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策瑜简史|上】时间线整理——关于各史料及后世文学作品中对孙周二人交好的记述(上)
本篇单独开放站内转载授权。
入门级别的科普,方便卖安利时直接一扔,也打算没事的时候自己翻一翻过瘾。
主要史料有《三国志》及其集解中的《江表传》残卷,略带演义里值得一提的部分,还有《子不语·双花庙》和一些诗词。
顺带声明,写这个整理不是为了深究历史真相,一千八百多年前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只是选取了所有可能性中最乐观的一种,供喜欢这对cp的小女神们看得开心就好,因此还请不必较真。
因个人感情倾向明显,建议当成策瑜cp向阅读。欢迎正面附议,恕不接受负面反驳。
孙策,字伯符,扫清江南六郡,为江东势力的奠基者。周瑜,字公瑾,三国时期吴国名将,与孙策自...
本篇单独开放站内转载授权。
入门级别的科普,方便卖安利时直接一扔,也打算没事的时候自己翻一翻过瘾。
主要史料有《三国志》及其集解中的《江表传》残卷,略带演义里值得一提的部分,还有《子不语·双花庙》和一些诗词。
顺带声明,写这个整理不是为了深究历史真相,一千八百多年前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只是选取了所有可能性中最乐观的一种,供喜欢这对cp的小女神们看得开心就好,因此还请不必较真。
因个人感情倾向明显,建议当成策瑜cp向阅读。欢迎正面附议,恕不接受负面反驳。
孙策,字伯符,扫清江南六郡,为江东势力的奠基者。周瑜,字公瑾,三国时期吴国名将,与孙策自幼相识,结为义兄弟。
首先让我们来认识一下两位主角。就从最直观的颜值问题开始说起——这两个人究竟有多帅?
策为人,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三国志·吴书·孙策传》
这段话翻译一下就是,孙策这个人,容颜俊美,为人幽默爱说笑。性格豁达、开朗、率真,能听取他人意见,善于任用人才,因此无论士人还是百姓,但凡见了他,没有一个不倾心的,都乐意为了他而死。
开篇这么一句描述可谓是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苏到极点的人物了。不妨想象一下,丰神俊朗的少年将军没事就喜欢周旋在自己的士兵间,插科打诨开开玩笑,从来不摆架子,还偏偏生了一张俊俏的脸——这毫无疑问与他久经杀伐的少年生涯形成了一种冲突的美感。而士民对待他的态度,甚至不是“愿”为致死,而是“乐”为致死。只有当一个人发自心底特别仰慕、特别敬爱某人时,才会将为其奉上生命视为一种乐趣和荣耀,这里孙家人特有的人格魅力可见一斑。我们不难得出结论,孙策是一个吸引力十分强大、也十分容易讨人喜欢搏人好感的人。鲜明、热烈、耀眼这样的关键词,非他莫属。
瑜长壮有姿貌。——《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瑜少有美才。——《江表传》
世间豪杰英雄士,江左风流美丈夫。——范成大
相信大家也都过了被演义坑的年纪,知道“雄姿英发,羽扇纶巾”其实是周瑜的形象。而“羽扇纶巾”在当时是一种时尚潮流,易中天教授在《品三国》中说过:“羽扇就是羽毛做的扇子,纶巾就是青丝做的头巾,这个打扮在当时是儒雅的表现。到了东汉末年,贵族和官员开始时髦穿戴平民的服饰。如果是军事将领,而一身平民的服饰,羽扇纶巾,那就是儒将风采。”
(推荐大家看一下《品三国》里的部分章节,其中江东基业一集讲的是孙策,大江东去和中流砥柱这两集主要讲的是周瑜,易中天对两人都疯狂赞美了一波,看着很舒爽)
打个比方,假如现代战争中出现了这么一位年轻帅气的将军,能披挂上阵不说,脱下军装后随随便便一穿就是国际男模级别,那这得是何等国民男神的存在啊?估计击败众明星登上微博热搜榜不是问题。而“长壮有姿貌”应该还包含了一层“身材好”的意思,据不确切印象,曾有哪则史料提到过周瑜身高八尺,按那时一尺约等于二十三厘米来计算,一米八四——即便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也绝对是标准的男神身高。
那么,大致对两人的形象有了认识,接下来再来认识认识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吧。
坚(孙策父亲孙坚)为朱俊所表,为佐军,留家著寿春。策年十余岁,已结交知名,声誉发闻。有周瑜者,与策同年,亦英达夙成,闻策声闻,自舒来造焉。便推结分好,义同断金,劝策徙居舒,策从之。——《江表传》
三国志中两人各自的传记对这段初遇的记载也大同小异:
策将母徙居舒,与周瑜相友,收合士大夫,江、淮间人咸向之。——《三国志·吴书·孙策传》
初,孙坚兴义兵讨董卓,徙家于舒。坚子策与瑜同年,独相友善。瑜推道南大宅以舍策,升堂拜母,互通有无。——《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十余岁相识,年龄恰好相同,搁现在想搞个早恋都不用跨年级。总角之交意味着十三、四岁左右初遇(另一更准确的分析是两人16岁左右初遇,孙策自己非要说总角那咱们也没辙),正是由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孩童往意气风发放眼江山的少年过渡的年纪,堪称是真正的发小、竹马竹马的交情,完全可以用断金之交来形容。更重要的是,一!上!来!就给一大房子住!还见家长!这是同居啊这是合法包养啊!
史书中虽然没有记载更多的细节,但既然住在一起,那每天的玩伴肯定就是对方吧?肯定要朝夕相处吧?玩到兴头上免不了动手动脚吧?说不定一时兴起还会挤一张床睡呢?
