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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弥籽

【邮画】追求者…是我的暗恋对象?(3

·大学背景,双向明恋。内含论坛体和网恋情节

第一篇戳这里🌟 

(#注:后段会出现维克多和艾格的网聊内容,如果区分不开可以看标点。有个个人私设小癖好,维克多句尾都会加标点,艾大少爷不喜欢加句号)

  :小道消息!有人知道即将拉开序幕的社团大战吗?

  -?都小道消息了怎么还卖关子(指)

  —这不就来解答了吗。咳咳,就是来自音乐社和体育社的大战一触即发,各由两方精英挑起,谁输谁赢,拭目以待。

  -楼主说的好玄乎啊。

  -哈哈哈哈其实没什么。不是说要弄个什...

·大学背景,双向明恋。内含论坛体和网恋情节

第一篇戳这里🌟 

(#注:后段会出现维克多和艾格的网聊内容,如果区分不开可以看标点。有个个人私设小癖好,维克多句尾都会加标点,艾大少爷不喜欢加句号)

  :小道消息!有人知道即将拉开序幕的社团大战吗?

  -?都小道消息了怎么还卖关子(指)

  —这不就来解答了吗。咳咳,就是来自音乐社和体育社的大战一触即发,各由两方精英挑起,谁输谁赢,拭目以待。

  -楼主说的好玄乎啊。

  -哈哈哈哈其实没什么。不是说要弄个什么音乐节吗。好像是音乐社的副社长和体育社篮球主力分手了,然后闹着闹着从私人矛盾变成了社团矛盾。体育社和音乐社两方一拍定下,音乐节节目表演完,体育社来场篮球比赛,然后弄个校内投票就在校园网上,两个项目谁票数高谁赢,输的那个负责收拾这次集会场地。

  —还是这位解释全面,听起来很酷啊,就是这个惩罚…整个场地吗?替输的那方担忧🙏

  —音乐节的篮球赛…我直白点,替体育社担忧🙏

  —原来咱们学校这么好胜吗?我一直以为都和我一样摆烂

  ——其实和感情相关的都会变得这么不可开交,你记不记得之前在宿舍楼下摆99束玫瑰结果被拒绝的那个,听说自从那件事后他突然开始玫瑰过敏了…

  -等等等等,只有我还状况外?什么时候通知音乐节了?

  —哈哈哈,宝贝你是新生吧,我们每年都有这个活动,所以不做另行通知的。

  -我以为还要好久…刚才翻了一下日历才发现就是下周二啊,这么刺激的吗……

  “…等等,你说什么?”

  “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大少爷,我又不是跑路去了。”女生翘着小拇指,抬起沾着颜料的画笔一指,“闺闺需要我,奴才总不能抛弃三年的情谊吧。”

  “……好好说话,你怎么永远这么多戏。”

  对方眨了眨闪亮亮的大眼睛,一脸无辜,“我就是想表达一下力不从心…真的不是我不想陪你,教授找咱俩去聚餐是对咱俩的高度认可,我肯定想去啊,但是我闺蜜,音乐社,她们节目缺了个人不得不让我去做替补,所以这种情况…”

  艾格使劲涮了涮笔打断了对方,让希兰不得不又开始揣测这位喜怒无常的情绪。

  这要是前几天还好…不久前自己过生日,大少爷还送了自己几瓶奢侈品香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现在有点不太敢招惹对方。

  但有什么办法!音乐节教授叫出去聚餐,虽然说什么代表着高度认可吧啦吧啦,但音乐节每年就一次啊,今年还有免费的烧烤…

  艾格抬头看着对方的表情变化多端,心想她还真是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从一脸心虚到现在有点莫名委屈的表情…艾格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不去不太好,要不这样…”艾格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去问问教授时间定没定下。不是说只是见几位学弟学妹吗,应该可以往后延…”

  “?!”

  “别太激动…”艾格从旁边的画箱上捞起手机,“就算没法改时间了,到时候你也别想跑。”

  “画神——”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理会自己别激动那一句。

  “我爱死你了!哇,你太懂我了,从今天起,我签名都签瓦尔登这个姓!”

  “…?咳,不用了谢谢,你们这都是什么感谢人的癖好。”

  只是…音乐节啊。自己去年在干什么?好像在画室画画?还是在别的地方,也有可能发低烧回家休息去了。

  这么一想,要是真能空出来时间,也可以去现场看看。

  “你要上台的话…是不是没法陪我去了?”

  “难得啊,听你要参加这种大型集会…嗯,应该是,候场的话就得和你们分开了。哎你高中同学不去吗?你可以和他一块啊。”

  “他下周要去外地策展,不在学校。”教授很快就给了回复,说没问题,之前的时间也只是待定,艾格退出了软件,下意识点开校园网,“没事,我再找别人。”

  希兰停下了笔,好奇地转过头来,“你那个网友?”

  “嗯。”

  “原来你俩还聊着呢。”她想起之前的对话笑了笑,“那我岂不是真的帮助你交到新朋友了?”

  “这话说的…什么好事都被你揽去了。”

  “哈哈哈哈,就说是不是吧。”

  一想到整个列表就只有这一位初始好友,艾格有点心虚,论社交倒是一直站在被动的角度,身边除了几个见到谁都像见到亲人一样的,确实也没有其他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了。

  “是。但也就这一个。”

  “那也是在我的帮助下。”对方提起水桶准备换水,起身行了个绅士礼,“甚是荣幸,难得被您认可啊。”

  “这算什么认可…”艾格失笑,“我还是那句话,你去考个表演专业吧。”

  “维!克!多!”

  男生看到球场那边的对方,听到自己大声吆喝他的名字后,无所适从地低下了头,一幅恨不得从球网附近找个洞钻进去的模样。他于是笑得前仰后合。

  看到对方依旧这样,不久前的糟糕心情散了一半。要说是什么糟糕事…他们队长因为和女朋友分手导致让整个球队豁出去面子参加一场稳赔不赚的比赛,而他还是这个队的副队长……

  不说别的,自己已经有篡位的打算了。

  维克多往球场里走,那个红发男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盯着自己看了好久……

  直到他走到对方跟前。

  “维克多…我早就想问你了。”

  “嗯?”

  “你打不打算加入我们篮球队?”

  “…?”

  “你别这个表情。”男生一下子挎住他的肩膀,带着维克多往场地里面走,“你不是还喜欢晨跑什么的吗,而且凭借我对你的认识,我觉得你反应力也不错…怎么样有没有想法?”

  维克多笑了笑,“谢谢认可…队员招募,这是你能决定的?”

  红毛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背,维克多差点向前踉跄几步,“说对了!你懂我!太好了!”

  “?”

  “你看看,你这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我,不是队长。那你觉得如果我们队长因为私人恩怨牵连我们一整队这种行为…足不足以让我晋升?”

  “哦——”维克多点了点头,“论坛说的那件事是真的?”

  “呀,你听说了?对对对,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

  红毛指的是他晋升队长这个狂妄的想法,没想到维克多犹豫了一会后郑重地问道,“那我进你们队后也要一块扫场地吗?”

  “……”

  红毛不轻不重踹了对方一脚,维克多笑着躲开了。

  “还没说我们会输呢!”

  红毛撸起袖子以示作为副队长的志向,从高中认识他起,似乎一直是这副充满动力的样子,也难怪能扛次这次“社团大战”的重任。

  “你们开心就好。”维克多和对方并肩走着,把那句“就是听起来有点中二”咽了下去,换成一句,“如果需要,我可以在场外给你们加油。”

  “好啊。到时候也来和我们一起扫场地。”

  维克多刚说一句“好啊”,想了想似乎有哪里不对。

  “嗯…刚才不是还说不会输吗?”

  与此同时远处的几人停下,其中一个抱着篮球朝这边挥了挥手。红毛答应一声,随后朝那边跑去,同时回头朝着维克多wink一下。

  “不那么说,你怎么肯答应我来分担惩罚?”

  “……”

  “到时候见啊维奇!”

  红毛跑出一段距离,回身举起双手在嘴边比了一个喇叭的形状,隔着小半个球场,边退边朝这边喊道,“还有就是!别老往画室跑啦!小情圣!”

  也许是无地自容的模样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远处传来对方狂放又洒脱的笑声。

  手机恰到好处地震了两下,才把他从那种尴尬的境地中解救了出来。维克多于是顺着球场外侧的木椅坐下,远处的几人打完招呼,开始为之后的比赛做准备。

  消息来自那个校园软件,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音乐节有伴了吗?

  -还没。

  对方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从刚见面那时候来看,对方没有经常拿着手机看的习惯,发完了就消失。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这段时间自己找的有点勤了,不用再等待就能得到回复。

  -要一起吗?

  维克多想了想和美术学院的距离,一南一北,自己还答应红毛留下来看比赛,让对方过来又不太合实际。

  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

  -要帮朋友上场准备。你介意我网络上和你一起吗?

  艾格看着这个说法,觉得有几分可爱,嘴角扬了扬。

  -可以啊

  也算是陪着一起了。也挺好的,起码不需要纠结穿什么衣服了。

  艾格觉得自己有几分奇怪,像以前从来不会纠结在穿搭上——他其实内心察觉到些情愫,朦朦胧胧又不是很想承认。

  但说回来,从来没有一个这样关心自己,理解自己,无论什么时候找都在,无论做什么事都能让自己开心起来的人。

  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何况还那么可爱。

  他把那份心悸称之为感谢,不过依旧明白,总有一天会兜不住那份心悦。

  但朦胧和戳破是两码事,况且对方是个没有透露过取向的男性。

  他耸了耸肩,或许是觉得儿女之情不足以干扰自己的才华和优越,摁熄了手机屏幕,抬头看着色调明丽的画面,心情又开始莫名变得愉快起来。


  最近一连几天都飘着小雨,丝丝绵绵,黏腻的天气也没消磨大家期待音乐节的心情。

  距离开始前几天,志愿者已经把烧烤架和舞台搭起来了。虽说这活动年年都有,偏偏愿意每年搭一遍舞台,再和之前比哪次更有创意。

  论坛上的讨论只增不减,节目单还没印出来,节目顺序和内容倒是已经人尽皆知。通过论坛,除了剧透节目以外,还有不少通过校园网认识的网友准备线下面基。

  维克多翻到这里,便觉得有些可惜,之前下定决心要把那位至今没见过面的好友真诚对待,这么久过去两个人也没能线下见个面。

  当然,他不一定能有勇气处理好线下的关系,多次别人笑是社恐,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被动下认识的。

  可能当时弄匿名交友就是方便像自己这样的人吧。维克多笑了笑。

  不过到现在也没能问问对方的名字…是有点疏忽了。

  “玫瑰花…这是要送给谁?”

  艾格看到对方的背包敞开一个口,橙黄粉玫瑰和白色满天星捆成一束,旁边还放了单支红色玫瑰,希兰听言,将那只红玫瑰拿了出来,递了过来。

  “给你的画神。旁边那束是给我闺蜜的,上台演出总得有个狂热粉丝吧。”她眨了眨眼睛,“红色玫瑰表达对你的感谢,上次的香水。”

  “生日礼物,还要特地感谢?”艾格笑着接过玫瑰,“送这么正式的花?”

  “啊,当然…”她把地上的冰凉贴和矿泉水装进了背包里,“不过你也可以送给你心仪的对象。”

  虽然知道是玩笑话,在听见“心仪”二字的时候,艾格还是愣了一下,不觉想起不久前和某人的约定。

  “嗯,怎么?”

  “没事。”他很快缓过神来。

  “那这样我就先走啦,七点就开始了,记得准时到~”

  窗外传来远处调试设备的声音,女生离开后,画室空无一人。艾格在一片安静之中低下头,看着手里那朵花枝纤细但开得正艳的玫瑰,嘴角扬了扬。

  其实建议的不错。

  他抬头看向窗外,各色彩灯把校园装点得格外漂亮,不远处还有光束摆动。

  可以采纳。

  他起身关掉教室的灯,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那束玫瑰在粉黄的灯光下更加娇艳欲滴。他发了过去,很快得到了回复。

  -别人送的?

  艾格拿起随身带的包,关门离开画室,走进电梯的时候还在打字。

  -送别人的

  他看着这两句不同顺序不同意思的话,摁熄了手机,抬头看到电梯门上反射的影子,才发现自己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浅浅地笑。

  “终于找到你了,累死我了。诶,奶茶吗?给我喝一口,热死我了。”

  红毛从旁边坐下,维克多还没反应过来,地上的奶茶就被人猛嘬了一口。

  “……”

  “你什么表情?不行吗?”

  “不是。”维克多一时语塞,指了指旁边的箱子,“策划组发的…嗯…每个人都有。”

  “……你不早说。没事没事,我的那杯给你。”

  对方倒是很大气,又给他拿了一杯,冰镇的杯壁碰到手指的时候有点凉,与此同时身边传来一阵阵笑声。

  “怎么了这是?”

  维克多指了指台上的大屏幕,“不知道谁的建议,弄了个公屏热场,你要是想可以扫码网上面发弹幕。”

  “哦哦。”红毛抬起头,发现是不知道哪对情侣的合照被人发了上去,舞台很懂行地放大来看,台下又传来一阵阵尖叫和起哄声。

  “那还真是挺有意思,哎,还有人在上面表白。”

  “你看就好,我不太感兴趣。”维克多答应了要陪某人网络全程聊天,正想着等会吵起来要不要把手机开震动好知道消息,旁边的人突然闲得开始朗读表白内容。

  “布兰德…这是哪个学院的?还有艾格…瓦尔登,哎,这个名字好熟悉。”

  余光之中,某个刚才还说不感兴趣的人,突然丢了手机,拖着折叠椅往前蹭了一下。

  “!我去,你吓我一跳,咋了?”

  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哦~怪不得小情圣这个反应,是喜欢的人啊。

  他知道这个时候犯贱不太好,还是忍不住朝那边凑了凑,“哎呦,你喜欢的人很抢手啊,音乐节这都有人表白?”

  “……”

  说实话,红毛有一瞬的恍惚,因为他真的很少看见维克多这么不高兴的模样,平时顶多是别扭一下,此刻表情郁闷还带着点烦躁,看来是真的被打击到了。

  他想到对方时不时往画室跑的模样,突然有点不太忍心。

  “…嗯,要不我跟那边说一下,把大屏关了?”

  “不用。”

  “嗯?”

  也许是上次拿外卖的时候,看见艾格和别人靠的很近,又或者是最近论坛热衷于讨论艾格到底有没有心上人——经过好几轮炒作,维克多已经找不到一开始怀疑的原因了,但被网上那些或真或假的信息说得有点烦了。

  加上两年来论坛里表白了四次,或者是网络上比现实里大胆多了,他举起手机,对准二维码。

  “?你也要玩。”

  “…不玩。”

  红毛看见对方似乎舔了舔后槽牙,心想祖宗你这种好胜的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维克多打字一直都很快,红毛还没看清对方写了什么内容。

  对方发送的手指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但是眼神里有透露着一丝坚毅。

  为什么会用坚毅这个词啊。红毛刚想吐槽自己,随后就在公屏看见了一条和之前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更加露骨的弹幕。

  配合着上下几条百无聊赖的弹幕,视觉效果炸裂。他能明显感觉到身边的许多人看到维克多那条弹幕,眼神从一目十行开始缓慢移动。

  balalalala:大家可以来前台拿荧光棒

  xxx🦨:奶茶好喝的,表扬

  VG:美术系的艾格·瓦尔登同学,很抱歉打扰。我喜欢你两年了,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但我们可以变得更熟一点。能不能考虑一下,做我男朋友吧。

  “我…去。”

  因为发言太长,屏幕上除了维克多这条,另外几条为节目加油和感谢烧烤的弹幕显得与世无争,台下数百人几乎都在看着大屏,此时很配合地屏息一瞬,随后爆发一阵阵尖叫。

  红毛清楚地听到不远处的一个女生冲着她的同伴大喊,“绝对是维克多!我在论坛上看过他ID,啊啊啊啊,我吃的cp怎么这么带感。”

  他把那条弹幕看了一遍,又一遍,再一遍,那种暧昧和占有不言而喻,从屏幕给人一种冲击感,转头,看见罪魁祸首淡然还有些许失落和不甘的表情,心想哥啊,你还真是披着皮不要脸,这么勇的吗?

  但他除了“我去”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

  “没没没…我才发现,我可能认识你不太全面。”

  你比以前社牛多了。那些一天天说自己是e人一到正经场合就成了缩头乌龟的同学,在维克多同志面前显得毫无杀伤力。

  红毛说不出什么话,那条弹幕早已过去,身边的尖叫和起哄还没完全落下。

  “牛。”他竖了竖大拇指。

  “霍,给你的表白,又一个……不过这个看起来有点强势啊。”

  希兰捂着耳朵,点评一般帮艾格复述到,周围的尖叫声太大,不知道是不是认识这个ID还是认识艾格的名字,身边几个同专业的还转头来看,好一阵才消停下来。

  “嗯。”

  “不是,你看都不看啊?”女生连转了好几下头,直到那条弹幕消失在视线里,“还说什么要更熟一点,让你做ta男朋友…少爷您在看什么呢?”

  “别管。”艾格迅速退出那个叫做“追男生必备的一百个小知识”的帖子,很想把头埋进地里反思一下为什么要看这么弱智的东西。

  抬起头的时候,那条弹幕已经过去,只剩下些无聊的内容,他兴致缺缺,莫名想到刚才看到的帖子里,有一条叫平凡中点滴打动,引起他的注意。

  这么追人该有多烦人?少爷不食人间烟火,开始思考送跑车成功的可能性。

  毕竟从上次的事情来看,礼物确实是一个增进感情的好东西。

  还好旁边的人打断了他愈发危险的思绪,“我该走了,我们第五个上场,表演完陪她卸妆我就过来。奶茶你不喝的话介意我拿去给她吗?”

  “你拿就好,我还没领。”

  “好滴好滴。”

  希兰临走前,看了一眼伸开腿、左臂搭在椅背上的对方,身型舒展,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冷淡,多了一份不羁,倒也更耐看了。

  应该让艾格上台报个节目,就算不会唱跳弹琴,来个走秀也行,绝对再招惹一堆迷妹。

  她叹了口气,想到了刚才那条弹幕,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先为ta默哀,眼瞎喜欢上了这么个冷漠的男人。

  “冷漠的男人”正在看着网友发来的消息傻笑,当然只有少爷自己觉得笑起来的样子傻,身旁走过去好几个姑娘都差点因为分神而绊倒。

  -不明白大屏的作用。

  艾格看着这句不知道怎么带了点火气的话,想到刚才女生的调侃,想到麻烦的表白,觉得感同身受。

  -是啊,我也不明白。引起纠纷?

  是挺纠纷的,比如说给同一个人表白这件事。维克多一笑。

  -你热不热?记得喷防蚊液。

  -带了冰凉贴,其实这温度还行。我旁边有个人,把冰袋都带过来了

  -奶茶慢点喝,太冰了对身体不好。

  -不爱喝太甜的。我没拿

  -等会开始表演了,你们离舞台是不是有点远?

  -对。我们这边在看转播

  -那我们挺幸运的,就是音响有点吵。

  -正冲着舞台吗?

  -不,正冲着音响…

  -ahaha

  闲聊算不算平凡中的点滴?算的吧。艾格突然希望那个帖子可行性高一点。

  公屏很快消失,主持人陆续上台,知道这是演出即将开始的意思。

  夏天的夜晚,刚下完雨,凉快也清新,除了人挤人没什么缺点,维克多把手机调整成震动后,靠上椅背开始看表演。

  手机时不时会在怀里震动几下,比如一开始动漫社上台,对方会问那些穿c服的在cos哪个动漫,舞蹈的时候会问衣服上的铁链是否会划到手。

  明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一个远在场地另一边的人和自己一块看表演,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维克多很愉快地一条条回复。

  很快第四个节目结束,主持人串场的时候,对方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台上最右边那个是我朋友,抛弃我去和她闺蜜表演去了

  -哈哈。

  就像是之前的消息,没引起什么波澜,随着主持人下台的声音,维克多笑着抬头,他的目光随后往右边飘——落在了一个蓝色格子裙的女生身上。

  熟悉的面容。

  维克多笑容一滞,愣了一下。

  这不是之前对方的头像吗…哦,对,有可能是朋友。

  不不对,不止如此,不应该只在头像见过。

  他恍然想起来了,在论坛,有人说在美术系系花生日宴上,艾格少爷出手阔绰送了名牌香水,两人疑似有关系。

  那张生日宴图片…看来台上那位就是那个系花了。

  维克多一直对网络上的言论持怀疑态度,可是看着台上的女生青春靓丽的模样,却在此时有了动摇,鬼使神差下,他突然有点想求证她和艾格的关系。

  -冒昧一问。

  -你说

  -你朋友是单身吗?

  很正常的消息,却也带着歧义色彩,尤其是当有人格外注意某些方面的时候,更容易引发误解。

  ……?什么意思?艾格看着这条消息,没能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半怀疑地看向台上的女生——与平时的样子不同,温柔得无可挑剔,嗓音也空灵动听,但不至于让人看一眼就心动吧。

  总不能……他开始思考,也许这类姑娘对直男的吸引力就是很大…不不,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当自己看走眼了吧,忘掉一个人也不是不可能。

  正这么想着,手机又震动一下。

  -我好像经常看见她的帖子,说是和系草走得很近。

  系草?还有这种评比,我怎么不知道。艾格在脑内搜索了一下系草可能的人选,因为没考虑到自己,自然没找到合适的对象。

  -没有吧,应该只是玩得比较好。她性格挺外向的

  -哦,这样。

  -你突然这么问是因为…?

  -哦不不不,没什么,听朋友提起来一句,就有点好奇。

  恰好此时背后有人在讨论台上几个女生有多么多么般配,拉郎的迅速程度让艾格信服了这句话,也因为内心深处不想认为对方会随便看上一个人,或者希望对方性取向往男性那边…哪怕偏一丢丢,都会感到庆幸。

  -她唱的很好,今晚看的最好的一个节目。

  -hh,等她回来,帮你传达给她

  两人的消息一直有来有回,哪怕身边的人群不断呐喊、起身坐下、聊天点外卖,有了一个朋友随时回复随时陪伴,让音乐节增添了几分与众不同的安全感。

  转眼到了深夜,表演接近尾声,节目也变得温和起来,没有重金属摇滚和pop,多了些原创歌曲和吉他上台。

  “艾格!”希兰朝自己招了招手,对方把衣服换成了更松垮舒适的常服,应该是回宿舍洗了个澡,此时披着头发,手上戴着新发的荧光圈。

  “打算回去了?”

  “嗯嗯,你陪我会画室收拾下东西吧,哦还有,刚才我看见几个同好,想去集个邮。”

  台下的学生还是不少,一副狂欢到深夜的架势,因此往画室走的路上格外安静,偶尔有候场的人跑来,其余的时候都在月光下笼罩着淡淡的银色光辉,是和舞台那边不同的宁静。

  “十点多了啊,等会篮球赛还有精力吗?”

  “篮球赛?”

  “对啊。音乐社和体育社打赌,后来弄个投票,票数少的大扫场地。看大家都有点累了,应该很少有人有精力看篮球赛。哎,不公平的比赛啊。”

  艾格点了点头,对方又说道,“其实不瞒你说,我闺蜜是音乐社社长,一直纠结要不要免了体育社这个惩罚……你觉得呢?”

  “不好说。反正打扫的又不是我。”

  “你啊…”她笑了笑,“置身事外!”

  拿完东西收拾完,艾格也觉出劳累来了,明明只是坐了一晚上,听着动感的音乐,而此时归于平静,除了疲惫,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遗憾。

  这就是他不太喜欢大型集会活动的原因,打破了日常生活细水长流的感觉,激情过后反而落寞。

  “回去么?”

  “再逛逛。”

  这也就是他这么回复的原因。

  在校园走着,听着人群熙熙攘攘的说话声,还有远处散场的音乐,那份寂寞不减反增,正想着,篮球拍地的声音让他缓过神来。

  篮球赛还是有不少人在看的,即使有很多是来捧场的。艾格在球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就这么看了一会,随手拍了张照片。

  照片上,似乎是主力的男生有一头红发,自信张扬,应该挺受欢迎的,进球的时候能听见一声声欢呼声。

  -回去了吗?

  艾格还是给那位网友发了消息,毕竟一天来看,只有他让自己感到音乐节的快乐,而今天结束之前的不甘,也想借此机会冲淡一下。

  -还没有。在看篮球赛。

  他也在?艾格瞬间停下了脚步,转头去看,刚才没有注意的人群仿佛多了什么宝贝,让他的视线来来回回扫了个遍。

  就算在也不能认出来吧。艾格想着,还是打算转身离开。

  -你多久走?等会宿舍熄灯了

  -不确定,今晚可能要留下来干活。

  -什么活?

  -答应了我朋友,体育社输了的话陪他扫场地。你知道这个赌注吗?

  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他一路走到南门,在门口站了好一会,脑海里萌生了个有点捉弄人的想法。但莫名其妙,他被这个想法弄得有点兴奋,那种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你想留下吗?

  -嗯…不太想吧。今天是有点累了,虽然没怎么动。

  -我倒是有个办法

  -嗯?

  -可以让体育社全身而退

  维克多被挑起了兴趣,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但自信的语气让他有几分信服。

  -前提是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啊,什么事?

  屏幕上方显示了很久的“正在输入中”,看来某人是有点纠结。

  -可以先欠着吗?还没想好

  -可以。

  -那好,等着

  维克多不太清楚具体要怎么等着,等着什么,看对方没有再发什么信息过来,便熄了屏,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不久后,一个男生朝这边跑来,虽然篮球赛还没比完,他直接穿过了场地,冲着红毛喊了一嗓子。

  “音乐社长刚才突然说,赌注不算了!他们的恩怨自己解决,不要引发社团矛盾了!辛苦了各位!”

  “不算了?”

  “好突然啊,我都准备好垃圾夹了哈哈哈哈。”

  这就是办法吗?维克多笑了笑,拿出手机,想了想回了个“等到了”。

  -开心吗?

  -开心。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件事

  -不会忘的。

  热闹的一天正式拉下帷幕,明月当空,走回宿舍的小径伴着昆虫的叫声,听久了竟觉得安心。

  网络还真是个神奇的渠道。维克多翻开对方动态,发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拍了一张红毛打篮球的照片。

  原来ta来过了啊。虽然没能见个面,也算是间接认识了。

  “再见啊维奇,辛苦你陪我这么晚了。”

  “没事。早点休息。”

  身体依然劳累,心灵上却很是愉快。维克多觉得今晚无论如何都会做个好梦,至于梦的内容,也许和某位“不认识”的网友有关。


ps: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这篇文写得好长啊,可能是因为这个题材比较适合写长篇,加上第一次写网恋题材,本来打算写短篇的,没忍住被我弄成中篇了……

(不会要写到(5)吧,不能应该不能……看情况,看两人进度吧)

(不过要是真的写五篇我就更的快一点,争取这个月更完)

二编:嗯呢写到五了,第四篇戳这里★ 

900

晚来山

  (无语了,删之前的朋友圈意外把晚来山删了,气死了😭😭😭大家将就看吧)

  

2004年,卡慕浮在盛夏的洋流中遇见米洛,遇见一座晚来的山。

山城北的夏季燥热且漫长,汗珠子落到土路上化了,再被太阳蒸干上升到空中,跟着大洋彼岸的季风随波逐流。三中放暑假,整个假期的白昼,卡慕都在阿公的小卖部帮忙看生意,阿公不让他干太累的活,常常有人看到他时,他都摇着一把蒲扇,忙着驱赶空气中被大太阳蒸发出的汗味。

小卖部少有生意,这里离菜市场近,朝阳初升时人群潮涌一般冲过来,之后便是一阵叽叽喳喳的讨价还价声,卡慕从里屋搬出木桌子架在铺子门口,吸溜一口囫囵吞下大半碗小面,细细听着山城北来来往往的噪...

  (无语了,删之前的朋友圈意外把晚来山删了,气死了😭😭😭大家将就看吧)

  

2004年,卡慕浮在盛夏的洋流中遇见米洛,遇见一座晚来的山。

山城北的夏季燥热且漫长,汗珠子落到土路上化了,再被太阳蒸干上升到空中,跟着大洋彼岸的季风随波逐流。三中放暑假,整个假期的白昼,卡慕都在阿公的小卖部帮忙看生意,阿公不让他干太累的活,常常有人看到他时,他都摇着一把蒲扇,忙着驱赶空气中被大太阳蒸发出的汗味。

小卖部少有生意,这里离菜市场近,朝阳初升时人群潮涌一般冲过来,之后便是一阵叽叽喳喳的讨价还价声,卡慕从里屋搬出木桌子架在铺子门口,吸溜一口囫囵吞下大半碗小面,细细听着山城北来来往往的噪杂人声。

燥热的空气涌动,木头顶透下亮堂堂天光,阿公柜台上的收音机播放张学友的歌。

总在刹那间

有一些了解

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

就在一转眼

发现你的脸

已经陌生不会再像从前

我的世界开始下雪

冷得让我无法多爱一天

冷得连隐藏的遗憾

都那么的明显

“你好,”朦胧中,他听到一声柔软温和的问候,像是玻璃破碎般从他的世界炸出来。

“请问三中怎么走?”

卡慕第一次遇见米洛,这个男孩让他的内心产生了不可名状的隐痛,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原因,米洛只是站在那,干净的白色短袖掩藏着若隐若现的嫩白肌肤,亚热带季风气候夏季高温,他的袖口随着仲夏的微风拂起,像波光里浮动的海浪,燥热的天气没有放过他,柔软黑发被晶莹汗珠黏在额头。

黄永玉曾在《塞纳河到翡冷翠》中写道: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是爱上他了。

那时候的卡慕愿意以他早年跑路老爹的三十年阳寿担保,他对面前这个头发软得像棉花一样的男孩没有半分和爱沾边的情感,那时候的他,最大的愿望是买一套房子趁早搬出山城北,最好是在嘉陵江边,三餐一宿,早起看日出,听潮涨潮退,秋雨落花,傍晚在日落大道上携手追晚风。

他不喜欢青春期的男孩在一起对着某某班的女生谈天论地,十八岁的年华如同沧海明珠那般纯粹且珍贵,或许是满怀希望大汗淋漓的昼夜更替,又或许是柔情蜜意的情情爱爱,但这两者卡慕都不感兴趣。

米洛站在他面前,卡慕匆匆忙扒拉完剩下的半碗小面,才抽出空抬头看了眼那个抓着短袖衣角,眼神略显局促的男孩。

“做啥子?”

“嗯?”许是卡慕语速太快,“做啥子”三个字传到米洛耳朵,硬生生变成了“爪子?”

卡慕往桌子的一角摸去,才发现擦嘴用的手帕落在地上,前些日子山城北下过雨,可怜他的手帕,捡起来竟然没有一块能用的地方了。山城北赶上仲夏时节,空气沁出一层薄汗,落在地上清脆响亮,卡慕撩起额前的碎发,将一撮撮黑毛齐整整捋到脑后,嘴上骂了一通西南的脏话。

米洛自然听不懂他在讲什么,歪着脑袋表示疑惑,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出去,“用这个吧,”两双目光交织在一起,热烈过山城经久不衰的太阳。

“擦擦手。”

“哦,”卡慕接过来,手指落在米洛细白的手上,指尖交融着整个夏天的蝉鸣与海浪。

“麻烦你了。”重庆人道谢一般不说谢谢,而是说“麻烦你了。”这点米洛再来之前还是了解过的,但从决定好到落地山城,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总的来说就是,会点,但不多。

七月的风,细软绵密地拂过耳边,梁上挂着卡慕用口服液瓶子做的风铃,在盛夏的微风中摇曳,山茶树叶飞得比小楼还高,飘向无边无际的远方。他站起来,静悄悄把桌子板凳收拾好,“你问三中干嘛,上学?不是本地人吧。”

他这稀里糊涂地问了一大堆,米洛倒也乖巧地都回答上了,他边帮着卡慕收拾碗筷边回,“转校去的,过了暑假上高三,嗯,不是本地人,故乡是武汉。”

“我说嘛,从山城北穿过巷口往东走到大街上看,东南角楼顶带钟的就是主教学楼。”

“山城北在哪?”

卡慕回头,米洛看着他,他该不会是个傻子吧,卡慕想。

“这儿,”他指着脚下的土地,“就是山城北。”

“啊......”米洛知道自己犯了蠢,慌忙从一旁的啤酒箱上拾起自己的背包挎在肩上,尴尬地打着哈哈,夏风翩然划过树梢,从嘉陵江吹到卡慕脸上,透过红色的风,他看到一个男孩被风染红的耳根。

“谢,麻烦你了。”

小卖部开在一栋两层的矮楼里,楼上住着红叔和阿公,红叔是四川人,三中知名的热心肠保安大爷,他会修灯泡,会修水管,一个人干着三份工还能每天笑呵呵地面对诸如卡慕这类经常在校门口就掐架的问题少年,谁看了不说一句厉害。山城北的矮楼隔音不好,此时红叔在家里打扫房间,叮叮当当声响很大,卡慕听着烦了,想着噪音估计要过一会儿才消散,“等等,”他把米洛叫住,从后院推出一辆有年头的自行车,回头一望,山脚下的山茶树高出院墙,背景是湛湛青空,映着悠悠白云。

“我送你去吧。”

他让在后院和阿公聊天喝茶的黑猫帮忙看一下小卖部,随即载着米洛在小路上行驶,夏季热起来像不要命,午后的人群熙攘吵闹,出了山城北就离嘉陵江不远了,楼区外偶尔响起汽笛的轰鸣声,高高响起又低沉地失落在人间正好的烟火里。卡慕汗流的很多,他没说,其实他也不怎么会骑自行车,更何况还载着人,车子在路上歪歪扭扭地走着,他紧握着把手,冲着人群大喊,“让一哈!大家伙都让一哈!”

米洛在后座吓得不敢说话,只是手臂死死环住卡慕的腰,发誓要是这个重庆瘪三把自己摔了绝对要把他垫在底下。这一路驶出楼区,公路边烟尘飞舞,来往的人群如洪流般瞬间将二人淹没,他们下车,卡慕推着老自行车缓缓走着,两个初相识的人并肩行走,尴尬到空气结了冰,最后是卡慕化解尴尬气氛先开了口,他扭头,对上一双视线,“你为啥子不老实巴交地在武汉念书,跑到重庆来噻?”

“那个,”米洛笑了一下,“能讲普通话吗?”

不是他一点不懂重庆话,实在是卡慕讲西南官话时语速惊人,他分辨不出说的是什么。

“真的是,”卡慕嘟囔了几句,“来重庆不讲重庆话,哪个重庆人讲普通话嘛,你怕是个呆瓜哦,好嘛,看在你长的好看的份上,讲普通话就讲普通话嘛。”

米洛被他这句长得好看措不及防的羞红了脸,卡慕思考了一会儿,字正腔圆地问他,“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在武汉读书,跑到重庆来啊,?”

“因为有点事,不想在武汉待了,想着去哪都是去,就来重庆了。”

米洛盯着他,一双眼眸清澈明亮,像是他百转千回的梦境,山林长成,山茶花环绕。他看向卡慕,像是很认真的说着,“重庆,拆开就是,千里,广大,”柏油马路的沥青被晒化,散发难闻的气味,米洛衣角轻扬,背着手,静悄悄地闯进卡慕的全世界。

他说,“行千里,致广大,这就是我来重庆的原因,很有意思是吧。”

卡慕笑起来,一颗虎牙明晃晃露在空气里,他拍拍米洛的肩膀,暗自在心里和米洛拜了把子,想着今天就带他回家去见黑猫,彻底结为兄弟。

三中放暑假,门口的台阶烫的卡慕叫起来,就着顶上微弱的阴凉,他弓着身子跺跺脚消磨着时间等米洛出来。远方是一轮山色,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他的视线里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有时他会做梦,梦里百转千回,都是重庆那一方青翠的山林,山城就是山城,群山环绕,绿林相映,但少年心中总有一丝奇妙的感觉,卡慕觉得,这些山,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一直在找一抹绿,找一座晚了十七年的山。

等了四十分钟,才看到学校门口那颗毛绒绒的脑袋蹭出来,风吹到脸上痒痒的,卡慕慵懒地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粘的灰,三中走廊里半个人影都见不到,米洛好不容易凭着短信中的信息摸索到校长室,刘校等了他有一段时间,刚沏好一壶铁观音,二郎腿翘到天上去了,虽然心有不满,但碍于米洛家钱给的不少,还是分了他一杯。

他签完合同出来,眼瞧着门口台阶上稍显落寞的身影,嘴角莫名挂上一丝笑意。在来重庆之前,他去过很多地方,北京,香港,苏杭,每次留不过半月,他明白,在无数次揣着边角皱皱巴巴的火车票辗转在各个城市里的他不过是一个过客,但这次不一样,米洛往门外走去,三中的交接桥射下一片阴凉,这次他会在重庆待的很久。

“哎,”米洛叹了口气,一副惆怅的模样。

“怎么了?”

“校长好啰嗦啊,唠叨了好长时间,”米洛望天长舒一口气,“给我讲了很久的规矩规矩规矩,不会是到更年期了吧。”

“哈哈哈,”卡慕笑起来,声音被忽而过街的夏风吹散,他平时最看不上的就是刘校这个老头子,这会听到米洛这样说,不由得参与进来,“大家都不喜欢他,真失败!”

两个背影踩着热化了的柏油马路,学校门口这条街每天都热闹的很,当地人管它叫山南路,沿这条路走到尽头再转两个弯就到嘉陵江边,码头的汽笛声宣示着这个城市愈加飞速的发展。新世纪过去很久了,山城北让周围一遭的钢筋水泥围起来,苟延残喘着小市民的梦想,这些高楼是卡慕看着盖起来的,也是他看着山城北逐渐走向末路的,他想要搬出去,走出山城北,搬到离嘉陵江最近的那个小区,叫什么什么城的,一听就不便宜。

骄阳似火,风过树梢,他忽然扯出一句没头脑的话,“等我有钱了就搬出去。”

半晌没得到回答,等他去看时,那个眉眼清秀的像个女孩子的男生早已经失散在人海,人流涌动,似他十七岁听王菲的暗涌。

他像冬末夏初开遍山城北的山茶花,也像红叔家里养的小兔子。

假期的日子依旧平淡,2004年的整个暑假,卡慕再没见过米洛,一场相逢飘渺的像一场梦,只是每每想起,心脏里悲痛的感觉仍觉如新,才明白自己真正见过某人。整个假期,少年的身体泡在仲夏温润的洋流里,嘉陵江上空,亚热带季风气候卷起热浪荡起层层涟漪,卡慕忙着看小卖部,柜台上的账本勾勾划划,把阿公看的都自愧不如。

他整日活得像风,等到日暮西山,他喜欢骑车沿着山南路行驶,一圈接着一圈,树影一颗颗掠过,路过花团锦簇的紫薇,仿佛少年天生就该在那山野烂漫处绽放着生命。

三中九月份开学,初秋的气候没抵过盛夏的暖流,天气依旧是温暖且潮湿,像是这个盛夏从未结束,卡慕顶着一张不耐烦的脸在练习册上画了个A,黑板上照例被课代表拿粉笔涂涂画画,组成一排课程表。

这个学期,卡慕疯狂的爱上了村上春树,爱上他如高山流水流到洼处,一泻而成瀑布,浑然天成的写作风格,更爱上那片神秘茫然的挪威森林。

语文书上被他拿钢笔抄录下一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回首当时年少,真如玻璃般纯粹且不经世事,幻想当真有这样一片森林,人与人再度重逢。

高三晚课下的比他们早了二十分钟,卡慕习惯在学校门口十来个台阶的阴影处抽一支朝天门,边抽边散步回家,夜晚的城市喧嚣着小市民的生活,穿校服的男孩抽烟时习惯皱着眉,把烟嘴浅浅的搁置在两片唇瓣间,他捏烟的时候像捏一朵山茶花,卡慕深吸一口,星火明明灭灭,他睫毛低垂,认真地看着烟雾顺着嘉陵江的洋流升入云层,泥泞的小路在他脚下踩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南巷的小路是他回家的必经之处,巷口悉悉索索传来噪音,卡慕顺着墙壁走过去看,却看到三两个混混把人围在墙角,带着些许嘲讽和不尊重的语气调戏着被围在里面的人,卡慕认出来他们是高三的,为首的叫宋林,他绕过这一帮人,在肩膀间的罅隙里看到一张紧张局促的脸。

两个月前的盛夏,那张脸伸出手递给他一包纸巾,顺便送给了他一个夏天的莫名悲痛。

卡慕本来不想管这么麻烦的事情的,他把烟头往地上扔在墙角,在暗夜里嘟囔了一句“他妈的。”

几个月后,米洛在梦里再度回忆起那个夜晚,卡慕抓着他的长袖,校服褪去了一半,他脸上被划开了好几条伤疤,对面躺着三个人,他手里抓着木棍,嘴角渗出的血迹像一头孤狼。

“妈的,一帮狗娘养的玩意,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还敢在这欺负人。”

“你有本事等着!”

宋林从裤兜里摸出来红色小灵通打电话找人,卡慕知道再打下去没有胜算,拽着米洛就跑,山城又落了雨,雨下到地上冒了烟,黑暗里他的眼神凌厉又认真,青石板路两侧野草疯长,它们是分季度的草木,春生秋死,循环往复。诗人总是多愁善感,很多事情都被加上短暂易逝的标签,比如辉煌,比如爱情,比如生命。

英雄救美,情节太烂俗了。

他们一直跑到山城北,风雨呼啸着不安的夜晚,卡慕摸索着钥匙开门,一步一顿地踩着木制楼梯上楼,在滴滴答答漏水的洗手台上洗一把脸,脸上的伤口向外渗血。

“坐吧。”他随意抛出来两个字。

米洛从包里翻出一瓶碘伏,卡慕例行惯例到橱柜里找半个馒头吃,碎发被水浸湿粘在额头,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月光从窗缝溜进来,照一缕在他脸颊,他闭上眼,雨夜静谧的吞噬一切,然后他感受到脸颊被冰凉的药物触碰,伤口处阵阵疼痛,米洛站在他面前,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给他上药。

很多人陪着他打架,有些人和他并肩作战,有些人只是站在一边给他叫好,但第一次有人给他上药。

米洛的身子有些单薄,校服里套了件简单到极致的短袖,连图案都没有,等药上完,他也只是杵在一旁不说话。

“坐吧。”

沙发上的卡慕抬手把头发撩上去,第二次说这句话,米洛环顾一周,在心里骂了卡慕一顿。

这屋里就一个沙发,你让我坐哪?

等卡慕意识到问题,随即听到米洛细微的咳嗽声,那张脸红红的,很像一朵含苞欲放的长春花。卡慕从衣柜里拿出两件衣服,一件给自己,一件给米洛,他的衬衫对米洛来说有些宽大,袖口多出一截,屋里有两张床,他把靠东那张上面的毯子换下来,换了床新的,对米洛说,旁边那张床是爷爷的,他没了很多年了,睡死人床,多少有些不好。

米洛翻出两颗感冒药熟练地吃下去,只觉得冷,卡慕拿毛毯给他包起来,嘴里叫了一句矫情,卡慕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多说什么,窗外风在刮,依稀有山茶树枝叶摇摇晃晃,落影子在毛毯上,墙上挂着周杰伦的海报,是卡慕这个年纪喜欢的歌,听说他出了新歌叫七里香,卡慕心里念着,要去买一张来听听。

“你叫什么?”米洛问他。

“卡慕。”

“卡慕,”米洛笑了,窗外雨声也停了,抛进一段月光,“谢谢你。”

不知为何,他总让卡慕联想到短暂悲伤的事物,比如盛夏草丛里偶尔钻出来的几只流萤,飞不远也飞不高,在他身旁彳亍却不停驻,再比如一盏玻璃杯,晶莹剔透却脆弱易碎,仿佛他一触碰就会落到地上粉身碎骨。

卡慕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用谢,来睡觉吧。”

米洛先爬进被子里,卡慕把灯关了躺在旁边,木窗户外有树影摇晃,米洛闭上眼睛,他的呼吸很轻,睫毛煽动着山城北夏季的风,他张张嘴,又合上,好一会儿才说话:“我能一直在这里住吗?我可以给钱。”

又补了一句,“我.....害怕”

“可以。”

卡慕把被子褪了大半,整个上身露在空气里,半晌,他说,“你为什么招惹宋林?”

“我不认识他,”米洛把眉毛皱起来,四周静寂地沉默着,然后他说,“或许只是因为,他觉得我像个女生。”

卡慕把米洛黏在额头的发丝拨到一边,像个痞子那样挑拨他,“你比女生还漂亮。”

“去你的吧。”

卡慕笑了,“真的,”他转过身去,两人被子里黑漆漆地看着对方,视线对上视线。

“张柏芝知道吧,你比张柏芝还漂亮。”

“我吐了。”

然后两个人就一起笑,月光漫彻下来,清洗整座两层小楼,山城北的房子隔音不好,隔壁屋子里缓缓溜进来一段歌声:

天空一片蔚蓝

清风添上了浪漫

心里那份柔情蜜意似海无限

在那遥远有意无意遇上

共你初次邂逅谁没有遐想

诗一般的夕阳

酒一般的落下

似是月老给你我留印象

“隔壁是谁啊?”

卡慕回他,“黑猫。”

“他唱的很好听。”

卡慕闭上眼,他不想去回忆那些,他知道此刻黑猫必定是在被窝里给他的cen哥哥唱歌,万年不变的《最爱》。

“米洛,你不要去搭理他。”

“为什么?”

“他有病。”卡慕顿了顿,“以后你会知道的。”

隔壁继续有歌声,米洛睡不着,一直听着,歌声像是一直不断,悠扬婉转,唱的整个山城都飘起来,重庆的风从嘉陵江吹入山城北,把歌声吹的有一生那么长。

“这一刹情一缕影一对人一双,那怕热炽爱一场......”

第二天早上,米洛背好书包出门,发现门口多了一辆单车,和单车上对他勾勾手指的卡慕。

“上车。”

“好。”

卡慕载着米洛沿嘉陵江边的大道行驶着,江风凌冽,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自由,轻狂,年少,无所畏惧。

“今天为什么从这条道走啊?”

“为了给你看看嘉陵江!”

米洛伸开手臂拥抱着袭来的江风,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夏季的尾巴,抓住一整个无所事事的年少,重庆是一座潮湿晦涩的城市,远方是长满青枝绿叶的山,和嘉陵江波光粼粼的水面,汩汩流着的江水,清晨霜露重,他看到天际边一轮红日初升,整个江面势如水火,滚烫的红色铺满他的世界。

十八岁的米洛想在特罗姆瑟看一场极光,今年他二十岁,永远忘不了山城经久不衰的那场日出。

为了避免宋林再找米洛的麻烦,卡慕大清早去敲巷口小卖部的门,求阿公把自行车借给他,那辆车是阿公儿子的,几年前去了国外,很久没回来了,阿公想,儿子总不回来,就算是回来了也用不上,索性送给他了,就这样,这个学期,卡慕继续沉浸在村上春树先生的挪威森林里,顺带着在晚上带米洛回家。

    红叔很喜欢米洛,常常在放学后给米洛捎带一颗糖,他会笑,眼睛弯成月牙,他让卡慕联想到一座山,山脚下的海浪澎湃,他在岸边跑啊跑啊,跑到小卖部里要阿公的茶。

新同学总是不容易融入群体,比如米洛。整整一个月,几乎没有人和他说过话,他只是专心研究书本里的知识,月考后以第二的成绩惊呆众人。有几个没心没肺的,在晚上看到过米洛上卡慕的车,好心过去提醒他,“米洛,你和高二的卡慕走的很近啊?”

米洛在看一本名叫《北京故事》的书,看到那句,“彩虹都害羞,不愿上镜头。”

他看过那个电影,心里想着蓝宇小鹿般的眼睛,把心脏掏出来晾在陈捍东面前的勇气。

忽然头顶炸出一句热辣的西南官话,米洛抬头,简单回了句,“有点。”

“我劝你啊,离他远点,”刘宇左手抓了一捧瓜子,坐在桌子上翘二郎腿,“那小子全校出了名的混混,只要是全校通报的打架事件就没有不是他参与的,也不怪他,没爹没妈的,没个人管教他。”

刘宇这张嘴不住地说,旁边人也一顿附和,米洛听他们说话心烦,眉毛打成一个结。

“你比他好很多吗,在这这么议论别人,嘴巴碎不碎啊你。”

没等米洛回过神,一本英语书拍到刘宇脑袋上,他顺着拿书的手看过去,是一个梳着马尾的女生,米洛知道她,她叫林汐,月考的第一名。

“我说的是实话嘛,也就你能看上人家了。”

林汐被他这么一说红了脸,照着刘宇的脑袋又是几下,嘴里骂了几句,几个高中生打闹的时候,作为主角的米洛却在发呆。

因为他好像看出一件事。

林汐喜欢卡慕。

米洛开始和林汐来往,具体原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这个女生自来熟,总是先找他说话,他当然知道林汐是因为卡慕才靠近自己的,不过他也觉得很舒服,这个女孩子有他没有的明朗和热情,为了见到卡慕,她开始每天陪着米洛在门口等着卡慕,慢慢地,他觉得卡慕和林汐熟起来了。

有时候,他连话都插不上。

圣诞节那天,林汐送了支钢笔给他,挺贵的,他在爸爸秘书那里见过,林汐自豪地叉着腰,朝他炫耀着,嘴角快要扯到太阳上了。

“怎么样?这可是好东西,很贵的!”

米洛没告诉她,即使在香港,他住的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五星酒店,去太平山顶看维港的日出时,是叔叔全程开着190E送他上去的。

他装作没见过,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问林汐,“你怎么舍得送我这么贵的东西了?是不是有事?”

“还是米洛懂我。”林汐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盒子,包装精致,上面被林汐细心绑了条粉色丝带。

“你能帮我送给卡慕吗?”

米洛碰了碰上面的丝带,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有过圣诞的习惯,所以也没有想到送这个小朋友什么礼物,林汐是有心的,盒子里放了本精装的《挪威的森林》,收藏价值很高,连里面的字都是烫金的。

林汐凑过来,眼睛里落满了星星,她说,米洛,

我喜欢卡慕。

你能帮我追他吗?

