来我做了一个梦,我不知道是该松口气好还是怎么着,只能狠狠揉了一把眼睛。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但是胖子的手机还有电,那应该也不是很久,他似乎点了单曲循环,歌声还在继续。

没有老友你的陪伴 日子真是漫长

与你重逢之时 我会敞开心扉倾诉所有

回头凝望 我们携手走过漫长的旅程

与你重逢之时 我会敞开心扉倾诉所有

……

此情不变 此爱难逝

此情不变 此爱难逝

莫逆之交的我们 绝不会背叛彼此

只因这深情厚谊基于我们真实意愿

这友谊让我们肝胆相照 荣辱与共

即便我离去 也请将我铭记

……

我刚刚做了那么一个梦,现在再听着这首歌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尤其是这歌的调子不算欢快,在空旷的山洞一回荡平添三分空灵,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我伸出手把音乐给掐了,胖子奇怪地扭头看我,我说:“我做了个噩梦。”

胖子很不以为意:“我以为你要说什么,你啥时候做过美梦?这有啥奇怪的。”

“我梦见小哥出来了,但是他是阴历出来的,他出来以后我们已经走了,他就去杭州找我,但是没找到,他就去卖水果了。后来我找到了他,把他接回我的小铺子里,白天他跟我一起看看店,晚上就睡在我屋外头的那个破沙发上……”

胖子道:“这不是美梦吗?”

我道如果我没醒就是美梦,但是我醒了,现在我还是跟你这个死胖子呆在长白山,所以这就是个噩梦,而且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可怕的噩梦。

胖子的肚子露在外面,我看着那些斑驳的疤痕,就问胖子:“你当初在肚皮上用指甲画画的时候,疼不疼?”

“那你不说废话吗,能不疼吗,疼能咋地,疼也得干,不干小哥不折里头了?”胖子毫不在意,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有些事情疼也要干,尤其是对我们这一行的人来说,谁也不会拿身上的几道口子出去显摆,每个人一脱衣服,都不会是细皮嫩肉,风里来雨里去,谁比谁苦,谁比谁容易。

我拍了拍胖子,迷惘地盯着面前巨大的青铜门发呆,因为用蛇毒读取信息太多的缘故,我在幻境和现实中不停来去,事到如今已经有些分不清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境。

我没有能分辨梦境和现实的陀螺,每次醒来我都要用很长的时间去适应,这个过程非常地痛苦,偶尔我会怀疑一切,看每个人都像是假的,做每件事都觉得还在梦中。

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我对胖子道:“叫坎肩,把所有能带进来的炸药都带进来,我要炸了这个青铜门。”

胖子试图阻止我,没有成功,连小花都冒险进来了一次,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阻止我这个疯狂的行径。胖子说万一小哥马上就出来了,正跟那开门呢,你啪啪啪啪一串二踢脚,小哥再给你炸死了怎么办啊。

我说那只能算他倒霉了,不论怎么样我必须把这个青铜门给炸了,不炸我不安生,如果你们害怕你们就全出去,我一个人炸。

他们最后还是依了我,运了不少C4进来,把青铜门到处贴得都是炸药,像是要炸碉堡。

我深吸了一口气……

“砰——!!”

“啊啊啊啊!!!”

我张开眼睛,看到了我小铺子的天花板,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又他娘的是梦,还他娘的是梦中梦,好不容易才睡着,就不能做个美梦吗。

楼下一阵嘈杂,吵吵闹闹的,间接还伴着《see you again》的音乐,我总算知道为啥会梦到青铜门了,该死的王盟,放歌都不会放,我知道刚才那个声音八成是王盟叫的,有点想扣他工资,不知道他刚刚砸了我什么东西,那么大一声巨响。

我听了一会,发现除了王盟的声音还有一个特别大特别熟悉的声音在嚷嚷:“你能别嚎了吗?又不是你的手断了,你嚎啥!”

“哎呀你小声点,老板在睡觉,你要是把老板吵醒了,咱们都没好下场!”

“得了得了,快去把车钥匙拿来,胖爷得麻溜地送小哥去医院,这腕子折了可大可小,万一送晚了耽误孩子前程,发丘二指不废了么。”

腕子折了?发丘二指……

卧槽!!

我连鞋都没顾得上穿,直接赤脚冲下楼,果然看到胖子那个肥硕的身影,他们围成一圈还在叽叽喳喳地吵。我一把推开胖子和王盟,看到闷油瓶的手扭成一个很诡异的角度,他正捧着手腕试图自己给自己正骨。

我一下就炸了,顾不得去质问他们,冲上去把闷油瓶搂在怀里,吼道:“开车啊!去医院啊!他娘的看着就能好啊!?”

王盟立刻冲了出去,估计是找车去了,胖子看我那个要吃人的劲头觉得我有点夸张,他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毕竟闷油瓶受过的伤每一次都比这个重,还嬉皮笑脸地道:“天真你别这么激动,我刚看了没啥大事,就断了根骨头……”

“就他妈断了根骨头!?断了骨头不是大事啊?死胖子这是不是你干的!?”我如果有毛大概现在全都炸起来了,有点不敢碰闷油瓶的手,我也断过骨头,知道断骨头是很疼的,尤其是手腕骨。

他这个手腕子十年前为了救我就断过一次了,这次如果还是断那根骨头,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他本来就可能会有骨质增生,再落下一个习惯性骨折,下雨阴天能疼死。

王盟开着车磨磨唧唧地总算来了,我把胖子赶去坐前座,扶着闷油瓶坐在后座上,我让王盟开快点,别管什么限速红灯。王盟立刻一脚油门冲了出去,车轮碾过减速带的时候人都从车座上颠了起来,我立刻道:“王盟!车能开稳当点吗!?颠到小哥的手爷把你脊椎骨碎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以前我自己哪儿哪儿折了都没这么大的火气,不就是疼吗,爷早就习惯了。但是现在断了骨头的是闷油瓶,而且是莫名其妙就断了,我都没看见过程。

我生气之余还有莫名的愧疚,我以为他以后再也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了,以我现在的能力,至少在我活着的这段时间里他可以高枕无忧地过普通人的生活,哪有普通人三天两头断骨头的。

送到医院我挂了个急诊,但是今天不知道刮了什么风,十几个骨折的。王盟一打听是有一个公交车出车祸了,全一车给拉过来,那些患者一个比一个惨,有几个白花花的大腿骨都从肉里戳了出来,整个骨科鬼哭狼嚎。

我憋了一肚子的火,问胖子:“到底怎么搞的?给我说清楚,小哥这手腕子到底怎么弄的?”

胖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跟我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原来胖子一大早就来了,我失眠症一直没好,昨天熬了大半宿才睡着,早上就没起来还沉浸在噩梦里。

王盟一说我还没起他就没吵我,在下面坐着等,等的过程中他看到了我给闷油瓶准备的一些健身器材,那是我为了避免闷油瓶身体退化特别定制的,闷油瓶每天会花四五个小时在它们身上。

胖子一眼相中了我给闷油瓶特别定制的哑铃,那个哑铃有一组特别沉,我和王盟两个人都举不起来。胖子一看劲头就上来了,要显摆一下身手,他显然是忘记了自己的年龄,觉得自己还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来着。

结果他刚举起哑铃就脚下一滑,闷油瓶反应比较快,立刻想去扶他,显然胖子的体重加上哑铃不是一个小数字,就算是闷油瓶也一时没有抗住,他的手腕子被胖子结结实实地压着砸到了桌沿上,咔吧就断了。

我盯着胖子,那眼神着实有点想吃人,十分地狰狞,有两个护士从我身边路过远远地就躲开了,估计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迷路进了精神科。

胖子摆手:“我错了,我向党和人民承认错误,都怪我都怪我,别生气,气坏了身体算谁的啊,小哥这腕子要是好不了我养他一辈子还不行么?”

我一脚就踹过去了:“咒谁呢!?我跟你讲,要是小哥这腕子好不了我就撕了你的膀子!你看我做不做得来!这也就是你!要是换个人,老子把他两百零六块骨头断成四百一十二块!”

闷油瓶捏了捏我的肩膀,我一下就冷静下来了,扭过头紧张地问:“小哥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有没有压到胳膊?王盟王盟!我养你吃白饭的是不是?给我插队去!找人打电话!一个小时内小哥看不上病我就让你先住院!听见没?!”

我本来就没睡好,一连好几天梦中梦地折腾,醒过来头疼欲裂不说,又暴跳如雷了这么久,火气蹭蹭蹭地朝上涨,看谁都不顺眼。

王盟立刻耷拉下脸,都快哭了:“老板,真不行,现在人太多了,咱们这行跟医院没什么联系,我真没法子……”

闷油瓶把一件外套罩在了我身上,对王盟说:“去买身衣服和鞋。”

王盟如蒙大赦,立刻得令狂奔而去,我看到身上的衣服是闷油瓶的外套,立刻紧张地去看他的腕子:“你瞎动什么啊,捏着捏着别松手。”

又等了十几分钟,护士终于出来叫我们进去,医生只摸了两下就叫护士拿夹板来,我问需不需要打石膏,医生咔嚓咔嚓地在电脑上打字:“打什么石膏,没事就石膏石膏的,捂坏死了算你的算我的?大小伙子的折个腕子而已,年轻人恢复能力好,个把月就好了!你是他家属是吧?家属别跟这瞎吵吵,打扰我看病,去去去!付钱去!”

闷油瓶的手上了夹板吊在脖子上,发丘二指软趴趴地耷拉着很是没精神,我看着他的手心里憋屈得不行,这事还没办法报仇,我总不能真撕胖子一膀子下来,他也不是故意的,纯属误伤。

我把闷油瓶划入了重点保护动物的那一拨,三餐基本靠喂,我一喂胖子就咧嘴,说我小题大做,我就道要不是因为你小哥现在右手灵活着呢,他理亏就只好闭嘴。

我把我的床让给了闷油瓶,生怕他睡沙发不小心滚下来再摔着胳膊,我自己就跟床边打个地铺,晚上刷牙牙膏我都给他挤好了摆杯子上。

胖子美其名曰弥补自己的错误霸占了我的沙发,说要照顾小哥,我哪放心让他照顾,他自己都照顾不好。他就挤兑我,说我现在根本就是闷油瓶的小媳妇,折了个腕子就恨不得二十四孝事事代劳,以后可咋办。

我不跟他一般计较,他根本就不懂,我这种是家长心态,俗话说的好嘛,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呸,好像也不太对,反正我这种心理非常正常,他就是嫉妒我心疼小哥而已。

闷油瓶看着年轻,谁知道他多大年龄了,万一恢复能力不复当年,养不好以后习惯性骨折可怎么办?

我一想到以后闷油瓶一用腕子就骨折我就胃疼,大半夜地爬起来给我老爹挂电话,我知道这个点他不一定睡,想问问骨折的病人吃什么好得快。

我爹一听有点急,以为是我骨折了,我就说不是我是小哥,他手腕骨折了,我要给他做点吃的补补手。我爹一听就无语了,好半天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说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也不一定会做,过几天他买了材料亲自来一趟,给我演示一下。

我回屋的时候闷油瓶靠在床头摸自己的手腕,我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是不是疼?”

闷油瓶摇了摇头:“不疼。”

我看他那个死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可能不疼吗?那是骨头!他活得久疼就退化了?说疼谁会笑话他不成,跟爷这硬撑!呸!

我啪地一拍桌子:“说实话!到底疼不疼!”

闷油瓶沉默,他看了我一眼,总算改了口:“我可以忍耐,这点疼,不算什么。”

我心底的火气蹭蹭蹭地就涌上来了,要不是顾着他吊起来的那蹄子,我直接就上去揪他的脖领子了,我俩这样不知道的看到还以为是我胳膊折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确实,喊疼对伤口一点好处没有,喊了也不会好多少,但是我就是不乐意看他这副什么都憋在心底的样子,看了就冒火就来气。

我怕我忍不住会发火,所以下了楼抽根烟冷静一下,胖子正在玩电脑,看我下来抽烟也过来蹭了一根,问我:“咋地啦,脸拉得比长白山都长,谁惹我们天真吴邪生气了?”

“滚!”

“你看看你这个样,多少年没气得像个包子一样了,怎么小哥断个腕子你就犯病了?这么多年的忍耐力哪儿去了?得亏一切都结束了,不然就你这个脾气,还不全都给搞砸了。”

“你也说了一切都结束了,爷装了那么多年,现在还不许爷恢复恢复本性?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人性了?”

“你以前可没有这么爆的脾气,怎么了到底,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还不了解你,说吧,到底怎么了?”

“……没事,就是憋屈。”我揉了揉头发,一口气抽完了手里的香烟,尼古丁刺激了肺和鼻粘膜,疼得难受。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搂得东倒西歪:“啥憋屈的说给胖爷听听,胖爷是你的贴心小棉袄,是你的诸葛孔明,给你出谋划策。”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这几天我很反常,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看谁都不顺眼,王盟都被我抽得找不着北了。

焦虑、狂躁、心神不宁、神经衰弱,我不用看医生都知道我自己的毛病,我知道这跟我那几个梦有关系,我在害怕,我在用一种暴力的方式确定我现在身处现实世界,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虚幻的,不是做梦。

我快疯掉了。

我跟胖子说了一下我的问题,他问我以前有没有怀疑过现实世界是个梦,我说有,但是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胖子叹了口气:“天真,你其实没有意识到,你不是怕世界是一场梦,你是怕小哥是一场梦,你说你好不容易把小哥盼回来了,他还乖乖地答应不乱跑,就跟这呆着,这多好啊,所以你就本能地怀疑这是假的,生怕自己一睁眼被打回原形,说到底还不就是没有安全感嘛!”

我正诧异胖子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一番话,他又开始不正经了:“所以我跟你说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把小哥拴在你裤腰带上,你走哪儿带哪儿,这样你就很有安全感,就不会怀疑人生了。”

我确信我找错了商讨的对象,翻了个白眼就回去睡觉了,闷油瓶似乎有话跟我说,最后也没说什么就睡了。我疑心他是闻到我身上的烟味,但是我最近很爆,他怕管我会起反效果,所以干脆不说了。

安全感啊,真是个玄妙的东西,我叹了口气,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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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骨玉米山药汤

功效:补肾养血,健脾开胃,增强免疫力,营养价值丰富

主料:排骨,玉米,山药

辅料:姜片,胡萝卜,盐

1、小排骨洗净,飞水;

2、锅中放多量水,小排骨,姜片,烧开后转小火;

3、焖煮45分钟后,加入胡萝卜,玉米续煮10分钟;

4、 加入山药,继续焖煮5分钟;

5、 出锅前加适量盐调味即可。


“爸,这汤行么,我怎么记得排骨玉米山药汤是给孕妇喝的啊?”我麻利地把山药削皮切块,顺手把菜刀当匕首那么转了两个圈,为自己利索的身手点了三十二个赞。

“去去去,年轻人不懂别瞎说,这汤主功效补肾养血健脾开胃,骨折的人就是要养血续筋,这汤且和小哥喝!是吧伯父?”胖子利索地把我老爹带过来的新炖锅洗刷干净,朝我翻了一个大白眼,“再说了,你看看你那小心劲儿,人家家里就算有孕妇,也没你照顾得那么小心那么勤,赶明儿胖爷给小哥淘换身熊猫睡衣,穿上才符合他的尊贵身份,他就是咱们家乃至全世界的重点保护动物——熊猫。”

我家的厨房小得可怜,我,我老爹再加上这只胖子,三个大男人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转个身都费劲,我踹了胖子一脚:“我问我爸你搭什么腔,谁跟你是咱们家,我说你个死胖子到底什么时候回北京啊?我这铺子本来就小,污染空气吧你就。”

自闷油瓶的手伤已经过去快一个礼拜了,这头胖子死活赖在我家就不走了,我一说让他回北京他就躲,白天干脆跑得不见人影,

我怀疑他在北京惹了什么事,不然怎么不年不节地跑来了还不肯走,他捧着肚子直叫屈,说我诬陷他,白瞎他的一片好心,他是真真切切地想我和小哥了,不能怀疑他的一颗红心。

我老爹给我俩挤得都快瘪了,窝在小角落认认真真地洗排骨,他对我和胖子的相处模式很不适应,更不适应胖子自来熟地勾肩搭背,好在闷油瓶不在他面前,不然他剁排骨多半会剁掉自己俩手指头。

闷油瓶伤了手,现在属于我家的重点保护动物,这几天阳光特别好,我听说晒太阳对骨头长好也很有作用,就给闷油瓶搬了个小凳子,让他在门口晒晒太阳。小满哥特别高兴,每天就塞在闷油瓶的腿下面趴着,期待闷油瓶偶尔能伸手摸摸它的毛,一人一狗一晒就是一天。

我爹今天是特别来给闷油瓶炖汤的,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食材,他知道我家里肯定没有炖锅,所以带了一只锅来。胖子一看自告奋勇,说自己手艺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会做,非挤进厨房帮忙。

炖汤这事我不在行,干脆把厨房让给他俩,也省的我麻烦,我搬了个凳子坐在闷油瓶旁边和他一起晒太阳,小满哥朝我摇了摇尾巴,闷油瓶还不如他,连眼皮子都没抬。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闷油瓶有时候一整天都抬头,有时候就一直盯着我看,好几次我都跟他正好对上眼,他也不躲,就跟我互瞪,我问他有事么他也不说话,我一转身他还是盯着我,我实在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闷油瓶的心思你别猜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不明白啊不明白。

晒了一会太阳,闷油瓶破天荒地开了金口:“吴邪。”

“啊?”我给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他这么一叫差点从凳子上滚下来,我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手疼啊?”

他摇了摇头,认真道:“要睡进屋睡,会感冒。”

我心想难道你一晒一天一点不困?这倒也是一种本事,瓶子好不容易开了点盖,正好趁机聊聊天,立刻就道:“没事我不困,不然咱俩聊会天呗。”

闷油瓶当然没说好,但是他也没说不好,我立刻问道:“小哥你手最近恢复得怎么样啊?医生说这种伤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好,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我让胖子给你买。”

“用不了那么久,十几天就能好。”闷油瓶捏了捏还吊在脖子上的手腕,估摸了一下时间,回答我道。

他的身体素质不是一般地强悍,跟地面上的小菜鸡不是一个水平的,在地下的时候条件那么恶劣,肚子上开几个口子他照样生龙活虎,抹一把草木灰就行。

我正想趁着热乎劲再跟他说几句话,手机就响了,心想哪个瘪犊子这么不会看时机,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小花,他最近忙得很,好一阵没有给我打电话了,我有点奇怪,下意识走到屋里去接了。

解雨臣特别给我打电话的理由刚一说,我立刻就想把电话撂了,他在电话那边吼:“吴邪!你挂我电话试试!你知不知道那个心理医生多难约!人家这是要来杭州演讲我才能趁机给你约了仨钟头,要是跟北京你得排队到二零三零年!就下午,地址时间给你发过去了!”

我呵呵一笑:“劳您关照劳您记挂,自从得了精神病我觉得我整个人精神多了,整个人都萌萌哒,我不想改变,我不看心理医生。你要是真想让我看,你直接给我找一个精神病医院,心理医生不顶用,不符合爷的级别。”

解雨臣笑得比我还呵呵,很贱很贱地道:“你要是不去我就告诉张起灵,我让他押着你去,你看我做不做得出来,他手机号我可知道,有本事你让他关机,胖子也在你那儿吧,有本事你让他也关机。”

我还没来得及骂娘,电话他先给我撂了,我咬牙切齿恨不得毁天灭地,闷油瓶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来:“谁的电话?”

我不知道是该担心以他的耳力是不是听到了我和小花的对话好,还是该惊讶他老人家居然关心起我的人际交往,还特别站起来走到屋里来。我这些年没练别的,光练瞎话了,立刻顺溜地道:“哦,是我摄影界的朋友,说好久没见我了,下午约我出去喝个咖啡。”

闷油瓶不疑有他,只是道:“不要喝咖啡,对身体不好。”

我立刻举手再三保证:“我就喝个白开水,绝对的。”

小花一直蹿腾着我去看心理医生,已经蹿腾好几年了,前几年我希望把我自己的那根弦绷得紧紧的,拒绝了他的提议,因为我知道我一旦躺下就不一定爬得起来了。

现在我更不乐意去看医生,我不愿意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完全放松自己,把深藏在心底的秘密都跟他坦白,让对方评论一个故事一样对我的人生评头论足。

开玩笑,爷跌宕起伏的人生那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凭啥说给别人听还得给别人钱。

但我知道小花说得出就做得到,他要是真给闷油瓶说了这事,我的老脸也不用要了,了不起我去坐三个小时,不说话心理医生总不能撬我的嘴。

想出了对策我总算轻松了几分,厨房已经传来了香味,我早上吃得不多,肚子有点咕咕叫,立刻凑头过去:“爸,反正你也沾手了,顺便做个中午饭吧,也别走了,中午就在我这吃。”

我爹好像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摆了摆手连头都没扭,道:“就知道你得这么说,带菜过来了,等着吧。”

胖子一手的水也不擦就过来搂我肩膀,挤眉弄眼道:“行啊天真,终于知道你这贤妻良母的体质遗传谁了,敢情伯父比你还贤惠呢,你妈肯定特别幸福。”

我给了他一肘子:“滚,别他娘的老跟我爸犯浑,我爸可是知识分子,跟你没有共同语言,你看看你的年龄行么,你比我爸小几岁啊?伯父伯父的,装嫩?”

“胖爷这是为你着想,不占你便宜啊,我要是跟你爸叫大哥,你就是我侄儿懂不懂?这孩子缺心眼咋地,得得得,你胖爷我就是一文盲行么,你瞅瞅你念了几天书嘚瑟的,念书多有啥用?咱们现在还是同行,”胖子动了动鼻子,突然道,“伯父,这汤得了吧?我估摸着现在火候最恰当!”

我一听立刻捞起勺子在汤锅里搅了搅,捞出我觉得最好的几块肉和玉米,满满的一小碗色香味俱全,闻着就叫人胃口大开,要不是相机放在楼上,我都想拍几张。

胖子很不要脸地凑过来,伸手就要拿我手里的碗:“谢谢天真同志,真是太有同志爱了,谢谢谢谢,胖爷觉得瘦了不少,正好补补。”

我拍掉胖子的手,护住我手里的碗:“你他娘的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看你这个吨位,还好意思说要补补?你用得着补哪儿?这是我爸给小哥煮的,你想都不要想!”

胖子满不在乎地道:“你看你说的,咱伯父煮了那么大一锅汤,小哥再怎么喝也喝不完啊,你忘了你上回给小哥喂出肠胃炎的事了?你就是再心疼小哥也不能这么不科学啊,来来来,给胖爷喝一口,胖爷替小哥尝尝咸淡!”

我当然不可能把最好的这一碗给他喝,胖子自讨没趣念叨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给自己盛了一海碗,喝得呼噜呼噜的。我剜了胖子一眼,找来筷子把排骨里的骨头抽掉,又用小勺把玉米粒刮下来。

胖子喝汤喝得吸溜响:“行啊,天真小媳妇做事就是周到,知道的小哥是腕子折了,不知道的以为他全身瘫痪。你懂不懂排骨和玉米的真谛?排骨就是要有骨头啃才香,你这么搞不如煮个猪肉汤,白瞎伯父一番好意,是吧伯父?”

闷油瓶刚刚进屋是为了喝口水,已经又坐回门口晒太阳,小满哥对这种肉没兴趣,比胖子都有出息。我搬了个凳子坐在闷油瓶身边,闷油瓶扭过头看我,又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汤碗。

我咳了一声:“小哥喝汤,我爸专门来给你煮的,对恢复骨头啥的特别好,是吧?爸!?”

我那么大声地叫唤我老爹想装没听见都不可能,但是他就是装没听见,我知道他对着闷油瓶很不自在,好在闷油瓶跟胖子性格不一样,不然我老爹早就撒丫子跑了,某些方面来说我还是挺像他的。

我正准备喂闷油瓶,胖子就出来了,赶着我们让我们进屋里去,一脸看不下去的模样:“您二位能考虑一下来来往往路人的心情吗?这大中午的还没吃饭呢,就看着你俩跟那你一口你一口地秀恩爱,回家还吃得下去饭吗?不是我说你天真,你要是再这样养小哥,他早晚给你养得四肢都退化了,你天天喂顿顿喂,胖爷的眼都要瞎了!”

我呵呵一笑,对小满哥说:“去!咬这胖子喉咙!咬死了他身上的肉都给你吃!”

小满哥没动,它不太爱吃肥腻的食物,尤其是胖子这种一口下去光喷油不喷血的,我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同情地说:“狗不理。”

胖子一把把我拍进了屋里:“当你的小媳妇去吧!”

吃完饭我爹没待太久,临走前特别拉着我到角落,跟我语重心长地说了好长一段话,我没太听懂,大概就是什么你妈叫我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现在看你过得好像还挺开心的,你妈也就放心了,不过这事呢我总觉得不太好,你也大了我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自己的感情问题还是要自己看着办,不能光看眼前,也不要一头就扎进去了,也得想想以后,想想对方是不是真的是你要的那个人云云。

他走了以后我一直在琢磨他说的话,越想越不明白,我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怎么还扯上了感情问题?谁一头扎进了什么里?我老爹最近转行念哲学了?

我想得太入神,一不小心就到了一点,小花给我约的心理医生是两点半的,我让胖子帮我照看一下店,就火急火燎地开车朝约好的地方赶,堪堪在14:25到了地方,差点跑断气。

心理医生没有计较我差点迟到,她是一个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笑起来特别有亲和力,我一看她就想起我奶奶,不是说她们长得像,而是她给人一种怀旧的感觉,特别亲切。

专家就是专家,她屋里的椅子舒服得要命,我一躺骨头都化了,心说走的时候一定要搞一张回去。她先跟我闲话了一会,玩循序渐进,虽然我知道她在搞什么,却不会觉得很烦,甚至有了倾诉的念头。

我本来准备仨小时啥也不说的,后来一想这钱还得我自己掏,小花八成已经从我卡上划走了,这么一个专家得花多少钱啊,不说话多不划算。

左思右想,我挑了闷油瓶的事情跟她说了,没直接说闷油瓶的名字,给他起了一个代号X,显得比较神秘。我的叙述能力其实不错,但是扯上闷油瓶怎么都觉得说不清,也不知道老太太能不能听懂。

老太太听完问我:“我已经事先了解过吴先生的婚姻状况,知道吴先生是未婚的,我冒昧地问一句,吴先生现在有在交往的女朋友么?”

我对我老光棍的身份毫无忌讳,就说我还没有女朋友,老太太又问我有没有谈过恋爱,我只好又说我没有,想想挺可悲的,活了快四十年没有交过一个女朋友,我自己听了都觉得挺震惊的。

对啊,我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女朋友呢,人说男人四十一枝花,我现在正好含苞欲放的年龄,又多金又有品味又很有气质,还长得很像吴彦祖,为啥就没有谈过恋爱呢?现在的女人都怎么了,眼都瞎了么?

老太太露出一个比X还神秘的微笑,笑得我心里毛毛的,她胸有成竹地道:“那我明白了,吴先生您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我只能通过我学过的知识给吴先生一点我自己的建议,我知道吴先生跟我说的不是您问题的全部,但是是吴先生目前最纠结的问题。那恕我冒昧。我想,您这个并不是什么病,大概是对这位X小姐爱得很深而自己不自知,所以才会产生一些患得患失的想法。

“吴先生的经历我略微了解了一点点,这些经历让您的信任度很低,但是在这位X小姐回来以前,您的症状并没有这么严重。您说过,X小姐是一位能够带给你安全感的人,那为什么她回来以后您的安全感反而降低了呢?那是因为您太怕她会再次失踪了,您承担不起她的再次离去,甚至开始怀疑世界是虚假的,所以您加倍对她好,生怕这又是一场梦,也希望就算这是一场梦,至少能拿这些经历来安慰自己。

“您没有什么恋爱经验,又觉得X小姐跟您在一起的几率太小,所以潜意识很害怕,故此一直打压自己心里的爱意。可是您克制不了对她好的欲望,一边对她好一边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只是单纯的友谊,时间长了,这当然会出问题的。”

她说的每一个字单独拆出来我都明白,但是连起来我就听不懂了,她说什么?说我、爱、闷、油、瓶?说我、很、爱、闷、油、瓶?说我、很、爱、闷、油、瓶、但、是、没、胆、表、白!?开什么玩笑!?

我立刻否定:“这绝对不可能!我不可能喜欢他!绝对不可能!”

老太太好像早就料到我会反对,微笑道:“那您觉得,如果换一个对您很重要的朋友,或者是您很重要的亲人,您能像照顾X小姐一样地去照顾对方么?您愿意为对方做到剪指甲或者喂饭这种私密事情的地步么?”

“……”她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我想象了一下我这么对待胖子的场景,还没想三秒就差点把自己恶心吐,换成别人好像也不行,但是这不代表我就要承认我喜欢闷油瓶,这太惊悚了。

我就道:“X对我来说是有不同意义的,他跟我别的朋友不一样。”

“如果真的只是亲密的朋友,那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呢?您没有意识到么,您对X小姐的态度就完全是在恋爱中的人的态度,您仔细想想,您不觉得对一个普通朋友做到那个地步,会很奇怪么?”

最后她告诉我,如果想解决我的这些问题,就应该大胆地去跟X小姐表达自己心中的爱意,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而且从X小姐的反应来看,她不一定是我想的完全不可能接受我,说不定也是喜欢我的。

我看着老太太,心想如果我现在告诉她,X不是小姐而是先生,她会不会吓得从椅子上直接滚下去?为了某些原因,我没有同意她录音和记录任何东西,现在很是庆幸。

看完医生我疯得更厉害了,听君一席话,毁灭人生观,三个小时不到我就从直变弯了,整个人生轨迹都改变了,这老太太是小花派来灭我的吧?

我再三跟老太太说明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喜欢X这件事情。老太太说她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她用她的生命保证,她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如果我还有需要,可以去北京找她,她很乐意给我帮助。

我心说得了吧还去找你,找你一回人生都改变了,再找你还指不定发生什么呢,还是算了吧。

我从大厦走出来的时候脑子都是懵逼的,走路都飘飘的,满脑子都是“我喜欢闷油瓶”这六个字。

这真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我怎么会喜欢他呢,他是个带把的,我也是,同性相斥啊,这是几千年亘古不变的道理。而且那可是闷油瓶,闷油瓶是什么人物?他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跟他谈人世间的情情爱爱简直是在侮辱他。

喜欢上闷油瓶还不如喜欢上胖子,至少能跟胖子在一起的几率大一点,然而我并不会喜欢上胖子,说来说去还是一个伪命题。

有些事情糊涂比明白好,我不知道我喜欢闷油瓶的时候我还只担心他走,现在我要担心的事情更多了,简直得不偿失。

不对,我不能就这么妥协了,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这说不定只是我自己的错觉而已,我其实还是直的,我不能人云亦云,一老太太说我喜欢闷油瓶我就真的喜欢了?