简直甜得毫无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坚薨,还葬曲阿。已乃渡江居江都。——《三国志·吴书·孙策传》
瑜从父尚为丹阳太守,瑜往省之。——《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这里是“倒插门”了约三年之久的孙策同周瑜第一次分别。父亲孙坚战死,孙策带着父亲的尸骨返回家乡,周瑜则去拜访探望堂叔周尚。整个家庭的重担落在孙策这个年仅十八的大哥肩上。因孙坚和袁术有旧,于是他投靠到袁术麾下,开始了白手起家、忍辱负重的创业生涯。
之后,孙策和袁术打了两年的太极。他帮袁术打下了很多地方,袁术多次许诺给他官职,却多次出尔反尔,最后终于像挤牙膏一样把孙坚的旧部还给了孙策。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孙策收张纮等名士,开始有了自己的威信。连袁术自己也发出这样的感慨:“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
此如魏武叹生子当如孙仲谋,同一口吻,足以见孙郎之动人矣。——清·梁章矩
正在孙策急需扩充自己的势力,却八面无援时,终于,周瑜恰时地再度来到他身边。
会策将东渡,到历阳,驰书报瑜,瑜将兵迎策。策大喜曰:“吾得卿,谐也!”——《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这句话可以说是一句经典了,翻译一下就是——我有了你,就生命的大和谐事就成了!
而《三国演义》虽然是一部对吴魏很不友好的虚构小说,但在策瑜这对总角之好的感情方面,却基本没有打什么折扣。它对两人再遇的场景是这样描写的:
孙策行至历阳,见一军到。当先一人,资质风流,仪容秀丽,见了孙策,下马便拜。策视其人,乃庐江舒城人,姓周,名瑜,字公瑾。原来孙坚讨董卓之时,移家舒城。瑜与策同年,交情甚密,因结为昆仲。策长瑜两月,瑜以兄事策。策见瑜大喜,诉以衷情。瑜曰:“某愿施犬马之力,共图大事。”策喜曰:“吾得公瑾,大事谐矣!”——《三国演义》第十五回
简直比正史还要给里给气好嘛。当一个男人心怀壮志却因人力物力而束手束脚时,还有什么是比倾尽全力给他支持更能让他感动的呢?周瑜的出现就是这样及时,他带来了兵马、粮草和自己这个未来的千古名将,带来了孙策的希望。
这里插入两则关于两人的轶事:
策年少时,虽有位号,而士民皆呼为孙郎。百姓闻孙郎至,皆失魂魄……及至,军士奉令,不敢虏略,鸡犬菜茹,一无所犯,民乃大悦,竞以酒诣军……旬日之间,四面云集,得见兵二万余人,马千余匹,威震江东,形势转盛。——《三国志·吴书·孙策传》
瑜少精于音乐,虽三爵之后,其有阙误,瑜必知之,知之必顾,故时人谣曰:“曲有误,周郎顾。”——《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历史上的孙策对待百姓确实一直不错,与其他很多铁骑所到之处民不聊生的军阀不同,他直接立军法让士兵们“不敢虏掠”,孙郎过处“一无所犯”,民众都十分高兴地争相用自家酿酒犒劳军队。至于顾曲周郎,那就更是当时大街小巷广为流传的佳话了。试问,还有什么是比既能打仗又懂音律更撩的吗?
有一点不得不提,古时候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能被称呼为“郎”的,这是一个美称,大抵等同于现在的“某某帅哥”之意,只有长得好的年轻男子才有资格被人家这么叫。这里分别从两个方面体现出了两人的个人魅力,虽然风格不同路线不同,但异曲同工地反映出他们身上的一个共性——那就是显然他们都是很招人喜欢的类型。
作为江东的奠基者,孙策“收人”的能力恐怖如斯,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招兵买马全靠两条途径,一是周瑜送,二是靠刷脸。好像他就是金角大王的那个葫芦,阳光底下眯着眼睛往哪个小山头上叉着腰一站,连名字都不用喊,就会有一大伙江东子弟呼啦呼啦地涌至他麾下。
而周瑜呢,就要更偏浪漫、偏风雅一点。跟孙家这种土匪军阀背景的家庭不同,周家是官宦世家,周瑜属于豪门贵族子弟。光有脸不行,想成为国民男神还必须有才艺。孙策的才艺是下棋,而且下得很好(据说现存最早的棋谱就是他和吕范的对弈局),如果你去看一看那份真实存在的棋谱就会发现,身为先手的策哥气势如虹、杀伐果决,攻气爆表A破苍穹的性格在棋风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当然打架逆天也可勉强算作一着。而周瑜的精通音律在当时也是确确实实出了名的。姑娘们为了博得周郎一顾,不惜时时误拂弦的轶事,已流传成了后世的美谈: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唐·李端《听筝》
至于为什么明明可以靠脸和才华吃饭的周瑜最终选择了管孙策的饭,还连人带房子、连兵马带粮草地白送给孙策——是因为孙策太有吸引力,还是周瑜太有眼光,抑或两人太有缘分,我想,这是一道送分三选题。
遂从攻横江、当利,皆拔之。乃渡击秣陵,破笮融、薛礼,转下湖孰、江乘,进入曲阿,刘繇奔走,而策之众已数万矣。因谓瑜曰:“吾以此众取吴会平山越已足。卿还镇丹杨。”——《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二人携手共战,打了一连串的胜仗,势如破竹,无往不克。这应该是江东双璧最风光的时候,鲜衣怒马,剑锋明亮,一身少年意气,双双所向披靡。辗转作战的部分不妨略写,但有一场我个人很喜欢的战役,却舍不得一笔带过,那就是攻笮融之战。
策渡江攻繇牛渚营,尽得邸阁粮谷、战具,是岁兴平二年也……复下攻融,为流矢所中,伤股,不能乘马,因自舆还牛渚营。或叛告融曰:“孙郎被箭已死。”融大喜,即遣将于兹乡策。策遣步骑数百挑战,设伏于后,贼出击之,锋刃未接而伪走,贼追入伏中,乃大破之,斩首千余级。策因往到融营下,令左右大呼曰:“孙郎竟云何!”贼于是惊怖夜遁。——《三国志·孙策传》
如果说有一句话能够瞬间点燃人热血,那么就应该是这句——“孙郎竟云何!”想象一下,少年将军麾下的部队将敌人的城邦团团围住,一齐高呼,孙郎怎么样!你敌人的主帅怎么样!你爷爷还这么生龙活虎的,怕了没?这阵仗,简直声势浩大惊人,霸气到不行。
然后,策瑜两人迎来了第二次分别。孙策让周瑜回去替他镇守丹阳,周瑜从之。
好了我根本不想讲两人不在一起的事情,让我们赶紧进入下一阶段!