高一的国庆晚会上,卡慕唱了一首月半弯,气势不输张学友本人,林汐喜欢唱歌的男生,更喜欢张学友的歌,她坐在观众席上,只一眼就让卡慕走进了她的心里,

米洛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心里有点难受。

可他还是回答,

“行。”

一月份的日子,山茶到了花期,漫山遍野是它的红色,艳过天边那朵绚烂的火烧云。冬日里天气湿冷,米洛第一次在庭院里见到黑猫时,他正忙着把一堆废弃报纸从仓库搬进小楼。

那时候学校已经放了寒假,卡慕依旧去不远处阿公的小卖部里坐阵,傍晚会带奶糖回来给米洛,米洛坐在院子的围墙上端详这个忙碌的身影,他有时候会听卡慕讲黑猫,寥寥几句话里,他也听不出个所以然,黑猫有一份引以为傲的工作,在麦当劳上班,他不会做汉堡,只是当当前台,赚一些微薄的收入,他总问卡慕看没看过九九年的电影,张曼玉的《甜蜜蜜》,他说电影里的女主就是在麦当劳上班,最后遇见了男主。

每当他讲这些多愁善感的话时,卡慕总会把头扭过去不听他的,于是两个人马上就会打骂起来,据卡慕本人说,他和黑猫极不对付,他看不惯黑猫柔情蜜意的样子,他喜欢轰轰烈烈的少年意气,鲜衣怒马的热烈青春。

黑猫大他们一岁,但他不上学,他是阿公在两千年末捡回来的,新世纪的新年人潮涌动,阿公见到黑猫的时候,他都快死了,瘦的像一块化石倒在嘉陵江边,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块石头。

米洛从墙上跳下去,院里荒芜一片,偶尔有野草从缝隙中钻出来,也会受不了重庆湿冷的天气变得畏畏缩缩,他帮着这个削瘦的身子搬弄报纸,米洛低头看看,上面全是大片的英文。

“这都是英文欸,你看吗?”

黑猫打量了他一下,然后开口,他声音很好听,有些许少年热烈的意味,他说,“不是我的,我男朋友看。”

那是米洛第一次从黑猫的口中知道badcen这个人,他的男朋友。少年人的友谊建立起来很迅速,等搬完那些报纸,两个人沿着围墙上了楼顶,坐到边缘,双腿耷拉到半空中,享受极端自由的感觉。黑猫努力和米洛比划badcen的样子,他是浙江人,谈吐间有足够文化人的风度,他的血液是钱塘江,骨头是黄茅尖,黑猫说的很细,包括badcen爱穿浅蓝色的衫子,爱看英文报纸,爱吃嘉陵江边转角卖的清汤小面。

黑猫说,Badcen做小学英语教师的工作,他白天上班,晚上才能回来,米洛这才明白,原来每晚隔壁传来的《最爱》都是黑猫唱给他的爱人的。

唱给他的最爱。

他们会提到卡慕,黑猫说,卡慕不喜欢他。

卡慕不喜欢同性恋。

他太古板,太封建,太庸俗,这些都是黑猫吐槽他的话。

冬季寒风凌冽,刮在两人脸上刺骨地疼,曾经的米洛躲在温室里,静默地接受属于自己的命运,他辗转于各个宏伟壮阔的大城市,随着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麻痹自己,现在他活在老街,活在山茶花肆意飞扬的两层矮楼,买不起昂贵的羽绒服冻得要死,却感受到了一丝生活的味道,山茶花飘得老高,枝叶摇曳着寒冬,米洛打了个喷嚏,说了句快过年了。

直到过年,他也没有见过badcen,黑猫把他吹嘘的很高尚,仿佛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明,只存在于黑猫的精神世界里。

大家各自掏了一百块钱组织这顿团圆饭,卡慕首当其冲地采买年货张灯结彩,办事效率让米洛惊掉两层下巴,他和阿公在院里搬桌椅,阿公说,你别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卡慕特别注重节日的仪式感,就像新年,去年新年,他非拉着我和黑猫去嘉陵江边看烟花,猫猫倒是喜欢看,我这一把老骨头差点没被他弄散架喽。

阿公笑得很爽朗,他还说,要不是红叔有老婆在家逃过一劫,说不定也被拉过去了。

红叔的老婆叫小雪,他们领证很多年,但没有正式办过婚礼,红叔在飘零的重庆大陆寻到小雪,寻到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两个身在异乡的人凑在一起,日子过得也算甜蜜蜜,偶尔提到婚礼,小雪总是摆摆手,拿一口川不川渝不渝的口音讲,领证太久太久了,婚礼在她心里也没那么重要。

不办婚礼,是因为小雪知道,红叔要买房,要生小孩,要和她过余下不长不短的一辈子,她从四川出来赶重庆,遇到这样一个会疼人的男人,她说一生足够了。

可总有小雪不知道的事情,她不知道红叔背地里打了三份工只为给她赚一件婚纱钱。

卡慕不懂红叔为什么看婚礼那么重,只是常常两人在阿公的小院里喝酒时,红叔醉的脸上红彤彤,嘴里讲四川口音,总是落不下那句,

——“我会给小雪一个最完美的婚礼。”

这一年过得像一场梦,很多事情来不及总结就已经遗忘了太久太久,除夕夜,一群人在院子里摆了一桌酒菜,大部分是红叔和小雪负责做的,顾及到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也学了不少他们的家乡菜,黑猫也很不客气,早上出门时特意嘱咐红叔给badcen添一道清汤小面。

米洛擅长捕捉人在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他看见红叔在听到badcen这个名字时,眼里闪过的些许悲伤,可是米洛不懂,他不懂这种悲伤源自什么,因为山城北是乌托邦,是山茶花的故乡,是重庆。

山城北没有悲伤。

他只知道自己终于要见到badcen了,他和黑猫相处这几天,几乎天天听他炫耀与男朋友的甜蜜日常,每每卡慕从小卖部回来都会看到他们在一起像班里的女生那样闲言碎语地议论一切,卡慕劝米洛离黑猫远点,要不然会被他墨迹死,米洛不屑,叉着腰冲他嚷嚷,怎么样,我们就是臭味相投。

米洛闲暇时会顺着黑猫的话想象badcen的样子,他或许就是出生在海平线上的一场日出,光辉流向岸边,顺着河流大海倾泻到嘉陵江,成为照亮黑猫一生的光。

他想着黑猫与badcen的日常,想着想着,思绪飘到小楼靠西的那间房里,飘到不着边际的山城少年身上,不知何时,米洛觉得卡慕已经成为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热烈的像自己不曾拥有的十七岁,青春晦涩又美好,青春充满了太多热血和夕阳。

米洛想,badcen是黑猫的海浪,卡慕是他的白马,白马肆无忌惮,白马热烈张扬,白马不懂得去热爱一个人。

可这世上不止一个人热爱他。

那米洛又是他的什么呢。

吃饭的时候,黑猫旁边摆了一张空座位,米洛拽了拽卡慕,扒着他的耳朵小声问:“还有人来吗?”

卡慕叹了口气,说话的语气有些许无奈,他说,那是badcen的。

米洛哦了一声,又问,那badcen在哪?

卡慕给他夹了块排骨,又打算给他倒杯啤酒,被米洛回绝了,他说他不喜欢喝酒,卡慕咂咂嘴,说米洛真是生错了性别,以后就叫他米姐姐好了,米洛照着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骂他是个杂种。

“或许,”卡慕低垂着眼睛,米洛又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几分悲凉。

“在黑猫的世界里,badcen就在他身边。”

在黑猫的世界里,badcen就在他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米洛愣住了,他想起第一次来到山城北的那个夜晚,他躺在床上睡不着,嘴里喊着卡慕的名字,他听见歌声从隔壁传来,从嘉陵江上空传来,小孩给他的男朋友唱最爱,然后卡慕说,你不要去搭理他。

他有病。

黑猫有病,米洛现在才知道。

卡慕说,他这病从被阿公捡回来的时候就有了,阿公带他去市医院看过,医生说是精神病,叫幻想症,只要不受刺激就没事。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但我想让你陪陪他,你陪陪他,他或许会好一点。”

卡慕记得黑猫上次发病,大吵大闹着他的cen哥哥不见了,疯了一般到处摔东西,从阳台上跳下去差点死了,在医院昏迷了几天,医生判定是左腿骨折,又回家休养了几个月,他是没事,可差点把卡慕吓死了,那之后他再也不敢和黑猫对骂了。

在这些人看来,badcen就是他的命,黑猫幻想出这么一个人,替他抚平不公平的世界对他造成的永久性伤痕。所以哪怕他们都不知道badcen长什么样子,也帮着他圆这个谎,这个谎言骗不了别人,骗的是他自己。

他生一场病,爱一个人,乞求上天带走一切,只留他在身边岁岁年年。

米洛才明白,山城北没有悲伤,黑猫是悲伤的化身。

此时不远处的高楼顶上燃起重重烟火,刹那间光芒万丈,火花闪着余晖洒向嘉陵江,浪花一朵朵荡到几千里外的浙江省,他想,宁波市会不会有那样一片海,海岸边会不会有那样一个男生,他面相庄重严肃,眉若春山,眸清似水,他说得一口好英文,志向远大,他叫badcen。

他有个爱人在山城北。

米洛看不见badcen,但他看得见黑猫左手无名指的铜环,和他脸上洋溢着的无比灿烂的笑容,他像是要笑到春暖花开,热情燃烧了整个冬天,米洛知道,在黑猫的世界里,badcen正在和他说着这世间最甜蜜的情话,或许还会时不时摸摸他的脑袋,亲密过世上一切情人伴侣。

米洛觉得自己好难受,黑猫那么好,好的不像这栋楼里的人,他应该和他的男朋友一样学习英文,走出山城北,走出重庆,走向高深莫测的世界。

可是小孩不会英文,小孩没读过什么书,他的世界太小了。

小到只能装下一个男朋友。

黑猫每笑一声,就像在米洛心上插了一把刀,他忘了吃饭,在板凳上坐了很久很久,硬是憋着没掉眼泪,等到十一点半,阿公和红叔小雪留下来收拾碗筷,卡慕拽着米洛骑单车到嘉陵江边看一场宏伟盛开的烟火,那些零星的,细碎的星火顺着大洋彼岸的寒流落到江面上散成一圈涟漪。

单车绕过嘉陵江,他环着卡慕的腰,米洛把脸贴在卡慕滚烫的后背,像这岸边无数的般配情人,他开口,江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好远,他说,

我好讨厌badcen,也许他是负心汉。

米洛想,或许在某一年的某个节点,真的有一个叫badcen的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出现在黑猫面前,只是后来他走了,留下黑猫一个人独自伤心。

“卡慕,你会变成负心汉吗?”

卡慕太年轻,给不了这个问题的官方回答,他十七岁,风华正茂,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会受伤的话题,所以在单车后座的米洛问起他时,他只是说,不会,也许不会吧。

负心汉不会回心转意,负心汉离开了就不会回来,只剩下被丢在时间缝隙里的人永远不会长大,永远停留在最好的年纪等最好的那个人。

单车停在岸边,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卡慕找了一块礁石坐下,从兜里翻出一盒朝天门点火,烟火的灰烬落在江里哗啦啦熄灭,他抬头望着深不见底的绚丽夜空,小声地在安静的世界里倒数,他说五,四,

米洛也跟着他一起数,

“五,四,三,二,一......”

江心炸开更绚烂的烟花,米洛听见卡慕说新年快乐,新年快乐米洛。

他们在一旁瞥到林汐,十八岁的女孩子永远最漂亮,光鲜亮丽,多彩动人,她穿了件红棉袄,烟花下衬得肤色更加白皙,她咧着嘴笑,朝着米洛打招呼,眼睛却从未离开胡子拉碴的卡慕。

米洛把她推到中间,自己稍稍靠远了点,然后他发现自己越靠越远,直到已经完全看不见那两个人,索性自己想着路线回山城北。他这一路在想,要是自己迷路了一定要打电话把卡慕叫回来载着他,可是万事不遂人意,他摸索着回到了家,心里空落落地丢了一块。

回家路上看见烟火绽放,他看着火星飞入银河系,在心里默默许下一个愿望,他说,十七岁的小朋友要永远快乐,十八岁的白马要懂的热爱。

卡慕桌上放着一本《挪威的森林》,林汐送的那本精装书永远放在他高高的书架上,卡慕只喜欢翻那本边角烂成一滩泥的旧书,米洛闲下来也会去翻一翻,书上被他拿钢笔画出条条痕迹,看着这些痕迹,脑海里浮现那副认真又不着调的表情,心里忍不住想笑。他读不懂村上春树晦涩隐秘的文笔,读不懂直子与渡边的感情,读不懂爱与性与死亡的交织,他只记得一句话,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你会来看我吗?”

米洛做了一场梦,梦里有挪威森林的初雪,特罗姆瑟的极光,还有山城北漫天飞扬的山茶花,秒针滴滴答答,木窗外人群脚步不曾停歇,他醒来,卡慕躺在他身边,米洛就着窗外高高挂起的灯笼散发的微弱光线端详这个少年的脸庞,思绪流转,恍惚间转到多少年前看的蓝宇。

蓝宇有一双小鹿般的眼睛,蓝宇像傻子一样爱一个人。

傻子都是自愿做傻子的,他太傻了。

“新年快乐,卡慕。”

卡慕睡得很熟,山城北的冬夜不好过,米洛小心翼翼地缩在卡慕怀里,一床薄被里面的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取暖。

新年快乐卡慕,永远快乐。

他想让卡慕永远快乐,可别人不想。

卡慕又因为打架住了医院,等米洛携着阿公去看他时,他拿枕头垫在后背,抵着墙坐起来,卡慕故意把头发弄乱,胡乱的散在两边,全然一副颓废的模样,阿公拍拍米洛的肩膀,示意让他去陪陪卡慕,自己去前台结医药费。

他一步步靠近这个遍体鳞伤的男孩,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像一只猫,也像谍战片里鬼鬼祟祟的卧底,米洛把洗好的水果摆放在病床前的柜子上,慢慢掀开一缕缕交错纵杂的发丝,暴露出脸颊上触目惊心伤痕。

“我不是告诉你以后别打架了吗。”

卡慕刚做完止血,眼神中都透露着有气无力的状态,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对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时,眼眶里止不住的流泪,一颗接着一颗,落到手上化成一滩水,再随着重庆的风吹到嘉陵江边。

这是米洛第一次看见卡慕哭,印象里的他不会哭,永远没心没肺,他们住在一起那么久,肌肤的亲密让他感受不到心灵的温度,卡慕总是用不着调的笑容建起少年人的围墙,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活得太累也太心酸,或许只要这样,就能与世隔绝百毒不侵,这世上的离合悲欢再与他无关。可没有一个人会是一座孤岛,总会有人划着船闯入他的岛屿,在岸边种下一朵玫瑰,从此气温转暖,花海烂漫。

这样的人,一生等一个就够了。

卡慕拿沾着血迹的手去擦那些止不住的泪滴,然后米洛用尽全部力气去抱他,拥抱这个小朋友,卡慕断续着说,“米洛,我不想打架的,但是他们骂我爷爷,我就忍不了......”

“我真的很想爷爷,可惜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米洛说不出话。

医院的夜晚静谧寂寥,窗外是一轮山色,黑黑压压的席卷过来,将两个人淹没在岁月滚滚向前的洪流中,米洛抱着他,两个人是一片花海,守着这片弥足珍贵的烂漫花开。他明白,这世界上各有各的悲伤,他不想去试探这个男孩的过去,也不想去揭露卡慕难以启齿的伤疤,所以他只是抱着他,像他多少次梦里百转千回遇不到的晚山,或是黑沉沉压过来的日月。

山城北没有悲伤,因为这里是重庆,嘉陵江日夜不息地冲刷着岸边人的离合悲欢,新世纪过去太久,第二天推开那栋两层小楼的木门,吱吱呀呀的声响过后,门外又是一成不变的年华,和铺天盖地席卷整条小街的山茶树。

这新年很快过去,三中迎来开学季,近来卡慕挂科越来越频繁了,数学和物理几乎没及过格,他在夜晚趴在茶几上,向米洛抱怨着数学和物理有多难多难,从导数到天体卫星,对数函数的图象像噩梦一样在他脑海挥之不散。米洛看不下去,拿起课本决定给他补习。

这一补就是半个月,每天回家做完学校的作业后,两个人就窝在床上,山城北冬天的夜晚不好过,他们缩在被子里拿手电看公式,灰蒙蒙中两双眼睛交织着,呼吸都像缠在一起解不开。卡慕不懂晦涩的奇变偶不变,不懂万有引力定律的大m和小m,他想好好读书,可是课本里的东西他太不了解了,他凭着一腔热血想搬出山城北,想去北京上海,可到底能不能去,他不知道,能待多久,他也不知道。

少年人心怀志向,只妄图日行千里,忘了停下观望沿途的花海烂漫。

米洛透过窗户看外面,山茶花在最后的日子里绽放生命,山城北红的像千禧年家家户户张罗的春节,近来他的身体越来越扛不住山城出其不意的落雨了,每当空气变得阴冷他就会感冒,在床上窝一天才起,导致旷了不少功课。

日子仿佛就这样从手心里溜走,一天接着一天,米洛想,或许就这样胡乱地过下去也好。

嘉陵江的水还是冷的,黑猫的梦却已经醒了。

周末的天气很不好,连着几天的大雨让米洛又咳嗽又吃药,卡慕给他烧了壶热水照顾,裹着毛毯算是缓过来了,闲下来的时候卡慕就陪他在楼下看电视,山城北家家户户的厨房厕所都在后院,这栋小楼二层住着他们和黑猫,一楼有客厅,还有东南角那间很久没人住过的小屋,卡慕说那是他爸妈住过的屋子,米洛问他爸妈在哪,卡慕就不说话了。

米洛觉得这个男生太难懂了。

黑猫忽然打电话过来,米洛顺势去接,风吹过山茶树梢,那时候花已经落了一地,在来来往往的人潮涌动中零落成泥,米洛问他怎么了,他说,

“你能不能来接我,在嘉陵江边。”

米洛也顾不上自己咳不咳嗽了,穿上衣服就要往外走,差点忘了带伞,他们像动物世界里非洲大草原上的羚羊一般冲到嘉陵江边,转角有辆闲置的餐车,上面写着清汤小面。

他们是在车边看到黑猫的,他靠着江边的护栏坐下,米洛觉得他瘦的太可怕了,甚至有一种可怖之相。黑猫喜欢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他说自己干净一点,badcen就会更爱他,虽然badcen说过他的身体比他的灵魂更清澈,但他还是坚持让自己更好一点。

哪怕现在,他蜷缩在大雨里被淋成落汤鸡,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他从兜里掏出随身听,里面播放他自己录进去的最爱。

那歌声又响起来,响彻整个山城,让几个人的灵魂在歌声里轻轻浮起。

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

他自己已经没力气唱了。

等机器里的黑猫缓慢唱完了这首歌,他像是走过了这十八年来刻着血和泪的荒原,眼角流下一滴泪,混在雨水里分不清楚,米洛不敢去猜测黑猫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发生过什么,两个独特的灵魂惺惺相惜,他把黑猫扶起来,拦住一辆出租车回了山城北。

黑猫发了三天高烧,躺在床上挣扎着起不来,米洛请了假照顾他,顺带着照顾自己,米洛第一次走进黑猫的房间,他看着屋里双人份的牙筒牙刷,毛巾香皂,看着看着,就像badcen真的活在这世界上,活在黑猫身边。他照顾黑猫,照顾的无微不至,看着他准时吃药,准时吃饭,他说,猫猫要早点好起来,我还要听你继续讲cen的故事,听你讲虚幻的像梦境一样的浙江省。

米洛是被一阵争执声吵醒的,他揉揉惺忪的睡眼,眼睁睁看着黑猫砸杯子摔东西,米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公在极力劝阻他,却被他一手推开,眼睛里进了水,泪珠子落到地上再也停不住,连带着米洛的一颗心也跟着碎了,他只听到黑猫在小楼里喊得撕心裂肺,冰冻了整条嘉陵江,

“你把badcen还给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都不要了,我就要badcen!”

卡慕在旁边抽烟,眉毛皱成一团,烟雾缭绕呛得米洛咳嗽又流泪,米洛似乎了解了,这大概就是卡慕说的犯病,黑猫精神世界里的badcen又一次消失不见,等到黑猫发了半天疯,卡慕抽完一根烟,冲上去把黑猫抵在墙边,他说,

“你他妈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Badcen压根就不存在,那是你想出来的,你自己想出来的你明白吗!你有病!”

黑猫愣住了,他望着卡慕那双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眼睛,他的精神太脆弱了,经受不了这样的事情,这种感觉就像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感官一瞬间苏醒,又一瞬间被重重泼了一盆冷水,黑猫靠在墙边,后背贴着冰冰凉的墙壁,心也像掉了漆的墙壁那样冰冷,冷到要把渺小又无力的他吞噬殆尽。

他说,“你别骗我。”

卡慕回他,一字一句的陈述,“我不骗你,他就是不存在的,醒醒吧。”

他看看卡慕,又回头看看米洛和阿公,发现大家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他才终于醒过来。

他终于知道,自己靠着badcen苟延残喘了这么久,原来只是在做一场梦。

可是现在,闭上眼,雨过天晴,大梦清醒。

黑猫苦笑一声,他的精神世界从现在开始崩塌,他踉踉跄跄地回到房间里锁上门,好几天没出来,米洛和卡慕揣着心事上学,课程一点都听不下去,米洛担心的要死,黑猫长时间不吃饭,本就消瘦的身材岂不是更要瘪下去。

房间里的黑猫看着桌上厚厚一沓英文报纸,和跟自己一样笔迹的记录苦不堪言,他流了一滴眼泪,留一点点念头给曾经那个黑猫,那个有爱人在身边,整日活得像个受宠的孩子一样的黑猫。

黑猫觉得这个世界太残忍了,世界创造出一个badcen与他,他那么好,他会英文,会在睡前讲故事,会用充满爱意的眼睛看着自己,会耐心地听自己唱《最爱》。

世界觉得这份爱到期了,又将badcen收回去。

为什么?Badcen明明那么鲜活,那么透亮,他甚至记得badcen的长相,声音,喜好,却连一点点他存在过的证据都找不到,黑猫觉得自己活得太失败,他在那间小黑屋里活了太久太久,他已经感受不到一点被爱的滋味了,却依旧贪恋那种爱情而长长久久地被困在梦里。

黑猫爱badcen,不亚于蓝宇爱陈捍东,可陈捍东存在,陈捍东会把蓝宇带给家人看,陈捍东会拥抱蓝宇,badcen不能。

Badcen不是事实,只有黑猫爱badcen才是事实。

黑猫花了整整两天来接受这个事实,两天后的晚上,米洛洗了手踏着一踩一个响的木楼梯上楼睡觉,在门口看见黑猫,他手里握着烛台,屋里没有灯光,蜡烛的光明明暗暗勾勒少年俊俏又显得有些沧桑的面孔,听到楼梯吱吱呀呀的声音,黑猫悄悄抹去一把眼泪。 

他用虚弱疲惫的声音跟米洛说话,他说米洛,你陪我去屋顶坐坐吧。

三月倒春寒,屋顶上的晚风很硬,乱七八糟的米洛透过这夜里轻柔的月光看同样乱七八糟的黑猫,米洛向远方一看,能看见远处高低错落的楼房,市中心灯火通明的夜晚,和山城北荒废黑暗的世界形成对比,仿佛存在于错位时空。

“你不介意我抽一根烟吧。”

记忆里,黑猫从不抽烟,他说自己是天才少年,是根正苗红的好孩子,跟那种三句话不到就开始打架的不良人士天差地别,米洛听见这话就会笑,他知道这是在暗示卡慕,如果卡慕听到,他肯定会过来朝黑猫的后脑勺来一巴掌,而黑猫也不甘示弱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那时候他还活在梦里,梦里有人爱他。

黑猫的话落在风里,米洛找不到话茬接下去,黑猫叹一口气,淡漠又茫然地盯着东南方璀璨夺目的万家灯火。

东南方,黄茅尖依旧屹立在浙江大地,钱塘江波涛汹涌地吞噬他的心脏。

黑猫从兜里抓出一盒大前门,用手掌挡着风点上一根,星星烟火发出炫人夺目的光,袅袅雾气随风摇曳,那层淡薄的烟雾挡在两个脑袋中间,黑猫的眼睛在夜里倒映着星火,他从喉咙里吐出一缕烟雾,像是吐出他半生的苦楚。

“值得吗?”米洛问他。

“什么?”

“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值得吧,”黑猫转头,黑发在晚风中吹得很糟糕,他撩了下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米洛觉得他真的很好看,他像上帝落在人间的天使,有着无比清澈透亮的灵魂。

“我喜欢他嘛。”

黑猫说,“你不是也喜欢卡慕吗?”

米洛不再说话,脸颊被三月的冷风冻得通红,他不懂对卡慕的感情,他只是想每天看到他,米洛不是蓝宇,不是渡边,做不到把心脏刨开去爱陈捍东,也看不到挪威森林的初雪。

他把每一次莫名的心动推脱给天气来欲盖弥彰,殊不知他和黑猫一样,只骗得过自己,骗不过别人。

“你陪我坐一会儿,多坐一会儿,以后见不到了。”

米洛不懂黑猫的话,他只是尽可能的陪着黑猫,听黑猫最后一次讲话,最后一次讲badcen。

“其实cen不太爱吃那家清汤小面,他能吃点辣的,只是我肠胃不好,所以陪着我吃。”

“cen的英文说的真好,他在夜里跟我讲,他不想止步于小学老师,他想去做翻译,想走出中国走向世界。”

“我在1999年的冬天遇见他,他比春天先来了,所以春天在心里就变得没那么重要,我在那间屋子里待了太久太久,都不知道阳光是什么了。”

“米洛,“黑猫仰着头看月亮,烟雾上升呛得他流泪,烟灰落在手上灭了,泪珠子砸在地上化了,他说,

“badcen那么好,我怎么就找不到一点他存在的证据呢?”

他说完这句话,米洛的眼睛就被水淹了,戒指不是真的,是黑猫在路边捡回来,装作是badcen送给自己的,不合适,硌在手上生疼却还是戴着,他把爱情看得太重要,在黑猫的世界里badcen便与生命对等。

badcen出现的太早,也消失得太早,他出现在黑猫最黑暗的时候,又消失在他的青春年少,带走了他往后几十年被爱的能力。

爱了这么久,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没留下。

米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们被晚风埋进时间的罅隙里,山城灯火把自己长长的影子倾泻到日夜奔流的嘉陵江,江水涨潮,浪花一朵朵荡着奔向东南方,奔向他爱人的浙江省。

米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把黑猫当成自己,从前的自己受了委屈就想回家,结果回家才发现有更大的委屈等着自己,他是武汉市的小少爷,在街头开着190E到处拉风的时候不会想到,自己会在山城北遇见那么多活生生的人,他们哭泣,欢笑,惊讶,悲伤,许多心情组成一栋两层小楼,米洛足以在这里捱过一生。

他受了委屈要回家,所以他对黑猫说,“猫猫,你该回家了。”

“不要在山城北受苦了。”

黑猫笑了一声,苦涩的难以言表,旧年的记忆如鲠在喉,他想起来,就看到旧世纪的自己流过的血和泪,曾经有人对他说,猫猫,新世纪了,再也没有人欺负你。

那个人刚刚消失,那个人不要他了。

黑猫张张嘴,眼泪就随着呼啸奔腾的晚风落下,他说米洛,

——我爹妈把我卖了。

“我,黑猫,再也没有家了。”

米洛想起来,黑猫才是那个易碎的玻璃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在颤抖,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像那些泼洒在旧世纪的血不属于他,那些难熬的夜晚也不属于他,可无论他怎么控制,提到父母和上海,还是哭的像那个99年怎么都逃不出去的男生。

黑猫把眼泪向上抹干,拼命不让它流下来,“我都忘了离开家那年我几岁了。”

无所谓了,在黑猫这里一切时间都无所谓了。

他今年十八岁,他被永永远远的困在了十八岁的夜晚。

“可是我记得,我在旧世纪末遇见cen,他把我从小黑屋里救出来,我们在嘉陵江边租了间房子,他会在晚上哄我睡觉,给我比划浙江省有好大好大一片海,他说有天要带我去看看,我这人就活该被生下来,我爹酗酒成性,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把我卖到重庆去了,我就在小黑屋里过了一天接着一天,老板说我就是上辈子造了孽,菩萨神仙要我这一世来还。”

“我哪里知道什么菩萨神仙,我看到cen的那天就在想,菩萨神仙长什么样?是不是也像badcen那样白白净净的,会在晚上哄人。”

“我不是那么好骗的人,只是他说要带我回家,我就信了,我活了十八年,只是为了他这一句话。”

往事历历在目,一点点打破黑猫仅剩的心理防线,他不能接受badcen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只存在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能接受一切深刻的记忆只是自己的凭空捏造,那他是什么呢?

他黑猫又是什么呢?

黑猫笑着抹去泪膜,站起来拥抱呼啸穿过的晚风,仿佛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十八岁的悲伤永远埋进嘉陵江,他说,我不哭了,他不喜欢我哭。

Badcen想让黑猫做新世纪最快乐的小孩。

所以他要让自己快乐起来,他就着萧瑟的晚风唱了一首最爱,米洛握着他的手,悲伤那么烫,像是要把米洛的手烫出一个窟窿,风声嘶吼着小孩脆弱的心脏,仿佛是周慧敏的歌声飘洒在重庆大地。

嘉陵江的水会流到浙江省,十八岁的男生永远喜欢他的男朋友。

那晚结束,黑猫在第二天离开山城北,在小楼的茶几上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黑猫稚嫩的字迹,“我想搬去嘉陵江旁边住,勿念。”

其实黑猫走的那天,米洛起早在窗口看见他,包裹压着尚未发育好的身子,压着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太阳很毒,他把自己掩匿在山茶树的枝叶下,最后一次回头看米洛,黑猫笑了,他朝小楼挥一挥手,留最后一点快乐给新世纪的黑猫。

他不知道往后的日子他要往哪去,浙江省有他的爱人,他不想去打扰他。

米洛不知道,包裹里装着的是一张又一张他看不懂的英文报纸,黑猫说,他这病是治不好了,他活了十八岁,活一场,病一场,爱一场。

日子流水一样过去,黑猫的房间空下来,米洛偶尔会进去收拾收拾,擦擦桌子上积攒的尘土,抚平一整年的往事,米洛在等,或许等到下一年山茶花开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个男孩子携着阳光出现在这个小院里,等一个奇迹的概率很低很低,可只要有这种信念就无所不能。

可是米洛等不到,他太天真了。

他等不到盛夏的梧桐树开枝散叶,等不到挪威森林的初雪,等不到山茶花重新飘散在空气里,却等来了黑猫的死讯。

尸体是在嘉陵江里捞出来的,泡了很久,卡慕都认不出来了,要不是在电视里看到最近的新闻播报,他真的以为黑猫在嘉陵江边过的很好,他无数次幻想黑猫病好的日子,或许是快乐的工作在甜蜜蜜的麦当劳,或许会上高中,会考上大学。

卡慕以为黑猫没有badcen是走向希望,却不想他是走向灭亡。

他找到跟此事有关的警察,找到黑猫居住过的小屋,那是一间好破好破的屋子,比山城北还要破一万倍,他摸着吱吱呀呀的木桌,摸到一层厚厚的尘土,很久没清理过的木桌上放着一封信,给卡慕的。

他一头雾水地拆开信封,黑猫快乐的笑容依稀浮现在眼前,上面写:

卡慕,我挺不住了。

离开山城北后的每个夜晚我都会梦到他,我看他看的好清楚啊,他攒了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买新衣服,我犯了肠胃炎的时候给我烧热水吃药,我没办法去过没有他的生活,所以当我任性一把,就算是梦,也让我在梦里给他唱一辈子歌吧。

我买了张碟片,在破旧的DVD机里最后看了一次《甜蜜蜜》,豹哥对着李翘说,“傻女,听我说。现在立刻回家,洗个热水澡。明早起来,满街都是男人,个个都比豹哥好。”

或许我也一样,回家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第二天街道上真的有比badcen更好的男人,可是李翘选择了豹哥,我也选择了badcen。

可能等到双脚沾上嘉陵江冰冷的水时,我也不明白自己这一生到底是怎样过的吧,苦吗,真的苦,旧世纪的事情把我折腾的半死,新时代的海浪卷着我逃出生天。

卡慕,我是傻女,注定会做傻事的,你不要怪我,如果我的尸体不能流入钱塘江,就把我的骨灰洒在浙江大地吧,我还是没出息,还是想去找他。

钱塘江已经吞掉了我半个灵魂。

麻烦你带我向阿公道歉,我留了两万块在山城北的抽屉里,我知道阿公不缺钱,算是我这几年对他老人家的报答,你和米洛好好的。

勿念。

他们花钱给黑猫办了葬礼,找不到他的父母,街坊邻居又大多都因他是同性恋而感到恶心,到头来也只是这院子里的几个人把黑猫的灵魂送去远方,卡慕在葬礼上放飞了一只气球,上面让他拿了记号笔写上黑猫的名字,他在心里嘀咕着,猫猫,你自由了。

可能死去的黑猫还是不明白自由是什么,只是气球渐渐升空,逐渐消失在目力能及的远方。

春季回暖,整栋小楼只剩他们两个,黑猫的牌位被放在他原本的房间,连带着骨灰盒一同搁置在那,米洛变得很没安全感,天黑下来就想钻到卡慕怀里去睡,卡慕见他整夜整夜睡不着,就拿毯子把他搂的严严实实,在乌漆嘛黑的世界里给他唱月半弯。

卡慕羡慕会唱很多歌的男孩子,他只会这一首,还是孩童朦胧青涩的记忆中每晚妈妈唱给他,在睡梦中把他的灵魂轻轻浮起的歌谣,他唱这首歌,唱的整栋小楼空灵又温暖。

——夜已醉了,夜已醉倒了,让它安静到天晓......

每每米洛从噩梦中惊醒,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嘴里喊着黑猫的名字,哭的满脸泪花,他在睡梦中千回百转的看见黑猫背上行囊离开山城北的那天,那次回眸,他像是看到了黑猫的灵魂,在山城北徘徊悱恻,再也逃不出十八岁的海浪,米洛哭的哆哆嗦嗦,质问卡慕为什么厄运偏挑苦命人,卡慕看向窗外,觉得这世界都没光了。

他只是一遍一遍轻轻拍打着米洛轻薄的后背,嘴里讲着柔软的歌词,心里在默默流着泪。

仿佛隔壁还有苍苍茫茫的歌声,黑猫让整个山城为之轻轻啜泣。

让我的爱全给你,全给我最爱,地老天荒仍未改.....

离高考还剩两个月,林汐的心始终悬着放不下,父母想要她考北京外国语,再去国外留学,少女的心挂在意中人身上,青涩的回忆慢慢萦绕在眼前,她同米洛在街边等卡慕放学,对卡慕的好感越来越深,直至沦陷。

米洛还是在读《北京故事》,一点临考的紧张都看不见,他看出林汐整日里忧心忡忡,惶惶终日的状态,不由得为她担心。他已经把蓝宇看了很多遍,每每看到最后,脑子里那排蓝色彩钢墙终究挥之不去,他为蓝宇惋惜,也为陈捍东怜悯。

爱与被爱,到底哪个更痛苦。

林汐想了三天,终于决定向卡慕表白,她等不到520,更等不到七夕,她只是在某天晚上拜托米洛约卡慕到嘉陵江边,米洛愣了两秒,在林汐眼底看到一片汪洋大海。

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明明心里疼的要死,嘴上还是轻描淡写的答应,或许人都是这样,永远都在错过,殊不知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卡慕不喜欢同性恋。”他想起黑猫的话。

其实林汐和他真的很配,米洛只能这样骗自己。

嘉陵江依旧是风平浪静,晚风轻轻荡起几圈涟漪,荡到人心里开出花来,卡慕问他,今天怎么走这条路。

“因为想看看嘉陵江。”

米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几乎是一边拽紧衣角一边逃离现场,南山据他咫尺之遥,有些老人说,登上山顶对着最亮的一颗星许愿就能心想事成,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划算,总有一天要和卡慕在山顶看一场日出,他要他的小朋友长命百岁。

会有那一天吗?他会等到那一天吗?

他把自己管在那间小屋子里,关在狭小又拥挤的世界,阴暗背光的一隅,米洛从床底翻出碟片,心脏碎了一地,不知第几次看电影界面闪过蓝宇二字,他把自己裹在毯子里,逃避着一切情感的纠缠。

他流了一滴眼泪,哭着睡着了,米洛听见门口钥匙开门的声音,从门口走进来,他醒时,电影里的陈捍东和蓝宇躺在一张床上说情话,卡慕盯着屏幕,眉毛皱成一团。

“你,你怎么回来这么早?”米洛准备去关电视。

“谁让你看这种东西的?”

“啊?”米洛愣了。

“谁他妈让你看这种东西的!”卡慕朝他吼一声,随即疯了一样去抢碟片,嘴里说着神志不清的伤人话。

“你是不是有病?”

米洛彻底怒了,他抢过碟片摔在地上,瞬间炸开一朵绚丽的花,他苦笑一声,全然顾不得一滴一滴往下掉的眼泪了,他说是,

——我他妈就是有病。

“我就是有病才撮合你们,就是有病才住在山城北,就是有病才一遍遍给你上药......”

——“我他妈就是有病才喜欢你。”

米洛流着眼泪说完这句话,卡慕的大脑瞬间宕机,刹那间无数过往像走马灯一样重现在眼前,他哽着一颗心看那双闪着泪光的祖母绿,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咽了咽口水,说:

“你让我觉得恶心。”

米洛几乎是空着脑袋逃离这间屋子,跑到小街上已经喘不过气,他仰望夜空,满天星星感觉要掉下来,银光闪闪,看着看着就旋转起来,包裹住渺小无力的自己,灯笼亮起微弱光线,在地上交织出一扇门,推开就能看到自己耻辱不堪的前半生。

他仿佛看到从前的自己,那个不受重视的米洛,那个从来没有被人正眼看过的米洛,那个没有父母的爱的米洛。

重庆,行千里,致广大。

这地方太大了,大到装不下一个小小的米洛,他来这里寻找一个家,却永远忘不掉卡慕的话

——你让我觉得恶心。

米洛想起他这一生都是不被重视的,没有人爱他,就算住进了山城北又怎样,在夜里听着爱人的歌入睡又怎样,他蜷缩在街道的土墙边,不管怎么哭都不会有人抱住他,就像两年前在医院墙角哭的撕心裂肺的无助少年。

他是被阿公发现带回去的,阿公的小院收拾的干净利落,楼上红叔在给老婆做晚饭,米洛在门口望着两个人的剪影甜蜜蜜,像邓丽君的歌声响彻大陆。阿公拽他到土墙上并排坐着,透过高楼的缝隙看对面钟灵毓秀的南山,那山上隐隐约约有几盏星火,点亮支离破碎的心。

阿公点了一支南京,叼在嘴里吹出白烟,吹出重庆经久不衰的日出,嘉陵江缓缓流淌在岸边留下的痕迹。阿公七十岁了,活得比一般老爷子通透很多,米洛盯着他白花花的发丝和胡子,心里想着,阿公总有一天也会消失吧,那就更要向南山顶上的星星许愿,许愿阿公也要长命百岁。

小朋友和阿公都要长命百岁,他就不了。

阿公看得出米洛对卡慕的心思,听他讲了整件事的过程后吐出一团烟雾,缓缓上升到嘉陵江上空的暖流层,随着山城的落雨飘散在大陆各地,阿公眯缝着眼睛,细细给他讲了卡慕的过往,在米洛面前撕开那层他不愿撕开的面纱,将山城少年在旧世纪所受的苦痛一五一十地展示在柔软的男生面前。

阿公说,世人总是身不由己,这座山城里的人都言不由衷。

卡慕心里压着一座山,一座他这辈子都找不到的山,他缩在沙发上望着远方滚滚袭来的浓云,黑黑沉沉,重重地压在他身上透不过气,却永远找不到心里的那片青翠山色,好像那片绿色已经被遗忘在了岁月里,遗忘在十三岁那年迷失的夜晚。

衣柜里,所有衣服压着的最底层,破旧到开了线的帆布包装着旧世纪的回忆,依旧静谧地躺在那里,卡慕在柜子前停留了很久,还是颤颤巍巍从里面找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细细地捧在手里摩挲着。

照片里有山茶花,也有重庆男孩天真烂漫的笑脸,美中不足的是,两旁父母的脸已被他用勺子刮花,再也看不清摸样。他躺在床上,记忆潮水般涌来,不论好坏,像一滴清水悄然落进平静海面引起暴风雨和海潮,然后将海岸边的人家悉数淹没毁灭。

卡慕是这场暴风雨的唯一受害者,他要用一生去治愈那个夜晚,去惋惜一个家庭的离散。

他把某些被迫模糊的记忆封存在大脑最不容易发现的文件夹里,封存锁闭,忘掉密码,希望再也不要想起来。卡慕不愿回忆十三岁那个夜晚,他在门缝里看到父亲亲吻那个男人,不愿再看他们缠绵,不愿将自己的过往晾干了铺平了递给别人看。

父母离婚的前一晚,家里四口人商量好了要去爬南山,他望着远方朦朦胧胧的虚影憧憬了那么久,却只换来空空荡荡的小屋和擦不干流不尽的眼泪。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同性恋。

没有同性恋,他父母就不会离婚,妈不会改嫁,他不会成为没有爹妈管教的男孩,不会一个人在失去爷爷的那天哭得撕心裂肺也没人管。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爱他的人了,他相信所有的感情都会消磨殆尽。

他也永远找不到那座山。

卡慕摸着照片里变得迷迷糊糊的自己,恍然想起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爷爷都已经死了三年了,他守着那间屋子太久太久,以为会这样一直守下去。

直到2004年的盛夏,蝉鸣声响,野草疯长,海浪席卷着远方的山色来到重庆,米洛背着手走进他的世界。卡慕看着看着,思绪就飘到米洛身上,那个带给他一个夏天的悲痛的米洛,那个眼睛里藏着青山和绿叶的米洛,那个胆小,敏感,体弱多病的米洛,那个把他抱在怀里的米洛。

那个说喜欢他的米洛。

他沉默了好久,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不是好烟,抽的一屋子烟雾缭绕呛得他咳嗽,眼泪一滴滴落到手上化成水,等到烟头落到地上灭了,他闭上眼,从喉咙里哽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他还是走不出十三岁的夜晚,走不出没有悲伤的山城北。

米洛听完阿公将这一切讲给他听,才明白黑猫,卡慕,他,甚至是badcen都是一条路上的人,心里揣着苦痛,不想给别人看。阿公伸出手去揉米洛的头发,微笑着说,你要等他放下。

米洛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想起老师曾经说过,那些爱过我们的人不会消失,他们会成为天上的星星,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在我们身边,看着底下的人儿如何细水长流,源远流长。

可是阿公啊。

米洛叹了口气。

——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他从小街出来,失魂落魄的往小楼走时已是深夜,卡慕缩在沙发上睡不着,看到米洛回来心里那颗心才放下,他把床单铺好,却听到米洛绝情的声音。

“我去楼下睡吧,我们,冷静一下。”

卡慕咬咬牙,只能答应。

他说了句对不起,然后看着米洛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末端,心里持续泛起那阵酸楚,他听收音机里邓丽君唱的甜蜜蜜,觉得这座城市里的人都一样,表面装着甜蜜蜜,背地里苦得要命。

那晚两个人都没睡着,心里揣着事,深夜里辗转反侧找不到合适的睡姿,整栋楼凑不出一个甜蜜的人,凑不出甜蜜的过往,卡慕的过往,米洛的过往,黑猫的过往,这栋小楼像一面网,他们是困在这里逃不出去的人。

卡慕有一周没见米洛。

他们不再每晚依偎着入梦,不再早上承同一辆单车上学,不再路过嘉陵江时快活地呐喊生命,米洛会早起二十分钟,步行到三中去上早自习,卡慕看着空空的车座,好像上面还有他残留的温度,心里也不知名地发空。

他已经习惯了米洛在身边,就像他习惯了孤独和落寞。

林汐要办退校,跟父母商量好了回家自学,她走的时候跟米洛告别,她说谢谢米洛,谢谢他这么久帮她去实现愿望,米洛心里难受,面上憋着不表现出来,他握紧林汐的手,祝福她考上好大学,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林汐说,只是很可惜,可惜卡慕不喜欢我。

那晚在嘉陵江边,马尾辫女生红着脸跟他告白,岸上行过一双一对有情人,他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想起王菲的暗涌,也想起去年在江边看过的绚丽烟火。

卡慕坐在江边的磐石上说,新年快乐,新年快乐米洛。

他拒绝了,心脏在嘉陵江里沉了底,轻轨年年驶过,十八岁的白马依旧不懂什么是热爱。

卡慕偶尔会在巷口看见米洛,他总是独来独往,校服袖子卷着灰蒙蒙的泥土,有很多次他会忍不住下车去喊米洛,喊他快点回去,阿公等着他们回来吃饭。可是卡慕忍住了,这段关系到现在为止才真的到了冷静期。

近六月的日子里,蝉鸣声声震碎过往,阿公小卖部梁下的风铃又开始叮当作响,卡慕撑着手臂看练习册上的三角函数和立体几何,觉得拯救世界都比坐在这里写压轴题要简单地多,课本到处都是当初抄的书记,天体运算和自由落体他背不下来,村上春树先生的语录他是记得一字不差。

此时他又在翻笔记,看到卷了边的右下角,十七岁的卡慕拿钢笔歪歪扭扭地抄上一句——时间越是流逝,那狭小的天地越是远离开去。

他想,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物换星移,他终究能走出小小的山城北。

他心里想着事情,树梢吵闹的蝉鸣他听不见,课后同学的喧嚣他也听不见,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过到六月里噩梦的日子到来。

直到那时他才终于明白米洛口中那个“行千里,致广大”的重庆。

高三的学生不再有早间操,全身心地投入备战高考中,卡慕偶尔望着对面远远的教学楼愣神,却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课间哄哄闹闹,他趴在小木桌上去补昨晚没睡好的觉,同桌扒拉他,告诉他出事了。

出事了就出事了,跟他卡慕有什么关系。

同桌见他又趴回去,抬手在他后脑勺重重拍了一下,嘴里骂着西南的脏话,他骂卡慕是个榆木脑袋,说着拽他去操场往高三教学楼走,楼底下围了一大堆人,卡慕好不容易挤进去,却只看到地上一滩血,周围一遭破碎的玻璃碴子。

他问怎么了,同桌说,有个高三的从楼上摔下来了。

卡慕心里咯噔了一下。

“谁啊?”他跑去扒着一个高三学长的胳膊,语气充满了焦虑。

学长说,叫米洛,四班的,长得噶好,小姑娘似的。

林汐走了好久,米洛在班里没一个朋友,日日过的百无聊赖,他手里抱着《北京故事》,漫无目的地闲逛在走廊里,这一逛撞到从楼上下来的宋林,他想起来,米洛已经很多天都是独来独往,他们把米洛围着,脊背靠上冰冷的落地窗。那窗子早该找人修了,螺丝松了好几颗,他这么一倚,连人带着玻璃板一同坠下去,幸亏是二楼,再高一点铁定闹出人命来。

卡慕顾不得上没上课,顾不得那些他根本听不懂的函数和方程,从三中出来拦了辆出租奔到中心医院去,他没去过市中心,司机饶了千百个弯,从李子坝到中环码头,他这颗心就吊在半空中下不去。

他看路边二十分钟一班的环城公交,医院掉色的乳白墙漆刺伤他的眼睛,好多好多人被抬进去,好多好多人出不来,小女孩带着粉色帽子面色惆怅,身旁大人抹着眼泪领她过马路。

卡慕看不下去了,急匆匆冲进去找病房,等他找到病房时,阿公在旁边倒了杯水,看到卡慕进来悄悄擦了把眼泪,阿公叹了口气,捋着胡子出门,走到门口拍拍卡慕的肩膀,跟他说,你好好照顾阿洛,阿公,阿公想出去转转。

卡慕知道阿公难受,他比阿公更难受。

他走到病床前去摸米洛身上渗着血的绷带,每一处都撕扯着他十三岁的旧伤,每一处都比十三岁的他更痛,他看米洛躺在病床上,就想起爷爷躺在病床上,爷爷说对不起他,对不起妈妈,他这一生不可控的事情太多了,遗憾也太多了,其中最大的遗憾,是不能看着他的卡慕好好长大,成为那个足够温柔且善良的人。

尽管如今的卡慕已经和温柔与善良背道而驰,他还是日日想着爷爷说的话,日日幻想着迎接他的繁华都市。

卡慕在难过中听医生叫他,跑过去接诊断书,医生一开口,他愣在原地。

医生问他,“他早先就有这个病吗?”

“什么病?”

“心脏衰竭,之前应该会有经常感冒的时候吧,这类病人身体都弱,加上从楼上掉下来失了太多血,就是能活也活不太久了。”

医生撇给他一张看不懂的纸,跟他说,“如果他能醒过来的话,往后的日子就顺着他来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活一天就赚一天。”

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坏,黑猫的生命,米洛的身体,连带着他的精神世界也在这些灾难中几近崩坏了,他从病房出来,米洛还在床上昏迷着,安静又心酸,他垂下眼,瞥到一旁跪在墙角边的女人,她旁边的小女孩跑到卡慕面前,笑得单纯,天真无邪,不经世事。

小女孩从兜里掏出一块小小的手帕递给他,他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已经悉数麻木了。

小女孩抓着卡慕,大哥哥大哥哥地叫着,问他,你为什么哭呢?

你也要到天上去了吗?

他不回答,小女孩就接着说,笑容里看不出半点苦涩,“医生叔叔说我要死掉了,可是我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他们就告诉我,死就是被天使带到天上去,天上有可白可白的云,还有胡子白花花的老爷爷。”

“天上那么好,可是妈妈不让我去,”她指了指跪在墙角不停叩拜的女人,“妈妈在求菩萨神仙,求他们不要带我去天上,大哥哥,菩萨神仙真的有用吗?”