我抱着抢救一下的想法,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我妈还挺高兴挺热情,问我是不是有空,有空就带小张回家吃饭什么的。

我咳了一下,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妈,妈,这事不忙说,主要是什么吧,就是你前段时间不是给我介绍了不少对象吗,我那时候忙没顾上去,这几天我不怎么忙,可有空了,要不你再介绍几个,我见见?”

我以为我妈会欢呼雀跃,然后立刻送来一打女孩子的照片,任君挑选,让我一次见个够,结果我妈用很焦虑的声音问我:“怎么了?你是不是跟小张吵架了?你爸刚才还跟我说你俩挺好的,这才多大会儿,你怎么就要跟小张分手了?”

我在一天之内遭受了第二次精神重击,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我的另外一个梦,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一个古怪的音:“……啥?”

我啥时候跟闷油瓶开始过啊!?何谈分手啊?这都从何说起啊?

“妈懂,你这把年龄没谈过恋爱,好不容易谈一个有点不知所措,吵吵架都是很正常的,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要分手,这多不好啊,如果是你的错,你就回去道个歉,如果是小张的错,你就让他给你道个歉,不就行了么?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家里现在有客人,晚上妈再给你打电话啊!”

我在风中凌乱,正常的母亲反应应该是什么?会是我妈这个样子的吗?我跟这个世界脱节太久已经落伍了么?我可是您唯一的亲生儿子,您只要表示一下反对,我立刻就把自己拍得直直的,为什么您比我还淡定地接受了我弯了的这个事实?您儿子还能抢救一下啊!

被亲妈放弃的我孤立无援,手忙脚乱地给小花打了个电话,好半天他才接起来,懒洋洋地问我干嘛,心理医生见了没有。我舔了舔嘴唇:“小花,咱俩是兄弟对吧?你不忍心看你兄弟我孤独终身对吧?”

“你想说什么?我敷面膜呢,别打扰我。”

“我就是想说,你路子广,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呗。”

电话那边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小花惊恐地问我:“那心理医生跟你说了什么!?卧槽!!这话你千万别跟张起灵说,他要是知道我给你介绍一个心理医生以后你就想找女朋友,他还不把我的脖子掐断了当球踢啊!”

我说:“没说什么,这事跟小哥有什么关系啊,我就是突然觉得我已经奔四十去的人了,还没有一个女朋友,这多不正常啊。”

“嘟——嘟——嘟——”

小花把电话给挂了,我估计他是去找心理医生了,想问问我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我再打他就已经不接了。

我仰天长啸,这都什么事啊,我就想做一个正常性取向的男人为什么这么难?我还能抢救一下的啊!我不想放弃治疗啊!!

更可恶的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跟闷油瓶在一起了?我真的没有啊!比结束更悲惨的是什么?是还没有开始!我就他娘的想找个女朋友,怎么就那么难呢?

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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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照片!》


我在二十五岁的时候陷入了一次人生危机,从此展开了长达十三年的反抗战争,期间死伤无数尸横片野,这一事件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彻底粉碎了我做一个遵纪守法好市民的美好愿望,把我变成了一个苟延残喘的神经病,期间种种悲痛略过不提。

等到一切终于结束以后,我以为再也不会遇到什么能改变我人生的事情了,爷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但是我忘了“世事无常”四个大字,导致我人到中年还是遭遇了惨绝人寰的打击,三十八年的三观就此崩塌碎成了渣。

我需要一个非常安静的环境来整理我的情绪,把千丝万缕一点点梳理清晰,最好能找一个没有闷油瓶的环境,有他在我没法平静,一看到他的脸我就心虚,生怕他看出我对他有点什么想法,回头就把我踹墙上去。

我没觉得我对他有什么的时候,帮他洗个澡啊剪个指甲啊喂两口饭啊都做得挺顺手,自从被那老太太粉碎了人生观以后,我离他近点都觉得心跳加速,多看他两眼都觉得在占他便宜。

闷油瓶意识到我有点怪怪的,好在他的优良品德就是有疑问也不问,让我松了口气,但是他不问我又有点不爽,他但凡多问一句我可能就很没出息地和盘托出了。

我不知道是想他问还是想他不问,心里好像有几百只猫爪子拼命地抓,总算知道了啥叫抓心挠肝。

这厢我心情还没平静,那厢又有客上门,我门可罗雀的小铺子突然就热闹起来,先是小花火急火燎地跑来了,看样子那老太太真的很有职业道德,什么都没告诉他,他干脆跑来找我旁敲侧击,打着关心我的旗号满足他的八卦之心。

黎簇和苏万放了假,组团跑到杭州来,美其名曰关心大张哥的伤势,还带了所谓的慰问品。我还没来得及把俩小崽子踢出去,黑瞎子这厮也跑来了,他说他担任着黎簇和苏万的监护人的责任,不能放任未成年人到处乱跑,我当然知道他是为了看热闹来的,居心不良得很。

这么几位朝我店里咔吧一摆,我的小店基本就塞满了,连王盟都被挤出去了,来的客人跟门口打眼一看就不准备进来了,根本没有落脚的地。

店里来的人再多也不影响闷油瓶,他在他的座位上一扎根就冬眠了。我坐在他旁边,左手边黎簇和苏万叽叽喳喳,右手边胖子跟黑瞎子聊得火热,正对面解雨臣缠着我聊天,他们一张嘴都是京片子,把我口音都带跑偏了。

从小花嘴里我得知了胖子为啥不敢回去,原来他不知怎么招惹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家里有点背景,非要胖子娶她,不娶还不行,胖子就跑我这避难来了。

我心说这姑娘口味挺肥腻啊,胖子这样的都吃得下嘴,也不怕噎死,大晚上的一摸一手油,早上洗脸得费多少洗面奶啊,品位太差。

苏万不知道跟黎簇聊了什么,跑到黑瞎子身边偷偷地跟他咬耳朵:“师父啊,你以前不是说大张哥的发丘二指很厉害么,他现在伤了右手,你要是跟他打一架,没准能赢。”

黑瞎子咯咯咯地笑起来,还没等他说话我一杯子就扔过去了,苏万吓得抱头逃窜:“师兄我错了!别打我!!我的头禁不起你踹啊啊啊!”

我一拍桌子:“闹够了没!你们还要在我这里呆多久!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行不行!我这小铺子容不下各位大佛!滚回家行不行!再不回家老子关门放狗了啊!!”

理所当然没人理我,他们该干嘛干嘛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比我这个主人还像主人,我又不能真的放小满哥咬他们,想上楼避难又怕他们把我铺子给拆了。

如果搁前些日子,他们来了也就来了,毕竟都是给我卖过命的兄弟,今时不同往日,来的人再多我也招待得起,不就是吃喝玩乐一条龙临走带点土特产吗。

但是这几天我心乱如麻,因为某些原因我思考的时候一定要非常安静的环境,不然就会很难受,而且我习惯在梳理思路的时候记录和录音,避免记忆错乱日后不好整理。

关于闷油瓶的事情我记录得很多,零零总总也凑了一个厚本子,但凡有他的一点点消息我都要记录下来,不敢遗漏任何一点。

我在这些年间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在我的计划里我所走过的所有道路,或多或少都有闷油瓶出现过的身影,这些除了能辅证我的思路是对的以外,也让我能够了解他的一些过去。

在我看来,闷油瓶简直就是张家建设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因为他的存在,导致我一直以为张家人都是石头一样的性格。但是后来我发现他就算放在张家人里面也是一朵鲜艳的奇葩,百八十年都不定出现一朵。

“东家东家,我给您送柿子饼来啦!可新鲜了!”坎肩兴高采烈地抱着一大袋东西冲进我的小铺子,差点被胖子的腿绊了个大跟头,又来一麻烦人物,我有点崩溃。

坎肩前段时间回了老家,今天才刚刚回来,所以不知道我铺子的情况,不过他反应比较快,立刻点头哈腰地跟道上的各位大佬打招呼,分柿子饼给他们吃。

屋里又多了一个人,我干脆把空调给关了,光人挤人就够暖和了,要是不够暖也别怪我,冻着了就该回家去了。

胖子这些天跟我和小哥过得实在太素了,这么多人一来就有点小激动,想起他当年那些纸醉金迷,连声叫我:“哎哎哎!天真同志,现在人都齐了,你作为地头蛇怎么着也得招待咱们出去玩玩吧?老窝在这屋里多没劲,唱K洗澡马杀鸡,来点带劲的啊!”

还唱K洗澡马杀鸡?我冷笑:“你想去你自己去,我看杭州这地界你混得比我好,我下午有别的事,就不陪各位爷了。”

胖子嚷嚷着说我不讲义气,说我有好事不带他,扔下这一屋子人独自风流。我说我下午参加摄影展,您要是对照片有兴趣您就跟着去,我带你好好风流一把。

这次摄影展是一个新人的头回展览,地点设在一个大学的展览馆里,我摄影界还有那么几个朋友,所以特别邀请我去看看。

这事本来我不乐意去的,毕竟什么人文风光我这些年看得多了,刺激的宁静的什么没见过。但是现在家里这么多人,我愿意出去躲个清静,顺手把闷油瓶也带上,他肯定也嫌吵。

胖子立刻兴奋起来:“是什么照片?人体艺术?”

我啐了他一脸:“呸!龌龊吧你就!是风景人物,你有兴趣?走啊,我带你去逛逛?”

黑瞎子耳朵支得老长,一直在偷听我和胖子说话,立刻搭腔:“摄影展,我有兴趣啊,我就乐意多看看这些花啊草啊人啊的,带上我呗~”

“我也去我也去!”苏万和黎簇一看好像有什么热闹可以看,立刻举手。

我踹不着黑瞎子,给了俩小崽子一人一脚,凑什么热闹凑什么热闹,一个瞎子俩文盲,还看摄影展?呸!谁都别想跟爷去!

“东家,前面红绿灯拐弯对吧?”坎肩开着车哼着小曲问我,他好像很高兴能没有生命危险地跟我出去一趟,毕竟地面上的摄影展比地底下的野外生存轻松多了。

我不爽地“嗯”了一声,坐在前座的胖子在听歌,摇头晃脑地非要放什么小苹果,我看他是头大肥猪才对。

“我说吴邪,你那摄影展里有wifi没有啊?”解雨臣摆弄着手机,坐在我右边翘着二郎腿很是风骚。

我没好气地说:“没有!想要网滚回北京去!”

解雨臣根本不理会我的愤怒,头也不抬地对闷油瓶说:“吴邪更年期了啊,张起灵你得管管,再这么下去他会忧郁得秃顶,你见过龙猫没?一忧伤脑袋上就掉一圈,亮晶晶的变成地中海。”

我道:“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把你的头发剪秃,我看咱俩谁更在乎头发!”

真是够了,我还以为去摄影展可以躲躲清静,结果被黑瞎子蹿腾得都非要跟着我去,平时一个个的连单反长啥样都不知道,摆明了就是想烦死我,敢情他们是组团来杭州恶心我的。

大学是一个比较有青春活力的地方,尤其开展子的还是一个艺术院校,这么冷的天还是有美丽冻人的女孩子穿着超短裙,那大长腿白白的嫩嫩的,看得胖子眼睛都发直。

“哎哎,天真,你猜那姑娘是学什么?腿真长!跳舞的吧?”胖子扒着车窗探头朝外看,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我很看不上他这副鬼子进村的色狼样,批评胖子:“你说说你,年过半百的人了,没见过姑娘是咋滴,小崽子见得少丢丢人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样?”

胖子根本没空理我,一个劲地跟坎肩说:“开慢点!没看见那些大妹子打网球呢么!慢点慢点!”

我心说至于么,不就是腿长,老子腿也很长,腿毛剃一剃比她们还直还细,呵呵,肤浅。

车一路开到大礼堂门口,摄影展的牌子已经挂出来了,还打着横幅。可能是因为摄影师没什么名气,来看的大部分是没事干的学生,小猫三两只。

礼堂本身并不大,摄影师布置得还挺用心,很多照片和装饰拉了铁丝吊在天花板上,还有很多巨幅照片,猛地一看挺有冲击力,有点小震撼。

人太多一起逛走不开,我们一进去就四散开了,各看各的,闷油瓶既来之则安之,也随意地挑了一些作品去看。

这个摄影师的天赋很高,照片的采光和构图虽然不够好,背后的故事感却能抓得很准,偶尔看到不错的,我会停下脚步看两眼简介,看我的猜测和照片的真实故事是不是一样。

闷油瓶跟我走同一条路,他不看那些简介,所以一直都在我前面。看了近一半,闷油瓶突然在一幅约莫两米高的照片前停下了脚步,目光破天荒地在上面停留了很久很久,还凑过头去看上面写的简介。

胖子根本也不会看这些东西,他达不到这么高的欣赏水平,很快就走完了一圈,走马观花也不知道看了什么。他看闷油瓶那么认真地在看,就也凑过去看,一看就乐了,大嗓门地招呼起四散的人群:“哎呦我操!阿花!瞎子!快来看快来看!哈哈哈!这照片拍得真棒哈哈哈!!!”

有热闹不看王八蛋,解雨臣本来一直在低头玩手机,听胖子喊意识到有热闹,就麻溜地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说:“我说过了,我不叫阿花,你再叫我阿……哎呦卧槽!”

胖子咋咋呼呼的不奇怪,小花这么激动就很耐人寻味,居然连胖子叫他阿花都不计较了。我心里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心说这是看到了什么,一个两个都跟抽风一样,我对这种不太好的预感很熟悉,这是我会出糗的信号,这个预感一直很灵,每次我有这个预感都一定会丢大脸。

但是这是摄影展,我能出什么糗?想到这里我又觉得是自己神经过敏,放心大胆地走了过去,认真端详起那张引起大骚动的照片来。

这是一张在雪山上拍摄的人像,照片的主题是一个年轻的西藏喇嘛,独自行走在白雪茫茫的大山之中,他穿着厚重的喇嘛服,没有戴帽子,两只手合在胸前正回头看向镜头的方向,不过眼神比较飘忽,看得出是摄影师的抓拍作品。

我一看这张照片脑子就轰的一声,头发都要炸起来了,照片上的这张脸猛地一看有点陌生,仔细一看特别熟悉,这他娘的根本就是我自己的脸!照片上的喇嘛根本就是我!光头锃亮的我!

这些年来我的这张脸根本就像量产一样,到处看到都不奇怪,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的也不在少数,我知道我自己很帅,不过每次看到自己的脸还是有点不适应。

这是我在西藏被割喉前的照片,我剃了光头打扮成喇嘛,独自一人走上雪山准备我的最后一击,但是没过几个钟头我就被人割了一刀,在那么短的时间段里,没想到能被人抓拍到这么一张照片,实在大意。

照片上的人双手合十似乎十分虔诚的模样,我自己知道那其实是我嫌冷在搓手,被抓拍下来以后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我刚刚还觉得那摄影师的抓拍感很棒,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张照片的简介是这么写的:这是摄影师在西藏遇到的一段十分奇妙的佛缘,当天的天气非常地寒冷,但是这位上师独自一人行走在风雪中,表情淡然从容,丝毫不畏凛冽的寒风,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我们从他的眼睛里能够看出放下一切的大彻大悟,像是天池水一般的平静安详,这或许就是西藏给人的感觉,神秘、宁静、安详,笔者认为这大概就是修行的意义吧。比较遗憾的是,摄影师拍下这张照片之后上师就不见了,没有来得及能跟他说上几句话。

我看完心里呕得要死,这简介到底是谁写的,恶心死人不偿命,还佛缘咧!他怎么不说他看见佛祖了?我剃光头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是我人生中的一大黑历史,现在居然被人挂出来大咧咧地展示,谁都能看到都能评头论足一番。

我十分不愿意去回想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所以我的镜头从来没有对准过自己,我不想看到任何一张跟这些事情有关的照片里出现我自己,照片能够忠实地记录一切,也能无时无刻地提醒我某些希望忘记的事。

 我看着这张巨幅照片,脖子上的伤口又流出血来,皮肉绽开结满了血冰渣子,我大口地呼吸希望缓解一下大脑的缺氧,却只是徒劳,那些氧气从脖子上的伤口全漏掉了,根本进入不到我的肺里,更别提出声呼救。

我回到了那个梦境,那片雪地,那个悬崖,只有我一个人苦苦挣扎,不会有人拉我一把,一切都要靠自己……

“吴邪。”有人捏住了我的肩膀,力道很大,疼痛感把我从自己的世界拉了出来,刚回过神就听到胖子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天真你这照片拍得简直绝了!啥时候出的家咋不跟胖爷我说一声?”胖子笑得东倒西歪,靠在解雨臣身上还直往下秃噜,如果是以前一定会被小花踹开并嫌弃他一身脏,不过现在小花明显没那个工夫理会他,只顾着拿着手机咔嚓咔嚓地狂拍,脸都要笑歪了。

我们这一伙人的声音太大引来了门口的保安,保安估计在学校里跟学生耀武扬威惯了,跑过来很不客气地嚷嚷:“你们干嘛呢!说了这里不许大声喧哗,不认字是不是?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

我根本不把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袖子一撸问他道:“这个展览的摄影师在哪儿?”

保安这种常年厮混在低层的人物都很会看人脸色,发现我们不是学生以后已经怂了几分,再一看我胳膊上狰狞的十几道疤腿都软了,结结巴巴地说在后面办公室呢,我就让他把人给我叫出来。

我们这么闹动静实在太大,屋里可不止我们几个人,好在坎肩很上道,没等我说就已经开始在赶人清场了,有想拍照的立刻被胖子吆喝着制止,很快闲杂人等都被赶了出去。

一头雾水的摄影师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到我们在拆墙上的照片,那摄影师一下子就急了,扑过来挡在照片前面,急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拆我的照片?我的展览是报备过的!手续都没有问题的!如果不相信可以跟我去和校方确定啊!”

坎肩跟我请示了一下,意思是要不要揍这小子一顿,我毕竟还是一个文明人,我们虽然是盗墓贼但是我们不是黑社会,先礼后兵,不能一上来就揍人,那多不礼貌。

我瞄了一眼他胸前的牌子,确定了他的身份,还是很客气地说道:“陈曦先生是吧?你好,你拍的这张照片里面的人是我,你挂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我本人非常不满意你这种行为,当然了,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所以只要你把这张照片撤下来,并且交出所有的底片和备份,这件事情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陈曦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照片,又打量了一下我,立刻道:“不可能,这张照片是我在西藏拍的,拍的是一位艰苦修行的上师,怎么可能是你?”

胖子就道:“谁说这不是他?咋地换身衣服你就不认识了?眼神这么不好还搞摄影呐?我们吴邪同志就乐意玩玩COSPLAY,剃光头穿身喇嘛服满山遍野地溜达,锻炼身体不行啊?”

陈曦不死心,仔细地盯着我看了半天,表情一下就变了,嘴巴张得可以塞个鸡蛋,我觉得他认出我来的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看着他倍受打击的小表情感觉仇报了一半,总算舒畅了两分,伸手接过坎肩递过来的烟,没敢当着闷油瓶的面点,叼在嘴里道:“怎么样,确定了吧?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底片交出来照片我拿走,办完了你展览照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陈曦瞠目结舌,看来在他摄影生涯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毁灭三观的事情,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上、上师……你你你你还俗了!?”

我心说什么眼神,我看起来哪像和尚了?爷英俊潇洒帅气迷人还没娶过媳妇,怎么可能会跑去出家,要说我们这些人里谁比较像和尚也只有闷油瓶了,论超脱淡然谁能比得上他。

我强忍住揍这小子的冲动,憋着一肚子的火道:“老子从来没出过家,剃光头穿喇嘛袍就是喇嘛?你肤浅不肤浅?”

胖子看陈曦一脸不情愿,走上去推了他一把:“陈曦是吧,你今儿不把底片麻溜地交出来,胖爷把你打成晚霞你信不信?少磨磨唧唧的!”

陈曦本来就理亏,我们又这么连着吓唬,立刻就有点害怕了,他虽然很不舍得这张他的心血力作,还是带着我们去了他的办公室,把电脑和硬盘里面的照片调出来给我看,保证就这么两个备份。

我要求他把电脑和硬盘交给我,我带回去彻底把资料删除,然后就会送回来还给他,如果我以后发现他还有别的备份,就别怪我不客气。为了让他长点教训顺便出口恶气,我让坎肩把吊在半空中的艺术装饰给打掉了,一行人像土匪打劫一样扛着那照片扬长而去。

胖子撺掇我把照片挂在铺子的墙上,说可以招揽生意辟邪除魔,从此以后妖魔鬼怪不得近身。我没理他,哪个老板没事把自己的照片挂店里,这得多自恋。

胖子还跟那磨磨唧唧的,我嫌他烦,又想起在大学里是他先把大家招过去看我笑话的,一转身就从小花手里掏到了那姑娘的电话号码,发了一匿名短信过去,好好地阴了他一把。

至于其他人,呵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着吧。

照片虽然拿回来了,我心里这口气却一直憋着发不出来,等晚上那些龟孙子都走了,就一个人搬了个凳子坐在那照片前头抽烟。当然我是等闷油瓶睡了以后才偷偷溜下楼的,也许他没睡?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我需要尼古丁才能稍微平静,虽然它们会刺激我的鼻粘膜和口腔,引发让我痛不欲生的疼痛。

连抽了五根烟我才放下打火机,其实我还想再抽,但是这已经是我能承受的最大数量了,再多抽一根我估计我肺都要完,无奈地停了手。

我怕闷油瓶闻到我身上的烟味,打开窗户让风吹了半天才上楼进屋。我进屋的时候不小心按开了灯,灯亮的一瞬间闷油瓶就坐了起来,看到我以后叹了口气,从床头抽了几张纸走过来捂在我鼻子上,我才意识到我流鼻血了,伸手一摸下巴一手红。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只好闭口不言,任由闷油瓶捧着我的脑袋帮我擦掉血迹,我有点心惊肉跳,就好像回到了第一次抽烟的年龄,被老爸抓住了心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闷油瓶在我俩鼻孔里都塞了纸团,我想我的模样大概有点蠢,他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不舒服,我只能无奈地打哈哈:“最近有点上火哈,明天我得拿点牛黄解毒丸来吃了,小哥你也得注意别上火了!”

闷油瓶淡淡道:“你抽烟了。”

我心里一紧,心说还是被发现了,我是负隅顽抗一下呢还是坦白从宽呢?想起以前那些跟闷油瓶负隅顽抗的人的下场,我决定还是坦白从宽的好,省的被闷油瓶一招秒杀,诚恳道:“就抽了一根,嘿嘿,小哥你知道戒烟这个东西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抽了这么多年了,说戒就戒也不可能是吧。”

医生三令五申要求我把烟给戒了,可店里总共就王盟和闷油瓶俩人,前者不敢管后者也没强硬地管,我就假装戒烟这事不存在,总忍不住偷偷抽一根两根的。

闷油瓶没再说什么,洗了洗手上的血就上床睡觉去了,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心想就完了?没打算骂我?我揉了揉鼻子,抱着小庆幸的心理也洗洗睡了。

睡梦中,我看到了闷油瓶,他穿着一身厚重的喇嘛服在齐膝的雪地中行走,大红色的身影在一片苍茫中格外显眼。我跟在他身后艰难地追,却做不到他那样行走自如,风雨中我几乎睁不开眼抬不起腿,嘴里一直在喊——

小哥小哥,你等等我。

你等等我。

……


————————

代沟系列短篇之十《失眠》


吸烟有害健康。

我盯着香烟包装上小小的一行字看了又看,还是抽出一根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闷油瓶的手果然很快痊愈了,连医生都夸他身体棒棒哒,但是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他的手腕痊愈而好转,因为他开始意识到我的身体早就不如十年前,戒烟这事刻不容缓,开始管起我抽烟的事情来。

他不怎么管的时候我就已经很不敢在他面前抽烟了,都是趁他不注意躲起来抽,抽完还要出门吹寒风散味,有时候遇到风大,被吹得瑟瑟发抖也不敢进屋。每每这时我就有点悲哀,这屋子是我自己的,我反而像做贼一样是为哪般。

自从那次抽完烟流鼻血被他发现,他就没收了我所有的烟,一通搜刮后连一个烟屁股都没给我留下,我戒烟的话已经说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他收缴我的存货。后来我一想反正还可以再去买,白沙这烟又不贵,坎肩每次来都会孝敬我几包,我总不至于饿死。

结果我低估了闷油瓶帮我戒烟的决心,我一出门他就跟着我,像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我只能看着超市货架上的香烟暗自咬牙,转头去买所谓的戒烟薄荷糖。

此路不通另外一条路也被堵死,他居然还去威胁了王盟和坎肩,让他俩不要给我买烟,他并没有说如果给我买了会如何,但坎肩和王盟自行脑补了八千字,在得罪他和得罪我之间痛苦抉择,最后很没出息地双双选择了背叛我。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我就不信我搞不到烟,这不今天来了几个客人,我趁闷油瓶不注意跟其中一个买了一包,藏在衣服里瞒过了他的眼睛,又趁闷油瓶去洗澡时偷偷跑到阳台抽。

好不容易才抽一口,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我抱着侥幸的心理又点了一根,想着闷油瓶洗澡没这么快出来,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多吸两下,一只手就从我背后伸过来把烟给拿走了。

“嘿、嘿嘿,小哥你这么快就洗好了啊……”我讪讪地笑了两声,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比较无辜。

闷油瓶是刻意来逮我的,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只围了一条浴巾就跑到阳台来了,热水激得他胸口上的麒麟都烧了起来,和闷油瓶一起盯着我瞧,看得我压力山大。

他看了看烟盒,问我:“抽了两根?”

“啊……嗯,就抽了两根,咳,这天挺冷的,小哥咱们进去再说吧!冻感冒了怎么办啊,进去吧进去吧!”我虽然脸皮够厚,也没胆子当着闷油瓶的面扯淡,找了个借口把他朝屋里推,企图打哈哈蒙混过关。

或许我的认错态度良好,闷油瓶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掐死我或者把我拍到墙上去,我还暗自松了口气,心想如果是这样我干嘛那么害怕被他抓住,了不起就是道歉写写检查呗。

结果我还是大意了,闷油瓶第二天起床没吃饭,吓得我以为他出了什么问题,抓着他就朝医院跑,结果全套检查下来身体倍棒,手腕子也恢复得非常地好,是个没有任何问题的大好青年。

闷油瓶不吃饭我就算拿铁棍撬也撬不开,我问他为什么不吃他也不理我,一直持续到第三天上午他才吃了饭,我一算刚好两天,心里咯噔一声。

闷油瓶这意思是不是我抽几根烟他就不吃几天饭?我有点不确定,所以我很作死地又抽了一根来试试,果然被闷油瓶发现以后他又一天没吃饭。

我很想拍桌叫他少给我耍横,爷混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傻逼了,爷说一就没人敢说二,跟爷耍横的人是什么下场你也不看看!

然而现实是我很怂地捧着一碗白米饭狗腿兮兮地凑到他面前,求着他吃一口,保证我这辈子一根烟都不碰,看都不看一眼,以后谁再跟我敬烟我就打断谁的腿。

闷油瓶是什么人物,他知道我这个人说话跟放屁差不多,尤其是这种承诺,我就是拿一户口本发誓他也不信,扭头就朝楼上走,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很想掀桌跳脚,长本事了啊,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还敢要挟我!你爱吃不吃关老子屁事啊,不吃老子还省粮食了呢,你不吃饭老子根本不在乎……可能不在乎吗!?

跟闷油瓶较劲注定是我输,老子认怂还不行么,不抽烟还不行么,这辈子就跟香烟二字断绝关系还不行么。

为了保证闷油瓶一天吃三顿饭,我只好彻底戒了这口烟,没了尼古丁我的焦虑无从纾解,立刻就反应在了我的睡眠上,失眠症状越发严重。

闷油瓶手好以后就又挪回了沙发,我虽然高床软枕地睡着,睡眠质量还不如当年睡在坟堆里,每天晚上都眼睁睁地躺到天明,就算睡着了,也是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

没有做过噩梦的人大概不能理解我的感受,在梦里的那种真实感足以逼疯每一个人,我不是独自在雪山中行走被一刀割喉,就是炸了青铜门之后看到闷油瓶的尸体,拿着小刀把他的两根手指切下来,醒过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回神。

有人说梦境是真实反映人心中的恐惧,现实中的我过得越安稳,梦境中的我就越不得安宁。我花成倍的时间希望自己睡着,真的睡着以后又巴不得自己赶快醒过来。

今晚也是一样,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偏偏这几天的月亮都特别亮,照得屋里亮堂堂的,我闭上眼睛睁开眼睛都一样地亮,根本睡不着,只好坐起来裹着被子放空自己,开始无所事事地发呆。

屋子里非常地安静,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声没有一丝动静,我突然生起一个很奇怪的念头,想打开门看看闷油瓶还在不在外面。

我不敢开灯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光打开门就用了我十几分钟,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打开,生怕把闷油瓶吵醒误会我是想趁机抽烟。

好在闷油瓶还在外面,他正好面朝着我门的方向,裹着被子睡得正香,我打开门的动静非常小,并没有惊动他。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干脆蹑手蹑脚地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门口,盯着他的脸有一阵没一阵地想事情,干坐了一整晚。

我不知道闷油瓶有没有发现我如此鬼祟的行径,总之他没问过我,我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每天晚上就搬个凳子坐在门口盯着他看。想想还好闷油瓶心理素质过人,也没有半夜起夜的习惯,不然半夜迷迷糊糊一睁眼就看到面前有一人盯着自己,也是挺刺激的。

我知道这种行为很变态,但是只有这样才能略微舒缓一下我内心的焦躁不安,我不敢告诉闷油瓶我在纠结什么,因为我觉得他不能理解。

就像小孩子的糖果掉了会哭嚎不休,在大人看来就很不能理解一样,他们会觉得不就一颗糖么,掉了就掉了,再买就是了。大人不会知道这颗糖孩子盼了多久,也不知道孩子丢了这颗糖以后再也买不到一样的了。

我的纠结在闷油瓶的眼里大概连颗糖都不如,他大抵会给我这种行为定义为“矫情”二字,毕竟他经历的苦痛比我多多了,也没见他因此变成神经病,由此可见这是我自己的原因,而非客观因素所造成的。

唉,他是百年孤独,我是悲惨世界,活脱脱的两本世界名著。

睡不好,脸色自然不好,我这阵子胡子拉碴的一下就老了好几岁,我对着镜子摸着我的脸,拿起剃须刀准备好好刮个脸,不然都没脸见人。

人倒霉起来连剃须刀都是坏的,我按了好几下都没见它转,现代高科技就是靠不住,还是我的大白狗腿好使。然而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我的大白狗腿,只找到了我的大白砍刀,我比划了一下,感觉拿着这膀子长的大刀刮胡子画面实在太美,万一不小心用刀尖把头发剃了就真瞎了,还是别干这事。

我记得闷油瓶来的时候我给他买了一个剃须刀,虽然共用一个感觉有点那啥,不过换个刀片还是可以的,我们俩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不是。

“小哥!我给你买的那个剃须刀你放哪儿了?借我用用!”我把大白砍刀扔回原处,朝卫生间外面吼了两嗓子,没一会闷油瓶就拿着剃须刀进来了,我一看发现连封都没拆。

我怀疑是闷油瓶不习惯这种现代高科技,还是喜欢那种老式的手动剃刀,就说:“小哥你没用这个啊?是不是不喜欢这种款式的,那我等会让王盟给你买个老式的去。”

闷油瓶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不长胡子。”

我承认他这话一出我就惊呆了,视线不由自主地就朝他裤裆那里瞄,满脑子都是“不会吧小哥不长胡子难道小哥是太监不不对小哥不可能是太监但是他怎么会不长胡子呢正常男人都有胡子他不长胡子难道他真的是太监不不可能他不会是太监就是有人天生不长胡子没错就是这样”……

闷油瓶一看我那傻逼的表情就知道我又在意淫奇怪的事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吴邪,不要乱想。”

原来他为了能长时间佩戴人皮面具,很小的时候就把脸上的毛囊破坏掉了,所以他不会长胡子,仔细想想以前在荒郊野岭的时候,好像真的就只有他脸上还是干干净净的,我只有一次见过他脸上有胡子,但是后来我发现那只是煤渣而已。

虽然知道了因果,我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在他两腿之间默默停留了一会,这不能怪我,换谁听到一个大男人不长胡子第一反应也都是他是个太监,我绝对不是那种爱天马行空的人。

闷油瓶临出门前突然问我:“吴邪,你最近是不是睡不着?”