术表策为折冲校尉,行殄寇将军,兵财千余,骑数十匹,宾客愿从者数百人……策又徙母阜陵,渡江转斗,所向皆破,莫敢当其锋,而军令整肃,百姓怀之。——《三国志·吴书·孙策传》
术欲以瑜为将,瑜观术终无所成,故求为居巢长,欲假涂东归,术听之。遂自居巢还吴。是岁,建安三年也。策亲自迎瑜,授建威中郎将,即与兵二千人,骑五十匹。——《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策又给瑜鼓吹,为治馆舍,赠赐莫与为比。策令曰:“周公瑾英俊异才,与孤有总角之好,骨肉之分。如前在丹杨,发众及船粮以济大事,论德酬功,此未足以报者也。”——《江表传》
袁术显然也看中了周瑜这个人才,想让他做官,但对于周瑜而言,能让他辅佐的只有孙策。于是周瑜对袁术说,您随便给我搞个居巢的县长来当当就可以啦。不知道袁术有没有看出周瑜一心只想摸鱼,反正他还真让周瑜当了个居巢长。总之,等到时机成熟之际,周瑜立即撂挑子跟了孙策。
与上次相见不同,孙策这回是骑高头大马,率浩荡军队来迎接他的,颇有种书生状元金榜题名、衣锦还乡迎娶初恋的感觉(……)。他把自己手下能封的最大的官——建威中郎将封给了周瑜,送了一堆东西还嫌不够意思。记得以前看同人文时有一段特别浪漫的对话,大意是孙策对周瑜说,等我以后有了势力,要规定所有乐队演奏必须位列周郎正前方,为什么?方便你顾曲呀。周瑜就笑着说,如果天下都是义兄的,那自然是义兄想怎么规定都可以。
这么看来,如果放在现代,他俩要真在一起了,孙策应该就是那种送礼狂魔类型的男友,动不动就主动要求帮周瑜清空购物车(……)。但我相信周瑜这一点也不输于他,估计买房买车都是咱们周少爷掏的钱(……)。
咳,回到正题,可见孙策是重感情的、知恩图报的。周瑜同样也有这一特质,否则在当初两人历阳相见,他就不会仍毅然决然地视孙策为主。这不仅是大度和谦让,更是忠诚。
哎——写到这里真的是忍不住慨叹一声,他们真的太萌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呸,分上下章只是因为太长了会被瓶。
都挺好/Tutto Bene
布加拉提×普罗修特/普罗修特×布加拉提
《好兆头》au,队花无差
感谢lupe老师 @「 享乐主义 」 和我探讨情节,老师的图也很好看,是我的爱。作者水平有限,本文多处借鉴原作,欢迎大家阅读原作。
1.
阳光明媚,清风拂面,自创世以来,不消说――世间万物都挺好,偶有不太好的,也是主给予人们的试炼――毕竟什么都瞒不过万能的主的眼睛。
……偶有不太好的,实属正常,再正常不过,因为此时此刻,此处就有一个不怎么好的恶魔。
“布加拉提,你听我说。”普罗修特严肃开口。
布加拉提点头:“你说吧,普罗修特。”他补充,“我...
布加拉提×普罗修特/普罗修特×布加拉提
《好兆头》au,队花无差
感谢lupe老师 @「 享乐主义 」 和我探讨情节,老师的图也很好看,是我的爱。作者水平有限,本文多处借鉴原作,欢迎大家阅读原作。
1.
阳光明媚,清风拂面,自创世以来,不消说――世间万物都挺好,偶有不太好的,也是主给予人们的试炼――毕竟什么都瞒不过万能的主的眼睛。
……偶有不太好的,实属正常,再正常不过,因为此时此刻,此处就有一个不怎么好的恶魔。
“布加拉提,你听我说。”普罗修特严肃开口。
布加拉提点头:“你说吧,普罗修特。”他补充,“我一直都在听。”
“把舒芙蕾咽下去再说话!”普罗修特咆哮,“用心一点!”
布加拉提咽下了嘴里的黄桃草莓舒芙蕾,拿餐巾擦了擦嘴角。
“你说吧,普罗修特。”他一字不差地重复刚才的话,“我一直在听。”
布加拉提表情一本正经,内心由衷赞美了这家餐厅的手艺,他觉得对面的人也该尝尝,不过遗憾的是,对面的美男子并没有这个打算――普罗修特现在十分不好,他被地狱职场折腾得焦头烂额。
地狱职场,不是比喻,是货真价实的充斥着火焰硫磺与绝望的地狱职场。漏斗的底端,污水湖的上方,九层同心圆的最中央,只有恶魔和鬼魂的地狱职场。
“过几天,我将回到地狱九环开会,报告自己作过什么恶,为撒旦贡献了几个灵魂,哦……述职,人们管这个叫述职。”普罗修特掐着眉心说,“你知道这个,曾经我们每隔几十年才述职一次,但现在间隔越来越短……”
“你担心你的述职?”布加拉提说,“你做的坏事还少吗,恶魔?”
“这就是症结所在,天使。”普罗修特说,“我曾可以使满员的列车失事,使百米高空的飞机坠毁,使疾病蔓延,使饥荒扎根。但是――都是因为你从中作梗,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做!”
“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灾厄发生。”布加拉提说,“况且你也不是非做这些事不可,你自己都没什么兴趣。”
“我现在有了!”普罗修特凶恶地说,“我是恶魔,我作恶,天经地义!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地狱例会?”
布加拉提正气凛然地看着普罗修特,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要我说,当然是积德行善了,普罗修特。”
“上帝保佑你!”普罗修特咒骂,“不……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是撒旦保佑你!”
“但这样一来,就成了你对我诚挚的祝福。”布加拉提耸耸肩,“虽然我不是很想要这样的祝福。”
布加拉提拿起茶壶,给自己添满茶水。他啜了一小口热茶,心情舒畅,红茶和晴天十分相配。
“锡兰红茶,味道还不错,来尝尝吗?”
“不。”普罗修特烦躁地说,“我没这心情!”