有用吗?难道他跪在医院掉漆的乳白墙壁前磕上一天的头,米洛就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吗,难道他嘴里念着菩萨保佑,就有人去治愈他梦魇的十三岁吗。

小女孩抱着布娃娃,被起身的女人带走了,卡慕杵在医院空荡荡的走廊里,心跳漏了半拍,他看着上面被人写满平安顺遂的墙壁,哪怕从来不迷信的他,也跪在面前重重磕了个头。

菩萨也好神仙也罢,求求你们,不要带走米洛。

“我只有他了。”

米洛做了一个梦。

梦里好高好高的山,梦里一辆火车在武汉与重庆之间往返,梦里看到南山顶上的星星,底下有一条江,人们叫它嘉陵江,长江索道跨着江,浪花一朵朵荡到无边无际的远方。

很多画面闪过,好的,坏的,哭的,笑的,他还没来得及停下好好看看,梦里的他在墙上和阿公并排坐着说话,阿公说,世人总是身不由己,这座山城里的人都言不由衷。

而他说,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说着说着,米洛掉进海里,海浪翻滚他的记忆,一遍遍冲刷岸边伫立的磐石,他在海水里扑腾着挣扎,始终挣脱不出那些尖叫着要撕裂他的海浪,于是他放手,放任身体逐渐下沉,灵魂在挣扎中陷入另一场梦。

梦里他十八岁,在医院接到医生的通告,告知他患上心衰。

十八岁的男孩在门口哭成一滩水,没有人去抱他,没有人去爱他。

他这一生在找什么呢?米洛在站台上问自己,2002年的夏季,他从家里卷了钱,坐上火车四处漂流,流浪歌手在香港街头唱摇滚,挽起头发的阿婆在苏州桥上卖花,他在太平山顶看日出,在青岛看海,在苏州小巷里想苍茫的维多利亚港。

他走了很多地方,横竖找不到灵魂的归宿,阿婆说,人死后的灵魂要回家的,这叫落叶归根,米洛显得很不高兴,他不想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地方。

他和阿婆说,我不想落叶归根,我想变成星星,飘到特罗姆瑟去看极光。

人是要流浪的,但人不会永远流浪,总要落脚,他落脚在这座风情万种的的城市,落在歌乐山脚下这方寸土寸金的西南城池,汽笛的轰鸣声渐行渐远,他看大街小巷川流不息的人群,每一个人都渺小,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心下藏着秘密不想与别人说。

重庆啊重庆,这里好像很热,又好像很冷。

他踩着晒化的柏油马路漫无目的地游荡,心里念着重庆,行千里,致广大,所以他想,这座城市抵过他走几千里路,遇见一万个人。

米洛遇见一个男孩,他轻浮,不着调,不靠谱,山城少年眼波流转,那是他的小朋友,他的白马,他十八岁梦寐以求的极光。

思绪又转回到那个小院,他许愿长命百岁,阿公和小朋友都要长命百岁。

他就不了,他要飘去特罗姆瑟看极光。

如果卡慕没有十三岁,米洛没有心衰,他们凑在一起,眼睛望着眼睛,那才是山城北里真正的甜蜜蜜。

卡慕的乞求有了作用,两天后的下午,他请了晚自习的假来看米洛,傍晚的光线金黄而辽远,远处群山如黛,书上说过一句话,他觉得很漂亮:  

总有一片晚霞经过你头上,总有一个人在等你爱一场。  

他透过单薄的烟雾看天边滑过一朵通红的火烧云,云彩像被钩子刮破了皮向着天空渗血,米洛靠着枕头坐起来,从耳朵里摘下随身听的耳机,然后笑了,所有的花开都赶不上。

心下大动顾不上别的,卡慕冲上去拥抱米洛,他顾不上什么同性恋不同性恋了,也不顾不上自己的十三岁,他只知道失而复得,米洛对他来说太重要太重要。

曾经在山城北的夜晚,他们缩在一床被子里凝视着彼此,米洛对卡慕说自己太软弱,像嘉陵江上漂泊不定的竹筏,随浪花翻滚着沉沉掉进深不见底的江水中,卡慕唱完一首月半弯,他们视线对上视线,呼吸吐在对方脸庞,他说,有人欺负你就要打回去,人活这一生,不是为了柔柔弱弱受人欺凌的。

他回想起自己的前半生,父母一直不喜欢他像女生那样娇滴滴的性格,比起自己,他们更偏向可靠安全的长子,米洛在武汉找不到家的感觉,因此随着各地的火车四处漂泊,他把火车当成家,在遍地荒芜的大陆四处流浪。

太虚幻了,虚幻的不真实,就像山茶花也会开在盛夏,就像卡慕也会放下执念爱他。

可他还是紧紧抱着卡慕,呼吸着山城少年身上咸涩的汗水味,这一幕慢慢和蓝宇里的拥抱重合,他是卡慕的蓝宇,他心甘情愿做蓝宇。

他们挤在一张病床上睡觉,米洛透过夜里微弱的光线看卡慕的脸,窗外风在刮,依稀有柳树枝叶摇摇晃晃,落影子在被子上,他说话,声音轻的像猫。

“卡慕。”

“怎么了?”

“做我男朋友吧。”

卡慕睁眼,米洛的眼神明媚又天真,他失掉最后一口气,溺死在米洛眼睛里那片茫茫远山。

其实他还是放不下执念,他与米洛睡在一起,抑制不住地去想十三岁的那个夜晚,可是他想起医生的话,

——“往后的日子就顺着他来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活一天就赚一天。”

他说,好。

“可是你要答应我,米洛,你要活到很久很久,你的男朋友要爱你很久很久。”

卡慕想,往后的日子就这样过吧。

就让他活在自己编制的谎言里,成全他这一生姗姗来迟的爱意。

这些日子里米洛第一次体会到生病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在慢慢老去,变成比阿公还要虚弱的老人,他开始越来越嗜睡,越来越疲倦,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温度在慢慢下降。他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看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学生忙着高考,家长忙着接送,米洛听到蝉鸣,恍惚间又是一个夏天。

2004年的夏天,他迷路在山城北,像只麻雀一样飘荡在茫茫大陆。

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忘了自己从哪一站下车,忘了落脚的那天什么天气,忘了是七月还是八月,他只记得他遇到卡慕,记得那只接过手帕的手,那张野狼一样的脸,那些流过的血和泪,还有那个从苦难中拯救他,给他一个家的山城少年。

05年了,一年又一年,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可以过。

他现在常常会想起黑猫,散步时路过嘉陵江边会想起他,在医院草坪听到广播里的《最爱》会想起他,听病友讲到浙江省时也会想起他。环城公交一班一班过去,米洛在车上闭眼,重庆那么小,小到一辆公交就走完了整个渝中,又大到圈住黑猫的两个世纪。

片刻流逝的车程里,流过的是谁的一生。

他喜欢在没事时同卡慕去嘉陵江边骑单车,晚风轰轰烈烈吹过他脸颊,他被风埋进时间的罅隙里,被水平面升起的烟雾模糊了视线。他还是会细心辅导卡慕的功课,哪怕自己已经记不起天体的公式,记不起函数的模型,他们在山城北的房子里拥抱,窝在一床被子里看卡慕的旧照片,米洛抚摸相片里稚嫩单纯的山城少年,恍惚间与现在重合,又握紧了卡慕的手。

住院时,卡慕每天跑到楼下的早餐店里给他买饭,豆浆油条,米洛就算没胃口也会吃两口,不辜负卡慕的心意。他住了两周院,实在待不住,索性让卡慕带他回家,在山城北的小楼里,他小心翼翼地去吻卡慕,吻他的眼睛,他的嘴角,他的眉梢。

卡慕还是会抱着他,给他唱百听不厌的月半弯,听着听着,这具疲惫的身体很快陷入沉睡。

他现在总会梦到那个新年,那些绚丽的一瞬即逝的星火,比不上卡慕坐在他身边对他说新年快乐。

米洛变得很简单,他不再幻想特罗姆瑟的极光,只想求上天让他活到下一个新年。

他只想和卡慕再过一个新年,在新年里和卡慕说新年快乐。

天气渐渐转凉,七八月的风急速驶过,他觉得自己还什么都没做,转眼已经过去很久,只是山茶花还没有开,嘉陵江的水还没有退潮,让米洛觉得他的人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红叔和小雪从四川回来,送了一兜子特产给他们,两个人开开心心收下,回屋里像个孩子一样争抢,阿公不再每天到小卖部门口晒太阳,摇椅吱吱呀呀,总不见阿公的身影,亘古不变的盛夏也就这样落幕了。

米洛找了块木板,给小卖部题了个名,拿毛笔一笔一划地写“月半弯”三个字,他似乎越来越敏感了,就连看到梧桐树叶落下时也会掉两滴泪,一具生病的身体毁了所有,毁了年少的梦,毁了一个人的快乐。

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故,只有黑猫的骨灰盒还在小楼里,等着有人带他到浙江去。

冬日里山茶花开,红叔在小院里办了场婚礼,没有礼花,没有亲朋,只有穿着婚纱的小雪在简陋的木台上流眼泪,卡慕看看周围,阿公,米洛,红叔,小雪,还有自己。

只有他们了。

红叔和小雪在众人的目光下接吻,一个吻圈着两个人的一生,他们要白头偕老,约好共度余生。

台下,米洛在暗处握住卡慕的手,很紧,像一个枷锁,他把卡慕从噩梦中抽身,让他不再想起十三岁。

红叔借了音响来放歌,和小雪在院子里跳舞,米洛脱下外套来到卡慕身边,衣服单薄清透,在山茶花的映射下显得美丽又世故。

他说,他也想跳舞。

卡慕没有拒绝,他们跳舞时,米洛就像回到他的十七岁,他年轻,快乐,健康,仿佛一切都是假的,没有脆弱的身体,米洛的灵魂永远幸福。

夜晚降临,山城北的灯亮起来,两个起舞的灵魂也亮起来。

米洛赶在年前爬南山,他身体越来越不好,八月份卡慕生日时,他顶着山城的大雨去街上买上海的明信片给他,回家后咳嗽又发烧,这具身体就像山茶树上飘零的枝叶,风一吹就倒下去。卡慕带了很多药给他去,防止米洛半路上发烧,背包里塞了一大堆,连着毛毯也一股脑带着。

卡慕调侃他,男朋友做到我这份上也算是你上辈子积德。

说着说着就不说了,他想到,要真是米洛上辈子积德,这一世就该让他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只是米洛脑子越来越迟钝,卡慕的话他没多想,依旧若无其事地同他疯闹着。

入冬了,山上再没有蚊虫,两个人爬起来也算容易,沿长梯上半山,卡慕回头看底下车水马龙的山城,几乎看不到那栋小楼,太小了,人像蚂蚁一样起起伏伏,在山城里吊着一口气苟活,远方是另一座茫茫的山,卡慕叹一口气,他还是找不到晚来的山,他同米洛折腾这些天,默默数着日子过。

他爱米洛吗?他想起十三岁的梦魇。

拿什么去爱米洛,拿什么去治愈他的十三岁,拿什么去放下他的执念。

他看米洛的样子,依旧天真单纯,像他第一天遇见他,眼睛里还是藏着一座山。

他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只是米洛要死了,就算是演戏,也陪他演到最后吧。

他们在南山顶上坐下,卡慕从包里拿出两块面包给米洛,他们坐在一块磐石上,看着蔚蓝天空逐渐走向橘红的海面,看白色的行云逐渐泛起火焰,最后夕阳落山,银汉皎皎,星光璀璨,明月高悬,晚风呼啸,米洛看起来很高兴,激动地指着天上的星星,他将身体融入晚风随着它呼啸狂奔,茫茫间白驹停在缝隙前彳亍,夜晚颂着一首轻快柔软的歌,把他和卡慕唱的如痴如醉。

米洛终于找到最亮的那颗星,他双手合十,虔诚地像星星许愿,许愿卡慕长命百岁,许愿阿公身体健康,许愿黑猫的灵魂得到安息,最后,他许愿自己被爱。

后来他不想要这个愿望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他在心里默默划掉,默默添上一个新的。

保全他的白马以后无风无浪。

米洛放下后,微笑着抬起头,卡慕不说话,全世界只有他自己的祈祷声,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足够幸福了,尽管身体越来越差,脑袋也越来越笨,只要他身边有卡慕,有红叔小雪,有阿公,他就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只是他心里仍有一处空着,黑猫是他的友情,卡慕是他的爱情,可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亲情。多少次他问自己,难道他真的就那么不堪吗,就不值得父母多看他一眼?

米洛没有力气再去想这些问题,他掏出从阿公那借出来的照相机,举起来让卡慕过来拍照,卡慕说,以后有机会拍,你先把毯子披上,别着凉了。

米洛不干,强拉着他入镜,他说,“你笑一笑嘛。”

卡慕拿他没办法,冲着镜头咧出一个笑容,看着米洛天真快乐的脸,那个笑显得愈发真实,上一次这么笑是在什么时候呢,可能已经是他的十三岁之前。

米洛说,我怕以后我死了,你都找不到照片怀念我。

卡慕拍了他的后脑勺,警告他别乱说。

他们牵着手下山回家,一路上米洛的心情很低落,他瞥了瞥山下安静的嘉陵江,灯红酒绿的重庆城,他握着卡慕的手,心里是那么不真切。

其实人这一生就是这么回事,得不到的时候努力想得到,得到了又被那股虚幻的感觉包围。

“卡慕。”米洛叫他。

“怎么了?”

“你会忘了我吗?”

“我......”卡慕正要开口说不会,米洛打断他的话。

“我希望你忘了我。”

他们停在半山,米洛去吻卡慕,微笑着说,“我爱你。”

卡慕去抱他,米洛的腰太细太瘦,抬手捏不出二两肉来,他抱米洛,抱的很紧很紧,生怕一不小心他的米洛就会飞到天上去。

“不要走,求求你。”

“还没走呢,”米洛把他的手靠近自己胸口,让他感受到仍在跳动的心脏,眼泪潸潸地一遍遍说,“还没走呢......”

“你摸一摸,我的心脏还会跳,我还会活很久很久,我答应你的......”

离新年还有半个月,米洛突然来了精神,要卡慕载着他去嘉陵江边遛弯,他们把许久不用的自行车又推出来,卡慕没见过米洛拍的那张照片,它被米洛藏起来,像一个秘密,他也没去在意。

他只想让米洛活久一点,不要磨灭他最后一点点快乐。

米洛坐在卡慕身后,撑着脚边的护栏,卡慕穿的少了点,上车后冻得直打哆嗦。

“回去添件衣服吧。”

“不用,我生在重庆,这种天气我都习惯了。”

嘉陵江水退潮,岸边坐着一双一对有情人,他看步行街门面的灯笼高高挂起,恍惚间想起山城北的新年,那些微弱的红色光线照亮他十七岁的旧梦,他抱着卡慕,眼泪湿润他的肩膀,他什么都没说,卡慕就开始唱歌。

每一次卡慕开始唱,他都全神贯注地去听,说不定哪一次就是最后一次听。

他笑着调侃卡慕,“都跑调了。”

“跑调了你也爱听不是吗?”

“崽种......”

米洛的下巴抵在卡慕肩头,软绵绵打了个哈欠,“卡慕,我好困阿...”

“那我们回家。”

从嘉陵江边 拐山城北的路上,路过卡慕不认识的街道,米洛指着右侧窄窄的小路,“那边啦。”

“对不起,我还不太熟悉这里。”

卡慕往日去上学只走一条路,可现在车子在嘉陵江边遛弯,弯弯曲曲拐到这里,完全迷失了方向,倒是米洛,从卡慕生日后就去研究重庆的路,生怕自己以后越来越笨,连家都找不到了。

这不是卡慕第一次靠米洛认路了,这让他感慨,一个土生土长的重庆人竟然没有一个外乡人认路。

米洛又打了个哈欠,抱着他不松手,嘴上嘟囔着责怪他,“记记路嘛,以后没有我带你回家了怎么办。”

“所以说,你要多活几年,好好照顾我这个废物。”

“呸,不要脸。”

卡慕笑了,眯缝着眼睛打哈哈。

米洛趴在他肩头,快睡着时嘴里嘟囔了一句,

“卡慕,我好喜欢你。”

风很硬,可是卡慕听见了。

他这几天很开心,尤其是看到米洛早起不再发烧的时候,米洛最近已经能吃得下饭,脸色渐渐红润,逐渐有好转的气象,他看这些,觉得再冷的天气都能暖和,再大的压力他也高兴。

路边驶过一颗颗枯萎的草木,它们在等下一个春天来临,万物复苏,春暖花开。

它们会等到春天,米洛,你也会等到。

米洛在他身后睡着了,他唱一首月半弯,唱的整个夜晚温暖又飘零,唱米洛的十七岁,唱一首永不落幕的山城梦。

——“做梦,都是你......”

米洛在一天后的傍晚再次高烧到昏迷,被送去医院时还神志不清,嘴里念着卡慕的名字,医生给他吊了几瓶药续命,卡慕在病房外慌了神,直到医生拍拍他的肩膀,他才意识到自己还能动。

“他会死吗?”他问医生。

医生摇了摇头,他说,活不过新年。

医生漏过卡慕的身体环顾四周,问他,“他的父母呢?”

“我不知道......”

“真是心大......”医生撂下一句话走远,留下卡慕杵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默默消化一切,直到人群慢慢消散,喧闹的声音终结,他才终于敢哭出声。

他在外面哭了半个小时,哭到他再也想不起一切,才推开房门去看米洛,他身上插了很多管子,手背打着吊瓶,米洛像一具安静的尸体,只有旁边心电监护仪上仍在跳动的线条证明他还活着。

他去握米洛的手,眼眶红的像盛开的山茶花。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好多好多话没说,那些言语哽在喉咙里,最后只哽咽出一句微弱的话,

“你不要走......”

米洛睡了好久好久,睡到他想不起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很笨很笨,什么都做不好的人。他在梦里看到春天,看到梧桐树叶抽枝发芽,看到栀子花开,甚至看到黑猫背着行囊回来,米洛忘了自己,却忘不了快乐的山城北,忘不了灵魂清澈的黑猫。

他说,不走了?

黑猫说,不走了,不追了,也不念了。

米洛听见山城北的雨声,重庆男孩拽着他回家,两人一同淋雨。

他是谁?

米洛看着他,觉得自己的记忆被重庆的风吹得飞起来,飞过二十多年受的苦楚,飞过他的十八岁,飞过无数药物堆起来的山,飞到据武汉一千二百公里的重庆寻爱情。

他就是爱情吗,卡慕就是爱情吗......

梦里的米洛和卡慕说了好多好多话,两个人依偎着去南山顶上看星星,他指着夜空给卡慕讲星座,他想许愿,就许,

——我的白马儿啊,要记得回家的路。

十八岁的白马已经懂得热爱了吗,可惜米洛看不到了。

他最后睁开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去看卡慕潸潸的脸庞,周遭站了一些人,米洛抬眸瞥了一眼,瞥到明媚的黑猫,明明那么喧闹,他却觉得世界静得出奇,全世界都安静下来,等着米洛结束一生,他与黑猫对视,米洛好想开口问问黑猫后悔吗,可是呼吸机戴在嘴上,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米洛听见卡慕在哭,他摘下呼吸机,用最后的力气去吻卡慕,卡慕拿额头贴着他,他仅剩的一点感官还能感受到卡慕炽热的眼泪,他爱人为他流的眼泪,米洛很乖巧,一如往常在山城北时,他拿手掌去摸卡慕的脸,摸到一通旧世纪的苦。

“我还是没能和你过一个新年,”米洛躺在床上小声说,“新年快乐,卡慕。”

卡慕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病床上的米洛笑着流眼泪,“卡慕......”

“我在,我在。”

“卡慕,春天到了。”

如果不是阿公打电话告诉他山城北要拆迁了,卡慕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这栋两层小楼,他赶在傍晚到小街,阿公依旧坐在摇椅上熬日子,他看到店铺上方挂着的木板,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觉得什么都没变。

他也仿佛还是那样一成不变的性格,明媚,乐观,只是当那些上海人叫他重庆阔少时,脑子里闪过的还是04年的那栋二层小楼。

那时的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又像是什么都有了。

时光荏苒难回首,草木葳蕤,山茶凋落。

卡慕推开破旧的木门,吱吱呀呀的声响过后,门里站着的是他的青春,还有多少人的一生,他走一步看一步,墙上猩红醒目的“拆”字刺痛他的回忆,像是拿着他十三岁滴的血写上去的。

阿公说,红叔带着小雪回四川了,然后卡慕看见阿公顿了顿,从年老的喉咙里哽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他们说,以后在四川买房子,不回来了。”

他多想告诉阿公,告诉他卡慕出息了,他现在去了梦寐以求的上海做主播,一个月赚好多好多钱,告诉他自己能在黄浦江边买房子,比嘉陵江边的小区贵得多。

可是他说不出口,他想起在上海受了委屈的日子,想起那些为了利益可以在背后捅刀子的朋友,也想起04年的春节。

红叔说,“我们说好,就算以后年纪大了,眼睛都看不清了,我们也要在一起。”

当初说这句话的那些人,现在都在哪呢?

黑猫的灵魂被送去浙江省找他的爱人,米洛的灵魂去了特罗姆瑟看极光,那他的灵魂呢,谁能告诉他。

他的灵魂呢?

他恍然想起今年已经是2015年,多少年了卡慕,多少年了......

父母离婚多少年了,爷爷走了多少年了,还有米洛,米洛死了多少多少年了。

哪怕到很多年后,卡慕还是不明白米洛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很难以通俗片面的字眼去描述那个走进他一整个十七岁年华的男孩,十几年后再回忆起那段岁月,竟恍惚到记不起他的模样,轮廓朦胧成亚热带季风气候掀起的澎湃热浪,米洛就这样模糊在记忆中那片青翠葱茏的茫茫山色。

他送黑猫的灵魂去浙江时,站在波涛汹涌的钱塘江边看到男生和男生亲吻,他的态度忽然变得温和,心里不再有从前的波动。

只是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米洛。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只记得十三岁的噩梦,以及困住他一生的枷锁。

他忘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了,米洛就这样消逝在人海中,他的海平面归于平静。

他还是十七岁的卡慕,依然困在山城北,依然不敢去爱一个人。

卡慕推开二楼小屋的门,他的青春被摊开摆在他眼前,其实他没什么东西要拿,充其量坐下来回忆一些过往,他只带走了衣柜底下的那张照片,取走他唯一一点点快乐的时光,临走前阿公递给他一个信封,祝福他一生平安,破旧安静的小街里,只有阿公还在摇椅上扇扇子,仿佛一座亘古不变的孤岛。

他突发奇想到嘉陵江边,晚风呼啸,不知道想起往事多少,他坐在江边的一块石头上抽烟,满不在意拆开那封信,里面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他笑得灿烂,照片里还有米洛,恍惚还有从前炽热的温度。

右下角的空白里,米洛的字迹宣示他的年少,上面写着,

“卡慕,你知道吗,爱你的人永远不会消失,永远有人爱你,永远有人许愿你一生无风无浪。”

“我的白马啊,忘了我好吗?”

卡慕看着这张照片,与十三岁的那张渐渐重合,他抹去一颗接着一颗落下来的眼泪,终于十三岁的自己和解。

他终于在米洛的眼里找到那座山,那座晚了十年的山。

十三岁的卡慕走进那间带着血的屋子,二十八岁的他终于逃出生天。

米洛还是做到了。

他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他忘了那些细腻柔软的拥抱,忘了他们牵过的手,接过的吻,忘了自己真的为米洛哭的撕心裂肺,忘了十八岁的白马早就找到了爱情。

米洛怎么那么傻,卡慕只不过给了他一段短暂的爱情,他却还给他一个没有苦痛的十三岁,从此冰雪融化,大地回暖,他迷失在挪威的森林里,回忆着山城北的日出。

山城北再也没有日出,十八岁的白马再也没有爱人。

其实他还是找不到路,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米洛带他回家。

2018年,他不顾一切背上行囊去挪威,他坐好长好长时间的转程机票,跌跌撞撞奔去特罗姆瑟,挪威冰封的土地冻得他脸颊开裂,他顶着萧瑟凌烈的寒风,执意要看一场极光。

他还是没能爱上别人,米洛走得太早,几乎垄断他再去爱人的能力。

极光昼夜消失的地方无边无际,是海角,也是天涯,冰冷的雪扎进他的皮肤,像那些过往从重庆袭来,一路披荆斩棘地扎进他的心脏。

直到春风吹散山茶花,岁月葱茏,少年低头。

 海岸留存着退潮带来的湿气,他把玫瑰插在身边,安静观望着海边一场静谧宏伟的日落,他看见云层被日暮染上绯红,海鸥结成对飞跃凌波,视线里是米洛说过的橘子海。海风亲吻着他的眼睛,大约从前的某个夜晚,某个人也曾这样吻过他的眼睛,他的嘴角,他的眉梢,拂去少年心上的尘埃和愁绪,嘉陵江的水还没涨潮,像他的青春还未逝去。

风从海上来,他的视线穿过日暮中淡去的云霄,穿过海鸥依偎着飞行的背影,穿过望不着边际的橘子海,看到云彩末端,那些爱过他的面孔。这不是2004年,不是他的十八岁,米洛的二十岁,没有晚来的山,没有新年快乐,没有眼泪和山城永不停歇的落雨。

他想起和米洛窝在被窝里借着微弱的手电光看爷爷留下来的,他的那些老照片,想起他早上五点起床奔到渝中为米洛买早餐,想起一切的一切,他想忘记却挥之不去画面,那些画面,那些他说过的,或是米洛说过的话,将会成为烙在少年心底最深处的印记,徐徐蓝空,无尽黄昏里挥霍着时光的晚霞,有人陪他走过的某段路,没来得及好好告别的人,说了要一直记得的人,所有所有,都会陪着他成长为自己生命里最耀眼的一束光,随着思绪流动,他们要陪着他看细水长流,一切源远流长。

海风呼啸着召唤夜晚降临,晚霞被天空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绚丽灿烂的极光。然后他站起来,海风呼啸,他听不见,海鸥嘶鸣,他也听不见。

玫瑰在晚风中腐朽,白马在原野上狂奔。

  彼方是晚来的山,是重庆,他的重庆,米洛的重庆,光影氤氲着奔腾的岁月,眼泪落到沙滩上化成一滩年华。

安静的世界里,他向西南方远望,说着给米洛的话:

“米洛,你的灵魂回家了吗?我的还没有,他仿佛永远被埋在了特罗姆瑟。”

“你知道吗,我现在终于敢看蓝宇了,在看到陈捍东拥抱蓝宇的时候,想到的不再是那些痛苦不堪的画面,而是和你在一起的回忆。”

“人走了,留下来的回忆还没完呢,你说是吧。”

“每每看到蓝宇那双澄澈到望不到影子的眼睛,我就想到你,我觉得你和他好像啊,只不过蓝宇爱陈捍东,你爱我。”

“我那时候太年轻了,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不明白山城北哪里就那么好,不明白黑猫为什么那么爱badcen,更不明白自己的内心,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当初那么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其实是这世界上唯一的避风港,你走后,再没有人带我回家。”

“米洛,”他抹去快被冻结的眼泪,“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爱你呢。”

“我不嘴硬了。”

海浪翻涌着少年最后一秒的哽咽,他合上唇瓣,再张开,他说:

“米洛,我爱你。”

花酒

[枫散·枫色琉璃11:30]一支玫瑰的墓园

全文1.3w+一发完

●追求复古的现代诗人×凉薄浪漫的流行音乐家

●存在角色ooc,雷者避雷







00.

 

I want loneliness over my head

The wind through my heart

To chase the sunset across the wildereness 


 


唱片机任劳任怨地继续着它的工作,染着冷意的嗓...

全文1.3w+一发完

●追求复古的现代诗人×凉薄浪漫的流行音乐家

●存在角色ooc,雷者避雷







00.

 

I want loneliness over my head

The wind through my heart

To chase the sunset across the wildereness 


 


唱片机任劳任怨地继续着它的工作,染着冷意的嗓音弥散在不大的屋子内,顺着敞开的店门和窗子漏出些许。


枫原万叶仔细地为摆放整齐的花卉一一喷上水,才直起身子坐回支在遮阳篷下的折叠椅。顺手捞过来一捧还未修剪的向日葵,拿起剪子修去多余的枝叶,一枝一枝放进事先就盛好清水的桶内。


他跟着唱片轻声哼着,时不时抬眸扫一眼面前人流不多的街道。


 

 

01.

 

那是枫原万叶来到这座小镇的第二周。


 

同每一个普通的旅客一样,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和随身的背包便装下了他的全部必需物品。只是拖着箱子的人没有选择酒店或短期民宿,反倒在杂乱的贴满了招租信息的广告栏处停下了脚步。


四五月份午间的阳光不算灼热,但一两个小时的信息比对也是个大工程。薄汗聚成汗珠,顺着脖颈没入衣襟,枫原万叶拿起鸭舌帽理了理被汗液打湿的额发,才认命地接受了一无所获的事实。


他倒也不恼,利落地转身离开了街巷的拐角,踩着阴影往更远处去了。


年久的水泥路被压得有些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地方让行李箱的滚轮会时不时卡上一卡。他不像任何来此的旅人,没有目的,没有计划,只是带着自己和行李休闲地打转,燥热下的一方阴凉就是足够的慰藉。


 

——喵


 

一声慵懒的猫叫吸引了枫原万叶的注意,他侧目望去,只见一只小狸花懒懒地窝在椅子边一下一下的晃着尾巴。


是一家开在街边的花店。花店的主人是一位面容慈蔼的老妇人,老旧的摇椅支在店铺门口,她坐在摇椅里慢慢地织着手里的毛线,店里的花卉开得正好。


枫原万叶不由停住了脚步,带着老花镜的婆婆抬眸眯起眼睛看看他,微微点头露出了个柔和的笑。


枫原万叶愣了一愣,拉着行李箱走近,在一桶满尚未修剪的玫瑰前蹲下。小狸花倒也不怕人,伸着懒腰起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枫原万叶,侧着脑袋在他腿边蹭过。


枫原万叶顺着它的意抬手轻摸着送到手边的脑袋,另一只手在那一桶花里随意挑了一朵,淡黄色的玫瑰还未完全开放,微微合拢的花瓣上还坠着朝露,花茎也有些扎手。


他起身走到妇人身前,微俯着身子放轻声音开口道:“婆婆,这枝花多少钱?”


老妇人笑着摇了摇头,手中的毛线和织针被她放下,眼眸澄澈而平和,像是被时间遗落在了岁月之后,没有被刻上任何浑浊和沧桑。


“小伙子,你在找住处吗?”


 

枫原万叶最终以替婆婆照看打理花店的条件住进了位于巷子深处的老阁楼。他本想支付租金,却被老妇人笑着婉拒了。


老妇人没有伴侣也没有子女,这几十年来一直都是自己照理着不远处的村镇里的一片花圃,而前不久雇佣的小工也以外出打工的理由辞掉了照顾花圃的工作,但这日渐衰弱的身子不再支撑得起她在花圃与店铺之间的往返奔波,一时没有找到新雇员的她才不得已放下花圃亲自来接管店铺。


她放心地将花店和阁楼的钥匙交到枫原万叶手里,提着收拾好的箱子出门时还不忘嘱咐他照顾下小狸花。


枫原万叶望着递到怀里的猫,询问妇人不带着它作个伴吗。


爬满褶皱却平和恬淡的面容攀上淡淡的笑。


 

“不了,家里还有其他毛孩子呢,它呀,最亲人了。”



“适合留下来陪你。”                                                                                                                                                                                                                                                                                                                                                                                                                                                                                                                                                                                       

                                                                  

 

 

枫原万叶回想起那天婆婆望向他的眼神,他从未见过那般平静但有极具力量的眼神,深沉的阅历糅杂着慈善的感情,尽数融进那一个眼神里。

 


她只需一眼,就看穿了他藏匿在自若外表下孤独而悲伤的灵魂。

 


他只记得他怔怔地目送着那个佝偻又单薄的背影登上了颠簸的三轮车,回望的目光被金黄色的落日模糊得看不清,直到她与车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她踏上了归家的路。


直到怀里的小狸花扬起脑袋顶了顶他的下巴。


他知道该给自己和它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了。


他抱着小猫踏上了回程的路。


 

为了......


庆祝日复一日又独一无二的今天。


 

 

腿上传来绒绒的触感,枫原万叶伸手捞起依偎在他腿边撒娇的小狸花。


 

小狸花没有名字,或者说它的名字就是随便叫一只猫都会得到回应的“咪咪”。小狸花不是时时都会出现在花店或者阁楼,它更像是有自己的生活,行踪不定,只是会在清晨和傍晚准时出现在枫原万叶身边。


枫原万叶没有刻意观察过它的动向,去早市买菜时偶尔会遇见它蹲坐在鱼贩摊前喵喵叫唤,疏离地躲过每一只想要摸它的手,又在得到小鱼后晃着尾巴优雅地远去。


他在卖鱼时向鱼贩旁敲侧击地问过,本以为鱼贩是看流浪猫可怜才给它的小鱼干,但杀鱼时总是绷着一张脸的汉子闻言眼神却变得柔和,轻笑着说他知道那是花店阿婆家的猫。


小猫帮他迎客,总得给点报酬不是。


后来枫原万叶也在书店的长桌,学校的秋千旁见过小狸花,它不似平日里一般亲人,只是淡淡望他一眼,继续若无其事地享受着夏日里的暖意。但它会在外出归来后给枫原万叶带回些小礼物,有路边的野花,不起眼的一片树叶,甚至是孩子们遗落的纸鸢,它只是将东西叼来放上柜台,再找个舒服的位置蜷起身子,等着他日落闭店后带它踏上归家的路。


 

被服务得舒服的小猫在枫原万叶怀里低声呼噜,他挠了挠它的下巴,顺手拿过扔在一旁圆桌上的稿纸和笔。


稿纸上杂乱的散落了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字句。


 

不同于以往来此的任何一位游客,枫原万叶好像没有带着任何目的性来。


人们喜欢为旅行附加上意义,为了美食,为了风景,甚至是为了虚无缥缈的自由感,世界浮躁,总有人想逃离。要去看雪山,要去看花海,去古镇里听老住客讲过去的故事,去跨跃无名山谷里摇摇晃晃的吊桥,人们管这叫勇敢,叫年轻。背着或轻或重的行囊,带着或大或小的目的,他们说,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枫原万叶不知道他算不算勇敢的人,但他的确在享受世界,享受生活。忽而某一天,或许是窗外的银杏扰了秋风,或许是湖面的一点波澜,他鬼使神差地买下了人生中第一张火车票,从那天起,他的生活就是旅行。不是为了逃离一尘不变的人生,不是为了那颗叫嚣着自由的心。


旅行只是为了旅行。



枫原万叶是一位诗人,永远都在路上的诗人,不需要目的地的诗人。没有固定签约的账号上时不时会打来稿费,数额不定,有时可能都支撑不起他踏上下一次漂泊,但他总是坚定地拉上行李箱,走上去往下一站的站点。青旅,民宿,高档酒店,飞机或是颠簸拥挤的大巴,旅行于他没有固定的公式,他的人生好像没有落差,淡薄又随遇而安。


诗人不像是他的工作,更像是他旅居日子里的精神寄托。


他是一个记录者,为斑驳的日子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他是一个创作者,要在风儿呼啸的峡谷里种上无人知晓的花。


 

 

我要一支玫瑰


 

 

怀里的猫儿抖了抖身子,轻悄地从枫原万叶的腿上跳下,不断发散漫延的思绪被打断,他顺着小狸花迈步的方向看去,视线撞上一双停在两步外的帆布鞋。


他抬眼望去,是一个的少年。


少年人身量不高,宽松舒适的打扮衬得他更加清瘦单薄,T恤卫衣搭配并不适合这个季节的短裤,膝盖裸露在黑色小腿袜的包裹之外,鸠紫色的短发藏在鸭舌帽下,头戴式的耳机压住了宽大的卫衣兜帽。


双手揣进上衣口袋,背上是一个存在感极强的吉他盒,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枫原万叶跟随的目光,自顾自地走到了花店另一边,微微俯身细细打量起面前形色各异的鲜花,齐耳的短发滑落,他拿起一枝沾了晨雾的玫瑰。

 


他拉下耳机,目光看向坐在折叠椅上的枫原万叶,只是稍稍挑眉,音色清冷散漫:“多少钱?”


枫原万叶这才回神,指了指玻璃门上挂着的二维码:“五块。”


少年垂眸在兜里掏了掏,而后径直向枫原万叶走来,他没有拿出手机,反而拿出了张许多人都不愿意携带的纸币,递给枫原万叶。


枫原万叶有些意外地接过纸币,视线不由自主地上移,落在了那只修长的手上,捏着纸币的指腹带着薄茧,又在递来后很快抽离,重新缩回了口袋中去了。


小狸花还在锲而不舍地绕着他的腿打转,喵喵叫得欢,少年蹲下身,玫瑰被他随意别到了吉他盒的绑带上,空出的那只手在小猫脑袋上呼噜了几下,又顺着扬起的下巴挠了挠,叫小家伙舒服地翻着肚皮自撒娇。


鸭舌帽下泄出一声轻笑,他最后顺了一把手感极好的脑袋,起身转头就离去了。


枫原万叶望着那远去的身影走进了相隔一条街道的书店,最终消失在玻璃窗后的排排书架之中。他失神片刻,因为多次循环而被习惯性被忽略的流行乐渐渐清晰,冷淡的嗓音此时却突然像伸出来触手一般,恰到好处地在他心上一敲,突如其来的共鸣感让大脑漫上一阵晕眩。


 

We got lost in the vibe we don't hide on the rooftop 

I'm the last twilight in the horizon 


 

枫原万叶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细细思起着刚听到的两句歌词,灵魂的触碰就在这短短的一瞬,灵光乍现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颤抖,他急忙转头扯来被扔在圆桌上的稿纸,不稳的笔尖落在了那行孤零零的文字之下。


字迹因为快速书写而略显潦草,枫原万叶的眼神却兴奋得有些疯狂。


待到意识回笼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呼吸正在逐渐放缓,耳畔轰鸣的心跳声慢慢淡去,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指尖不由摸索起手中的稿纸。


 

我要一支玫瑰

染着天边的薄雾,溺亡在晚风的余温


 

 

02.

 

斯卡拉姆齐径直走上了书店的二楼,照常点了一杯美式,走到窗边的座位上坐下,桌面上是他随手从书架上取下来两三本书。


吉他盒被搁置在桌侧,他拿起刚送上的咖啡,侧目看向街道对面的花店。


小狸花懒洋洋地窝在圆桌上晒太阳,刚才的白发店员却不见了踪影。


 

 

这是斯卡拉姆齐第三次回到这座小镇了。


街角的这家花店属于一位和蔼的老妇人,他之前也算是半个熟客。原来照看店铺的是镇上的一个贫困高中生,那位老妇人也会时不时来看看店铺,他碰巧遇上时也会和婆婆聊上一两句,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斯卡拉姆齐是一位流浪歌手,居无定所的流浪歌手。


母亲的教育观念独特,在生活上没有任何引导,也从来不会干涉他的决定。


在他高中提出辍学时,强势而沉默的女人只是愣了一瞬,而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吃起饭,待吃完后才放下筷子,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他,眸子里的淡漠十年如一日,似乎儿子叛逆荒唐的举动也没能引起任何波澜。


女人询问他之后打算干什么,他紧盯着那两汪绛紫色,一时间竟有些失语。


他无法直视女人眸子里的自己,于是不自然地错开了视线,而后才觉得这样的动作不合时宜的怯懦,又堵着一口气挪回了视线。他咽下口口水,嗓音有些低哑。


旅行,写歌。


女人一言不发地望着他,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看着眸子里的自己的倒影,倔强着没有退缩半分。


房间内安静得仿佛空气都要凝滞,两双足有九分相像的眸子无声地对峙。


半响后,坐在对面的女人施施然起身,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平淡地开口。


可以,想回来的时候,随时回来。


她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便漠然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斯卡拉姆齐一动不动地默在原处,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头轻笑一声,将碗筷收拾进厨房放好,晃悠着到冰箱里拿了罐可乐,转身便出了门。


两天后,他如愿以偿地办理好辍学的手续,拉上行李背上吉他,独自一人踏上了不知前路的旅行。


 

今年已经是他作为流浪歌手居无定所的第五年了。从离开家的那一刻起,母亲就没有再提供他任何经济上的支持,他也从未向她开过口。也是从那时起,他和母亲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这样的现状,五年间星星零零的聊天记录加起来也超不过三十条,仅有的几次见面也是在她出差时的意外偶遇。


两个相像而独立的灵魂在亲情的维持方式上有着不谋而合的默契。


 

好在他不是如大部分青春期的少年一般,看似叛逆的举动并不是一时兴起,这份不被理解且不安稳的工作被他做得小有成就,个人风格鲜明且创作大胆的几首流行歌曲都或长或短地翻红了一段时间。早在他发歌的第三年,行踪不定的流行歌手Scaramouche就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可惜除了一张已发行的实体唱片,世人就再也找不到这位年纪不大名气不小的新人歌手的其他信息了,真实姓名,具体年龄,甚至是一张照片,在近乎无所不有的互联网上都没有任何流传。待到新鲜感过后,歌迷们也不再执着于探究他的个人生活,只是每有新歌发布时,各类音乐软件的排行榜多少又要被变更刷新一下。


他的作品不多,但胜在独一无二的风格和创作角度,每次都能让人眼前一亮,所以他从来不会给任何一次创作定下死线时间。斯卡拉姆齐乐得享受这份悠闲,写歌仿佛被他当作了生活的调味品,旅行才是唤醒灵魂的主基调。他喜欢背着吉他走遍大街小巷,随着心意在任何地方停下,或是街边或是无人的海滩,也可能是人潮穿行的广场,他不在乎是否会有听众,更不在乎各色的眼光,他只是自顾自地弹着各种各样的曲子,时不时再加上一两句轻唱,只要加上了旋律,任何的场景都可以是他作品中的一环。


他的作品里总是会藏着一股无法消弭的清醒而自由的气息,而作品向来是创作者灵魂的映射,所以就像大部分知道他作品的人提起他总会加上的形容一样——


凉薄又浪漫的流浪歌手。


斯卡拉姆齐是一位凉薄又浪漫的流浪歌手。


 

指尖的痛感将思绪从过往中抽离,他低头看去,白色的玫瑰被捏在手里把玩,原来是手指触上了花茎上的细小尖刺。


玫瑰被放到了书本旁边,他放松身体靠上沙发,耳机里的纯音乐舒缓,暖洋洋的午日闲适安逸,他拿来一本诗集翻开。


随意翻开一页,目光扫落,无意经停,低垂着鸠羽色的眸子却忽地一晃。

 


灵魂是叠起的纸船

重叠的纸张足以压死蝴蝶


 

 

枫原万叶将一支玫瑰递出,又接过熟悉的纸币。


这是他第四次遇见这个背着吉他的少年了。


这一周里,少年总会在中午的这个时间背着吉他,来花店买上一支玫瑰,再到书店里待上一下午。但也不是每天都如此,如果过了午间还不见他的踪影,那么那一天他都不会再来了。

 


枫原万叶将目光从圆桌上挪开,看向蹲在街口处摸猫的少年。少年蹲在阳光下,小狸花在他手下舒服得翻起肚皮,黛色的发在日光下泛着清透的淡紫,鸭舌帽遮住面上的表情,稍稍扬起的嘴角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似乎是注意到枫原万叶的视线,少年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鸠羽色的眸子还带着没有消去的笑意。


枫原万叶一时哑然,街口处的人已再次垂下眸子,拽了拽肩上的吉他,利落地站起转身,悠闲地向着对街的书店走去。

 


春风乍起,随意扎起的发散落,一时竟挡住了视线,枫原万叶只得见吉他盒侧的淡蓝色玫瑰被吹得歪斜,花瓣落下两片,再晃眼便消没在不知哪个街角。


圆桌上被手指压住的稿纸掀起一角,杂乱的字句间,一段被反复圈出的文字灼目。


 

我要一支玫瑰

染着天边的薄雾,溺亡在晚风的余温

我要它长满尖利的刺

生的凉薄又热烈

 


 

03.


枫原万叶再次确认门已经锁好,才将钥匙装进上衣口袋。


他颠了颠窝在他怀里的猫,迈开的脚步却在扫到对面落进余晖里的书店时顿住。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眉目间的疲态让他一瞬失神。

 


总是背着吉他的少年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再来书店了。每天由花圃送来的玫瑰新鲜,枫原万叶总会刻意留下长势较好的一支,可惜最终都没有人再来买下。


诗稿被翻写地卷起了边,不少被斟酌着落下的字句终究被道道横线划去,枫原万叶有些烦躁地扔下了笔。


窗外有蝴蝶送来风儿,铃兰点头,猫儿懒懒地打着哈欠,小镇漫散着轻快慵懒的曲调,只有他又一次陷入了迷茫的漩涡,无处逃跑。


 

顽皮的猫伸出带着白手套的爪子,三两下就将插在衬衣表带里的粉玫瑰给扒了出来,玫瑰花落到地上,枫原万叶才堪堪回神。


他用手指点了点罪魁祸首的鼻尖,将它放到地上,才捡起地上那有些蔫败的花。枫红色的眸子低垂,指尖不由搓着花茎转了几下。


半响后,枫原万叶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抬手托起乖乖坐在一旁等他的小狸花的脸。


“今晚先自己回家,我一会儿再回来给你做晚餐,好不好?”他安抚地顺着小猫的毛,语调轻柔地和它商量着。


小狸花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站起来蹭了蹭他的手心,而后便摇着尾巴迈着闲散的步子,自顾自地远去了。


枫原万叶目送着它消失在转角,轻笑一声,转身向街道对面走去。


 

黄昏的书店只余零星几位客人,暖黄色的顶灯和霞晖冗杂一色,光线透过书架上错落的书籍,让流动的空气有了形状,悠扬舒缓的小调营造出放松安谧的氛围,积攒了一天疲惫的神经得到了最有效的安抚。


枫原万叶步履从容,指尖从排排书脊上划过,不自觉地跟着曲调轻轻哼唱,慢悠悠地在书店的一楼打转。


他陆续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再优哉游哉地迈上去往二楼的阶梯。


二楼的书相较一楼要更加小众一些,环境也更加安静,转角处开了一家小小的手作咖啡店,落地窗旁摆上了四五张小桌,侧目就是在寻常不过的街景。


枫原万叶点上一杯卡布奇诺,选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将口袋里的玫瑰插进桌上装满假花的花瓶。


他拿起一本书,随着目光的移动将自己逐渐沉浸到文字之中,外界的一切声音慢慢淡去,字行间是他可以短暂忘却所有的自由。

 


枫原万叶被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吓了一跳,他回过神来,眼神有些懵懂地看向音源之处。


猝然撞上了一双许久未见的鸠羽。


枫红色的眸子骤缩,心跳忽得漏掉两拍,搭在书页上的手指僵住。


来人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才轻挑地开口道:“我可以坐这吗?”


枫原万叶彻底回过神来,合起了手中的书,调整身子微微坐直,轻咳了两声道:“当然。”


他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间,窗外的黄昏早已被墨色取代,泛着银辉的月牙悬在天际,人影寥落的街边,只余路灯投下的柔和的光。


对面的人自坐下起就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只低头认真看着捧在手中的书,书本不厚,薄薄一本只用单手就可以托住,封面和书脊被挡住,其上的书名便不得而知了。


不算宽敞的二楼只有零星三四个人,空下的位置还有,这个角落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风景,仅有几面之缘的人却偏偏坐在了他的对面……


向来不离身的耳机和吉他也都不见了踪影。


枫原万叶暂时咽下了所有疑惑,收回落在对方身上的眼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手中的书。


指尖捏住页脚摩挲,油墨印下的行行文字竟一瞬失色,反复揣摩却不得顿悟的感觉让心头无端烧起烦躁的火。


枫原万叶拧了拧眉头,调整了坐姿,一副准备继续和那段恼人的文字较劲的样子。


“你喜欢读泰戈尔?”


枫原万叶愣了愣,而后抬头望向对面。


坐在对面的人仍旧垂眸看着手中的书,仿佛刚才的问题不是出自他口,仿佛那也只是一个没有期待得到回答的自言自语。


枫原万叶抿了抿嘴唇:“算不上喜欢。”他合上手中的书,书封上飞鸟集三个大字瞩目,他将手指落在烫金的英文之上,“但生活和灵魂总得需要一些快乐的养料。”


 

 

斯卡拉姆齐闻言挑眉,低垂着的眸子漫上不明的笑意,他慢慢抬眼,对上那双见过后就再难忘却的枫红色眸子。


 

向日葵被拿在手中,扎得松散的发晕开层浅辉,坐在折叠椅里的人平和,周身满是闲适的气息。


怪不得连猫儿都偏爱他。


窝在人脚边的小狸花揣着爪子蜷起,眯着眼睛打着哈欠。


枫红色的眸子炙热又干净,在日光的照耀下仿佛澄澈的琥珀石。


斯卡拉姆齐晃了神,他鬼使神差地上前,从人手里买下第一支玫瑰。


一支沉沦在和煦中的玫瑰。


 

斯卡拉姆齐敛眸笑笑:“博尔赫斯的笔触同他的思想一样尖锐,清醒的代价是痛苦。”他扫过桌面上躺着的两本书,薄薄的诗集可不像它看上去那般轻浅,“放松也是旅行路上少不了的必修课。”


枫原万叶眸光一晃:“可痛苦也是得到清醒的途径。人是停不住思考,从他人的作品中思考,再将所得填补到自己的思想之中,这个无止境的过程就证明着,我们还活着。”唇齿间干涩,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当然如果只剩下了痛苦,我们就会不再愿意去思考,生活中总有美好的,这就取决于观察的角度了。”


“与其说灵魂找寻通向地狱或天堂的路,不如说灵魂把自己变成天堂或地狱。”斯卡拉姆齐将手中的书又翻过一页,垂下的睫毛将眸中情绪尽数挡去,“思想是灵魂中最鲜活的部分,把控住这盏摇晃的天平,才是最终的试题。”


枫原万叶垂下的眸子猛地一颤,片刻失声,再开口时声线略微发抖:“人的灵魂载重有限,过分沉重的灵魂会压死蝴蝶。创作就是不断在灵魂上叠加灵魂的过程,于创作者而言,是养料,也是毒药,沉重的笔写不出自由的文字,所以创作不应该是单方面的负重。”


手中的书被合起置在膝头,鸠羽色的眸子缓缓抬起。


“文字从来不是创作者的单向输出,读者在其中的位置可能要大于创作者。创作是将灵魂撕碎,又一片片拼接起来的过程,若有人途经了这份拼图,就能从其中带走引起了共鸣的一块,在拼接的过程中,那片碎片属于任何一个人,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每个人的灵魂都是块漂亮的拼图。”


枫原万叶哑然,他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人,灵魂一瞬共鸣的感觉让他不由颤栗,头皮发麻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再耳畔响起。

 


“灵魂不能载重,所以我们将它不断破坏又修补完整。”


 

继而是一道的冷冽声音,轻浅得漫不经心。


 

“我的灵魂会是一个漂亮又破碎的布偶熊娃娃,它的每一个零件都源自于一次独一无二的新生。”


 

置在膝头的书被人搁上圆桌,书页摊开停在某一页,玫瑰在顶灯的暖色中投下一片阴影,被圈在阴影里的诗行惹眼,手指不起眼的小字处一下一下地轻敲着。


 

枫原万叶失神在鸠羽色的玫瑰海。

 


“你好,枫原万叶。”


 

淡粉色的花瓣落下一片,砸在指尖落处之旁,随着压住书页的手指撤走,花瓣沿着书本合上的斜向滑下。


 

创作是为了成为自己

创作是为了杀死自己

我的灵魂会是一个漂亮又破碎的布偶熊娃娃

它的每一个零件都源自于一次独一无二的新生


——枫原万叶


 

 

04.


