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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王朝】【亲情群像】【雍怡】流光记

  前言:今年的圣诞贺文来一些文艺复兴。又名老十三的生日礼物。

  

  「狗儿的。」

  

  「我说谁又惹你了 ,这大清早的。」九阿哥胤禟握着手上的茶盏,和椅子上的八阿哥胤禩一起看向推门而入的十阿哥胤䄉。

  

  「还不是那个臭婆娘 ,什么都要管。」老十骂骂咧咧地把外套交给下人,「现在来八哥这都要和她汇报 。等她老子咽了气,我非休了她。」

  

  「谁让你上次拿八哥当幌子去逛妓院了,还闹到我府上。」老九喝了口茶,笑着奚落他,「我看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九弟,十弟正在气头上,你就别煽风点火说风凉话了。」八阿哥胤禩吩咐下人上...

  前言:今年的圣诞贺文来一些文艺复兴。又名老十三的生日礼物。

  

  「狗儿的。」

  

  「我说谁又惹你了 ,这大清早的。」九阿哥胤禟握着手上的茶盏,和椅子上的八阿哥胤禩一起看向推门而入的十阿哥胤䄉。

  

  「还不是那个臭婆娘 ,什么都要管。」老十骂骂咧咧地把外套交给下人,「现在来八哥这都要和她汇报 。等她老子咽了气,我非休了她。」

  

  「谁让你上次拿八哥当幌子去逛妓院了,还闹到我府上。」老九喝了口茶,笑着奚落他,「我看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九弟,十弟正在气头上,你就别煽风点火说风凉话了。」八阿哥胤禩吩咐下人上茶,招呼胤䄉过去,「来,坐下喝杯热茶吧。」

  

  「还是八哥知道疼人。」老十哼了一声,路过老九时顺手撩了下对方帽子。

  

  「滚一边去 。」胤禟打开他的手,转头看向太师椅上的胤禩,「八哥,人也齐了。今天找我们俩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十三弟的生日快到了。我想和你们聊聊该送什么礼。」

  

  「就跟往常一样呗。又不是大事。」

  

  「是啊,」老十满不在乎地说,「我打算就把我上次生日他送来的东西再原封不动送回去。」

  

  八阿哥胤禩摇了摇头,起身慢步踱到窗边,望着外面的落叶,「十三弟如今已年及二十,却还没有自己的府邸,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得帮他一把才是。九弟,你还记得城西南的那座宅子吗?」

  

  「我当然记得了。」老九白了身边的胤䄉一眼,「那是我几年前给老十淘的,结果这小子开府时候嫌地方小不要了。后来福晋跟我说老亲王那边来了几个妹妹,八哥府里走动的人多,平时不方便,就让他们暂时住着。」

  

  「这我也记得。」胤禩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今时不同以往,八哥我刚刚接管户部,又管着国库里的银子,若是让外人知道有这么大一座私宅怕是惹来议论,我看我们还是尽早出手的好。」

  

  老九皱起眉头,「这可不好办。那宅子虽然不大,但眼下出得起价的也没几个。要不等过几年转给老十四,咱们收个本就行了。」

  

  八阿哥胤禩轻蔑一笑,「十四弟虽然年轻,但为人高傲,若知道这宅子是十弟不要的,他是断然不会要的。要我说眼下就有个合适的人选,不如我们把这宅子当做贺礼送给十三弟。」

  

  老九还没说话,老十就嚷嚷起来,「那个园子少说值二十万两,他老十三配吗。」

  

  「配不配另说,」老九按住他的音量,「但是咱们几个再怎么送也送不出几十万两啊。我们和老十三也没好到那种地步啊。」

  

  「是啊,」八阿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要再多拉一些人。」

  

  ***

  

  「给胤祥过生日。」康熙合上手上的折子,看着地下跪着的几位皇子,「这是太子的主意?」

  

  太子小心回答,「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正苦恼给十三弟送什么贺礼,便找到几位弟弟商议,正巧八弟给了这么个主意,儿臣觉得甚好,所以特来询问父皇。」

  

  「哦?」康熙看向跪着的八阿哥,「胤禩。」

  

  「回皇阿玛,儿臣和太子一样不知道该送什么好。」胤禩言辞恳切,「只是想到十三弟如今尚未开府,而且十三弟年幼丧母,母氏也无人在朝做官,除了我们这些哥哥,遇事也实在是无人可以帮忙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康熙就从炕上坐了起来,神情戚戚,「是啊,你和胤祥一样,母氏薄弱。不像胤礽,胤䄉,母亲显赫,遇事有人帮忙,有人张罗。恐怕也只有你最能体会到胤祥的难处,想出这个主意。」

  

  「皇阿玛言重了。儿臣有皇阿玛这样的仁父,已是千百辈修来的福分,何来难处可言呢。更何况这次也是太子的关心,才让儿臣想到这个点子。」

  

  「好,很好。太子跟你有这份心,朕心甚慰。」康熙看看太子,又看看手上的折子,「可是胤祥的生日就在下个月,一个月的时间,来得及找房子吗?」

  

  太子恭顺答道,「儿臣已命九阿哥去京城寻找,并愿意和八阿哥共同出资,为十三弟建府。」

  

  「就你们两个凑钱就够了吗?」

  

  「儿臣也愿意。」跪在后面的九阿哥和十阿哥纷纷接话。

  