天使放下茶杯,无奈地看着普罗修特。
“普罗修特,冷静点。”他说,“我们都不是一两千岁的小伙子了,不要意气用事。”
“你冷静过头了。”普罗修特说,“仔细想想,如果我在例会中丢了脸,我的地位将不复往日,恶魔们不会再听我的命令,不会再景仰我的精神。这样一来,我再也不能和你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喝下午茶,你的生活中缺了我,你不能再无忧无虑地吃豆子,我也不能不知节制地吃肥肉了!”
“……我不吃豆子。”布加拉提说。
“我也不吃肥肉,我打个比方。”
“不,你吃。”天使一针见血地指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在佛罗伦萨……”
“你给我搞清楚重点!”普罗修特又暴躁了,他蹭地站起来,毫无留恋地离开,走到马路边,他顿了顿,又扭头原路返回,仿佛T台上走了一圈的时尚超模。
普罗修特坐回布加拉提对面,他的座位甚至还是热的。
“刚才发生了什么?”恶魔问,“你做了什么”
“我行了一个小奇迹。”布加拉提看着马路微笑。
“我当然知道。”普罗修特说,“我们最初是一样的,我也干过这活儿――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
“那位母亲很焦急。”布加拉提解释,“她的孩子考试要迟到了,但她昨天忘了给车加满油。”
“所以你……”
“所以我给她的车加满油,让她能按时送孩子去考场……你怎么那种表情?”布加拉提的视线越过普罗修特,“嘿,你!”
普罗修特转身,一个脏兮兮的男孩站在他身后捡足球,很显然,他的同伴、或者是他本人不小心把球踢到了这个露天餐厅边。
“今天是工作日,你为什么不上课!”布加拉提厉声教育这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小朋友,“快去上课,否则我给你的老师和监护人打电话!”
男孩抱着球,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仿佛是在看疯子。
普罗修特疲惫地转过身,决定不再管这码子事。
“你是谁啊,教育部长吗?”那小屁孩不屑地骂,“多管闲事的妹妹头!你像个同性恋!”
他说完就跑远了,布加拉提大受打击地睁大眼。
“你该生气了吧,布加拉提?”普罗修特说,“我想想……我上次见你生气,还是在……”
“在昨天,我们围观了毒贩的交易。”布加拉提说,“我十分生气――然后报了警。你忘了这事?”
“我记得。”普罗修特面无表情地说,“我记得,当然――我的意思是你就这么纵容这个小东西诋毁你?”
“应该不算诋毁。”布加拉提认真地说,“她说我像同性恋,又没说我是同性恋。”
“有时候,你的大度真的超出我的理解。”普罗修特说。
“你还有一个选择。”布加拉提说,“请假。”
“我不能,这太丢脸了。”普罗修特说,“我的舒服日子要到尽头了,但我不会为了一时脸面做缩头乌龟,我有自己的尊严!要我说,你必须……”
他猛地扭头看马路对面的小巷子,眼神狠戾,如同捕猎前的食肉动物。那巷子里阴冷潮湿,除了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以外,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布加拉提问,“你的表情像看到天敌的狮子。”
“……我的朋友,容我提醒你一句,狮子没有天敌。”普罗修特收回视线,冷冷地说,“没什么,茶喝完了,走吧。”
2.
如果不出意外,意大利本年度最佳市民奖应当颁给普罗修特。
他近期活跃在意大利各地,单枪匹马地捣毁了三个制毒贩毒团伙,歼灭五个皮包公司,破获十二起人口拐卖案,让二十五个贪污受贿的官员就地伏法。这壮举可以记载在意大利的史册里――如果办事的不是一个恶魔的话。
“普罗修特,恭喜你,你近期已经让四百三十二条资金链断裂,一百八十四人无家可归,六十九人即将接受法律的制裁!”
布加拉提以一种庄严中带着赞赏的语气向普罗修特播送战况,后者抱着头趴在桌上,仿佛得知自己上午踢球砸碎的玻璃其实是自己房间玻璃的青春期少年。悔恨、自责、悲痛、哀伤……这种感情他统统没有,他只是因为自己没玩过面前的天使而气愤不已。
“我在行使职能前,完全不知道他们是违法组织……”他缓缓抬头,双眼充血地瞪布加拉提,“是你蒙蔽了我的判断,你这蹩脚的魔术师,害得我做了那么多好事,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被蹩脚的魔术骗了好几次。”布加拉提慈爱地说,“普罗修特,不长记性。”
“无耻!”普罗修特大声疾呼,若在平时,他的声音一定会扰民,幸好这家咖啡店基本没人,他才没有受到布加拉提道德的谴责。
“我是为了你好,正义总会战胜邪恶,你要少做坏事。”布加拉提说,“声音小一点,门口都能听到你喊。”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天使。”普罗修特说,“我对大决战没兴趣,正义赢还是邪恶赢都无所谓――反正到时候没有酒喝也没有肉吃了。我唯一在乎的是我的述职!是我的例会!”
“小会议,随便应付应付就好了。”以战斗闻名天堂的、虔诚的、信仰坚定的、圣洁的天使布加拉提惊天动地地说:“很多会计都会做假账,你也学一学。”
“我讨厌会计。”普罗修特说。
“那不拿会计比喻。”布加拉提体贴地说,“就拿天使比喻好了,天使都会夸大自身的主观能动性――我们从不开会,你也学一学。”
“我更讨厌天使!”普罗修特闭着眼睛大声说,“我知道了,你根本没想帮我。”
“不,普罗修特,你误会了。”布加拉提说,“我会帮你,我不光要帮你,我还要贯彻正义。”
“可这两件事本身就是矛盾的!”
“是吗。”布加拉提用肯定的语气说,“这世上没有完全矛盾的两件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只要顺应规律,我们就一定能做到!”
普罗修特不擅长哲学,他擅长时尚穿搭。
他憋了半天,怒气冲天地说:“做到个屁!”
布加拉提也不擅长哲学,他擅长捕鱼和教育小孩子。
“好吧。”他说,“我其实也觉得做不到。”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决定终止这个话题。
“我去结账,我们该走了。”普罗修特疲惫地说,“我还得去找活干,这可何时是个头。”
他边抱怨边去吧台付款,没几秒就折返,脸色很不好:“没有服务生?”