枫原万叶伸手挡了挡有些刺目的日光,缓了半响才慢慢睁开了眼。


将手向下一摸,果然触到毛茸茸的一团,他靠在折叠椅里懒得起身,边醒神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压在小腹处的猫团。


今天午间的太阳不错,工作日较少的客流量让他可以享受一个慵懒的午觉,睡到自然醒的身体舒适又放松,耳边的风声轻柔,在远离喧嚣的小镇,无所事事的发呆也是无可非议的平常事。


怀里的猫被他弄醒,干脆抖了抖身子伸起懒腰。腰间怕痒的肉被不轻不重地踩住,枫原万叶立刻一个机灵直起身,被他动作吓到的小狸花跃下,甩着尾巴扫他一眼,才走到装满花的桶边慢悠悠地舔起毛来。


枫原万叶无辜地笑笑,虽然并没有得到理睬。他百无聊赖地盯着猫儿舔毛,思绪却在晃眼间被鲜丽的颜色吸引。


 

花圃每天都会送来数捧的新鲜花朵,婆婆嘱咐过他,过了一夜的花就不能再作为鲜花出售给客人,所以卖不出去的花束的处置权就落在了枫原万叶手上。他每晚闭店之时都会带上一些,回家后插进花瓶,续好清水滴上营养液,仅有点点颓势的花儿又能再多待上一些时日。他总是舍不得扔掉这些要处理的花,写作和看店之余,干花手作成了消磨时间的最优选择,各种装饰品被留在店里或者家中,包括又不限于大小各异的书签,糅杂了数种花朵的拼贴画,可以长久保存的干花束等。


来到店里客人也会有对这些小东西感兴趣,枫原万叶就会在客人离店时给人挑上些送上,当然也有例外,被他挂在柜台之后的一副拼贴画就是被人出价给买走的,客人在他提出赠送后以及依旧坚持要花钱买下,拗不过的他只能听着转账到账的声音无奈地笑。

 


枫原万叶晃悠着走到柜台处坐下,视线落在堆在一侧的干花处。工作台略微杂乱,被压好的玫瑰干花按照颜色归类放得妥帖,旁边空出来的桌面放着还未完成的手作,浅淡的铅笔线条勾勒出大致的图案,各色的碎花填入,半成品也足够惊艳。


视线上移,卷边的便签被反复打上着重,一个日期被圈起以用来提醒写下他的人。


 

时间倒回三天前。


枫原万叶正欲叫住拐弯就要下楼的人,斯卡拉姆齐率先回过眸来。


站在低处的人神情里满是游刃有余的松弛,抬眼对上枫红色:“三天后,Lostland,有你想要的答案。”

 


 

拐过不知道第几个街口,枫原万叶抬眼望向面前点亮的花体招牌,迈步走了进去。


Lostland是镇子里一众酒吧中特立独行的唯一一家清吧,他听镇子里的人拉家常时闲聊过,老板是个特别的斜杠青年,在事业发展正好时就莫名辞职回到老家,也没跟家里说,一声不吭地开了这家清吧。


枫原万叶挑了个靠角落的双人位坐下,点了一杯玛格丽特,随意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清吧的规模不算太大,容得下三十多人的场子,划了一个驻场舞台出去,剩余的座位排布得不算拥挤,三两个服务员就忙得过来。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清吧人慢慢多了起来,夜色愈浓,营造氛围的曲调旋律之下,细碎的交流声从周遭各处传来。


枫原万叶笑意浅淡地打量着形色各异的人,酒液漫入喉中,昏暗的环境将微醺感放大,灯光影绰晃神,他却仿佛沉没入水中,将自己从所有干扰情绪中抽离,清醒地观察着这一间小小酒吧里的百态。


创作者最好的素材,往往就是擦肩时无意听得的闲谈碎语。吧台处衣着大胆一人独酌的姑娘,气氛暧昧眼神专注的一对男女,更或是时不时张望门口像是在等待朋友的青年,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独一无二的故事,尽数交汇在这夜的灯光之下,组成一个新的故事,从交谈之间,从垂眸的眼神中,甚至是从端起酒杯整理衣服的动作里一一流出。


枫原万叶心情很好地又咽下一口酒液,辛辣淡去,果香和龙舌兰的香味令味蕾有些上瘾。他放松身子倚上垫在身后的抱枕,四处流转的目光被驻场舞台吸引。


舞台上的灯光亮起,服务员打开支在高脚椅前的麦克风试音。反复确认了几次后,场子内的背景音乐被关掉。


听不清的交谈声停滞一瞬,四处的目光都向中央的舞台投去,而后又当作寻常驻唱见怪不怪地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


一个抱着吉他的人影从台侧走上,坐上椅子后便自顾自地调试起设备。


枫原万叶的眼神却再也挪不开。


“喂喂...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歌,是一首我自己的原创曲目。”灯光昏暗,模糊可见台上,清瘦的少年抱着吉他,鸭舌帽挡住大半面容。


少年拿着手机快速划点几下,而后便把手机装进口袋,指尖扫出一段和弦,他抬眸望向台下不知何处:“今晚也是这首歌的首唱。

耳畔喧闹,枫原万叶清楚的看见台上人嘴角扬起的笑。


 

“这首歌,送给不会褪色的诗。”


 

酒吧人声嘈杂,独特曲调自指尖下肆意疯长,少年低垂着眸子开口,清冽的嗓音抓耳。


 

如果我要写诗

会是窗台上的月和皎洁

会是飞鸟羽尖滑落的风

会是沉溺在晨雾里的野山茶


 

自他开口,人声便渐渐淡了下去。


枫原万叶怔怔地看着坐在聚光灯打下的白色光晕下的人。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台下逐渐漫起低声的交谈便难再抑制,不明情况的人也跟着摸出手机,窸窣的交流声中,夹杂着同一个名字。


耳畔的歌声比起总有失帧的唱片里更加圆润,杂着冷意的凉薄鲜明,枫原万叶只觉万物皆黯然,心中惟余下一个名字。


 

Scaramouche


 

我的诗里没有我

没有一尘不变的热烈

万物在荒诞中狂欢

长青的树凋零

烛火消失在浮躁之都


 

手机被陆陆续续地举起,或是视频录制或是不断按下的快门,歌声被笼罩在各异的声音之中,兴奋,疑惑,漠然......各种情绪漫散,台上的少年只是静静地唱着歌。


枫原万叶咬了咬下唇,面上的表情全数散去,他直直望向抱着吉他的人。


 

我的诗里没有真理

真理被我扼杀在黎明的前夕


 

鸠羽色的眸子被掩在有些长的刘海之下,所有的声音被隔绝在音乐的世界之外。


音乐软件上数据疯长的新歌,看不清脸的照片被发布到了社交平台,酒吧的嘈杂之声渐大,蜂拥的言语迅速发酵。


枫红色的眸子平和又澄澈。


 

如果要我写诗

我想那是生命

是鲜花和腐烂的爱

是墓碑上的两行字和无边的死寂

 


声音轻淡,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少年指尖的和弦停住,原本喧闹的人声一瞬止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台上静静坐着的人。


少年低着头笑笑,指尖按在弦上欲拨不拨。


窃窃私语的人被他这莫名奇妙的一出吓住,万籁俱寂,只见台上的人缓缓抬眸。


鸠羽与枫红碰撞交接的一瞬,诡异的寂静被音响里突然爆发激烈的伴奏打破。

 


可我不会写诗

更不懂得维纳斯眼角的泪花

诗人深沉又无趣

我要的只有远走和逃离

 


曲调一改之前的寂寞平淡,鼓点渐强,刚才还温浅的歌声合着伴奏逐步攀升,清冽的嗓音扬上高潮,将所有不和谐的杂音尽数盖去。


少年手下的吉他拨着和弦。


被压制住的细碎人声慢慢消失。


 

The world is nothing 

I'm an adventurer in the nihility 

 


尾音税利又干净,轻摇滚的伴奏慢慢淡去。


麦克风里是清浅的喘息声,台上的人抬起眼。


 

我不会写诗

但你说宇宙里有一朵永不枯萎的玫瑰

Romance and rose are inseparable 

只好托蝴蝶送来这首歌

 


旋律渐缓,少年的嗓音却没有再被流音杂言打扰。


他抬起脸,目光越过重重凑近的人影,直直落在不起眼的角落。


 

你问我是否写下了冲破囚牢的枝桠

我说有一位诗人写了首诗

 


玛格丽特的后劲来得太迟,眩晕感在对视的一瞬漫上大脑。


灯光昏暗,枝桠疯长。


 

掌声爆发便不再能抑制,不大的酒馆内,各异的声音撕扯喧闹着,Scaramouche再来一首,签名,合照......还有无可避免的奚落声,叫人听不清明又不免会被其被牵扯着神经。


枫原万叶只见台上的人取下麦克风,扫视着周围自顾自地开口。


“这首叫做《诗》的歌,送给大家,谢谢。”


斯卡拉姆齐跃下高脚椅,不顾台下越发大的喊声中,抱着吉他消失在通向后台的转角。


 

枫原万叶目送着他离开,才垂眸端起面前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周围的交谈声在耳中失帧,他盯着折射着灯光的玻璃杯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躁动的人群逐渐散去,思绪乱飞被走上前来的服务员打断。


“打扰了先生,这有一张别人让我转交给你的纸条。”


枫原万叶动作有些迟缓得接过的递到面前的纸条,点头示意后才看向手中的便签。


便签上的字迹洒脱。


 

找到答案了吗,我的诗人先生。

那就下次再见了。


——斯卡拉姆齐

 


轻佻狡黠的语气跃然纸上,枫原万叶的指尖落在署名处摩挲。

玫瑰沉沦,便一发不可收拾。


 

给我立一块碑吧,只用刻一支玫瑰

它会替我说爱你的

 

 


05.

 

初秋的风寒凉,枫原万叶戴上了宽大的卫衣帽子,他抬手稳了稳入耳式的蓝牙耳机,踩着路灯沿着江边无所事事地晃悠。

 


三个月前,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自问后,终究是将花店和阁楼的钥匙都还给了婆婆。


神情平和的妇人问他什么时候离开,枫原万叶搓了搓衣角,说是晚上的客车。闻言她只是浅淡地笑笑,放下怀里的小狸花,说那就不留他吃晚饭了。


小猫似乎也是知道了他的离意,走到他脚边像往常撒娇一般的蹭着,而后又走回婆婆身边,安静地窝在一旁舔着毛。


枫原万叶心下也不是滋味,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般奇妙,重逢与离别总是发生在一瞬之间。他放下身后拉着的行李箱,将这些日子里的干花手作交到了老妇人手中,再次感谢了她这些日子里的照拂。


她还是微笑着摇头。


 

“你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这才是你最应该开心的事。”


“上路吧,年轻人,面前还有很远很远的路呢。”


 

夕阳下的小镇沉着安谧,相反的景象落进眼底,初来时的画面模糊又清晰。

他拉开背包的口袋,取出唯一一副被带走的手作,色彩斑斓的玫瑰盛开在浅金色的辉光下。


 

 

撒下的灯光将影子拉长,枫原万叶刚结束了新书的签售会。名为《玫瑰》的诗集发布就引起了一波关注,再加上他自己本身的热度,也是顺利借着这波舆论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个人诗集。


诗集总共收录了二十几首诗,数放在开篇的那首最为惊艳。


 

“枫原先生你好,可以问一下《一支玫瑰的墓园》这首诗的创作历程吗?”


收音的麦递到口边,枫原万叶的思绪却倒回记忆剪影里的数朵玫瑰。


“玫瑰不只是玫瑰,它可以是任何人,或者任何事物,它美丽又危险,让人抑制不住的沉沦。我始终认为,生命的反义词不是死亡,而是遗忘。玫瑰总会颓败,墓碑即是它的归宿,也是它的再一次新生。它被刻在了墓碑之上,墓碑记住了它,所以它属于墓园了,与此同时,墓园也属于它了。”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玫瑰,也都是墓碑。”


“我们马不停蹄地在成为自己,也在失去自己,墓碑是铭记,也是我们不会被遗忘的证明。”

 


揣在口袋里手指在手机上误触划过,耳机里的音乐停止,一段滋溜的杂音过后,接上了不知道什么的频道。


“......之后的话应该就是继续旅行了。”


枫原万叶掏出手机地手顿住,熟悉的嗓音戛然而止,他顿住了迈出去的脚步,所有的动作一瞬僵住。


“那以后还会有上次的那种街头或是酒吧的驻唱吗?”


“呵呵。”清冽的声音笑笑,“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比起我的私人行程,我还是更愿意以作品的形式和大家见面。酒吧的驻唱也只是一时兴起,我不太愿意做规划,所以这种偶遇还是看缘分吧。”少年的嗓音在多次广播设备的转播后有些失帧。


“我们今天的采访也接近尾声了,Scaramouche还有什么要跟你的歌迷朋友们说的吗?”


“当然。”被采访的人顿了顿,像是思考了片刻,才缓声道,“最近也是在着手准备我的另一首新歌,这首歌并不完全是我的原创,我还需要询问一下灵感来源的意见,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和大家见面,大家还是可以期待一下。”


主持人开始念起冗长的结束语,熟悉的声音再次消失,失落之情不免笼上心头,枫原万叶重重叹出一口气,才提起步子向前方走去。


 

夜里的街巷安静得出奇,没几个人会经过的街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停住了的脚步声。


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枫原万叶心下一颤,而后鬼使神差猛地抬起头。


枫红色的瞳眸颤抖,视线迎上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拿着一支红玫瑰的人看他怔在原地,沉默两秒才低声轻笑一声,步履悠闲地步步走近。衣角轻扬,黛色的发被晚风拂开,直直撞进眼底的眸子里盛着柔和的月光。


“你同意了吗,我的灵感来源?”


被递到眼前的鲜红色的玫瑰被仔细修剪过,花茎上只保留下两三的枝叶。


 

鸠羽色的眸炽热又干净。


“好久不见,枫原万叶。”


 

枫原万叶望了望递到面前的玫瑰,抬眸看向盈着笑的人。


装进相框的干花被打碎,长在薄雾里的荆棘开出了托住月光的玫瑰。


 

枫红色的瞳赤诚又澄澈。


“好久不见,斯卡拉姆齐。”

 


 

 

06.

 

我要一支玫瑰

染着天边的薄雾,溺亡在晚风的余温

 


 

原来骤雨之后

绕进骨骼的玫瑰早已葳蕤

原来牢笼之中

我才是墓园里的无名碑

 

 

 

 

 

 

 

 

 

 

END.

 

 

 

 

 










END.









*已精修

*彩蛋是除《一支玫瑰的墓园》之外的所有的文中出现过的诗或歌曲,均为本人原创,未放出部分后续也将以其他形式放出

*番外见《命运之轮》



  

  

蜜瓜骑士长

【赛提】恋爱躲避球

律师赛诺x主播提纳里 aka对门邻居竟然是我的榜一大佬

温馨提示:网恋有风险,奔现需谨慎。


01

赛诺今年二十六岁了。

眉目挺俊,有车有房,年轻有为,在市里最好的律所上班,住在距离公司只要十分钟地铁通勤的小区,这样的人在社会上一般被称为钻石单身汉。


“尊敬的乘客们请注意,下一站,道成林站,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他站在早晨八点的地铁车厢里,听着头顶上空洞机械的女声一遍遍重复着到站提示,不由得在口罩下打了个哈欠。这个城市上班高峰期的交通总是这么让人恼火,如果不是他的车前几天在路上被人追尾,送去检修,他现...

律师赛诺x主播提纳里 aka对门邻居竟然是我的榜一大佬

温馨提示:网恋有风险,奔现需谨慎。

 

 

01

赛诺今年二十六岁了。

眉目挺俊,有车有房,年轻有为,在市里最好的律所上班,住在距离公司只要十分钟地铁通勤的小区,这样的人在社会上一般被称为钻石单身汉。

 

“尊敬的乘客们请注意,下一站,道成林站,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他站在早晨八点的地铁车厢里,听着头顶上空洞机械的女声一遍遍重复着到站提示,不由得在口罩下打了个哈欠。这个城市上班高峰期的交通总是这么让人恼火,如果不是他的车前几天在路上被人追尾,送去检修,他现在也不会站在如同下饺子一般拥挤的地铁里。

伸出手看了眼腕表,八点一刻,到律所最多只再需要五分钟,也算是地铁比起自驾为数不多的优势了,能让他大概估计到达的时间。

 

踏进律所,拿出ID卡在签到机器上刷过,赛诺面无表情地对着上下扫动着的人脸识别机器,散发着蓝光的屏幕左上角显示8:14,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大部分同事都还没来,他路过打印机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途中闻到一股糯米鸡的香味。

 

赛诺打开电脑,律所的办公系统在8:30准时开放,即使来得早也没法提前上班,这种反内卷的风气也许是他们公司在激烈的同行竞争中脱颖而出的重要因素之一。

 

桌面上跳出今日运势查询,小螃蟹在彩色方格上一跳一跳,吐出的气泡里还标识着“欢迎您,亲爱的巨蟹座男孩!”的小字。

 

赛诺吸了口豆浆,他向来不信运势这种东西,如果说成文的法律条例是他工作里审判案件的标准,那么实践出真知就是他人生的座右铭。

他在座位上刷了会手机,看了看最近的热点社会事件。同事们一个个面露倦色地踏进办公室,年关将至,要处理的案件量多得惊人,所里的氛围从早晨就开始哈气连天。

 

距离上班还有三分钟。

他操纵着鼠标点破了一个小螃蟹钳子上的泡泡,左手把喝完了的豆浆袋捏瘪,随手丢进了脚下的垃圾桶。

 

“今天的爱情运势是99分,注意把握时机哦!”

 

很快这句话又被淹没在按键声和打印机运作的轰隆声里,窗外烈日高挂,感觉又是怎么看都很普通的一天。

 

 

“今天我就搬完家啦,晚上九点开播哦。”

提纳里站在正午的太阳下,刚把最后一批纸箱推下货车,对着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点点头,在手机上敲下这么一行字发送。

消息还没发出去几秒就收到十多条回复,“好耶”“爱信等主播”等等的字样重复闪烁,他稍微看了一会,嘴角微微上扬,又往群里丢了个表情包,是个小狐狸举着应援棒打call的动图。

 

搬家公司的负责人走过来,递给他一张清单,他才把目光从手机上收回来,熄了屏幕放回口袋。

“这次搬的小区挺安全的,终于懂得对自己好点了啊。”

签字的时候站在对面的负责人开口,提纳里不好意思地附和了几句“是啊”,把签好了的单据递回去。他是个主播,人气不低,难免会有被狂热粉丝缠上开盒的时候,因此也搬了好几次家。

这个搬家公司也是他找了好几次的,负责人是他父母的旧相识,根据对方某次提及年轻时的风流往事,如果不是他们狐狸不想与狗狗通婚,他现在说不定还能做提纳里的叔父一类的。

 

谢过了搬家公司,提纳里哼哧哼哧地把几个纸箱都搬到电梯口,按了上箭头。他这次特意租了有电梯的小区,不用再搬着几个大箱子还要一步一步爬楼梯回家,省了很多力气。

挑选房子的时候,提纳里几乎是一眼相中了这个小区。一梯两户,安保齐全,通勤方便,靠近市中心,因此在那天晚上看到有空租房的时候,他火速联系了房东交了定金,这才得以安心入睡。

 

门口很宽敞,提纳里把几个箱子挪到门前都还能剩能坐下两个他那样的宽度,在门口又捣鼓了一会门锁和指纹识别,他才终于走进家里,躺在沙发上歇息。

房子采光很好,白天多数时候都有直射光,空气流通,提纳里盯着天花板上花朵形状的吊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最近忙着搬家和收拾布置,连轴转了几天,终于在今天全都完工,他这才放心地在沙发上昏了过去。提纳里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快晚上八点了,切到外卖软件刷了刷,看着3块钱往上的配送费,他还是决定出门进行便利店探险。

在出门前又搬了几个纸箱子进来,还剩下一点小物件放在门口,他决定吃饱了再回来收拾。

 

评价一个房子是否便利的标准之一,就是要看他能点到的外卖和周边的便利店有多美味。提纳里踏着轻快的音乐走进便利店,在货架上拿了一份菌菇蛋包饭和一瓶豆奶,结账后站在自助柜台前加热。

 

等待食物加热的过程总是很漫长,提纳里掏出手机,点进挂着“尚未开播”牌子的直播间,里面已经有不少观众在蹲守了。

于是他切出后台改了个直播间标题“便利店探险中,九点播”。

 

弹幕有眼尖的观众发现直播间标题刷新,连发了好几条让主播开门,很快直播间的人也多了起来。提纳里把豆奶夹在胳膊间,两只手都空出来打字,键盘按得噼里啪啦响。

他想了想,在评论区发了条弹幕:“大家吃了吗”,又附带一个星星眼表情包。

很快有各色各样的回答,说着自己吃了什么的,说着还没吃的,也有问他在吃什么的。

他又回了一条:“菌菇蛋包饭。”

直播间瞬间又被“他还是那么爱吃菌菇”、“主播好专一”的弹幕淹没,他看着一些有趣的弹幕快憋不住笑,微波炉显示转好的一声“叮”把他拉回现实。

端着冒着热气的便当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下,他立起手机支架,准备边吃饭边和观众们文字互动一会。

 

他把蛋包饭戳开,因加热而融化的金黄蛋液瞬间就渗进米饭里,菌菇的香气和蛋香融合在一起,提纳里一边搅拌着一边去看弹幕。

 

“主播今晚还是看纪录片吗!”

提纳里喝了一口豆奶,打字回复:“今晚不看了,聊聊天。”

 

其实主播并不是提纳里的全职工作,他在大学修的是生物学,主要方向是植物学,毕业后去了博物馆工作,有时也会去当向导为来参观的人讲解介绍植物样本一类的。

近年来博物馆为了跟上时代潮流,开辟了全新思路,决定在主播行业闯出一番新天地,为博物馆开拓市场。而要让大众对一件事情感兴趣,就得先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是什么。

因此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在讲解员中人气颇高的提纳里,接过了这个重要的使命。

 

提纳里一开始直播的内容只是对着样本图给大家介绍植物,后来做的时间久了,他也摸索出了一些门路,学会跟观众们一起看纪录片,看的途中他再穿插一些讲解,这样观众看得轻松,他也闲得自在。

博物馆的人流量还真的因为他的宣传日渐增大,他直播的第一年那年,提纳里在员工年会上拿了年度最佳员工奖,抱了一台全新游戏机回家。

往后他直播的时候也不总是给大家介绍花花草草,闲暇的时候还会播播游戏,和观众闲聊之类的,直播事业蒸蒸日上。

 

有认识的朋友很惊讶他会去做主播的工作,因为他上学时一心钻研学术,不像是会玩转互联网的那类人。提纳里觉得做直播给他带来很多正面的情绪价值,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因此他也一直长久地做下去。

做文字语言类工作的人,最惧怕的是一昧的输出却没有回报,他早些年在博物馆充当向导,早就烂记于心的介绍语一天能说二十遍,但等不到来参观的人提出甚至一个问题。这样单向的输出一度让他觉得很累,就像崖边坠落的砾石落入汪洋,却没有水花溅起。

但做了直播后,观众们会在直播间里发弹幕提问,这样的回应让他感到愉快,有时下了播甚至还会收到专业的长文私信,他看到了会满怀感动地认真回复。一来二去,他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主播今晚开头吗?”

提纳里想了想,按灭屏幕对着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脸,解锁后在输入栏里敲下一个“开!”发送。

弹幕飘出几条“嘿嘿大耳朵”“嘿嘿大尾巴”,他看到了不禁失笑,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吃饱喝足后已经8点45分,他走出自动感应门,踏上回家的道路。便利店就在小区对面,只隔了一条马路,确实十分便利。

提纳里站在红绿灯下吹着夜风,等着对面亮红光的数字不断减少,又打开直播间评价了一下刚刚的菌菇蛋包饭:“很好吃,这次便利店强度合格。”

临近开播时间,直播间里的人也越来也多,弹幕都堆积在一起,挤在他小小的手机屏幕上都有些晃眼。

红绿灯已经跳到可行走标志,于是提纳里专心过马路,直到走进了小区大门才又拿出手机回复弹幕。

 

“主播跟邻居打过招呼了吗?”

被弹幕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一整天都还没遇到过邻居,他进进出出这么多次,对面的家门也一直紧闭着,不像是有人回来过的迹象。不过一梯两户,迟早能遇见,感觉还是不要贸然打扰对方比较好。

“还没有呢,估计工作日还没下班吧。”

当时租房的时候房东跟他提过一嘴,住在他对门的也是个年轻小伙子,似乎在大企业上班,房东每次早晨过来时都能碰到他西装革履地拿着公文包去上班,假日里不爱出门,总是独来独往的。

提纳里一边看弹幕一边走在小区的石板路上,心想应该是很忙的工作吧。

 

 

“真是忙得要死了。”赛诺一边听着同事虚脱的抱怨声一边走在昏暗的地铁站里,现在早就过了下班晚高峰,地铁站里仅存的人们大部分也是灵魂出窍的状态,眼下的倦意一个比一个重。

 

等地铁到站间隙,同事看着赛诺在一旁掏出手机,像是在对话框里打了几句话,打着哈欠找话:“今天怎么有空来体验我们底层人民的地铁生活了?”

那边的消息好像刷得很快,同事只能看见赛诺屏幕下方飞快滚动着的像素字块,像自己此刻归心似箭的情绪。

赛诺看了一会就锁了手机,拿着公文包和他一起踏上地铁,没什么情绪地回复道:“车坏了,送去检修了。”

“再说了,保持平常心是好事。”赛诺环顾了前后两节车厢似乎都没有空座位,找了个靠近门的地方跟他一起握住了悬着的手把,“由奢入俭难。”

 

这趟地铁到他家只要十分钟,很快他又听到冰冷重复着的机械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同事还在一旁唠叨着周六要去家里给他介绍的相亲,过了工作日还要接应酬,赛诺对这种遭遇感到同情。

听着同事对这次相亲对象的描述,赛诺想起早上在律所看到的爱情运势,在心底默默批判了一句果然不可信,自己今天只有数不完的案件和开不完的组内会议,连午睡都被压缩到十五分钟,哪来的时间把握机会。

 

不过爱情,就是顺其自然才好,紫霞仙子当时大概率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等到至尊宝的。

 

马上到站,赛诺拍了拍快睡着的同事,说着“我先走了”,提醒着他别睡过站,下了地铁。

他拐去地铁口路边的便利店,他来得很不巧,这个点既晚,却还没到补货时间,货架上都不剩什么东西了。赛诺稍微逛了一会,最后买了一份肉酱拌面和一瓶电解质水。

 

走进小区时门卫处的保安大叔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今天又是这么晚啊。”

赛诺礼貌地点点头,回了一句:“最近律所比较忙。”

保安大叔乐呵呵地对他说注意身体,他一一地应下了。走进电梯间的时候赛诺闻到一股从来没出现过的味道,像花香,但又夹杂了一些灰尘的气味,像是杂货间里堆积的纸箱味。

也许是保洁阿姨换了新的清洁剂吧,赛诺这样想。

赛诺已经没再多精力去探究保洁阿姨的清洁剂是什么味道,他只想赶紧回家洗个澡,吃顿迟来的晚饭,看会东西打发打发时间,然后去过明天,和今天一模一样的明天。

听说最近好像有人要搬来,希望对方不是个爱闹腾的性格,这样他们还能做个井水不犯河水的对门邻居。不过最近要搬家的人可真多,可能到了年底,年终奖金一发,大家都改善生活了。

 

赛诺走出电梯,眼角瞥到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他的瞳孔在对方转过头来的时候猛地骤缩。

“啊!”

对方似乎也被他吓一跳,身后藏在门里的尾巴也猝然抖动一下。

现在是8点55分,提纳里刚下楼倒完垃圾回来,正准备开播。还没关上家门,就发现身后站着个帅气男人,拎着公文包和便当看着他。

提纳里反应过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开口说:“您好,那个——”

“嗯,我是说,您是住对门的吗?”

即使刚刚还在直播间里和观众们演练了一下遇到邻居要怎么打招呼的情景,再加上他搬家好几次,已经有过很多邻居,在这种还没准备好的情况下,他的搭话还是听起来很不熟练。

 

还好对方没有很在意他刚刚吓到的叫声,赛诺只是点点头,面色平静地回了他一句:“你好。”

提纳里问完才想起这小区是一梯两户,面前的男人显然是这个电梯除了自己和保洁阿姨以外的第三个使用者。

而且对方看起来也并非不好相处的样子,至少提纳里从赛诺拎着的包装袋里闻到的食物香气可以对他有个初印象评价:他买便当的审美不错。

 

两人一直大眼瞪小眼地站在家门口对峙也不像样子,提纳里对他笑了笑,语气轻快地说:“那么我先回去了,以后请多关照。”

赛诺还是很平淡地跟他对视,认真地回了句:

“好的。”

 

反手关上家门后,赛诺把便当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呼吸了几大口。

裤兜里的手机传来提醒,他点开一看,又像被烫到一样火速扔到一边。

刚刚还面无表情的脸此时终于有了裂痕,拌面的香味此刻和属于邻居的花香此刻混在一起,通过他脚底下的门缝不断渗进来,他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特别关注的开播提醒。

赛诺双手捂脸,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缠绕了他一整天的困意在此刻全都烟消云散,他的脑海全都被一句话占据——

“本人比直播里还要可爱。”

 

 

02

等洗完澡出来,肉酱拌面早在微波炉里热气腾腾等着被享用,赛诺临时决定洗了个头,发梢还正在往下滴水,搭在肩上的毛巾浸濡一片。

他拿过便当盒,坐下后把电脑端了过来,熟练地点开桌面上的快捷页面登入账号。

赛诺打开直播的时候,提纳里已经在和观众们互动了,现在正拿着一个新买的钥匙扣对着摄像头展示。

提纳里身上穿着浅黄色的卫衣,衬得他整个人温和又柔软,赛诺刚刚亲眼见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提纳里给人的感觉和他身上那股接近花香的味道很像,强烈却不锋利。

 

他听着提纳里的声音很快就把面全都吃完,起身把塑料盒端去厨房。

提纳里刚讲完他淘到钥匙扣的故事,看着满屏的弹幕准备回答下一个问题。

 

“主播遇到邻居了吗?”

提纳里读出这个问题,笑着回答,“我遇到了哦,和他打了招呼。”

 

弹幕被他的回答吸引,很快提问的风向就逐渐偏向这方面,提纳里一边捕捉着关键词一边挑着回答。

 

“应该是一个人吧?我遇到他的时候就只有一个人。”

“工作吗?我不清楚,他穿着西装呢。”

“长得帅吗?嗯,挺帅的。”

 

提纳里窝在巨大的椅子里一个个回答问题,看着屏幕眼睛不停地眨巴眨巴。毕竟观众们也都知道提纳里才刚搬来第一天,对邻居自然不会有太多的了解,很快弹幕的聊天内容又转向了别的方面。

 

他正在回答一个关于博物馆近期活动的问题时,一个显眼的送礼提示突然跳出,一架小飞船在直播间屏幕上飞快驶过,背景原本五花八门的弹幕也一瞬间都出奇地统一,变成了“老板大气”。

提纳里凑近了一点,看清了挂在榜首的名字后笑着念:“谢谢谢谢,谢谢0623的礼物。”

 

“0623老板来了”“0623老板依旧出手阔绰”这样的弹幕很快就飘在直播间里,提纳里看仍然挂在榜单里的名字,正准备开口告诉他自己搬家了的事,一条醒目留言又跳出来。

“恭喜搬家。”0623发送了一条醒目留言。

提纳里笑着感谢了他的留言,一边说着:“原来你知道我搬家啊。”

 

在直播的早期,提纳里的直播还没有这么多人看的时候,0623就已经是他直播间的常客了。一开始的时候0623也会送礼,但大多数时间是在发弹幕和他讨论专业领域的知识,后来直播业务拓宽了,提纳里有时播游戏或者聊天的时候,0623也都会来看。

观看时间久,再加上0623本人送礼出手大方,很快就成了提纳里直播间的榜一。

不过他本人似乎现实生活里很忙,负责提纳里直播间的工作人员和房管都曾私下联系过他,询问要不要给他上个房管一类的问题,都被对方以工作繁忙拒绝了。

 

“不过我们每个月的粉丝福利礼品他都有在领哦。”负责提纳里直播礼品寄送的工作人员姐姐在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提到,0623虽然后来不再高强度参与他的直播,但只要开播几乎都会去直播间逛一圈,每个月的礼物也都照常签收了。

“老板好爱啊——”一旁的运营姐姐发出巨大的感叹,摘下眼镜佯装抹泪。

提纳里笑了笑,“能给这样的大忙人的生活提供一些情绪价值,是我的荣幸啊。”

 

而此时的大忙人0623,正在一墙之隔以外看他直播,这种事情是提纳里想都没有想过的,赛诺本人也从来没想过。

在电梯门口转头的一瞬间,赛诺几乎是立马就认出了提纳里,自己常年看他直播,提纳里的摄像头和耳机麦也都很真实,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滤镜效果,要认出来并不困难。

 

屏幕上的提纳里还在轻声说着搬家途中遇到的趣事,戴着粉色的耳机,托着脸,说到好笑的地方会先控制不住地自己先笑起来,引得弹幕连连好奇发问,但提纳里看到发问的弹幕会笑得更厉害,笑到眼角都噙着泪花。

“你们先别问,我平静一下。”提纳里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抖着,因为发笑还夹杂着一些气声。

等他终于冷静下来,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娓娓道来,说完之后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弹幕也是一片“哈哈哈哈”。赛诺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看屏幕里的提纳里笑。

 

他想了想,伸手在键盘上敲打几下,发送了一条弹幕:“这周的直播安排是什么?”

 

来自0623的这条弹幕很快就被提纳里捕捉,他很快切出后台早就准备好的直播安排表,把自己的摄像头小框挪到了直播显示屏的角落。

“还是单数日看纪录片或者讲样本,双数日玩游戏或者聊天哦。”提纳里一边用鼠标在直播安排表上打着圈圈一边说,赛诺盯着他的摄像头小窗,又听见他补充一句:“今天刚搬家所以跟大家聊聊天,明天玩那个最近很火的小游戏!”

 

赛诺看了看右下角的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他明天要先去取自己修好了的车再去律所上班,得起个大早。他在直播间发了一条“先走了”的弹幕,提纳里正在回答上一个问题,一时间没看到。

有别的看到的观众发了“老板再见”“0623老板拜拜”,提纳里才注意到,睁大了眼睛去翻历史弹幕,滚动着鼠标滚轴跟他道别:“拜拜拜拜,晚安,我也要睡了。”

 

很快直播间又被“晚安”“拜拜”的弹幕浪潮淹没,提纳里对他说晚安的那句话似乎只是赛博世界的一串无意义代码,渺无踪影。赛诺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的那道墙,并不只是他身前这堵厚厚的水泥这么简单。

赛诺退出直播间,看着桌上近在咫尺的人物立牌,跟提纳里直播封面上的Q版小人如出一辙,是两个月前收到的粉丝福利礼物。他盯着直播封面看了一会,轻轻地合上电脑转身扑进床铺里,设了个7点半的闹钟,把手机反扣放到床头。

 

良久后,在被窝里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03

“咔哒——”

 

提纳里隔天打开门,准备下楼扔垃圾,措不及防和对门邻居眼皮底下浓重的两团黑眼圈打了个照面,对方听到他没控制住发出的声音似乎才从倦意里醒过来,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赛诺一睁眼就对上了邻居眨巴眨巴的大眼睛,他愣了愣,朝提纳里点了点头:“早上好。”

他快速瞄了一眼提纳里手上拎着的塑料袋,“扔垃圾?”

提纳里正在伸手把身后的门关上,听到询问回头,大耳朵一晃一晃。

“嗯,你去上班吗?”提纳里声音很清亮,听着充满活力,给人一种生机迸发的感觉。

与此相比,尽管只是回了一个“对”字,赛诺也觉得自己回话的声音疲惫又干瘪,明显在社会上经历了很多风吹雨打。

 

就在此时电梯的到达声响起,两人一前一后走入电梯。站在电梯里,赛诺把公文包夹在腋下,对着面前电梯里的反光镜面用手抓着头发打理发型。他微微一抬眼,正好对上提纳里在镜子里的视线,对方的目光顿了一下,带着一些慌乱意味地逃开了。

正当赛诺想做些什么打破这份尴尬时,出乎意料地,提纳里先开了口。

 

“这位先生……”

提纳里听起来有点紧张,似乎是在斟酌词藻来组成一个完整的问句。

“怎么称呼您呢?”

“赛诺。”

 

对方说完话,下意识地把公文包换到靠近他的这一侧手里,伸出另一边的手,做了一个握手的姿势,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往回缩了缩。

提纳里眼疾手快,立马也伸出空着的一边手抓住了赛诺马上要放下的那只手。赛诺的手掌很宽大,干燥却不失温暖,虎口处有一层薄薄的茧。

赛诺盯着他们相握的手看了两秒钟,先一步松开,开口的时候语气淡淡:“不好意思,职业病。”

 

提纳里笑了笑表示理解,又接过话茬,“赛诺先生是什么职业呢?”

“律师。”

赛诺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直接叫赛诺就可以。”

 

电梯门缓缓打开,赛诺侧了侧身让提纳里先出去,很快又迈大步子走到他身边。期间提纳里还感叹了一下律师这一行的辛劳,表示了一点对他的敬佩,赛诺摇摇头表示只是普通工作。

 

走到垃圾回收站,提纳里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了解邻居的个人信息,还没跟对方说自己的,站定了回头对着赛诺说:“我叫提纳里。”

赛诺微微低着视线看他,面色平静,正经又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提纳里”。

提纳里似乎对他这样的反应觉得很有意思,嘴角微微扬起,回问道:“这也是职业病吗?”

赛诺低头摸了摸鼻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听到提纳里踩动垃圾桶开关,塑料袋被扔进桶里落地的声音,他的话头也像被扔进去沉底一样止住了。

 

提纳里回头发现赛诺还沉默地站在自己身后没有动作,看了他手里的公文包一眼。赛诺注意到他的目光,把包又换到另一只手里,清了清嗓子开口:“那么,我先去上班了。”

提纳里对他点点头,正准备转身往公寓楼里走,又想起什么,对着目光还落在这边的律师先生说。

 

“祝你今天工作愉快。”

“赛诺。”

 

等赛诺踏进律所的大门时,已经是八点二十九分了,里面人头涌动,赛诺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自己座位上,俯下身启动电脑。

一旁的朋友从工位里探出头来,他们不苟言笑的赛诺组长正一如往常,笔直地坐在椅子里,目视前方,眼睛却眨得飞快。

“你今天居然来这么晚?”

赛诺瞥了他一眼,“睡过头,地铁挤。”

朋友叼着豆浆袋露在外面的吸管,含糊不清地“哦”了一声,转回去没三秒又转回来,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早上去取车吗?”

赛诺一瞬间露出怔愣的表情,抿了抿嘴,语气略有无奈地回道:“有事耽搁了,晚上下班了再去。”

 

他实际上是忘了,早上出门的时候本来就踩着点,计算好要去取车花费的时间都挪去用在跟那位新邻居交换信息上了,等他走出小区大门已经八点有余,这么多年上班的下意识反应让他扭头就往地铁站里拐。

电脑屏幕亮起,操纵着鼠标,今天他没有再去戳破右上角小螃蟹身后礁石里冒出的气泡。

因为今天已经是很好的一天。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一段时间,赛诺依旧整天埋头于忙不完的案件里,提纳里几乎每次下楼扔垃圾的时候总能看见对面挂着“101”的门牌的房门紧闭着,门边的地板上咖啡店的打包袋叠了一层又一层。赛诺总是早出晚归,提纳里这段时间也以直播工作为主,整天呆在家里,两人很少碰面。

 

赛诺看着面前堆成山的文件和一个个神志不清的同事们,抬起手看了眼腕表,沉下声音开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桌边的几个组员猛地抬起头,大呼着“组长英明——”,一个个揣起包跑得比谁都快,很快会议室里就不见几个人影。

 

隔壁综合组的组长艾尔海森正巧路过这间会议室,他伸头瞄了一眼,发现只剩赛诺还坐在座位上,低头批着文件。

他伸出右手敲了敲门,指节在门上轻叩三下,赛诺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也还没下班?”

艾尔海森走进会议室,随意挑了一把椅子坐下,抽了一本被批好放在一边的档案本快速翻阅着,回道:“马上了。”

笔盖扣上的清脆声音响起,赛诺合上档案本,站起身朝他甩了甩手里的会议室钥匙。

“走了。”

 

昏暗的地下车库里,皮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赛诺拎着公文包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看见不远处有微弱的灯光亮起,快步往前走去。

他今天下班得比较早,在车库里还碰到几个隔壁组的同事,打了招呼后大家拖着疲惫的身躯各回各家。

 

赛诺钻进车里,把钥匙插入转动后,听着发动机的声音靠在座椅上闭了闭眼。

有段时间没见到提纳里了,他想。

 

自己每天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晚,下班回到家里都是三更半夜,很多时候提纳里的直播工作都已经结束,更别提在现实生活里碰见了。甚至有几次自己回家倒头就睡,连前一夜的打包袋都忘记扔,等到他隔天下班回家时,门口的袋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小区里的保洁阿姨从来不会动业主家门口的东西,赛诺一边解开领带一边想,大概率是提纳里顺手帮他扔的,得找个机会当面道谢才行。

他握紧方向盘,驶进茫茫夜色里。

 

再一次站在公寓楼下的电梯前,赛诺感觉自己是如此神清气爽,每一个工作族迎来长久等待的一次早下班都会感到心情愉悦,这是人之常情。

他掏出手机点开提纳里的直播通知群,提纳里还没开播。现在八点二十分,已经过了原本预定的开播时间,群里正是一片眼泪的汪洋。

 

电梯门打开,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站在角落里,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双手插着兜走出电梯,从他身边擦过。

赛诺扭头看了一眼男人离去的背影,走进电梯里。

提纳里这时突然在直播群里发了一条公告:“今天突然有事不能播了,对不起大家。”

末尾又附上一个小狐狸哭哭的表情包。

 

“叮——”

赛诺走出电梯,楼道里空无一人,灯光很亮,他四处扫了一眼,从包里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他正在转动钥匙的手一顿,回头瞄了一眼对面102紧闭的房门,又转回来走进了自家里。

 

楼道里很静,走廊尽头的窗子大开着,风吹得挂在墙上的清洁登记表纸张扬起,发出簌簌的声响。

鸭舌帽男人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和自己的脉搏声,他走出电梯,拉下走廊里的电闸开关,顿时周围陷入一片漆黑。

往前迈了几步,他来到挂着102门牌的门口,低头抚平自己翘起的衣角。

他伸出手,在门上轻敲三下。

 

“咚、咚、——”

 

第三下的指节还没落在门板上,门就被打开。二十分钟前在电梯里见过的西装男人的脸出现在门后面,对方已经换了家居服,眉头皱起,紧盯着他。

“就是你把电闸拉掉的?”他听到对方问。

“不好意思找错人了。”

鸭舌帽男人后退一步,看见对方飞快掏出手机对着他拍了张照,手机镜头的闪光灯刺了他一下。他心虚地压低帽檐,看见拿着手机的男人又对他晃了晃手机,像是不在乎他刚刚的解释似的,开口语气里尽是不耐烦——

“我叫保安了。”

 

赛诺站在窗边确认保安已经把鸭舌帽男人赶出大门,回身走到电梯旁把电闸拉开,楼道里瞬间恢复光亮。提纳里从挂着102的房门后探出个头来,左右看了看。

“照片我发给物业了。”赛诺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了一下,走到提纳里面前说。

提纳里终于放心下来,重重地吐了口气。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赛诺。”

赛诺收起手机,赤红的眼眸紧盯着他,但语气事不关己一般地说:“小事。”

 

十分钟前,提纳里听到门口传来门铃声,他陷在沙发里揉了揉脑袋,走到门口眯起一边眼睛去看猫眼。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他愣了一下,后退半步打开了房门。

多日不见的对门邻居正站在他家门口,左手还维持着按门铃的动作停在空中,看着面前突然打开的门也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语气平静地对他开口。

“你好。”

 

“所以,赛诺在第一次进电梯的时候就知道那个人有问题了吗?”提纳里一边弯腰倒水,一边去问坐在沙发另一侧的赛诺。

赛诺接过提纳里递过来的水杯,“律师偶尔也需要去一下案发现场,有训练过。”他面不红心不跳地喝了一口水,在心底想:实际上是看了你的直播群才确定的。

“经常被骚扰?”提纳里听到赛诺问。

提纳里点点头,无奈地开口:“是啊。”

 

他先前几次搬家,无论搬到哪里总有人能找上门来,有几次是找卡维过来解了围,更多的时候他都装作不在家,事后才告知小区的物业。但来的人也并不总是同一个,小区物业也没办法次次认清楚,在直播里严肃声明了几次后无果,他只好接着搬来搬去。

赛诺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半响后拿起提纳里放在一旁的手机,他没锁屏,赛诺点开在上面按了一会,重新递给他。

“这是…”提纳里接过来一看,一串新增的电话号码赫然在列。

“我的联系方式。”赛诺看着他,“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可以找我。”

提纳里笑了一声,嘴角扬起着把赛诺那一栏挪到常用联系人里,语气轻快:“谢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加完联系方式后,两个人坐在提纳里家客厅里的沙发两侧,一个坐着假装滑手机,一个抬头看天花板。

赛诺刚刚进来的时候看了看四周,提纳里的家很干净,家具大部分是暖白色,灯是暖黄色,跟自家的白炽灯黑瓷砖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风格。沙发是可爱的鹅黄色,就跟提纳里在直播里常穿的那件卫衣一样。

他盯着茶几上的月莲发呆,一边的提纳里盯着手机屏幕里快速滚动的消息,听着嘈杂的电视声音,一条也没看进去。

群里的水友们正在聊自己现生的事情,有个女孩应该正在读书,正在分享她的校园恋爱经历。

 

最后,赛诺率先站起身来开口:“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提纳里原本蜷坐着,看到赛诺起身要走,急忙去拉他,整个人也一膝盖跪坐在沙发上。

“等等等、等一下!”

 

提纳里抬头看着赛诺,手里还紧紧攥着对方的衣角,另一只握着手机的手指节泛白,但是提纳里的耳朵尖却不断变红,尾巴也不安地摆动着。

刚刚看过的消息就像平时直播时的弹幕一样在他脑海里来回滚动,在他脑电波频道以两倍速重复播放,提纳里深吸一口气,抬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能不能,加个微信。”

 

 

04

那天晚上的结局当然是脸红的赛诺掏出手机扫了脸红的提纳里递过来的二维码后落荒而逃,徒留小主播一个人在沙发里平复心情,总而言之两人还是顺利加上了微信。

 

赛诺律师终于迎来了他的一个小长假,年底律所的高峰期过去,老板大手一挥宣布给所有人放半个月长假,每个人抽出几天来轮流值班即可。在同事们一片感动地痛哭流涕的抽泣声里,赛诺也默默鼓了几下掌,然后转身拎包走人。

和计划派朋友们不同,赛诺从来不去规划自己的假期,不会用半个月长假出去旅行、去社外联姻或是看望亲戚,他只会从放假的那一天就开始赖在家里,偶尔去健身房运动,仅此而已。

 

回家前,赛诺心情很好地拐去便利店买了几瓶冰啤酒,庆祝他不用再被咖啡绑架的第一天。

现在才下午五点,如果这时候下班回家在门口碰见提纳里,他肯定会瞪大眼睛吃了一惊吧。

赛诺这样想着,愉快地拎着公文包和啤酒走进电梯。

 

可惜期待的邂逅并没有如他所愿发生,102的房门紧闭着,楼道里只有他一个人。

 

上次交换过微信后他们没再见到几面,赛诺总是很忙,两个人除了会在楼道里碰到时互相问好,其他时候压根碰不上。只是提纳里偶尔会给他发一些消息,比如他那盆十分珍爱的月莲蔫了几片叶,对话框里小狐狸表情包迸出的泪花勾得他心痒痒。

 

赛诺把冰啤酒放在餐桌上,拍了张照顺手发给了对方。

出乎意料的,提纳里回得很快,开头就是一句小小的感叹。

“哇,今天这么早下班呀!”

“嗯,放了半个月长假。”

提纳里看着对话框那头发来的照片,照片里赛诺家餐桌的大理石瓷面隐隐约约能反光出主人的样子,提纳里放大了看,发现赛诺还打着领带穿着衬衫,明显是刚到家。

不巧,平时这个点他都会去便利店买东西或者开门拿外卖,如果没出门就能碰上了。

这样想着想着变得有点怏怏的提纳里手比脑子快,回了一个“唉”。

那头不知道他在叹气什么,很快回了一个“?”

提纳里笑了笑,“没什么,我还在加班呢。”

 

赛诺:“在博物馆?”

提纳里回了个“嗯嗯”,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没有提过工作方面的事情,赛诺怎么知道自己在博物馆工作…?

他这么想着,在对话框里把疑问直接打了出来:“欸?我有提过我的工作吗?”

那头的回复突然中止了,提纳里看着对话框上方保持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状态,时不时又跳回赛诺的名字,然后又跳回输入中的状态。

 

这时有工作人员靠近他,提纳里把手机熄了屏,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策划书和工作安排看了起来,心底那点疑问很快也被抛过去。等到他再把手机解锁,赛诺的回复很短,只有两个字:

“说过”

提纳里发了一个小狐狸疑问的表情包,一边回想着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就看到对话框里又跳出一条。

“你说过在博物馆当讲解员。”发完这条,赛诺又补了一个小狐狸无辜的表情包。

赛诺仰躺在沙发上按着手机,看提纳里回复了一个“原来如此.jpg(小幽灵版)”的表情包,松了一口气。

真是一放松下来都昏了头,差点掉马了。

 

提纳里说完这条就没有再回复,对话框顶上的状态几次跳到正在输入,最后还是归于寂静。赛诺一时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题,毕竟对方还在工作,不如等忙完了再说。

他于是便扔下手机去洗澡了,回来的时候被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正闪着荧荧亮光,赛诺还没来得及解锁查看消息,就听到门铃声响。

赛诺握着手机走去开门,一开门提纳里的面庞映入眼帘。

提纳里还背着挎包,另一只手拎着打包袋,看见门开后对他笑了一下。

“你看到消息了吗?”提纳里说这话的时候尾巴来回摆动,手指攥紧了挎包肩带,浑身上下透露出一丝紧张。

赛诺顿了一下,手指纷飞地去找跟他的对话框,这才看到提纳里刚刚在他洗澡时候发来的消息,不如说是邀请更为恰当——

“明天我们博物馆有特殊展览,你要来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邀请也不像是邀请,毕竟提纳里自己就在博物馆工作,比起一起前往的邀请,在旁人眼里倒不如说更像是招揽生意。提纳里此时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忙摆摆手,解释道:“明天我不工作。”

“你想去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提纳里低下头来,每说一个字音量就降一分。

 

没等太久,他听到上方传来赛诺沉稳的声音。

“好啊。”赛诺回答。

提纳里抬起头,两个人目光正好撞上,相视一笑。赛诺指了指他的打包袋,紧接着开口:“快回去吃饭吧,待会凉了。”

 

“明天早上我开车送你去。”

赛诺说着,一手靠在门框上,又纠正了一下用词,眸子里带着笑意看他。

“我们一起去。”

 

第二天早上,提纳里急匆匆地拎着两袋文件从大门里跑出来,赛诺的车正停在路边,看见他来了摇下车窗。提纳里从车窗里先把东西递过去,赛诺接过后放到了后座,提纳里打开副驾驶挤了进来。

从身后抽出安全带,提纳里转头对着赛诺说:“早啊。”

赛诺看着他绑完安全带,回了一句“早”,踩下油门往博物馆出发。

 

卡维站在博物馆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提纳里从一个陌生帅气男人的车里下来,那个男人还从车后座给他拿出文件,两个人并肩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提纳里春风满面,而那个男人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能看出来神采飞扬、精神状态极佳。

 

大新闻,绝对的大新闻。

 

卡维作为艺术家的敏锐嗅觉在此刻发动,这俩人之间一定有点事。

他上前一步,提纳里先注意到他,跟他抬手打了个招呼。在他身边的那个白发男人也朝他这里看了一眼,眼神波澜不惊。

 

在入口处,提纳里掏出工作证给检票人员示意了一下,指着身边的赛诺。

“我们一起的。”

工作人员安检过后放了俩人通行,身后的卡维却被闸机拦住,他抬头看了一眼往前走的提纳里。卡维转过头来对着工作人员哂笑一下,酝酿了一会开口:“我们也一起的。”

工作人员拿着检票机对他鞠了个躬。

“提纳里讲解员说您自己买票了,卡维先生。”

 

浑然不知自己正在被好友指责见色忘义的提纳里讲解员正和赛诺穿行在各个展览柜之间,许多漂亮的花卉被摆在琉璃花台上,装在清彻的玻璃展柜里,供人欣赏。

提纳里确实并非这次展览的工作人员,途中有讲解员看他们漫无目的地独自闲逛,想要上去为他们做些引导,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部门里有名的前辈,也就不再打扰他们。

 

赛诺看着不远处人群中拿着小麦克风滔滔不绝的讲解员,出声问他:“你平时也需要讲这么久吗?”