我正打开剃须刀检查里面的刀片,他这么一问我吓得一哆嗦,以为他发现我半夜坐一边偷看他的事情了,刀片就这么从手指头上划了过去,血刺啦就喷出来了。

好在这些年我也练出来了,很有出息地没叫出来,只是捂着手支支吾吾地说:“没啊,我睡得挺踏实的,你看我早上都赖床不乐意起,怎么突然问这个啊小哥?”

闷油瓶本来已经准备出去了,看我手破了又扭头回来,从镜子后面拿了医药箱,帮我贴了个创可贴,然后说:“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他说他要出去一趟,一没说去哪儿二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可能真的就那么让他去了,立刻也顾不上剃胡子了,跟在他身后连问:“小哥你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一个人去啊?要不要带点钱啊?怎么去啊车票定了么?”

我的主要目的还是问他到底干嘛去,闷油瓶告诉我他要去买点东西,必须他亲自去买,他已经跟卖家联系好了,明天去后天就回来。

我知道问他买了什么也是白搭,他如果愿意告诉我一开始就会说出来,而且他也不愿意带我去,不然他不会说“我明天出去一趟”。

我问他需不需要钱,他说他有,我心说你这个穷鬼连身份证都没有,怎么会有钱,还是给他拿了张信用卡带着,嘱咐了好几遍密码,怕他忘了。

给他钱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小满足,总算理解了那些没事喜欢包养高学历大学生的土大款的心理,给比你强很多倍的人钱真的是一种很有快感的事情。

闷油瓶走的时候还从他的小柜子里拿了点什么,我没有看清楚,他速度很快地揣进了背包里,我只看到那是一个金色的东西。

闷油瓶的这个柜子还是我给他准备的,让他放点私人物品什么的,还很多事地给了他一把锁。我本来想着他能有什么东西放,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给他买的,谁成想人家真的有很多小秘密,那把黄铜锁每天都锁得杠杠的,每次路过看到都让我很想手贱一把。

送完他一回家我就跑他那个柜子前头盯着看,锁确实锁上了,但是钥匙就放在一边,我一伸手就能打开。这简直在考验我,我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像那些家里有叛逆期儿子的家长一样,溜门撬锁就为了偷看儿子日记,我是开明的家长。

最后我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手,把锁给打开了,我安慰自己,这是为了闷油瓶好,我作为他现在的监护人,这种行为绝对不算是偷窥。

柜子里的东西一目了然,除了他上回拿回来的古董小木盒,最多的就是捆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目测大概有几十万,应该是上次他跟坎肩下斗的工资,怪不得他说他有钱。

我心道这不是坑我们小哥呢么,小哥可是在民国就有2000块大洋身价的老泰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几十万块钱打发谁呢真是,明天就得给坎肩打电话,让他把吞的那部分吐出来。

闷油瓶的柜子里并没有我想的很神秘的东西,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很怕在这个柜子里看到某些东西,比如跟张家有关的老东西,那意味着闷油瓶还在为张家的使命奔波,我会疯掉的。

我知道闷油瓶现在所谓安稳舒适的生活,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在满足我自己,我想他留在我身边,我觉得这样最好,所以我这样做了。

我没有那个本事把一切都摧毁,只是让“它”元气大伤不得不休眠而已,虽然早就已经没有真正的张家存在了,但是张家人还在,只要还有人,元气大伤算不得什么。

时间对长寿的张家人来说没那么残酷,几十年过去他们照样生龙活虎,唯一会随着时间逝去的只有我们这些普通人,那些我是管不了了,可小哥还管得了。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没有外界力量的介入和掺和,他大概真的会为张家付出一生,到死的那天都还在奔波不休。

闷油瓶也好,张家也好,现在都只是暂时休眠,如果有一天他又突然开始运转,我能用什么办法阻拦?跪下来抱着他的大腿哭?然后被他一脚踢掉脑袋?

想想看,有什么事能比喜欢上一块石头更可悲?我还每天把他揣在怀里暖着捂着,期待他某一天能开出花来,木头还可以长长木耳,石头怎么可能开花。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把一块石头种进了雪地里,每天给他施肥浇水,希望他能长出芽来,但是没有。我一直等啊等啊等,都还是光秃秃的一片雪地。

不会长出东西来。

我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半了,整个脑仁都在疼,起了床发现铺子没有开门,王盟不知道跑哪儿疯去了没来,闷油瓶也还没回来,我没心情开门营业,给小满哥喂了点吃的,一人一狗坐门口等人。

闷油瓶是一个很遵守承诺的人,他说什么时候回来就会什么时候回来,我并不担心他是借机跑路了,毕竟他的宝贝小盒子还在我手上,如果他敢跑,我就把那个盒子劈了当柴烧。

“你说小哥是去买什么了?”我摸着小满哥的毛,跟它碎碎念,它甩了甩尾巴,汪了一声。

“坎肩说小哥跟他要了很多现金,但是柜子里只剩那一点了,他拿钱干嘛去了?你天天跟他呆在一起,他有没有给你说过?”

“汪。”

我跟小满哥说闲话说得口干舌燥,它毕竟只是一条狗,就算闷油瓶跟他说过什么它也没法告诉我,我只是想找个发泄的途径,跟谁说都不保险,只好跟小满哥说。

这个世界上只有狗对你最衷心,人都是靠不住的,这是我爷爷告诉我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吃狗肉火锅,啧。

我跟小满哥坐在门口说了一天的话,有几个女大学生路过,被我和小满哥的英俊潇洒吸引,还借着喜欢狗的借口跑过来跟我搭讪,当然我是没有理她们,她们主动给我留微信号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闷油瓶这个杀千刀的,说晚上回来就真没早一刻钟,天刚黑透他一只脚就踏进了家门,没有风尘仆仆的样子,背包也没有鼓出来,我松了口气,问他买了什么。

闷油瓶打开背包,小心地拿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东西,一层一层地解开给我看,我数了数,外面至少包了二十层油纸,真正的东西只有我拳头那么大一点。我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也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看,发现里面是一块陈年的老香,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

我大失所望,有点无奈地道:“小哥,你出去就为了买这个香?”

闷油瓶说:“这种香的原料已经灭绝了。”

他的回答虽然有点驴头不对马嘴,但是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说这香特别珍贵,他好不容易才搞来这么一点,我猜他消失的一大部分的酬劳,就是买了这个东西。

一想到这么一点香就搞掉了闷油瓶那么一大笔钱,我就觉得它散发出来的都是人民币的味道,我手一抖差点把油纸里的一点点渣渣颠簸掉,立刻用手接住,好家伙,一抖差点掉好几万。

“小哥,你晚上吃饭了没?我给你煮点面吃?”我把那香祖宗一样裹紧放在桌上,问闷油瓶道。

闷油瓶果然还没吃完饭,我按照我老爹教我的办法下了碗阳春面,味道应该不错,至少闷油瓶连汤都喝掉了,我以前最拿手的面是方便面,现在年龄大了就不怎么吃了。

闷油瓶回来了我整个人神清气爽,晚上又能坐着看他一夜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谁知道睡觉前我正躺在床上琢磨该坐哪张椅子比较舒服的时候,闷油瓶就推门走进来了。

我有点莫名其妙,一般睡觉的时候他不进我屋,眼见着他走到我身边,把手里小香炉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把那块人民币味的香削掉了一小块,点燃了放进香炉里。

这个香的味道非常独特,比禁婆的骨香还迷离,我这半残废的鼻子竟然还能闻得到,或许是我太长时间没有闻到过味道,一闻着就感觉特别舒服特别喜欢,那个味道好像直接渗入骨髓,闻多了还有点上瘾。

“你失眠。”他点完香才开了金口,用的是陈述句,我也不敢在他面前睁眼说瞎话,只好点头承认。

闷油瓶问我道:“为什么?”

我努力想了想,就说:“说不好,身上难受也不算,就是眼一闭上就不得劲,老是想以前的事。”

“你心不安。”

“也算也不算吧……”不安心吗?我有点不以为然,那么多艰难困苦的日子都过去了,现在正该我安心的时候,有什么好不安的,即便是不安心也没有什么法子,我已经改不掉了。

闷油瓶在我床边坐下靠在床头,一伸手把我抱了过去,我猝不及防,扯着被子就这么半个身子横躺在了他怀里。

我老脸一红:“这是干嘛啊小哥?”

他没吭声,只是将拇指按上了我的两个太阳穴,我才回过神来他是想给我按摩,他对手指力量的控制能力出神入化,力道微妙地按着我头上的穴道,我不用说我哪儿难受,他好像全知道。

我没舍得闭眼,毕竟这种机会太少了,我有十年没有见过闷油瓶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搁十年前我或许还不敢这么大大咧咧地盯着他,但是现在的我是谁啊,我不止敢看,借我俩胆我都敢摸他。

他低着头,神情认真地替我按摩,眼神一如既往地平淡。黄种人的眼睛其实很少是深黑色的,多半都是棕色或者深棕,小哥的眼睛却是黝黑黝黑的,像黑曜石一样,我多看两眼就感觉自己要溺毙了。

这些年我见过很多喇嘛,再如何道行高深也比不上他这种神情,这导致我在面对那些喇嘛的时候总有几分不屑——爷见的世面多了,你们算个屁,跟爷面前装啥逼。

其实我对闷油瓶的心情是很复杂的,我以为这个人会变成我心中的白月光,从此不会想起,永远不会忘记的,没想到最后我和他谁也没死,居然还能住在一起。

我不敢奢求太多,人这一辈子得到的是要用拥有的去换的,我给不起筹码,得不到这么厚的一份礼。可是人性就是个贪,闷油瓶在我身边呆得久了,我就有点飘飘然,觉得他是属于我的了,上面贴着“吴邪所有”四个大字,谁敢伸手就剁他爪。

给他按得太舒服,我有点迷瞪,迷迷糊糊间听到他的声音,有些缥缈,跟做梦一样,我已经分不清那是不是真的闷油瓶的声音。

他问:“我在你身边陪你,你能安心了么?”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回答,直接进入了睡眠,一夜无梦,总算不用再守着那块光秃秃的雪地等石头发出芽来。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我睁开眼觉得可舒坦了,这一觉睡得,从此长睡不愿醒啊!多少年没睡过这么安生的一个觉了。我抱着怀里的东西不愿意撒手,舒服地叹了口气,又揉了几下。这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这个手感不太像被子,像、像一个人的手……

我战战兢兢地一低头,发现我手里的果然是手,那只手从我身上搭过来搂着我的腰,我的右手跟他十指交握,左手绕过他的手腕子紧紧地攥着。我的后背紧紧贴着这只手主人的胸膛,体温从睡衣透过来,烧得我整个人都热起来。

我对这只手太熟悉了,这他娘的就是闷油瓶的,说明在我背后搂着我的人也是他,幸福来得太突然,我刚睡醒的脑子消化不了这么大的惊喜,愣住了,也没想着放开攥着闷油瓶的手。

我一动闷油瓶就知道我醒了,他打了个哈欠,那呼吸全喷在我后脖子上,我鸡皮疙瘩一下子就全起来了,下意识松开他的手转了个身。

我都怀疑我自己是故意的,因为我根本还在他怀里,我俩身高又差不多,这么一转我额头直接贴上了他的,嘴唇和嘴唇之间估计只有两厘米的距离。

太近了。

我的老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当初见血尸也没跳这么快,为啥闷油瓶会在我床上?为啥他搂着我睡?这姿势太他娘的情侣了,亲昵得过头。

我既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又不舍得闷油瓶温暖舒适的怀抱,就想着等他推开我,谁知道闷油瓶居然还把我朝他怀里又搂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睡得好吗。”

我怕一张嘴说话就漏了音,颤巍巍地点了点头,我的鼻尖随着动作蹭了他的几下,暧昧得像一对恩爱夫妻。

闷油瓶问我:“够不够放心?”

我下意识问:“什么?”

他说昨天我拽着他的手不肯放,一想挣开就哼唧,一头都是汗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他就抱着我,我才安静下来,所以他一整晚都抱着我睡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没有松开抱着我的手,好像怕一松开我就会觉得害怕一样,眼睛很认真地盯着我。

我不记得做了什么噩梦,但是我相信小哥不会撒这样的慌,立刻觉得丢人丢大发了,居然缠着小哥要抱抱才睡熟。

不过有他在我确实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他给我的安全感不是斗里的那种,是心里的那种,他的淡定从容好像会传染一样。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他身上的气息特别能治愈我。

我就说:“能。”

闷油瓶做了一个让我怀疑我还在梦里的动作,这个动作我几乎可以铭记整个下半生,直接就刻在了我的骨头里。

他略微抬头亲了我的额头一口,然后我听到他说:“那以后,都陪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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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九十三——置顶福利♂

【瓶邪】《代沟系列短篇完整修改版》1—5

目录 

一《阴差阳错》 
二《快递风波》 
三《现在的年轻人啊》 
四《闷油瓶养肥计划》 
五《立冬》 
六《不要迷恋哥》 
七《切肤之痛》 
八《!?》 
九《照片!照片!》 
十《失眠》 
十一《冬天是个恋爱的好季节》 
十二《归心》 
十三《花开》 
十四《姜还是老的辣》 
十五《殊途》 
十六《抉择》 
十七《生日》 
十八《关于我爱你》 
十九《香港爱情故事》 
二十《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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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阳错》...


目录 

一《阴差阳错》 
二《快递风波》 
三《现在的年轻人啊》 
四《闷油瓶养肥计划》 
五《立冬》 
六《不要迷恋哥》 
七《切肤之痛》 
八《!?》 
九《照片!照片!》 
十《失眠》 
十一《冬天是个恋爱的好季节》 
十二《归心》 
十三《花开》 
十四《姜还是老的辣》 
十五《殊途》 
十六《抉择》 
十七《生日》 
十八《关于我爱你》 
十九《香港爱情故事》 
二十《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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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阳错》


我抽完最后一根烟,对胖子道:“走吧。”

胖子撮烟屁股正撮得津津有味,听我说完这话立刻就愣了,这几天他一直蹿腾我走,现在我真说要走,他反而傻眼了。胖子咂吧咂吧嘴,把烟屁股朝火堆里一丢,又看了一眼青铜门,问我道:“真不等啦?”

“不等了,要出来早出来了,走吧。”我站起身掸了掸裤子上的土,这裤子还是闷油瓶的,穿着真难受。

和闷油瓶约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我也在这里等了整整十天,解雨臣派人来看过好几次,也送了不少东西进来,我跟胖子靠着那点补给坐在所谓终极的门口大眼瞪小眼,守着一堆篝火吹牛,吹到最后牛皮吹破了就沉默。

我坐在青铜门口感受着阴风阵阵,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在陨石坑等闷油瓶的时候,每天我都希望能跟那次一样,睡醒了一睁开眼闷油瓶就坐在我旁边了,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去。

我想得太美太好,可惜现实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十年,对闷油瓶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他连根头发丝都不会变白,但是对我来说却如同沧海桑田,我头发虽然没白,但是没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放着用命拼来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千里迢迢跑到这个冻死人的鬼地方找刺激,换来一个早知如此的结局,可不就是贱么。

个杀千刀的谎点了爷十年,还让爷在这鬼地方等了十天,什么来接他什么鬼玺能开门,全他娘的是骗人的。

我问胖子道:“我们还有多少炸药?”

胖子一看我盯着青铜门那恶心的眼神,立刻就知道我想干什么,捂住口袋不住地摇头:“你还没死了这条心呢?没了,炸药进来的时候都用光了,胖爷我就剩这一颗光荣弹,你别想打它的主意。”

想想把青铜门给炸了确实不太现实,我只好弄了个背包给闷油瓶留下,里面塞了点生活必需品和一张假的身份证。怕他出来忘了我住哪里,又把我的地址写了下来,小心地包进防水袋,塞在最下面。

临走前我摸了摸那扇门,轻声道:“小哥,我走了,再见。”

这次是真的走了,再见了,闷油瓶。

走出去的时候我们没有回头,想想怪可惜的,我应该弄点炸药在青铜门前炸一炸,门开不开无所谓,主要是应个景——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我和胖子精疲力尽地从地下爬出来,找到接应我们的人,我喝了一口水,很累,但是很平静,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彻底结束了,包括我,包括小哥。

我跟胖子说过要去雨村,不过一到杭州我的懒癌就发作了,有点不想动弹。无聊之余我把王盟那小子逮回来,从头到脚又抽了一遍,看他嗷嗷叫着满地跑的样子我心里很舒坦。

我告诉我自己这一切都结束了,就随他去吧,还很豁达地感动了一把,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闷油瓶。

没什么具体的,就是想起来,你问我想了他什么我反而说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一直盘踞在我身体的每一处,我不论做什么都能看到他。

胖子安慰我说小哥可能只是睡过头了,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你想青铜门里头乌漆抹黑的,又没个表什么的,错过了时间很正常。

他其实也知道闷油瓶是很守约定的人,他这次没有出来,九成九是永远出不来了。只是他不肯承认,我也不肯,有些无伤大雅的小谎还是让我们保留着吧。

我曾经听说过这么一句话,说当一个人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他就不会再想去寻找依靠,任何人都是负累。

我深以为意,不过我不是那种人,我经不住寂寞也扛不住孤独,虽然一个人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好在身边也不是全无依靠,总有那么几个可以把命交出去的好兄弟在。

我不是最靠得住的那个人,好在也不是最靠不住的那个,有时候我们需要一个臂膀,不是为了靠着,而是为了心安。总有好处,总有坏处。

当我看到那句话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起来的人是闷油瓶。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我会呸他一脸让他装逼,但是对闷油瓶来说,有些装逼的话说出来还不及真实发生的二分之一。

闷油瓶就是这样的人,他经得住神台上万人膜拜,也扛得住泥沼里百年伶仃,他从不需要任何人与他比肩,每一个人都是他的负担。

有时候我恨他,有时候我恨自己,他走得那么快那么绝,我走得那么慢那么跌跌撞撞。

从青铜门回来没几天就是中秋节,阖家团聚的日子里我没回家,我现在经不住这种岁月静好的节日,我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调整我的心态,尝试着做一个普通人。

在这个美好的节日,我拎着一瓶酒去拜祭了潘子,一个大月亮,一个老男人,一瓶酒,一个空坟,多有意境。然后我突然想到,我是不是也应该给闷油瓶弄一个衣冠冢?

他注定是不能葬在张家古楼里了,我自己给他弄个墓,逢年过节的给他烧点纸钱,他在下面也好有的花不是,辛辛苦苦一辈子都在跟死人打交道,临到头下去了没钱花岂不是太讽刺。

但是给闷油瓶弄衣冠冢实在有点困难,衣冠冢衣冠冢,总得有件衣服。可他的那几件烂衣服我出长白山的时候给留在里头了,早知道就不脱了,穿着虽然老土了点,带出来也是个念想,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

我该炸了青铜门的,我对着镜子梳着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头发,认真地考虑再回长白山把青铜门给炸了的可能性。

炸了青铜门,找到小哥的尸体,带不出来也没关系,我可以把他的手砍下来带回来,这样就可以立墓碑,上面就写个大写的“V”。

我当初怎么就没炸了那个该死的天杀的王八蛋的青铜门呢?

越想着没炸青铜门我越睡不着,越睡不着我就越想炸青铜门,我简直就像被祥林嫂附身一样,满脑子来来回回就这么两句话,如此恶性循环一整晚,我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天亮了。

    天一亮把王盟削了一顿也难解气,我就坐在铺子里给胖子打电话:“喂,胖子,现在能弄多少雷管?”

    “干啥啊,不是说不下斗了么?咋地还想着弄雷管啊。”胖子那边哗啦啦的,一听就搓麻呢,估计手气正顺,从语气就能想到他肥脸上红光满面的模样。

    我认真地道:”能弄多少弄多少,我要再去一次长白山。”

    胖子那边搓麻的动静明显一顿,可能是觉得我神经病又犯了,问道:“你还没死心啊?”

    “我想过了,我一定得把青铜门给炸了,不炸我心里不痛快,你也不忍心看着你兄弟我夜不能寐吧……”

    “嘀——嘀——嘀——”

死胖子!我大骂,转身又给小花打电话,他更绝,直接就关机了,我约莫着刚才跟胖子搓麻的人里就有他,都他娘的不讲义气!

我一拍桌子,角落里王盟抖了三抖,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我道:“走!”

“老板,去哪儿啊……?”

我没回答他,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但是我不想在屋里呆着。

结果出了门我更后悔了,我一个人,背着手,牵着狗……啊不,王盟,溜达在西湖边上,感觉跟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一样。

我在前头走,漫无目的,王盟跟在我后面,满腹牢骚。我们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浙大门口,看着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小伙子从校门口嘻嘻哈哈地涌出来,我才回过神。

没想到一走神走出来这么远,我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一点不累,不禁有些沾沾自喜起来,我这个年龄能保持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有得意的资本。

“老板,要不要买点水果?”王盟走得口干舌燥,左右一望发现一个小水果摊,立刻有些馋水果,小心翼翼地向我请示。

我一看那水果摊生意还好,围着一圈一圈的女孩子,白花花的一片大腿,想想这几天为青铜门那事有点上火,确实该吃点水果,就对王盟道:“你去买点吧。”

王盟挤进去没三分钟就连滚带爬地拨开人群冲了出来,引来一片尖叫,我疑心他是故意揩油,有几个女孩子我看了半天,腿确实又长又漂亮,王盟肯定是故意的。

小崽子表情跟见了粽子一样,冲到我面前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个苹果,抓着我就喊:“老板!老板!!”

    我最见不得他这副德行,一想到外面的人都觉得这个窝囊废是我的心腹,我就想把他踢死,一把甩开他道:“你见鬼啦?西瓜成精啦?”

    王盟拼命地指着里面,结结巴巴地喊:“小、小小……小哥!”

我最恨他拿小哥来消遣我,上次那件事我还没来得及秋后算账,这次又来,还更没有水平了,于是我道:“王盟,上次的事你不要以为我忘了,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小哥在里面买水果?买了西瓜还是买了柠檬啊?”

王盟拼命摇头,好不容易把一口气理顺了:“不是不是!那个小哥!他、他他他在里面卖水果!”

我冷笑,一脚踹飞这个瘪犊子,转身就走,王盟一个飞扑过来抱住我的腿:“老板你相信我!你进去看一眼啊!你不进去你一定会后悔的啊!”

我一想确实不能就这么走了,王盟手里还拿着人家的一个苹果呢,我们虽然是盗墓贼,但是我们有素质,我们(除了胖子)不拿活人一针一线。

我从他手里把那颗苹果掰出来,挤进水果摊,准备把它买下来:“不好意思,苹果怎么卖啊?”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驴了我十年的人,一个打死都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闷油瓶,张起灵。

我脑子一下子就乱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是大忌,我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这样了,不论什么刺激场景,我都能微微一笑绝对不抽,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是逃不过傻逼的命运。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惊悚,气质太过猥琐,以我为圆心女孩子们纷纷避开,生怕我把神经病传染给她们。

闷油瓶是唯一淡定的那个,他拿着一个大红色的塑料袋,递过来给我,然后说:“苹果,两块五,甜。”

我去你娘的苹果,我去你娘的两块五,我去你娘的甜。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西湖边上卖水果。我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生生把自己给憋死。

张起灵,曾经的张家族长,发丘二指中郎将,让血尸下跪粽子发抖,倒斗界十大传奇之一,出场费比周杰伦还贵。这么一个充满神奇色彩的人物现在站在我面前,摆了个摊子在西湖边上卖两块五一斤的苹果,还他娘的好死不死穿着一件印了个大doge狗头的衣服,那狗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好像在说“傻逼”。还有比这更操蛋的事吗?

我感觉我的人生就是一个大写的“卧槽”,没有人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包括我自己都没办法体会,因为我已经麻木了。果然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绝对的,这也许就是另外的一种终极,我还是太天真了。

因为我一直没去接闷油瓶手里的那个塑料袋,于是他自动自发地给我装了满满一袋苹果,还顺便把我手里的那个也拿走称了,称完递过来给我:“五斤,十二块五。”

我受打击过大,下意识道:“凑个整,十二块吧。”

闷油瓶居然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行,小本生意。”

我不知道是该高兴他终于能在地面上谋生,还学会讨价还价做生意了;还是该悲哀社会是个大染缸,连小哥都开始学会做奸商了。我明眼看着他塞给我的苹果都是小个的,有一个还烂得掉底,他就那么面不改色地给我塞进去了,一点不脸红。

托这十二块五的福,我终于从懵逼状态回神,仔细观察了一下小哥,发现他绝对不可能是假冒的。张起灵的气质很特殊,这种特殊的气质是没办法模仿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百年孤独过。

这个张起灵是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卖水果?他失忆了是肯定的,但是也不该在这里卖水果啊。还是因为我把汪家张家都搞得翻天覆地,没有人顾得上去接应他,他出来以后发现天变了,没办法谋生,所以来卖水果?

我想了很多理由都是扯淡,最后还是王盟发现了水果摊真正的老板,从他嘴里问出了一些事情。

原来闷油瓶是在半个月前来应聘的,老板那时候想找个学生看摊子,觉得闷油瓶五官端正挺好的,看了他的身份证就让他在这卖水果了。

我跟老板说我是闷油瓶的哥哥,家里有点事让我来接他回去,这儿的活就不干了,让他给闷油瓶结算一下工资。老板有点可惜,说自从闷油瓶来了以后生意好了很多,小姑娘都乐意来买水果呢。

闷油瓶失忆了以后一直乖得很,也没反驳我这个“哥哥”的说法,只是在老板问今天几号的时候,默默地说了一句:“十四。”

今天明明是十月二十六号,再怎么记也记不到十四去,老板翻了翻手机,呵呵一笑去拿钱了。

我叹了口气,充满惋惜地拍了拍闷油瓶的肩膀,心说这看着不咋大,老年痴呆了,连日子都记不明白,怪不得沦落街头卖水果……拍到第三下时,我的手猛地一顿,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今天阳历确实是二十六号,但阴历是九月十四,我他娘的居然忘了这个家伙是生在旧社会的,他虽然看起来不大,实际年龄根本就是老祖宗的级别,这样的一个人,他的纪年方式肯定是阴历啊!

俗话说三年一代沟,我跟小哥之间的代沟大概有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大西洋那么宽,我还说什么有的人的约定不能放鸽子,我他娘的居然傻逼地记错了日子!

我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哥按照阴历从青铜门里出来,可阴历和阳历差不多差一个月,八月十七号已经是九月的二十九号了,我早就从长白山出来回到了杭州,他出来以后只看到了门口的那个背包。

他呆了十年果然已经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许是出于对自己身世的追寻,他按照我留下的地址来到了杭州,不知道为什么找错了地方。可能他只是想去找水果摊老板问地址,却被老板误以为是来应聘的学生,留在水果摊卖了半个月的水果。

我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嘴巴子,一点没留情,抽得自己直咧嘴,转身给胖子打电话,没接,估计他还怕我跟他说炸青铜门那茬。我恨恨地用微信发了一张闷油瓶的照片给他,没两秒他就打了回来。

“哎呦我操这怎么回事啊?小哥怎么跟你身边站着呢?他出来了?怎么出来的?”

我愤怒地说:“你还问我!你说说你一个老同志,怎么就没想到时间还分阴历阳历呢?你当年上山下乡改造得还不够,老祖宗的东西都忘得干干净净,被邪恶的西洋文化一腐蚀就乱了!”

我乱七八糟地一说,胖子也立刻明白过来,大骂了一声“卧槽”,转头就撂了电话,我估计他是直奔机场去了,准备杀将过来。

我像个打了败仗的将军,耷拉着脑袋走在前面,闷油瓶还是那个淡淡的死样子,穿着那个该死的狗头衣服跟在我后面,王盟则拎着那袋子烂苹果,小媳妇一样走在最后。

这个组合太过诡异,散发出一股倒霉的气息,所以路人都远远地绕开了我们三个。

我问小哥这些天住哪里,他带着我七绕八绕到了一个小胡同,胡同里开着一个小小的家庭式旅馆,一晚上六十块钱的那种。

闷油瓶的行李只有我给他的那个背包,他身上的衣服是水果摊老板的女儿给他买的,还有一套印满了doge的睡衣,我实在忍受不了被一只狗时时刻刻鄙视的滋味,就没让他带,留在旅馆了。

我发现我给他留的那个地址最后的部分糊了,而糊的原因恰恰是我裹的那张防水袋,里面有水汽,捂了个把月水笔自然就糊了。

“世事难料”四个字,看来我这辈子都参悟不能。

胖子的效率很高,晚上就到了,他冲进门的时候,满头都是汗珠子,呼哧带喘得像头牛一样。我示意王盟递了个苹果给他,他不讲究,随便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咬了一口,被酸得连呸十几口:“什么苹果啊这是,酸死胖爷了!”