“去别处了?”布加拉提问。
“不。我没看到其他人。”普罗修特说,“这里人少得不对头。”
布加拉提探出座位半截身子,大声询问:“您好,有人吗?”
“没有人。”隔壁桌的女孩说,“我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小时,没看到你们以外的人。”
她年纪不大,讲话相当老成。一副墨镜遮住半张脸,露出的半张脸明艳无比,像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好莱坞女星。
“我感觉不太好。”布加拉提说。
“可我觉得分外舒畅,像出了一身汗后泡了个热水澡。”普罗修特伸了个懒腰,压低声音说,“这个女孩是什么人,你想知道吗?”
他的眼里划过一丝恶魔才会有的狡黠,布加拉提不悦地板起脸。
“别随便读心!”天使说,“要尊重别人。”
“她在等她的父亲。”普罗修特说,“看来她父亲不是一般人。”
“我都说了别随便……”
普罗修特叹口气:“我亲爱的天使,如果你看电视的话,你就会知道有一个当红歌星,被誉为意大利小歌后的超级美少女。她生长在单亲家庭,打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上周米兰音乐时间给她做了个专访,她说她得到了父亲的消息,父亲约她出来见个面。”
他说完,指指隔壁桌的少女:“她叫特里休·乌纳,就长这样。我猜她今天就是来和她父亲见面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少女疑惑地看向他们这边,普罗修特报以闪亮的笑容。
“她一个人等了半个小时?”布加拉提小声问,“她的父亲呢?”
普罗修特收起笑容。
“谁知道呢。”他冷冷地说,“说不定想要她的命呢。”
“不会的。”布加拉提温和地说,“世上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普罗修特嗤笑了一声,好像听到了全天下最荒诞的笑话。
“别骗自己了。”他声音嘶哑,“你不会感觉不到,这里已经被恶意包围了。”
布加拉提表情凝重地看了窗外一眼,迅速收回了视线。
“……别小看人类的爱,普罗修特。”他说,“我不认同你的方法,但我接受你的建议――仅此一次。”
普罗修特不再多言,他起身走到特里休旁边,绅士地弯腰:“您好,美丽的小姐,介意给我您的联系方式吗?”
从咖啡店的窗外向里看,普罗修特颀长的背影正好挡住了特里休的身体。
特里休茫然地抬头看他,她的眼睛是明亮的粉色。
下一秒枪声大作,咖啡厅的玻璃碎了一地,墙面也被打得千疮百孔,普罗修特一把捞起歌后冲向吧台――这地方简直像电影情节一样俗套,他想,不过确实很防弹。布加拉提殿后,他尽职尽责地让所有子弹打歪,普罗修特带着特里休蹲好,耳边是爆竹般的噼里啪啦声。
“嗨,特里休。”普罗修特完全不担心外面的布加拉提,“我很喜欢你的歌。”
特里休皱着眉看他一眼。
“哦,谢谢。”她语气平平,“但是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我会通知我的经纪人报警。”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普罗修特发自内心地微笑,“我干了什么坏事?请务必具体说说。”
“私生饭总是没有相应自觉……”特里休嘟囔一句,对姗姗来迟的布加拉提说,“谢谢,你是怎么躲过那些子弹的?”
“哦,可能是运气好,我想。”布加拉提蹲到她身边、含混地说,“外面这架势可真够恐怖的,你有什么仇家吗,女士?”
特里休垂下眼帘。
“是我的父亲的敌人,亲生父亲。”她说,“我得到消息,他可能是意大利最大的毒枭……他的钱都不干净,仇家数不胜数,那些人找不到他,就来拿我开刀。他们都是毒贩,一丘之貉,为了蝇头小利撕得不可开交。抱歉,我父亲不会来救我,他根本不关心我……”
在听到“毒枭”这个词后,布加拉提终于不再冷静。和普罗修特的你来我往早已训练了他的反射神经,导致他看到此等恶事总会不自觉地想让恶魔摆平这件事、以此达到积德行善的目的。
“好几条大鱼。”他看着普罗修特说。
普罗修特脸色青紫:“我一点都不想钓。”
布加拉提叹气――他有好几十年没这么沉重地叹过气了。
“别难过,特里休。”他说,“你的父亲是个人渣,他――他们都会受到制裁的,制毒贩毒者终将下地狱!”
普罗修特在地上捡起特里休的墨镜,上下观察,然后将其戴到了自己脸上,他掏出手机,仔细观察映在手机屏幕上的俊脸。
“你的墨镜很好看。”
“这是女式墨镜。”特里休提醒。
普罗修特又照了照自己完美无缺的脸:“很好看。”
“什么好看?”布加拉提说,“你带了手机?快报警啊!”
普罗修特把手机塞进兜里:“你可不是完全遵纪守法的人,怎么一涉及到毒品问题就要报警?”
“我不完全遵纪守法,我遵守自己的道德。”布加拉提说,“就个人私情来讲,我很想把外面这群人送去见上帝。但由于他们贩毒……”
他怒吼:“他们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去给我坐牢!”
他发怒的样子有点像在晨间新闻看到龌龊事的老年人,满脸的义愤填膺和正气昂扬――特里休奇怪地想,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却有一股老头才会有的能量,这可真怪。
“你多大了?”她问。
这问题可真的把布加拉提问住了!
思忖片刻,他稳妥地回答:“不小了。”
普罗修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笑声,布加拉提催促:“快报警!”
“先等等,天使。”普罗修特笑着说,“你确定要报警吗?让这个女孩背负上父亲是毒枭的沉重罪恶吗?”
布加拉提愣住了。
“这下问题可来了,天使。”普罗修特压低声音,幸灾乐祸地冷笑,“不报警,我们、连同这位小歌后,都会被打成筛子;报警,所有人都会知道小歌后有一个毒枭老爹,那她的演艺生涯可就完蛋喽。”
“我不在乎!”特里休毅然决然,“他不是合格的父亲,就算不要自己的前程,我也不会让他好过!”就狠辣程度来讲,这对父女不相上下。
“可爱的女士,你在不在乎无所谓。关键是他――”普罗修特对着布加拉提使个眼色,“喂,天使,别发呆了。”
特里休目瞪口呆。天使。对。天使。
“这都是你计划好的!”布加拉提瞪普罗修特,表情绝算不上友善――他发怒了。
“我可没有。”普罗修特咧嘴笑道,“不过,就算这是我计划好的――那又能怎样呢?选择权在你,这个女孩的未来由你决断。”
布加拉提愤怒地脸色发黑。
“你这恶魔,你……”
“不好意思,我插个嘴。”特里休蹲在两人中间,缩着脖子的姿势十分憋屈,“你们两个是一对吗?”