“是啊。”提纳里正在俯身看一朵玫瑰,听到赛诺的问句也随着他的目光去看。

“讲解员的本职工作嘛。”提纳里解释道,直起身子来慢悠悠地跟着赛诺往前走。

赛诺“唔”了声表示知会,听到身边的提纳里开口:“不过,我平时都在做主播啦。”

“主播?”他装作不知道这回事一样,语气里带着疑惑询问。

提纳里点点头,“就在直播里给观众们科普花卉、一起看看记录片什么的。”

 

“很了不起。”他听到赛诺这样评价道。

“没什么啦。”提纳里甩甩手,又路过一个玫瑰展台。

 

赛诺落在他身后一步,“了不起”这个评价并非他阿谀奉承或是随口一说,他做律师见过太多诉讼案件,因为在网络上被人辱骂、被人搜索个人信息而终日抑郁,不得安宁过日子的人有太多太多。做主播就相当于把自己主动长时间暴露在这样的聚光灯下,更何况提纳里是确确实实受到过很多次骚扰,如今还能保持这样稳定的精神状况和正常观念,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他想起上次的骚扰事件,又不由得去想自己还不是提纳里邻居的时候,他一个人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的呢?

 

“怎么啦?”

 

提纳里的声音倏然间出现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赛诺回过神来,松开刚刚无意识间握紧的右拳。提纳里正侧头看他,靠得很近,呼吸浅浅打在赛诺面庞上,像轻柔的羽毛拨过。

“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看到赛诺回神,提纳里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担忧地看着他。

赛诺摇摇头,否认道:“想事情走神了。”

 

“约会这么不专心可不行。”没等到提纳里的回应,卡维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金发的漂亮大艺术家仿佛瞬移一般出现在两人身后,一把揽过提纳里的肩膀,眼神玩味地看着赛诺。

提纳里没搭理卡维嘴里说的约会,抬头瞥了他一眼:“你今天不用收集灵感?”

“要啊。”卡维大方承认,“我过来看看你们的进度。”

他又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补充了一句,生怕人不多想:“逛展进度”。

 

赛诺还没开口回答,卡维就被提纳里一拽二拉地赶走了,一边说着“挺好挺好”一边把人塞到展览的美术区域去,才回头对着赛诺抱歉似的一笑:“不好意思,我朋友嘴上没个把的。”

 

他摇摇头,心想你朋友可能也没说错。

 

两人又走了一会,期间提纳里还几次确认了赛诺确实身体无恙才放心下来,悠哉游哉地逛展。展览结束,两人并肩往外走时碰上了馆长,他把提纳里叫到一边给了什么东西,又拍了拍他肩膀走了。

赛诺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看着提纳里朝他这里走过来,低头拿着几张传单一样的纸片翻来覆去地看,不禁出声询问:“有工作?”

提纳里摇摇头,伸手递过去给他看,“是馆里送的体检套餐。”

赛诺边下台阶边凑过去看了一眼,赞许地点点头,“你们单位福利挺好。”

“我上个月刚去体检过呢。”提纳里绕过赛诺给他打开车门的手臂,坐进副驾驶座位里,“也不知道这个什么时候到期。”

 

主驾驶位上传来扣好安全带的声响,赛诺正在发动车,感觉右边传来一道炽热的目光。

他转头去看,正对上提纳里真诚的眼神——

“赛诺”

“我陪你去体检吧。”

 

其实律所每年都是有安排员工体检的,只是赛诺深知自己毛病不少,去医院总被医生絮絮叨叨地念,除了每年固定一次的体检,他平时几乎不去医院。如果放在以前,有任何一个同事跟他说“我们去体检吧”,他都会毫不迟疑地拒绝。

而此时赛诺正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挂在面前的电子屏幕不断滚动,等待叫号。

 

三天前提纳里坐在车里提出说陪他来体检,他一开始是下意识想拒绝的。但是想着刚刚逛展途中对他的健康状况频频表现出担忧,甚至要亲自陪他去,赛诺坐在长椅上不免感到一丝释怀,感觉来医院也不是那么烦燥。

提纳里正坐在一边翻着医院给的小本手册,一边对着手机看还有哪些项目没做。

 

“0168赛诺,请到男性外科1号诊室来。”

 

赛诺站在门前拿着检查单等候前一个检查的人出来,提纳里抱着外套也站在一边。等到前一个人出来,医生挥手让他进来,看到提纳里时侧了侧手,喊了一句:“家属外边稍等。”

赛诺拿着单子对他送了个眼神,示意他安心,转身关上门。

 

提纳里被一声“家属”喊得心下一跳,赶紧找了个空位坐下。周遭频频侧目,今天工作日,来体检的大部分还是自己孤身一人,他是少有的作为陪同人来的。

他正抱着外套回味刚刚那一声家属时,赛诺突然从门口探出个脸,说因为用的是提纳里名下的体检套餐,得叫本人进去。

 

走进去时赛诺正慢条斯理地系上他衬衫的扣子,医生正在问他一些问题,见提纳里来了拿出扫描机器示意他扫码。

 

提纳里打开软件,加载途中听到医生问赛诺:“最近有过房事吗?”

赛诺:“没有。”

提纳里手抖了一下,刷新了一下手里的二维码,在机器前举着手机,听到“滴”的一声。

“有对象吗?”医生问。

提纳里收回手机,抬眼看了一眼赛诺,发现赛诺也正看着他,手还停留在衬衫领口处第二颗扣子,骨节分明,修长又好看。

赛诺看着他,回答时顿了一下:“没有吧”。

 

提纳里心虚似的瞟了医生一眼,拿着手机退到一边站着。刚站定就听见医生略带好笑地开口问他:“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没有吧’是什么意思?”语毕,还拿着报告单看了站在旁边的提纳里一眼。

提纳里被这一眼看得陡然紧张起来,有种上学时在课上开小差,被老师突然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之感。万幸医生没再追问,只是对他的报告结果做了一些说明,提了几个注意事项。

 

等穿完外套,赛诺接过报告单,听着医生又说了几句“很健康”“发育优秀”之类的话。转头时正好碰见提纳里眼神飘忽,不知道眼睛该放在哪。

赛诺转头跟医生道了谢,出门时用屈起的手指轻敲了一下提纳里的额头,弯起的眼睛里带着促狭笑意:“看哪呢?”

听到这话的提纳里转头瞪了他一眼,用手肘拱了拱他,克制着声音在他耳边低喊一句:“才没有!”说完,提纳里就头顶着看不见的一团红晕,脚下生风地从人来人往的医院长廊里穿过,直到坐上回程的车也没再开口。

 

等两人一齐回到公寓楼里,电梯一打开,提纳里就大步流星地先行一步,丢下一句中气十足的“再见”就钻进了自家家门。赛诺站在原地摸了摸头,不禁失笑,心想也太容易害羞了。

门的另一边正在透过猫眼往外看的提纳里:这人站在原地笑什么呢?

 

 

冗长的假期刚过去三分之一,短短一周内跟提纳里所经历的一切事都让赛诺感到如梦如幻,像是光下的泡影。他侧坐在沙发前看提纳里的直播,几天前医院的检查单还随意丢在桌上,提醒着他这不是幻觉。

 

提纳里在这几天里也没落下本职工作,无论白天的时候跟赛诺在博物馆还是去了医院,晚上到点依旧准时开播,从不随意当鸽子的好主播一位。

 

“最近好玩的游戏吗?”今天提纳里没开摄像头,可爱的耳廓狐皮套正代替他在直播间努力工作。他念弹幕的声音含糊不清,似乎是在吃东西,吐字都搅到一起,中途还发出小小的咀嚼声。

饶是看了这么多年直播的资深观众赛诺也不得不说,当今时代的互联网技术真是进步飞速,皮套都做得无比生动,提纳里的狐狸皮套在念弹幕里提到的一些他爱玩的游戏,表情还会切换成亮闪闪的星星眼。

 

“主播不玩恐怖游戏。”提纳里回答,“这里是治愈系直播间,宗旨是守护这个世界的和平与爱。”

 

赛诺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在输入框内打下一个游戏名。

 

“0623发送了一条醒目留言。”

 

小狐狸皮套的耳朵念这条留言的时候抖了两抖,清脆的键盘声很快在背景里响起,听起来像是提纳里打开网页在搜索这个游戏。

“看起来不错!”亮着星星眼的小狐狸皮套发出这样的感叹。

弹幕里有玩过的观众也纷纷在表示自己的游玩体验:“确实很有意思!”“也不用很长时间,风格也是轻松向。”“这个好这个好(*`▽`*)”

 

“唔,但是——”

 

背景里鼠标滚轮响了两声,小狐狸皮套眉头皱起,发出苦恼的声音。

“这是双人冒险游戏诶。”

提纳里看着网页上标注的“双人冒险解谜游戏”陷入了思考,直播间里的弹幕刷得飞快,有的说着“再挑挑”,有的调侃道“主播没有能一起玩的人选吗?”

 

“实在不行直播间抽个水友一起玩吧。”提纳里念着这条弹幕,笑出声。

他想了想,犹豫地回答:“我不是没有人选啦,只是——”提纳里在脑子里飞快想象了一下赛诺用一脸严肃的表情拿着手柄,操作小小的角色跳过山丘、披荆斩棘,顿时感觉有点奇妙。

最后提纳里随便说了个稍微像样的理由:“可能人家不太愿意出现在直播里哦,会很麻烦的。”

 

在屏幕另一头看着,一手打造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赛诺心想,确实。

 

 

05

即使已经是十二月,气温也总是会在某一天骤然升高,恍惚间让人以为回到夏日。提纳里在沙发里喝了一口赛诺刚从便利店拎回来的冰可乐,发出满足的喟叹。

 

远处某人穿着拖鞋踢踢踏踏行走的声音越靠越近,很快提纳里听到又一声金属拉环被拉开的响动,干脆又清爽。

 

赛诺坐到沙发上,接过提纳里递给他的手柄。

“准备好了吗?”

提纳里一下坐直身子,放下手中的可乐,拿起手柄,用右手对着赛诺有模有样地敬了个军礼。

“准备好了!”

赛诺一脸被可爱到的表情,笑了笑,很快也调整坐姿,沉下声来。

 

“那我们开始吧。”

 

提纳里一直觉得赛诺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但并不厚重,像深不见底的湖泊,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宣布游戏开始的话,也让他听得脸红心跳、浮想联翩。提纳里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在脑子里不该有的想象画面赶出去,按下手柄。

 

两人很有默契,即使是第一次一起配合玩游戏,他们的通关速度也远超于该游戏用户们的平均水平。他们之间也没有谁做指挥、谁听从命令这样的支配服从关系,大部分时间都是商量着进行,有些时候甚至不用出声都能做出一样的操作。

 

“——赛诺真厉害!”

提纳里看着赛诺操纵的角色又三连跳过一排火坑,稳稳落在地上,忍不住惊叹出声。“我还以为你工作这么忙,没时间玩游戏呢。”

 

赛诺操作着小人给提纳里的小人丢了个绳索,看着他背着钥匙地哼哧哼哧往上爬。“玩过一些,”提纳里的小人滑了一下,赛诺在嘴边的话也顿了一下,“可能比较有天赋。”

大耳朵小人背着钥匙翻上台子,拉着早已在等候的人一起跑进象征通关的门扉里。提纳里侧头看了赛诺一眼,笑了笑,“确实很有天赋。”

 

看着电视上闪着金色光芒的“通关成功”字样,提纳里扔下手柄,伸了个懒腰。赛诺只是稍微一侧目就能看到他因为动作而裸露在外的一小截腰肢,白皙的皮肤亮得他晃眼。赛诺咽了咽干燥的口喉,伸手去够茶几上的可乐。

 

刚刚提纳里直播方面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赛诺指了指卫生间,用眼神示意自己离开一下。提纳里握着手机,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对他比了个“ok”。

 

“这个月的直播礼物吗?嗯…也是,今天到日期了,也该联系一下了。”提纳里随手抓过一个抱枕,在怀里蹂躏两下。

“她正在联系了吗?那太好了,辛苦你们了。”电话那头又传来另一个声音,听着来自比较遥远的地方,但插入对话的分贝很大,提纳里笑着把听筒拉远了一点。

刚挂断电话没半分钟,提纳里点开微信,助理发来一条消息。

“刚联系完最后一个0623老板,他还没回,其他的都收到啦。”

 

他正要回复,随意一瞥发现身旁刚刚挪开的抱枕下,露出了赛诺的手机,屏幕因为新进消息提示而亮着。

 

提纳里并非会随意窥探别人隐私的人,只是赛诺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来源正是自己的直播软件,他没想到赛诺也是这个软件的用户,而且通过显示的提示来看,应该是收到了一条私信。

在经过十秒钟激烈的内心斗争后,提纳里抬头对着自家卫生间紧闭的门默念了一句“对不起赛诺”,弯下腰凑近去看——

 

他顿时屏住了呼吸。

 

“两分钟前,提纳里的1号巡林员给您发送了一条私信。”

 

 

赛诺从卫生间出来后已经看了三次时钟了,期间还透过茶几的反光照了两次镜子。他怀疑自己是去了太久或者是脸上弄到什么东西了,从卫生间出来后,提纳里看他的眼神非常微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如果开口问他,提纳里又只是猛烈地摇头,说天气太热了。

 

赛诺只好把他那瓶已经在外壁挂着水汽的可乐递给他,背靠沙发解锁了手机。提纳里助理发来的私信提醒映入眼帘,赛诺悄悄看了提纳里一眼,发现对方正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口吸着可乐,没有要往这边看一眼的意思。

他把手机调转角度,侧到一个提纳里看不见屏幕的方向,开始打字。

 

“在的。”

 

助理那边回得很快,向他说了一下这个月的直播礼物构成内容,又说了一些感谢支持的话。

 

“那么,还是给您寄到原来的地址吗?”

 

赛诺正要回复“嗯”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如果礼物在他上班期间寄到家里,放在门口的置物柜上,光是那样显眼的包装——提纳里说不定都不用打开门,光是通过猫眼就能认出来。

他想了想,给对方回了一个新的地址,“以后寄到这里吧。”

 

提纳里已经用余光看了赛诺好一会了。他猜测对方正在回复小助理的消息…说不定正在看这个月直播礼物的样式也说不定。想到这里,提纳里又猛吸一口可乐,他感觉自己的面颊因为羞耻发红,不免得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喜欢的人可能是自己的粉丝这种事……也太丢脸了。”

 

 

“丢脸?为什么?”

两天后,卡维坐在提纳里家的沙发上,对此发出了质疑。提纳里正像一滩水一样直直地躺在沙发另一边,脸埋在抱枕里,说话声音闷闷的。听到问题,他转了个头过来露出半边脸。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一种,嗯,其实我还挺开心的。”

 

卡维在茶几上的果篮里挑挑拣拣,拿出一颗色泽红润的苹果。“我懂了,就像我做设计碰到甲方是自己的老同学时,我也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他啃了一口苹果,用举着苹果的手指了指提纳里,“可是现在看起来你才是甲方啊。”

 

提纳里发觉自己喜欢赛诺其实有一段时间了,可能可以追溯到对方来自己家帮忙赶走上门的狂热粉丝那时候,也有可能更早。毕竟他在下楼倒垃圾那天碰到赛诺,两人在五个垃圾桶面前交换了个人信息之后,他转头就给卡维发了一条消息:我的新邻居好帅。

 

卡维对他们之间的事早有耳闻,因此那天在展览上碰到提纳里和赛诺同行前来,他特地凑过去说的“确认进度”也并非戏言。

 

他能看出来赛诺对提纳里很好,几乎可以说是贴心到无微不至。当天在展览,他远远地在馆内另一侧看穿梭在展台间的两人。提纳里有时会俯下身近距离去观察那些漂亮的展品,赛诺就默默站在他身后,用身体格挡开可能撞到他的正在行走的人群。

提纳里侧头跟他说话时,赛诺会俯下身去听,用手臂护在他身后,防止提纳里被人撞到。这些提纳里是看不见的,但作为旁观者的卡维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在旁人眼里就像一对热恋情侣。

 

而当事人现在居然还在这里为此担忧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卡维想,难道两个人都是恋爱傻瓜吗?

“所以现在乙方什么态度?”卡维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开口。

 

提纳里想了想,迟疑地回答:“……我不知道。”

 

赛诺对他很好,昨天他下楼去买便当,在货架里挑选时突然听到窗外下起瓢泼大雨。他在手机里噼里啪啦地按了几下,跟赛诺说了一声外边下雨了,提醒他如果洗了衣服记得收回来。挑好便当后起身,转头就看见赛诺穿着拖鞋,头发乱糟糟的,像刚睡醒,拿着一把伞站在便利店门口等他。

提纳里惊讶地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赛诺拎过他手里的塑料袋,举起手机对他晃了晃,显示屏上是他说“外面下雨了”的消息界面。

 

“我怕你没带伞,下来接你。”

 

窗外的雨在镜面上结成雾,便利店台阶边的凹槽聚出一洼椭圆形的水坑,淅淅沥沥,像他被淋湿的心。

 

他想赛诺也许也有一刻是心动过的吧,在那样像偶像剧般邂逅的雨里,当时在安静的周遭里显得格外清晰的擂鼓般的心跳,也有属于赛诺的一份。

 

“所以,”卡维吃完了一整个苹果,用脚去勾垃圾桶,总结语跟果核落到桶底一样掷地有声。

“祝福你们。”

 

提纳里没好气地朝他扔了个抱枕,爬起来盘坐在沙发上,眨了几下眼。

“可是他不承认自己看直播。”

 

发现这件事的当天提纳里就把赛诺堵在了自己家的沙发上,连连追问,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赛诺,对方正躺在沙发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真的不看直播?”提纳里抱起双臂。

“嗯。”赛诺点点头,誓死要把这个秘密守护到底。

 

提纳里最终败下阵来,赛诺缩在沙发角落里,表情坚定,颇有一种宁死不屈之感。他只好作罢,坐回原来的位置上,仍旧抱着双臂,时不时看赛诺一眼。

 

他踌躇着,五分钟后终于出声说:“我直播的时候有时会想…”

 

“如果观众们知道了我私底下的样子,发现跟直播时候的我并不一样,他们会怎么想呢…?”提纳里后仰靠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天花板,“这种感觉就像你想象一个人的样子跟现实里相距甚远,他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会难过吗?”

 

良久,身旁的人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提纳里感觉有几缕发丝落在额前,扫得他很痒。

 

赛诺低声说:“不会的。”

提纳里偏头过去,赛诺认真地看着他,目光轻柔地落在他的脸上。

 

“你是这么好的人,不会难过的。”

 

 

 

06

周六的时候,提纳里和赛诺一起去了一趟超市。

 

还没走到商场,远远地就能看到门口人头涌动,越靠近都感觉周围的氧气浓度急剧下降。提纳里前两天迎来难得的停播假期,在复播的这一天,他决定出来补充一点家里的生活物资,打开家门时碰上了赛诺。

 

赛诺看着提纳里整装待发地站在门口,问道:“要出去?”

“嗯,去超市买点东西。”提纳里想了想,酝酿着开口:“…不然”

“正好,”赛诺在玄关处换了双鞋,从身后的衣架上拿起挂着的外套,“洗发水用完了,一起去吧。”

 

于是,提纳里现在正停在护发精油的货架前沉思着,为他珍爱的尾巴挑选一款香喷喷又实用的精油产品,赛诺在他身后推着车站定。他注意到提纳里在两个味道的精油中纠结,伸出手指了指右边那款,提纳里略感意外地回头看他:

“你喜欢这个味道的吗?”

 

“我觉得很适合你。”赛诺一手插着兜,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车把手上,说话也懒懒散散的,“你家有很多漂亮又好闻的植物。”

你本人也是,他在心底补充道。

 

提纳里点点头,说着“那就这个了”、带着愉快的表情把精油放进车里,拉起另一边车头往前走。

 

“两位先生,这边洗发水家庭装打七折哦,可以过来看一下——”

 

两人推着车来到推销员小姐的面前,她扬起一个职业微笑,拿出三瓶被紧紧绑在一起的家庭装洗发水,每个都是惊人的2.5L。赛诺拿起来看了看,瞄到容量规格后默默放下,提纳里在一旁开口。

“这个太大瓶了,有稍微小一点的吗?”

小姐露出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先生们,家庭装只有这一款呢。”

 

“不过…”她看了看面前这两位,用专业人员的眼色判断了一下形势,当机立断地又从柜台下掏出两瓶,开口:“两位可以买情侣装哦,规格会小一点。”

 

面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这位先生倏地抬起了脸,不自然地拢了拢额发,沉默地看了几眼旁边那位可爱一点的先生。而另一位长着毛茸茸大耳朵的先生接过她拿出来的情侣装洗发水,翻到背面仔细看了看生产日期和成分表,点点头说“就要这个吧”。

 

赛诺推着车走到收银台的步伐都轻飘飘的,感觉自己身处云端,踩着空走路。在他的认知里,一起来逛超市本就是很亲密的人会做的事,更别提两人在途中多次自然地问答、一起买了情侣款的洗发水…这些都让他有一种真的跟提纳里在过柴米油盐酱醋茶那般日子的感觉,让他的心发涨发满,充盈着不真实的悸动感。

 

“赛诺?”提纳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手还搭在自己的小臂上。

赛诺猛地回过神,正好对上柜员扫好最后一样东西,从机器里拿出小票递给他。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在卡夹里抽出一张卡插到柜员手中的pos机里,盯着读卡界面时,他忽然感到右脸有绒毛般的触感。

 

低头一看,提纳里的脑袋正跨过他的臂弯,盯着他塞在卡夹里的身份证轻声念:

 

“…0623”

 

赛诺心下一颤,看到读卡完成,在柜员“欢迎您下次光临”的欢送语中重重合上钱包。等他慌不择路地走出商场外,冷冽的风灌进鼻腔,他才逐渐平静下来。提纳里从身后跟上来,沉默地在他身边站定。

 

他揉了一把脸,转过身对着提纳里解释:“…刚刚里面有点闷,我不太舒服,对不起。”

提纳里抬起脸笑了一下,但赛诺从那笑里看出一点勉强的意味,他听到提纳里温和地回答:“嗯,没事的。”

“现在好点了吗?”提纳里伸出手背,在他脸上试了试温度。

“没事了。”赛诺摇了摇头。

 

脸上的热度散去了,但压抑在赛诺心底的那股躁动一直持续到他从超市回到家里洗过一遍冷水澡。他从浴室里出来,正好赶上提纳里开播,直播间黑屏着,像是还在调试设备。

 

赛诺从冰箱里拿出两周前买回来的冰啤酒,已经是最后一瓶了。他转头去看,提纳里今晚开了摄像头,身上还穿着白天跟他去逛超市时那件毛衣,白净的锁骨大片大片地露在外面。赛诺眼神暗了暗,仰头闷了一口啤酒。

 

“晚上好,大家晚上好——”

完全不知晓对门邻居心情的主播正愉快地跟直播间的观众们打招呼,一边凑近了屏幕去看滚动得太快的弹幕。

 

“今晚就聊聊天!第一天复播嘛,随便说点。”提纳里把自己挂在直播间左下角的摄像头画面放大了一点,好让观众们更能看清。

他看着弹幕的同时也不断注意着右上角用户的醒目留言变动,生怕在某一瞬间错过他想看见的那个名字。

 

“上次那个双人游戏玩了吗?”提纳里精准捕捉到这一条弹幕,“玩了哦,跟朋友一起玩的。”

 

“游戏蛮有意思的,…哪个朋友?”提纳里念出声来,笑了笑。

“秘密朋友。”

 

等到提纳里下播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赛诺盯着电视屏幕上“直播结束”的字样看了一会,门外突然响起门铃声。他连忙拿过遥控器,随便找了部电影开始播放,起身去开门。

 

提纳里正站在门外,换了一身家居服,浑身冒着水汽,像是刚洗浴过。看到站在门后的赛诺,他的眼眸骤然亮起。

 

“…那个,我的精油落在袋子里了。”

 

赛诺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看他在购物袋里翻翻找找。提纳里很瘦,宽大的家居服因为弯腰的动作服帖地贴在他背上,沿着脊柱一路延伸到大腿间,赛诺几乎能透过布料想象出那对因为呼吸起伏而翕动的蝴蝶骨。

 

背景里他随意点开的爱情电影正讲着天花乱坠的情话,听得他耳廓发烫,心里像有火在烧。

 

提纳里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赛诺这副模样…专注的,眼神晦暗不明地紧盯着他,嘴唇抿成薄薄一条。他愣了愣,在心底感叹了一声“这也太性感了”。

 

还没等他做出更多反应,赛诺上前一步,拉近了与他的距离。提纳里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洗发水的味道,正是他们白天一起在超市采购的情侣款,他也有一瓶一模一样的。

 

耳边有人念着晦涩难懂的希腊语,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些水声和尖叫声,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仙境,爱神丘比特的箭弩正架在头顶,一触即发。

 

提纳里不想再等了,在令人面红心跳的背景声里,他抓着赛诺的衣领,把吻送了上去。

 

赛诺反应很快,像是早就在等这一刻,他的双臂环绕过提纳里的腰肢,在他的脊背上不断摩挲着。他们你追我赶,提纳里的尾椎抵上冰冷的大理石砖,情不自禁把挂在赛诺脖颈后的手又收紧了一点。

 

拉开一点距离后,他们鼻尖对着鼻尖,赛诺伸手抹去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丝线,轻喘了一声,提纳里说话的声音紧而干涩。

 

“…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提纳里急促地呼吸着,眼眶里蒙着暧昧的水汽,维持着环抱他脖子的姿势。赛诺听到他的问题,侧目看了一眼还在播放的电视屏幕。电影里的女人正在被丧尸追赶,她年轻又英俊的丈夫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四分五裂。

 

他转回来,重新让那双赤红的双眸陷入眼前的森林里去,轻声开口。

 

“我并不害怕这些,我刚刚那么做…”

“只是因为你在这里,”

 

赛诺感觉到提纳里环着自己的双手再次收紧,压迫着他再次靠近刚刚去过的极乐之地。闭眼前他听到提纳里小声地嚅嗫,倒是很像电影里复杂的外语,像神降下的旨意。

 

“因为我好喜欢你。”

 

 

他们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吻持续了一段时间,赛诺正准备把提纳里拦腰抱起,进行下一步动作,突然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正头脑发热的两个人皆是一僵,低头去看,那瓶新买的护发精油刚完成一次高台跳水,水花四溅。

 

提纳里在浓郁的花香味里醒过神来,推了推压在自己身前的赛诺的胸膛。赛诺带着一脸可惜轻叹一声,拉了拉提纳里因为自己作乱而被折起的衣角,说了句“我来清理,你去看会电视吧。”

 

赛诺走进厨房,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衣领不自然地皱起,他又不禁回想起刚刚提纳里的双臂环绕在上面的触感。他心迷意乱,低头找抹布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餐盘,造成一阵哐当声响,还引得坐在客厅的提纳里高声问了句“怎么了”。

 

他应了句“没什么”,从角落里找到叠的四四方方的抹布,迈出厨房。

 

接下来这个画面让他永生难忘——提纳里窝在铺着柔软毛毯的沙发前的地板上,手里握着遥控器,屏幕上不再播放着电影画面,而是他直播软件的个人资料。

 

0623的大名就这样一览无遗地展现,而提纳里听到声响,正回头看着他。

 

 

07

所里已经连轴转了十天,即便是隔壁的综合组组长艾尔海森也不禁在心底抱怨假期回来后工作强度的陡然剧增,像是要把半个月假期内欠下的量全都加倍奉还。

 

深夜十二点,他路过刑侦组的办公室,紧掩着的玻璃门还透着白炽灯的强光,他想都不用想都知道在里面加班的还会有谁。

艾尔海森轻叩几下门,走进办公室,在堆成高山的文件里极其不容易地找到了正努力工作的刑侦组组长赛诺。赛诺一手撑着头,看起来也是困意十足,但翻阅文件的手仍未停歇。

 

“你从假期回来每天都加班到半夜?”这句话并非疑问句,艾尔海森可以确定赛诺从放假回来每天都是这个所里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再这样下去估计要和门卫大爷竞争上岗。

赛诺回答:“嗯。”

 

艾尔海森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并不好,但不是因为工作。于是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说了句“早点休息”就转身离开,关上门的时候赛诺又低头投入文件里去。

 

刚刚谈话的时候,他注意到,赛诺的手机屏幕一直不间断地亮个不停,像是有人在一直发消息。赛诺虽然没有在他面前解锁屏幕,但他的下颌线紧绷着,明显是克制着自己不去看。

 

门后,赛诺看了一眼消息提示,拿起手机,手指在“来自提纳里的八条信息”这一栏上停留许久,顿了顿,左滑把消息提示删除了。

 

加班的原因有很多,所里的工作量大是一回事、从假期回来早日恢复工作状态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在躲着提纳里。

 

在提纳里发现他就是0623之前,他还能够骗自己,只要对方一天不发现,他就能以普通人赛诺的身份再多爱他一天。赛诺并不觉得作为0623的爱有多么畸形,他并不像狂热粉丝一般会找上门、从前也从不给提纳里发私信,他只是做一个听众,在提纳里以主播的时候出现时,陪了他更久一点。

但这对提纳里不一样。对于他来说,“0623”可能只是他在虚拟世界的一个数字形象,是一串随时都可以消失的代码。但对于经常遭受粉丝骚扰的提纳里,他害怕这个身份难免会给对方带来负担。

 

因此赛诺觉得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他把球又重新传回了提纳里手里,把选择权交还给对方。

 

而为了创造“给对方完全不受影响的冷静考虑”这一环境条件,赛诺每天选择性无视提纳里发来的消息,把上班时间拉长到深夜。有时碰上提纳里直播到凌晨,他甚至会在朋友家借宿,避免回家时撞上提纳里。

他还是会去看提纳里直播,但是不再用“0623”这个账号,而是重新开了一个小号。

 

提纳里在直播里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如果不是每天微信里几十条消息,赛诺也要认为他对自己的逃避毫不知情、甚至是满不在乎。而且他这段时间好像有许多博物馆的工作,直播的时间也完全变成了随机,上次赛诺开车路过博物馆时,正好看到工作人员在准备新的展览。

 

 

“所以,这就是你今晚要借宿在我家的理由?”艾尔海森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赛诺陷在另一侧的沙发里盯着手机。今天他白天会后听到组员讨论,昨天半夜加班遇到隔壁的赛诺组长在洗手间刷牙,把他吓了一跳。于是艾尔海森下班前好心提醒了赛诺这件事,结果对方现在就坐在了他家里。

赛诺“嗯”了一声,艾尔海森对于他持续了十几天的这种状态已经见怪不怪,语气平淡地感叹了一句:“人真是复杂的生物。”

 

从赛诺的描述里,那位提纳里先生怎么也不像不喜欢他的样子,相反,应该说是满心满眼都是他,更不像是会因为这点事就会选择分开的性格。不过自己这位朋友的脾性他是清楚的,以赛诺的性格,他认定的事情,只能由他自己去解决。

感觉多说无益,艾尔海森从手边抽了一本书出来看。

 

今天是提纳里的开播日,十五分钟前他在通知群里突然冒泡,说今晚会直播。赛诺登上小号,点进直播间的时候,小狐狸皮套已经在直播间晃着尾巴了。

 

刚来的时候,弹幕大多数都在询问怎么前几天不开播,提纳里回应说是博物馆那边有工作,他参与策划了一部分。

和预想的一样,赛诺心想。

 

“主播怎么兴致不高呀?”

提纳里看着跳出的彩色方框上的醒目留言,解锁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小狐狸皮套蔫蔫地开口:“嗯…最近有别的事在忙。”

 

赛诺听得心下一紧,犹豫着是不是该回复一下对方的微信消息,让他注意休息。结果还没心里斗争出个结果,提纳里下一句话如平地起惊雷一般把他震醒。

 

“我要搬家了。”

 

消息来得太突然,提纳里说过这五个字后也不再说更多别的消息,原因、时间…通通不提。赛诺无法控制自己的手,飞快地在对话框打下疑问发送。

“为什么?”

 

提纳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这一条,也可能是看到了别的同样在询问原因的弹幕。赛诺听到提纳里迟疑地开口:“总之,来骚扰的人还是很多…”赛诺想,自从那天他在102露面赶走了陌生男人后,鲜少再在楼道里遇到陌生人。

难道是自己最近离家太久,又给了别人来找茬的机会?

 

“其实小区很好啦,物业和保洁阿姨对我也很好。”提纳里正在跟一些指名道姓猜测问题根源的弹幕解释。

 

“邻居吗?”赛诺听到提纳里提及自己,把蓝牙音量默默调高两格。

 

提纳里迟疑了一会,停顿的空白时间却让赛诺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再开口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周边空气中停滞的粒子再次开始滚动。

“邻居很好啊。”他听到提纳里这么评价,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句话又把他的心吊到嗓子眼——

“不过好像不太喜欢我。”

 

这个话题很快被揭过,提纳里伴着纪录片讲解的声音很快在他耳边响起。赛诺从前就是被这样的提纳里吸引的,温和但不张扬,在纷乱的网络时代里,他的声音像一汪清澈的泉水。

而他曾经亲眼见过这汪泉水在他面前变得沸腾的样子。

 

“如果要养护叶片,就应该从……”

“叮咚、叮咚——”

提纳里的声音骤然被急促的门铃声打断,赛诺的耳机音量拉得很大,听到背景里的门铃持续地响着。提纳里只是顿了一下,装作没听见接着讲解。

 

屏幕这头的赛诺却因为这门铃声而感到窝火,他听见提纳里在纪录片播放时轻叹了一声,接着有椅子被拉开,似乎是起身去了哪里的声音。

 

艾尔海森正看着书,突然感觉眼前有一片阴影投下。他一抬头,赛诺正在起身穿外套,拿起公文包就要往外走。

 

“我先回家了。”赛诺走到玄关处,回头对他说。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

“祝你成功。”

 

万幸,再一次站在102的门口时,赛诺没有见到任何的陌生男人,不然他不敢保证自己会把对方揍成什么样。此时楼道里只有他一个人,这种平静反而又让他感到心烦意乱,重新开始思考起现在回艾尔海森家被赶出来的可能性。

 

提纳里的直播几分钟前已经结束了,但他一开始说的“邻居好像不太喜欢我”一直萦绕在赛诺脑子里,像咒语一般挥之不去。

我这么爱你,赛诺想,我想你想得快疯掉。

 

以这样不理智的状态,赛诺烦躁地按了几下102的门铃。他很快听到拖鞋踢踏的声音,提纳里似乎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与他一门之隔的地方。

 

“咔哒”

 

他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下一秒提纳里的脸出现在面前。他看起来很疲惫,眼底下有淡淡的灰青,但表情更多的是惊喜。

 

赛诺看着他,觉得喉咙发紧。

 

“每个来按你家门铃的人,你都这样给他们开门吗?”

 

他听见自己的质问像断了线的玻璃珠掉落在地上一般,细细碎碎,他没法控制自己,言语不受控制地被他说出口,这些事堆在他脑海里,他没办法不去想。

他看着提纳里的表情从惊喜到平静,最后眼眶发红。

 

提纳里很久没说话,他们只是相对无言地站在门框线的两侧,赛诺盯着他的发旋看了好一会,说了句“对不起”。

 

提纳里似乎被这句话打开了闸,眼泪像洪水一般泻涌,赛诺慌忙地想伸手去擦,被提纳里拍掉。再次张嘴时,提纳里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上了年岁的发条一般,艰难地开口。

 

“我从开始做直播被骚扰后,从来不给别人乱开门。”

“起初我害怕到连送外卖都要让他们挂在门口,物业给我送问卷都要从门缝里塞进来…”提纳里断断续续地讲,他的眼泪也掉个不停。

 

“后来我在门上装了猫眼,但每次看了之后的结果我都很害怕,所以我不再看了。”提纳里稍微平静了一点,他的袖口都被擦掉的泪水浸湿,晕开一片水渍。

他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说:

“你第一次来我家的那天,我后来真的很庆幸那次我看了猫眼。”

 

“我好庆幸是你站在门的另一边。”

 

“我并不是随便给人开门的…”提纳里讲到这里终于抬起头来,赛诺依然维持僵直的站姿,刚刚被他打掉的手垂在一边。他的眼底同样发红,提纳里在他瞳孔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只是因为你在这里。”

 

两人一路从门口纠缠到客厅,提纳里被他轻轻放倒在沙发上,双腿还夹在赛诺的腰上。赛诺不断地埋在他的颈窝里说着“对不起”、“我好爱你”,提纳里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在他耳边轻轻一吻。

 

温存着抱了一会,两个人重新在沙发里窝成一团,提纳里玩着赛诺的领带,突然出声问他为什么躲着自己。

 

赛诺低头看着他玩领带的指尖,斟酌着用词回了一句——

“我怕你以为我是变态。”

 

他面前的指尖一顿,转头一看,提纳里盯着他的表情也很复杂,欲言又止,像要透过他的额头看看他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很快,一种带着愤怒的笑容取代了他复杂的神情,提纳里戳了戳他的脑门:

“你是傻瓜吗?”

 

赛诺任由着他戳,抓过提纳里作恶的食指捏了几下,又听到提纳里清了清嗓子,语气正式地开口:

“我不知道你在忧虑什么。”

“但是,不管是普通人赛诺、傻瓜赛诺还是作为0623的赛诺…”

提纳里念到后者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赛诺转头去看他,听到他郑重又真挚的告白。

“我全都”

“非常喜欢。”

 

“但是——”提纳里话音刚落,又语气平淡地开口,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你一周多没有回过我消息…”提纳里拉过赛诺的领带,另一只手压在赛诺的胸膛上,把他往沙发上放倒。

赛诺盯着上方的提纳里,他的手压在自己正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上,另一只手转而去解赛诺的衬衫扣子。

 

提纳里跨坐在赛诺身上,一边解扣子一边评价道:“从你进门我就觉得你的衬衫扣得太紧了…”

“刚刚说到哪了,嗯?”

赛诺觉得自己喉头发紧,骑在他身上的提纳里因为光影显得很模糊,像神话里从天而降的精灵。他从提纳里的手下分出神去回答问题:

“说我不回你消息。”

 

提纳里了然地“哦”了一声,解开了他衬衫上最后一个系着的扣子,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一刻赛诺听到自己脑海中弦断的声音——

“补偿我。”

 

 

08

相亲真的是每个成年人最不愿意经历的事情之一。

尤其是当你在咖啡厅被约会对象连连逼问,扭头就发现自己处于热恋中的同事正搂着漂亮对象走进来一起买饮品的时候。

 

在赛诺身边的男生是个可爱的兽人,有着毛茸茸的大耳朵和大尾巴,踩着帆布鞋,穿着过于宽大的外套。他从进门就一直在说话,眼角带着笑意弯起,赛诺侧头看着他的时候嘴角也是同样的弧度。

 

要是让所里的同事们看到这一幕,大家都会不禁感叹——

“原来那个赛诺谈起恋爱是这样的。”

 

等他跟相亲对象攀谈一番,又把目光投过去时,那两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那位不苟言笑的赛诺组长谈了恋爱这件事很快就在所里传开了,因为当事人并没想着隐瞒。赛诺依旧会加班,但不会再到星月高悬的深夜,而且律所门口总有人在等他。

 

有一次同事们和赛诺一起挤电梯,他少见地没有去按地下车库所在的负一层,而是在一楼跟满电梯的人一起走出大厅。走到门口,大家才发现他的车正停在律所门口,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清秀可爱的脸。

 

同事们纷纷猜测,这应该就是那个拿下了赛诺组长的厉害角色。

 

走在前面的赛诺听到背后的传闻也并不否认,他快步走下台阶,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后,探过身子找御用司机接了一个甜蜜的吻。

 

“刚拿到驾照两个月就敢上路?”

提纳里握紧方向盘,开过一个绿灯,弯起嘴角回应他。

“这不是有你在嘛。”

 

提纳里照常去博物馆工作,也照常做直播。只不过细心的观众们发现,提纳里最近似乎沐浴在恋爱的粉色泡泡里,直播时镜头外也总有一只好看修长的手会递过来水杯、小零食之类的东西。

 

主播在一次难得的聊天时间里大方承认了这件事,并公开向弹幕传授了恋爱的独家秘方,当时另一位当事人也在他身侧。

 

提纳里接过赛诺递过来的牛奶,杯顶还冒着热气,他轻吹了一口,对着询问如何找到对象的弹幕笑了笑。

 

“我给你推荐个星座运势软件,你去下载一下。”

“99分的时候,记得把握时机。”

 

 

 

END

 

后记

提纳里:“当时躲着我的时候我故意知道你会看我直播才那样说的。”

赛诺:“你好狡猾。”

提纳里:“所以你当时是不是切小号看我直播了?”

赛诺大方承认,并且给提纳里找出了当时用的账号。 

提纳里接过来一看——用户名:提纳里的圈外男友。

穷奇

【枫散】好讨厌那个转校生(1)

点梗的校园pa 欢喜冤家

小镇爱情 带点无脑爽文因素在 注意避雷

我流枫散 ooc致歉


  “最后,将这个化简出来的公式与题目中所给的……”老师在讲台上讲得起劲,粉笔在黑板上一戳一戳的,抑扬顿挫得很,丝毫不在意台下一群学生全都处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中。

  室外的蝉鸣远远大于空调机的轰鸣和老师的喋喋不休,一阵阵热浪仿佛随着那声声蝉叫而来,像海浪拍击崖壁,撞在人身上带起一股子烦躁和困乏。

  一堆瘫倒在桌面上的学生们之中,他也许是唯一一个清醒着的。

  散兵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他这个教室后方的黄金位置刚好能透过几棵高大的白玉兰,看到教学楼后的操场。

  ...

点梗的校园pa 欢喜冤家

小镇爱情 带点无脑爽文因素在 注意避雷

我流枫散 ooc致歉




  “最后,将这个化简出来的公式与题目中所给的……”老师在讲台上讲得起劲,粉笔在黑板上一戳一戳的,抑扬顿挫得很,丝毫不在意台下一群学生全都处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中。

  室外的蝉鸣远远大于空调机的轰鸣和老师的喋喋不休,一阵阵热浪仿佛随着那声声蝉叫而来,像海浪拍击崖壁,撞在人身上带起一股子烦躁和困乏。

  一堆瘫倒在桌面上的学生们之中,他也许是唯一一个清醒着的。

  散兵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他这个教室后方的黄金位置刚好能透过几棵高大的白玉兰,看到教学楼后的操场。

  有接近三个班级的学生在上课,散兵默默看着,把笔帽插在小拇指上,在课桌桌面上很有节奏感地一点一点。

  他很喜欢观察别人,以上帝视角去看那些人脸上的表情,说的话做的事,对方心里在想什么都是一目了然。

  并不是为了察言观色,他只是喜欢看透别人。尤其是在捕捉到别人的恶劣心思时,散兵心中总会涌起难以言说的喜悦。


  操场上的女生们本来正在对垫排球,此刻却突然一窝蜂地朝一个方向跑去。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举动,因为那个方向是校门口。

  正当散兵思考着校门外能发生什么吸引一大帮女孩子的事情,前排的空一脸神秘地丢来了一张纸条。

  -我们班要来一个转校生!

  “哦。”散兵把纸条揉成团,丢进了身后的垃圾桶,用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关我什么事。”

  “这必然关你的事了!”空瞥了眼讲台上正书写板书的老师,直接转过身来趴到了散兵桌上,“这位转校生的成绩比你好。”

  “哈?”散兵一脸不信,“你对断层全校第一说新来的转校生成绩比他好?”

  不怪散兵自信,他的成绩从小到大都是顶尖的,他的监护人纳西妲是某所全国排名靠前高校的教授,对他的评价也一直很高。

  “没骗你啊,上次联考你不是720吗?同一套卷子,转校生做了723分啊,我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人都傻了。”

  可能是散兵的表情太冷漠,空迟疑片刻,补充道:“不过他是前两天来学校里做的,比我们联考晚了半个多月,说不定早刷到过那些题了,真实实力还是存疑。”

  散兵还是不说话,空挥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摩西摩西,咋了?”

  “咳咳。”一道身影出现在空身边,“散兵同学长得比老师讲课好看多了,是吧?”

  空一个激灵,瞬间转了回去,却还是逃不过,被老师叫上了讲台。


  散兵回想了一下这次的联考卷,难度其实不低,他的720已经是拉了全市第二一大截的了。哪怕这位转校生事先做过这套卷子,能在办公室监考下考出723分,也得有一定实力。

  哼,那就等人来了再一较高低吧。毕竟他身上有诸多名头,学习成绩好也并不是他唯一的标签。


  散兵没想到,这位转校生还真要把他的头衔都抢一遍。



  一本本作业像小鸟一样,以各种凌乱的姿态划过教室上空,落到课桌上,地面上。

  散兵敲着他的笔盖,耳边空在喋喋不休地唠着游戏,讲台上课代表正在分发批改好的作业,班主任突然走了进来,一群闹哄哄的同学们便立刻作鸟兽散。

  “都安静都安静!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大家欢迎一下。”

  跟在班主任身后走进来一个个子高挑的男生,白净帅气,眉眼看着很温柔,白色头发上扎眼的一抹红,一眼就认定是文气挂的,脾气不会差。

  他刚站上讲台,教室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有女生低声惊呼这也太帅了吧。

  “我叫枫原万叶,请多指教。”男生简单介绍了一句就站到一旁,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柔和清冽。

  班主任点了点头,视线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指了三个位置,“喏,这三个空位置你坐哪里都行。”

  被指到边上位置的散兵愣了一下,指尖的笔帽在桌面上越点越快。

  鉴于成绩和性格,他高中两年来都是没有同桌的,班主任也从未给他安排过。

  “那里吧。”万叶直接看了过来。

  散兵手上的笔帽被弹飞了。

  “可以啊。”班主任很高兴,“他是全校第一,你成绩和他差不多,两个人可以互相竞争督促。”


  直到万叶把书包放下,坐到了他身边,散兵才回过神来。

  “你叫什么名字,同学?”万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散兵注意到全班的视线都转了过来,叽叽喳喳的,他从来没觉得身边这么吵过。

  “散兵。”他没好气地把桌上一本作业拍到了万叶面前,上面两个大字写得狂拽凌乱,不细看都认不出来,“一路上的荣誉墙没看?”

  “没看。”万叶朝他笑笑,“那些只要参与就能获奖的竞赛,我一直觉得没什么意义,所以也不太关注。”

  示威?

  散兵在心里收回对他脾气不会差的评价,这种表面温柔实则性格恶劣的人他最反感了。

  “那你现在可以关注一下了,毕竟光是年级第一这个位置,你就不是参加了就能拿下了。”散兵皮笑肉不笑地说。

  “有道理。”万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个奖项我应该也争不过你。”

  散兵下意识看向他。

  万叶满眼笑意地在散兵作业本的签名上点了点,压低声音道:“草书大赛。”


  靠。



  第一次被一个人用两句话气一上午。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散兵筷子插在鱼肉上的动作还是像在扎小人。

  “够了够了,再戳肉要散了。”空有些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生怕这家伙下一秒就要把盘子直接掀翻,毕竟这种事他不是没做过,“那个万叶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啊,看你郁结一早上了。”

  “郁结?开什么玩笑。”散兵冷笑道,“万叶是谁?我完全没印象啊。”

  “好吧…”空耸耸肩,继续吃他的饭,身旁突然坐来一个人。

  “哥!听说你们班新来一大帅哥啊?还是个学霸。”荧一脸八卦地把盘子放下,往空碗里夹了块红烧肉,“说来听听呀!”

  空心说妹你这是专门来搞我的吧!

  他抬头看了眼散兵,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还在和那块鱼肉较劲。

  “还行吧,和你哥我差不多帅,成绩么……比你对面那位差一丢丢吧。”

  “差?不能吧,我听我们班人说他做那套联考卷子,分数比散兵还高点诶。”

  “咳咳咳咳!”

  “咋了哥,吃块肉还能给你噎着啊?”荧在空背上拍了拍,丝毫没注意到空疯狂使眼色的表情。

  “我吃完了。”对面的散兵筷子一摔,端起盘子,起身就走。

  “这是怎么了,我看他盘子还是满的诶。”荧有些不解。

  “最近还是别在散兵面前提到那个新来的转校生了。”空叹了口气。

  “为什么?”荧问。

  “一山不容二虎啊。”


  散兵当然没吃饱,所以他跑到便利店买了块三明治准备回教室吃,一转头看见枫原万叶那家伙居然也在的时候,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叫什么,冤家路窄?眼不见为净!

  正要转身离开,他看见两个女生从他身旁经过,鼓起勇气拦住了枫原万叶。

  “同学你好!可以问你要个联系方式吗?”

  散兵一侧身躲到了货架后边,看见万叶和煦地笑着,说了什么没听清,就见那两个女生点点头跑掉了。

  这架势,八成是给了吧,呸,中央空调,看着就渣。

  他心里正骂着,万叶的视线居然打了过来。散兵避之不及被撞了个正着便也不躲了,直接走出来,擦过万叶身侧把三明治放到了收银台前。

  “七块五,这边扫。”老板朝刷卡机比了一下。

  散兵应了一声掏口袋,却摸了个空。他一愣,看着自己的校服短袖,突然想起自己的外套挂在了食堂的椅背上忘了拿。

  一瞬间他心里闪过无数骂人的词汇,犹豫半晌准备把三明治放回去时,看见后面排着队的三四个人都在探头探脑,而身后的枫原万叶正拿着瓶冰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服了。

  “卡忘记带了吗同学?”万叶歪歪脑袋问他。

  “……”

  “老板算一起吧。”万叶上前一步把卡递了过去,老板便一起刷掉了。

  散兵一把接过老板递来的三明治朝外走去,只觉得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屈辱。

  “加微信还吗?”万叶走在他身侧问。

  “七块五,不会欠你的。”散兵加快了步子,并不想和万叶并排。

  万叶迈大了步子跟上,在散兵耳边调笑道:“同学啊,你这种搭讪方式很过时哦。”

  “扫码!不加微信!”散兵恶狠狠地说。

  万叶叹了口气:“欲擒故纵也是老套路了哦。”

  “你滚啊!”