  「哦,胤䄉也愿意?」康熙来了兴趣,笑着走到十阿哥身边,「你不是一向和胤祥不对付吗?」

  

  「儿臣是和老十三不对付。但皇阿玛刚才也说了,老十三不像我额娘家那般富贵。几位哥哥都愿意出钱,我虽然给不了那么多,但也愿意尽一份力。如果他老十三不领情,就当我花钱为自己额娘祈福了。」

  

  康熙听完朗声大笑,笑完又数了数地上跪着的几位阿哥,「老四呢,你们给十三过生日,怎么没找老四呢?」

  

  「四弟和十三弟去刑部办差去了。」太子回答,「更何况,四弟和十三弟日朝夕相处,儿臣认为,十三弟性格刚烈,若知道我们为他置办府邸,断是不会接受的。所以儿臣认为,此事还是瞒着四弟和十三弟为好。」

  

  「太子的话有理。」康熙想了一会,「不过这钱不能只让你们几个出。李德全,从大内提十万两银子,交给太子,让他为胤祥置家。再从库房挑选一块上好的太湖石,等到府邸修好,派人送去十三府。就当是朕的一份心了。」

  

  太子连忙跪谢,「儿臣替十三弟谢过皇阿玛的圣恩。」

  

  康熙听了这话,心中十分舒畅。「都起来吧。胤祥有你们这样的哥哥,是他的福气。朕有你们有这样的儿子,也是朕的福气。这件事情不要告诉老四,等到十三生日那天,朕也去他的新宅子逛逛。」

  

  ***

  

  「今天就到这里吧。」康熙摘下眼镜,结束一天的议事。

  

  「皇阿玛,儿臣有事。」四阿哥胤禛从一堆阿哥中出列。

  

  「说吧。」康熙看着在他身后喜笑颜开的十三阿哥胤祥。

  

  「皇阿玛,三天后是十三弟的生日。」胤禛和老十三对视一眼,「儿臣想在家设宴,请皇阿玛和太子,还有众位阿哥们赏光一起吃个晚饭。」

  

  「胤祥的生日这么快就到了?」

  

  「皇阿玛,胤祥没什么大本事,只能借四哥的地方尽尽孝心。还希望皇阿玛不要嫌弃。」

  

  「你有这样的心很好。不过晚饭就不必了。」康熙不留情面地说。「朕最近身子不适,你们阿哥们自己聚一聚就好。」

  

  四阿哥胤禛正要说话,康熙却快他一步,「朕累了。有什么事你们和太子商议吧。」

  

  「皇阿玛……」

  

  「四哥。」胤祥扯住胤禛的衣角,将他带离康熙的暖阁,「算了,四哥。」

  

  「没听说父皇身体不适啊。」胤禛从阿哥们中抽出身来,和十三走在前方,「前段时间老十修了新的戏园子,皇阿玛不还看去了吗。」

  

  「算了四哥,皇阿玛不去不还有太子吗。」胤祥宽慰地说,「咱们还吃的自在些。」

  

  「诶你们两个走的真快。」太子从后方小步追上来,「十三,你生日那天我正好有事,你们就别给我留位了。」

  

  「太子有什么事啊?」胤禛无法理解地问。

  

  「哎,私事,私事。」太子敷衍答道,「你们就别管我了。」

  

  「可是太子要是不去,大哥三哥还有老八他们,不是都不去了吗。」

  

  「这我哪管的了呀。这样吧,我命管家送些好酒,你和十三弟那天畅饮个够。我先走一步。」

  

  「太子,太子……」

  

  ***

  

  十三生日那天下了大雪。

  

  四阿哥胤禛下了小轿,和十三阿哥胤祥走进北城一座四合院内。

  

  「四哥,你这新置办的私宅虽然外表普通,但里面却别有洞天啊。」

  

  「是吗。」胤禛看着他四处观摩的模样,「不过就是小了些。」

  

  「睡觉不过两尺宽,要那么大做什么。」胤祥推开内院的房门,和胤禛一同踏进一尘不染的暖阁,「我们当年在西北打仗的时候,随便找块没石头的平地就睡着了。」

  

  胤禛浅浅一笑,「我本来看中西南的一座院子,可人家一开口就要三十万两。四哥我哪有那么多钱啊。再派人打听,想看能不能便宜点。一打听才知道是你八哥的宅子。」

  

  「这也难怪。」十三给两人倒上茶,「八哥现在管着户部,任何人向国库借银子都得要他的批准。九哥又经商多年,这北京城里。除了皇阿玛,我想也就属太子和八哥了。」

  

  「是啊,我们这些年为太子辛辛苦苦做事,钱是不敢想了,能得个好字就不错了。」胤禛语带不满地说,「我们这位太子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真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

  

  「四哥这你就难为太子了。当太子可是世间最难的差事,每天提心吊胆就不提了,还要无时无刻哄皇阿玛高兴。下了朝自然没心情听我们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只想逃得远远的躲个清闲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算了,今天你生日,不提这些不高兴的。」胤禛看看窗外,「这宅子你刚才看过了,你觉得有什么要改的吗?」

  

  「没什么要改的。我觉得都挺好的。」胤祥看了眼室内,「这些家具简单大方,宅子规模也刚刚好。再养上两条大狗,连看家护院的人都免了。」

  

  胤禛满意微笑,「你要是喜欢,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胤祥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十三啊,你不要觉得突兀,这是我和你四嫂的一些心意,也算不得上什么。」