“什么?”布加拉提的表情转变的很突兀,他不解地看着特里休,似乎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思考一下,往边上挪了挪,给特里休腾出一点空间,“我们当然不是……你是指什么的一对……噢!”
布加拉提的耳边爆出一串血花,特里休尖叫一声――流弹击中了布加拉提的头,他们都太大意了。
两个男人都没说话,但咖啡厅里的气氛骤然改变,特里休惊恐地抱住肩膀,她感受到一股寒意,就像是人类历史上所有恶意的总和,冰冷地让人骨头都颤抖。她听到了压抑的咆哮声――声音的来源就是身旁这个英俊的金发男人。
“我在动物世界里听过这个声音……”特里休震撼地看着普罗修特,“我记得是讲非洲大草原的――”
她的回忆被迫中断,普罗修特的手指按住她的后颈,把沉睡的咒语输进了她的身体。
普罗修特接住歌后,毫无意义地对昏迷的少女说:“如果你的记性足够好――那次是狮子专栏。”
恶魔把特里休放到地上,在枪林弹雨中站了起来――子弹变得密集,但无论如何都打不到他身上。
“我现在非常生气――”普罗修特的声音和狮子的吼叫嘈杂在一起,仿佛地狱深处发出的怒吼,“蠢货,为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吧!”
“普罗修特,没这个必要。”善良的天使说,“只是擦破了皮,还不如你在二战时砍我的那一刀严重呢。”
“我可以,别人不行!”普罗修特吼,“坐到那边去!伤口给我长好!”
布加拉提耳边的伤口迅速愈合,地上的血迹也应声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普罗修特杀气腾腾地向前走了两步,余光瞥到不对劲,他扭头,强压着心底的狂躁:“你干什么?”
“报警。”布加拉提抱着电话说,“我非让他们把牢底坐穿不可!”
普罗修特神色复杂地盯着狼藉中的天使。
“喂,我说。”他问,“你该不会是故意让子弹打到自己的吧?”
“喂,警察吗?”布加拉提说。
3.
天使和恶魔在公园的中心喷泉边停滞片刻。在聚集于此的特工、间谍、政客、小情侣、老情侣间,他们是如此的不起眼。
“警察来抓走了所有人,特里休的真实身份也没有曝光。作恶失败。”布加拉提神清气爽地总结。
“别摆出这种表情,天使!”普罗修特恶狠狠地说,“先说好,就算成功了,我也绝对不会谢谢你!”
布加拉提打开手里的纸袋:“刚买的玛格丽特披萨,要吃吗?”
“给我一个芝士多的,谢谢。”普罗修特说,“我的任务怎么办?”
“我说过很多次了,随便应付。”布加拉提被喷泉边玩闹的小孩子们吸引过视线,心不在焉地建议,“与其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做些更有实用价值的事。”
“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我没那个心情!”普罗修特说,“你现在就算叫我去看奥运会十大精彩瞬间,我也满脑子都是地狱开会,我看到奥运五环都能联想到……”
两人的表情同时发生变化。
“奥运五环,地狱九环――”普罗修特低声重复了一遍,突然兴奋地站起来,“这其中难道没什么关联吗!这必然有问题,布加拉提,搞不好你一直喜欢的东西其实和地狱……”
布加拉提痛苦地呻吟一声。
“别说了,普罗修特,求你,你让我以后还怎么面对竞技类体育项目?”
普罗修特终于露出了诡计得逞的笑。
“你必须帮我,天使。”他说,“不然的话,我就让它们永远绑定在一起,每天都在你耳朵边念叨,让你无法面对任何体育运动!”
“怎么帮你?”布加拉提警惕地说,“我绝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
“不用违背。”诡计多端的恶魔说,“你必须和我同步行动,懂了吗?不要让别人看到我们分开,我已经有了完美对策,这次一定会大出风头!”
“可是你马上就会回地狱九圆环……”言下之意是我总不能跟着去。
“那你就去天堂走一趟!”普罗修特说,“总之在人间的时候,你必须一直和我在一起!”
布加拉提歪头看着他,眼里充满疑虑与不解,他很想说说自己的内心想法,但看到普罗修特壮志凌云的样子,他又不太忍心。最后,天使的原则心占了上风――如果有这种东西的话。
“普罗修特,我不得不提醒你……”天使说,“事实上,我们本来就是一直在一起的,难道你没有意识到?”
4.
里苏特坐在最中间的高背椅上,双手交叠,他的手下们分坐两边,表情各异。九把椅子空了四个,会议应该在一小时前就开始,但总有几位恶魔不给时间面子。
“我说啊――”加丘声音嘶哑,“迟到的人是在看不起谁啊?不按时来的干脆就用圣水泡个澡,以后也别来参加例会了。”
“我们是恶魔,恶魔不必太过遵守规则。”里苏特平静道,“再等等,还是说你们赶时间?”
加丘还想抱怨几句,他对面的长发恶魔抢先回答。
“不,他只是觉得有点无聊而已,对吧,加丘?”