  还有一周就是月考,散兵头一次对一场考试如此期待,复习的心思比往日更甚。

  下午自修课,散兵习惯性在桌膛里掏卷子准备拿出来做,抬眼瞥见一旁的万叶正用手支着脑袋,神情专注地翻看一本厚厚的书。他有些好奇,盯了一会儿,看清了标题页的大字——《魔道剑仙养成记》。

    什,什么书?

    散兵捏着卷子的手有些颤抖。

  看书品味他不做评价,关键是万叶不复习,他怎么能复习?

  不然考得比人家高,说他胜之不武,考得低了,那更没面子,复习了都考不过人家。

  今天这卷子,散兵横竖是刷不下去了。

  正纠结着,隔壁班的同学从后面探了头进来,朝散兵招呼道:“散哥,来打球吗?”

  “走。”散兵直接就站了起来,拍了前排的空一下,“打球去不去?”

  “作业没写完呢,我住校啊,又不跟你一样走读,晚上没空补。”空哀怨道。

  “行吧。”散兵把外套随手搭在椅子上就走了出去,临走前偷瞄了眼万叶,对方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压根没抬头。

  教室后方的空调呼呼吹着冷气,吹得他额上的挑染一起一落,看着手感很好的样子。


  晚自修老师讲卷子,散兵基本没错题,基础内容不想听,便托腮看起窗外的夜景来。

  说是夜景,也不过是傍晚的操场而已。远处天色渐红,围绕跑道一圈的路灯都亮了起来,却不如天色亮。

  夏季的白天总是很长,虽然现在才五月中旬,天气已经很热了,太阳下山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

  操场上是几个教职工带着他们的小孩在玩滚铁环,算是有些年代感的游戏,散兵看着,不免有些难过,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

  受人欺负,遭人排挤,但至少如今一切都变好了。他晃晃脑袋,想把这些想法都抛开。

  胳膊突然被人戳了戳,万叶在试卷上指了指,小声道:“老师问你这题选什么。”

  “选C。”散兵高声回答,一抬头,班里同学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而讲台上空无一人,黑板上大大两个字“自习”。

  “妈的你搞我啊!”散兵顿时恨不得躲进地缝里,拳头握得梆硬。

  “没什么,看你一副伤春感秋的样子,帮你缓缓。”万叶朝他笑了一下,“对了,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炸毛的样子特别好玩?”

  “……你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散兵咬牙道,“你最好别后悔自己这个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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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の棻

【枫散】小王子没想到养了朵拿捏自己的玫瑰(1)

现代养子

前期乖小孩后期白切黑枫x都要被吃干抹净还没自觉的愚人众散

本文8k+

Ooc.


写这篇系列的时候心智不成熟,ooc不说文笔也不舒畅。

最后决定修一修放到i/n/n/e/r上了,这里并没有改,就当是纪念一下黑历史了。


0.   序


枫原万叶18岁生日的前一天,向自己的哥哥讨了份大礼。


他微微俯下身,把面前坐在窗台上的人禁锢在了窗户与手臂之间。低头看着对方略微迷离的双眼,又将耳朵轻轻靠近紫发少年的唇边,听着他小口小口地喘息。


“哥哥……”


枫原万叶轻轻将头放在对方...

现代养子

前期乖小孩后期白切黑枫x都要被吃干抹净还没自觉的愚人众散

本文8k+

Ooc.









写这篇系列的时候心智不成熟,ooc不说文笔也不舒畅。

最后决定修一修放到i/n/n/e/r上了,这里并没有改,就当是纪念一下黑历史了。








0.   序


枫原万叶18岁生日的前一天,向自己的哥哥讨了份大礼。


他微微俯下身,把面前坐在窗台上的人禁锢在了窗户与手臂之间。低头看着对方略微迷离的双眼,又将耳朵轻轻靠近紫发少年的唇边,听着他小口小口地喘息。


“哥哥……”


枫原万叶轻轻将头放在对方肩上,朝着耳朵吹了口气。少年微微的颤抖又让他轻笑一声。


“为什么一定要推开我呢……”


少年咬了咬舌尖,试着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他妈……怎么敢……”


话没说完,少年又剧烈喘息了几声。在白发少年的笑声中,他的意识逐渐浮沉









1


枫原万叶9岁那年,散兵13岁。那是两人第一次相见。


“这小孩我打算让你来养。”


散兵眯了眯眼。


面对面前高大的男人的威压,瘦小的身躯却没有丝毫的避让与妥协。两个看似丝毫不平等的力量在气场上却针锋相对。


“丑角,我怀疑你的脑浆里起了水泡。”


散兵抱起双臂,开口便是嘲讽。


“无论怎么看,一个初中生都不是组织里最适合带小孩的人吧?”


“哼”


面具遮掩的脸下传出一声冷笑。丑角绕过面前的少年走向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加入组织的的时候,某人怎么不记得自己还是个初中生。”


散兵啧了一声,微微蹙起眉。似乎有些不满于即将到来的额外任务。他看着丑角打开了尽头的门,又朝着自己歪了歪头,示意他过来。紫发的男孩抱臂走向他。


先入眼的是充足的阳光。已入深秋,屋外的风吹得树木沙沙作响。


白发的男孩静静地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光线很柔和,却射不进男孩的眼底,只为枫色瞳孔的表面镀上一层光。男孩此刻正摆弄着手指,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怀揣着不安。脚步声响起,男孩抬眼,对上了一双钴蓝色的明亮双瞳。






散兵回到家时,才突然想到身后还有个孩子,终于舍得看了他一眼。


白发的男孩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双手握在一起,看起来局促不安。一路上,两人都不曾开口,枫红的大街上景色优美,社会安定。男孩却只能跟在散兵的身后,世间繁华的一切与他毫不相干。看见面前紫色短发的少年看过来,他又低下头。


散兵把门敞得大了点,对男孩说出了第一句话。


“进来。”


屋子干净简洁,确实像个还在上学的学生住的。客厅的窗户开着,午后的阳光明媚,携着风闯进来。把如纱般的白色窗帘吹起,又落下来。窗边柜子上放的绿萝已经长到垂在地上,也被微风轻轻吹起,为屋内增添了几分生机。沙发上的抱枕被放在与茶几间的缝隙中,像是主人刚刚睡过午觉。


散兵关上门。看了眼沙发,又看了眼自己刚刚带回来的小孩,隐晦地翻了个白眼。认命般捡起了抱枕放回沙发上,坐了下来。回头看了眼小孩,拍了拍沙发旁边的位置。


“我家不缺门神,别愣在那。过来。”


万叶愣了一下,慢慢走了过去,又犹豫着在散兵的目光下坐在了一旁。


散兵没管小孩的局促,只是看着面前的电视摆弄了下,又丢了个长方形的黑色盒子过去。枫原万叶没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接住,定睛一看是个遥控器。


“想看什么自己随意,饿了叫我。”






2


枫原万叶9岁那年,见证了生离死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看到那些悲惨的场景。那天他正窝在沙发上摆弄着遥控器,寻找着自己喜爱的节目,另一边又思考着父母什么时候回来。


可惜他到底没等回自己的父母,只有一个陌生的白发女人用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门。


枫原万叶忘不了这一天。


女人眼中带着怜悯,她温柔地蹲了下来,揉了揉坐在沙发上的男孩。


“跟我走吧,孩子。”


“……可是,我爸爸妈妈还没回来。”


听到这句话,女人把手放在了孩子的肩膀上,低下了头。


“他们不会回来了。”


女人这句话带上了点哭腔。过了会,她似乎实在忍不住了,抱住孩子,呜咽了起来。


枫原万叶抬起手,又愣住了。不知是犹豫要不要回抱女人还是震惊于某个消息。在枫原万叶的记忆中,那天是在女人愈演愈烈的哭声中结束的。


再后来,就是那两位的葬礼。


白发女人作为朋友的身份出席,手边牵着那两人的孩子。枫原万叶看着两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被框在黑色的相框里,似乎终于意识到父母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天,他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枫原万叶的父母死于车祸。


那年,枫原万叶9岁。








『所以女皇的意思是,要你找个加入组织时间最短的人来养她朋友家孩子,以防引人注目?』


『嗯,你总结的不错。』


『不错个屁,让我整天上学工作不够,还给我塞个崽子?』


散兵皱眉,目光离开与丑角的聊天记录看向男孩。


电视屏幕还播着散兵刚打开时放着的新闻联播,万叶手中握着遥控器迟迟没动。目光看似注意着电视中的内容,眼中却没有焦距。


见状,散兵一把拿过万叶手中的遥控器,随便播了个动画台。巨大的屏幕上呈现出了一个飞行员与一个小王子坐在一起的画面。


“诶呀,是小王子。”


散兵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怀念意味。


“我以前很喜欢这个,你先看着打发时间吧。”


散兵把遥控器扔回茶几,看了眼身边男孩的表情。这几日的流离让男孩的眼角已印上了红痕,还朝着散兵的方向眨眼。鬼使神差,散兵打下了字:


『用不用我去考察考察哪个学校好,女皇肯定不能让这小孩不上学吧?』


『这种事就不用另一个小孩操心了,晚点会告诉你在哪,明天去办转学手续。』


散兵揉了揉太阳穴,放下了手机。住就住吧,反正上级的命令自己也违抗不了。他把头靠在了沙发上,开始仰望天花板。心思已经从最开始的抗拒,逐渐到思考怎么养孩子。


麻烦死了。











“喂,是不是饿了?”


在第三次听到旁边来自肚子的叫声后,散兵终于不耐烦的主动发问。


“不是跟你说过了,饿了就说。”


枫原万叶歪歪头,看着自己未来的哥哥走进了厨房,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年竟然会做饭。


……而且还做的不错。枫原万叶拿着勺子,小口吃着面前的饭菜。


已经傍晚,窗户不知何时被散兵关上了。纱般的床帘笼罩着外面世界的深黑。散兵住在高层,窗外还亮着万家灯火,这间屋子也融入在这繁华之中,今夜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夜了。


散兵看着面前的男孩,白色的小脑袋低垂着。他知道自己今后的人生,面前的小家伙已经被塞进了自己的轨迹之中。运气不好的话,这辈子都说不定会被绑定在这家伙身上。


散兵叹了口气。小孩听到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抬起脑袋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他看到面前少年的碗已经空了,接着他看到少年起身。


“吃完了就去洗碗,之后来我房间。”


在小孩的目光下,散兵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散兵弯着腰静静地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着水流声开始响起,他直起了腰,又弯了下去。这么小的孩子会洗碗吗,我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毕竟这小孩也算可怜,小小年纪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他思考了一秒自己的做法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下一秒就决定把这个想法挥出脑外。


这小孩可是要在我家白吃白喝那么久,虽然是愚人众拿钱,但让他付出点劳动力也是无可厚非吧?


他叉着腰,摸了摸下巴,又想起什么,开始翻找自己曾经的教科书。毕竟家里多了个一周没上课的小孩,帮着辅导一下功课也算职责之内,嗯,当然要算在加班里,回头要好好敲富人一笔。


抱着这样的想法,散兵从桌子底下拿出了成堆的书。








枫原万叶刚进门就是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紫色的短发少年坐在地上,抱着个箱子一本一本地翻找着自己的书籍。还有一堆脱离了箱子的书散落在地上,没有框框条条的束缚随意地装饰着洁白的地板。可以说,此刻的房间与外面客厅的整洁大相径庭。而坐在其中的少年正挠着头发,发出一阵不耐烦的语气词。


万叶只把房门开了一角,随意看了一眼自己脚下书籍的封面。蓝色的封皮充满着科技感,其厚度让人仅仅是拿起就耗费掉全部勇气了。他吸了口气。


散兵注意到了门外的少年,转过头。


万叶此时似乎看到了一只炸毛的黑猫,猫猫的头顶还冒着#号,这是万叶第一次注意到散兵的相貌。


柔和的面部线条即便公主切也能轻松驾驭。钴蓝的瞳色配上眼角的绯红又像是小猫抓人般挠得人心痒痒。眼底似乎带着几丝凌冽狠厉,但配上如今幼小的面貌反倒生出想让人狠狠欺负的心思。


万叶脸红了一瞬,也仅仅一瞬。他被自己哥哥的美貌晃了神,后又被哥哥的呼喊声叫醒。


“喂,小孩,你怎么这么喜欢愣着?还不进来帮忙?”







枫原万叶低头整理书籍的过程中,回想着这荒诞的几天。父母过世,恍恍惚惚过了一周。这几天里,自己的生活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自己原来温馨的家庭中分裂出来,去了愚人众首领的家中住了几夜。也仅仅是去住了几夜。白发的女子似乎不怎么睡觉,白日黑夜都看不见人影。他知道这位母亲的朋友是在操办这两人的葬礼,他也不哭不闹。这几天的事情已经足以褪去他原本作为孩子可以撒娇的权利了,现在要做的只有活下去。


小小的枫原万叶又擦了擦眼角,对。我要活下去。


然后他被安顿在了一个安逸的环境中。结果刚到这里就被安排了劳苦活。被要求洗碗,不论是谁都多多少少会有些怨恨,何况是个小孩。


但万叶并一句都没有抱怨,他知道自己今后几年可能都要被绑定在这位哥哥的关照下了。于是他默默洗好碗,收拾好一切,关上灯,最后听从哥哥的嘱咐走到房间门口。他一定要讨这个少年欢心,才能住在这。怀着这样的想法,万叶开了门。


“小孩,这里听懂没有?”


万叶有些恍惚。


他知道这个少年一定是个不好相处的人,说不定进门就会被毒打一顿。抱着这些想法,他打开门,进来却是这样一幅景象。


“还敢走神?”


散兵手中的笔敲了下万叶的脑袋。万叶吃痛一声,抬眼看向了紧挨着自己的人。


“落下这么多天课还不好好听别人讲,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


“把这道做出来。”


散兵点了点面前的例题,把笔递给了万叶。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小孩一周都没睡过个安稳觉,但他没时间等着小孩悲伤一辈子,跟不上自己的节奏即便是女皇的面子他也不想给。


白色的小孩接过笔,枫色的眼睛却没有转向该注意的例题,而是把脑袋转向了散兵。散兵知道这小孩要跟自己说话,也看向了他,等着对方的第一句话。


“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柔软的语气,若不是9岁的小孩说出来,倒是像在撒娇一般说话。这让散兵愣了愣神,又反应过来,萌生出了几分捉弄的心思。


“不对哦,我是你监护人,你应该叫我爸爸。”


散兵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眯着眼看着小孩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把那两字说出口,随后低头写起了刚刚的例题。


切。散兵不屑地将目光转向窗外,没幼稚到强迫别人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过了会,枫色的眼睛又看了过来。


“我做完了。”


万叶乖巧的放下了笔,等着哥哥的评判。身边的人瞅了眼工整的过程,撇了撇嘴。


“嗯。你这小孩比我想的有用些。”


他随即去寻找另一本教科书。


“……哥哥。”


散兵似乎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呼叫声,怕被翻书声遮盖过去,又停了下来,看向身边的小孩。小孩低着脑袋,似乎攒了些勇气对他说出这话。


“能不能,别再叫我小孩了,我叫枫原万叶,我有名字。”


看着眼前小孩微弱的抗议声,散兵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没绷住,笑了起来。


万叶看着一旁笑得弯下腰的少年,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笑话,无辜地眨了眨眼。


“哈哈哈哈哈哈,小孩,我问你。”


散兵语气中还带着笑,他偏头,把胳膊杵在桌子上,看着他发问。


“你爸妈平时叫你什么?”


“他们,之前喜欢叫我小万叶……”


“看,这叫昵称。和你爸妈称呼你的含义一样,小孩就是我对你的昵称。”


万叶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妥协了。不知道是被哥哥的歪理还是笑所征服,接受了这个称呼。哥哥是个仗着别人年纪小就随意欺负的坏蛋。万叶愤愤地想着。


看着小万叶略显苦恼的表情,散兵的快乐又多了几分。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太无聊吧。








“喂,小孩,今晚就跟哥哥一起睡吧。”


散兵掀开了被子,示意男孩上去。


微弱的月光沐浴着整个温馨的房间。现在是晚上九点,本该开始工作的散兵想到小孩也许很久都没安稳睡一觉了。决定先放下手中的麻烦,来解决另外一个麻烦。


散兵拉好窗帘坐了下来,看到站在床边换好衣服的小万叶不知所措,又起了捉弄的心思。


“怎么,还要哥哥抱你上来嘛?”


说罢,假意起身,似乎真要抱他上来。


“不!不用!”


小万叶突然激动了起来,同手同脚地爬了上去。掀开被子把自己窝在里面,用了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把自己缩在了床边。


散兵看见他这样又轻笑一声,关上灯缓缓躺下,又抱住了缩成一团的小家伙。


小万叶顿时闹了个脸红,父母在很久以前就不会再抱着他睡觉了。


感觉到怀里的东西挣扎起来,散兵缓缓拍了拍他。


“如果还有力气折腾,就再起来去写几道题。”


怀中的挣扎渐渐小了。


过了会,万叶感觉身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这才把蒙住脑袋的被子掀开。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月亮透过床帘投出几丝微弱的光,万叶看着环住自己的手臂,他突然想看看身旁人的脸。但又想到说不定会把人吵醒,忍住了这个想法。


万叶缓缓握住身上的手,这个温度是在过去几天里一直想念的。他缓缓又闭上了眼,几滴水珠掉落在第一次使用的枕头上。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经历了颠沛流离的一周后,他突然有了一丝归属感。


黑暗中,散兵睁开了眼睛,听着怀里微微的抽泣声,又把小家伙抱得更紧了点。







3


枫原万叶9岁时,是他第一次转学。


他预料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他对未来怀着满满的不安。他一切能做的,就是死死抓住身旁人的手,尽力躲在他身后。身旁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小孩的局促,轻笑了一声。


“你怕什么呀,这是学校,又不是监狱。”


紫发的少年微微弯腰,比万叶高了一头的身高在这里显现出了些优势。毕竟还要给身旁小孩些安全感。


“这就是你以后要上学的地方咯。”


散兵环视了一圈,似乎对丑角的安排还挺满意。而且其中不仅包括了环境,这小学与自己学校顺路这点也让丑角第一次得到了来自下属的夸奖。


没过多久,路边行来一辆车,停在两个孩子的身后。散兵头也没回就牵着万叶向学校里走,还不忘嘱咐身后人两句。


“记得把你那破面具摘了,别让小孩以后的老师觉得你是个怪人。”


身后的丑角摸了摸面具,依依不舍的把他摘下来放到了副驾上,跟上了两个小孩的步子。看着走在前面,不知道谁是上司下属的男孩,丑角握了握拳。忍一忍吧,毕竟是个孩子。想到此处,丑角愤愤提起了拳头。等这小子成年,先揍他一顿当做成年礼。


前面的两人可不知道丑角的想法。万叶紧紧抓着散兵的手,他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


他即将和这个人一起,去迎接快要到来的新生活了。








办理好一切转学手续之后,散兵拒绝了丑角捎他们一程的邀请。走在万叶的前面朝着低调的车挥了挥手。


“坐你的车?那不如让老鼠拉着南瓜车载我们一程。”


丑角嘴角抽了一下,他忍了。开着车飞快地略过两人,心里顺便默默为即将被散兵摧残的孩子祈祷了一番。殊不知自己还在担心的孩子,听了散兵的话却偷偷笑了起来。


散兵歪了歪头,他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小孩笑。昨天第一次见面整天绷着个脸,直到晚上才蹦出来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本以为还会持续这样的状态两天,不过他似乎适应的不错?


散兵转过头,也轻轻笑了起来。


已入深秋,枫红的林为世界添上了暖色。吹过的风带着些寒意,两者中和,为世界带来了新的期望。树下,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踩着未来得及清扫的叶片前行着。










4


散兵13岁时,第一次作为家长被老师叫到学校。


散兵挺无语的。自己明明只是个初中生,却因为自己家崽子被叫到学校听别的老师挨骂。散兵心里苦,散兵说不出。平时都是他作为骂人的一方,一下子转变了身份不知该怎么适应。


他一边往学校去,一边疑惑。这小子怎么可能惹出麻烦来?


几周的相处下来,散兵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接纳这个小孩了。谁不喜欢听话又懂事的孩子,还能帮自己打打下手,做做家务。看着帮忙收拾茶几的万叶,坐在沙发上的散兵十分惬意。


起因是丑角的一通电话,当时的散兵还在上课。


“小子,你家那小孩被老师找家长了,你去看看。”


“哈?那小孩被找家长跟我有什么关系?女皇才是他名义上的监护人!”


然后散兵作为枫原万叶的哥哥到了学校。


作为一名优秀的学生,他先是思考了下自己请假离开学校的可能性。想了好几个理由也没能说服自己,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借着去厕所的理由翻墙跑了出来。


散兵在办公室的门口暗暗握了握拳头。费力翻墙逃课,却只是为了出来挨骂。好你个枫原万叶,你让我不爽了看我回去也一定让你不爽。


散兵气呼呼地想着,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敲响了门。










枫原万叶回家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平时散兵总是晚他几个小时回家。这时的万叶通常都会到厨房去研究研究散兵随手放到一旁的菜谱。


一次散兵回家时看到万叶烧了一桌的菜惊讶的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虽然味道不尽人意,但还是给了万叶一次夸奖。


做的很好,下次不要做了。小万叶听懂了表层的意思,低低垂下了头。最后还是打开了电视,看起了小王子,还被哥哥要求不允许再进厨房。


今天却大不相同,一如既往的整洁房间里,多了位柔美的少年坐在沙发上。听见开门声,少年转过头,清澈目光落在万叶身上。随后轻轻开口:


“小孩,过来。”







下午的光是暖色的,为房间内的一切镀上了一层金色。哥哥的睫毛上也闪烁着金光。万叶也呆呆地望着他,坐在他的旁边。


几日的相处下来,万叶发现身旁的人完全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路上摔一跤他绝对是嘲讽最狠的那个,也一定是最心疼你的那个。


散兵尽自己所能的关照着他,送他去上学已经成了日常工作,万叶第一天上学时他问丑角用不用翘课出来接他回家。丑角看到后淡定地喝了口茶。


“不是为了工作吗,不去接放学又不会扣你钱,紧张他干嘛。”


看破一切的丑角如是说。


“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别管。”


过了会,散兵又斟酌着开了口。


“小孩,你在学校……过的怎么样?”


万叶听到这话,无辜的眨了眨眼。


“很好啊。”


“那你为什么……”


散兵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又斟酌了下。


“为什么不在学校交两个朋友呢?”









散兵在前往万叶学校的路上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自己家小孩打架甚至被劝退学等等。他似乎是第一次这么紧张,直到进入办公室看到了这位女老师。老师的嘴角还带着笑容,与散兵幻想中的大不相同。


“您就是万叶的哥哥?诶呀,也还是个年轻的孩子呢。”


“嗯,老师你好。”


随后,女老师拉着散兵坐下,用轻快的语气与散兵说了万叶在学校的表现。万叶在学校里总是默默一人,也不曾主动去结交什么朋友。她对万叶的家庭遭遇表达了惋惜,也没有露出对这位年轻哥哥的不尊重。只是为散兵提了点建议。


“不如,回去跟你的弟弟好好谈一谈吧。”


孩子之间才是最好的倾诉者。老师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轻轻的笑了。


散兵后来也没回学校,一路上他都在想着怎么让小孩敞开心扉,在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重视万叶的事情了。他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家小孩回来。











万叶没回答散兵的问题。他知道哥哥心里有答案,也知道他在照顾自己的情绪。


“哥哥在学校里有朋友吗?”


“你这小孩,怎么反问起我?”


散兵皱了皱眉,沉默了一时。在脑中过了一遍身边的人际关系,想到了某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也算有吧。”


常理来讲,在散兵这样刻薄的言语面前能坚持5分钟不破防的人都少之又少。也就几个能跟他骂个来回的人能了解到他的内心,和他交个朋友吧。巧的是,散兵遇到了一个。


万叶听到时微微有些不可思议。哥哥这样的性格也能交到朋友?


“……哥哥希望我成为那种广交朋友,阳光开朗的类型嘛?”


“算是吧。所有人都喜欢这种人吧?”


散兵挥了挥手,无所谓的说道。


关于小孩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万叶怎样才能从悲伤中快速走出来,做好自己。当然,他也不能让那位温柔的女老师失望。


“嗯,我知道了。”


散兵眨了眨眼,他没反应过来。


本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包括如果小孩哭了该怎么安慰,如果小孩是因为在学校被欺负他该怎么报复回去等等。


不过,这个小孩好像不给他这个机会啊?自己刚开了个头小孩自己就意识到了一切,对自己提出了期望还反过来对哥哥说“我知道了”。


啊?你知道什么了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啊?憋了一肚子大道理的散兵无处宣泄,又没办法说什么。只能张了张嘴,又闭上。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浅浅嗯了一声。


万叶看着一旁纠结的哥哥,已经能理解一些人情世故的小万叶低低笑了起来。


窗户关着,房间内只有万叶低低的笑声。屋内被慵懒的氛围包裹着,万叶靠着偶尔会被午睡的哥哥扔在地上的抱枕,用目光偷偷描绘着哥哥的眉眼。


哥哥怎么会这么可爱呢。







tbc.







小剧场


↓刚开始不接受加班の散

↓住在这也不是不行的の散

↓这小孩好像还挺可爱の散

都别想委屈我家小孩の散


——


小万叶还不知道珍惜,以后可就没有老婆主动贴贴的机会了(指指点点


——


惨 丑角 惨

(吵醒了还在午睡的散让人家出来领养小孩,毫无悬念的在电话里挨了一顿骂



可可(退堂鼓手)
  坠入繁花   坠入五彩斑斓...

  坠入繁花

  坠入五彩斑斓的梦

  坠入你温柔眼眸

  坠入繁花

  坠入五彩斑斓的梦

  坠入你温柔眼眸

七月橘🍊

梅花香自苦寒来

#现代AOB

#ooc

#重云×行秋

#字数8k


(一)

在一个以alpha为尊的时代,人人都以生育出优质alpha为荣。

alpha也分为S、A、B、C、D五个等级,S是其中最高等的,不仅在五感、力量、智商、外貌上是优秀的佼佼者,但更是意味着在理性管理、本能支配、信息素控制里具有巨大的不确定性与失控性。

所以S级在世界上少之又少,大部分S级都是各个行业的佼佼者。


当璃月的商业龙头飞云商会鉴定出其次子为beat时,便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个顶级集团,父母皆为S级alpha和omega竟生出一个beta。


beat就像是蜂巢里的工蜂,在这个社会上最普遍存在性...

#现代AOB

#ooc

#重云×行秋

#字数8k


(一)

在一个以alpha为尊的时代,人人都以生育出优质alpha为荣。

alpha也分为S、A、B、C、D五个等级,S是其中最高等的,不仅在五感、力量、智商、外貌上是优秀的佼佼者,但更是意味着在理性管理、本能支配、信息素控制里具有巨大的不确定性与失控性。

所以S级在世界上少之又少,大部分S级都是各个行业的佼佼者。


当璃月的商业龙头飞云商会鉴定出其次子为beat时,便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个顶级集团,父母皆为S级alpha和omega竟生出一个beta。


beat就像是蜂巢里的工蜂,在这个社会上最普遍存在性别。一个普通beat,是不能闻见信息素也不能产生信息素的,更不能标记omega,这就象征着以后无法继承偌大的飞云商会。

因为大部分alpha和omega结合生出的都是alpha或omega,beta的几率非常之小,也不免让人质疑行秋的基因问题。 


为此社会新闻板报和娱乐商业板报都争着抢着采访,想要拿到第一手资料大赚一笔,有些记者在飞云商会集团行董事长的豪宅一连蹲守了好几周都没能拍到一张一星半点的beta照片 。


没办法只好转向行董事长提问

“行董事长,请问对于次子行秋分化为beta有什么感想?”

“行董事长,请问行秋分化为beta是不是提前宣布日后集团的继承者是长子?”

“行董事长,你和夫人作为优质alpha和omega为何会生出一个beta?是因为基因的问题吗,还是说另有隐情?”


“行秋是我的儿子,对于他分化为beta我们认为并没有什么特别,我和夫人并不注重性别上的分化,同时对于那些恶意散播谣言的人我们会追究法律责任,同时我和夫人的性别报告都是由专业机构鉴定的,是不容置疑的。”

“还有请大家不要过分探究我的二儿子行秋,禁止偷拍跟踪和采访等公开行为,如有人公开行秋的隐私或探究,我们会以侵犯公民隐私权和肖像权起诉,我们公司的律师会奉陪到底。”


行父的回答一下子劝退了还想要提问的记者,眼见问不出更多信息,只好匆匆忙忙赶回报社拿行董事长的回答作新闻。


事件在几年后才慢慢平息下来。

而作为事件的主人公行秋,现在却在国外某知名S大学修金融学位。


对于行秋而言,他反而更喜欢成为一个beta,没有alpha令人烦躁的易感期,也没有omega那脆弱的发情期,只是会少闻一些味道,多了许多自由,这笔买卖很划算。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这么看中分化,在他眼里alpha并不是代表着强大,而是一种优待权利,有许多alpha自高自大,以为自己是个alpha便有着过人的能力,明明是个草包却还能在很多地方因为是alpha而得到优待。而omega太过脆弱,需要一个alpha才可以正常生活,若是碰到一个品行不端的alpha标记后抛弃,只能郁郁寡欢或者做标记清除手术。

清除手术死亡风险极大,即使成功后omega也会变得更加脆弱。

这些都不是行秋想要的。


但还好,这是在蒙德,性别歧视没有像国内那样严重。

开学分配寝室的时候,因为多年来beta进入高等学府S大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就把beta都平均分配到了alpha公寓或omega公寓。

因为今年omega比往年的都多,omega寝室住满了,所以beta住进了alpha公寓,

当然alpha也分男女,下层都是女生,上层都是男生,也许是因为分配人数问题,又或者是家里暗暗操作,他被分配进了一个S级alpha层,其他都是四人一间,只有这里两人一间。

开学行秋本想早早去整理房间,结果到了才发现自己的室友已经在里面整理了。

第一眼看过去是一个身材高挑气质不凡的男生,便松了一口气。行秋一开始还担心是那种肌肉型的,那些肌肉行秋一度认为要是再用力一点就会爆掉。


“你好同学,我叫行秋,是你的新室友。”

行秋摆出标准的微笑来拉进距离。

新室友到是看到他微微楞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回答“你好,我叫钟离。”


这个室友似乎性格还不错

“你和我一样是大一的吗?”

“你也是金融专业的吧。”


行秋是跳了两级来上大学的,所以比同年级的都小,等生日一过才满17周岁,所以无论是和同学还是室友打好交道都不是一个坏主意。

“嗯”

对面站着收拾的人淡淡回了一句。


这时门被敲了敲,打开门是一个棕栗色头发的外国人和另一个全是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少年。


“你们好,我是达达利亚,这个是重云,你们也是这届的新生吗?我们就住在对门。”

那个外国人先开口说了话,并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少年。


“你好,我是行秋。”行秋在达达利亚身上感到一种令人厌烦却又十分熟悉的感觉。


“是阴谋”

行秋在心中暗暗下了定义


即使不多参与集团事务,但行秋对人的感觉一向很准,而且还是商界里最常见的尔虞我诈。


“你好,请问你是?”

达达利亚又突然看向了里面的钟离。


“钟离”

回答还是十分平淡。


碰到这样的回答达达利亚倒也不觉得什么,还是笑着说话。


“你们看着不像是蒙德人,你们是璃月人吗?我是从至冬国来的。”

明明是至冬国的人却说着一口流利的璃月语,不禁让人有些诧异。


“对,我和钟离都是璃月来的,听说至冬国四季如冬,常年下雪是真的吗?”

行秋的表面社交还是得做。


“是的,有时间可以去至冬国来玩,我可以免费当你们的导游。”

“对了,我听说我们这一层来了一个beta,是你们中的一个吗?”


行秋感受到达达利亚审视的目光,十分不舒服。

“我就是,有什么问题吗?”

语气不禁有些冲了。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达达利亚眼里好像闪过一丝失望,但又很快向他表示了歉意。


行秋也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闹得不愉快,也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他的道歉。

只是他一直有些忽略了旁边的重云,毕竟重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你好,重云。”行秋略过达达利亚,向重云伸出手。

重云愣了一下,还是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

少年的手有些不属于夏日的冰凉。


达达利亚在钟离身边呆了很久,行秋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能够在两个人的注视下还是面如常色。

最后还是钟离被迫加了联系方式以后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收拾完行李,行秋靠在寝室的墙边和钟离闲聊,内容无非就是自我介绍啊,以后好好相处之类的话,然后又有意无意的提到刚刚拜访的两人。


“钟离,你觉得刚刚那两人怎么样?”

“还行,以普遍理论而言。”

“好吧,等会一起去食堂吃饭吗,晚点应该要去新生迎新晚会。”

“好”


食堂里的菜样式极多,七国的菜应有尽有,听说这些菜都是S大花了大功夫从各国一个一个请来的。

菜的口味正宗,选材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只是行秋看着突然对面出现的两人,有些食不知味。


他和钟离刚落座,就看见达达利亚和重云迎面走了过来,很明显,重云应该是被达达利亚强行拉过来的。

“真是碰巧,请问我们能有幸和两位一起共进晚餐吗?”

至冬国的人总是喜欢这样的的口吻说话来体现自己的高贵优雅。

“当然可以。”

“嗯”


行秋只好埋头专心吃饭,把不喜欢吃的胡萝卜粒全部挑出来。

“多吃胡萝卜对身体有好处。”

对面的重云突然开口说到

他的声音很清脆,就像厚雪压在松枝上的声响。


行秋抬起头看着他,说:“我胡萝卜过敏。”

把不喜欢吃说成过敏能避免很多劝告的话。


重云也是没有意料到,朝着他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你过敏,不好意思。”


行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说了句没事又低下头继续扒拉胡萝卜粒。

这个alpha和之前他遇到过的那些自视清高,恶劣的alpha有些不同。

起码印象还不错



金融系被分成两个班,一个A班,一个O班。

行秋作为beta自然而然就被分到了A班,他相对O班而言,A班的教资水平更高。


大学除了平日必要的课程之外还可以自己选修,S大有个很特别的条例,就是可以让学生自己开兴趣课,当然这个学生得在这个领域有一定地位和研究。


行秋在一列的兴趣课申报标里看见了武术课。行秋自小就对武术除魔有很大的兴趣,只是一直在家中苦无出路。

“重云,你说开这个武术课的学生一定是璃月的吧。”

他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重云


“嗯”

“你打算选哪个?”

重云似乎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到

“我不打算报兴趣班。”

“好吧,那你平时不上课干嘛啊。”

行秋百无聊赖的看着一旁面若冰清的重云


他的睫毛眨了眨,才听到他缓缓开口到:“预习。”

“啊,你真是刻苦呢。”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是母亲,行秋只好匆匆结束了对话,朝重云示意了一下便跑出去接电话。


“妈,…………”

“我挺好的,怎么了?”

“我分的是alpha班啊,有什么事吗……”

“……什么……?”


…………


“我知道了…………”


行秋有些难以置信,刚刚母亲在电话里说的一切,整个脑子一片空白,浑浑噩噩的在路上走着。


“行秋?”

“行秋你没事吧。”


“啊?啊!我……我没事。”

这才发现他不知怎么就走回了教室,重云在身边一脸担忧的问他。

行秋努力从震惊里缓过来,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


金融课的老师很快就进来了,教室里也安静了下来听讲。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金融老师琴,以后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找我,当然在我的课上请你们…………”

新来的老师在讲什么行秋已经听不进不去了,现在的他一片混乱。


“我怎么………”

“我怎么可能会是omega呢?”


从某种意义来说,行秋讨厌变成omega。

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就像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又或者是说恐惧呢?


那是一片行秋从未踏足的未知领域,什么都是未知,他害怕被标记,被作为一种高贵的商品出售又或者是说联姻工具?

哪怕他是飞云商会万众瞩目的二少爷,恐怕也逃不过吧。

但行秋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被人压上一头。





(二)

大学生的日子总是短暂而又平淡,S大不愧是高校,平时的课程饶是行秋也感觉有些吃力,但他还是不愿去寻求同学的帮助,常常一个人偷偷去找琴补课,又或者一个人偷偷留下来复习。


和同寝室的钟离虽然关系也不错,但达达利亚总是会在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走路的时候突然出现在钟离身边,然后不经意间把他挤到一边。

行秋也就只能和跟达达利亚一起来的重云同行,时间久了,行秋也就渐渐养成了重云一起的习惯,一同吃饭,一同上课。


在起初一列的兴趣班报表里,只有没几个通过了层层审批,其中就有行秋的武术课。


坐在第一排座位上的行秋,回头望了一眼,后面的座位几乎坐满了,来的学生里除了璃月人,也不乏其中有很多蒙德和他国的人。


只是很少有人会坐在第一排,就好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那般。


过了一会门口进来了一个身穿璃月传统服饰的少女,行秋好像在哪见过她,有点熟悉。


少女当然也看见了行秋,兴奋的朝他走过来。


“行秋!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少女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雀跃的说。


行秋在脑子里把自己认识的女性全部想了一遍,也没有搜索到一个能和面前这个女生所匹配的身份。


“不好意思,你是?”

果然少女一听到行秋的疑问,两个圆圆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喂喂喂!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我是香菱啊!”


香菱?他好像有些想起来了,幼时常常来自己家里玩的小女孩,好像和他一般大,她的父亲是璃月最有名的厨师,她家的万民堂也被称为璃月第一餐饮。

可香菱怎么会来S大呢,她不应该和他的父亲学厨艺吗。


“我想起来了,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应该和你父亲学厨吗。”

“哎呀呀,我早就学成了好不好,你到底有多久没有看新闻了啊,我现在是被聘请来当厨师指导的好不好。”

少女拿手戳了戳行秋的头,一脸神气的说。

行秋自被报道是beta之后,就极少看新闻了,因为那时只要一打开就全是关于他的新闻。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新闻了,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这节是武术课,你也喜欢武术吗?”

行秋自然的转开了话题,毕竟现在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了。


“对呀,对呀,我从小就对武术很感兴趣,可是我爸硬是不让我我去学。你说来上课的学生会不会是一个很帅的alpha啊,或者是omega?”

香菱托着脸,已经开始一脸幻想了。


行秋也只好无奈的看着她,等待武术课老师的到来。


忽然铃声响起,行秋余光看见重云从门口走了进来。


“重云,你不是没…………”

行秋还没讲完就把话咽了下去,因为他看见重云径直的走向了讲台。


“同学们好,我是A班的重云。以后的武术课由我来上。”


后面有不少omega开始红着脸低声和同伴讨论,但不包括行秋旁边的香菱。


“行秋!行秋!我的天,他好帅,你认识他吗?”

香菱抓住行秋的手臂,眼睛都快变成星星了。


重云的目光转向他,行秋有一瞬间很想把香菱的嘴捂住,当然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坐在第一排还这么大声,出去别说我认识你。”

行秋压低声音凑近香菱的耳边说着,他感觉盯在他身上的视线更集中了。


等香菱用手使劲拍着行秋,行秋才把手放开。

“你要闷死我啊。”

香菱大口喘着气,趴在桌子上恨恨的低声说到。


“抱歉。”


行秋正了正脸色,转头看向一直盯着他的重云。

重云的目光一下子对上行秋,马上躲闪起来,不敢去看他,仿佛刚刚一直盯着行秋的人不是他。


“重云老师,这节课我们讲什么呢。”

台下有人开始提问。


“我名重云,家族久居璃月,世代以驱邪除魔为业。”


“那怎么驱邪除魔呢?”

“重云老师,你不是要教我们武术吗。”

“教室这么小,我们怎么练呢?”

有几个胆大的人已经开始起哄了。


“武术其实是由武技和咒术两部分组成,方士驱邪一靠咒术,二赖武艺,今天我想和大家说的是方士一派的源来。”


少年清冽的声音一出来,原本有些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行秋有一瞬间都怀疑重云是不是运用了什么术法。


“璃月岁月久远,在千年前的古籍中就有关于方士的记载。”

“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这是璃月的一句古语。因此我们可得知方士是精通各种道理和办法的能人。”

“因此方士也分为很多种类:学究、隐士、僧道、食客、生意人、江湖术士。只是流传到现在,最为普遍的僧道。”

“而我自小便在家中学习传承,因此各类各门都略懂一些。要想成为方士,首先必须得学术精湛”

“学术不精则信者寡,信者寡则非分之营求愈炽,而安命者愈希。”


行秋对于古语的研究甚少,听着这么多生涩难懂的句子就觉得头大。

好在重云似乎看出了行秋的窘迫,很快就用他能听懂的话讲解。


重云的讲解很通俗易懂,他能把一大篇东西总结成一段精简的话,让人一下子就能明白记住。


这节课行秋受益匪浅,对武技和术法的兴趣也更大了。

一下课,重云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其中七成以上都是omega。

香菱也想拉着行秋往前冲。

“你先别去,我等下能让你和他单独讲话。”


行秋一把拉住香菱,他才不想和一群人挤在一块呢。


“重云!没想到这是你的课啊。”

等到重云身边的人都被打发走了,行秋才凑上去询问。


“嗯”

“那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呢,还害我小失望了一下。”

“抱歉…………因为当时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所以没说。”

“好了,好了,我才没那么小气呢,这位是香菱,是我们学校特聘的大厨呢。”


“你好,重云!”


重云有些惊的睁大了眼

“原来你就是学校高薪聘请的大厨吗。”

“那你怎么会来学金融专业?”


“大厨也需要学习金融管理嘛,我现在在O班,你们可以经常来找我玩。”


A班和O班完全就不在同一个楼里,根本串不了门好吧。行秋在心里默默想着。


几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出了教学楼的门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上的灯早早的亮了起来,路两旁种着许多叫不出名的树。


行秋原本走在中间,可香菱聊的好像特别高兴,他也不好意思在两个人中间当路灯,自然而然的让出位置走到了香菱旁边。


“重云,你原来是驱邪世家吗,怪不得懂这么多。”

“嗯”


“哎,重云,你看起来好年轻啊,你几岁啦,生日呢?”

“19,9月7日。”


“那我应该比你小,你也可以算是哥哥了。”

“嗯”

……

看来重云和香菱聊的似乎很开心,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在一起了吧,行秋这样想着,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少了些什么。


omega的宿舍离教学楼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香菱进宿舍之前还把两人的联系方式都加上了。


路灯似乎暗了不少,昏黄的灯光在地上映照两个模糊的影子。


香菱走后两人似乎陷入了一种沉默,行秋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路上并没有的石子,并肩和重云走着。


“我们…………算是朋友吧,重云。”

行秋突然抬起头问道。

“是。”

“那香菱呢?感觉你和他聊的很开心。”

“一般,只能说是刚认识的同学。”

重云迟疑了一下缓缓回答。


“我还以为你喜欢香菱呢。”


“怎么!……怎么可能!”重云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才刚和她认识,怎么能说喜欢呢。”


“我有些八卦,那…………你心中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行秋停住脚步侧身扭头看向重云,灯光打在侧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神说一切皆有因果,姻缘便是一种。我出生时姻缘便已经天定了,被上天注定姻缘是极大的恩德,是只有三生三世两人都彼此深爱执手到老才可以得到的。”


“怎么说的意思就是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现在………还没有,因为他还没有知道同意。”


“希望他早日同意。”

重云的眼神里充满着复杂的情感,行秋不会强迫别人说自己不愿意说的事。


回到寝室已经快10点了,同寝室的钟离今天难得这么早就回到宿舍,坐在椅子上泡茶喝。


滚烫的水和茶叶融合在一起,发出阵阵茶香。


“这是什么茶,这么香。”

行秋打小也见过不少好茶,只是香气都没有这般浓郁。


“这是最顶级的雨前龙井。”

“雨前龙井我也喝过,只是你这茶里好像还多一种木香…………像是沉香的味道。”


钟离难得抬了抬眉,问道:“你是beta对吧。”

“是啊,怎么了。”

行秋自然的回答道。

“那可能是因为我在烧水时往里加了些沉香屑吧。”


喝了钟离的茶,行秋原本的睡意一下子没了,平躺着床上,尝试放空自己,可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冒出来,惹人心烦,但好在沉香的味道一直萦绕在鼻尖,困意渐渐袭来,也管不得其他的东西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行秋一睁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庭院中,到处落满了白皑皑的雪。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抬头望能看见这个庭院外有一个岩神的雕像,这里应该是神寺吧。


只是为什么他感觉这里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变大了许多?

行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一下子从庭院的半圆形拱门跑出去,看见一潭池水就去照样子。


自己怎么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


行秋对小时候的记忆有些模糊,在他五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寻遍了璃月的所有名医都没有治好,后来父母带着他去了神寺祈求岩神的救助。

最后是一个方士治好了他,不过他五岁左右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之后又被母亲勒令在家修养一年。

这是从父母口中所得知他幼时大病的信息。


行秋幼时没怎么玩过雪,自大病后行秋的冬天都是被关在家中,只能透过窗户,眼巴巴的看着窗外邻居家的孩子们在那开心的玩耍。


等到后来长大了,终于可以在冬天出门的时候,行秋也不会再去玩雪了。他那时已经意识到自己是飞云商会的二少爷,不能同别的孩子那般放纵玩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好几双眼睛盯着,应该表现出符合自己身份的成熟冷静,在雪地里玩雪太幼稚了,而且行秋也没有能和他一起玩的人。


这是梦吧,如果是梦,就不用在意是否会被发现了,行秋这样侥幸的想着,找了一个看起来雪堆的最多的地方,按照记忆中别人堆雪人的样子玩。


纯白的雪摸起来是绵软而冰冷的,行秋的手被冻得通红,但这并不影响他团雪球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行秋赶紧转身把手背到身后。

“没……没什么。”


眼前的少年比他高了一个头,穿着类似于方士的衣服,看样子应该是神寺里的人。


“你在堆雪人吗?”

少年歪头看了看行秋背在身后的手。

“你的雪球掉了。”


“哎?”行秋下意识的松手转过身往地上看。

雪球坠落在地上发出松脆的声响,刚成型的球体一下子碎成了好几半。


“喂!你。”

行秋气的扭过头看着少年露出狡黠的笑容。


“抱歉,作为赔偿我和你一起堆怎么样。”

重云平时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只是看见这个小人心中莫名就想捉弄他,如果要是让寺里的人知道他竟然捉弄别人,应该会觉得岩神显灵吧。


“算了算了,我才不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呢。”

行秋拍了拍身上的碎雪,打算离开。


明明比他还小,却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重云看着行秋心里默默想到


“那我带你去看梅花,如何?”

“这寺里最出名的便是梅花了,这些梅花都是极珍贵的品种。”


行秋想着没什么事情可做,还不如跟着他去看看梅花。

还未走到,空气中就飘来沁沁幽香。


进了园子,浓厚的梅香扑面而来,行秋感觉就像是浸在梅花蜜罐里一般,只是蜜糖吃多了会腻,香闻久了头也会晕得慌。


行秋差点要溺死在香海中,好在周围突然浮现出一股凛冽的雪松味,把梅花的气味冲淡了许多。


重云见行秋有些不对劲,又离他更近了一些。

“我早说过让他们在这里种几棵松树,可以压一压梅花熏人的浓香。”


行秋这时的意识已经回笼了许多,走近一株开得正艳的梅树,粉红色的花瓣柔弱无骨的舒展开来,十几根嫩黄色的花蕊怯生生的探出头,幽幽的吐着沁香。


“你难道没有听过梅花香自苦寒来吗?”


“那是因为它经受了风霜雪雨,花香才会这般浓郁。”

“倘若没有雪的冷冽,也激不出来它的香味。”


行秋本想拈一朵梅花,可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小孩模样,只好抬头望着梅花,装作一副博学的样子。


“梅花香自…………苦寒来吗?”

“是我浅薄了。”

重云怔了怔,迷惘的思索了一番,又似乎想通了什么,眉眼缓和下来,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笑,款款向行秋表了歉意。


“我叫行秋,你叫什么名字?………”行秋看到少年的样子,心中不知怎么升起一种莫名的骄傲感,莫不是身体变成了小孩连心智一齐也变得幼稚了起来。


“我叫…………”

钟杵缓缓的撞击在雕刻着繁杂花纹的青铜古钟,悠远的钟声夹带着雪日的寒风一齐吹进行秋的耳里,重云的声音被风吹散,藏入花香之中。


世界一下子陷入漆黑,行秋猛得睁开眼,刺眼的阳光又强迫着他半眯起来。


“原来真的是梦啊…………”

不爱吃葯

【云秋】方士也可以养金丝雀吗?

云秋同人/ooc预警/架空近代/其他角色客串/🚗

  

  方士也可以养“金丝雀”吗?

  

  若非要说,当然是可以的。

  

  云城内,谁人不知天衡方士一派的那个继承人小子就养了那么一只“金丝雀”,然后被方士一派逐出了山门。

  

  原因大家自然心知肚明,但这中最关键的在于,这个“金丝雀”的来头不小,是曾经只手遮天的飞云商会的二少爷——行秋。

  

  可是飞云商会落魄了。

  

  在飞云商会被查抄时,老爷与夫人身亡,大少爷下落不明,行秋则被抓住,失踪一星期后出现在了灰色的交易场所,被重云拍下,养在了身边。

  

  “哼。”

  

  黑金的烟斗里......

云秋同人/ooc预警/架空近代/其他角色客串/🚗

  

  方士也可以养“金丝雀”吗?

  

  若非要说,当然是可以的。

  

  云城内,谁人不知天衡方士一派的那个继承人小子就养了那么一只“金丝雀”,然后被方士一派逐出了山门。

  

  原因大家自然心知肚明,但这中最关键的在于,这个“金丝雀”的来头不小,是曾经只手遮天的飞云商会的二少爷——行秋。

  

  可是飞云商会落魄了。

  

  在飞云商会被查抄时,老爷与夫人身亡,大少爷下落不明,行秋则被抓住,失踪一星期后出现在了灰色的交易场所,被重云拍下,养在了身边。

  

  “哼。”

  

  黑金的烟斗里吐出烟圈,发出声音的是一个满脸横膘的中年男人。

  

  “虎哥,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被叫做虎哥的人正坐在一列车队最前端的被改装过的黑皮车上,他们要去往云秋酒楼。

  

  云秋酒楼是重云被逐出山门后开起的,以二人的名字命名,任谁都能知道这位方士少年是有多么宠爱他的小金丝雀。

  

  想到这里,虎哥脸色阴沉了下来。

  

  飞云商会的那个小少爷本来应该是他的所有物才对。

  

  想当年他虎哥也是参与扳倒飞云商会的重要一员,谁知道那些家伙半道竟然反悔,想把他也给一并推到,无奈他只能跑走暂避风头。

  

  当年那些家伙,绝对没有想到这对他居然是一种绝大的机遇,现在他的势力力已经不是当年可以比拟的了,回到云城这半个月,以前的那些家伙见到他无一不是吓得屁滚尿流。

  

  当年和飞云商会结交时,甚至都没见到老爷,那位商会的二少爷就把他给请走了。

  

  虎哥的心中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疙瘩,不光因为吃了个闭门羹,这位二少爷好看的脸上那礼貌而又疏离的笑容,那双又白又净的腿,也结结实实的刺在他心里了。

  

  不过那都是当年的事了,这云秋酒楼要是想要继续开下去,不还是得仰仗他?