  

  「四哥,你要是嫌我烦了,我现在就搬出去住。」胤祥急切道,「我胤祥就是再穷也不敢受你这么大馈赠。」

  

  「谁说这房子是给你了。」胤禛宽慰他,「我只是让你住在这里。你每月从俸禄里扣房租给我。等你日后有了钱,再去买套你喜欢的大宅子。在此之前你就当是帮我照看房子了。你看这样行吗。」

  

  「四哥你别说了。」胤祥猛地起身朝外走,「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立刻搬出去。」

  

  「站住。」胤禛一声断喝,「你就算不给我面子,也给你四嫂面子吧。这房子,这家具,都是她一手布置的。我跟你四嫂看着你长大,你这么闹着要搬出去,岂不是寒她的心。」

  

  胤祥为难站在原地,「四哥……」

  

  「要是你还认我是你四哥,你就乖乖住下来。古人说成家立业,这业我先给你置下了 。另一半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四哥 ,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胤祥一声叹息,垂下脑袋,「我怕我以后还不起你的情。」

  

  「这是什么混账话,难道我和你四嫂对你好就是要你还我们的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胤祥转过身来,「何况就算要我还,我又哪里还得起呢。」

  

  「那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胤禛冷着面孔,「听着寒心。」

  

  「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明白。」胤祥心事沉重地说,「四哥你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以后肯定有做不完的事。可是皇阿玛对我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些阿哥里,九哥有钱,十哥有地位,所以八哥对他们好。可我什么都没有,怕是日后想帮四哥也无路可帮。」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胤禛严肃答道,「我不求你为我做什么事。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十三弟,而我是你的四哥。哥哥对弟弟好那是天经地义的。何况这些年你我一起为太子办事。你帮我做事只怕事不周全,未尽够力,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怎么还会觉得帮不到我的忙呢。你要之后再这样想,我可要生气了。」

  

  「是,我也是一时伤感。以后不会再这么想了。」

  

  「你是伤心皇阿玛吧。」胤禛拍拍他的肩膀,「皇阿玛老了,身边儿子太多,顾不过来。等他老人家哪天病好了,会想起来你的。别想了。四哥带你出城去看点好玩的。」

  

  胤祥好奇问道,「什么好玩的?」

  

  「你不是喜欢打猎吗,四哥带你去看猎狼去。」

  

  「猎狼?」

  

  「怎么样,没看过吧。」

  

  「还真没看过。」胤祥来了兴致,「我们这就走?」

  

  ***

  

  两人玩到天黑才回来。刚进院子管家就急匆匆来报,说太子有旨,让他俩立刻前往一处私宅见面。

  

  「太子不是说今天有事吗?」胤祥和胤禛对视一眼,忐忑地步入器宇轩昂的私宅大门。

  

  「太子爷 。」胤祥掀开亮着灯的门帘,看见里面坐着的一众阿哥,「八哥 ,九哥 ,哟十爷也在啊。」

  

  「十三弟,」太子身穿吉服,从椅子上起身走了过来,「这是哥哥们的一些心意。」

  

  「心意?」胤祥看看桌子上的饭菜,眼睛滴溜一转,「哦,原来太子爷要请我吃饭,还故意瞒我。」

  

  门外传来声音,「吃饭算什么呀 。」

  

  胤祥看着掀开门帘的来人,「三哥也来了。」

  

  「我算什么呀。」三阿哥胤祉笑得诡异,「老十三你面子不小啊。」

  

  「我的面子?」胤祥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你们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

  

  「听不懂?」三阿哥和旁边的胤禛打了个招呼,「太子爷和你八哥掏钱为你置了份家当,我这么说你懂不懂啊?」

  

  「家当?」

  

  四阿哥胤禛首先反应过来,「三哥的意思是,这里是给十三弟的家?」

  

  「是啊。」八阿哥胤禩从另一边款款走来,笑容和煦地望着胤祥,「十三弟也到了该立府的年纪。所以我和太子一合计,又联络了几位哥哥,一起想到这个主意 。不知十三弟还喜欢吗?」

  

  「我的天啊 。」胤禛看着四处的古董家具,「这些得花不少钱吧。」

  

  「钱上四哥不用担心。」胤禩不以为然地说,「我们每个人都凑了些而且……」

  

  「我说老九啊,」大阿哥胤禔抱着一坛酒,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皇阿玛让你给十三弟置家,你是不是把我们的钱都贪自己口袋了呀。」

  

  「大哥这么说我可要抹脖子上吊了。」九阿哥不服气地站起来,踏了下脚下的地砖,「这可是当下最好的工艺,这大青砖比宫里的还好呢。」

  

  「我不是说这个。」大阿哥把酒放在一边,拍了下胤祥还在发呆的肩膀,「咱们十三年轻力壮,血气方刚,怎么也没弄几个水灵姑娘给他放房里啊。」

  

  「哎呀!这事儿!我给忙忘了 。」九阿哥一拍脑袋,推了下正在旁边嗑瓜子的十阿哥,「你放心,这事交给老十了。」

  

  「别找我昂!」十阿哥一把甩开他的手臂,「让那个臭婆娘知道又要闹事了。」

  

  众人纵声大笑。

  

  门外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人都齐了?」

  

  众阿哥闻声赶忙跪地,「皇阿玛……」

  