我看了一眼闷油瓶,他窝在最里面,抬头看天花板,我确定他听到胖子的话了,但是他很不要脸地假装自己听不到。

我把事情给胖子一解释,胖子半天没说话,啪地一拍大腿:“这事整的,真是……真是……”

连胖子都无语了,我知道这件事实在太无厘头了,一切语言都没办法形容这件事,只能化为大大的两个字——卧槽。

我跟胖子不是一辈人,胖子和小哥不是一辈人,我们注定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小哥甚至没有语言,这种代沟是无法逾越的,可怕又有点可笑。

胖子是一个非常擅长调整自己心态的人,他很快就接受消化了这件事,嚷嚷着要去楼外楼搓一顿,给小哥接风,给小哥道歉,说小哥在青铜门肯定吃了大苦头,得给孩子补补,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来来来,小哥走一个走一个!胖爷我对不住你啊,你说小吴同志年龄小,不知道啥阴历阳历的很正常,可是胖爷我不应该啊!我咋能忘了这事呢?还错怪小哥你不按时出来,实在太可恶了!来!这杯酒我给你赔罪了!”胖子已经喝多了,搂着闷油瓶的肩膀不肯撒手,一杯又一杯地灌自己,喝得舌头都大了。

闷油瓶倒是来者不拒,胖子递多少他喝多少,席间一声不吭,从他的立场来看,我和胖子估计是陌生人,还是喝多了撒酒疯的那种。

我也没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问什么,闷油瓶倒好,啥都忘干净了,可我没忘,这些年来的事情都历历在目。我不知道闷油瓶这十年过得好不好,可是我过得非常不好,我们好像在互相折磨一样,十分古怪。

一场酒喝完没多少酣畅淋漓的意思,反而让我胸口的那口气憋得更深更重,想吐。

胖子已经左摇右摆了,我让王盟送他回宾馆,可怜王盟的小身板,被胖子一压基本就没了。我站在街边看着他们走远,风吹过,吹散了我身上的部分酒意,脑子又开始隐隐作疼,一抽一抽的。

闷油瓶站在我身边,我打量着他,他一点也没变,头发还是乌黑乌黑的,也没有胡子眉毛一大把,这么一个人摆在大街上,怎么看怎么都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

我的目光太过热辣,他扭过头来看我,表情淡淡。我趁着酒劲儿搂住他的脖子,叹了一口气。

“小哥,欢迎回来。”

————————


《快递风波》

“吴老板,又是你的包裹!”

“行了,放桌上吧!”我懒洋洋地窝在躺椅上,连手指头都懒得抬起,只是应了一声。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十个包裹了,而且现在才早上十点半,我最近根本没在淘宝上买过东西,九成九都是王盟那个小兔崽子的。

我开始思考我最近对他是不是太过仁慈,我一回来他也闲下来了,不用上山下海忙里忙外,恢复整天无所事事坐在电脑前的盆栽状态。

要说这网络发展还真不是什么好事,他以前坐在电脑前面还只会扫扫雷啥的,不用花钱还能动动脑,现在就天天挂淘宝上买买买,点点鼠标就跟不要钱一样。

托他的福,派送我们这个区的快递,不论顺丰圆通中通韵达,全都认得我这个小铺子了,每次来连签收都不用,自动自发地单子一撕就给我搁下了。

他这么无所事事我还是给他开和以前一样的工资,这不符合我一毛不拔的个性,当我的伙计第一原则应该是少拿钱多做事。我决定把这几个月的水电都从他的工资里扣掉,还有我今天替他收这么多快递的代收费,一个包裹一个月,很好,下三年他一分钱都不要想拿。

想到扣他工资我的心情才美妙了一点,站起来准备倒杯水润润喉,今天我让王盟带闷油瓶出去买几身衣服,换季了闷油瓶没衣服穿,总不能天天穿我的。

他倒挺好,青铜门里躲十年,出来以后啥事都了结了,可怜我这十年日日奔波天天受苦还没处说。好在是是非非平息之后,“张起灵”这三个字也只变成了普通的代号,再也没有那些复杂的含义和沉重的意义,闷油瓶也终于能做个普通人了。

他的家族遗传失忆症没那么好治,十年过去他淡定了不少,不记得的事也不着急,过着过着偶尔能想起来点什么也不全,倒是想起来我是谁了,也只记了一半,在他心里我的形象多半是那个一冰镐捣塌半座山的傻逼。

抛开他记性不好这事,我们俩的日子倒是十分平淡,我把他养在杭州自己的铺子里,每天好吃好喝的喂着。闷油瓶是个很好养活的人,没什么挑嘴的,给一盆米饭也能吃得干干净净。

胖子偶尔从北京来看我们,总笑说我养了个小白脸在家里,我心说闷油瓶当小白脸其实挺够格的,长得帅不说估计三个十八样样不缺,就是身价高了点,不是轻易包得起的。

喝完水我一转身踢到了一堆纸箱子,那二十个大大小小的包裹已经从桌子上蔓延到了地上,这个桌子正对我的店门口,人家打眼往里一瞅一堆快递盒子像什么话,我这里没什么客人不假,好歹也是个古董铺,摆设不能太随意,我是一个对生活有讲究的人。

刚好我躺了一上午也有点腰酸背痛,活动活动拉拉筋,就一边吐槽一边把这些快递盒子挪到角落里。

果不其然这些包裹有一大部分是王盟的,我对王盟买了什么不感兴趣,只对怎么扣他的工资感兴趣,搬到最后一个我无意一低头,发现单子上用水笔写着潦草的“张起灵”三个字。

寄给闷油瓶的包裹!?

我看到那三个字有一瞬间的不真实感,怎么会有人给闷油瓶寄东西?又有谁知道闷油瓶是住在我这里的?

我下意识去看单子上的寄件人和收件人,可惜单子是手写的,上层单子撕掉以后底单上的字就看不清楚了,“张起灵”三个字还是快递员写的,防止收件人看不清。

不可能是胖子他们寄过来的,他们就算有寄给小哥的东西收件人也会写我,不会直接大大咧咧地写张起灵三个字,我发现上面的胶布是淘宝专用款,难道是有人在淘宝上给闷油瓶买的东西?

原谅我实在不能把闷油瓶和淘宝网联系在一起,他在青铜门呆了十年,他进去那会儿网上购物还不时兴,我也没教过他,这个包裹不可能是闷油瓶自己买的啊。

我下意识想把包裹给拆了看,刚撕开一层胶布手就停了,万一这个包裹真的是小哥买的呢?如果真的是他买的那我擅自给他拆开了多不礼貌啊,万一他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一拆一看,他再给我灭口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快递打电话,问他快递单子上的寄件人地址,但是我发现我没有那个快递的电话,也不知道派件员的名字,给快递总公司打电话,结果对方说那个快递员不知道跑哪儿了,得晚上给我答复。

我心道这不是耽误事吗,让我守着这个箱子一天,我能活活憋死。我的好奇心其实根本没有减退,只是生生压抑下去了,灭人性这事挺痛苦,物极必反,我一放松好奇心比以前还严重,更何况这是跟闷油瓶有关的事儿。

我倒不是怀疑这箱子里东西有问题,单纯就是好奇这里头是什么,这难道是一个恶作剧?胖子或者小花故意的?就是为了急急我?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他们知道我对张起灵的事毫无反抗能力,故意的可能性很高。

我把箱子拿起来晃了一下,里面没什么动静,包得还挺严实,我恨不得自己能有一双透视眼,分分钟看清楚里面是什么。

这个箱子不大,就是中等大小,我比划了一下好像人头也放不进去,最多放个断手什么的。我想起我对黎簇做过的那些缺德事,不由怀疑这里面很有可能是手指头,我打开以后里面掉出来一堆梅干菜一样的发丘二指?

张家人知道族长出来了?寄点见面礼来?不太可能嗯。

最后我还是没有抵过诱惑,又怕闷油瓶回来发现包裹被拆过,特别小心地把胶带一点点撕掉,没叫它粘掉一点纸屑,我为自己利索的身手点了三十二个赞。

纸箱子里面还有一个泡沫箱,这种箱子一般用来寄食物或者易碎的东西,不是特别好抠,想不把上面的泡沫抠掉就打开盖子比撕胶带难多了,我费了不少功夫。

打开包裹的时候我已经给自己做了完全的心理准备,不论打开什么我想我都不会惊讶,即使是人头、残肢、海猴子之类的,我也绝对不会多眨眼睛。

结果包裹打开,我还是揉了揉眼睛以确保我没有看错,因为我看到箱子里的是一堆长毛的、土绿色的、圆圆的东西。

猕猴桃。

箱子里的居然是一堆猕猴桃,每一个都贴着标签包着泡泡纸,安安静静地躺在隔板隔出的四方空间里,看起来挺甜挺好吃。

有人专门给小哥寄了一箱猕猴桃?开玩笑呢吧?

我甚至怀疑这个是伪装成猕猴桃的手榴弹,这个外表是为了迷惑我,我想吃的时候拿出来一刀下去就“砰”地炸开,后来又觉得这个想法太傻逼。我看得真真切切,这箱子里的确实是猕猴桃,货真价实的猕猴桃,个个又大又沉,放个一两天就能吃了的那种。

我把每一个猕猴桃都拿了出来,根据我对这类东西的研究,猕猴桃说不定只是一个掩饰,真正的目的掩藏在箱子里面也说不定。

但是这个箱子很普通,我把它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它的完整性,我简直想把它一层层地撕开。

箱子没问题,那水果会不会有问题?我又挨个查看那些猕猴桃,一个个地把泡泡纸拆下来,标签我也没放过,撕下来研究底下有没有玄机。

完全没有,我用了两个小时研究这些猕猴桃,最后一无所获,就是二十三个猕猴桃而已。我有点头疼,这些东西有问题我不会觉得奇怪,但是偏偏没问题,这就成为了最大的问题。

张起灵有一个包裹,包裹里是二十三个普通的猕猴桃。

就算闷油瓶以前卖过水果,也不代表水果和他有什么过多的关系,为啥有人给他寄二十三个猕猴桃?

正苦恼着,我突然注意到地上飘了一张纸,这张纸明显不是我店里的,应该是我拆开箱子的时候飘出来的,我被猕猴桃打击得有点厉害,居然忽视了这张纸,连忙弯腰捡起来看。

这张纸印得花花绿绿的,典型的淘宝店风格,是一家水果专卖店的出货单,上面写着“精品猕猴桃一箱三十九块”,买家名叫青铜门口张大爷,地址就是我的小铺子,最顶端还印着“好评十五字返现三块”的字样。

闷油瓶被王盟带坏了?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这箱子猕猴桃是闷油瓶网购回来的?不会吧?

我恍惚看到了终极。

等我终于从猕猴桃的终极里收回神来,发现已经快一点了,王盟带着小哥应该快回来了。我赶紧把猕猴桃挨个放回去,又重新包好了包裹,把它看似随意地放进王盟的一堆包裹里,又觉得不稳妥,拿出来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上。

一点半的时候王盟终于带着闷油瓶回来了,手里拎着几大袋衣服,我一看还有几个挺贵的LOGO,心说王盟花我的钱真一点不心疼,这些钱我一定要从他的工资里扣。

但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挥挥手就让王盟带着他的一堆东西滚二楼去了,然后故作随意地说:“小哥今天有你一个包裹,给你放桌上了。”

闷油瓶点点头走过去拿起了自己的包裹,好像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有点小庆幸自己偷拆这事没暴露,又好奇这到底是不是他买的,偷偷地关注着他的脸色。

闷油瓶撕开包裹,“嗯”了一声,我心里一惊,不太清楚他这个“嗯”的具体含义,心说难道他还是发现我动过这些猕猴桃?眼未免太尖了吧?还是这箱猕猴桃不是他自己买的?有什么玄机在里头?

“吴邪,你是不是……”小哥指了指箱子,欲言又止,“偷吃了我的猕猴桃?”

我傻眼了。

闷油瓶道:“我买了二十四个猕猴桃,少了一个。”

我哪知道他买了多少个,我当时只纠结这些猕猴桃的作用,根本没注意数量,这才想起那个箱子是两层的,三乘四的格子,一层十二个,但是上层格子的最角落是空的,少了一个。

天地良心,我打开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格子里就是没有的,我把箱子里里外外看过十几遍,有没有我还不知道吗?就是二十三个,真真的。

我就连忙道:“没有!我只拆开看了!我没偷吃!”

闷油瓶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一个偷吃了还不知道擦嘴的小孩子,我简直要抓狂,早知道开箱的时候就给他拍个照录个像啥的。

“我没偷吃你的猕猴桃!娘的我吃不起个猕猴桃是咋地?这桃还没熟呢!我咋吃啊?”我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爷至于偷摸把他的箱子拆开再原样塞回去,就只为了偷吃一个猕猴桃吗!爷费那么大的劲儿就为了偷吃这穷鬼的一个猕猴桃!?

我是为了谁啊!我是担心他啊!这要是王盟的包裹,里头是炸弹拉开炸他个骨肉分离我也不管啊!个没良心的,居然怀疑我偷吃他的猕猴桃!我就是吃了又能咋地,更何况我是真的没吃。

闷油瓶一副我了的欠揍表情,我知道他根本就不信我说的话,他心里已经认定那个猕猴桃就是我偷吃的,我现在说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掩饰我偷吃了一个猕猴桃这个事实。

我认真严肃地对闷油瓶道:“你要知道你吃的穿的都是我给你买的,我还能偷吃你一个猕猴桃不承认啊?爷想吃的话,西湖门口那几个水果摊全给包了都没问题,你那啥眼神!!”

闷油瓶把箱子抱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过几天就能吃了,现在还酸。”

“……”

我!没!有!偷!吃!你!的!一!个!猕!猴!桃!

我!没!有!

【精品黄心猕猴桃 新鲜水果 24枚装 包邮】

买家:青铜门口张大爷

该买家没有做出评价,系统默认好评。

【追加】什么破店!还童叟无欺呢!?少了一颗知不知道!态度那么不严谨!他娘的居然少发一个!!这不是猕猴桃的问题!!这是信誉问题!!骗子!大骗子!!!早日关门吧!!卖个屁的猕猴桃!这辈子都不想吃猕猴桃了!阿西吧!

【解释】亲,十分抱歉给您带来了麻烦,如果收到有缺少请跟我们联系,我们会给您补发或者退款,少了一个猕猴桃而已,您也不必发这么大的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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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年轻人啊》


我曾经发过誓,再下斗我就是孙子,结果一下就孙子了这么多年,下斗下得根本停不下来,从此我明白了做人不能随便立flag,会遭报应。

老话讲熟能生巧,事到如今我也已经磨练得可以独挑大梁,不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了,作为老前辈总要带带新人,找个接班人好方便我以后退休,黎簇这小子某些品质还不错,就是经验少,需要多磨练。

为了好好训练黎簇也松松筋骨,我特别挑了一个没什么难度的小斗,准备亲自带他下去让他实地演练一下。

黑瞎子不知道打哪儿听说我要带黎簇下斗,死乞白赖非把自己的小徒弟也塞过来,说什么好歹是你师弟你得多照顾照顾,我心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拜你为师,你还给我整出个同门情谊来,呵呵哒。

禁不住黑瞎子的臭不要脸,我最后还是收下了那个叫苏万的小子,他跟黎簇同年龄还曾经是同班同学,他俩说不定还能有点小默契在。

为了让他们充分参与其中,我开了个单子让黎簇去采买些装备回来,他表现得很不情愿,我就用当初我三叔忽悠我的那些话去忽悠他,好像不太成功,管他的,他最后还是去了。

“老板,你根本就是想让我出钱而已!小气鬼!”黎簇说完这句话就捂着脑袋跑了,生怕我在他已经缺了一块骨头的头上再来一下。

我根本不生气,就看着黎簇跑,在他即将跑出一百米范围之时拍了拍手:“小哥!打丫腿!”

闷油瓶正用一个小勺舀猕猴桃的肉吃,听我这么说,立刻把手里的金属勺子扔了出去,那勺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正正地打在黎簇那小子的右小腿上,他当场就扑街了。

闷油瓶甩了甩手上的猕猴桃汁,重新拿了一个小勺,继续吃他的猕猴桃。过了这么久我终于发现闷油瓶喜欢吃什么水果了,虽然对猕猴桃这个东西我深痛恶觉,曾经发誓再也不想要见到这个玩意。

闷油瓶吃完了猕猴桃,道:“我也去。”

我一愣:“去哪儿?”

“下斗。”

我说那只是一个小斗,你去干啥,来回还没我这个小铺子大,多浪费人才。闷油瓶不理我,我一看他那脸色就知道多说无益,这个人说要干嘛就一定会干嘛,根本不听我的。

闷油瓶果然是封建社会长大的,大男子主义十分得严重,小事上他从来不争,比如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你就算给他一条裙子他也能面不改色地穿上。但是他只要一开口了那你必须就得听,不听还不行,毅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

当然最后我会答应他绝对不是迫于他的淫威,只是因为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山清水秀,我从来也没和闷油瓶好好旅游过,这次去顺便旅个游不挺美的,就当散心了。

危险来源于麻痹,斗虽小不能大意,闷油瓶去没有顺手的武器,为了保险起见,我打电话跟黎簇说让他给小哥买个武器,长一点的刀最好,要重的,最好是古代式的,他用着比较顺手。

下一个小斗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本来是很愉悦的一个旅游散心的机会,谁知道这么简单的事还能出幺蛾子。就出发前的一天晚上,我心血来潮想检查一下黎簇搞来的装备,万一有什么缺的漏的也好补上,一查不要紧,我差点给气背过去。

一开始的检查还挺顺利,苏万和黎簇跟我展示了一下旅游的行头,下斗都是去荒郊野岭,不搞这么一套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来干嘛的。我本来也抱着旅游的想法,看他们这套行头搞得像模像样,一时大意还夸了他们几句。

苏万的鼻子立刻翘上了天,重点给我介绍了一下他买的杯子,说那个杯子是什么什么太空金属,特别结实特别贵,一千多一个呢,然后道:“师兄这都是我搞的!能报销不?”

我就道:“旅游的不错,倒斗的呢?”

苏万连忙把一个大袋子呼哧呼哧地拖过来,眉飞色舞地道:“有有有,知道师兄你要检查,我准备得可仔细了!这是手电,请师兄检阅!”

那个狼牙手电一拿到手我就发现了问题,质量太次了,一扣防水胶圈都掉了半截,这样的东西掉在地上肯定立马就碎,根本经不起折腾,比山寨货还山寨,我的脸立刻就黑了:“我不是说了这东西不能省钱,这是要命的玩意!”

苏万估计也没想到质量会这么次,当场就愣住了,我以为他是被奸商给坑了,这种年龄的小鬼还是靠不住,他去买不坑他坑谁,无奈道:“哪儿买的,我找他算账去!”

苏万摸了摸鼻子:“淘宝,这不双十一了吗,298俩还包邮呢!师兄你放心我买了运费险,明天就退回去!”

“……”

我看了一眼黎簇,黎簇连忙摆手:“老板你别看我,你没给我钱,我现在一穷二白的哪有这么多钱,但是苏万有钱啊,我只能找他了,他打包票说给我搞定的!他在哪儿买的我都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我又看了一眼闷油瓶,巧了,他手里正好还拿着一根勺呢,黎簇都快哭了:“老板别叫大张哥再打我了,他上次那一勺子我腿到现在都疼,不信你看,青着呢!”

我说我不看,这事我交给你的,现在办成这样就是你的错,这事先给你记着,回来再收拾你。

苏万急于证明自己,忙道:“师兄你别生气别生气,接着看其他的!我保证你会满意的!这只是个意外而已,淘宝购物就是这样,有好的有坏的嘛!”

我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我早就应该想到,黑瞎子那种性格的人能教出来什么靠谱徒弟,我以前还想着我这个门派是抒情派,现在想想那时候还是年轻,搁现在我这个派只能叫蛇精派,蛇精病的那个蛇精。

我朝躺椅里一歪,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就说:“行,手电筒没了也就没了,冷烟火和荧光棒买了么?凑合用那个吧!”

苏万狂点头:“买了买了!这次你放心!妥妥的!”

妥妥的……妥妥的!我差点一脚踹过去,这他娘的就是你们说的妥妥的?

苏万买的根本就不是冷烟火也不是我们说的那种照明用荧光棒,他买的是演唱会上甩的那种,一块钱三根头尾还能相连,小孩最喜欢买了戴手腕上。

黎簇已经不忍心看了,他大概已经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命不久矣,开始研究闷油瓶手里的勺子敲几下能把他敲死。苏万毫不自知,仍旧在给我展示:“师兄这个我买了100根呢,保管够用,你看这个拧巴一下就能连起来多好,到时候戴在手上,手不就腾出来了么!”

“……防毒面具呢?”我已经被他气笑了,懒得评价那个玩意,换了一样问。

苏万“当当当”地从袋子里掏出一样玩意,我接过来一看还不如不看。我要防毒面具,丫直接给我搞了一袋子口罩,还不是医用口罩,一袋子花花绿绿的动物口罩,上头还有俩耳朵。

我看着苏万,苏万看着我,特别诚恳:“师兄我深思熟虑过了,防毒面具那么重,就算是便携小型的也忒大,多不环保啊。这口罩多好,又轻便又不引人注意,暖和防风还能当眼罩,睡觉的时候朝上一拨就行!还防雾霾呢!”

我上去就用口罩抽他:“轻便是吧!环保是吧!暖和是吧!还防雾霾是吧!”

苏万很委屈,跟黎簇咬耳朵道:“口罩多好啊,我还特别挑的可爱的,二十九块九双十一还包邮呢。”

黎簇心如死灰,神情悲戚:“你别跟我说话,我已经被你害死了,你看到大张哥手里的勺子了么?老板一会就会让大张哥把那个插进咱们俩的脑袋,你可能还费点劲,我脑袋上都跟椰子似的开好口了,噗嗤一下吸管就能插进来。”

我抽了他一巴掌:“说什么呢!老子对喝人脑没兴趣!何况你俩根本就没脑子!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啊?实在不行听说过度娘么?百度一下会不会?”

苏万扭捏地甩着他的荧光棒,小声道:“我还真没下过斗,这不是头一回嘛……”

“不是给你们店名了吗,直接去买不就行了?”

“那啥,这不快放假了吗,生活费早就快花完了,就这些还是我从自己小金库里掏出来买的呢!我是实在没钱了嘛,师兄,给报销不?”

我抓住他就是一顿抽:“还敢给我提报销!我没把你打报销就不错了!没钱了?没钱了旅游装备你还买那么多?你是不是傻?你还说你买的那个水杯一个就一千多!没钱你还给我买四个!有这个闲钱你他娘的能买多少荧光棒!”

苏万捂着头满铺子跑,黑瞎子教导他看样子教导得不咋成功,浑身都是破绽,我一打一个准,他哀嚎着解释:“可是我考虑到咱们喝水很重要,买不好的杯子,万一在斗里碎了不就没水喝了吗!那个杯子可结实了!老板说那个杯子大象都踩不坏!我是切身考虑了师兄你的利益啊!多喝水不肾亏!”

我无比怀念我以前的那些伙计,那些伙计虽然偶尔有点三观不正,至少有脑子,现在的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如果都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退休啊?

我把黎簇和苏万一起收拾了一顿,紧急打电话给王盟,让他抓紧收拾几套倒斗的装备送过来,在这个空档苏万小心翼翼地举手,我准了,他就道:“师兄啊,还有其他的装备呢,你不看看了?花了我不少钱呢……”

我想起让他们给闷油瓶买武器,就说:“行吧,让你们给小哥买的刀呢,拿出来让小哥试试,看看好用不。”

我以为我已经不会崩溃了,但是我看到那把武器之后内心又崩溃了一次,确实是很符合我的要求:长一点的刀最好,要重的,最好是古代式的,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我抽黎簇的手,啪啪就是俩耳光。

“你觉得这个很符合我的要求是吗?”“啪啪!”

“你觉得小哥拿这个特别符合他的气质吗?”“啪啪啪!”

黎簇看到那玩意先懵了三秒,又被我抽愣了三秒,扭头吼苏万:“这什么玩意啊这是!?你是傻逼吗!”

“可是我觉得大张哥很喜欢啊……”苏万委屈地戳了戳手指,叽歪道。

闷油瓶已经把那把俗称“关公刀”的大刀拿了起来,随手耍了两下,我看着摆在他身后的关公像,心说这回可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了。不过闷油瓶就是闷油瓶,这种刀耍起来都能虎虎生风,还有点小帅气。

我心说他要是真喜欢也就算了,虽然斗里用不到,可以给他搁在家里头,没事耍两把,可以强身健体还能养眼。我这心思刚起两分钟,闷油瓶手里的刀咔吧就断了,闷油瓶居然还露出了一个小可惜的表情,随手把刀丢在了地上。

这回没等我动手,黎簇就一脚把苏万踹飞了:“你丫买关公刀也就算了,这什么质量啊!?你没见识过大张哥的本事吗!这种刀怎么能配得上大张哥!”

“……”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这斗简直没法倒了,我当机立断就给黑瞎子打电话,告诉他这孩子已经废了,我带不了,明儿就快递给他送回去。

黑瞎子就说我没有同门情谊,我道:“还同门情谊?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拜你这个不靠谱的为师,黑历史你懂不懂?你知道现在人怎么对待黑历史吗?轻则咔嚓重则碎尸!”

“小三爷你不能端碗吃饭撂下碗就骂娘啊,怎么哑巴回来了就不要我这个瞎子了?没你这么重色轻友的啊,当初可是你哭着喊着求我教你的,瞎子我一开始可是拒绝的。”

我怒道:“你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这孩子你带不带回去!不带回去我就地给你销毁了你信不?”

黑瞎子满不在乎道:“没关系啊,我的徒弟一直活不长,你算是最奇葩的那个,我已经习惯了。”

跟黑瞎子吵架是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事情,最后反而是我气得不行,只能安慰自己,不是我想的是机票都订好了现在也退不了,不带他们去机票不就可惜了吗。

我没别的法子,只好带着俩熊孩子倒斗去了,总算还有闷油瓶在,让我的心情好了那么一丁点。装备的事搞得我心力交瘁,生怕他俩在路上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根本没心情旅游,只想着赶快回家,大手一挥直奔目的地而去。

斗小得可怜,下去到上来还没用一天,闷油瓶的发丘二指都没从兜里掏出来过。可能是我年老色衰,对那些东西的吸引力也弱了,棺材开了没啥问题,尸体化得骨头都不剩了。就是斗的空气质量太差,散那些就用了四个小时。

如果有防毒面具何以至此,我把苏万又踹了一顿,迫不得已把口罩戴上挡挡灰。

等从斗里出来天已经黑了,淅淅沥沥地下了些小雨,我这些年玩得挺嗨,身体搞得不太行了,冷空气一吹有点想感冒。

苏万变戏法一样从背包里拿出四把伞来:“当当当当!请叫我苏万小天使!”

我接过一把一边开一边道:“天使是不用穿衣服的,怎么着,把你扒光了让你彻底天使一回?”

苏万抱着伞翘起兰花指:“师兄你好坏好色。”

我没理他的抽风,默默把伞撑开了,撑开后发现这是一把遮阳伞,白色蕾丝构成的伞面,挺小挺梦幻,一米五的小姑娘打估计都够呛,我拿起来发现俩胳膊都露在外面。

我问苏万:“你觉得这把伞,符合我的气质吗?”

苏万眨巴眨巴眼:“师兄你撑这把伞特别萌萌哒!”

我又看黎簇,黎簇脸都扭曲了,我看得出他憋笑憋得很辛苦,他拼命地把嘴角朝下撇,立正站好:“老板你打什么伞都帅帅哒!”

我微微一笑:“我觉得我打你的姿势更加帅帅哒,你想不想看看我帅帅哒的姿势?”

什么莫欺少年穷,这俩货要是真混这一行能不能活到长大都很难说,干脆就让我替天行道先把他们解决掉,也省的劳烦地下的那些列祖列宗!

我撸起袖子准备好好收拾收拾这俩小兔崽子,突然眼前一黑,有一个温热的东西罩上了我的头,我一摸那是闷油瓶的外套,他把外套脱了披在我身上了。

我立马转身去看闷油瓶,他手上撑着一把粉红色小公主蝴蝶结的伞,那把伞更小,他身上已经湿完了,他好像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干脆把伞丢了。

然后他走过来把帽子给我戴上,擦了擦我脸上潲到的雨水,淡淡道:“淋雨会感冒,回去吧。”

我心里的火一下子就平息了,颠颠地跟在闷油瓶身后就回去了,这一趟出来也算他娘的值了,闷油瓶子难得开盖,能不值么。

回去以后我让黎簇和苏万把那杯子都拿出来,就是那个号称大象都踩不坏的水杯,我捏了捏确实非常结实,就让他们一人膝盖垫一个,啥时候把杯子跪瘪了啥时候起来,好好地出了一口恶气。

呵呵,现在的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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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油瓶养肥计划》


“小哥!吃饭了!”我磕了磕锅铲,熟练地把炒青菜盛到盆子里,顺手关上电磁炉,吆喝了一声。

黄金单身汉的生活都挺好,就是一日三餐不太好解决,拜我自己作死所赐,我现在的饮食必须非常健康,根本吃不了什么肉。也托吃素的福,我中年发福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身上囤不了几两肉,保持了完美的身材,穿衣显瘦,脱衣没肉。

也不是没请过人做饭,只是我这人特矫情,不喜欢别人老呆在我屋里,后来也曾经尝试让王盟帮我做饭,他愣是能把青菜炒成黑色,只得作罢。

至于屋里的另外一个住户,我实在不能想象他围着围裙炒菜的样子,再说闷油瓶一直在地下活动,吃的多半是罐头压缩饼干,应该也是个不会做饭的主,民以食为天,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搞了个电磁炉自己做饭。

我的鼻子毁了以后味觉好像也连带着不太正常,反正自从吃过一次我做的饭以后,王盟就再也不在店里吃饭了,我自己吃着还蛮好的,闷油瓶也吃得很津津有味嘛。

我把菜上齐以后闷油瓶还没来,我就又喊了一嗓子:“小哥!吃饭了?你干嘛呢?”

闷油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同时伴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我走过去一看发现他在修椅子。这椅子有点年头了,还是我刚开店的时候买的,昨天我坐的时候一条腿差点断了,闷油瓶就说帮我修,没想到还真的修了。

屋里开着空调有点热,闷油瓶就脱掉了上衣只穿着工字背心在干活,他身材保持得非常好,人看着瘦实则肱二头肌腹肌样样不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废肉,线条非常漂亮,随着他敲钉子的动作起起伏伏。

我看看他又看看我自己,发现我俩穿上衣服看着差不多瘦,脱掉以后的差距比我俩之间的代沟还要大。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很阴暗的想法:如果闷油瓶吃胖了,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如果吃胖了身手会不会还一样矫健?手指头会不会变成粗粗的那种?他身上的那个麒麟文身会不会跟着一起变胖?八块腹肌会不会一统江湖九九归一?

抱着这个阴暗的想法,吃饭的时候我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拼命地朝他碗里夹菜:“来小哥你多吃点,现在天冷,多贴点膘才能过冬嘛!”