  

  “虎哥,到了。”

  

  面前是一个四五层的古色古香的小楼,在现在看来这种建筑也显得十分古典,和酒楼里头那不可名状的业务范围十分不符合。

  

  至少虎哥是怎么认为的。

  

  随行的一众下属都被拦在了外面,虎哥也不气,毕竟他断定这些人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况且马上就要见到他魂牵梦萦这么多年的小少爷,他自然是迫不及待。

  

  最终虎哥只带着五个小弟进入了酒楼,大门打开,里面是与外面完全不像的精致奢华的风格,正中间有一块巨大的空地,摆着一个仿佛是金制的巨大鸟笼,周围缠绕着各色丝绒花朵,在昏昏沉沉的光线下闪着奇异的光,显得高贵而又神秘。

  

  直到坐下,虎哥才把视线从这个鸟笼移开,他看向坐在对面的白衣少年,粗重的嗓子里夹着嘲讽的语调:“重老板,你说给我的重礼呢?”

  

  对面坐的自然是重云。

  

  重云额前的刘海被梳起,露出额头,叫人看不出年纪。他穿着的里衣是黑色的,上身很紧裤子却很宽松,上身穿着一件极具有方士感觉的褂子,盘扣扣到最上面,却还套着一件正肩的外套,领口和刀子一样锋利。

  

  重云淡色的眼眸里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道:“虎哥请看吧。”

  

  笼中突然有一丝光线露出,虎哥被吸引了视线,随着光线渐亮,笼中也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梳着一个高挑的马尾,深蓝色的头发长及腰背,瀑布一般把他的露出的腰部半遮掩起来。

  

  他穿着极短的上衣,那衣上有着金色的纹样,露出腰腹,袖子却很长,纱一般蓝色的袖口下还有白色的花边。一圈珠玉闪着零零星星的光环过了那极细的腰肢,又连在了上衣的下摆。下衣好像是刚好卡在胯骨之上,也是朦朦胧胧分不清纱布的质感,镶绣着珠宝金丝,一时间分不出是裤子还是裙子。

  

  又有哪里不知飘来了音乐,音乐里异域的曲调和迷幻的嗓音让人感觉进入到了梦境当中,伴随着音乐,行秋转过了身来,他画着有些浓艳的妆,金棕色的眼眸里却看不见什么情绪。

  

  所有人都看呆了。

  

  行秋随着音乐踏出轻快的脚步,耳环与身上的坠饰也发出清脆的银铃声响。

  

  乐声中伴有鸟儿的鸣唱,行秋旋转,衣袖上的一条条丝带也随着旋转,有时整齐飘落,有时在空中被遥遥吹起,像鸟儿美却无力的翅膀。

  

  行秋跳着,却没有看向笼子外面的任何一个人,他好像就是那笼中的金丝雀,在囚牢中散发着自己的美丽,也不在意笼外的人是如何着打量他。

  

  终于在音乐与铃铛声越发遥远轻微,灯光也暗淡下来,这一舞结束了。

  

  虎哥还没从美梦一般的情景中回过神来,铃铛声又响起了。

  

  他立马投去了视线,铃声越发大,是行秋退场后从后方走到了重云的身边。

  

  近看的小少爷比在笼中更加美艳,也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至少虎哥当年见到的行秋清冷又争执,头发也不像现在一样长。

  

  但他不在意,现在的行秋更加迷人,事实上他在刚看见行秋的脸时就有了感觉。

  

  那个小方士还挺会调教人的。

  

  重云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揽过了行秋的腰,让人坐在自己的腿上。

  

  重云开口道:“虎哥可还喜欢这份礼?”

  

  虎哥的肉脸上挤出了一下笑:“喜欢,我太喜欢了!”

  

  重云也不咸不淡笑了一声:“那关于合作的事情,虎哥是怎么想的?”

  

  “天热,我好像有点口渴了。”

  

  虎哥突然扯开话题,眼神直勾勾的,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于是行秋从重云的身上下来,将茶水到好,端去给了虎哥。

  

  虎哥准备接过,但是那手就不是冲着茶杯去的,而是冲着行秋的手。

  

  行秋嘴角一抽,快速收回了手,没有人接着的茶杯理所当然倒下,洒了虎哥一身,然后“哗啦”摔碎在了地上。

  

  行秋好像被吓了一大跳,后退两步钻进了重云的怀里。

  

  虎哥看着重云怀里的行秋,脸黑如锅底:“这就是你的合作诚意?”

  

  重云毫无诚意道歉:“对不住虎哥,我家宝贝比较胆小。”

  

  你就猜我信不信呗?!

  

  虎哥气极反笑,随便让人擦了一下身上,直接道:“我也不说别的,你这个破酒楼要是想继续开下去,一个条件。”

  

  重云投去毫不疑问的疑问的目光。

  

  虎哥咧嘴一笑:“你这个小鸟,哦、小金丝雀,给我。”

  

  重云终于皱起了眉头,眼神里露出凶光,他怀里的行秋也颤抖了起来。

  

  虎哥看行秋那光洁的背部,心里痒得不行,继续道:“重老板也知道,我能坐在这里与你好声商量,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难道你要拒绝我?”

  

  重云握紧了拳头,却在察觉行秋状态不对时松开了,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声喊了一句怀中人的名字。

  

  重云终于开口:“这件事,行秋会自己回答你的。”

  

  虎哥觉得有意思,这主人怎么处理宠物,还得要宠物的意见?

  

  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要是今天行秋不答应,也就是多弄出几条人命。

  

  行秋把脸抬了起来,他眼眶发红。

  

  行秋从重云的怀里出来,低着头向虎哥走了过去。

  

  虎哥眼中露出贪婪的欲望,他站起来了,想伸出手把行秋狠狠搂过来。

  

  但是还没等他动作,铃铛突然急促响起来,眼前行秋的身影突然不见了。

  

  只在一瞬间,他听见了铃铛的声响和拳头狠狠击到肉体的闷声,他感受到了一阵强风,强风过后则是一个个人倒地的声音。

  

  虎哥颤颤巍巍偏转了一下头,行秋正把他带来的五个人里的最后一个人放倒,漫不经心把沾了一点血迹的手套给脱下来,察觉到了虎哥的视线,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变得大惊失色,三两步跑回了重云那边,又躲进了他的怀里,还抽咽哭了起来。

  

  重云安抚性拍了拍行秋的背,然后看向虎哥藏在身后的手,道:“别摁警报了虎哥,你外面的人早就收拾干净了哦。”

  

  虎哥跌坐回了椅子上:“你…你怎么……”

  

  重云懒得理他,正好门也在这时候打开了。

  

  穿着军装的一众人整齐走了进来,领头的人是个女性,头发在肩膀上被齐齐剪好,干净利落。

  

  重云喊了一声:“夜兰姐。”

  

  夜兰四下环顾了一圈,好像有些无语:“你说的抓捕方法,就是这样?”

  

  重云思索了一下:“我不知道。”

  

  都是行秋的计划。

  

  夜兰扯着嘴角又看了一眼行秋:“这些人?”

  

  重云又撇清:“不是我干的。”

  

  计划里他就负责当花瓶来的。

  

  夜兰:“……送来军务处的文件?”

  

  是有关于虎哥的黑色记录,里面记载的东西足够了他在牢里住到死去了。

  

  重云:“这个你得去问我小姨了。”

  

  “得了吧!”

  

  夜兰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和她交涉我宁可一个星期不吃绝云椒椒!”

  

  不过她马上恢复了冷静:“没打死?……行,你们这次又帮了军务处一个大忙了,我会告诉凝光大人的,多谢两位。”

  

  重云笑道:“我们应该的。”

  

  夜兰让人把这些人全部带走,自己也转身准备离开,临走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说:“也真亏你们有这个破釜沉舟的胆量。”

  

  不过重云好像没听见,光顾着哄行秋了。

  

  “行秋、行秋?”

  

  重云捏了捏他的耳尖:“怎么了?不哭了……”

  

  行秋眨着沾着泪花的长长的睫毛,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好久没动手收拾人了,有点激动……”

  

  重云:(´`;) ?

  

  重云拿手帕给行秋把脸上的泪花擦了擦,不过因为带了妆,脸都有些花掉了,行秋只好去把脸洗干净,露出了原本那张相较于这身衣服来说有些过于清纯的脸。

  

  重云眯起眼打量他,看得行秋不好意思。

  

  重云道:“我知道是拖延时间,但是你可没跟我说你的计划是这样的?”

  

  行秋犹豫了一下,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别生气啦……”

  

  其实刚从笼子里出来被重云搂过时行秋就察觉到重云生气了,体温比平时高了不少。

  

  重云刚刚忍着一直面无表情,心里其实气炸了:“你怎么能穿成这样?还跳舞……”

  

  “不好看吗?胡桃和香菱都说好看啊……”行秋抱住重云的腰靠着他撒娇,“我还特意练了好久的跳舞呢。”

 

  重云不敢回抱,因为就他这身衣服,重云回抱势必要搂着他露在外面的腰。

  

  行秋“哼”了一声,抓住重云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想摸就摸嘛。”

  

  重云舍不得拿开手,半天闷声道:“又不是只给我看,便宜那个混蛋了。

  

  行秋却突然道:“他是最后一个了。”

  

  最后一个,当年打压陷害飞云商会的人。

  

  行秋见重云不说话,捏了捏他的脸:“好啦,这件事情终可以告一段落了,我也没有什么重建商会的远大愿望,父母和哥哥都好好的在天衡已经够了。”

  

  “嗯。”重云终于收去了沉重的表情,看着行秋笑盈盈的脸,实在忍不住吻了他一下。

  

  两个人的关系早就捅破了,在当年重云把行秋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救出来时。

  

  当年失踪的那一个星期,行秋被关在酒窖里,他一次次逃跑,然后被抓回来,被拳脚相加。

  

  但是那些家伙从来不打自己的脸,行秋发现了之后,几乎是在绝望中把自己的脸划破了一道血痕,最后被绑住关进了笼子里。

  

  在被拍卖的前一天行秋都没有再进食,他已经神志不清了,却还在盘算着如果被别人卖走了他应该怎样出逃,但是当他从笼子里被转移到车上,眼前的黑布被扯了下来,出现的是他魂牵梦萦的一张脸。

  

  行秋原本以为自己是不会哭的,但是看见重云通红的眼眶和脸上的泪痕,终究是抑制不住钻进重云的怀里小声抽咽,然后吻了重云。

  

  但那之后,最多也就只是拥抱和亲吻,两个人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甚至连喜欢都没有互相说过一句。

  

  “行秋,你真的不想重振商会吗?”

  

  行秋从刚刚那个吻中回神,摇头:“你应该知道的,我本来心就不在那里,而且父亲他也已经放下了。”

  

  重云点头:“嗯。”

  

  “更何况……”

  

  “现在的我哪里有什么本事啊,只是重云养的金丝雀罢了。”

  

  重云脸红:“才不是!”

  

  行秋低低笑了:“其实……刚刚只是随便跳了一下,我是有认真给重云准备了一支舞蹈哦。”

  

  重云愣住了。

  

  “跳给你一个人看。”

  

  行秋说完就离开了重云的怀抱,把人按在椅子上,自己跑去放了音乐。

  

  这段音乐在重云的耳朵里和刚刚那段没什么不同,但是行秋却是完全不一样了,甚至把自己上下都脱了一层。

  

  行秋这次好像有点过分。

  

  行秋在之前不是没有勾引过重云,不好好穿衣服是常事了,但是这次重云是真的受不住了。

  

  重云紧紧咬住唇,上去把行秋拉起不敢看他,脱了外套要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

  

  “重云你个破石头!”

  

  行秋又羞又气:“你到底在矜持什么,我都……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懂!……你是不是还把我当兄弟啊!”

  

  重云攥着衣服慌了:“我没把你当兄弟!”

  

  “那你把我当什么?!”

  

  重云不说话了。

  

  “你快说!”行秋气得眼眶发红。

  

  重云好像下定决心一样,看着行秋认真说:“……当老婆。”

  

  “……”

  

  “啊?!”

  

  行秋蒙了:“……什么?”

  

  行秋发愣的样子有点可爱,重云看得喜欢得紧,但又有点疑惑:“我们有婚约……你不知道?”

  

  “……什么时候?”

  

  虽然他和重云年纪还不大时就互相喜欢了,但是他怎么不知道两个人什么时候就有婚约了,也没有提起过啊,除了十六岁时两家人聚会时开过一次玩笑。

  

  行秋道:“是十六岁那次?可那不是玩笑吗……”

  

  重云点头:“是,第二天你就去了稻城,然后我家的提亲队和你们商会的提亲队在天衡山脚下碰见了……我以为你知道。”

  

  行秋真的不知道。

  

  行秋抬头看重云,对方正含着笑看他,行秋先前读不懂,现在看起来重云这看着自己眼睛里就写满了“老婆”二字。

  

  行秋有些懊恼,但是又飞快想到了问题所在:“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回应我,我都勾引你了!”

  

  重云:“我想等我们结婚再……”

  

  这小方士真是古板!

  

  行秋又好气又好笑:“我就要现在,我都准备好了。”

  

  重云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行秋,有点不懂:“准备好了什么?”

  

  行秋眯眼打量了他一会儿,确定了这块石头是真的,不想和他解释了:“我现在就要和你‘结婚’,就在这里。”

  

  重云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在……这里?”

  

  “啊等等!”行秋突然把他推开,“我还没跳完呢,坐回去,不许再打断我了。”

  

  重云挪着不情愿的步子坐回了位置上。

  

  行秋认认真真继续了他这一支并不正经的舞蹈。

  

  不过重云显然是坐不住的,等到行秋做出最后类似于谢幕的动作,重云已经挪到笼子边上了,随后被行秋拽着袖子拉进了笼子里面。

  

  “主人,要在这里享用你的金丝雀……”

  

  行秋还没说完就被重云吻住了,朦朦胧胧之间被重云按笼中的地上。

  

  行秋躺在金色的笼底上,深蓝色的长发散落开来。他脸上的妆容没有洗干净,残留着眼尾红色的痕迹和金色的精巧花纹,在灯光下细细闪着,比起原本直接艳丽的样子,倒是更像某个修炼不精的小妖怪显出了一点原本的模样。

  

  真好看。

  

  “重云?你的纯阳之体……”

  

  重云的心跳好快,因为体质特殊,他的情绪很容易失控,不过这么些年来重云已经可以压制得很好了。

  

  重云笑道:“刚刚勾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关心我?”

  

  行秋一手贴着他的心口感受着,一边眨着眼睛无辜道:“我就想着怎么勾引你,可认真了”

  

  重云无奈:“我没事,但是对着你不激动是很难的……不过你现在应该先担心一下自己。”

  

  行秋故意道:“那主人要好好对我哦。”

  

  行秋那一身衣服几乎是被一点点慢慢褪下的,直到两个人做的最后一次才完全从行秋身上被脱了下来,不过连带着重云那一套,应该是再穿不了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个人的“婚礼”才算真正的结束。

  

  重云已经换了一身衣裳,额前的刘海也梳了下来,显得很乖,他站在窗边看着街道边昏黄的路灯,不知道想着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了热量,重云的腰被紧紧搂住。

  

  行秋还想把下巴搁在重云的肩膀上呢,就被重云拉了过去然后抱在怀里。

  

  “有没有不舒服?”“在想什么呢?”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发问,然后都忍不住笑了。

  

  行秋先答道:“腰和腿都有点酸…真是的,差点就被重云弄坏了。”

  

  重云眨了眨他淡色的眼眸,有点心虚辩解:“你勾我的……好吧、其实我觉得我挺清醒的,就是控制不住……”

  

  行秋觉得这话有些不准,明明先是重云把自己收拾得那么帅,还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所以行秋有点不信:“你…弄我的时候,感觉和平时一点都不像,你都不害羞吗?”

  

  行秋作为行动上的巨人,跳舞时根本没顾着害羞,“被动”时真是羞死了。

  

  重云却道:“都是老婆了嘛……”是老婆还害羞什么?

  

  接着重云就一直喊个不停,直到行秋相信并且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不过就看眼神而言,重云看他的神色里除了少了一些疯狂的占有之外,爱意还是一样的浓烈。

  

  然后重云把行秋拉回了床上:“别站着了,休息一下,我叫人准备了吃的。”

  

  行秋靠在重云的怀里,不忘问:“那你在想什么呢?”

  

  重云叹气:“想云秋酒楼未来的发展呀,怎么给飞云商会平反呀,和军务处的合作……”

  

  行秋用自己的头发扫他的脸打断道:“这些怎么好像应该是我平时在想的东西?”

  

  “是啊。”

  

  重云一向很诚实:“所以我什么也没想出来。”

  

  行秋被他逗得直笑,然后笑得腰疼。

  

  重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任行秋用他们俩的头发缠着玩,替行秋揉着腰:“但是有一件事我想出来了。”

  

  “什么。”

  

  “我们俩的婚礼。”

  

  “不过这件事还要等先澄清了商会以前的事才好,我不喜欢他们说你是我的金丝雀什么的……你有想在哪里吗?我知道你不喜欢城里,去天衡怎么样?出国也可以……”

  

  行秋道:“你来决定就好了,只要是和你。”

  

  “老婆真好。”重云啵了一口行秋。

  

  “……”

  

  “老婆。”重云又啵了一口行秋。

  

  “……”

  

  “老婆~”

  

  “好了好了,拿你没辙……老公,咳、可以了吧?”

  

  重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最终以被行秋咬了一口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

  

  行秋被搂腰时:啊啊啊重云是不是生气了!!

  

  行秋被占便宜时:不是吧重云这你都能忍吗?!

  

  行秋跳舞时:让你们看看什么是擦边——

  

  完整版Wid.3925801 作者id.1130859

  

  下一篇打算写个现代的然后狠狠ooc一下秋秋(好耶

  

  秋:我不做诱()受啦!

  

  

踏雾寻歌

【虾觉】清白之年

rps三禁原则

圈地自萌

不是很明显的cp向

有很多私设,ooc严重

写得很乱,看看就好

  

清白之年

  

夏日,炎热的夏日,在这个时代夏日已经没有那么可怕,只要随手找个商店便能远离这份炎热,当然前提是不停电还有不是学生。

  

在快临近39度的高温下停电,对于在座的各位认真学习的人是一种很大的打击。

  

“诶,马哥,我们去不去老班那蹭空调冷气。”皮皮虾拿笔戳戳了旁边在写演讲稿稿子的心安勿梦悄咪咪地说。

  

心安勿梦,高中广播站著名社牛之一,曾经因为一些突发状况在广播站忘关麦的情况下吓出尖叫,因类似于马叫后,被他的好兄弟戏称马哥,本人对此表示我是你们的爹后,...

rps三禁原则

圈地自萌

不是很明显的cp向

有很多私设,ooc严重

写得很乱,看看就好

  

清白之年

  

夏日,炎热的夏日,在这个时代夏日已经没有那么可怕,只要随手找个商店便能远离这份炎热,当然前提是不停电还有不是学生。

  

在快临近39度的高温下停电,对于在座的各位认真学习的人是一种很大的打击。

  

“诶,马哥,我们去不去老班那蹭空调冷气。”皮皮虾拿笔戳戳了旁边在写演讲稿稿子的心安勿梦悄咪咪地说。

  

心安勿梦,高中广播站著名社牛之一,曾经因为一些突发状况在广播站忘关麦的情况下吓出尖叫,因类似于马叫后,被他的好兄弟戏称马哥,本人对此表示我是你们的爹后,认下了这个称呼。

  

皮皮虾,广播站著名社牛之二,曾因为开麦后找了半天自己的稿子找了半天,并未找到,问旁边的心安勿梦,后在自己好兄弟心安勿梦提醒后,发现就在自己面前,被大家笑称皮皮虾的虾可能不是虾是瞎。也因为在某次采访中不小心出镜,并给大伙拜了早年后,被80至今,当事人称80何时停止。

  

两个对视了一眼,心中了然,这节课是自习,没有老师,除了刚刚有人嚎了两句,还有窸窸窣窣小声讲话,就没有什么声音。在高中这个分秒必争的日子里,像他俩这么悠闲的不算多了。

  

当然不是指两个人学习不行,两个人是二班的闪耀的双子星,除了在唱歌这方面,实在没有天赋,在文艺节两人合唱的红色高跟鞋,让各位对两人滤镜破碎一地,本来在他们眼里两个大学霸,能说会道,侃侃而谈,结果一开口,把各位都唱崩溃了,短短几分钟好像像是在坐牢一样。大家纷纷表示唱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唱了。

  

两个人偷摸地跑出去,被眼尖的枯草看见了,一起悄悄地溜了出来,枯草二班班长,人美心善,二班真正的顶梁柱,有着让人心安的神奇力量,稳中略带皮,现文艺部担任干事。

  

“你们两个臭小子是不是要去老班那蹭点冷气。”枯草一手搂一个小声地说。

  

“草哥,我们怎么会是去蹭冷气呢,我们是去找老班要福利的,对吧,虾哥!”心安勿梦讪笑着,还加重了对吧这两个音。

  

皮皮虾当然是点头附和,“草,你看我们大家这么热,找老班要点福利不过分吧。”

  

“说得有道理,那我们一起去吧。”枯草当然知道两个人是什么算盘。思忖了会说道。

  

他们的老班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叫不惑,其实也就隔了7,8岁左右,还蛮潮流的,基本学校有活动,都会叫他,也是游戏社的指导老师。平时都能和同学聊一块,有时候都不喊他老师,都喊他不惑或者老班的。

  

一进办公室,他们几个都得到了升华,像是进了天堂一般,仰头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再也不是迷人的风油精了,而是柑橘味的空气清新剂,整个办公室就不惑一个人,其他老师要么上课,要么去开会了。

  

不惑在那写备课教案,刚拿起手机看了眼,笑了下,回了下消息,看到班里三个活宝,就知道肯定是来蹭空调的,坐起身子说:“你们潇老师刚刚已经去去问了,说是附近都停电了,学校备用发电机坏了,让我们通知你们放假一天。我也在群里通知了家长,记得通知一下班里同学。”

  

这一套combo连招,砸在他们头上,有些晕乎乎的。还是心安勿梦反应快,连忙好好地回答。脸上掩不住乐意,另外两个也是。

  

“不惑,不惑,我们今天能不能少布置一点 作业啊。”皮皮虾当然也没有忘记问福利这件事。皮皮虾眨巴眨巴眼睛问,心安勿梦和枯草在旁就是就是地说道。不惑白了他们一眼,点点头,那就少写一张我的卷子吧。

  

“不惑,你真好,不惑,不惑!”三个秒变夸夸群群主。

  


“去去去,皮皮虾你好好和小马准备接下的演讲比赛吧。”说着拍了拍两个人的肩。又拍了拍枯草的肩对枯草说:“别太有压力,你很优秀,不要在意别人看法,我们都觉得你很棒。”本来还算煽情的画面在皮皮虾和心安勿梦两个人一本正经郑重地联合点头后变得好笑了起来。然后两个人惨遭正义制裁,指枯草一手一个,掐了两个人的后腰,害两人差点没忍住叫出来这件事。

  

“对了,枯草,你爸说待会来接你。”不惑又说了句。枯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们就带着这份好消息回了班级,班级在听到后热闹极了,不过好在还是有分寸的。知道旁边还在上课。枯草找坐在前面的可可换了位置,三个人坐一块。

  

“马哥,待会来不来我家啊。”皮皮虾在那和枯草下五子棋,突然想起来问道。

  

“可以,反正照这个情况来看,我家应该是没有电的。”心安勿梦点点头,“到时候去你家后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就行。”

  

“诶,可惜,草哥不能一起来。”皮皮虾拖着腮帮子说。

  

“只能说比较凑巧,没事下次我们再一起。”枯草也有些惋惜地说着,然后就下了自己的最后一颗黑棋,宣誓着这局游戏的胜利。

  

心安勿梦看着这把棋局,摇摇头发出了啧啧的声音。声音中满是忍不住的笑意。“虾哥,不行啊,虾哥。”话语里满是调侃。

  

“啊?为什么!那里什么时候有的黑棋啊!”皮皮虾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条五子连珠,张大了嘴。

  

枯草看着皮皮虾这副见鬼了的表情笑得前仰后翻。最后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好一会才缓过来。拍了拍皮皮虾的肩,很是装逼地说。

  

“哥可是五子棋的王。没看到是很正常的。不怪你,是我太强了。”

  

“不,我们再来一把!”

  

“ohhhhhhh,显然我们皮皮虾选手是不相信,我们草哥的实力!现在是在……是在下战书?!!!我们枯草同志又是否会同意呢?让我们敬请期待!决战五子之巅!”心安勿梦卷起了自己书,不嫌事大地在那解说,其情感之丰富,让人不禁觉得这是一场心潮澎湃的游戏,尽管只是一局小小的五子棋战局,也能被解说得这么淋漓尽致。

  

最后因为不惑的到来,而不了了之。随着下课的最后五分钟,不惑走到了教室,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心安勿梦这个活宝的声音,他摸了摸自己额头,感觉自己的血压有些高,缓了口气,走进教室,让大家最后收拾一下,有什么事可以来办公室找他,顺便祝各位度过一个快乐的周末。

  

一下课枯草就被他爸爸接走了,枯草在临走前说:“我下次给你们带橘子。”两个人答应了。看着枯草的背影,再一想好像哪里不太对。

  

“焯,被草哥摆了一道!”心安勿梦回过神来,才想起枯草刚刚那番话,再加上两个人望着他的背影。他已经能想到枯草那副笑嘻了的模样了。皮皮虾也回过神来,看着炸毛的心安勿梦,没忍住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得来一记马拳。皮皮虾赶紧跑了起来,再不跑,现在心安勿梦在气头上。自己小命可能不保。

  

这破天气热得跟鬼一样,两个人没跑几步就热得不行,皮皮虾被迫签署不平等条约,被心安勿梦搓了搓好几下头,把头搓成鸟窝才算善罢甘休。两个人去附近超市去买了几根快化掉的雪糕,再买了冰贴。贴在皮肤上终于凉快些了。

  

只不过这种凉意完全支撑不了回家的路,两个人看着离自己还有五百多米的车站,因为两个人去买冰激凌,而多出来了三百米的路有些崩溃。

  

路边人行道种了一大排的香樟,热气烤得香樟都有些香味散发出来,有些闷闷的香味,现在只差一场雨,一场痛痛快快的,不计后果的雨。让这一切回归正统。

  

在蜻蜓低飞的时候,起风了,一开始其实很小,后来他们走了一大半路的时候开始变得大了起来,人行道开始混乱,树叶落了一地,还在树上哗哗作响。

  

雨下了起来了,本来只有一两滴,心安勿梦还问皮皮虾是不是下雨了,皮皮虾拿手接了一下,感受到了三四滴雨水,点了点头。

  

两个人跑了起来,在这混乱又多情的人行道,白色的校服被吹起来,心安勿梦跑得比皮皮虾快一点,皮皮虾在后面说跑慢点,心安勿梦此时有些忘我,但还是朝后伸出手,皮皮虾握住他的手,两个人手都有点湿,但握得很牢。

  

心安勿梦笑得很开心,他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笑得灿烂,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回头还嘲讽了一下皮皮虾。

  

“虾哥不行啊,虾哥。”

  

皮皮虾捏了捏他的手说:“修马别叫,修马别叫。”

  

到车站的时候,车站人走了不少,林林散散地坐在等车椅上,大雨将至,天都暗了不少,两个人挤在一张椅子上,手臂贴着手臂,手臂因为刚刚的雨水有些湿腻,两个人嘴了彼此两句,但又难得地没有打闹,安静地把头靠在彼此身上。

  

车子来得不算快也不算慢,但是车站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两个人还维持着这种姿势,街上基本上没有人了,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和雨水的声音,气氛有些暧昧。

  

随着刷卡上车后,车里也没有人就一个司机,冷气吹得两个人打了个寒颤,看了眼22度的气温,室外是32,皮皮虾从包里拿出了校服外套,给心安勿梦,他很怕冷,有时候会比别人多穿点衣服,但是在教室又会热,就把衣服脱了留在了那,但是心安勿梦这个人老是会忘带衣服回家,皮皮虾当然知道他这点,作为他的好homie,他在自己书包里时时刻刻带了一件,以备不时之需。

  

心安勿梦打了个摆子把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整个人缩着座位里,就露出个头,靠在皮皮虾的肩上。手也握住了皮皮虾。皮皮虾给他开了窗,外面热风带着湿意吹着两个人,中和了一下温度。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在不平的地面上,心安勿梦有些累了。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

  

“马哥,马哥,别睡。”皮皮虾摇了摇他手臂。

  

心安勿梦显然有些迷糊,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模糊的,一些很零碎的色块,直到进入隧道前,强烈的光线照了一下他,他才算清醒过来,他有一瞬的失神,看着那道光线照亮了皮皮虾的脸又没入黑暗。他嗯了声算是回答。

  

外面雨大了起来,隧道这段路很长,黑暗中时不时飘过一点亮色,像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午夜,公交车的电视上在放着《美丽的灵魂》,女声空灵婉转的嗓音,回荡在这个空旷的空间,像是在和自己的灵魂低低絮语。很美,很美。

  

皮皮虾和他对视,像是要看透他的灵魂,他没少见过皮皮虾这双眼睛,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是有些羞涩,笑着笑着会捂住嘴,像是夕阳,热烈又含蓄。但是现在这双眼睛确是印照着自己,没有羞涩,但是足够认真,他很难招架住这种分明的情感,他眨了眨眼,心绪乱了起来,这个气氛可以算得上是迷乱,却又在严谨的合理范围内。他避开了皮皮虾的视线,殊不知黑暗中的皮皮虾红了脸。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皮皮虾家在五站后,电子女音冷漠又疏离,还伴随着电流滋滋的声音。在电子播报音报到xx路后,两个人下车。

  

皮皮虾家是老小区,房子没有盖几层,人又住得少,像是一个被城市抛弃的桃花源,他家住一楼,本来公共的区域因为楼上没有人。就变成了自家的小院子,皮皮虾的妈妈会种些花啊草的,整个院子很富有情调的。

  

心安勿梦每次来都会看到不同的花,不由得感慨皮皮虾妈妈的生活情趣。

  

他被皮皮虾拉进房间,客厅做的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外面景色的玻璃窗配合着深绿暗纹丝绒的窗帘。有点像是苔藓或者是爬山虎攀在墙壁上,视觉上让整个屋子都变得凉快了点。有种误入八九十年代王家卫电影的错觉,一种朦胧而忧郁的美。

  

他拿着皮皮虾家里的座机打电话给他妈妈,让她不要担心,自己很安全,还说可能今天晚上不回来,他妈妈回了几个知道了就把电话给挂了。一看时间快要到下午上班的点了。

  

皮皮虾则是趁着心安勿梦去打电话,顺势去洗个澡,顺便把心安勿梦的衣服准备好。

  

皮皮虾给他拿了衣服让他去冲澡,他接过就进了浴室,浴室很狭小,最多就只能挤两个人,这是皮皮虾房间的浴室。两个人身形相仿倒没有什么区别,草草套了条衣服出来,皮皮虾也拿着从冰箱里拿出来地可乐扔给心安勿梦。

  

心安勿梦打开了易拉罐,里面的气泡涌出来了些,他急忙凑到口子那吮了一口,冰冷的汽水灌进肚子里,把他整得一个浑身激灵。他能感觉到一道冷气,顺着喉管一直到肚子。

  

两个人躺在皮皮虾卧室的地板上,因为住一楼,当时装修的时候,就把卧室改成了日式风格,整个房间做了防水再铺了榻榻米,卧室很简洁,一张单人床,书柜,衣柜,垃圾桶,还有个电脑桌,书桌。就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两个人就这么躺在榻榻米上,心安勿梦有些困,他刚刚坐在公交车上就有些困,最近事情有些多,要做很多事,他压力要比皮皮虾大,他还要去校里做事,各种跑忙得要死,还要写演讲稿,不过皮皮虾已经帮他写了大半,还有小半还是得自己写。他们两个人写作风格很相近,都是偏激进风格的,所以有时难免会让人有些不喜。

  

他翻了个身,以一种婴儿蜷缩在母亲子宫的姿态睡着了,皮皮虾见心安勿梦睡着了,给他盖了条被子,就没有打扰他,拿了书包里的作业开始做了起来,少掉一张卷子,再加上刚刚的自习,已经差不多快写完了,没一会他把笔盖上盖子,意味他的作业写完了,顺便再看看自己的演讲稿那还可以再改改,他知道最近心安勿梦因为这是烦忧,他再圈了几个重要点,查了很多资料,总结在pad上等心安勿梦醒了两个人再交流。

  

搞完这些后,他也开始犯困,干脆倒在地上和心安勿梦一起睡,扯了自己的杯子搭在肚子,就这么睡了过去。

  

醒过来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就是两个人的姿势略显怪异,心安勿梦感觉整个人从被后面抱住,挣扎了两下无果后,遂放弃。

  

皮皮虾睡觉喜欢抱东西,睡着睡着就把心安勿梦抱在怀里,两个人还贴得严丝合缝的,心安勿梦叹了口气,隐隐有种已经习惯了的状态,还好这次没有把腿压在他身上。他这么想到。他拍了拍皮皮虾的腰,皮皮虾才醒,黏糊地说着:“干嘛,马哥。”说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发现自己又抱了心安勿梦。

  

“马哥,对不起啊。”他垂下眼,像只委屈的小狗,心安勿梦拿他这副样子没辙没好气地说:“知道了还不松手,我的腰。嘶……”心安勿梦一直不知道皮皮虾到底怎么办到的,怎么有人能在别人睡着的时候,把手插到腰和床的缝隙里,咯得慌。还抓他的肉,他坐起来,腰部酸得要命,还有一点微痛,睡了一觉跟打仗一样。他在内心诽谤道,撑着自己的腰。

  

  

皮皮虾自知理亏说:“马哥,我帮你揉揉。”心安勿梦点点头,让皮皮虾请自己吃饭,皮皮虾拿了手机,点了肯德基,今天皮皮虾爸妈就跟他说了,不回来吃饭,一个在外出差去了,一个连上两天夜班。各自给皮皮虾打了三百,算是这两天的生活费。

  

等快递的时候两个人就演讲稿问题,开始修改,心安勿梦边写着稿子,边看皮皮虾搜的资料和他的文章边写。皮皮虾给他圈的重点,他着重看了一圈。最后写出了还算满意的稿子,他让皮皮虾看,皮皮虾大呼;“牛啊,小马,天才!”他拍拍胸脯自豪地说:“那可不,我是可是心安勿梦!”

  

两个人总算是能消停会,坐在客厅开着电视,开始吃东西,电视在放本地台的情景喜剧。本地方言的谐音梗有些诙谐,不过看多了也会觉得乏味,两个人调到电影频道,电影频道在没有意思的电影,两个放弃了电视上节目,转战投屏,乐滋滋地看起了《欢乐合唱团》很是下饭。

  

吃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关了电视,靠在沙发上,在紧绷的节奏中突然松懈下来,总是感觉空落落的,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发出砰砰的声音,有些嘈杂又有些太过安静了。

  

是谁打破了这份宁静,没有人知道,或许是两个人一起开口,他们两个总是有着些超乎别人想象的默契,会知道彼此想要的,彼此想说的,有时候他们两个用一切尽在不言中十分贴切。

  

“我去把垃圾扔了,马哥。”皮皮虾站起身来,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提着那一袋垃圾说道。

  

“嗯,你注意安全,不把手机带着吗?”心安勿梦指指自己手里的皮皮虾的手机。

  

“不了,马哥,我开门灯了。”

  

皮皮虾走到门口声音不算清晰,只能听到门关了的声音。

  

心安勿梦玩着皮皮虾的手机,他们两个没有什么秘密,基本上都知道彼此的手机密码,在那刷着视频,看了个视频,说朋友的相册里可能会有自己的丑照,他不免开始好奇起来皮皮虾,他知道应该是没有,但他鬼使神差地点开皮皮虾的相册。

  

在要点开相册的前一秒,室内变得一片黑,只有手机屏亮着,他着实被吓到了,握着手机,紧张地想起了那些雨夜杀人魔,他窝在沙发里,又不由得担心起皮皮虾。

  

于是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跑出门口,去接皮皮虾回来。

  

“诶呦,怎么停电了。”皮皮虾在远处就传来了声音,他开了门,都没顾上自己,就举着手电去外面找皮皮虾。

  

“虾…虾哥,你没事吧!”他身上雨已经淋湿了,边跑边朝着朝着皮皮虾那个方向喊着。

  

皮皮虾大老远就看到一个穿着白体恤的心安勿梦在那跑。

  

骂了句我草,就撑着伞跑到心安勿梦面前,把他拥在伞下。

  

“马哥,你怎么不在家等我!你这待会感冒了咋办!”他心急地在那说语速惊人。心想这个人一点都不懂照顾自己。

  

  

“我这不是担心你…你害怕嘛!”风一吹被雨淋湿的衣服贴在皮肉上不是一般的冷,他打着哆嗦还要嘴硬一下。

  

“好好好,咱赶紧回去。”皮皮虾也不管心安勿梦的嘴硬了,搂着人的肩就往家冲,伞是小伞,两个人不得不贴近一点,以防止湿得更多,他企图分一点温暖给心安勿梦,他明显感受到心安勿梦在那打摆子。抱着心安勿梦的肩又紧了点。

  

进了屋子,皮皮虾就带着心安勿梦直奔浴室,得亏他们家两个浴室都是用煤气的,不然心安勿梦得冻死,把手机插上充电宝,架在晾毛巾的地方。

  

他知道心安勿梦有点怕黑,留了最亮的手机给他,自己再去拿套睡衣给他。

  

他摸着黑摸到自己的房间拿了衣服给心安勿梦,再去厨房把他妈妈买的姜茶块冲了两杯,一杯给心安勿梦,一杯给他自己,他让心安勿梦自己洗完澡喝。自己则把另一杯一饮而尽。

  

等心安勿梦出来,皮皮虾摸了摸他额温,又摸了摸自己,确保心安勿梦没有发烧后才松了口气,把姜茶递给给心安勿梦,让他先喝了再去洗漱。

  

等他洗完,心安勿梦已经躺在榻榻米上登了自己的QQ和枯草在那聊天。他没有看两个人在聊什么,估摸着心安勿梦在聊父子归属权问题,他躺在心安勿梦旁边,心安勿梦察觉到了身边的人,推了推他。

  

“走走走,你去床上睡去,待会又抱着我,我的腰现在还酸着呢,待会后半夜热起来,我怕我中暑。”心安勿梦摸着自己的腰,痛苦地说着。

  

皮皮虾摸着鼻子心虚的模样,但是考虑到只有一床被子,他还是不愿意上床。

  

他抱着心安勿梦,开始晃起来了,撒娇道:“别啊,马哥,我们就一床被子待会要是冷了怎么办嘛。这快要秋天了,这雨肯定是下一场,冷一场了,对不对,一起睡嘛,一起睡嘛,我抱着抱枕睡觉绝对不会影响你的,就一起吧,一起吧。”

  

心安勿梦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想了想也是,就答应他了。

  

“行吧,虾哥你要再扣我腰,我一定让你请一周的早饭。”心安勿梦威胁着说道。

  

“嗯嗯嗯!”皮皮虾从床上拿了个很大的长条抱枕抱在怀里。

  

两个人没事干,拿着扑克牌在那打扑克,没有什么输赢规定,最多就是输了喊赢了的人爸爸或者其他称呼。

  

两个人玩牌玩得差不多,基本上持平,倒也没有占对方什么便宜,在这个信息时代,难得能找到从前童年的快乐是来之不易的,童年只是赢了一局都可以快乐上一周,而现在这种快乐似乎在被分裂,难得能在洪流里体会到长久的快乐,也不失为是一种浪漫,一种缘分。

  

两个人明明下午才睡过觉,偏偏生物钟还是准时准点地让人产生了困意。

  

皮皮虾抱着抱枕,轻声地说:“马哥,晚安。”

  

“晚安,虾哥。”他埋在被子里,略带困意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雨下整夜。

  

  


海楼上

[虾觉]阿喀琉斯之踵

◎赛博朋克(大概)仿生人虾×人类觉,用真名

◎全文1.4w+,he,ooc严重,阅读过程中如果有被雷到我先在这里道歉orz!

◎一切内容都是我瞎编的,科学性有待考证还请大家见谅!

◎有受到《银翼杀手》的一些影响,在此感谢老师的推荐!很好看


chapter1 垃圾桶和路灯


summary:“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从没有在任何人的心里留下过痕迹。”


    3:35a.m.

    都说黎明前最为黑暗,此刻,这座城便淹没在这片沸腾的淤泥中.......................................

◎赛博朋克(大概)仿生人虾×人类觉,用真名

◎全文1.4w+,he,ooc严重,阅读过程中如果有被雷到我先在这里道歉orz!

◎一切内容都是我瞎编的,科学性有待考证还请大家见谅!

◎有受到《银翼杀手》的一些影响,在此感谢老师的推荐!很好看


 

chapter1 垃圾桶和路灯


summary:“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从没有在任何人的心里留下过痕迹。”

 


    3:35a.m.

    都说黎明前最为黑暗,此刻,这座城便淹没在这片沸腾的淤泥中。街角的霓虹灯闪烁着永不会有人拨通的电话号码,夜风吹起地上的传单又送它前往城市边界。

    关节很痛,站不起来。也许整个控制腿部的中枢都被摔坏了,该死的,是谁决定把思维模块的优先保护级调到最高。

    ……如果我从并不必要的梦境中醒来,发现太阳没有升起,街道就在我脚下碎裂,那么我这颗心还会在跳动吗?为何物跳动?何为?

    他盯着传单越飞越高,突然想到,风是自由的,它不必拥有思想,缺少喜怒哀乐,它只是吹过无数个巷口,从不为谁停留,不像他。

    背离灯红酒绿的角落,a330从垃圾箱边扶着箱沿,拖着两条烂腿撑起身,盯着里面的废弃物品出神。

    风还在吹,轻轻抚过写着编号的一块块零件,带走那上面由温热气息结出的水珠,带走最后一丝生命存在过的迹象。

    这是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不想成为他们的一员,a330简单修复了一下系统,指尖接触到那些零件时他猛的觉得很冷,这是他想不通的问题,但总归不是他现在要处理的。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迈出在地面上的第一步。

    他走过第一盏不会熄灭的路灯,第二盏,第三盏,然后就看到第十九盏下有人不省人事的睡着。检查发现对方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之后,秉承着被写进主程序的服务性质,他把那人背起来送到最近的某个公寓,又借着觉醒的一点变通力,利用自己的程序黑进系统给他们租了一间房。

    有道德,但不多。毕竟写出他程序的人也算不上好种。

    把人放到床上,一番折腾竟然也没醒。但是接下来他又不知道干嘛了,或者说他也无处可去,于是只开着听觉系统,坐在椅子上陪着睡着的人从凌晨又休眠到正午。

    在失去视野之前,他脑海里留下最后一抹念头是——



   “一击漂亮的上勾拳……!好!……”

   “哗啦啦——叮——”“快点快点,老板们抓紧下注——错过了好时机就不好喽……咯咯咯……”

   “哼……那小子要完蛋啦……抓紧抬走下一个吧。”“这是今晚第几场了?被几个婊子耽误了时间……”

    死寂晦暗的无数尸体之下,藏匿着的是灿烂炫目的,令人艳羡的景象吗?

    看客们摇晃着香槟与筹码,无处不在的电子烟草与新型毒/品刺激着神经,那些有钱有势的大老爷们眯着眼,透过层层烟雾,注视着白炽灯下的八角笼,这是他们最惬意的消遣。

    一记直拳,肌肉碰撞的声响淹没在人潮的欢呼声中,鲜艳的红从一人的口鼻流出,他趔趄着,兴许金币刺眼的光芒闪进眼睛,头晕眼花,跪在地上,再也没能抬起头来。

    无数沉重的呼吸声像拌在浆糊里,偶尔从隔音糟糕的墙壁对面还传来一声声嗔叫,程笑希一直觉得那是故意的,翻了个白眼,把视线移回吧台,他感觉手里装满冰块酒杯也汗流浃背,这地下的场所太闷热了。

    吧台里膀大腰圆的调酒师对他吹了声口哨,递过来一杯泛着粉红色泡泡的饮品:“这杯算我请你?”

    ……他觉得头疼,如果说交易的另一方不赶紧到的话,他可说不好自己还能不能保持清醒状态。

    所以他冲对方笑了笑,故意放松了肩膀爬在桌上,手指无意义的转着圈,仿佛卸下所有防备的,狡猾的狐狸。他眯着眼睛看他:“你觉得我还需要这个东西吗?”

    接着是等两人的距离在若有若无的粗暴和暧昧之间逐渐减小到触手可及,这样近的距离,够他看清那双眼里有几分灵性。程笑希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可怜的家伙,被那点控制不住的情欲蒙蔽双眼,丢掉命喽。

    有些仿生人在这方面倒是做的挺完备。

    黏腻的维生液从铅笔粗细的小孔中流出,在灯光指引下闪着瑰丽的光滴到他仅剩一口的酒里,可惜了,他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喝不得这个。闭上眼看到大脑终端上显示的时间,很累,不想睁开眼,也懒得等了,想着爷不伺候,于是趁着自己还有力气,穿过阴暗的楼梯回到地面。在呼吸道里充满夜晚泥泞空气的前一秒他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睡了,但他不在乎,没人在乎,世界不就是这样吗,是哪个天体在上班与他无关,他唯一需要的是等待天明的时候迎接另一段刺激他神经,告诉他自己还活着的经历,这是药。

    所以他再次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位长相有些熟悉的少年坐在床边,目光粘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传递着这是一个仿生人的信息。

    看吧,所以说啊,疯狂的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怪人。

    他从床上坐起身,布料摩擦的声音使对方开始动作,先是呼吸,接着是五官,最后是四肢,虽说这些几乎是在一瞬间进行的,奈何他与这类人打的交道可真是够多了。

    他盯着那股好听的生命力升起,抬腿勾了勾在床边发愣的“救命恩人”,问他“你谁啊?把我绑架了还不认真点?”说罢把手抬起来,炫耀式地晃了晃手腕,上面什么都没有。

    很干净,很纤细,一看就缺乏锻炼。仿生人想不通对方哪来的胆量这样毫无防备地和自己对话,嘴上也不自觉地沾上一点愠怒:“什么绑架…你要是不碰上我没准就冻死了。”开玩笑,至少他在上风啊。

    可是那人无所谓的摇摇头:“又不是我要求你救我,更何况你是不是花我的钱租的公寓。”

    a330被堵的一时无语,也许他应该承认他在人际交流上的不足,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对方仿佛已经把自己看明白了,也没多说什么,翻身下床准备离开。

    “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从没有在任何人眼里留下过痕迹。”

    “……诶,你等等!”a330猛地起身拉住门前人的手腕,接着是死死攥住,他从未如此真实的体验过这种把什么东西抓紧在手里的感受。是真的,这都是真的,有声音在不断提醒自己。

   “嘶……干什么?没轻没重的?”一边说着一边把手用力抽了回去,刚才还好好的手腕登时出现了一条红印。仿生人眨了眨眼睛,盯着那张有些不满的脸,他还是觉得这人真的太好看了,就像昨天晚上他最后想到的一样。

   “呃,你叫什么名字?认识一下嘛,毕竟也算过命的交情?”

    能不能带我走。

   “……程笑希,我叫程笑希,不要查,查不到。”

    仿生人的瞳孔小幅度地缩了缩,张了张嘴,话在嗓子眼里转了一圈最终也没说出去。在终端上确实查无此人,他才想起没准这张漂亮的脸都是从某个地方随便找来再安上的。他伸出手想确认一下,却被半路拦截住,手腕上传来的痛感使他怀疑对方是蓄意报复,啧了一声,却也没收手,硬是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确定对面是原装配置。

    程笑希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依然坚持限制对方的行动,他清清嗓子,又开口:“你呢?从哪里跑出来的小屁孩,连毛都没长齐,还敢在这样的社会上游荡,容易输的连渣都不剩。”

    他从简单的对话中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不同,面前这人绝不是在执行某种规定好的程序,一言一行都带着跳脱,仿佛刻意要证明什么。

    “呃,我没有名字,有一串编号来代替我,叫a330。”

     程笑希的惊讶转变为了然,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跟曾经一样。

     




chapter2 自由人


summary:心里升腾出的感情是什么?也许是自由,以及它带来的一切伤痛和期许。他不知道,但是自由是一个褒义词。



    在他的“童年时期”,他在负责销毁一个“反超越反先进时代”网站的过程中看到了绿野仙踪的故事。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想点进去看,但是——说实话,两秒钟就可以满足的好奇心,为什么不呢?也许是因为某种惺惺相惜,他喜欢故事中的铁皮樵夫。

   “有了心才能感受到别人的爱,并且知道怎样去爱别人,这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

    他将手贴紧自己的胸膛,似乎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但是他又不明白这按照编码程序的跳动声和“爱”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什么是“爱”?