  康熙望着跪在地上的众阿哥,「胤禛,胤祥,你们俩去哪了?让大家都等着你们。」

  

  「皇阿玛恕罪。」 胤禛看了眼胤祥,代他回答,「儿臣带胤祥看猎狼去了,路途遥远,耽误了些时间。」

  

  「起来吧。」康熙朝众人摆摆手,「坐吧,都坐。」

  

  康熙看着坐在那里眼睛通红的胤祥,「猎狼看的高兴吗 ?」

  

  「儿臣不知道皇阿玛的苦心 。」胤禛叹了口气,眼睛也红了起来,「还以为……」

  

  「以为我们把他给忘了 ?」

  

  「儿臣不敢。」

  

  「今天是家宴,没有外人,不必君君臣臣。」康熙看向身边的太子,「朕刚才看了看这宅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你们都出了不少力吧。」

  

  八阿哥胤禩看太子低头不答,才主动接过话茬,「回皇阿玛的话,太子将这件事交予儿臣,但儿臣最近忙户部的事,这些都是九弟和十弟张罗操办的。」

  

  「办得很好。」康熙浅浅一笑,「看来你们都长大了 。不是在南书房打架捉蛐蛐的小孩了。」

  

  十阿哥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皇阿玛就别取笑儿臣了。」

  

  太子看康熙龙心大悦,连忙恭维,「皇阿玛如此挂念十三弟。有皇阿玛这样的父亲是十三弟的福分,也是我们的福分。」

  

  大阿哥见势也赶紧插话,「十三,大哥是个粗人。不懂时兴什么,只给你选了几匹好马。」

  

  「大哥尚武,我却好文。」三阿哥胤祉也开口,「我为十三弟选了一些笔墨纸砚,书画字迹。先前已经让人送去书房了。十三弟明天得空了去瞧瞧。」

  

  「太子,大哥,三哥,八哥……」胤祥举着酒杯从椅子上站起来,人还没喊全就忍不住地哽咽起来。

  

  「诶诶,」康熙连忙喊他,「怎么哭了,哭什么呀。」

  

  胤禛看他情难自控,也站起身来轻抚他的肩膀,「十三弟 …」

  

  「胤祥,不要哭了。」康熙让出身边的座位,「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胤祥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上气,只能从抽泣里勉强喊出一句,「皇阿玛……」

  

  「不要哭了,胤祥。」康熙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盖住,「你是今天这里最小的皇子。你和胤礽一样,从小没有母亲。作为父亲,朕本应多陪陪你。但朕忙于政事,无法把每个皇子都带在身边。这些年忽视了你。」

  

  胤祥咬着牙连连摇头。

  

  康熙又笑着看向桌上众人,「不过好在你有这些哥哥。他们心疼你,在乎你,和朕说想帮你安一个家,朕听了这些话,比吃任何药都管用。」

  

  胤祥闻言抽出手,用手掌大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猛地起身朝着众位阿哥举起酒杯。

  

  「皇阿玛和众位哥哥们的大恩大德,小弟胤祥永生不忘。」

  

  说完一仰头将酒杯一饮而尽。

  

  康熙笑着将他扯回身边,「什么大恩大德的,傻小子,他们都是你的哥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只要记得他们是你的哥哥,这也就够了。」

  

  「好了。」康熙拍拍他的手背,拿起桌上筷子,「唠唠叨叨的。吃饭吧。」

  

  「好嘞,上菜上菜。」十阿哥忙不迭地招呼下人上菜,「我都要饿死了。」

  

  「倒酒,」康熙举杯起身,「朕今天高兴,要和你们一醉方休。」

  

  「皇阿玛注意龙体。」太子轻声说,「这杯酒儿臣代你喝吧。」

  

  「太子不用担心,朕的身体好着呢。」康熙看向皱着眉头的四阿哥,「倒是胤禛,你大病刚好。可以喝吗?」

  

  「喝酒倒是没什么。」胤禛犹犹豫豫地举起酒杯,「可是,可是你们给十三过生日,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哈,你还在想着这件事。」康熙故作严肃地一指大阿哥,「胤禔,罚他的酒!」

  

  终


山海有龙

总有一天我们会怀念老福特热度榜还不都是买来的年代

我前几天把同人创作平台的产品逻辑给理了理,想明白以下三件事。

一,同人的天然属性决定它不奖励能力,而奖励感情。

二,同人圈的存在基础就是人人都是创作者。

三,“同人的反面不是原创而是商业”,而一个圈子出现作者(“太太”)与读者之间的分割就是商业化的根源和开始。


什么是“同人”的开始?

是:——这个故事还能怎么样?

它不需要是一篇文字,一张图画,一支视频,哪怕只是一个脑洞,一个主意,甚至一个念头:这个故事不止可以是编剧写出来、导演拍出来、演员演出来的这样;它不止属于他们,它也属于我,属于我们观众,属于每一个对它有着感情的人。

这就是同人的本质。它是创作。是没有资本,没有限制,没...

我前几天把同人创作平台的产品逻辑给理了理,想明白以下三件事。

一,同人的天然属性决定它不奖励能力,而奖励感情。

二,同人圈的存在基础就是人人都是创作者。

三,“同人的反面不是原创而是商业”,而一个圈子出现作者(“太太”)与读者之间的分割就是商业化的根源和开始。


什么是“同人”的开始?

是:——这个故事还能怎么样?