这人戴着奇怪的眼罩,露在外的一只眼睛像黄色的灯泡,瞳仁是根竖着的针,值得一提的是,他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眨过眼睛。梅洛尼百无聊赖地趴在椅子上安抚加丘:“看,有人要来了。”
话音未落,他旁边的座位有了变化,黑压压的东西逐渐隆起,很快便积成一座小山――椅子上出现了一群蚂蚁,它们不知从哪里来,扭动着越堆越多,整张椅子被蚁群吞噬,蚂蚁乱爬的样子让人反胃――不过所幸在坐都是恶魔,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加丘瞪着无声乱爬的蚂蚁:“霍尔马吉欧,你迟到了。”
蚁山逐渐溶解,蚂蚁爬下椅子,消失在黑暗中。其间坐的人身形显露,他打扮像个机车族,上身只穿了件红夹克,前襟豪放地敞开,露出漂亮的肌肉,暗红色的短发下隐约可见青色的头皮。
“抱歉啊,路上有事耽搁了。”霍尔马吉欧脸上并没有多少歉意。
他对面的男人不屑地讥笑:“你能有什么事?水淹了蚁窝?那还真是够可怜的。”
灯光昏暗,那人的红眼睛亮得可怕,六七根黑色马尾披在肩膀,边缘模糊,像长满刚毛的蛛腿。
霍尔马吉欧反唇相讥:“雨水压断了你织了一夜的网,所以你才这么暴躁?”
伊鲁索骂了一声,他恼羞成怒地站起来,正要让冲突升级,黑暗的边缘传来皮鞋清脆的落地声,普罗修特姗姗来迟。
他照旧穿着那件大开领口的西服,男模般霸气十足。普罗修特经过伊鲁索,把人按回座位。
“你们在吵架?”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好,事不关己地评价,“真有活力。”
“一个两个的都不按时。”加丘不满地嚷嚷,“我还要回去做实验,能不能快点!”
没错,加丘是一位久居人世的恶魔,他在洛杉矶大学读研究生,最近跟随导师研究了一个新兴的项目。加丘很开心能做这个项目,虽然嘴上没说,不过他请梅洛尼吃了哈根达斯。
“啊,是吗。”普罗修特敷衍,“索尔贝和杰拉德呢?谁打电话催催?”
“他们去度蜜月了。”他对面的贝西说,“就差你了,大哥。”
普罗修特点点头,没有一点浪费大家时间的愧疚,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扭头看里苏特。
“可以开始了?”
里苏特收回看普罗修特的视线,居高临下地审视所有人。他肩上的变色龙睁开眼,凸起的眼球转动一圈,它缓慢地爬到里苏特左边肩膀上,在确认人已到齐后逐渐透明,和背景色融为一体。
“吾等聚集于此,细数今日恶行。”里苏特冰冷地说,“恶魔们,开始你们的报告。”
加丘最先开口,他等烦了。
“我把洛杉矶所有的冰棍都降了温,让吃冰棍的小鬼的舌头都粘在了上面。”
里苏特面无表情地点头,倒是梅洛尼提出异议:“美国现在不是冬天吗?”
加丘怒道:“屁话!冬天就不能吃冰棍吗!”
“好吧,干得漂亮。”梅洛尼耸肩,“轮到我了?我让外交部三名要员的女友未婚先孕,现在全国因为这个丑闻震怒。”
“你是怎么做到让三个女人同时怀孕的?”伊鲁索好奇地问,“还是说他们三对约在一起开房办事,能省点钱?”
“不。”梅洛尼笑得像条蛇,“不是三个女人,三名要员的女友――是同一个人。”
伊鲁索惊叹地吸气:“厉害,你可以与我一较高下了,梅洛尼。”
梅洛尼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眯眼:“哦?你做了什么?”
“我从日本过来,我把新宿站的墙面地面天花板全替换成了镜子。”伊鲁索得意地说,“现在那里变成了日本第一迷宫,有进无出。”
“确实可以和我争锋,你太坏了。”梅洛尼由衷夸奖。
里苏特也露出了赞许的神色,他对三名恶魔的工作表示了肯定,随后问其余人:“接下来谁报告?”
“我来吧。”普罗修特懒洋洋地开口。
金发的恶魔原本靠着椅背上,对这些枯燥的报告并不感兴趣。此刻他却坐直了,身体前倾,做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普罗修特兴致勃勃地舔舔嘴唇,幽蓝色的眼眸里闪着狡猾的光。
四周一片安静,恶魔们预感到不妙,纷纷闭嘴,资历最浅的贝西艰难地咽口水,敬畏地盯着这位前辈。
“我引诱了一位天使。”普罗修特冷笑着说。
一片漆黑的沉默,就连平日最健谈的伊鲁索也难得地闭嘴。大家纷纷看向里苏特,令人疑惑的是,里苏特脸上的表情十分诡异,倒不如说他脸上有表情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
里苏特皱着眉、欲言又止,好像发现神父与女巫偷情的虔诚信徒,不知该不该拆穿这禁断的谎言。
“……我看到你们在一起吃饭。”他终于还是说出口。
“一起进食。”普罗修特点头,“引诱计划的一部分。”
“你们看起来很和睦。”里苏特说。
“这不是好事吗?”普罗修特摊手,“说明我的工作初有成效。”
里苏特还想再说点什么。
“你们做过了吗?”伊鲁索抢过话头。
“当然。”普罗修特面不改色地点头,鉴于他是满嘴谎言的恶魔,我们无从得知这个回答的正确性――不过不管怎么说,伊鲁索是相信了。
“普罗修特和天使做过了……”伊鲁索喃喃,突然猛地抬头,“什么感觉?
梅洛尼追问:“那里会有被灼烧的痛苦吗?”
“没有!”普罗修特大声说,“你说哪里?不!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好!”
“我很高兴看到你的……呃,报告。”里苏特沉声道,“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普罗修特,千万注意安全。”
5.
尽管布加拉提从没有明说,不过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白西装和天堂的白色氛围很相衬。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天使们默认白色和圣洁搭边,就算现在换成了具有现代化特征的办公楼,他们仍然执着于营造纯白的氛围,地面纤尘不染,灯泡永远电力全开,反正也不费电。
楼里空荡荡的,天使总是很忙。布加拉提转了一小会,在落地窗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淡粉色的制服,弧度恰到好处的金色卷发,清正廉明的气场――十分高贵典雅。
“嗨,法尼。”他走到那位天使身边,友好地伸出手,“好久不见,你又瘦了。”
“你好,布加拉提。我不是瘦了,我是强壮了,我最近找到了健身的乐趣,既可以锻炼体魄,又可以增强意志。”法尼同布加拉提握手,“你去泰晤士河旁的健身房报我的名字,办卡可以打八折。”
“谢谢。”布加拉提爽快地答应,尽管他根本没有办卡的意思。顺便一说,现在只要在布加拉提面前提到有关运动的话题,总能让他难以遏制地想起奥运五环和地狱九环之间的某种(并不存在的)关联。
上帝啊。布加拉提心想,这可何时是头?