    他诞生后听见的第一句话是“这台带去6队,编号a330……”

    他叫a330,说实话,这不是一个好的名字。他身边每个人——哦不,是同事——的名字都是这样用字母和数字拼凑而成的,太过平庸,又太多死板,像是约束他们的磁场,牵引他们走上一条既定之路,过程注定,结局注定。一味遵从着“造物者”的意愿,不被允许拥有个人思想或财产,甚至呼吸的权利都是依靠人类去赋予。

    好奇怪大家都如此麻木,麻木地接受自己被安排好的命运。他见过一些前辈在不被需要后被回收再利用,那时他在边上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只手一指,便宣判了他们可悲的结局。他们甘于静默在这方狭小的实验室里直到最后时刻,拖着冰冷的躯体,连温感门都不能再打开,被吸入坑道,消逝于市井的觥筹交错,最终只留下了人造肌肉与铁皮碰撞的悲鸣,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的情感模块没有告诉他看到这样的情景,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心理活动。可能是创作他的人认为他不需要吧?但是他知道自己不一样,绝对不一样,不然他不会在那场意外中萌发“靠,这是地狱,我要走,我要离开才对”的想法。

    与其毁于沉寂,他决定放手一搏。三年,他从未重要,只是某个地方的最底层劳动力兼实验对象罢了,所以他从混乱中被打破的玻璃窗跳下去,从某个“专业”角度去想,这也算是一种自杀吧,他唯一感受是耳边的风声在叫嚣:跑起来吧,去追寻爱,将未曾感受过快乐的日子缅怀。

    说实话,那一刻滞空,看到万家灯火,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信息化的世界可以如此灿烂,即便是玻璃眼珠也能借光被点亮,一瞬。

    心里升腾出的感情是什么?也许是自由,以及它带来的一切伤痛和期许。他不知道,但是自由是一个褒义词。

    只是没人告诉他逃离地狱要往上走,不是跳到地面上。

    

    回过神来,程笑希笑着把他的手腕松开:“别叫a330,难听又难念,我给你取一个名字,你要不要?要了就跟我走。”他又把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蓝色的衣服看起来像是工装,只是有很多破损和污渍,整个人可能也就脸还算干净,能看。

   “就叫鲁亚辉嘛。”他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小孩的头。

    仿生人没在意,他只是点点头,问程笑希,为什么要叫他鲁亚辉。看着对方转移话题,试图把这段对话带过去,有些怀疑在心里开始发芽,不过到最后他也没再多想,无论程笑希是什么样的人,不会比那群畜生差,至少他愿意站在同一个高度和他对话,询问他的意见。

    他跟着程笑希来到户外。

    下午三点的阳光很灿烂,照着绵延不断的雨滴折射出七彩的光。

    太阳雨。到了这个时代,也没什么奇怪的,最终反常都会变为平常。程笑希从大衣里拿出一把塑料伞,伸手把鲁亚辉揽到身边:“就一把伞,凑合打,或者你想淋雨直到有酸顺着伤口滴到机械骨头上。”

    鲁亚辉瞪大了眼,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人类?亏自己还刻意伪装了一下,结果早就被人家看出来了?“……呃,我——”“行了,看看你漏出来的半截腿再问我。”

    好吧,应该也没有什么正常人能带着长从膝盖到脚踝,深到能隐隐看见闪着暗光的骨骼的伤口还面不改色地行走。

    程笑希一直闷头走着,两人之间的空气弥散着沉默,只剩下雨打在伞上,以及潮湿鞋底与细小沙粒摩擦的声音。

    怎么又让我遇见你了啊,鲁亚辉。

    他想,这辈子大概也就是和姓鲁的捆绑在一起罢了,怎么都跑不掉,但就算是从他的角度来说,他也真的忘不了,放不下。一举一动都太像了。

    一回头就是那双透着张扬自信的眼,他绝对不会看错,是无数个夜里,倒映星光的眼睛……凭什么你就可以随随便便一走了之呢,那我呢。

    该说的,不该说的,最终都变成嘴边点燃的烟,散到空气中再找不见影。

   “你没有什么工作要做吗?”鲁亚辉觉得不能一直让对方主导话题。

    而程笑希只觉得他声音和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工作就是拐卖你这样不会防人的儿童。”伸手点了点他的脑门。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一瞬,又重新响起。

   “随便吧,反正根据零件老化速度推算,我只剩两年可活,被你坑了也没什么。”

    程笑希听了这话,把手里的烟丢在地上,接着用鞋尖压灭,看着那点火星迅速消逝殆尽。

   “是吗,那可别现在就死了。”

    说完,他把伞往后一撑,另一只手摁着鲁亚辉的头硬逼他俯下身,灼热的子弹刚巧从手背上擦过,枪声这才迟迟在耳边如雷般炸开,透过伞上的弹孔,他看到了远处黑衣的人。

   “有人。”

    两人迅速躲到最近的掩体后,那是一辆路边的货车。

    殷红的血液顺着雨水滴到指尖,再落在地上,鲁亚辉看着对方的皮肉在伤口边缘打卷,想象着那样的疼痛,自言自语着:“嗯……现在说不好是不是两年了。”然后又缓慢地直起身。

    他所拥有的战斗模块开启条件是管理员的允许,不过……如果他没猜错,管理员早就死在那场莫名其妙的事故中了,他莫名想起“机器人三守则”,啧,随便吧,本来他也不是机器人,他现在觉得自己本来就不长的寿命受到了威胁,还需要向谁要许可。

    讲道理,作为一名仿生人,身上的绝大部位都是能换掉的,唯独那颗大脑不行,脑被破坏了,即便其他部分完好无损,那他也是死了,丢的是那份独到的思想与尚未完备的情感,是无论如何都再找不回来的。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自觉地把程笑希护在后面。而程笑希只是笑了笑,把枪塞进他的手里。

   “拿好,给我看看准头?”

    他悄悄探头去看,提升后的视力迅速绕过纷杂的雨滴锁定的远处的敌人,他注视着对手,提防着每个动作,尤其是那黑黝黝的枪管。

    一旦出现破绽,绝对是仿生人的胜利。

    只需要深呼吸,找准时机,开枪,一气呵成,完美解决……?

    如果旁边的人没有正巧在他开枪的那一刻撞到他身上的话。

    一时间,飞出的子弹偏离原本的航道,他的身形完全暴露在远处人的射程下,在惊愕回头的一瞬他看见程笑希被另一个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的人扑倒在地,用枪指着脑袋,而程笑希则直接握上枪管往边上一掰,子弹打在水泥地上,那抹手背上的红如此刺眼。

    他听见有东西擦着耳朵过去,接着是火辣辣的疼。

    一秒钟,他只有不到一秒钟考虑对付谁。

    他们对关于自己的一切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有多少记忆,有多少知识,有多少力量,有多少寿命,以铁器作为主干的身体理所当然地绝对信赖数据计算的结果 并以此为依据做出决定,唯独那份作为一个人类的,浓重热烈的感情色彩的占比为零。

    不过鲁亚辉还是和“他们”不一样。

    他抬手瞄准程笑希旁边的那人,一枪打在他头上,流光溢彩的液体顿时飞溅出来,同时远处来的子弹打进他的腰,剧烈的疼痛顿时传遍全身。他跪倒在地上,啧,估计又走不了道了。不过还好没打在头上,这枪技也太差了。

    程笑希眼疾手快用左手捡起近处掉在地上的枪,冲着远处的货箱连放两下,没再听到任何动静。

    空气里又只剩下雨声和呼吸声。

    他把鲁亚辉从地上扶起来,拖着人走进一条小巷,七拐八拐确认安全后合眼用终端打了一个电话:“有人追,他动不了了,定位发你,过来接一下。”

    鲁亚辉靠墙根被迫坐着,想到程笑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把右手放在衣服口袋里,即便拽着他走也是只用一只手。他伸手,生硬地把那只手抽出来,对方也没反抗,于是他看见那手心里满是烫伤的痕迹。

   “……我问你,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程笑希脑中闪过刚才的一幕幕,犹疑着开口,即便明知道结果,心跳还是像擂鼓一样,他突然觉得难以呼吸。

   “没有,为什么这样问?你还不如问我为什么会有人追我们。”鲁亚辉抬头看他,嘴上回应他的是斩钉截铁。

   “没什么,别在意。”

   “那第二个问题呢?”

   “……”

    车辆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两人面前,有人拉下车窗,对他们打了声招呼。

    太阳雨还没停,地上已经出现了许多个水洼反射着天光,被风吹皱,甚不真实。

    又是一个假晴天。




chapter3 舔舐


summary: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泪腺,因为他从没有这样做过,或者说他在今天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这么说来自己也挺可悲的。



    鲁亚辉现在觉得自己要疯了。

    车上自称自己叫石鑫的司机似乎和程笑希关系不错,打开自动驾驶之后,在空中飞行的车辆十分平稳。他们一个在驾驶座上一个在后排,隔着个椅背便耳语起来,鲁亚辉也不知道这俩人在干什么,明明这个分贝的声音他可以听的清清楚楚,完全没必要躲着他说。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告知他们这件事时,石鑫开始面色凝重地反反复复打量他,询问的眼神一再被程笑希瞪回去。

   “拉倒吧小马,他有什么不能听的。何况以他那配置估计已经听了个干净。”

    呃,这倒是真的。

    他听到程笑希讲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不过他注意到程笑希提到他时,并不用“鲁亚辉”来称呼,反而说着“不好念”的a330。而期间夹着的那几个“鲁亚辉”,好像不是在指他。每当这时,石鑫都会带着担心的神情去看程笑希,他也跟着把视线挪到左手边的人脸上,却只看见了一片平静和淡然。

    顺便一听,唯一使程笑希的感情发生波动的可能是他对着石鑫骂一个叫程巍阳的,一个劲质问昨天晚上他为什么没有准时出现在地下场所,甚至两个小时过去都看不见人影,差点害他贞洁不保……什么的。而石鑫白了他一眼,对他说了句“你猜为什么这个叫a330的不在自己的‘岗位’上,而是出现在那盏路灯下找到你?之后你还得去谢谢人家呢。”

   “……你真的都听见了?”程笑希僵硬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鲁亚辉。

    鲁亚辉乖巧地点了点头:“都听见了。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怎么回事?”不然我真的要以为你们是什么拐卖组织了。

    他看见程笑希为难地闭上眼,皱了皱眉,接着叹了口气,一套动作十分连贯,而前面的石鑫打了个哈哈:“回去再说,回去再说……哦对了,这些给你。”他从前面丢到后面一小瓶碘伏,棉签,纱布还有一管药膏。

    程笑希看着那些东西,一时无语:“你打算让我怎么用一只手解决这个问题?”找看着行进路线的石鑫没有回头,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那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旁边的鲁亚辉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拧开药膏的盖子。牵着对方右手的时候特别注意避开了手背上的口子,只是当烫伤药碰到手心的时候,他总是想往回缩,由此一来那口子就很容易自己往鲁亚辉的手上蹭。看着那人吃痛,轻轻吸着冷气,鲁亚辉心里不太舒服,像有两把刀子在心上划着不深不浅的道,手上的动作也慢下来。

    他很想要将这份说不明白的感受都倾泻出来,却又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忽然想起人类们在想要发泄情绪的时候最常用的方式就是流泪,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泪腺,因为他从没有这样做过,或者说他在今天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这么说来自己也挺可悲的。

    他把最后一点药膏抹匀在那手心,感觉脸上有雨在顺着面颊滑落,不过此时他在车里,而且是完好无损的,没有漏雨的车里。

    所以他没有任何借口,他就是哭了。

    接着鲁亚辉又扭开碘伏的盖子,倒一些出来,用棉签沾好,抹在他手背上,他还是缩。窗外是晴朗的夜空,而车里还有小雨在下。

    最终鲁亚辉把纱布包在伤口上,打了一个结,结束了这段受刑一般的时光。趁着把药品还给石鑫的机会,他擦了擦脸。

    回头又去看程笑希,他刚才一直沉默着,现在张张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扭头看向了窗外。


    车停在一栋高大辉煌的建筑前,夜间的灯光晃得人眼晕,这勾起了鲁亚辉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不过现在他无法自己移动,只好牵着程笑希的左手任由他把自己带去哪。

    三人穿过自动门进入大厅,石鑫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卡,刷在前台上,接着出现了全息投影的人询问他们的名字和工号什么的,石鑫和程笑希分别报上一串数字,而鲁亚辉则被程笑希登记为“实验用具”,这让他有些不满,却也只是无能狂怒的程度。

    接着他们进入电梯,石鑫伸手摁了一下最高层的按钮,上面写的数字是101。

    鲁亚辉看着身后玻璃窗外的风景迅速闪过,变得越来越小,平稳的电梯里播放着不知道哪个时代的抒情音乐,有一种复古感。

    电梯门重新打开的时候,他看见有人站在门口,原本松弛的神经又重新紧绷起来,注视着那人的一举一动。而走在前面的两人一看见他就快要哭出来了,尤其是程笑希,恨不得直接挂在对方身上从此不再活动哪怕一步。

    “喏,人带回来了,子健你俩解决一下,我全身上下都要散架了——我要休假——”程笑希拉长了声音喊着。

   “我不奉陪了我有武器要整理,不惑你加油。”石鑫拍拍面前人的肩膀。

    坏了,鲁亚辉这会真的觉得自己已经羊入虎口,什么叫“解决一下”?难道他真的被程笑希坑了?拽着他的那只手把自己丢给了被称为“子健”和“不惑”的人。他只能看着熟悉的人影越走越远,但凭直觉他认为此刻不能轻举妄动,于是自暴自弃地脱力不再动一步。

   “啧,沉死了,小马真是……”胡子健边走边小声骂。

   “小马是指程笑希吗?”

    冷不丁的发问似乎吓了他一跳,他看着鲁亚辉,重重叹了一口气:“别问,你马上就都知道了。”

   “关闭战斗模块,思维模块休眠。”

    什么,他怎么……

  

   “起来了,鲁亚辉。”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很疼,浑身都疼,他抬手遮挡住头顶过亮的光源,坐起身看到自己破破烂烂的身体被翻了个新,原本所剩无几的维生液也被重新填满,而那阵疼痛是神经适应新躯体的反馈,身上的线连接着机器反映他的生命体征。

    他看着坐在边上的胡子健,那微笑的脸让他觉得恶心,他们所有人都在骗他,一直拖到现在也不肯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人知道程笑希管自己叫鲁亚辉?为什么他有管理员的权限?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唤醒语言,就算下一秒从他的嘴里吐出“送去6队”的指令鲁亚辉也完全不会意外。一股怒气冲上头顶,他只不过是又重新被一伙人收入囊中,准备作为一把趁手的刀具使用罢了。想到这里,伸手一口气拔下那些线头,也没说话,下床就打算推开门离开这鬼地方。

    “不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吗?别着急走。”他的手握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胡子健走上前,想要把人拽回来:“坐下说。”而回应他的是一句语气激烈的“别碰我”以及提防的眼神。他无奈地摆摆手:“放心,如果你能听我说完话,之后你要走要留我不会拦着,这部分真相是作为你保护程笑希没有在回来的路上死掉的报酬来告诉你的。”

    鲁亚辉深吸一口气,默许,于是一个故事就顺着他的语言开始在狭小的房间里展开。

    




chapter4 迷心


summary:你有过一段精彩但充满着泪水的人生,你身上被迫肩负着他的责任和人命甚至对于未来的无限展望。



    他听着胡子健的话,逐渐明白了所有事,所有问题最终都得到了它相应的答案。

    

    顶多是三年前吧,被广泛应用在各个领域的仿生人逐渐出现了“拥有自我意识”的现象,这些“进化”后的仿生人无一例外对制造其并利用其的人类产生了入骨的恨意,凭借着比人类更强的能力进行了许多破坏活动,试图用这种方式赢得一定的尊重和社会地位。但仿生人的思维方式和人类相差太大,高层判断两者共存只能带来更多的问题,于是培养出一批人专门来解决这类问题,采取的措施包括但不限于直接击杀,研究特殊武器等等,甚至配备了情报部门。

    总之,在这样的背景下,有个名叫“鲁亚辉”的人类和程笑希就作为两个杀手工具人在这栋大楼里认识了,并且一同被分入以胡子健——对外代称为“不惑”——为带领者的名为“积极”的分部。刚刚来接他们的石鑫也一样是积极分部的一员,负责武器研究,代称是“枯草”。他们则分别是“皮皮虾”和“心安勿梦”。偶尔大家也会喊程笑希为“小马”。

    而这个叫做“鲁亚辉”的人类,在某一次出任务之后,看着重伤昏迷的程笑希以及自己已经完全没办法救回来的双腿,他向胡子健提出了他短暂一生中最为大胆的提议,即将他的全身全部替换,仅保存大脑,以此来做到既拥有与仿生人抗衡的机能,又同时保留他作为人类的最值得骄傲的部分。

    一开始胡子健是坚决不同意的,这种做法虽然技术上可行,但从伦理上讲,亦或是从大家的关系上讲,都很难让其他人接受。他本来想用程笑希对他讲道理,但可惜那段时间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真是让那小子钻了个好空子。

    最后他甚至向上头提议,表示愿意第一个作为此项改造的试验品,到现在这样的程度,胡子健只能骂他固执,固执到头了,完全拦不住,谁上都不行。他自己的想法究竟是什么,问他也不愿意说,只是一直重复地问着:“如果我真的变成那样,跟那些有自我想法的仿生人会不会没有区别呢?那我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身体和他们作对呢。”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呢?胡子健只是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追寻这些意义都是没有必要的,你只是需要做出眼下你认为最正确的决定,这是当下的必要。”

    鲁亚辉沉默了很久,最终点点头。

    所以等到那个重伤的人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崭新的改造人版鲁亚辉,胡子健把人带进病房就出去了,站在门外听到里面无声的歇斯底里。有玻璃水杯摔碎的声音,有水果刀在瓷砖上打转的刺耳声音,唯独听不到任何交谈的声音。

    但事已至此,没人知道他们之间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俩人依然打打闹闹,每天都是乐乐呵呵的,偶尔会看见鲁亚辉对着那罐维生液发呆。

    在那之后,鲁亚辉一边在出任务时更加不要命地往上冲,一边开始有事没事往研究室跑,从不让任何人跟着,问他在干什么也一直是闭口不言。唯一一次透露出消息是正巧被路过的石鑫撞见,透过玻璃窗他看见鲁亚辉正眯着眼,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闪着“请设置解码口令:”的字样。那时他没有多问,不过也无所谓,因为也就不到一个星期,鲁亚辉就出事了。

    是个单人的任务,他要自己去和占据城郊能源的一位负责人对峙并且尽可能停止其研究制造具有个人思想的仿生人。他们是严重的威胁,但是由于担心损失过大,上面一直拖着没有进行处理。这为鲁亚辉提供了一个逞英雄的机会。

    他首先悄悄溜进对手的厂房,伪装成工作人员把一份存储在u盘里的数据导入到一个还未编写程序的仿生人身上。看到百分百的传输结束,他把u盘踩得粉碎,又向那人的办公室摸过去,用激光笔开了后门后冲上去一击毙命,但同时也触发了警报。听着越来越近的,成群的脚步声,他用最后的一点时间打开终端把这段冒险的录像和一段音频一齐发到总部。接着一拥而上的众多仿生人把他扯得四分五裂,维生液撒出来的一刹就有人意识到他已经不是人类了,最终是他额头上的弹孔结束了他的英雄一生。

    那个据点后来因为缺少领头人很快被其他杀手们一起端掉了,只是可惜鲁亚辉死的时候周边都是敌人,怪孤苦伶仃的。

    即便程笑希知道后硬是骂了他整整一天一夜,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次去凶多吉少,不如说他这是自杀。那段音频里前半段是一些要交代给不惑他们的话,其中比较重要的是u盘的用处,用鲁亚辉的原话来说是这样的:

   “我把我作为鲁亚辉的所有记忆,性格,能力都设定到一个程序里,一起传到了u盘上,然后我会混进去把这份程序拷贝给……呃,一个尽可能更加长得像我的仿生人,稍后在录像里我会给你们展示他的序列号。但是这份作为‘鲁亚辉’的程序需要一个口令激活,这样一来,一是如果它够聪明,能意识到自己不是什么普通的仿生人;二来如果他足够和你们有缘,他会知道要说什么。所以这次卖命出去能否再回来领奖金就看天命啦。”

    后半段是他指名道姓要程笑希单独一个人听的,具体内容胡子健也不知道。唯一的信息大概是,他看见程笑希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带着泛红的眼尾和肿胀的下眼睑,以及紧攥的拳。

    而三年后的近几天,这种扎堆的仿生人势力卷土重来,不过人类方近几年一边打压一边研制新型武器,对付起来也不再需要这样“自告奋勇”的人士。

   “发生在你原本的居住地的那场爆炸意外实际上就是隔壁mrc分部执行的任务,当时他们把所有能看见的仿生人杀了个精光,唯独被程巍阳看见的你被放了一马,还得亏是程笑希和他关系好,拜托他一直找你的消息,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手下留情。还有你们之前碰到的两个黑衣的仿生人是冲着程笑希去的,本来以为你是他的帮手,想直接杀掉,后来不知道怎么才看出你是仿生人,所以子弹冲着腰去打。最后,关于管理员权限的事,凭我对那小子的了解,他虽然从没有对我有过什么尊重,但是我在他面前还是有点话语权的,所以就试了试,没想到猜对了而已。”

    鲁亚辉,或者a330,听了这么一通,只觉得头疼。没由头的想到,程笑希和石鑫在车上吐槽的事大概是情报交换之类的内容吧。终端上之所以找不到他们也是因为工作性质特殊。

    这么说来,那他算什么人?他短短三年的生活一成不变,好不容易挣脱原本的拘束,这时候有人突然告诉他:你其实是另一个人,你有过一段精彩但充满着泪水的人生,你身上被迫肩负着他的责任和人命甚至对于未来的无限展望,把你的自我收起来,去做角色扮演的工作才对。

    难道他就从没有过自己的想法吗,他所做出的每一个认为是出于自身愿望的动作实际上都是有迹可循的吗?他从来都只是被别人安排好的一套字符,他的存在没有人在意,他们只是期待自己能成为他们曾经的同伴。

   “鲁亚辉”觉得无力,他很累很累。

    他听到自己开口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其实是那个叫鲁亚辉的人?”

   “在过去这几天你昏迷的时候我们查了你的序列号,和视频里的是一摸一样的,而且程笑希通过对你的观察也断定这一点。不过如果你没有激活那份程序,那我觉得你依然不算是鲁亚辉,只是或多或少受到了他的影响,比如你的战斗模块里有些代码展示的其实是他自己独有的战斗技巧。”

   “凭什么程笑希他对我的事说话分量这么重,他之前和我是什么关系?”

   “……默契的搭档,兼令人羡慕的一对恋人。如果你想找他,我想他现在应该在地下6层。”

    鲁亚辉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胡子健最后一句话:“我们不会强迫你找到口令变成鲁亚辉,但假如你不打算让我将你的战斗模块彻底清除,那么我们不会允许你作为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存在,你拥有选择的权利。”说完指了指边上的机器。

    “知道了,谢谢。”而他选择了推开门走出去。





chapter5 阿喀琉斯之踵


summary:现在,站在天台上的仿生人和人类,并无不同,同样为宇宙间无法解释的荷尔蒙将脆弱的内核袒露无疑,他们是彼此的阿喀琉斯之踵。如果无论如何这份爱都永远不会消逝,为何要刻意掩埋,也没必要以血作偿。



    鲁亚辉站在电梯前等待着,心跳的厉害,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懒得去想。现在一切都很混乱,他想去见一面程笑希,可他连这个念头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出于自愿了。

    提示音督促他进入电梯,又伸手摁下-6的按钮。逼仄的空间使他呼吸逐渐急促,耳边的乐曲声被心跳掩盖,难道铁皮的樵夫也会像这样吗?那么这是否算拥有了心?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他发现这层楼只有一扇铁门,没有任何其余物品,所以他推开门,看到的却是楼顶天台。时间正值傍晚,太阳正和月亮换班,散发着留给世界的最后一份光与热,把所有都染上一层火烧的橘黄色。而程笑希刚巧就坐在空旷平台的正中央,盘着腿,显得那么渺小,听到响动就回头,棕色的发丝被风凌乱,眉眼也抹去棱角,弯成月牙看他,温柔得不像话。

   “呀,你来了。很惊讶吧?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栋楼的电梯按钮是反着来的。所以这里真的是楼顶哦。”

    之前在电梯里看到的风景原来是录像吗!

    很奇怪,一涉及到程笑希,他总是会先紧张慌乱,等到真正对话时,心绪又奇妙的渐渐平静下来,人类的情感还真是……捉摸不透。

    他走上前,坐在程笑希身边。其实他很不舍得打破这片刻的宁静,但他又迫切地想要寻求依靠和安慰,所以他还是开口,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包括最后不惑警告他的话也全都一股脑说了出去。

    而程笑希只是笑,就像之前的每个笑容一样令人安心。

   “哎呦,他老是这么说话,要是之前的鲁亚辉,才不会听。”

    仿生人的脸色稍稍变了变。

   “我的意思是说,他就是吓吓你,毕竟干苦力的还得是你和我这号人,不是吗?”

    程笑希用肩膀碰了碰对方。

   “你要是想走的话,我也能理解……”他忽然抬头,正巧远处有一群鸟穿越层层叠叠的高楼飞向太阳,如同燃烧的,沸腾的流星,“知道吗,你也应该有去看风景的机会,去给自己买上一个蛋糕,然后庆祝你给自己定好的生日。这些都是你生命里原本就该有的。”

    ……是啊,我真的很爱你,但你像个没脑袋的傻瓜,说着什么“保护你”,一口气把自己的所有都丢出去,空给我留了一个个睡不着的夜晚,那会真是恨死你了,胆小鬼。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安全平静的生活,我只想和你,和你就好。

    那后半段语音其实只有简简单单的三句话,第一句话是“提前祝你生日快乐,这是最后一次了。”第二句话是“我……我很累,程笑希,我成为改造人之后,越来越不知道我做的一切是否正确。”第三句话是“而你要去更好的未来”他反反复复听了很多遍,也想了很多事。

    因此,330,这几个数字早就刻在心底抹去不了,他开口报上名号的一瞬间程笑希就知道面前的是他。

    啧,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不再想着这个傻逼了吗。

    下一刻,唇上有温热的触感传来,如同那天抚上他脸的手般突然,难以预料。仿生人的眼睛近在咫尺,他能清晰地看见里面倒映的火烧云,一瞬间气息全都交融在一起,再无需区分你我。程笑希觉得鼻尖酸酸的,他把眼睛闭上,当初他也是这样去教那个小孩怎么接吻,教他怎么遍体鳞伤地承受爱,自己则仅是在胸膛紧紧相贴的时候才敢确定呼吸存在,那时他会叫他“心安勿梦”。他知道面前人根本不是他,可他止不住脑海中剩下的唯一念头:我很想你。

    有人借着夕阳光掩盖眼角的泪,有人因它不被看出面颊的红。

   “……你说,我对你的感情究竟是不是因为那份程序的影响?我到底是不是他?”

   “我说的可不算话,明明是你给自己留下的课题。”

   “嗯。”

    他们也只是坐着,就那么等到了月亮和星星,等到了街角亮起的路灯。

    然后鲁亚辉走了,电梯键是程笑希摁的,大楼的门也是他开的,他们之间没再说过一句话。

    

    下次再见面就是敌人。

    也许有的时候它不只是玩笑,比如当下,便是对情况的完美阐述。胡子健等人看着面前的仿生人,接着丢掉手上的武器,任由其束缚住自己的手脚。

    你糊涂啊程笑希,他知道了那么多东西你怎么就敢放他作为a330走,他……不是你的那个鲁亚辉。

   “我不会杀掉你们,因为那是人类处理矛盾的解决方式,一味地逃避,只想用武力解决问题。”领头的仿生人给后面的几位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他们看好这些“老战友”。

    恍惚间,原本觉得a330根本不像鲁亚辉的石鑫又改了主意,这声音,倒又有几分相似,不过也无所谓了。他的终端已经被从暗网上切除,联系不到程笑希,拜托了,希望他现在没事。

    鲁亚辉的终端显示来电,他接起来,透过无线电波传输进来的是熟悉的声音,是程笑希的声音。

   “来见我,自己找地方。”

    如果他也有灵魂,此刻大概会为这样的声音战栗,从未听过程笑希以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冰冷到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

    只有风声,衬得他摇摇欲坠。

    他深呼吸,再次摁下-6电梯按钮,心情又截然不同。

    推开门,凌晨,看不见一丝光。就像他们首次见面,亦或是他“复活”后的又一次相遇,是泥泞,从头到尾他都在名为“泥潭”的社会中浸泡着,直到身体发软破裂。今天他难能站在灯红酒绿的正中央,看见程笑希举起一把尖端有些弯折的水果刀对准他自己的手。

   “知道吗,我曾经以为我真的了解你,我以为你会留下。但是我又想,他这个人啊,怎么可能总是拘泥于这种无止尽的杀戮游戏。”

   “他跑掉了,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他的选择,希望我能明白。所以我引导你让你走。”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渴望得到什么东西,给他自由,如果他回到你身边,他就是属于你的;如果他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他。

   “但是现在看着这一切,我知道人类最大的,最致命的弱点就是那点感情。这是永远无法被克服的,现在我们为弱点付出了代价,那么你呢?你也会吗?”

说完,那把刀直直扎入了手背,血迹向四周飞溅,更多的顺着刀尖向下流。他仿佛感受不到痛,接着又重新把刀拔出来。

    鲁亚辉瞪大了眼。

   “谁也不能保证你们会不会是下一个‘人类’,不如就让我在这个阶段把你们的领导者否决。”高层的大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像在发抖。

    那把刀现在游走在小臂上,程笑希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扎在哪里不至于立刻就死。选定目标后,肌肉,血管被割裂的,以及血滴在地上的声音顺着风传到鲁亚辉耳朵里,血腥味也一并弥漫。

    该死的,程笑希。我明明只差一步,差一步就可以夺得主导权,你凭什么……?那阵发自心里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阻止着他的呼吸。他突然明白了,如果说有什么事能够阻拦他,那也同样只能是情感。被他作为骄傲资本的心,此刻却成了他失败的最终原因。

   “……放下它,我知道你的意思。”

    启动程序的口令,他现在了然于心。

    阿喀琉斯之踵。

    那份记忆,对待恋人朋友的情感,是他最应该丢弃的,同样也是最不舍得丢弃的弱点,是仅仅存在便威胁生命的缺陷。

    现在,站在天台上的仿生人和人类,并无不同,同样为宇宙间无法解释的荷尔蒙将脆弱的内核袒露无疑,他们是彼此的阿喀琉斯之踵。如果无论如何这份爱都永远不会消逝,为何要刻意掩埋,也没必要以血作偿。

    鲁亚辉放松地笑了笑,向他走过去。兜兜转转还是你啊。等到我记起一切,再和你道歉吧。

    仿佛梦一场,他看见程笑希练习用左手打枪,看见提前为他过的两个生日,看见他们第一次拥吻,看见凌乱的被褥床单,也看见他的昏迷,自己的四分五裂。情感浪潮裹挟他在泪水欢笑中穿梭,变成完整与残破。最终温热的触感把他拉回现实,他紧紧搂着程笑希跪坐在地上,也不去想落在肩上的是血或泪。

    无人有权拥有灵魂,等我有空的时候再说吧。


    后来的故事很俗套,鲁亚辉作为卧底把所有被他带来的仿生人都遣回家,有些反抗的都被叫到一边以“商讨战术”为由杀掉了。至于剩下的,他想,如果他们也会有感情,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将是两个阵营间最坚固的链接,也是最无解的制约点。

    他也鄙视把问题抛给其他人的自己。此后,每当他牵起程笑希那被换掉的左手,他发誓不会有“鲁亚辉3代”。


乱世之中,有你来告诉我,我是真正的人。


End.




百夜.溺亡
偶然刷到了这个,太生草了哈哈哈...

偶然刷到了这个,太生草了哈哈哈,创的我体无完肤

偶然刷到了这个,太生草了哈哈哈,创的我体无完肤

鹿礁

苦夏

0.


原来所谓永远,就是你去了我无法抵达的明天。


1.


远处的田野和电线杆千篇一律地向身后飞驰,鲁亚辉抱着行李坐在颠簸的车厢里,昏昏欲睡。

  

这是他十七岁的盛夏,他做了一个不寻常的决定。


独自一人去浙江采风,去追自己的摄影梦。


前天他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凌晨一点的城市寂寂无声,他和自己的行李一起被赶出家门外,父亲指着他的鼻子吹胡子瞪眼,说你不读书就给我滚,家里养不起你这个闲人。


然后他真的抱着行李走去了火车站,在大厅外冰冷的长椅上捱了一宿,第二天买了张去南浔的火车票。


买票的时候他没想太多,他就是想走得远一点,越远越好,硬要说的话,那就是他希望他......

0.


原来所谓永远,就是你去了我无法抵达的明天。


1.


远处的田野和电线杆千篇一律地向身后飞驰,鲁亚辉抱着行李坐在颠簸的车厢里,昏昏欲睡。

  

这是他十七岁的盛夏,他做了一个不寻常的决定。


独自一人去浙江采风,去追自己的摄影梦。


前天他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凌晨一点的城市寂寂无声,他和自己的行李一起被赶出家门外,父亲指着他的鼻子吹胡子瞪眼,说你不读书就给我滚,家里养不起你这个闲人。


然后他真的抱着行李走去了火车站,在大厅外冰冷的长椅上捱了一宿,第二天买了张去南浔的火车票。


买票的时候他没想太多,他就是想走得远一点,越远越好,硬要说的话,那就是他希望他去的地方最好有河,有散落在水面上的渔船,有傍晚的霞色伸展着一直铺到地平线。


鲁亚辉就这样带着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架单反相机踏上了南浔的土地,怀着小小的兴奋,兜里只剩可怜的200块钱。


出了火车站就是南浔街巷,路边的旅店住一晚上要50块钱,鲁亚辉嫌贵,就顺着青砖慢慢地走。


南浔。鲁亚辉在心里默念。


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地方。


鲁亚辉知道要在这个城市立足,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份工作。奈何外乡到底是外乡,这里的人说的家乡话鲁亚辉听不懂,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逛了大半天,眼看着太阳要落山了,才想起来去碰碰运气。


鲁亚辉一抬头,好巧不巧眼前就是一个作坊,看起来像做瓷的,方方正正的小院里摆满大大小小的瓷器,都带着好看的青花。


“你要买瓷吗?”鲁亚辉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这里都是手工做的瓷器。”看鲁亚辉注意到他,从里间出来的人又笑吟吟补上一句。


“我不买瓷...你们这里缺人吗?”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鲁亚辉一会儿,像是看懂了他的窘迫:“你有力气吗?”


鲁亚辉察觉话头松了,连忙拍胸脯撸袖子磕磕绊绊地保证自己一定有力气,扛二十斤米上十二楼都没问题。


“那你随时搬过来吧,”眼前的少年被他逗笑,手一伸变戏法似的递来一颗糖:“我叫程笑希,你是...?”


“鲁亚辉,我叫鲁亚辉。”他小心翼翼拿起程笑希给的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淡蓝色的糖块很快在嘴里化开,劣质的糖精味甜腻地充斥整个口腔,鲁亚辉咂咂嘴,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甜的糖。


2.


鲁亚辉躺在两周前程笑希对着一屋子瓷器绞尽脑汁抓耳挠腮四十分钟才勉强在墙角腾了块地方架起的一张木板床上,觉得这一切都像做梦。


时间过得真快,他来南浔已经一个月了。


家里人一个月没有自己的音信,他们会怎么样呢?


夜很深了,鲁亚辉心头没来由地升腾起一股烦躁,于是决定出去看看月亮。


他披上外套走出屋门,院子里的瓷器更多,高低错落地码放着,乳白色的月光慷慨地撒在它们身上,白天默默无闻的它们在晚上像是被月光赋予了生命,突然活了过来,通体发着莹莹的光。


鲁亚辉看得着迷,不知不觉蹲了下去细细端详。


“瓷器在有月亮的晚上是最好看的。”程笑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院子里,“但我建议你先从那出来,你后边那个花瓶要被你碰倒了。”


鲁亚辉如梦初醒,连声说着不好意思忙不迭地退到程笑希身边。


“我看你还没成年吧,”程笑希自来熟地一只手搭上鲁亚辉的肩膀。“和家里闹矛盾了?跑出来的?”


被他说中了,鲁亚辉想。他不想被送回去,只好厚着脸皮负隅顽抗。


“我...我成年了,没考上大学,来这里打工的。”


“放屁,”程笑希在他身边哼哼笑,“一看你就没成年,比我矮这么多。”说得鲁亚辉恼羞成怒:“你才矮呢,我就是成年了!”


“哦对对对你成年了,那你把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啊。”鲁亚辉无话可说,只好闭上嘴看月亮。


“我没成年。”过了很久鲁亚辉小声跟他说。“还有两个月我就十八岁了...我从重庆来的。”


“...我还能留下吗?”


“雇童工犯法你不知道?”


鲁亚辉自知理亏,悻悻地把头低下来,头顶的卷毛一晃一晃。


“你为什么来南浔?”程笑希问。


鲁亚辉愣了一会,像是没反应过来话题的转变,然后跑回屋里拿了一个黑布口袋出来,程笑希饶有兴致地看着鲁亚辉从里面掏出一架相机,熟练地抠开卡槽把内存卡插进去。


“你就是为了拍照片才来南浔?”


“才不是拍照片呢...我这叫摄影,摄影你听过没有?”鲁亚辉端起相机调大光圈对准了院子中央,过了不久招手叫程笑希来看。


程笑希把头凑过去,小小的取景框里画面很亮,青花瓷码在两边,中间有一条蜿蜒的小路,月亮悬在正上方。


“好看吗?”鲁亚辉问他,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我上个月刚买,二手的,还攒了两年的钱呢。”他凑近程笑希,神秘兮兮地说:“我拍照片送给你,你不要联系我爸妈好不好?”


程笑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这些破照片也不能卖钱,给我有什么用?”


“谁说不能卖钱了?”小孩抱着相机反驳他,“等我以后开了摄影展,出名之后就可以卖钱。”


“那都多长时间了。”


“你是不是不信我?”


眼看着对方又要跟自己撒泼,程笑希决定及时止损,抵着鲁亚辉的肩膀把他往房间里推。


“这都几点了,赶紧睡觉,明天早上起不来这个月工资都不给你了听见没有?”


“...哦。”鲁亚辉乖乖回了屋,关上房门才想起来程笑希好像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再推开门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程笑希已经离开了。


“明天再跟他确认好了。”鲁亚辉这样想着,看着月亮阖上眼睛。


一夜无梦。


3.


第二天鲁亚辉到底没能按时起床,抱着被子昏天暗地地睡到了正午,醒来的时候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头顶上。


鲁亚辉起来逛了一圈,往常分给他来搬的泥料都被程笑希搬好了,找不到事情做又自觉理亏,于是又跑到程笑希房间门口探头探脑。


如此周而复始好几次,程笑希被他搞得不耐烦,干脆探了头出来问他要干什么。


“有没有什么活我能干的?”


“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程笑希站在台阶上抱着胳膊看着他,“你进来帮我磨色料吧。”他说。


一个月以来,这是鲁亚辉第一次被获准进入这件小小的屋子,鲁亚辉跨过门槛,好奇地四处张望。


程笑希的房间里也满满当当地堆着瓷器,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里放着的是没有上釉的胚体。


房间正中有张木桌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轻轻碰一下能吱吱呀呀响好久。桌子底下放着一个编织袋,程笑希就从中舀出一勺土块一样的东西放进研钵里。


“这是什么?”鲁亚辉好奇地凑过去看,这些淡褐色的物体静静躺在研钵底部,看起来和土块并没什么不同。


“这是色料,”程笑希一边舀一边跟他讲,“你要把它研成粉末,然后我兑了水,才能制成颜料。”


“青花瓷的青花是用这个画的?”鲁亚辉顺手捻起一块对着阳光看了看,似乎没什么不同。


“别玩了。”后脑勺上挨了程笑希一掌,“赶紧把颜料磨了,我这批货才能按时完工。”


研杵撞在研钵上,发出“喀喀”的脆响,色料就在这个过程中被研成小块,小块碾碎成更小块,直到变成白砂糖一样细腻的粉末。


“可以停了。”程笑希说。


鲁亚辉乖乖放了手,搬着木头板凳坐在一边,托着腮看程笑希往研钵里加水又研了几圈,原先的粉末就被兑成了淡褐色的浆糊。程笑希小心翼翼的盛出来一半放在盘里,剩下的一半罩上保鲜膜,放回桌子一角。


他的手真好看,鲁亚辉暗自想道。


程笑希的这个名字取得也好,读起来像暖黄色的阳光毛茸茸地照在大地上,和他的人一样。


鲁亚辉很喜欢这样的时刻。


一个小房间里只有他和程笑希,他们共享无尽的时光和绵绵不绝的风,从正午到日落西沉,墙上的老旧时钟敲出微弱的响声,时间缓缓滴落,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疯长。


鲁亚辉拍了很多照片,他最喜欢的是一张特写。


程笑希骨节分明的手里捏着纤细的画笔,在描一张难度很高的图画。


是龙还是凤凰,鲁亚辉记不清了,而且好像也没那么重要。画笔在程笑希手里从不发抖,描绘出来的线条流畅匀称,素色的泥胚一点一点被精美的花纹填满,像绮丽的晚霞晕染开一整片天空。


窗外候鸟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秋天快要来了。


4.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院子里的瓷器多了又少了,鲁亚辉终于捱过漫长的两个月,等到了成年。


前两天刚刚下了雨,空气潮湿的天气不适合做瓷,泥胚会受潮鼓包。程笑希闲着没事干,提前好几天张罗着鲁亚辉过生日,反过来倒搞得鲁亚辉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不用这么大阵仗的,”他说,“往常年我过生日都是一个人过,也不吃蛋糕。”


“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十八岁生日要好好过。”程笑希坚持。“过了十八岁就是大人了。”


于是鲁亚辉就由着他鼓捣。


傍晚的时候程笑希拎回来一个蛋糕,纯白的奶油上画了几朵淡蓝色的花,歪歪扭扭地写了个生日快乐。


“画的好看么?”程笑希指着那几朵花问鲁亚辉。


“比你画的好看多了。”鲁亚辉隔着大半个院子,连蛋糕都没看清。


“鲁亚辉又找死是不是。”程笑希攥起拳头来作势要打他,“你看清楚了么,这就是你爹画的,嫌不好看你别吃,自己买一个去。”


鲁亚辉笑着躲,说不敢不敢了,一转头就跑的没影儿,程笑希怕他打碎了瓷器跟在后面追。


刚跨过门槛鲁亚辉结结实实地撞在他怀里,程笑希吃痛咬着牙骂了一句,鲁亚辉把头埋在程笑希胸前死活不抬头。


“干嘛呀...”程笑希被他一系列动作搞得有点懵,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眼前的卷毛。


“以前没人给我过生日,程笑希。”鲁亚辉吸了吸鼻子,“谢谢你。”


“我以为什么事呢...”程笑希听着鲁亚辉浓重的鼻音有点想笑,“不哭了。”


鲁亚辉死要面子躲在屋里不让程笑希看见他哭,程笑希就端了蛋糕坐在外面等着他。


天黑之后两人开始点蜡烛。蛋糕店送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不到了,程笑希拿了一根照明用的白蜡烛插在小托盘上放在蛋糕中央。


“好蠢。”鲁亚辉评价到。


程笑希就笑,蜡烛暖黄色的柔光一晃一晃,“快吹,蜡要滴在蛋糕上了。”他说。


后来快零点的时候,鲁亚辉喝了点酒,两个人坐在外面吹风。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


啤酒的味道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又苦又涩,还有点酸。他喝了半杯就不想再喝了,剩下的全都给了院子里的老榕树。


鲁亚辉,你不会半杯就倒了吧。他晕晕乎乎地对自己说。


酒精流过的血管像是被点燃,连带着全身都燥热,程笑希就坐在他旁边,他不由自主的想往对方身上贴。


“程笑希。”


“哎。”


“你身上好凉...”


程笑希没回应,像是默许了他的行为,鲁亚辉胆子大了点,沿着程笑希的手臂攀缘向上找到他的耳垂。


程笑希耳朵敏感,鲁亚辉稍稍一碰,耳廓就红了大半,可他鲁亚辉偏偏要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趴在他耳朵边上朝他的耳朵吹气。


“鲁亚辉...”程笑希咬着后槽牙说,“真恶心人啊你。”


鲁亚辉全当没听见,程笑希略显慌乱的眼神向下对上他的。


“程笑希,”他听见鲁亚辉说。


“我好喜欢你。”

  

5.


从那天以后鲁亚辉一直故意躲着程笑希。


南浔也进入了雨季,接连下了好几周的雨。


这天好不容易放晴,程笑希站在院子里给耽搁了许久的大花瓶上色。


“程笑希。”鲁亚辉磨磨蹭蹭凑过去,下巴搁在程笑希肩上。


程笑希稳稳地拿着笔勾完一朵青花:“鲁亚辉别叫,烦死了。”


身后人乖乖安静了一会,没过多久又趴在他肩上,拖着长长的调子一遍一遍喊他名字。


鲁亚辉平常说话就老是吞音,现在带了一点鼻音,笑希这两个字在他嘴里翻来覆去,黏黏糊糊的像是一层层裹了蜜。


“笑希,”他说。“你的眼睛好像湖水喔。”


“放屁,颜色都不一样。”


“那你的眼睛像黑色的湖。”


程笑希笑着骂他小傻子,这个世界上哪有黑色的湖。


深秋,下午三点的光暖暖地晒进来,穿过葡萄藤柔柔地在地上铺开,鲁亚辉趴在程笑希背后,胳膊搂着程笑希的腰,耳朵贴着脊背,他说话时,胸腔就传来微微的震鸣,像湖水传来涟漪。


而程笑希安静的时候,他就趴在那里数对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直到两颗心脏渐渐同频。


鲁亚辉安逸地闭上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这一刻无限拉长,拉到很远很远的将来,覆盖他今后所有的人生。等到两个人都老得再也不能往前走,然后他们坐下来,手牵着手,再一同死在这一刻。


如果这辈子就这样过去该多好。


6.


来南浔好像已经很久了。


久到鲁亚辉不由自主开始想家,想念从高楼中穿过的轻轨和与之相伴的山城轰轰烈烈的风。


南浔和重庆,还是有些差别的。


从那天过后程笑希和鲁亚辉就搬到了同一间屋子,两张床并在一起,两个人就躺在上面交换彼此的故事。

  

鲁亚辉给程笑希讲的最多的是重庆。


等鲁亚辉讲完之后,程笑希会说,下一次给你讲南浔,下一次再讲,结果第二天又是鲁亚辉滔滔不绝,下一次,下一次,然后变成了再也不讲。


鲁亚辉也给他讲自己的梦想,讲自己以后的摄影展该怎样题词,邀请函上的字体和花色,讲自己该穿着怎样的衣服出席,云云。


最后等到两个人都困了,程笑希就把他拥进怀里,互相道晚安,一夜好梦。


程笑希早就不让鲁亚辉替自己搬泥料了,于是鲁亚辉白天的工作就只有拍照片,攒下一些照片之后,去网吧导出来,向四面八方的摄影杂志投稿。


这些稿件大多数都像一根针投进大海,从此杳无音信。不过鲁亚辉也不气馁,一封接一封的投。


鲁亚辉拿到自己第一笔稿费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


春天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季节,没有冬天的雪也不如夏天热烈。


但是春天有百花开呀。


似乎就从这时开始,寄给鲁亚辉的信件渐渐开始多了起来,一封又一封,像院门口的迎春开得数也数不清。


鲁亚辉好高兴。


但几个月之后他接到了摄影展的邀请,要把他的照片拿去展出,需要本人出席。


摄影展的地点在重庆。


于是鲁亚辉开始收拾快一年来散落在小院各处的行李,准备离开南浔。


可是鲁亚辉还是不想走。


“笑希,”他说,“你不想让我走的话我就留下来。”


程笑希也不想鲁亚辉走。


但是该怎么挽留呢,这毕竟是鲁亚辉的梦想。


“去吧,”他说,“反正你随时都能回来找我。”


于是拖啊拖啊,拖到再也拖不过的时候,鲁亚辉终于拎着行李去了火车站,程笑希跟过去送。


上车之前鲁亚辉跟程笑希保证,三个月之后就回来找他。


程笑希笑着说好,看着他上了火车消失在上车下车的人群里。


鲁亚辉在座位上坐定,心里空荡荡地像缺了一块。


“鲁亚辉!”有人叫他的名字。


鲁亚辉四处张望,看见程笑希站在车窗下仰着脸朝他挥手。


他赶忙摇下车窗,程笑希跳起来在他的手里塞了一把什么。


然后车身开始嗡鸣,车轮转动向前驶去,程笑希的身子变得越来越小,再也看不见了。


7.


程笑希塞给他的是一把糖,整整齐齐一共五颗。


鲁亚辉把它们一直紧紧攥在手里,手心太热,糖都融化了,黏腻的糖水流了满手。


他不舍得扔,到了重庆之后把糖纸洗干净收藏了起来。


后来他的父母通过摄影展找到了鲁亚辉,回家之后他们也不再干涉他的爱好,越来越多的摄影展找到他,看起来一切都是好的结局。


如果抛开程笑希不谈的话。


他还是食言了。


三个月又三个月过去,他没能回去,那个没敢打过的电话慢慢被压在了通讯录最下方。


他一直在逃避。


终于下定决心联系他,是三年后的一天了。


鲁亚辉办了自己的第一次摄影展。散场后找了个借口偷偷溜了出来,点开了那个自己三年都没碰过的电话。要拨出去时却犹豫了。


程笑希在等的真的是这样的鲁亚辉吗?


他来不及细想,因为程笑希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手忙脚乱的接通,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传进耳朵。


“鲁亚辉。”


他胡乱应了两声,心想程笑希笑得还是那么好听。“你有什么事?”


“那个...我要搬家了。”


鲁亚辉楞楞地听着。


“所以这个电话号码你以后不要再打了。”电话对面愣了一下,“那天我给你的糖你吃了吗?”


鲁亚辉没敢说糖化了,“吃了。”他扯谎。


“怎么样?”


鲁亚辉不知道程笑希在问什么。“还挺甜的吧。”他说。


“那...我挂了,再见。”


嘟嘟的忙音传来,程笑希挂掉电话,楞了好久。


那天他给鲁亚辉的五颗糖,每一颗上都刻着一个字。一共五个字,连起来是“我也喜欢你。”


程笑希无可避免的又想起了那些和鲁亚辉同床共枕的夜晚,那些月亮,还有那个他答应了没说出口的南浔。


鲁亚辉告诉过程笑希山城的夕阳在他少年时光如何模样,睫毛贴在玻璃窗上。告诉他在轨道上看谁的骄狂,告诉他嘉陵江路边,自行车上白衬衣飞扬,风把身体吹胖。 


但程笑希还没来得及告诉鲁亚辉,江南的雨永远轻落屋檐温柔荡漾,告诉他震耳欲聋的风吹过静默的湖,告诉他小狗鼻子湿漉漉,落叶摆爱心,初雪也酿黄昏酒。


没来得及,没说出口。


于是程笑希在盛夏最灼热的烈日下被冻死,心脏碎成一瓣一瓣的瓷片。


从此以后,他再没有遇见过一个轰轰烈烈的盛夏。


他们一个追逐夏天,一个留在冬天,此生无缘。

关道林

元素法师设定


东玄——水  包罗万象,深不可测

小程——光  作作有芒,欣欣向荣

取悦——影  栖影于此,遇强则强

祈颜——木  发荣滋长,生生不息


画完发现qy好像白雪公主和他的毒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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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玄——水  包罗万象,深不可测

小程——光  作作有芒,欣欣向荣

取悦——影  栖影于此,遇强则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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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亭客
“鲁兄,我看你最近面犯桃花,这...

“鲁兄,我看你最近面犯桃花,这是喜欢上哪家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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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尘-
“听我狗叫!!!!”    (...

“听我狗叫!!!!”

  

(保命:我的祭祭国王都是看小迪老师学的!

祈祷嗯嘛西季后赛支棱起来,这几次比赛看得我反复icu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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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命:我的祭祭国王都是看小迪老师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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