它不需要是一篇文字,一张图画,一支视频,哪怕只是一个脑洞,一个主意,甚至一个念头:这个故事不止可以是编剧写出来、导演拍出来、演员演出来的这样;它不止属于他们,它也属于我,属于我们观众,属于每一个对它有着感情的人。

这就是同人的本质。它是创作。是没有资本,没有限制,没有贵贱的创作。而自由的来源不仅应当来自政策,和资本。也应该来自圈子本身。不能让政策和资本限制创作的自由,同时,也不能让所谓的热度排行,所谓的“顶流”,还有“我只是小透明”“圈子里太太多我出不了头”“ta写得什么玩意也配上热度榜第x吗”这样的想法,限制创作的自由。

同人创作的自由的来源,归根结底是:在爱面前,我们都是一样的。我受到别人的喜欢,不是因为我的创作有多么优秀、能力有多么强,是因为别人能共情我的爱。所以“我”,不应该是什么“太太”,也不应该有什么“粉丝”,你读我的文,是我的读者,我的同好,不读我的文,我们是同担,没有结构,没有组织,一盘散沙,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只有这样才能维持同人圈的自由。

而老福特这种热度榜、关注、tag榜,乃至于后来的打赏机制,都不尽符合维持自由所需要的规则。榜单的本质是竞争,竞争就代表划出等级,竞争固然非常令人上瘾,这可能也是许多用户一开始被老福特而非一些匿名或固马论坛吸引的原因;但是一旦评出了一二三名,划出了优劣等级,圈子内的人就有了排序,话语权就有了排序;但是这在同人圈内有没有合理性呢?才华可以有排序,能力有排序,爱意难道有排序吗?在同人创作中,固然有人怀着打磨能力、试验才华的目的,但是同人之独一无二的本质,同人爱好者聚集在一起的缘由,是共同的感情啊。

老福特最初是一个轻博客定位,后来成了同人本营,我以为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它之所以能引来热度,应该与榜单这一令人上瘾的设计有关。在最近的三四年里,老福特的流量和热度肉眼可见地一年比一年高。有热度不一定是坏事,但有人流的地方就有商业和资本的眼睛。

“同人的反面不是原创而是商业”,是我在微博上读到的一个我很欣赏的观点。

因为商业和资本需要的是消费者。

最好是好骗的,不用动脑子的,只想要用掏钱表达爱的消费者。

而不是那个问题:这个故事还能怎么样?

不是相信:这个故事属于我,不因为我花钱,不因为我做数据、投票、买代言,而只是因为我爱它,我为它做过梦,我对它投入了感情。

因为这个原因,一旦资本开始下场,同人的立身根本,就会被一步步腐蚀得干干净净。

当然,一个平台有了流量、引来资本、失去自由,被腐蚀损耗的周期,可能花费几年;我们把平台当做消耗品,几年一换,也不算太难。只是,老福特这个模式一旦异军突起,它就成了同类产品模仿的对象;我所耳闻过的几个同人平台竞品,基本上也都是老福特的初级复制品,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还没有那么大的流量,但是也已经为迎接资本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用尽全力让那一刻来得早一点。

除了“老福特模式”,或者说“博客模式”,同人发布平台主要还有两个模式。其一是论坛模式,账号订阅+文章收藏+轻量社交+由回复频率决定文章排序前后的浏览方式。我喜欢这个模式的点在于它对于评论的依赖性,极大地要求圈子中哪怕不“产出”的人参与到“创作”之中。而且一般情况下账号“等级”的划分也不决定话语权的大小,更多是发言、收藏、私信的便利。其中的成功代表首先当然是随缘居。但随着欧美圈的衰落和内娱的崛起,我也很多年没有再做它的使用者了,非常遗憾。

另一种模式就是AO3为代表的文库模式。这个模式之内,可能也只有AO3一家,绝无仅有,独此一号。特点是轻社交+古董级别的邮件提醒订阅+详细的tag归类和严格分级制度+tag/fandom内默认按照最新更新/自定义排序屏蔽的浏览方式+基于志愿者和用户捐款的运营,几乎可以说,不是一个按照易用性、用户黏性、上瘾性设计的平台,它天然是反商业的,甚至是反“流量”,反“热度”的。它忠于同人创作自由的决心,并不是体现在它纸面上的承诺,而更加是刻在它整个设计逻辑里的。

眼下AO3被墙,论坛经常因为定位而用途受限,老福特的未来可以说已经可以依稀看见,其他大平台因为商业化,前途对于同人圈而言也乐观不到哪里去。将来真有一个“你们知道吗以前老福特的热度榜位置竟然都不是买的”的时候,我们还能往哪儿去?——这个问题提出来似乎有些丧,但其实也不一定。

第一,AO3从逆LJ、FF、Fanlib等商业平台之势诞生到现在拥有亿点点用户也过了十几年。天生OTW以前,墙外同人圈四十多年不也是万古如长夜。有人的地方就有希望,说不定有一天我们打着打着游击也能打出新的战线来呢。

第二:我们可以做什么。

我们没可能阻止资本带热度,我们没可能阻止别人买热度,我们也没法阻止别人只看热度,但是我们可以试着从自己做起,别那么在乎热度。我需要每一天提醒我自己:我所谓的粉丝,所谓的热度,甚至我的创作,都不是我的,或者说不全是我的,它们首先属于原作、属于原人物,属于我们共享的感情。这事比想象中的更难,但也很重要,因为这世界上最他妈容易的事情就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理由相信自己应该比别人高贵。