闷油瓶吃饭有一个不好的毛病,他端起碗就只吃白饭不怎么夹菜吃,你不给他夹菜他一顿饭吃下来可以一口菜都不吃。为了让他营养均衡,我只好每顿饭都给他夹菜,找到机会就给他搁碗里。

今天炒了三个菜,一个素的两个荤的,除了那个素的我吃了一半,其他的都夹给闷油瓶吃了,他也没拒绝,吃的比平常多了一倍。

吃完了我偷偷瞄了他的肚子一眼,好像也没有凸出来,上帝真是不公平,按理说闷油瓶这种运动量特别大的人,应该是一停止运动就会迅速增肥才对,他这段时间真真是只吃不动,为什么一点不长肉,肌肉也还保持得非常完美。

我猜这大概跟张家人的体质有点关系,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种体型,肌肉细胞都形成了记忆,想要改没那么容易,当然也可能是他摄入的热量不足,毕竟为了照顾我自己的肠胃,我的饭菜都做得少油寡盐。

我升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想把闷油瓶喂成个胖子,当然不是王胖子那种体型的,那个太反人类了。我就是想看小哥稍微胖一点的样子,然后看他发现自己胖了以后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要么说我这种人不能闲,一闲下来就想作妖,一开头就停不下来,跟吃了炫迈一样。

说干立刻就干,普通饭菜的卡路里不能满足我的要求,必须得给小哥加零食才行,我对现在零食的种类不是特别了解,就偷摸上楼给苏万挂了个电话,让他挑卡路里高的零食买一箱给我寄过来。

苏万立刻道:“师兄你要什么牌子的零食?哪个国家的?中国的日本的韩国的美国的还是泰国的?甜的还是咸的?荤的还是素的?辣的还是麻的?新鲜的还是冷冻的?”

“……你看着买,要高热量的那种就行了。”我揉了揉太阳穴,我哪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又不吃零食,现在的零食种类有这么多么?我小时候好像就那几种而已,真是越活越娇贵了这些年轻人。

苏万道:“那师兄你得先给我钱,你上次还没给我报销那些装备钱呢,你知道我师父开个眼镜铺从来也不挣钱,天天压榨我,我现在身上总共加起来不够买一包辣条的……”

我就呵呵了:“黑瞎子那个眼镜铺不倒闭才怪,老板都是个瞎子,谁还敢戴他的眼镜?我给你师父一个建议,让他改行算了,弄个盲人按摩不挺好的,实在不行让他拿着他的二胡在门口拉曲儿,前面摆个破碗,不论怎么样能养活自己不是?”

苏万怯怯道:“师父是拉小提琴哒。”

我说随他拉什么,干啥不比现在强,天天让秀秀跟在屁股后头要租金,多丢面啊。

苏万没跟我继续这个话题,大概是黑瞎子就在附近,怕说他的坏话会被他打死,他又问:“师兄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不?我问过师父但是他没回答我。”

“问。”

“你说是大张哥厉害,还是我师父厉害?黎簇说大张哥身手特别牛逼,但是我没见识过。”

我想了想道:“你师父曾经说过,他一脚能把我的头踢断,你大张哥能一脚把我的头踢飞出去,你说他们哪个厉害?”

苏万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原来师兄你身手最弱!”

我沉默一阵,道:“以我现在的身手,我大概三脚能把你的头踢断,你想不想试试你师兄我的身手啊?”

“滴——滴——滴——”

我心说小兔崽子天天作死,哪天非把你痛揍一顿不可,我比不上那俩能是我的错吗,他俩外挂开得那么大,我要是能练七八十年我不一定比他俩差。

零食买到手,我又想光吃零食不一定能达到我的目的,就给胖子打电话问他一天吃几顿饭,胖子那边挺热闹不知道干嘛呢,他扯着嗓子道:“你说啥?吃几顿饭?看胖爷我这体型你也该知道,不多不少一天六顿,咋地?你也羡慕胖爷这丰腴肥硕的体型,想从豆芽菜转个型?”

我呸了他一脸,说我不想洗澡的时候搓下一堆肥油来,又让他有空来我这吃饭。

有了参考,我的闷油瓶养肥计划就这么拉开了序幕,我一天给闷油瓶吃六顿饭,每顿都大鱼大肉,标配一顿三个菜,闷油瓶好像也没发现哪里不对,依旧细嚼慢咽,我给夹多少就吃多少。

为了保证他能够吃胖,每次吃完饭我就拉着他陪我一起看电视,不让他做任何能够消耗热量的动作,连饭后散步都取消了。

趁看电视的空档,我就给他拆那些苏万买的零食,每一个都有几千大卡,做得还挺精致好看,当然价格也很贵,个兔崽子还给我搞的货到付款,更加坚定了我有空去北京把他削一顿的想法。

为了热量够高,苏万买的几乎都是甜食,有一些味道确实不错的我也跟着吃一两个,不然闷油瓶该起疑心了,为啥光他吃我不吃。

“小哥,猕猴桃。”我切了三个猕猴桃摆上盘用牙签插了,递给正在看电影的闷油瓶,他喜欢吃猕猴桃我就给他弄了两箱,水果这东西吃多了一样长肉。

他手里还拿着我给他的巧克力奶酪卷,正慢悠悠地啃,我突然有点担心,又油又甜的,别回头他没给吃胖反而吃出个胆固醇糖尿病来,他这一把年龄的,没得三高也是不容易。

转念一想张家人铁打一样的身体素质和训练强度,不说百毒不侵应该也不会得这些凡夫俗子的病痛,我想起曾经在张家古楼看到过的那些尸体,骨质增生都非常严重,据说是因为从小就练缩骨功导致的。

闷油瓶现在看着没什么大问题,会不会一拍X光发现浑身的骨头都增生成了鱼刺?难道以后只能挂着睡了?那未免太可怜了。

说起缩骨功,闷油瓶真的吃胖了再缩骨的话,那些肥肉会不会像米其林一样层层叠叠?想象了一下闷油瓶那个样子,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闷油瓶嘴里咬着猕猴桃扭头看我,用眼神询问我为啥突然笑,我支支吾吾道:“电影挺好笑的哈……”

闷油瓶不置可否,我注意到电视屏幕上男女主角正在生死离别,泪撒蓝桥,整个人就囧了。

计划进行到一半出现了一个小变故,就是做饭这个问题,我不喜欢做饭,一日三餐已经很为难,一天六顿饭做下烟熏火燎,老毛病就犯了,鼻血都能喷出三尺远。

更可怕的是闷油瓶吃饭很慢,一口饭都要吃二十几口,我们俩这一天虽然没啥事干,也不能光做饭吃饭。

我正发着愁可巧有几个伙计回来了,他们老家是重庆的,给我带了不少正宗重庆火锅底料。我以前挺爱吃的,现在吃不了了。

虽然我吃不了可是闷油瓶能吃啊,当即乐呵呵地买了个鸳鸯锅,天气冷,吃火锅最好了,而且吃火锅很轻松,超市就有现成的材料,买回来一拆就行了,最多切切青菜。

鸳鸯锅一半清水一半麻辣,一边涮青菜一边涮肉,淀粉类食品非常容易长肉,除了小肥牛我还给闷油瓶买了不少香肠啊鱼丸啊蟹棒啊,换着花样吃吃吃。

我和闷油瓶顿顿吃火锅日日吃火锅,吃得我小铺子一股子火锅味,有几个闻着味来的还以为我这是火锅店。

“吴邪。”闷油瓶吃完他碗里的最后一块肉,开了口。

我正在忙着给他涮手切小肥牛,他很少在吃饭的时候说话,我以为是什么大事,连忙问:“怎么了小哥?”

“明天。”

“明天?”

“我想喝粥。”

闷油瓶从来也没对吃的提出过任何要求,他难得有一次要求我哪能不满足,当即拍胸脯表示明天就给他煮粥喝,牛奶甜粥就挺不错的,一碗好几百卡。

睡觉前我惯例给闷油瓶送一杯全脂甜味牛奶,上了楼发现闷油瓶坐在沙发上举着一个小镜子,呲牙咧嘴地照,好像在看自己的牙齿。

“小哥你在看什么?”我把牛奶放在桌上,好奇地问,我很少看他照镜子,还挺新鲜的。

闷油瓶摇了摇头,把镜子扣在了桌子上:“没什么。”

我脑内灵光一闪:“小哥你……不会是牙疼吧?!”

“……”

我举着狼牙手电,捏着闷油瓶的脸让他张大嘴朝他嘴里看,发现他右边下排牙最后长了一颗智齿,已经顶开牙龈肉长了出来,但是位置很不好还长歪了,整个牙龈都已经发红肿得老高老高,还有几个地方溃烂了。

我讪讪地收回手,问他道:“小哥你这牙……多久了啊?”

闷油瓶想了想,揉了揉下巴:“牙早就长出来了,这几天才肿的。”

我意识到他蛀牙跟我的养肥计划脱不开关系,心虚得不行,怪不得今天开口跟我说想吃粥,原来是因为牙齿坏掉了。

我灰溜溜地带闷油瓶到医院。一检查,他的智齿必须拔掉,还有三颗牙被虫蛀了需要修补,因为要等消肿了才能拔,就拿了几份消炎药回去吃。

医生再三嘱咐不能再大量吃甜腻的和辣的食物,要吃清淡一点,喝点粥,牙齿是不能再生的,现在不好好保护以后年龄大了就惨了。

我很愧疚,闷油瓶活到现在早就一大把年龄了,牙齿还保护得好好的,谁成想住在我这里没几天一口牙就给我喂坏了,他要是知道我这么拼命喂他吃东西的初衷是什么,估计会一脚把我的牙都给踢掉。

而且我发现我喂他吃了这么久的大鱼大肉,连我都长了一两斤肉,他反而瘦了几分,真心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构造的,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不符合逻辑啊。

我旁敲侧击地问了闷油瓶以后才知道,原来他这几天除了牙疼还拉肚子,因为我喂他吃得太多,他肠胃炎了。闷油瓶一直在地下活动,饱饥参半又吃得清淡,哪能扛得住我这么折腾。

于是从口腔科出来直接就转了肠胃科,医生检查以后把他骂了一顿,说年轻人不好好爱惜身体,大鱼大肉的,再这么吃非得胃穿孔不可。

我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一次蠢事,我自己作死也就算了,还拉上闷油瓶一块作死,能把这位爷折腾成这样,天底下也是没谁了。双重打击下,我放弃了那个堪称可笑的计划,恨不得自己把自己抽一顿。

“对不起啊小哥,我不知道你口腔溃疡又肠胃炎,还天天带着你吃火锅。不过你也是,你吃不下就跟我说嘛,干嘛硬往下塞啊。”我一边碎碎念一边从锅里把白粥盛出来,一不小心就给他盛了一大碗,连忙换了个小点的。

“……你做的。”闷油瓶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不过也只说了三个字,我觉得他这段时间越来越闷了,都不怎么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瓶塞子冻住了。

“我做的也不能那么可劲儿吃吧,你是不是怕浪费啊?甭怕,我现在不比以前了,爷有钱,吃一碗扔一碗妥妥哒。下次我要是给你夹多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别觉得不好意思哈。”

我这话说完闷油瓶似乎就不打算说话了,他意味深长地瞄了我一眼,我把粥递过去给他,他喝完以后说:“你跟十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我心说这不骂人呢吗,我十年前那傻逼样简直不堪回首,折腾了这么久要是还一成不变,简直太可怜了,于是条件反射地就说:“哪有,我老了好多呢。”

闷油瓶好像冒了一句洋文,我没听清,好像不是什么好话,想再问的时候闷油瓶已经拿碗去厨房刷了,应该只是我听错了……?

闷油瓶的口味其实很清淡,白粥小菜就很满足了,我把那些零食都打包丢给王盟了,顺便扣掉了他三个月的工资,没理由,就是想扣。

如此这般吃了一个礼拜,他的口腔溃疡才算消下去,胖子不知道打哪儿知道了这个消息,特别从北京城飞了过来,说要陪着小哥一起去拔牙。

闷油瓶进去拔牙的时候我跟胖子就坐在外面等,胖子搂着我说:“行啊你,小哥你都能给养病咯,你说你还能干点啥事吧,你养仙人掌是不是都得缺水而死啊?你要是不会养就把小哥放我那,我养着的时候好好的呢。”

“你少贫嘴,人老了缺钙懂不懂,牙齿坏了这是正常现象,别说得好像我故意的一样。”我心还真有点虚,但是不能叫胖子看扁,立刻反驳:“我就是太想好好养小哥了,才给他吃得稍微多了点,这是好心办坏事!”

“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指不定脑袋瓜子想什么呢,我可听黑瞎子说你给小哥淘了一堆高热量的零嘴。不是,小吴同志我这可要严肃地批评你,你也知道小哥一大把年龄了,人老了不能吃那些玩意,得吃得清淡。我知道你是想弥补一下小哥童年的缺失,但是你要考虑一下小哥小的时候是什么年代,他那个年代大白兔都是奢侈品……”

正扯着皮呢,闷油瓶牙已经拔完了,医生跟着他身后走了出来,问道:“拔掉的牙还要吗?”

胖子连忙喊着:“要!要啊!哪儿呢哪儿呢?”

然后他蹦跶着就过去了,从医生手里的小托盘里把闷油瓶的那颗智慧齿拿了起来,也不嫌上面还沾着血,从兜里掏了个小玻璃瓶把它装了进去,还很恶心地在袖子上擦了擦。

我问他:“要这干嘛啊,扔了算了。”

胖子白了我一眼:“你懂什么,这不是普通的牙齿,这是小哥的牙!懂不?”

闷油瓶嘴里还咬着棉花止血,我连忙给他递纸巾让他擦嘴,心说这血流得太浪费了,随口回胖子道:“不懂,再怎么是小哥的牙,不也就是颗牙么,又不是金的。”

胖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把那个小瓶子宝贝似的收进口袋,教育我道:“要不说你觉悟低呢,金牙算个屁,送胖爷我都不要。你想想,咱们平常人一颗智齿顶多也就几十年就长出来了,但是小哥这颗指不定比咱俩年龄加起来都大,这不是普通的智慧齿,这是一颗有年代的智慧齿。而且你想想,小哥的血都能让粽子下跪,牙齿得是什么样的功效?赶明儿我回家就找个人给我镶上钻穿个孔,把它挂在我脖子上,日后倒斗看谁他娘的还敢招惹胖爷。”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心说你爱咋咋的吧,一颗牙而已就嘚瑟成这个德行,要早知道他有这个癖好,我给闷油瓶剪的那点手指甲就全留着不扔了,头发也留着,打个包全都给他寄去。

拔完牙胖子闹着说肚子饿,拉着我俩非去楼外楼,结果我跟小哥一人一碗白粥,看着他大鱼大肉大吃大喝胡吃海塞,也是不怕把自己噎死。

以前还不觉得胖子能吃是种本事,经历了才懂吃这么多能全部转化为脂肪也不容易,这得需要多强而有力的一个胃和消化系统啊。

我颇为感慨地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胖子不明所以,用捏了鸡腿的油腻腻的手也拍了拍我。

能吃是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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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立冬》


立冬前一天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明天务必回家吃饭,她给我包饺子吃。我想着好久没回家了立刻满口答应,又问她能不能带个朋友回家,我妈的语调瞬间雀跃了好几度,高高兴兴地就挂了电话,还说要好好准备准备。

挂了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她好像理解错了,估计以为我要带的是女朋友,我也懒得再为这点小事打回去解释,反正等明天见了人她就知道不是了。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立冬哪一天,我妈不打电话礼拜天估计也就浑浑噩噩地过去了。都立冬了,怪不得最近越来越冷了,我连门都不大乐意开,闷油瓶每天也跟瓶塞子冻住了一样,成天窝在椅子里冬眠,我要是不叫他,他能跟那儿窝到天荒地老。

我跟闷油瓶提前说了一声,万一他不乐意去我家呢,这都说不好:“小哥,明天立冬,我妈让我回家吃饺子,你去不去啊?我妈包的素饺子那可是一绝,怎么样?”

闷油瓶问:“要准备什么?”

我立刻道:“不用不用,那还准备什么,回家吃饭光带一张嘴就行。”

他点了点头,好像有点懵懂,我才想起他其实是没有童年和父母的,我习以为常的一切对他来说都难以触及。

我有点为他心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活了这么多年没有几天是为自己活着的,知道了那么多事也没有几件是跟自己有关的。他说过他不太存得住新的记忆,只能记住一些童年的旧事,唯一忘不掉的大概就是他身为张家人的某些责任和秘密,还有下斗的那些机关和身手。

他就像是一台一关机就会自动格盘的电脑,除了C盘里储存的出厂程序,其他的资料只要用的人一关机就会消失不见。他想记得的事情记不住,不想记得的事情忘不掉,这是何等的操蛋。

沈从文说,一个人记得太多事情真不幸,知道太多事情也不幸,体会到太多事情也不幸。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正值抓心挠肝想知道一切的时候,当时看了一眼就嗤之以鼻,心说知道得多还不幸?不知道一切的才最不幸,死了都不能做个明白鬼。

现在我知道了一切,体会了一切,记得了一切,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有时候有的人不想让你知道太多,或许真的是为了你好,因为这些记忆一旦刻在了骨子里,就再也剜不掉了,除非连着骨头和肉一起削下来。

我陪着闷油瓶坐了一下午,他一直盯着窗台上的盆栽看,那是我送给他的,春天会开出很漂亮的小花,黄色的花蕊白色的花瓣,小小的很可爱。

我心血来潮,就问闷油瓶他以后会不会把我再忘了,他迟疑了一下说不会,如果他想,他还是能够记住一些事情的。

我猜那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就说不记得也没关系,想忘就忘掉吧,反正咱俩现在住在一起,再认识就好,你要是不记得了我就准备个演讲稿,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给你念一遍。

我不能弥补闷油瓶失去的童年,那就只好尽力给他一个安详的晚年,让他跟着我一起过过普通人安详的生活,虽然心态再也回不去,不过也因此才懂得珍惜——我们比一般人都更明白自由自在地活着来之不易。

冬至的早上天果然冷得可以,我这几年无比怕冷,早早地就把羽绒服给套上了,不过无论怎么裹都还是瘦瘦长长的一条。

天冷我就不想开车,干脆带着闷油瓶打了个的,到家的时候才早上九点半,我妈来开门的时候还有点小吃惊,估计以为我得中午才能到。

我介绍跟在我身后的闷油瓶道:“爸,妈,这是我朋友,张起灵,你们喊他小张就行。”

我本来想说你们喊他老张的,回头一看闷油瓶那张脸瞅着比我都小,就只好改口了,这万年不老的脸就是让人嫉妒,不是说盗墓这一行长相越普通越好吗,凭什么他还有点小帅气。

我老爹听到门口的动静也跑过来,看到闷油瓶的时候表情明显变了,我一看我老爹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知道闷油瓶这个人,他没有我二叔三叔那样的城府,就是一个普通中掺杂着一丝不太普通的小老百姓而已,以我现在的功力分分钟看透他在想什么。

他一定见过闷油瓶,甚至了解他的某些方面,说不定小时候还跟着爷爷问这叔叔讨过压岁钱。我心底有一种微妙的变态的快感,感觉大仇已报,叫你陪着他们算计你亲生儿子,活该吓一跳。

我妈倒是对闷油瓶没什么反应,就是有点小失望我这次来没带女朋友,她很快调整了心态,很热情地招待他:“哦哦,小张是吧,快进来快进来,阿姨给你拿拖鞋啊!”

我妈当然高兴,我好些年没有这么“正常”的朋友了,或者说我好些年没有带朋友回家来了,如果是个女的她更乐,男的也凑合了。

闷油瓶并不在意我妈占他辈分上的便宜,也没张嘴喊人,点头就算打了招呼,换了鞋站在衣帽间摘围巾外套。我倒是不介意,他一喊再给我爹妈喊折寿了,瓶塞子还是塞着点好。

我来得太早,饺子还只是一堆原材料,我们家的传统是男主内,做饭一般是我老爹来,唯有这包饺子得我妈,没办法,谁叫我们一家子南方人呢,这手艺还是我妈跟一个东北老太太学的,不然现在我家只能吃速冻的汤圆和水饺。

除了素饺子,我老爹还喜欢吃猪肉芹菜的饺子,所以我妈也买了猪肉。她不喜欢吃机器绞的肉馅,喜欢手工剁,见我这个青壮劳力来了十分高兴,让我洗洗手给她把馅剁了。

我心说这不正好送枪口上了么,立刻蹿腾闷油瓶洗手剁馅,我妈一看就不乐意了:“你小子又偷懒,有客人头一回上门就让人下厨房的吗?小张你别弄,让小邪干,阿姨给你洗苹果吃。”

我说没事他不讲究,他可喜欢剁馅了,闷油瓶默默地围上围裙,两把磨得锃光瓦亮的菜刀握在手里,只见一阵手起刀落,猪肉咔咔咔地就成了泥,他力度掌握得非常好,姿势也很养眼。

我一看这挺好,掌握一门手艺活,要是以后我俩落魄了他可以去卖猪肉,上衣一脱就有一堆小姑娘慕名而来,不愁吃喝,反正都是卖肉嘛。

我妈不太乐意看着我揣着手站在一边看,好像是地主剥削人民群众一样,就让我去把菜淘一淘,一会儿跟猪肉一起剁,还特别嘱咐我芹菜的叶子不要都扔掉,营养都在叶子上呢。

我发现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肯定会迷恋上养生节目,我曾经在回家的时候眼睁睁看着我妈打了一杯生的芹菜汁,我老爹居然还就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了,从此对他心存一分敬畏之情。

有闷油瓶在,剁馅这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剁完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累,好像还有点意犹未尽,我就寻思着让他把面也给和了,毕竟他手劲大,面和出来肯定很筋道。

不错,又开发出一个第二职业,他去卖馒头好像也挺不错的。

我刚把面粉搬出来,就注意到了闷油瓶的指甲,他的指甲已经长得有点长了,他正拿着个碗准备把面粉舀出来,指甲里已经渗了面粉进去。

我一看他那指甲就浑身难受,闷油瓶的指甲头发都长得很慢,我不知道这跟张家的长寿有没有关系,总之我一个月要剪一次头发,他三个月都不一定需要。

这一长得慢我就老忘了给他剪,他自己好像不觉得指甲长有什么不方便,自己也不主动剪,我都怀疑以前在地下没指甲刀的时候,他是不是等指甲长得不能再长了,咔嚓咔嚓全用嘴啃掉。

我虽然不洁癖也不能任由他把指甲和进面里,就喊:“妈!咱家指甲剪搁在哪儿了?”

我妈正在研究她的养生秘笈,听我喊连忙从小柜子里把指甲剪拿了送过来,叮嘱我道:“剪指甲别在厨房剪啊,到客厅拿个餐巾纸垫着,别总跟你爸似的,剪得到处飞!”

我爸以前这时候是在厨房里忙活的,现在被我和闷油瓶挤出了厨房,只能坐在客厅看看电视,我妈的数落就全当没听见,盯着电视新闻假装看得如痴如醉。

我拉着闷油瓶在沙发上坐下,垫了餐巾纸抓着他的手一点点给他剪指甲。他的手修长归修长,其实非常难看,高强度的训练使得他手上每一块骨头都是畸形的,到处都是他自己划拉的伤疤,看着不明显一摸都刺挠。

我本来以为我脖子上的手上的伤疤已经很够炫耀了,男人的勋章什么的,结果一看闷油瓶这浑身上下的,我那点就只是小孩过家家了。

他没回来以前,我总以为现在的我能追上他了,他一回来我才明白,这辈子都没可能,好在现在他学会了等我,在我体力不支的时候会拉我一把。

他的一双手上唯一还能看的大概就是他的指甲,长得很标准也没有歪七扭八,我一剪就能剪得非常对称圆润,末了还能一本满足地用指甲刀背后的小矬刀给他修啊修。

我爹就坐在我旁边,表情复杂地看着我给闷油瓶剪指甲,在他看来大概很不平衡,我都没给他剪过指甲,还伺候得如此周到殷勤。其实按照闷油瓶的年龄辈分,他也没有什么好不平衡的,毕竟这位已经是老祖宗级别的人物了。

剪好指甲,我才放心地让闷油瓶去和面,和完了我问他会不会擀饺子皮,他摇了摇头,估计饺子都没吃过几次,我立刻找回了自信,得意洋洋地拿过擀面杖想露一小手。

我这个人每逢得意洋洋之时必会出糗,我把饺子皮擀成了长方形而且还破了好几个洞,闷油瓶显然知道正常的饺子皮是什么样子的,毕竟他只是有失忆症而已,并不会变傻。

我妈过来一看我擀的皮,气得都笑了,把我一把推开:“你看看你弄的那是什么玩意,浪费面吶?起开起开。”

我妈擀饺子皮很速度,擀面杖一转就是一张,形状非常圆,厚薄也刚刚好。没等我妈叫,我爸已经自动搬了小凳子过来开始包饺子了,他面对闷油瓶还是有点不自在,当然如果他不来包饺子的话我妈会让他更不自在。

为了一扫前耻,我就教闷油瓶包饺子,然而我包的形状略好笑,闷油瓶根本看也不看,他参考的是我老爹包的,成品包得比他还标准好看。他的手指头真是上可寻龙点穴下可厨房做菜,灵活程度堪称一绝,俩手指头两边一夹就是一个饺子。

这种手艺无疑获得了我妈的高度赞誉,同时衬托出我和我爸的废柴无能,或许她都有点后悔当初为啥嫁给了我爹,生出了我这样的小孩。

立冬吃饺子取“交子之时”的说法,大年三十是旧年和新年之交,立冬是秋冬季节之交,还有一个说法是“三九补一冬,来年无病痛”。我妈很信这个,让我爸给我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二老也知道我的身体状况,有一半都是清淡小菜,照顾一下我未老先衰的胃。

我拿过闷油瓶的碗给他盛饺子,一边盛一边说:“小哥你一定要尝尝这个,我妈调的饺子馅可是一绝,我现在都能吃两碗!”

闷油瓶默默地接过,我顺手又给我爸妈盛了,最后才是我自己,虽然嘴上说能吃两碗,实则嘴馋肚里饱,只给自己盛了十个不到。

我自己吃不了就喜欢看别人吃,尤其是闷油瓶,他吃了就感觉好像是我自己吃过了一样,每每吃饭恨不得掰开他的嘴给他直接塞胃里,不过有把他喂出肠胃炎的前车之鉴,所以目前我遵循少量多次的原则。

不论在哪吃饭他都还是那个德行,碗里有啥就光吃啥,我只好不停地给他夹菜,顺便介绍一下这些菜,我做这些已经很顺手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我妈盯着我为闷油瓶鞍前马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邪啊,小张的胳膊是不是哪里不方便啊……?”

“没啊,”我忙着剥开一个白煮蛋放进闷油瓶碗里,随口道,“刚不还包饺子呢吗?妈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实心得很,你不给他夹菜他就不吃菜,没事你别管他,你自己吃自己的就好,爸你别光挑肉吃,吃点菜啊。”

我爸对我忙里偷闲的一句关心很无语,干脆无视了我的那句话,继续朝嘴里塞羊肉,估计他被我妈的那些养生理念折磨太久,好久没见荤腥了,这么大年龄了也不怕消化不良。

吃完饭我老爹洗了水果,我们四个人就坐在客厅聊天,具体为我和我爸妈说话,闷油瓶坐在一边听,其实我也很久没有跟父母聊天了,不过到底是亲生的,不会有距离感。

客厅的茶几玻璃下面垫了很多老照片,都是我以前没见过的,就问我妈道:“茶几下面怎么压了这么多照片?我怎么都没见过,从哪儿掏出来的?”

我妈道:“这些照片我都忘了,都是你爷爷奶奶的,前几天大扫除才从柜子里头扫出来,就拿出来散散霉。”

照片有彩色的有黑白的,大部分是我爷爷奶奶,小部分是我爸我二叔三叔小时候,我挨个看着感觉还挺有意思,那个年代跟现在不一样,胶卷很金贵,只有过生日之类的才会去照相馆照一张。

看着看着我发现一张特别有意思的照片,是我爷爷站在大街上照的,我爷爷那时候还挺年轻的,穿着很有时代性的衣服。照片本来挺普通没什么特殊,吸引我的是我爷爷身后的那个小小背影,很模糊的一个过路人,只有一个后脑勺和小半个身体。

虽然模糊我还是一看就认出来了,那是闷油瓶的背影,没想到在我爷爷这个年龄的时候,他就已经活跃在这附近了。仔细想想闷油瓶才是真·祸害了我家三代忠良的那个人,我不止没揍他还跟供奉祖宗一样把他供起来,所以说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没办法。

跟我爸妈聊天的当口,我也在注意闷油瓶。我不是怕他觉得无聊,我是怕他困了。闷油瓶安逸的生活过多了,也养成了一些在以前看来很奢侈的习惯,比如他会开始午睡,大概半个小时,雷打不动,吃完饭一个钟头后就会自己上楼窝在我床上睡一会。

我这几天也在考虑要不要给他买一张折叠床,他这个个子沙发实在睡不舒服,他这么喜欢睡觉,应该给他搞一个舒服点的睡眠环境,可惜我小铺子的空间实在有限,也没法给他搞个KINGSIZE啥的。

我一看点他差不多也该午睡了,就说带他回我屋让他在我床上睡会,他也没客气,直接点了头,我跟我爸妈打了个招呼,就把他领回我屋里了。

我的屋很久没人住过了,我爸妈还是会给我收拾得很干净,床铺上的被子也会按季节洗晒,闻起来一股暖洋洋的味道,比我现在睡的床都干净整洁。

闷油瓶的睡眠质量永远让我羡慕,他朝床上一躺呼吸就均匀下来,我给他掖被子的时候我妈进来了,她没想到闷油瓶睡得那么快,就轻声道:“小邪,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情单独跟你说。”

我猜我妈大概还是要说我的个人问题,只有一点跟我想的不一样,就是我妈一副想哭的模样,我多少年没见她这样了,有点慌,就问:“妈你怎么了?”

她问我:“你就打算这么过下去了吗?我知道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这么多年你忙着大事,妈也不烦你,可是妈给你介绍了那么多好姑娘,你说你怎么就一个都看不上呢……”

我有点苦恼:“妈,这事不着急,我最近没那个心情……”

“你总说你没这个心情,那你以后怎么过?”

“我以后就这么过呗,也没什么不好啊,妈你也知道,我这种人就别祸害人家姑娘了,娶了人家就是害了人家,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你没看我最近都胖了点吗?”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又捏了捏自己的脸,“看,都是肉不是。”

我妈瞄了一眼我屋的方向,迟疑地问:“那个小张,现在跟你住在一起吗?”

我的反射弧一直很长,所以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我妈问这个话背后的含义,还傻呵呵地说:“是啊,小哥现在跟我住在一起,妈你不知道,除了我这里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以前他救了我好多次呢,不能忘恩负义。”

“那以后怎么办?你准备跟他一直住在一起?以后老了怎么办,你没有孩子怎么办?你们俩老了谁给你们养老送终?”