“你该好好运动一下。”法尼高贵典雅地说――没办法,他这人就是高贵典雅的代名词,“你平时喜欢什么运动?我们有机会切磋切磋。”
布加拉提想了想,认真说:“捕鱼。”
“……”法尼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不过总得来说还好,“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来这里所为何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布加拉提自然而然地跟着法尼转变话题,“我听闻那边总是开例会,”他向下指指,法尼了然点头,“所以在想我们是否也需要一个定时的集体活动……”
“不需要,布加拉提。”法尼不假思索,“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呃,我只是想……我们不能输。”布加拉提说,“对,不能输。”
“我们会赢,毋庸置疑。”法尼说,“结果是既定的事实,下面那群人怎么挣扎都无所谓,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也是。”布加拉提很快接受命令,“好吧,那我回去了。”
他正欲转身,肩膀被法尼按住:“等等,布加拉提!”
法尼的表情不似闲谈,落在布加拉提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你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怎么说呢――像泡了硫磺浴的狮子身上的味道。”
布加拉提沉下脸同法尼对视。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他坦荡地说――坦荡地有些过分,“实不相瞒,最近这段日子,我总是与一个恶魔打交道。”
法尼蹙眉:“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
“没问题。”布加拉提轻松地说,“我和他经常厮杀,不死不休地厮杀。我们非黑即白,是宿命的敌人,我们比谁都知道战斗的重要性。对,战斗,我在积累与恶魔对战的经验――无须担心,我赢的次数比较多。”
天使不会撒谎,于是布加拉提别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补充:“……在国际象棋的棋盘上。”
法尼没听到后半句,他赞赏地看着布加拉提,虽然没用笑容来表达这份赞赏,但是他眼里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通常是怎么做的,布加拉提?”他问,“我需要开个会――一个小小的会,让众天使学习你的战斗经验。”
布加拉提清清嗓子――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通常会考虑诸多外界因素,争取最大程度发挥士兵的主观能动性。”他煞有介事地说,“恶魔可没这本事,他们循规蹈矩,并且总是虚张声势。”
法尼露出尴尬的神色。
“我很高兴看到你已将战术钻研透彻。”他干咳一声,掩盖自己的失态,“老实说,我上次听到‘循规蹈矩’这个词,还是在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克伦威尔这么骂过我。”
“哦,英国护国公,没想到你们有这样一段往事。”布加拉提遗憾道,“他是清教徒的楷模,如果他知道你是天堂的使者,事情一定会不一样”
“他的头颅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金顶孤独地待了61年,我每次路过泰晤士河上空,都会回想起我们一起革命的岁月。”法尼怅然若失,“然而没什么遗憾的,信仰让他成为战士!布加拉提,不必担忧,天堂个个都是战士!”
布加拉提被他的气势感染,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我们站在正义的一方,我们就是正义本身。”法尼斩钉截铁,“正义必胜,天堂必胜。”
“天堂必胜。”布加拉提说,“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不是你把克伦威尔的脑袋插在……”
6.
布加拉提把白色的车向右移动四格。
“天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找我了。”他说,“这也挺好的,我难得清闲。”
“你总是很闲。”普罗修特研究棋局,思考良久,方才移动他的黑棋子。
“这倒是。”布加拉提推动白棋,“该你了。”
“你他妈干嘛,士兵一次只能走一格啊!”
“我命令这个士兵一次走三格。”布加拉提说,“最大程度发挥士兵的主观能动性――不光是士兵,马、象、车、皇后、国王,都要以最高的效率、最大的热情来完成任务!”
“皇后还怎么发挥主观能动性!”普罗修特大声理论,“飞起来吗?哦我的万能之神撒旦――你怎么还悔棋!你给我放回去!”他愤怒到了极点,声音都变了调。
布加拉提没有照做。
“刚才那一步,皇后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好。”他信口胡诌,“给她个机会,普罗修特,如果能重来,她会做得更好。”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
普罗修特深吸一口气。
“我受够了你!”他雄狮般咆哮,“他妈的天使,你给我见鬼去吧!”
尽管普罗修特让布加拉提去见鬼,但这并不能证明他心情不好,恰恰相反,他的心情很不错,只是情绪波动有一点大――食肉动物,很正常。
就像创世以来的六千零二十三年中的每一天,今天也是很好的一天,上至天堂九重天,下至地狱九圆环,中间包括洛杉矶的所有大学、新宿火车站、海底的亚特兰蒂斯、印度的无名占卜摊、中国西藏的神秘波纹教派等等等等,都挺好。
让我们回到在国际象棋棋盘上厮杀的天使恶魔身边,恶魔因为天使无耻的悔棋行为暴跳如雷,但天使不以为意。客厅里鸡飞狗跳,没人再想下棋,幸好某位不可说的神明发挥了他的力量,让恶魔的手机响了起来,这才阻止了矛盾的进一步升级。
不过矛盾究竟会不会升级,这事儿也难说。如果这个布加拉提内心深处没有一丁点坏,他就不会悔棋。而如果这个普罗修特内心深处没有一丁点好,他就不会遵守规则下棋。
按照一般套路,这里就该迎来一个完美的结局了,然而人生在世,难寻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事物,总有一些疑问不会被解答。虽然大部分的问题都有标准答案,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例外。
“喂,普罗修特,是我!”
“伊鲁索?”普罗修特蹙眉,“怎么了,不是都开完会了吗?”
“和开会没关系!”伊鲁索的声音忽远忽近,“你别说话――让我问!”
“谁会回答你啊!”霍尔马吉欧的声音。
“到底是什么事!”普罗修特烦躁地喊,“快说!”
“你们做过几次!”伊鲁索大喊,“你,和那个天使,做过几次了!”
――就像这种问题。
7.
普罗修特坐回沙发上,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谁的电话?”布加拉提坐到他身边,“你喊那么大声,楼道口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没什么。”普罗修特说,“来看看奥运会十大精彩瞬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