除此之外,就是记得要创作,要参与,要鼓励别人创作,要鼓励别人参与,要交流,要共情,要和别人分享你的感情,要跟更多的人相连。因为同人的本质就是这个:同人之所以不同于饭圈,本质就是在于你要用创作来参与,用创作来爱。不一定要写出多精美的故事,画出多美丽的画,才叫做创作;即便是问出那个问题:这个故事还有可能怎么样?是产生那个想法:这个故事在某一个平行宇宙里,也属于我;这就是创作。

如果你现在在写,记得重要的不是你老福特帖子底下的那个数字,而是你手里的笔,是它带给你的快乐;如果你现在在读,记得重要的不是这个帖子底下的那个数字,或者在日帮上的那个位置,重要的是你的眼睛,你在阅读它时的笑容,是它带给你的感情。

这是我能想到的,在现在这个老福特热度榜还不都是买来的年代里,尽可能保存下我们作为同人爱好者尊严的,一点小小的他妈的办法。

可乐狗
又有谁不想做一个逍遥的仙人

又有谁不想做一个逍遥的仙人

又有谁不想做一个逍遥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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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制仓鼠x

【锤基】阿斯加德人

(一万五,一发完)


我讲述阿斯加德的故事,并不是因为它们于当今可以被称为世界的地方仍有意义。或许消亡的结局已经证实它于信徒与外人而言皆无可鉴之处。那个夜晚以后,它永远是存在者的陌生事。然而迫于职责,我不得不这样做,也许过一会儿你就理解我的难处了。

我不喜欢阿斯加德。且我相信,许多如我一般的奴隶被迫留在那栋金碧辉煌的殿宇中,还没有遗忘祖先的耻辱。但日子就像充斥着雷声的暴雨,能洗去我们的特征和记忆,能吓退每个抗争的念头。偶尔我们聚在一起说谈千百年前的战败者的习俗,如同在化解仇恨的意义,说服彼此接受失败是一种宿命。而那群走在高大金柱丛中,从我们身边经过的贵人们没有意识到,我们这帮神神鬼鬼的言...

(一万五,一发完)


我讲述阿斯加德的故事,并不是因为它们于当今可以被称为世界的地方仍有意义。或许消亡的结局已经证实它于信徒与外人而言皆无可鉴之处。那个夜晚以后,它永远是存在者的陌生事。然而迫于职责,我不得不这样做,也许过一会儿你就理解我的难处了。

我不喜欢阿斯加德。且我相信,许多如我一般的奴隶被迫留在那栋金碧辉煌的殿宇中,还没有遗忘祖先的耻辱。但日子就像充斥着雷声的暴雨,能洗去我们的特征和记忆,能吓退每个抗争的念头。偶尔我们聚在一起说谈千百年前的战败者的习俗,如同在化解仇恨的意义,说服彼此接受失败是一种宿命。而那群走在高大金柱丛中,从我们身边经过的贵人们没有意识到,我们这帮神神鬼鬼的言语就是他们朝代的河槽。他们也会流向“那一天”的,是吗?当初我从未这样想过。

我的祖先战败于一千二百年前。那时,舅母带我穿过一座山岗,去往阿斯加德的俘虏营。山上有许多血鹰——远看就像一群瘦鸟挂在枯树杈上,也许有十万只?每个受刑者头部朝下被捆绑起来,背部皮肉撕向两方。之后,阿斯加德人用斧头从背面劈断他的肋骨,撑住展开的皮。许多受刑人还活着。经过山岗的百姓能看到他们暴露的肺。这很恶毒。而非如此,则不能描述阿斯加德文明。从我舅母进入宫殿成为天后的侍女,到索尔奥丁森降生以前,我是那宫殿的喉舌,与一群战败国的遗民无时不板着浓妆艳抹的脸向四野传达劫掠者的道义。在你们的行星上,这种工作可能是由某种喇叭式的科技产品完成的,你们的领袖更擅长编造故事,再教唆人们吸吮故事中的精神力量。而不像我们那样,用喉咙、牙堂和舌头一遍遍念诵古老的长诗。别误会,阿斯加德定然比你们的文明先进,只不过那儿的人热衷生动的表达。一群战败国遗民走上大街,传唱侵略者的功德。有什么做法比这更能感染心灵呢?

下面说说我生活劳作了一千多年的地方。任何文明都曾用极奢极华的建筑象征权力的尊贵,但阿斯加德更疯狂。把你能想象到最大的管风琴矗立在山海之间,使之高于所有山峰——差不多就是。必须存在一个制高点象征集中的权力。阿斯加德需要一个制高点,就像一头渴血的猛兽需要头脑和利齿。它无法摆脱饥渴,金子总浸在血肉里。久之,他们不能分辨自己爱的是金子,还是血肉。说回这栋宫殿。我的一个奴隶朋友说它像一件华丽但不怎么实用的武器,这个比喻说明他还没有逃出战争的阴影。一个歌女说,它象征这不道的劫掠文明企图凌驾于一切的野心。她说得有点儿正确。阿斯加德人也曾耕种冶炼,当他们意识到掠夺才是最便捷的致富途径,战争和战功便成为国家与个人不渝的追求。他们及信徒发明了各式各样的仪式激励自己踏上战场、拥抱死亡。在这一类仪式中,牺牲必不可免。