我继续作死:“老了?老了还住西湖边上啊,多养生啊,俩老头每天遛个鸟弄个盆栽啥的,孩子……其实妈你知道咱们家一直干这一行,说难听点损阴德,哪有孩子愿意来咱们这种人家啊。”

别说以后了,现在我俩过得就跟养老似的,外头那些整天遛弯的老头都比我俩有活力。再说了闷油瓶那体质,啥时候老都是个问题,再过个四十年看估计也就我现在这么大。

而且我发现我虽然这么能作死,搞得身体千疮百孔的,我的外貌却没有更显衰老,看着反而比真实年龄年轻,现在走出去谁能看得出我已经快奔着四十去了,这也导致我对我的身体盲目自信,总觉得自己还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

我的血跟闷油瓶的血在某些时候有同样的功效,那个凉师爷也曾经说过我可能吃过麒麟竭,那个东西好像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如果我真的吃过,可能我到现在还活着就是归功于它,养老送终什么的现在考虑还有点太早。

唯一提醒我岁月流逝飞快的是父母的白发,这次回来我才惊觉爸妈的衰老,他们遵循着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我的成长速度终究没有赶上他们的衰老速度。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心酸,只好安慰我妈道:“妈你别想太多,国外可多人不结婚了,过得也挺好,我现在跟闷……咳,跟小哥住一起,挺好的。”

 我妈的表情很复杂,又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我一时间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最后的最后,她做出了一个十分释然的表情,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有点哽咽:“行吧,就随你吧,我和你爸本来也不是什么迂腐的人,你高兴就行,只要你能好好的,妈什么也不求……”

我听不懂她在感慨什么,就笑了笑。

等过了很长时间以后,我才真正明白了我妈当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可惜为时晚矣,一脚踏进贼船拔都拔不出来,自然失去了辩驳的理直气壮,我再一次把自己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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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送酒

【瓶邪】碎碎九十三大大瓶邪文整理

对碎碎 @碎碎九十三 目前所有瓶邪文的整理!

更新至2020.2.3/持续更新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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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有疏漏之处,欢迎指正!

看完别忘了给碎碎小心心❤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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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已完结】

①代沟系列【接十年非817,日常向

(1)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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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碎碎 @碎碎九十三 目前所有瓶邪文的整理!

更新至2020.2.3/持续更新ing

食用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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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有疏漏之处,欢迎指正!

看完别忘了给碎碎小心心❤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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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已完结】

①代沟系列【接十年非817,日常向

(1)正文

 1-5   6-10   11-15   16-20(正文完)

(2)番外

1.如果他们在杭州过年

2.这些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3.过年【吴邪失忆向】

1-3   4

4.去他娘的情人节

②平邪线沙海邪穿越到盗笔邪和小哥搞基的世界

1-10     11-20     21-29(正文完)     番外一    番外二     txt下载

 ③绝处【60年代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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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冥婚【民国】

1-5     6-10    11-15    16-20    21-25   26-30    31-35    36-40    41-45    46-50    51-58    番外一1   2   3   4   番外二1   2   3

⑤君不见【接沙海,格盘瓶x失忆蛇精病邪】

1-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36(正文完)     番外一   番外二1-2   番外二3-4   番外三   番外四

暴君【皇帝瓶x王爷邪】

1   2   3-4   5-7   8   9   10   11-12(正文完)    

(1)正经番外

1.雨露均沾

2.夏日一二事       

3.笼中鸟       

4.私游 1-3   4-6   7-9   10(番外完)

5.贡品

6.倾心

7.醋意

8.秋风 1-3   4-5   6-8   9-10   11-12   13-14(番外完)

9.

10.与子成说     

11.奇妙之旅  1-5   6-9   10-12   13(番外完)

12.红颜祸水

13.年华  1-3    4-6   7-8   9 (番外完)  

14.恩宠       

15.太子  1-2   3-4   5-7   8-9   10(番外完)

16.云朝雨暮

17.罚 

(2)不正经番外

1.珠胎暗结 1-3   4-6   7-8   9-11   12(番外完

2.训子

3.前尘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番外完)

4.长秋   1   2   3   4   5   6   7   8   9   10   11(番外完)

5.两小无猜 1   2   3   4   5   6   7   8(番外完) 

6.大太监 1-3  4-6   7-9   10(番外完)

7.帝王 1-2   3-4   5-6    7(番外完)

8.倾慕  上      

9.秋风词        

10.情趣 1   2(凹3自己搜)   3   4(番外完)

(3)不正经的不正经番外

1.儿女皆是债 1-2   3-4   5-6   7-8   9-10    11-12   13-14   15

2.今朝 1   2   3   4   5   6

3.要想人生过得去 1   2   3   4(番外完)

4.昨日 1-2   3-4   5(番外完)

5.但愿人长久

6.水痘

7.串门       

8.不择林       

9.薄情    

10.偏心

11.莽撞       

12.寡人

13.互换人生 雨村邪篇    贤王篇 

⑦鬼夫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正文完)

⑧how are you【邪穿到ABO世界】

1-2   3-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正文完)

⑨有朋自远方来

1-5   6-10   11-15   16-20   21-25   26-30(正文完)   番外一

番外二   中   


【长篇未完结】

①逢生 【绝处后续】

tag1-105   番外一

②遁迹

1-3   4   5   6   7   8   9   10   11   12

③一枕黄粱

 1   2   3   4   5   6   7

④如故【军官瓶x小厮邪】

1-3   4-6   7-9   10-12   13-15   16-17   18-20

⑤无渡

1-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⑥漠世【仿生人张起灵X科学家的傻儿子吴邪】

1   2   3   4

⑦新手奶爸【魂穿ABO】

1   2   3   4

番外之包办婚姻  1   2   3   4

⑧烽火四九城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⑨河神娶亲

1-4   5

⑩向天再借五百年

1


【中篇已完结】

①一心一意【现代】

正文      番外一      番外二    番外三1    番外三2    番外三3   番外三4

②我的地瓜分你一半【人鱼瓶x摄影师邪】

(1)太湖传说

1   2   3   4    5   6(正文完)

(2)海洋传说

1   2   3   4   5   6(正文完)

(3)大陆传说

1   2   3   4   5   6(正文完)

(4)番外·人鱼传说

1   2   3   4   5    6(番外完)

(5)番外·鱼来了

(6)番外·网红美食之旅

(7)番外·偷糖果现行犯

(8)番外·青丝

(9)番外·秋

(10)番外·往后鱼生

③16G的你【AI瓶】

1-4      5-8(正文完)

④人与自然【老师瓶x学生邪】

1-6(正文完)

⑤小哥,来碗面【面摊老板瓶x加班狗邪】

1   2   3   4   5   6   7   8(正文完)

⑥套路【接钓王】

1   2   3   4   5   6(正文完)

⑦动物世界【藏狐瓶x赤狐邪】

1-12(正文完)

王子,龙,送饭人

1   2   3   4   5   6(正文完)

⑨麒麟蛋蛋【生子】

1   2   3   4(正文完)    

番外一    番外二   番外三   番外四    番外五(上)    番外五(中)   番外五(下)    番外六1-2   番外六3-4     番外六5-6   番外六7-8   番外六9-10   番外六11   番外七   番外八1-3   番外八4-6   番外八7-9    番外九

⑩奸臣【丞相瓶x皇帝邪】

1-2   3-4   5(正文完)

⑪久别【现pa】

1-2   3-4   5-6   7-8   9-10(正文完)

⑫可可西里的爱情故事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正文完)

⑬引狼入室

      

⑭尘间

      


 【短篇已完结】

1.老张的伞【接十年】

2.陪伴&归来【原著向,阿尔兹海默症邪】

3.心中所想

4.求仁得仁

5.一百年前的那位先生

6.卖身【民国背景】

7中意

8.从前有座山【道士瓶x狐妖邪】

9.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张起灵

10.山上有座庙

11.旧照片

12.偏方治大病

13.吃海参

14.欧与非

15.一条狗的样子

16.换零钱

17.

18.一管唇膏引发的血案

19.自行车一二事

20.第一千次的重逢

21.麒麟瓜和成精猹

22.论旁白杀死主角的方式

23.论拜神的正确姿势

24.表情包风波

25.人鬼殊途

26.

27.论旁白杀死主角的方法(对话体)

28.阳光明媚的日子

29.醉翁之意

30.琴痴

31.孟婆汤【灵魂摆渡au】

32.归去来兮【武林au,武林盟主瓶x魔教教主邪】

33.逛街

34.头发,头发

35.听取呱声一片【旅行青蛙】

36.小游戏【跳一跳】

37.眼镜

38.称呼

39.失声

40.失聪

41.机器·人

42.关于机器人夫夫的五十件小事

43.小朋友的礼物

44.密室逃脱

45.致2015年的张起灵

46.每天回家都能看到那个影卫在自杀

47.一念

48.

49.无聊日常系列

50.直播

51.吴家小太爷【西虹市首富au】

52.不负【和尚瓶x鬼魂邪,虐】

53.故乡滋味

54.土味情话大作战

55.局外人

56.手癌

57.二零一九年的最后一天

58.吃面

59.庙与佛

60.黑蛇惊魂记

61.害人终害己

62.火灾猛如虎

瓶邪文整理第二弹!整理的过程一言难尽,被自己蠢哭无数次orz绝处是直接放的tag链接_(:з」∠)_妹子们要是觉得看起来不如其他的那些1234看着舒服,就告诉我!我再调整!

最后悄咪咪地表白一下碎碎_(:з」∠)_碎碎我超喜欢你嗷⁄(⁄ ⁄•⁄ω⁄•⁄ ⁄)⁄

酒绛子

我已经开放权限了,如果可以希望大家不要评论这条,一定要评论,也不要吵架,谢谢了。


破云完结一周年24h

【-13:14-】

“如果硬币只有一面,故事的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送给最好的破云

去年在山里写生的时候,每晚都与大花蛾子殊死搏斗,中场休息的时候就躺在炕上追破云更新……当时手机好像中了毒,总是弹出七旬老大爷中药壮阳的广告,以至于我现在提到破云最先想到的就是七旬老大爷(。)天地为鉴,真有这事

说正题,这组图战线拉得很长,还赶上期末,整个人心态都是崩的,我又是那种感情不到位就画不出画的人,所以真的是画的极为痛苦,几度想鸽掉算了,好在坚持了下来。

这组图是原文中...

我已经开放权限了,如果可以希望大家不要评论这条,一定要评论,也不要吵架,谢谢了。






破云完结一周年24h

【-13:14-】

“如果硬币只有一面,故事的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送给最好的破云

去年在山里写生的时候,每晚都与大花蛾子殊死搏斗,中场休息的时候就躺在炕上追破云更新……当时手机好像中了毒,总是弹出七旬老大爷中药壮阳的广告,以至于我现在提到破云最先想到的就是七旬老大爷(。)天地为鉴,真有这事

说正题,这组图战线拉得很长,还赶上期末,整个人心态都是崩的,我又是那种感情不到位就画不出画的人,所以真的是画的极为痛苦,几度想鸽掉算了,好在坚持了下来。

这组图是原文中江停数次在死亡边缘,意识模糊时出现的画面。

全文最吸引我的就是三个人之间爱恨交织的羁绊,一人纯白,一人黑白模糊,一人黑却并非纯黑。对我来说角色的魅力就在此处,灰色的东西总是让人矛盾,也让人沉迷。

有时其实不必去分一个对错,他们只是掷到了硬币不同的两面罢了。

但是硬币不可能只有一面,即使有,也没有再掷一次的机会,所以结局不会改变。

总之,感谢淮上太太创作出这么好的作品。

我先歇菜去了。其实这组图有些太赶,我是真的不太满意的,希望大家看在我通宵好几天的份上……别狙我……

德哈研究中心

[德哈]恋爱假期Ep.16-Ep.19 (末尾附二刷印调)

Ep.1-Ep.4

Ep.5-Ep.8

Ep.9-Ep.12

Ep.13-Ep.15


Ep.16

Ron坐在陋居二楼的窗台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中的吉他。从几个破碎的音符,逐渐连贯地糅合合成一段旋律,再加上一点变调,他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了门口。

他反复弹了几遍才把吉他放到一边,想要找纸笔记下来。

“很好听。”Hermione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Ron猛然回头,他慌张地把吉他藏进窗帘里,站了起来。

“我只是……没什么……随便弹弹。”他咕哝着,涨红的脸和向后缩的双手出卖了他的紧张。Hermione好奇地注视着他...

Ep.1-Ep.4

Ep.5-Ep.8

Ep.9-Ep.12

Ep.13-Ep.15



Ep.16

Ron坐在陋居二楼的窗台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中的吉他。从几个破碎的音符,逐渐连贯地糅合合成一段旋律,再加上一点变调,他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了门口。

他反复弹了几遍才把吉他放到一边,想要找纸笔记下来。

“很好听。”Hermione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Ron猛然回头,他慌张地把吉他藏进窗帘里,站了起来。

“我只是……没什么……随便弹弹。”他咕哝着,涨红的脸和向后缩的双手出卖了他的紧张。Hermione好奇地注视着他,问道:“你能再弹一遍吗?”

“这都是些不务正业的爱好。”男孩的脸红得鼻尖发亮,他不自在地转移话题,“我们今天该去哪儿?”

Hermione没有追问下去,她从善如流地回答道:“市区。我想给Gellert挑一身合适的衣服作为圣诞礼物,顺便也给我自己买点什么。”

“可是这只是一次圣诞聚餐,你知道,我们每年都举行这个,都是老邻居,你难道要Grindelwald先生穿正式西装吗?”

“那可就有点庄重过头了。”Hermione点头同意,“可是这不妨碍我给Gellert买一套得体的衣服呀,而且我可是新面孔。”

“我猜这只是你想逛街的借口。”Ron耸耸肩,翻出厚重的外套,“看在圣诞的份上,走吧。不过我们得早点回来,我妈妈邀请你参加我们的晚餐呢。” Weasley夫人对这位新来的美国姑娘特别好奇,听说她孤身一人来到伦敦过圣诞节后再也按捺不住,再三要求Ron把她带到家里来,替Harry照顾他的朋友。

“她真好!那我更有理由逛街了:我得给买一点见面礼呀。”Hermione笑眯眯地说道。

 

Hermione花了整整一下午给Gellert挑了一件毛呢外套和法兰绒衬衫,她有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配一个花俏的蝴蝶领结,直到充当衣架的Ron忍不住发出了抱怨(“省省吧,这可不是什么老年人约会套装”),Hermione才决定买下它。她挑选套裙的时候,Ron在门口等着,当她从试衣间出来时,发现Ron已经不在原地了。没过一会儿,他又重新出现,魂不守舍地盯着地面发呆,时不时张望四周,好像在等,又好像在躲着什么人。

她匆匆付了帐,走到Ron身边时还吓了他一跳。他脸色发白,像是受到了惊吓。Hermione不得不开口问:“你还好吗?”

“当然,当然。”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好,“你结束了吗?”

Hermione点点头,Ron立刻接过她手中的购物袋,朝商场出口走去:“那我们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女孩来不及说什么,只得匆匆在他身后。这时迎面走来两个手挽着手逛街的姑娘,却让大步前进的Ron停下了脚步。他试图躲到一边,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来人,但那两位姑娘很快认出了他,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这不是Ron Weasley吗?”那个苍白肌肤的棕发姑娘开口道,她上下打量了一眼Ron的旧外套和球鞋,挡在了他面前,“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躲在你那又脏又破的吧台后面不出来呢。”

“……Hi,Lavender。”Ron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他下撇的嘴角和皱起的眉毛出卖了他,“好久不见。”

“我可不想再见到前男友。”她翻了个白眼,退开两步,跟女伴说道:“快走吧,今天可真倒霉。”

“等等我,Ron。”Hermione正好听见了他们最后一点对话。她立刻明白了什么,走上前亲热地挽住Ron的手臂:“亲爱的,你走太快了。”

她变脸似的表演让Ron发白的脸色瞬间涨红,他想要挣脱开Hermione的怀抱,但女孩的手像钳子一样抓得紧紧的,她用一种甜腻的口吻问道:“这是谁呀?我需要认识她们吗?”

Ron没有答话。Hermione站直了身体,露出最得体的微笑看着眼前人。她的视线扫过对方略显臃肿的身材和夸张的妆容,还有手上拎着的平价包,笑意更加明显。她故意将手中的纸袋交给Ron,好露出爱马仕的标志,又说道:“我是Ron的女友,HermioneGranger。很高兴认识你们。”

她没有伸出手,微笑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一丝嫌弃和生疏,这种羞辱让Lavender和她的女伴气得手抖。

女人最害怕被比较,尤其是前女友不如现女友时。

Hermione目送着两个姑娘转身离去,才对着身边目瞪口呆的男人笑了起来。

“你刚才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她心情颇好地从Ron手里拿回纸袋,“你欠我一个人情。”

 

回去的路上Ron一直试图搞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疑惑的表情彻底逗笑了Hermione,她不肯透露为什么Lavender会从咄咄逼人的母老虎变成斗败的母鸡。直到他们到了Weasley家门口,她终于稍微松口。

“如果你能告诉我你和那个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也许我能回答你。”她跳上台阶,怀里抱着给Weasley一家买的礼物。

Ron在心里权衡了很久,终于妥协了。

“你会嘲笑我很久的。”他郁闷地站在台阶下,挠了挠从毛线帽里钻出来的姜红色碎发。

Hermione眨眨眼,没有回答他,转身按响了门铃。

 


Ep.17

铃声响起的时候,Harry正陷在皮椅里思考他和Draco Malfoy的关系。他的手稿散乱地丢在书桌上,屏幕黯淡的显示器里文档却一片空白。

他不否认自己对Draco有一些好感,好吧,也许不止一些。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只是这里的过客,机缘巧合之下来到异国他乡待上那么一小段时间,偶然遇见了一个合拍的人。还有九天他就要离开,也许这一生都不会踏足此地,更不用提和他再会。

Harry盯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出神地想到。

他和Draco Malfoy将会是世界上最后两个能在一起的人。他们之间有着如此大的差距,国籍、职业、生活方式、处世习惯,如果不是这场意外,此生都不会有交集。

甚至在另一个时空,也许他们会成为宿敌。

但这一切都真实发生了。Harry无法说服自己DracoMalfoy将会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尽管他已经习惯离别。

多奇妙啊,一个陌生的异国男人,熟悉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而他也沉迷于对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

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Harry伸手拿过在书桌边缘摇摇欲坠的手机,来电显示“金”。这忽然将他拉回了现实,也让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GinnyWeasley了。

那个曾经令他心碎的女孩儿。

他接起了电话。

“嘿,我的英雄。”她柔和悦耳的声音里参杂着轻微的电流,从千里之外传来,“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金。”

“你知道吗?我非常不喜欢洛杉矶。”

“为什么?你甚至都没来过这儿。”

“它用阳光、沙滩和海风带走了你。”她抱怨道,低下声音对着Harry耳朵轻轻吹气,“你穿上了我送你的泳裤吗?”

“你怎么知道我带——”

“我都知道,关于你的一切。”Harry仿佛看见红发女孩儿正拿着听筒朝他眨了眨眼睛。

“Harry,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你的建议总是一针见血,而且有效 ……”

一种奇怪的感觉漫上他的心头。如果一周前,Harry会任她予求予取,甚至依旧会因为她的动人语句而心跳不已,无法遏制心中澎湃的情潮。

而现在。他听着Ginny Weasley在耳边用她最擅长的轻柔语调与他调情,周旋之间索要她想要的答案。他知道Ginny想要的是什么,但Harry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心脏平稳地跳动着,那些困扰他许久的潮汐与海浪不再拍打着他胸口的礁石。

他的视线清晰,看见风拂过棕榈叶,在柔和的月色下带动树影起舞。声浪起伏如同潮汐,一波一波拍打他的耳蜗,将他带回温暖的沙滩。他感受得到海风中的腥味,还有并肩而行的男人指尖的温度。

 “他曾不相信一见钟情,坚称那只不过是一场多巴胺的狂欢。他冷静,自持,像每一个理智而成熟的成年人一样有着理性思维和逻辑。”

Harry轻声念着离他最近的那一页书稿。

然而也许正因如此,才让一见钟情变得如此令人心动。

一见钟情。

他猛地坐起身。

“Harry?”

“我很抱歉,金。”他用肩膀夹起手机,腾出双手收拾书稿和衣物,“我最近太忙,没有时间读你的作品。你为什么不直接和Luna谈谈呢?我的评论不会比她的更好。”

“可是Harry……”

“Ginny。”他打断了她,“我很抱歉没法出席你和Neville的订婚,但我会带回礼物的,我希望你们能一直幸福快乐下去。我没法在原地等你了,你值得更适合你的人和一场盛大的婚礼,我衷心地祝福你们。不用安慰我,我已经痊愈了。”

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意识到,他不在乎Ginny Weasley了。

Harry匆匆穿戴好,一路小跑进车库:“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向莫莉和亚瑟问好,还有Ron。圣诞快乐,Ginny芙拉。”

他在车上挂断了电话,像剪断了胸口的线,让在风中摇摆的风筝终于能够在天空中自由。

她说得对,他的心已经被海风和阳光带走了。

被Draco Malfoy带走了。


 

Ep.18

第二天早上Hermione醒来的时候,似乎还能闻到身上香甜的黄油味和蛋酒味。Weasley家的晚餐很温馨,莫莉 Weasley是她见过最热心周到的家庭主妇了,她在拥挤的餐桌上很好地照顾到了每一个人,考虑到Weasley庞大的家族——是的,Hermione到现在都没有记清楚Ron每个侄子侄女的名字,毕竟他有五个已婚的哥哥和一个订婚了的妹妹。

她翻了个身,暖洋洋的被窝让她根本不想起床。打开收音机,随手调到一个陌生的电台,闭上眼,胡乱地随着电台哼着曲子。自从她离开家到洛杉矶闯荡,很少能回顾这么轻松惬意的旧时光了。

这让她想起了远在明尼苏达乡下的父母。也是一样老旧的房子,还有热烘烘的壁炉,窗外是漫天的雪花和呼啸的寒风。小时候她最喜欢每天睁开眼的时候,听见楼下传来隐约的说话声,空气里还带着一股苹果派的甜香。

电台的音乐慢慢到了尾声,她厌烦了广播里传来的聒噪广告词,索性关掉收音机,自得其乐地哼起了瞎编的曲子。哼着哼着,她忽然意识到这段旋律无比熟悉。

她放慢了节奏,一字一句地哼着,试图回忆起它来自哪里。

应该是吉他的声音,她想到,只有吉他,或者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Ron Weasley。

她睁开了眼睛。

音符自发地萦绕在她的身边,那么自然,让她听过一遍就深深地刻进了脑海,融进童年的回忆里,使它散发出崭新的气息。

明明是认识不久的新朋友,只听过一遍的陌生旋律,它们却给了她久违的熟悉感,就像……

像家一样。

她一想到这个比喻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又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直到闹钟提醒她该起床去找Gellert了。她给老人买的衣服还没有送出去呢。

Hermione哼着那首不知名的歌,发动了车子。一路上明亮的雪景十分赏心悦目,她甚至有心情和路边雪地里玩耍的少年们问好。尽管没有得到回应,她还是笑容满面地把车停在了Gellert家门前。

他们的小课程终于有了一些小进展,起码Gellert能不依靠拐杖地在客厅里走上小半圈了。瑜伽和按摩椅起了一点作用,还有Hermione不厌其烦的鼓励。Hermione朝他再三保证他做得到,这给了老人很大的支持。而就在明天晚上,该是证明这两周以来努力的时候了。

 “嘿。”身后有个声音忽然叫住了Hermione,“你是谁?”

她回头,看见在雪地上的少年们慢慢聚拢起来,停在栅栏旁,上下打量着她和身后的房子。发声的是为首的半大少年,青春期的变声让他的声音粗糙难听,他一脚踩上木桩,斜眼看着Hermione。

“我是Hermione Granger,来这里度假的。”她刚一说话,就有人发出了嘲笑。“美国妞。”她听见一个不屑的声音说道,这让她挺直了脊背,戒备地看向来人。

“你和这老头什么关系?”那个男孩又问,他恶劣的口气让Hermione皱起了眉头。她想起Ron和她第一次来时他提到的其他人对Gellert的态度,无论是结仇的阿不福思还是不友好的邻居,都让她意识到这群不良少年来意不善。她退后一步,打算随时逃跑。

“我是他的朋友。”Hermione抬起头说道。她的回答让这群男孩发出刺耳的大笑,他们有人已经跨过了栅栏朝她走来,Hermione一步步朝后退,但男孩们更快地朝她聚拢。

“杀人犯的朋友该是什么人呢?”其中有个棕发少年故意问道,其他少年跟着起哄,还有人下流地吹了一声流氓哨。

Hermione估算着她与这群流氓之间的距离,就在一瞬间,她抓起地上的雪撒向来人,转身就跑。

她知道自己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必须向其他人求救才行。Hermione的动作出其不意,确实让其中几个男孩的眼睛被雪迷住了,但这也激起了这群少年的怒气。他们迅速追上了Hermione,把她摁倒在Gellert的门前,她的额角狠狠撞上了老人家门口的台阶。

“你这个臭婊子。”混乱中她听见好几个声音在骂她,尽管隔着厚重的衣服,还有轻重不一的拳脚落在她身上。他们还试图将她拖下台阶,但Gellert打开了门。

“狗杂种们。”她听见Gellert用粗哑的德语大声叫骂着,还有他的拐杖在空中挥舞时发出的“呼呼”声。不良少年们立刻退开了,他们相互呼叫着逃跑,还不忘回头嘲笑着老人不中用的手脚。Hermione终于从台阶上翻过身来,她看见Gellert怒气冲冲地走回来,拐杖敲打在雪地上发出钝响。

“我的枪在哪……我要让他们见见血……我的枪……”Gellert完全忽略了还坐在台阶上的Hermione,他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眼白充血,但嘴角却上扬着,像是享受着某种狩猎的快感。

Hermione顾不得疼痛,她想要爬起来阻止Gellert,她的靴子在压实的雪地上打滑,让她无法保持平衡。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将她扶起来:“发生了什么?”

她用力抓住Ron的手臂站起来:“阻止他!他在找枪!”

Ron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他将Hermione扶到路边,就冲进了Gellert的房间里。Hermione揉了揉痛得麻木的膝盖,想要跟进去劝住Gellert,一声枪响将她定在了原地。恐慌席卷了她,向来聪明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几乎无法想象发生了什么。

那枚子弹也许击中了某个人。

屋子里静悄悄的,Hermione扶着墙一点点走过客厅,顺着光线踏进了书房。她屏息推开半掩的门,看见Ron瘫坐在地上,Gellert倚在书架旁,捂着心口喘息。

书桌前的玻璃全被震碎了,冷风从窗口灌进来,将桌上的书页吹得哗哗作响。Ron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把掉在地上的霰弹枪踢到角落里,就如同抽空了力气般靠在门边。老人还在原地,他盯着地板,眼中一片混沌。

“Gellert?”

Hermione的声音让他回到了现实中。他惊恐地看向门口的年轻人,大喊道:“滚出去!”女孩眼中的惊慌和困惑让他难堪,没有在一个小辈面前展现出衰弱和失控更让他感到耻辱。Gellert踉跄地走到门边,用力推搡着两位年轻人,他不顾Hermione的哀求与质问,把他们赶出了门外。

无论Hermione再怎么敲打大门,Gellert始终拒绝回应。没过一会儿,他听见红发的年轻人劝她回去处理伤口,敲门声渐渐停住了。他挑开窗帘缝隙,目送着男人搀扶着她上了车。

Gellert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客厅。他盯着散落一地的装饰品,以及女孩匆忙离开时留下的东西。半晌,他弯腰捡起了那个柔软的包裹。

 


 

 

Ep.19

Draco Malfoy站在别墅阳台的二楼,他撑住栏杆,俯瞰着灯火通明的城市。他曲起食指,指腹还残留着Harry冷淡苦涩的香水味。

他有着迷人的伦敦口音和得体的谈吐,表情冷漠,但镜片后明亮的眼神能说明他有多享受和Draco在一起的时光。

“Harry Potter。”他轻声念道,有些着迷于音节从他唇齿间滑过时的口感,他试着模仿Harry的口音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却因为这种无意义的举动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闪回着两人独处时的片段,Draco不意外地发现他记得每一个细节。

他记得Harry谈到喜爱的作家时不停挥舞的双手,还有他尝试墨西哥菜时被辣到皱起的眉头; 他喝到酩酊大醉时泛红的脸颊,以及他在海边散步时嘴角惬意的弧度。他听得见Harry来不及说完笑话就笑起来的爽朗笑声,也看得见他侧身吻Harry时他颤动的眼睫。

尽管Harry总是自嘲自己是个孤僻自闭的怪胎,Draco却觉得,从他第一次走进那家餐馆开始,他就发现了一颗蒙尘的明珠。他如实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Harry,却换来男人困惑又羞涩的表情。

他的反应取悦了Draco。原本刻薄无情的一张嘴,在Harry的面前,只能吐露不加掩饰的情话和缱绻爱语。他的心中仿佛种下了一口酒泉,爱情汩汩流出,从他的唇齿间过渡到Harry的唇齿间,让共饮琼液的两人因此沉浸在微醺的甜蜜之中。

可是生活不是有情饮水饱。他还需要面包,还需要工作,因为他还有需要承担的责任。

他还无法承受更复杂的关系。他的生活已经是一团乱麻,不敢也不能将Harry卷进更复杂的生活里。掐断刚萌芽的种子总比砍掉虬结的藤蔓来得轻松,他如此安慰自己,毕竟Harry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在心底某处,他也许还期待着一点神迹。

Draco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他大步走下楼梯,想要朝客厅里的人说些什么,门铃声忽然响起。

“我来开门。”他示意道,转身朝大门走去。

 

Harry冷得打了个寒噤。他出来得匆忙,只穿了一件单衣。这里的气候太宜人,只有夜晚才能提醒他已经到了深冬,他站在深夜里,希望能有一丝奇迹等着他。

他听见一串脚步声,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咔哒”声。

是Draco Malfoy。他穿着柔软的居家服,没有发胶固定的金发散下来,顺从地贴在他的脸颊旁,他的脸上还洋溢着没有散去的笑容。

显然Harry的到来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惊讶地看着Harry,忽然想起了什么,用身体堵住了门。

Harry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迫不及待地朝前走一步,笑着说道:“Surprise!”

“哦,当然。”Draco也忍不住笑起来,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自己的话,害怕又期待Harry接下来会说什么。

“你知道,我刚才在家里一边整理稿子一边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复杂,而你我的小问题也许还不足以让我无法处理。而且——”

Draco的心提了起来,Harry刚才的那一番话让他高兴又困惑,而他的心神还有一半停留在客厅里,他看着Harry发亮的双眼,几乎忘记了他在说什么。

“——我想对我今天下午的无礼道歉,我不应该拒绝邀请你进屋,我只是,我当时在思考着别的事情,如果你——”

客厅里传来一阵碗杯碰撞的声音。

Harry想要说到一半的话就停在了舌尖,他从自我剖白中解脱开,忽然意识到Draco并没有和他一样专注在对话中,他遮掩大门的动作,时不时回头的眼神,都透露着一个事实。

“对不起,你不是一个人?”