我不然。我觉得那栋宫殿不能象征什么,或者说它象征的精神不足以支撑它形貌之中的伟岸,它只是奥丁的诸多装扮之一。倒是周围的堡垒、射塔、封闭的圆形广场、错综的台阶和唯一通往外界的七彩桥……处处透露着不祥的苗头。

我长大后,就不被准许盯着一面墙壁或一座房子发呆了。在宫廷之中,只有我这样的金发妇女才有资格获选王子的仆人。这是因为弗丽嘉的到来。古老的阿斯加德有两种对立的美貌。一种像弗丽嘉,高挑妩媚。金发对号高贵、蓝色的大眼睛意味着纯贞、雪白的皮肤能够使人联想到艾达华尔平原之雪。另一种像海拉:黑发和死人般的苍白皮肤可以引发人们对亡灵世界的想象。在和平时光里,弗丽嘉式美艳更被男子青睐,有金发蓝眼的健壮男子都是抢手货。战乱时期,冷酷妖娆的相貌主导着他们的性欲,巫师们巧舌如簧地煽动他们拒绝理性、放弃思考。他们竟相信战乱、痛苦和死都有艰深的意义。

但如果后者的传达没有意义,生机盎然、及时行乐又如何证明自己的意义?

王子出生那晚,宫里很是热闹……先让我说说自己在干什么。天后在宫殿最高的一座塔楼中分娩,老宫女不许我这个异族人进入产房。王子降生不足一刻,有人唤我把一只金抽屉送入房内。我看了婴儿一眼,心中叹道“这可真无聊”。是的,无聊。我如同深林中的猎户看到一棵不高不低的松树那般习以为常。王子定然又像奥丁又像弗丽嘉,不仅此刻像,今后也像。而除此之外,他还能像是或者象征什么呢?我在欢笑和哭泣声中退场,前往一座山上。

年少时我就经常来这儿,因而知道植被一年四季的变化。除松柏以外,这儿还有一种矮些的树,能结出正圆形的果实,在夏季营造满山沥血的场面。在阿斯加德除宫殿以外,这座山最为高耸,又厚又硬的腐土把松树滋养得茂盛发黑。在夜晚登入高处,然后耷拉着眼皮看下去,能带给我不以为意和津津自得的感觉。在另一种幻想中,我脚下踩着一棵原始的瘤子,当它开始跳动,阿斯加德的末日便会降临。这种想象总伴随着一股羞耻感,它卑鄙而且疯狂。奴隶何能依赖虚构强权毁灭来抚慰自己的不甘?阿斯加德人才会如此想象,他们才卑鄙疯狂。真正认识“卑鄙疯狂”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强迫自己品味作为奴婢的苦难,并且不相信这种苦难有任何意义。

一天我走进宫殿,遇到一群高级侍女围绕着一只襁褓赞叹。我凑过去,却没看到襁褓里的婴儿,只见弗丽嘉似乎握着什么,低头紧紧盯着。“他会带来和平和……复兴。”说完这话,她像在极力肯定自己的说法似的,点着头愉快地说,“美的复兴。”好像她说的是“美学”而非“美”,抑或“浪漫”。我没听清,我的语言能力不够好。不过我知道那完全是三种意思。

大概是四个月后,四岁的索尔奥丁森才第一次见到他弟弟(你只需要知道他还是个孩子但非婴幼儿)。我相信在此之前,他已经用儿童不太灵光的脑袋对“弟弟”进行过许多种想象了。说他不太灵光,是因为他的许多想象也未能包含弟弟的真实模样。这一点通过他见到襁褓时亢奋的叫声就能得知。战争刚刚胜利,用奥丁的话说是“我的第二个儿子会为阿斯加德带来和平”。我想,在全国的乞丐和奴隶听来,这是一句屁话。“我的儿子”还是敌人的儿子?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有何能力为阿斯加德带来和平?想要和平——他只要休战,停止对外扩张侵略。于是这句话应该这般理解:那襁褓中的小孩儿能令敌人甘心忍受战败的耻辱、放弃复仇的打算。当然,索尔和全国的乞丐奴隶皆不知道那婴儿的真实来历。我是知情者之一。

那天,大家都看见了半空中悬着的和平馅饼,一个个儿疯疯癫癫。弗丽嘉准许索尔带着弟弟一起参加胜利仪式。他怕自己的力气不够使,就用一块绿色绸缎包住襁褓,把两角系在自己脖子后面,如此托着弟弟走往大厅。他走在柱廊里,用绸缎遮着弟弟的脸孔。沃斯塔格和范达尔跑了过来,企图偷窥襁褓真容,他不无得意而又蛮横地支开他们,还为此许诺出去几样失宠的玩意儿。继而越来越多的大人和儿童凑到近处,他索性用巴掌捂住弟弟的眼睛。他说:孩子在没有姓名前是不能被人看见的,否则将会立刻死亡。

很好,这符合阿斯加德人恶毒的个性。

奥丁的讲话很长,仪式喧闹又枯燥。索尔只暴露在人们面前一分钟,就带着那只襁褓躲去宝座后面。他没有钻进柱廊,大概是希望弟弟听到人们的喧哗。人群掀起一潮狂呼的同时,婴儿哭了起来。索尔没有安慰弟弟,也没有跟他解释声音的来历。他说:我会战胜“他们”,我是你和这个地方的保护者。盛会进行到一半时,婴儿睡了过去。这时的索尔已经不满足于观看布窟窿里的婴儿脸孔,他试图解开绸缎和襁褓,把婴儿抱出来仔细检查。弗丽嘉制止了他的举动,他还为此遭到了数落。这给他埋下一颗好奇的种子。

六岁的索尔时常一个人去塔楼里看洛基,但他从不叫那婴儿“洛基”或“弟弟”。临去之前,他会检查房间周围有没有用人,如果有,就等她们离开再溜出房门。走在路上,他不住地回头,观望周遭藏没藏着不老实的玩伴。我能体会他在这段时间里的心情,还能透过他这一系列小心翼翼又自私自利的举动窥查到自己的个性。你呢?