他忽然想起了不小心看见的Draco手机显示屏上的“MyAngel”,以及他说过的“复杂的生活”,甚至还有一开始他们认识的契机。

他只不过是想要一场一夜情而已。

深夜里的寒风卷过,带走他仅剩的一点温度。胸口那条蛰伏已久的毒蛇再次蠢蠢欲动,它张大嘴巴,发出“嘶嘶”的恫吓,一口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浸满了毒液。

他竟然犯了如此愚蠢的错误,一次又一次陷入不道德的泥淖,而他对此竟毫无所觉。

“对不起,是我太愚蠢了,再见。”Harry干巴巴地说道,他不知道除了这句话还能说什么。他的自尊和满腔爱恋被命运一把抓住,抛向高空又狠狠摔落,那以为可以自由翱翔的风筝在暴风雨里被拆得七零八落,消失在黑暗里。

“不,不用道歉。”Draco还想解释,他忽然意识到Harry误会了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Daddy?”一颗金色的小脑袋从Draco和门板间的缝隙里钻出来。

Daddy?Harry还沉浸在自我悲伤中,他循着声源望去,看见那个缩小版的DracoMalfoy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是的,我是Daddy。”Draco叹了一口气,“Scorpius,这是Harry;Harry,这是我的天使,Scorpius。”

“Oh,Hi,Scorpius。”这完全超出了Harry的意料。他的视线在一大一小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你也喜欢星际迷航吗?”小家伙忽然指着Harry兴奋地大叫起来,他拉住他爸爸的手用力地摇晃。

Harry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的花纹,好极了。他蹲下身,举起手,摆出“LLAP”的手势朝他问好:“你好,舰长。”

金发的小男孩严肃地回了一个礼,说道:“你好,大副。欢迎登舰。”他又把手捂在嘴边,对他爸爸悄悄说:“快请他进来呀!”他的声音太大了,稚嫩而认真的口吻让Harry根本无法违背他的请求。

Draco惊讶地与Harry对视了一眼,他把小男孩抱起来,拉开门:“欢迎登舰,大副。”

小男孩立刻露出了缺了一颗牙的灿烂笑容。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挣脱了他爸爸的怀抱,好奇地打量着他新晋的大副,Harry也蹲下身任他打量,只是小心地听着屋子里是否还有其他的动静。

女主人的动静。

“Scorpius,你愿意帮爸爸准备一点热巧克力吗?他看起来冻坏了。”Draco出声解围,小男孩这才将注意力从Harry的身上移开。Draco用五个迷你棉花糖为自己和Harry争取了一点独处时间,Harry立刻开口。

“快点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妈妈呢?”

Draco摇了摇头。

“你是……D-I-V-O-R-C-E-D?”

Harry朝厨房看了一眼那个幼小的身影,他熟练地拖动小板凳,高度恰好让他够着架子上的可可罐。

“W-I-D-O-W-E-R。”

Harry睁大了眼睛。

“七年了。”Draco苦笑一声,“很抱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不不不,你完全不需要道歉,是我……”

“爸爸!我想要一些热水!”Scorpius稚嫩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当然。”Draco立刻回应道,“让我检查一下你放了几粒迷你棉花糖?”

“五粒!我给我的大副放了六粒!”

Harry好奇地跟着Draco去了厨房,他看着男人替儿子倒上热水,将棉花糖一颗颗丢进香甜的热可可里。他接过男人手中的杯子,道谢。

热可可的表面浮着六粒雪白绵软的小棉花糖。这让Harry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他朝Scorpius道谢,轻轻吹了吹滚烫的液体。

小男孩对他抱有极大的热情。他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他有多喜欢星际迷航,还抱怨他爸爸总是抽不出时间陪他看完全部。

“哪怕他给我要到了威廉 夏特纳的签名!”小男孩漏风的口音里有着强烈不满。

“向你保证一定陪你去看完。”Draco举手投降,可他在Scorpius心中显然没有多少信任值,因为小男孩立刻叫起来:“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他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Harry,但很快,Scorpius就把这个小插曲遗忘到脑后,强烈邀请Harry去参观他的游戏室,他想要朝Harry分享他所有引以为傲的收藏品。Draco来不及阻止他,而Harry也不忍让Scorpius眼中的星光熄灭,他跟随着Scorpius的脚步走进房间,Draco替他们打开星空仪,在点点星光中查看Scorpius的所有战利品。

Harry仔细听着他对每件藏品如数家珍,意识到Draco到底有多宠爱他的小男孩。三个人躺在地毯上,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星座轨迹,躺在中间的Scorpius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你是我爸爸带回家的第一个朋友,这种感觉太好了。Harry,你能经常来吗?”

“Scorpius。”Draco出声警告他。

Harry很想拒绝,但话到了嘴边,“……我的荣幸。”

他的回答换来了Scorpius大大的笑容。小男孩立刻趴在Harry的耳边,兴奋地问道:“你会讲故事吗?我想听童话故事!”

“你知道吗?”Harry也侧过身注视着他,“我是个童话说书人。”

Scorpius高兴地大叫起来。

 

Scorpius没能听到故事的结尾,他在快结束的时候终于睡着了。Draco小心托着他的头将他抱回了卧室,让Harry在楼下随便参观。

他在厨房里徘徊了片刻,看见橱柜上贴着大大小小的菜谱,还仔细研究了一下留在冰箱门上的通知书。

“你对小孩子很有一套。”Draco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Harry回过头,看见他松开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长长舒了一口气。

“Scorpius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孩子。”

他的夸奖取悦了Draco,年轻的父亲脸上满是骄傲:“他很贴心,虽然有时候过于急切了——他总觉得他有责任保护我。这有点让人困扰,但是是好的困扰。”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Harry注视着他,开口问道。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问题。Draco做了个深呼吸,说道:“因为我从不跟我的床伴谈起他。”

他用了Harry最害怕听到的那个词——“床伴”。

“我知道这很恶劣,我是那个邀请你共度午餐,希望了解更多彼此的人。但是,Harry,无意冒犯,除非我十分熟悉一个人,非常想要与之更进一步,否则对我来说做一个单身汉还是更容易点。”

“Scorpius的妈妈是难产去世的。从那以后,我既是爸爸,又是妈妈。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只能待在家里看报表,每天半夜还要爬起来哄他睡觉,给他泡牛奶;他大一点的时候我不得不把他送去保姆那儿,开决策会的时候还要担心他会不会被别的孩子欺负;哪怕是现在,我白天要上班,还要飞去各地开会、签协议,晚上要陪他完成学校的作业;我要出席各种酒会,也出席他的家长会,周末陪他烤义卖饼干,每周四早上要去学校做义工,我甚至要陪他做圣诞演出的章鱼头套!在这么复杂的生活里,能做回真实的自己太难了。我宁愿把其他关系维持在一种更便捷、更简单的层面,你能懂吗,Harry?”

Harry静静地看着这位单亲爸爸,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

“上周他住在爷爷奶奶家,我才有一点时间,稍微从喘不过气的生活里抽出身,不再是一个担心牛仔裤上随时溅上牛奶的爸爸,我也才……遇到了你。我无法想象我该如何向一个陌生人解释我复杂的双面生活,也不愿冒险,让他认识一个马上就要离开的人。”

“是啊,”Harry说道,“鉴于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我们的世界相隔太远了,”Draco叹道,“我在加州,你来自遥远的伦敦;我是个唯利是图的电影投资人,而你,是个聪明迷人的作家。”

Harry忍不住笑了一下,低声说道:“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远远超过了‘复杂’的程度。”

他们陷入了沉默,良久,Harry故作轻松地开口道:“好吧,既然我们现在还只是,做过一次睡过两次的陌生人,我想及时结束这种关系还不算太晚。”

“这种关系听起来糟糕透了。”Draco轻轻摇了摇头,他的脸上混杂着不得不揭开真相的痛苦和坦诚后解脱的释然。Harry想要上前给他一个拥抱,但有一股力量阻止了他。他内心深处的声音在说,不要再靠近Draco  Malfoy了。

趁你还没有完全陷进去,让这段感情停留在此处。

留在洛杉矶的暖风中,留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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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哈]恋爱假期Ep.13-Ep.15

Ep.1-Ep.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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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13

Harry是在阵阵头痛中醒过来的。他按圝压着太阳穴,闭着眼睛爬下床,想要下楼去厨房倒一杯水缓解宿醉。他一路摸索着下了楼梯,在最后两个台阶一脚踏空,差点滚了下去。

他发出懊恼的吼声,扶着墙爬了起来:“我他圝妈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

“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喝这么多酒。”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Harry揉着眼睛看过去,Draco Malfoy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杯茶:“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Harry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他双手抱头,蜷缩起来:“我记得我昨晚我们看了一场十分精彩的橄榄球赛,然后我喝了……”他扶着额...

Ep.1-Ep.4

Ep.5-Ep.8

Ep.9-Ep.12

Ep.13

Harry是在阵阵头痛中醒过来的。他按圝压着太阳穴,闭着眼睛爬下床,想要下楼去厨房倒一杯水缓解宿醉。他一路摸索着下了楼梯,在最后两个台阶一脚踏空,差点滚了下去。

他发出懊恼的吼声,扶着墙爬了起来:“我他圝妈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

“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喝这么多酒。”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Harry揉着眼睛看过去,Draco Malfoy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杯茶:“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Harry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他双手抱头,蜷缩起来:“我记得我昨晚我们看了一场十分精彩的橄榄球赛,然后我喝了……”他扶着额头,掰着指头开始回忆,“……天哪。”

他呻圝吟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们昨晚……有没有……?”他抬头看向Draco,难以启齿。

Draco端着茶走了过来,看着Harry。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让Harry仿佛见到了地狱,绝望简直淹没了他。

“不,别告诉我,我们……”

“没有。”Draco把茶递给他,“你无意识的时候太性圝感了,我下不去手。”

“呃……谢谢。”Harry长舒了一口气,他坐起身接过茶杯,温暖的茶水滑过喉道,热意缓解了他痉圝挛的胃部和神经。

“既然我们没有……那你为什么留了下来?”Harry一口气喝光了茶,倒在了沙发上。宿醉虽然折磨着他的神经,但他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似乎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

“实际上,这是我家。”

Harry睁开了眼睛。他立刻坐起来,眩晕袭圝击了他的大脑,他忍不住呻圝吟着按圝揉太阳穴,试图睁眼打量四周。

“我很抱歉这样擅自闯进你家,你完全可以把我扔在家门口放任我睡大街的。”

“你请求我别带你回家。”Draco轻声说道。

Harry愣住了,一些回忆涌了上来。他忽然想起自己昨晚是如何对着Draco描述自己的悲惨情史的,此刻他恨不得把自己打包扔回英格兰。

“鉴于我昨晚受到了惨无人道的言语攻击,”Draco补充道,“我需要一些安慰。”

“什么安慰?”Harry开口问道,手机铃圝声打断了Draco的回答。Harry摸索着沙发缝隙,找到了声源。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姓名是“My Angel”。

Harry立刻把手机递给他:“对不起,这是你的。”Draco接过,看了一眼来电,朝他做了个手势便走出了客厅。

他目送着金发男人走到屋外,温柔地对着手机笑了起来。一块冰冷的铁块滑入了他的胃里,Harry感觉自己的嘴角僵硬了,而此刻他才意识到,从他醒来看见Draco起,他一直是笑着的。

他摸圝摸嘴角,拿起了茶杯。这样很危险,Harry Potter。他警告自己。你还没有从Ginny的阴影中走出来,又要陷入一个叫做“Draco Malfoy”的陷阱中了。

而你甚至对他名字以外一无所知。

红茶已经凉了。Harry端起来喝了一口,液体顺着喉道滑过,让他已经有些麻木的胃再一次扭曲了。

“复杂。”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Draco Malfoy从未隐瞒过自己是个生活混乱的人,即便如此,Harry还是觉得自己在缓慢下落。

他抬头注视着窗外的男人,后者与他的目光相对,眼中溢满浓浓的宠溺和温柔。Harry牵动了一下嘴角,移开了视线。他感觉得到胸口心脏热烈的跳动,也品尝得到口腔里味蕾的苦涩。

没有比用新的混乱迷恋来掩盖旧伤疤更愚蠢的事情了。Harry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啃起了指甲。

在他不停的自责之中,Draco Malfoy已经回到了客厅。“我已经想好我要的安慰了。”他宣布道,“我们应该去一趟市中心。”

“什么?”

“我说你应该换一套衣服,然后我们一起吃早午餐,聊聊天,对彼此更了解一些。”他走过来收走了Harry手中的茶杯,“这就是我要的补偿,不准说‘不’。”他为自己这个决定感到满意,笑了起来。

阳光洒在Draco的身上,将他的浅色衬衫反射圝出淡淡的光晕。Harry仿佛坠入了一个清晨的梦境里,伴随着蜂蜜的清甜和面包的麦香,还有一丝咖啡的酸涩。

就放纵一次。妖精在他的耳边蛊惑道。

Ep.14

“快点儿,Ron!”Hermione大声叫道,她手中抱着厚厚的一卷东西,不忘督促身后的高大男人。她定的东西马上就要到了,得赶在Gellert开门之前签收才是。

Ron Weasley摇摇晃晃地跟上来,手里拎着满是Hermione的战利品。他气喘吁吁地在雪地里前进,呼出的热气凝结成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隐约看见棕发的姑娘朝不远处的房子呼啸而去,脚下生风,带起大片雪花。她在雪地里开垦出两条小道,正好赶上停在Gellert  Grindelwald小屋前的那辆卡车。他沿着女孩挖出的小道走下去,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开门声。

满头银发的老人刚打开门,就被眼前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我该搬家了吗?”他疑惑地问道。

“我给你买了很多圣诞礼物!”Hermione兴高采烈地宣布道,她举起手中的购物袋,还有Ron手里的,“我们能进去吗?”

Gellert老花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打量了一会儿Hermione身边局促的红发男人,缓缓点了点头。Hermione欢呼着将老人推进了客厅,她迫不及待地要改变这个顽固的老头了。

Ron站在门口,他跺了跺靴子上的残雪,朝屋里探了一眼。这栋房子和小镇上任何一栋房屋都没有区别,甚至看起来比大部分房屋要陈旧。屋里弥漫着一股老旧的衣物味,像他最熟悉的陋居上的老阁楼。这让Ron感到轻松了一些。

“先生,您还要在这里站多久?”他身后的快递员出声提醒道。Ron这才连忙踏进了屋子,还被翘圝起的毛毯边绊了一跤。

他拎着沉甸甸的袋子走进客厅,发现Hermione已经将瑜伽垫铺在了客厅中央。壁炉里熊熊的火焰将屋子烧得暖洋洋的,她拉着老人坐好,教他如何双圝腿盘起,开始做最基础的瑜伽动作。Ron放下手中的“鬼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运动器械,轻手轻脚地走到一边。

“闭上眼睛放松身体,想象你的躯体是一棵大树。”她轻声说道,呼吸间伸展手臂,“吸气,慢慢将你的手臂抬起来,尽量伸开,好像从树干上长出来的一根树枝。”

“伸出另一只手,重复两次。”她又说道,接着把手放在了腰侧,“把你的左手放在右侧的腰上,另一只手放在身后……”

“Hermione……”

“朝手臂的方向弯腰,注意呼吸要和动作一致。”

“Hermione!”

“什么?”美国姑娘不满地睁眼瞪着Ron。Ron指了指她对面,说道:“他睡着了。”

Hermione的脸瞬间涨红了。Ron没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Gellert的锻炼计划第一天简直是完全失败。Hermione和Ron离开后,红发男人还在憋笑。

“这没什么好笑的。”Hermione翻了个白眼,“至少我们迈出了第一步,走着瞧,还有两三周呢。”

“你一直都这么固……我是说,有毅力吗?”接受到Hermione不满的讯号,他换了个词。

这大概是Hermione的强项。她立刻骄傲地介绍起了她大学时最引以为傲的成就:“我大学的时候,创办了S.P.E.W。”

“呕吐?”

“是鸡蛋福利促进会(The Society for the Promotion of Eggs’ Welfare)!”她解释道,“你知道美国大部分的鸡蛋都是怎么来的吗?”

“呃……”Ron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看着Hermione认真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道,“母鸡下的?”

“当然是母鸡。我是说,这些母鸡都在哪里,她们的生活环境如何,她们的饲料是不是干净健康。”Hermione滔滔不绝,仿佛已经演练了无数次,“人人都吃鸡蛋,但没有人知道,美国大多数超市里的鸡蛋都是来自笼养鸡而不是散养鸡。她们被关在狭小的铁笼里,没有生存空间,只能日复一日地吃着干草饲料,下的蛋掉进铁笼下的蛋槽里,等待着被收集。试想一下,如果让你被关在小笼子里没日没夜地织袜子,你还能对此感到麻木吗?”

Ron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美国姑娘。她发亮的双眼和嘴角逸出的热气都显示着她真心相信着这一套理论,可是,“可是,它们只是鸡啊。”

“她们也是生灵!”Hermione严肃地说道,两条浓密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没有任何自圝由,被迫为人类服务的可怜生物!这一点也不公平,就像奴圝隶一样,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没人站出来阻止这样的事呢?”

在Hermione充满期待和鼓励的眼神下反驳她真的是太难了。Ron憋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句不那么违心的话:“你站出来了,不是吗?”

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如同阳光驱散了盘旋已久的雾霾,也驱散了她凝重的神色,Hermione立刻兴高采烈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尽管天气寒冷,Ron得到的拥抱大部分来自厚重的衣料,他依然为女孩凑近的脸颊和温热呼吸而红了脸。

“我很高兴你能理解我。”Hermione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之前的懊恼都一扫而空,“我有点饿了。”

“我也是,我们干嘛不回陋居喝一杯热乎乎的蛋奶酒呢?”Ron很高兴她主动转移了话题,“还可以再来点薯条和炸鱼,还有炒蛋。当然,我们的鸡蛋也都是散养的。”他赶紧补充了一句,他看到Hermione的眼神更加满意了。




【备注:按照06年的背景设定,英国还没有完全推广散养鸡(Cage-free),市场比重也较少,但16年已经有44%的市场鸡蛋都是散养鸡蛋了,而美国还是以笼养为主,尚在转型。】 

Ep.15

“一份烟熏三文鱼班尼迪克蛋,一杯美式咖啡,再来一份凯撒沙拉。”

“先生,您呢?”

“嗯……一份火腿蛋,要炒碎的鸡蛋,一杯茶。”

“你可以尝尝这里的早餐鸡尾酒。”Draco的声音透过菜单从对面传来,Harry又研究了一会儿菜单,还是坚持要了一杯英国早餐茶。“我可不想一大早就醉醺醺的。”他的解释让Draco发出一声善意的嘲笑。

“所以,你是个作家。”Draco放下手中的咖啡,端坐起来。

“我是。”

“什么样的作品?”

“小说。大部分是悬疑探险小说,我还替当地的一家报纸提供专栏写作,这就比较繁杂了,有时候是童话,有时候是文学评论。我最近的新栏目是爱情小说,但这对我来说还有点困难。”

“你大学的专业是?”

“英国文学。”

“这也是你一开始的职业规划吗?”

“是的但是……等一下。”Harry放下了茶杯,他的手心开始出汗了,“这是第一次约会应该有的样子吗?”

“哦。”Draco恍然大悟般睁大了眼睛,“我忘记了。我也很久没有和别人约会了,我让你紧张了吗?”

“我以为我在接受一场面试。”Harry苦笑着喝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水滑过他的喉咙,“这让我想起我应聘出版社的那一天了。”

“对不起。”Draco笨拙地道歉,“我更习惯主持一场面试……作为补偿,我先来好了。”他也放下了咖啡,故作严肃地整了整不存在地领带:“如你所见,Hermione Granger为我工作,我拥有一家电影制作公司。”

“等等,你拥有?”

“Granger没告诉你吗?”Draco挑眉,“那现在你知道了。我接着说。我父亲是房地产公司起家的,我毕业后继承了他的公司,并把重心转移到了电影制作上。我母亲曾经创办了一个化妆品牌,但她几年前把它卖了,现在和我父亲定居在旧金山,不过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旅游。好了,差不多就是这样。到你了。”

Harry更紧张了。应侍生端上了他们的餐点,这让Harry有了喘息的机会。他吃了一口火腿,才开口说道:“我希望我接下来的悲惨小故事不会影响到你的胃口。”

Draco放下了刀叉,洗耳恭听。

“我出生在伦敦近郊的一个山谷附近,但我父母在我一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这道疤就是那场车祸留下来的,”他撩圝开刘海,把那道细长的伤疤指给Draco看,“从那以后,我被我唯一的亲人,Petunia姨妈一家收养,但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他们对我并不好,不给我饭吃,我的表哥还经常打我。”

Draco关切的眼神让他很不自在。他讨厌同情,但不得不承认,他的人生里开心的事儿不太多。

“……总之,我后来离开了他们,回到了伦敦,和我的教父一起住在一位教授的家里。这应该是我度过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但是他在我十五岁那年病逝了,这对我的打击很大。”

“那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清晨。Sirius——我的教父,和我在山谷附近的小道上散步,他的身体一直很不好,骨瘦如柴,还抽烟抽得很凶,我曾经劝说过他,但是没用,他说烟草是他的另一根肋骨。就是那个早上,他走在我前面,回忆和我父亲年轻时打猎的故事,指给我看经常有鹿出没的小路,毫无预兆地,他就倒了下去。我吓坏了,伸手去扶他,看见他脸色青白,嘴唇发紫。我试图求救,但是救护车赶来的时候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里哭了很久。他是我最后一个亲人,我本以为他能一直看着我长大,有自己的事业,家庭,然后能和他一起慢慢变老。但是他等不到了。”

Harry陷在回忆里,他摩挲着光滑的茶杯柄,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Draco正注视着他,目光专注,灰蓝色的瞳仁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有水光在眼底流动。

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个敞开心扉的好时机。在面对一个认识不久的单恋对象面前将自己的过去暴露无遗显得太急切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哭过,在Dumbledore教授的资助下我完成了学业,拿到了一份出版社的专栏作家的工作,又写了几本还算流行的书。这就是我的故事啦。”Harry快速说完,故作轻松地拿起了茶杯,将已经变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所以,你十五岁以后再也没哭过?”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但Harry被他的问题转移了心神:“我知道这听起来挺糟糕,但我确实没有。”

“即使德国队没进决赛?”

“没有,”Harry说道,“我跟Ron——我最好的朋友——在街头跟葡萄牙队的球迷打了一架。”

“我不信,我当时哭得眼睛都肿了。”Draco夸张地摇头:“Pansy嘲笑我是个哭包,但是我伤心得根本没法去上班。”

他痛心疾首的表情逗笑了Harry。他开始追问Draco那天晚上的细节,直到应侍生走过来朝他们问好,两人才想起来该继续享用食物。


如果你在一个月前告诉Harry,他将在圣诞前夕来到阳光明媚的加州,坐在人满为患的小餐馆里和一位金发蓝眼的同性约会,他也许会觉得你疯了。

而这真实地发生了。

Harry觉得自己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漂浮在空中冷静地旁观,另一个正坐在宽敞明亮的橱窗旁,和Draco Malfoy兴致勃勃地谈论他们最喜欢的球队。他们在运动方面有着惊人一致的口味,甚至连爱上足球的时间都十分接近。

也许他们在某些方面还存在着差异,但那些细微的差距就像清晨的露水般立刻蒸发消失。他甚至有种错觉,仿佛眼前这个才认识了不到两周的美国男人就是他的灵魂伴侣。

然而你们只不过认识了两周。他心底的警钟总会跳出来提醒他,这让Harry时不时游离于约会之外。

“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最棒的约会了。”Harry站在Santa Monica的岸边,眺望湛蓝的海滩。冬季的海风迎面吹来,带着淡淡的腥味和温度,却让他沉浸在春一般的气息里。

“不要轻易下结论。”Draco说道,他和Harry并肩站着,取下墨镜,“也许我们下一个约会会更棒。”

“走着瞧。”Harry笑道,他脱下鞋子,赤脚踏上铺满细沙的海滩。Draco也照做了,他们拎着皮鞋在沙滩上漫步,小声对嬉戏着的少女评头论足。

“这可真残忍,你把她们批得一无是处。”

“我只是太过诚实。”

“也许在你的字典里,诚实和刻薄是同义词。”

“总比和虚伪并列要好多了。”

Draco和Harry对视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

路过游乐场的时候Draco握住了Harry的手。他们手牵手站在栈道上看着来往的行人,还有大胆的男孩朝他们吹口哨。

栈道两旁的海浪涨涨落落,温暖的潮水从太平洋深处涌来,蔓延至Harry的脚边。他沐浴在和煦的阳光和海风里,任凭温暖和爱意笼罩全身。

Harry从未如此轻松过,在这个陌生的国家,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相貌,他的出身,或者他的性向。人们只看见他和Draco Malfoy并肩坐在那里,像一对普通不过的情侣。

他和Draco一直坐到了黄昏,看着昏黄的夕阳缓缓沉入海面,将半边天空和远方海水都染成了金色。

Draco把他送回家的时候已是夜幕星垂。Harry有些失神地看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路边高大的棕榈树,惊觉他已经在这儿待了半个月了。

“这个圣诞节太温暖了。”他抱怨道,“在我的印象里,圣诞应该伴随着鹅毛大雪和热巧克力。”

“谨代表洛杉矶向你道歉,热巧克力随时都有,但我可没法让这里下雪。”Draco笑着将车开进了静谧的住宅区,驶过几个小山坡后,Harry的家近在眼前。

他们的笑声戛然而止。Draco熄了火,连发动机的轰鸣都逐渐淡去。

风又吹起来了。Harry听见棕榈树宽大的叶子在车外沙沙作响,来自海边的暖风拂过玻璃,发出轻微的呜咽。

该说告别了。

Draco看着他,伸出手抚平了Harry嘴角的弧度。昏黄的灯光将Draco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也遮住了他的双眼。Harry知道Draco正注视着他,就像他也在注视着Draco一样。

两个人慢慢靠近,贴上了彼此的双圝唇。这是一个不带情圝欲的吻,Harry闭上眼睛,感受着唇圝瓣厮圝磨传来的温度,混合着Draco衬衫领口的香水和海风藏进他发间的淡淡腥味。

“我该走了。”Harry轻声说道。他和Draco的呼吸相缠,他感觉得到Draco的呼吸有那么一瞬的停顿。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他请求道。

Harry睁开双眼看着他,叹息道:“Draco,我还有九天就要走了。我不想把事情变得太复杂,而且我不确定我现在能处理这么复杂的事情。”

“你说得对。”Draco沉默良久,低声说。

“我很享受这个下午,晚安。”Harry解开安全带,给了Draco最后一个吻,“向我保证你不会随便冲进Hermione的家里了。”

Draco闷笑一声,不置可否。他目送着男人下车,走进路边的别墅。他在Harry回过身道别的时候伸出手朝他微笑,直到英国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沉重的大门后。

“晚安,Harry。”他摩挲着唇圝瓣,轻声说道。

暖风又起,把他未尽之语从唇边偷出来,送进无边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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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哈]恋爱假期 Ep.9-Ep.12

Ep.1-Ep.4

Ep.5-Ep.8

Ep.9


Harry脚步沉重地走上楼梯。尽管过去了快一周,他依然被罪恶感笼罩着。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极度反对婚前性行为,而是他无法接受自己和一个陌生人上床了的事实。

而且他还发现了自己是个双性恋。

想到这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坏的方面,是他觉得自己背叛了Ginny;好的方面,是他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出那场永无天日的单相思。

尽管他好像走错了路。

Ginny给他的留言还躺在他的手机里,那封邮件他还没有来得及打开。事实上,Harry一整周都沉浸在自我厌恶中,无心阅读Ginny的作品。

他陷在柔...

Ep.1-Ep.4

Ep.5-Ep.8

Ep.9

 

Harry脚步沉重地走上楼梯。尽管过去了快一周,他依然被罪恶感笼罩着。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极度反对婚前性行为,而是他无法接受自己和一个陌生人上床了的事实。

而且他还发现了自己是个双性恋。

想到这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坏的方面,是他觉得自己背叛了Ginny;好的方面,是他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出那场永无天日的单相思。

尽管他好像走错了路。

Ginny给他的留言还躺在他的手机里,那封邮件他还没有来得及打开。事实上,Harry一整周都沉浸在自我厌恶中,无心阅读Ginny的作品。

他陷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啃着指甲。每当他焦虑时都会这么做,在无法纾解的情况下他会求助于Dumbledore,可是老人正在几万英尺之外香甜地睡觉呢。

至于Ron,他的傻大个好哥们和细腻情感简直绝缘。Harry还记得两三年前花店老板的女儿Lavender在追求Ron的时候可被气得够呛,这个感情迟钝的大个子连姑娘委婉地邀请他约会都看不穿,反而在约会那天把Harry,Fred和George统统叫去了。

Harry想起当时Lavender的表情就忍不住发笑,但他马上笑不出来了。客厅的监控器传来提示音,他下楼解开门锁,一辆墨绿色的跑车横冲直撞地开到了门口。

“Pansy告诉我她前几天在日落大道看见你的车了,Granger。我就知道你休假是故意的,磨光我的耐心和时间,然后给我做出一堆狗都不肯看一眼的狗屎电影。听着,这次你要是再搞砸,我随时撤资把你给炒了。”

Harry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他上前辩解,车上走下来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一头金发在阳光下特别耀眼。他懒洋洋地摘下墨镜,强烈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懒洋洋地走进树荫底下才看向来人。

“是你。”

Draco Malfoy睁大了眼睛,他冲上来捉住Harry的手腕,把他拖进Hermione的房子里。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客厅才放开Harry的手,径自在酒柜里倒了一杯酒才转过身,双手抱臂看着局促的Harry。

“你和Granger什么关系?”他傲慢地发问,眼神却阴沉得像毒蛇,“男朋友?未婚夫?”

“都不是。”Harry否认,“我和她交换了房屋,她现在在伦敦度假。”

Draco喝光了手中的酒,拿起手机。

 

“Malfoy?”Hermione还坐在书桌前回味和Dumbledore教授的谈话,一通越洋电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谁是Harry Potter?”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见过Harry了?”Hermione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告诉过你Malfoy,我在休假,你不能这时候还追着我加班!我会打电话给Harry,叫他当作私闯民宅处理。”

“他请我进来的。”Draco恢复了他慢吞吞的调子,大摇大摆地坐在Hermione家的沙发上,交叠双腿,“作为一个关心下属的好老板,我只是来问问你的近况,Granger,别放松到回来丢了工作。”

“让Harry现在就接电话!”Hermione尖叫道,“你这个恶棍,流氓!”

“多谢赞美。”Draco咧开嘴笑起来,按下了结束键。

Harry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结束和Hermione的吵架,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不该这样对待她。”

“我想怎么对待她是我的事。”Draco态度恶劣地说道,他站起来,走到Harry面前:“好久不见,Potter。这一周有想我吗?”

Harry没有正眼看他,指了指门口。

“你给我滚出去。”

Ep.10

Hermione拿着手机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炉火将屋子烘得暖洋洋的,明亮的火焰照亮她焦急的脸庞。窗外风雪交加,英国寒冷的夜风发出尖锐的呼啸,但她充耳不闻。

Draco Malfoy不接电话。

那个臭名昭著的富有恶棍竟然和Harry见面了,而且还是在她的家里。Hermione几乎能想象他对Harry的态度有多恶劣,他看不上任何与Hermione来往的人。

她走到窗边看着肆虐的风雪,一心想着联系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一个蹒跚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他从一望无际的雪原中跋涉而来,手持拐杖,那根细长的棍子在风中显得颤巍巍的,仿佛随时会断。

Hermione凑近窗户想要看得更仔细些。来人走向她房前的那条小道,抖了抖大衣上的积雪。她跟着跑进另一间房间,拉开窗帘观察他。

他走近了Hermione的小屋,站在门外的台阶上,迟迟没有动静。

Hermione裹紧了身上的羊毛毯,走下楼梯。她把耳朵贴在门上悄悄听了一会儿,屋外却只有呼啸的风雪声。她鼓起勇气,拉开了大门。

门外空无一人。她探出头去,发现老人又踏上了回程。他站在泥泞的小路上,似乎在张望来时的道路。

“你需要帮忙吗?”她跑到那人的身后问道,寒风将她的鼻子冻得红通通的。她打了个喷嚏,来人迟缓地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Hermione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反而露出又惊又怕的表情:“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Albus家?”

“我是Hermione,现在住在这栋房子里。”Hermione指了指身后的房子,问道,“如果你要拜访Dumbledore教授的话,他家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他已经睡下了……”

“我可不是去见那个糟老头的!”老人怒吼道,“我只是路过这里,小丫头不要多管闲事。”他说着,急忙想要离开。泥泞的小路上有些积雪已经在白天化了,又经过夜晚的降温冻结成冰,老人一脚踏上冰面,冷不丁一个踉跄。

Hermione连忙上去扶他,冷风灌进她的羊毛毯里,让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小心点,先生。”她用力把老人搀扶起来。老人站稳身子,朝黑夜之中又迈出了几步。Hermione冻得发抖,她转身想要回屋子里,临走前又忍不住朝老人看去。

他迟疑地走向前方的岔路口,停在了原地。

Hermione观察了一会,忍不住走上前说道,“我的车就在车库里,你愿意让我载你一程吗?”

他似乎惊讶于陌生女孩的请求,但在寒冷的冬夜里他别无选择。

Hermione把老人送回家后在他家逗留了一段时间。她回去的路上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老人似曾相识。她靠着床头,拿过Dumbledore送给她的自传和著作,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答案。

那是一张Dumbledore年轻时候的照片。少年在那一方黑白之中笑出弯弯的眉眼,他被另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孩搂在怀里,两人看起来亲密无间。Hermione仔细阅读着照片下方的解说。

22岁的Dumbledore与他的同窗好友,GellertGrindelwald,1944年摄于剑桥大学。

 

“你知道Gellert Grindelwald吗?”

在陋居酒吧和Ron见面的时候,Hermione问道。Ron恰好完成了她的蛋饼,正要把它铺上盘子,闻言手一抖,小半块蛋饼掉在了桌上。Hermione不在意地捡起来吃了,朝Ron道谢。

“你为什么会问起他?”Ron的神色有些紧张,他四处望去,压低声音说道,又朝Hermione的盘子里丢了几颗黑橄榄。

“我昨晚在家门口遇见他了。”女孩厌恶地拨开黑橄榄,抓过番茄酱,“他和Dumbledore教授是朋友吗?”

“我不知道,但是你现在最好别提这个名字。”Ron把她的黑橄榄挑出来,比了个眼神,“阿不福思在呢。”

Hermione抬起头,给坐在酒吧角落里抬头张望的阿不福思一个甜甜的微笑。她看向Ron,红发的大男孩儿正把黑橄榄偷偷藏进了围裙里。“我很庆幸你不喜欢它,”Ron含混地咕哝着,“我妈妈总逼迫我吃……她说这个对身体有好处,要我来说,充满一股轮胎味儿。”

“不能更赞同了。”Hermione点点头,她小口吃着蛋饼,压低声音问道,“那你知道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Ron又端来一杯黑咖啡,他四处张望一番,确定没有客人需要服务后,坐在了Hermione的身边:“你吃完以后我们可以沿着小镇散个步,也许我能告诉你答案。”

“成交。”Hermione舔掉叉子上最后一点番茄酱,端起了杯子。


 

Ep.11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玫红色的晚霞像层层叠叠的薄纱,笼罩着整座热闹的城市。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双柔软的手,在天幕的一侧将它轻柔地收起,于霞光流过之处晕开深深浅浅的蓝。细碎的星光渐渐变得明亮,与地面上星罗棋布的街灯交相辉映。

温柔的夜风拂过他的脸颊。Harry站在眺台上打量着流光溢彩的街景,想象着繁华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动了动手指,手心纸条的棱角提醒他有一场不被期待的邀约。

Draco Malfoy得意洋洋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在他对这个傲慢的美国男人喊出“滚出去”的时候,男人脸上露出了遭受屈辱的不忿。

“你可真有礼貌。”他挑起眉毛,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退开一步说道,“如果我说‘不’呢?”

“我不觉得我应该对一个陌生人展现应有的礼仪,尤其这个私闯民宅的陌生人试图和我保持一些不正当的关系。”

“我可没说我希望再和你上床,Potter。但也许你的态度说明了我并不是这段‘不正当关系’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Draco随手将空酒杯搁在茶几上,转过头来看他,“一夜情对我来说无足轻重,而我也不希望这会侵入我的私人空间。我的生活足够复杂了,它甚至激不起一点水花。”

尽管Draco的回复让Harry对之前的罪恶感减轻了不少,他还是感受到了胸腔里涌起的失落。他故作轻松地笑道:“好极了,我也一样。”

Draco看似满意地点头,环顾Hermione的客厅:“这么说,你将在这里停留整个圣诞假期?”

“一直到元旦前。”Harry承认道,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坐在Draco的 对面。

“你在美国有朋友吗?”

“没有。”

“你知道吗,我很好奇。”Draco歪头打量着他,忽然问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在圣诞节这种重要的日子里选择孤身一人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而不是待在家里与亲人团聚。”

“我没有亲人。”Harry耸肩。

“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已经习惯我的悲惨世界了。”Harry把玩着酒杯,“没有家人,朋友少得可怜,陷入悲惨的单相思,不得不在全家团圆的日子里逃到异国他乡独自舔舐伤口,生活里总有些狗屎在等着我。”他干笑一声,自嘲道。

他床头还摆放着Ginny早些时候快递来的手稿。女孩似乎知道Harry对她的躲避,直接把手稿送到了他手上。整齐的稿件上夹着一张空白便签,她似乎笃定Harry无法拒绝。

Draco凝视着他,直到男人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睛。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听着,我并不是同情你。看在圣诞节的份上,如果你想稍微离开一下你的悲惨世界,今晚我会和朋友在一个酒吧里看球赛转播,JETS对COWBOY。”

他找来一张纸,匆匆写下酒吧地址,递给Harry:“这不是一个正式邀请,你可以完全不理会。不过……”他停顿了一下,站起身来:“如果你想稍微有些改变,我可以在这里帮助你。”

“毕竟这里是美国,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临走前夸张地说道,“你可能永远不会再踏入这座城市,为什么不尝试点新东西呢?”

 

“再见,Harry!”一声问候打断了Harry的回忆,他回过神来,向刚下班的园丁道别。

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和Draco Malfoy保持距离,可有种魔力驱使他反复查看手中的字条。

Harry低头看向手心,细长的字体像蛛丝一般,缠绕住他的思绪。

棕榈树宽大的叶子轻轻摇摆,发出“沙沙”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松球特有的树脂清香,他深深呼吸,胸口的郁结似乎也随着呼吸消散在暖风中。

 

Draco接过门童递来的小票,踏入人声鼎沸的酒吧。热闹的音乐和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不绝于耳,大屏幕上闪过色彩斑斓的广告,昏暗的灯光下球迷们脸上画满了油彩,人们兴奋地谈论着即将开始的球赛,时不时有人发出阵阵惊呼。他在人群中穿行,试图找到一张视野开阔的餐桌。

他的目光在拥挤的人群中逡巡,目光触及之处难掩失望神色。

“Draco。”他听见有人在喊他,那是Pansy的声音。Draco回过头,朝酒吧中央的雅座走去,他坐下来贴面吻了吻女孩儿,准备点单。

他举手示意不远处正和顾客交谈的服务员,那人离开餐桌朝Draco走来,身后露出了他黑发绿眼的新朋友。Harry举起一杯满满的啤酒,朝他致意。

Draco知道他不该看起来满怀期待,但笑意不知不觉爬上了他的嘴角。


 

Ep.12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乡间小路上,干净的空气和开阔的雪地让Hermione忍不住微笑起来。她刚离开Dumbledore的家,朝小镇另一头走去。Ron跟在她身后,和她喋喋不休讲着从父母口中听来的小镇秘辛。

Albus Dumbledore是戈德里克山谷真正的大人物,没有人不知道他的传奇人生和辉煌成就。他曾因为二战而休学,在英国空军服役期间被授予过飞行队星章。战争结束后他回到了校园,完成了中断的学业,并转向政界,获得不少大人物的青睐。一生未婚,也几乎没有丑闻。

除了青年时代。

那是只有戈德里克小镇居民才知道的故事。年轻的Albus曾在某一个暑假带着校友回到了小镇度假,但在那个夏天,他妹妹意外身亡。葬礼上他弟弟阿不福思打断了他的鼻梁,之后他便从剑桥休学,踏上了战场。而Grindelwald也随之消失了,直到三十年后他从德国回到戈德里克,带着一身的病痛继承了他姑妈在这里的老房子和一笔遗产,在村庄的另一端低调地独居。有流言说他曾在德国牢狱里度过了大部分时光,但无人考证过。

据Ron的爷爷口述,当时Dumbledore和Grindelwald十分要好,但他弟弟却很反感他与这个来英国求学的德国人来往,他曾经朝其他同龄男孩抱怨过Albus因此疏于照顾他们有些神经失常的妹妹。没有人知道那个炎热的夏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正是从此之后阿不福思搬出了Dumbledore老宅,在镇上的猪头酒吧打工度日,一直到他拥有了这间酒馆,他都和哥哥不曾有过往来。

“大家都猜是Grindelwald杀死了他们的妹妹,可是当时警方判定阿利安娜的死亡是个意外。”Ron喘着气说道,他低下头躲开一截积满落雪的树枝,却被藏在雪地里的石头绊倒了。

Hermione回过头拉了他一把,两人气喘吁吁地穿过小镇,终于站在了那栋老屋门前。

“你要和我一起进去吗?”Hermione回头问他。Ron似乎被这个提议吓到了,他在原地跺跺脚,还是拒绝了这个邀请。

“我有点怕他。”他老实承认道,“我爷爷从来不准我靠近这里,附近的人也对他不大友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那片树林里等你。”

 

女孩脱下手套,敲了敲厚重的大门。过了一会儿,Gellert Grindelwald颤巍巍地拉开了大门。他对这个新来的美国女孩很有好感,她的过度聪慧让Gellert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前一晚的交谈让两人成为了忘年交。

“早上好。”Hermione笑眯眯地向他打招呼,扬了扬手中的信:“我路过邮局的时候替你拿来了今天的邮件,以及,你有一份来自Dumbledore教授的信。”

Grindelwald的眉头因为听见他的名字而死死锁起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侧身让Hermione进了屋。女孩儿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他,走进了客厅。

老人坐在单人沙发上,戴上老花镜仔细查看手中的邮件。他犹豫片刻,把Dumbledore的信扔进了纸篓。

“你不打开看看吗,说不定Dumbledore教授想要拜访你呢?”Hermione问道。

“拜访?”Grindelwald笑了一下,他摇摇头,“甜心,也许你已经听说过我的流言了。”他说完把手边其他信件叠好,起身将它们放在一旁的书柜上。

Hermione看着纸篓里的信,忍不住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Grindelwald转过身看了她一眼,将信捡了起来递给她。Hermione小心拆开信封,匆匆读起来:“Gellert,他说邀请你参加他主持的圣诞节小镇聚餐。”

老人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孩,接过她手中的信。

“也许他有话和你说。”Hermione眨眨眼,说道。

Gellert仔细看过了信,颓然叹息:“我不会去的。”

“别这么悲观,Gellert。”Hermione拍拍他的手背,鼓励他。“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住的这么近却从不曾见过对方。你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我与他的关系太复杂了,女孩。”他感叹道,眼中流露出沧桑和怀念,也许还有那么一丝懊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活在悔恨之中,而我也无颜面对他。”他握起枯瘦的双手,失落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地面。

“Gellert。”

Hermione的呼唤让老人抬起头看向她,她褐色的双眼里倒映着Gellert苍老的面容。

“你们都不年轻了。”她轻声说道,“也许这些话不该由我来说,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比我经历得多,比我更明白在时间的面前人类有多渺小和脆弱。人生总会有后悔和遗憾,没有人不渴望在经历岁月的风霜洗礼后能得到内心的宁静。趁现在还有时间,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Gellert看着她,似乎在思索她话语中的含义。

“也许你说得对,”他缓慢地开口道,双手抚上助行器,“但你也明白,我的身体未必能撑得住。”

“包在我身上。”Hermione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

 

她从那栋老房子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红发男孩在不远处的灌木丛等她。Hermione合上大门,一路小跑向他。

“他答应了Dumbledore教授的圣诞聚餐邀请。”Hermione迫不及待地告诉Ron这个好消息,后者看起来受到了惊吓:“你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你答应帮助我,我就告诉你。”她眨眨眼睛,说道,“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Ron。Dumbledore教授和Gellert之间的关系可能不止朋友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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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哈]恋爱假期 Ep.1-Ep.4

Ep.1


    “他曾不相信一见钟情,坚称那只不过是一场多巴胺的狂欢。他冷静,自持,像每一个理智而成熟的成年人一样有着理性思维和逻辑。然而也许正是这样一场倾盆大雨,才让邂逅变得如此令人心动。他忽然就相信了,他妈妈生前说过的那句话。

    上帝总是会眷顾渴望爱情的人。

    他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顺着伞骨滴答滑落,眼前却闪动着刚才离去的女孩腼腆的微笑。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Ep.1

 

    “他曾不相信一见钟情,坚称那只不过是一场多巴胺的狂欢。他冷静,自持,像每一个理智而成熟的成年人一样有着理性思维和逻辑。然而也许正是这样一场倾盆大雨,才让邂逅变得如此令人心动。他忽然就相信了,他妈妈生前说过的那句话。

    上帝总是会眷顾渴望爱情的人。

    他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顺着伞骨滴答滑落,眼前却闪动着刚才离去的女孩腼腆的微笑。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Harry漫不经心地敲打着键盘,思索着是否应该在此收尾。他曲起指节轻叩桌面,思绪却越过窗台飞向了花园。喧闹声被呼啸的寒风卷着,隔着厚厚的玻璃隐隐传来,他依稀辨认出乔治和弗雷德的笑声,还有Weasley夫人的尖叫。

    这个季节的伦敦郊区早已银装素裹,他坐在好友家的阁楼里,烤着炉火,试图在例行聚餐前写完临时指派的连载。

    “你会给他一个美满结局吗?”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轻轻说道。

    他僵住了,余光看见一缕姜黄色的长发从她的耳边垂落,安静地搭在他的肩上。Harry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等金妮读完他刚写好的稿子。

    “这得取决于你。”他直到金妮转过头来直视他的眼睛时才想起她还在等待回答。Harry直着脊背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局促地笑道。

    “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利,Harry。”她轻快地答道,“恐怕也得取决于主编的心情。要我说,停在这里作为下一章的开始刚刚好。”

    Harry伸手敲下了回车键:“好的,女王陛下。”这取悦了Ginny,她咯咯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让检查错字的Harry难以集中精力。

    “能提前看到你的新连载真是令人激动。”他听见Ginny在身后说道,轻快的声音像拨动他心弦的柔软细羽,让他无暇顾及眼前的书稿。

    专业一点。他心里有个声音指责道。Harry随手删掉一个拼写错误,换上正确的那个。

    “我以为你早就厌倦了我的烂俗小说。”Harry强迫自己回话。

    “不,我永远不会。还记得第一次读你的小说,它太引人入胜,我甚至忘记我还在吃麦片,牛奶和麦片就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来,而我却想着举高书不让它沾上污渍。

    “然后我就看见了你,坐在我家餐桌的另一边微笑着,像是从天而降的生日礼物。”她略微沙哑的声音萦绕在Harry的耳边,饱含感情,仿佛陷入热恋。

    “印象深刻。”Harry评价道。他深吸一口气,想让眼中涌动的热潮缓缓退去,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潮汐一般在他胸口澎湃。

    “那是我最美好的一段时光,Harry。”她叹息着,言语中满是眷恋。

    “别这样,Gin。”Harry闭上眼,竭力压抑胸口的起伏,“都过去了。”别再给我希望。

    Ginny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伸出手握住Harry的手:“我是说真的。”她轻轻摇晃Harry,“每当我独处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那时候的我们,像孩童一样无忧无虑,只会分享喜悦和甜蜜。”

    他依旧闭着眼,睫毛不安地颤动。

    “我加入出版社,被主编骂得头破血流,还要坐在办公室里完成超额的校对和外出取稿。但每天都很充实很快乐,享受着文字的魅力和阅读的乐趣,以及每一份出版后的喜悦……”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把Harry也带回了那段时光。

    他克制住脸上将浮起轻柔的微笑,苦涩蔓延开来。

    如果你愿意,Gin,我随时在原地等你。他只能在心底这样说道。

    “Gin——Neville来了——”Percy的大嗓门从客厅里传来。

    “哦……Harry。”金妮轻轻呼唤他的名字,她的手温暖而干燥。Harry却仿佛跳进了冰湖里,寒冷刺骨的湖水灌进他的咽喉,将他从头到脚浸没。

    他睁开眼,伸出手搭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都过去了。”他重复道,将她的手移开,“你不该在你订婚之前和我谈这些。给我点个人时间好吗?我该交稿了。”

    Ginny恋恋不舍地起身。Harry僵硬的身体终于重新开始运转,他再次集中注意力,试图全神贯注地修改他的小说。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Harry一眼。“别因此拒绝见我,Harry,好吗?”

    那个沉默的背影在书桌前一动不动,但他手中敲击键盘的声响却停住了。

    “求你了。”

    她的哀求得到了回应,那一声低不可闻的应答让Ginny放心地下楼去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落幕充满着无上喜悦和迫不及待,却也是日后无数争吵与泪水的序幕之始。”

    Harry的鼠标停在“争吵与泪水”之间,他注视着屏幕良久,对着书中的角色轻轻说道。

    “你真可悲。”

    屏幕暗下去,映出他冷漠绝望的脸庞。


 

Ep.2

 

    “你太可悲了!”Viktor Krum抬头大吼道,他满身狼狈,脸颊上还有残留的指甲抓痕。他只穿着短裤和拳击背心站在地板上,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牙刷从二楼扔了下来,正中他的额头。“操!”

    “你再说一遍,”Hermione 说道,她平静的口吻之下暗潮涌动,“你到底有没有和她上床。”

    “Hermione,给我一点信任。”他放软了语气,用浓重的东欧口音说道,“她只是个前台,我在里面锻炼,一个‘晚安’不代表我睡过她了。更何况,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在于这个,这一年来我们一直有矛盾,而你总是想要忽略……”

    “我可从来不知道健身房会营业到凌晨三点半,”她尖刻地笑起来,捡起地上的球鞋往下扔,砸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钝响。

    “此外,想要忽略问题的人可不是我。某些人在我加班的时候总是抱怨我不够关心他,却在我想要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时候叫我别阻止他打X-Box?”她冷笑一声,双手叉腰,气极而笑。

    “那是因为我觉得你不够爱我。说真的,我觉得你爱工作大于恋爱。你太聪明了,沉浸在掌控一切的优越感之中,甚至连爱情都想要掌握。亲爱的,你享受的是恋爱时我对你的臣服,而不是享受爱情。”Viktor抓了抓头皮,暴躁地来回走了几步,“对我诚实一些,Hermione,你爱我吗?”

    女人站在楼梯上,褐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她说道:“那我们都对彼此诚实点,你到底有没有和她上过床?”

    话题回到原点。Viktor挫败地坐在沙发上,健壮的身躯陷在乱糟糟的衣服之中,像被抛弃的巨型泰迪熊。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是,我是和她睡过了,但那只是一次意外——”

    “意外?!”Hermione的尖叫打断了他,她大步跑下楼,飞扬的卷发让她看起来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她冲到楼下,把衣服拢起来塞进威克多尔的怀里,扯他起来:“你,Viktor Krum,一个健身教练,和你供职的健身房前台上床,你告诉我这是意外?”

    “我后悔了,好吗?Hermione,我第二天就后悔了——”

    “你脱下裤子的那一秒就应该开始忏悔,但是对不起,你恶心得让我想吐。”她一甩头,伸手阻止Krum的辩白。一股从胃里涌上的生理性厌恶让她连一眼都懒得施舍给背叛者,Hermione Granger拉开大门,指着阳光灿烂的屋外,“离开这里,我会把你的东西都寄走。”

    Krum抱着手中皱巴巴的衣服,无可奈何地走向大门。

    她关门的声音干脆利落。花园里的园丁抬头看了看,故作怜悯地摇摇头。他的表情让Krum感到耻辱,怒火席卷了他的全身。体格健壮的前教练把衣服往地上用力一摔,举起锤子般的拳头朝门板砸去。

“现在你开心了吗?Hermione Granger你这个控制欲爆棚的自私鬼?没有男人会喜欢你这种施虐狂的,婊子。”他用保加利亚语大声咒骂着,门板被砸得砰砰响。

    Hermione紧紧锁上门,跑进浴室里接了满满一桶水,跑上二楼阳台对门口倒去。“下地狱去吧,人渣。”她用保加利亚语回敬道,水桶也朝地上一丢,大步离开。

 

    她冲进卧室的时候简直像一列过度使用的老式火车头。乌黑的煤烟从她的头顶汹涌而出,整间屋子都充满了烧焦的味道。她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徘徊,阳光从窗台洒进来,使她浑身发热。

    “FUCK FUCK FUCK!”她发狠踢向床架,得到的却只有脚趾钻心的痛楚。

    床头的座机铃声尖锐地响起。她捂着右脚伸手去拿话筒,还没凑近耳边就听见那边传来的尖刻指责。

    “我告诉过你我已经请了圣诞假期,Malfoy,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她气急败坏地回道,“而且开机时间不是我能确定的,这得取决于导演和编剧,而你只是个给钱的,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没错,你就是钱多而已,暴发户。如果你不学无术的少爷脑子里还勉强塞了一点加州法律的话,我有权申请带薪休假。而且谢谢你的好心提醒,我决定把假期从两周延长到五周。那么提前祝你感恩节快乐、圣诞节快乐和新年快乐。”她一口气说完,不理会对方的怒吼,利落地砸了电话。

    Hermione把自己扔进床铺,柔软的床垫和干净的被子散发出的清香抚慰着她早已精疲力尽的身躯。她在床上蜷缩着,将枕头抱在怀里。目光尽头是Krum留下的衬衫和外套,她曾亲手收拾过,还因为不小心弄皱了一件外套和他大吵一架,尽管那次是以道歉和甜蜜的亲吻收场。

    再也不会有那些甜蜜的异国情话和温暖的拥抱亲吻了。她失神地盯着穿衣镜反射在墙上的光斑,直到眼球酸痛,生理泪水溢出。

    失落和挫败席卷了她。枕头被第一滴泪水打湿的那一刻,Hermione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需要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受尽背叛、争吵和工作的城市。

    她想要个宁静的乡村,一间淳朴而温暖的屋子,有火热的壁炉和香浓的热巧克力,而不是这个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阳光海岸。

    她渴望一个家。


 

Ep.3

 

    Harry坐在壁炉前,漠然注视着跳跃的火焰。柴火在壁炉中噼啪作响,一块烧焦的木头从火堆里跳出来,毛毯边缘被烧出了一个小洞。

    他坐在那里,眼前的破洞边缘有隐约火星,它们从星星点点开始蔓延,连成一线,那道红线逐渐扩大,在他的胸口钻出一个小孔,缓慢燃烧着,卷起火苗,然后越燃越旺,把整间屋子和他都烧成一片烈火。

    “啪嗒。”

    一支笔从桌边滚落。他回过神,起身拿起水杯,把仅剩的冷水浇在那个火星四溅的小洞上。老旧的毛毯被水打湿,晕开发暗的水渍,Harry低头看着那块破洞,仿佛在看卑微而丑陋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在Weasley家的聚会上表现得有多糟糕。Ginny和Neville相拥和她在Harry耳边低语的画面在Harry的眼前交替,让他浑浑噩噩,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那幢温馨小屋。

    Harry Potter不属于那里。尽管Weasley夫人再三保证陋居永远会是他的家,但Harry明白自己在血亲面前始终低人一等。这是他在Dudley家学到的铁血教训,哪怕他早已离开深渊。

    Ginny曾经是他唯一的归宿,然而他并非金妮的选择。她总是若即若离,对名利和才华的追逐注定她不会为Harry驻足。他写过那么多畅销小说,却早已被她从名单中剔除。

    Harry跌坐回单人沙发,纷乱的稿纸和书籍把他的书桌弄得一团糟。Luna给他新手稿的评论还躺在稿纸上,尽管她的语句一如既往的随意和散漫,但Harry看得出她的不满——也许他的竞争对手说得更一针见血,Harry已经江郎才尽了。

    正常人此时会因为情场和职场失意而颓废痛苦,而他如同隔岸观火,冷漠地注视着那些阴暗的情绪,让它们盘旋,任由他心中更沉郁的毒蛇将之捕获,咀嚼然后吞下,和他冰冷的血液融为一体。

    书桌一角的电脑忽然亮起了屏幕。他点开右下角的邮件提醒,发现是一封来自假期交换房屋的申请。

    Harry早就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在哪个网站登记的交换房屋了。他大致浏览了一下内容,顺着链接点开聊天框。

 [LionHair]:你好,我在HomeExchange.com上看见了你的房屋信息而且对你的房子非常感兴趣,请问你愿意和我交换吗?

 [ScarHead]:你好,谢谢你喜欢我的房子。你在哪?

[LionHair]:洛杉矶,美国。

[ScarHead]:听起来不错。

[LionHair]:这是个四季如春的城市,但我已经厌倦了一成不变的气候。BTW我在英国出生的,你的房子让我觉得很亲切,好像回到了童年。

[ScarHead]:这听起来不大像赞美,但是还是感谢你对陈年老屋的兴趣。

[LionHair]:当然是赞美。我觉得你的房子看起来棒极了,符合我一切想象,有着温暖的壁炉和厚实的石墙,还有整面墙那么大的书架。

[ScarHead]:你喜欢阅读?

[LionHair]:沉迷于此。尽管工作是阅读最大的敌人。

[ScarHead]:为你感到抱歉。

[LionHair]:所以你愿意交换房屋吗?从下周开始到12月底?我不能保证我的房子是全洛杉矶最舒适的,但如果你想要尝试些新改变的话,不妨考虑一下。它和你的房子完全相反,因为我喜欢现代科技,它看起来会有些……复杂。

    Harry停下了敲击键盘。他的目光停留在“改变”上。离开这里。他心中有个阴暗的声音说道。就像你逃离Dudley一样,逃离Weasley,逃离小说,逃离单相思,逃离这令人厌倦的一切。

[ScarHead]:我确实需要一些新事物来逃避我悲惨的人生。尽管我是个保守的高科技反对者,也许转换阵营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LionHair]:希望你会爱上这里。我会把地址发到你邮箱,谢谢。我已经迫不及待开始这场冒险了。

 [ScarHead]:好的,愿我们都有一场激动人心的奇遇。

 

 

 

 

 


 

Ep.4

 

    起飞的时候Hermione甚至觉得这一切都还只是梦境。仿佛她昨天还抱着Krum的毛巾嚎啕大哭,今天就躺在头等舱里,在静谧的云层之上飞行,越过宽广的美洲大陆,朝大西洋对岸的某个乡村小屋飞去。

    一个红气球从她的胸口吹胀起来,随着她离开机场,在伦敦的出租车上飘飘荡荡,在驶向郊外的小路上来回摇晃。车窗外错落的树枝倒映在她的瞳孔之中,与林间积雪交映,黑白分明。

    气球在她踏下出租车的那一刻膨胀到最高点。Harry的房子比他的描述更加淳朴温馨,落雪遮掩不住冬青树丛旺盛的生命力,纷纷从枝头滑落。路边肥厚的泥土和雪花混在一起显得有些泥泞,一条干燥蜿蜒的石头小径从街道延伸至门口,两旁的花园一片雪白,甚至连路口那个歪歪斜斜的信箱上的积雪都如此可爱。

    Hermione从门口地毯底下摸到钥匙,吃力地把大箱子拖进房屋。客厅里还残留着烧过木柴后的余温,她解下围巾,开始在每个房间探险。Harry太谦虚了,他远比自己描述得更加博学,客厅和书房满墙的书籍让Hermione仿佛回到了大学图书馆,还有老旧而舒适的单人沙发,摆满稿纸和文具的书桌,以及预料之中独居男性简陋的厨房。

    但是喜悦的气球并没有维持多久。壁炉成了她的第一道坎,Hermione被木柴和松油弄得焦头烂额,那些碳化后的余烬害得她不停打喷嚏,满脸都是黑印;她决定去镇上再买些木柴,却被右驾驶座吓得差点撞到行人,一路惊起尖叫无数;跌跌撞撞的初次购物以开上步行道作为尾声,接着是煤气灶和空无一物的厨房。

    当她终于能坐在早已冰冷的炉火前休息时,也只有一杯热红茶能给予她少许安慰了。Hermione缩在沙发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毛毯,就着昏暗的台灯翻出一本莎士比亚昏昏欲睡。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打扰了她的瞌睡。精神早已极度疲惫的美国姑娘惊恐地抓起墙上装饰用的鹿角,一步步走向大门。

    她听见有人在门外摸索。“应该在这儿的……”那个低沉的男声嘀咕道,“他该死的,把钥匙放哪儿了?”

    Harry没告诉过她这幢房屋还有其他主人,难道是早就盯上这里的小偷?Hermione精神紧绷,握住鹿角的十指收紧。她高举着鹿角,弓着身子走到门边,在屋外陌生人决定拧开房门试试运气的时候猛地将凶器砸下去。

    “Harry,你今晚要去酒吧喝一杯……啊!”

    身材高挑的男人一进屋就遭到了迎头一击,他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倒在了客厅里。

    “Oh my god。”

    Hermione捂住了嘴巴。鹿角早就摔到一边,屋外的风雪卷进来,吹动男人姜红色的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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