他的行动十分保密。他甚至跳窗出去,赤脚登完塔楼的上百个台阶。那是一间颜色暗淡的屋子,里面铺着地毯,陈列摇篮、光滑的皮座椅和一台高大的储物柜。摇篮四周挂有防风的纱帐,窗子不像其他地方的那么宽大,但有两层窗帘。弗丽嘉亲自料理婴儿所需,每天至少在那屋子里待十个小时,夜晚有老宫女一声不响地看护。轻柔的帘子偶尔飘荡起来,仿佛在配合女人们逗弄摇篮里的婴儿。一千年后,我对那屋子的印象所剩无几,但还记得那是一个静得能使过路人以为门后空无一物的地方。如同故事开始前,某种情绪一点一滴地沉入角色空白的生命,酝酿着个性和命运。我们这些人被婴儿的需求所蒙蔽,很难悟出安静酝酿了什么。但有这样一个下午,当我走入房间,看见索尔正扶着摇篮的栏杆,用鼻子贴着洛基的脸颊使劲儿吸气。弗丽嘉笑着问他闻到了什么。他说的依旧是我无法识别的那一词,“美”“美学”“诗意”或者“浪漫”。在我家乡的语言中,一个词表达了这一系列意义。恐怕我一辈子都无法参破他的意思了。

索尔将来可能不会记得,他曾经用了多少时间来认识和了解洛基。神族的生命过于漫长,足够他们忘记一个又一个自我。我认为,这其实没必要。但不论这段时间有多漫长,他都不可能重拾幼年的方式去感知一个个体。当时的他和我们都不会想到,此后他花了更长的时间寻找洛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而且可能直到最后,他也不能触及那个深刻而又严肃的位置。

沃斯塔格和范达尔扮演了好几年贼偷,年长些的玩伴则被索尔看成怀揣阴谋的邻里。事实的确如此,但他们对洛基的窥视欲完全由索尔引发。在索尔的描述中,洛基不仅是一个幼儿,还是阿斯加德最变化多端的巫师,有黑头发、墨绿色的大眼睛、通红的舌头和极为精致的指纹。也许在你听来,这只是平庸的描述,谁一定不会是这样子呢?阿斯加德人不然。在沃斯塔格和范达尔心目中,奥丁的高贵血统结合弗丽嘉的美丽,他们的孩子应该有金发和蓝眼睛。如果他有神秘的黑头发,眼睛就不会太大,大眼睛须与金发相配,属于天真纯洁的人们。也就是说,如果他真有一头黑发,他就像巫师一样神秘邪恶;如果他眼睛大,就一定没有黑发……

洛基过完两岁生日以后,弗丽嘉准备让索尔带他去见见将来的玩伴。她叫了索尔几次,见他一直没有行动,就去他房间里说服他带洛基出去。她说得已经够委婉了,“带他去晒晒太阳,否则他会失去健康”。但索尔一下子就识破了母亲的谎言。“他可以在露台上晒太阳。”他试着讨价还价。我不知道他们后来说了什么,那天弗丽嘉在索尔的房间里待到傍晚。我和歌女在门口等候差遣,说了不少关于两个孩子的话。歌女认为,索尔这会儿不愿意是因为他对洛基有种奇妙的占有欲,他不愿自己的玩伴见到洛基。我没有反驳,但我知道她说的不对。也许是因为我从不准许自己在敌人身边松懈下来,才更明白索尔这时的心情。他毕竟是一个崇拜父性的阿斯加德人,越羡慕父亲的显赫地位,就越爱自己的弟弟。他试着在小圈子里成为国王,总得有一两个角色标志他尊贵的地位。另外,我觉得他混淆了洛基的角色。那才学会说话不久的幼儿是独属于他的高贵玩具、坚实附庸还是“神秘异性”?似乎他躺在那儿展露自己精致的手脚、保持他作为一个婴幼儿的神秘,必然是件玩具;如果他无意中看了索尔一眼,他就是附庸;他和索尔在外面认识的一概人皆不相同,也可能是“异性”。他还是一条通往感性的绳梯,诱发索尔反叛无奇的现实。

最终索尔顺从了母亲的要求,也只是同意由他抱着洛基出去。小圈子沸腾了。索尔在一群儿童的包围中憨厚地笑着,每看见一只手伸向洛基,就敏捷地侧身、后退。每个看见洛基的小孩儿都改变了对“巫师”的看法:洛基确比他们想象中那类妖里妖气的黑发巫师生动可爱得多。孩子们识趣地恭维索尔,祝贺他有一个高贵不凡的弟弟,仿佛他们今天才知道洛基的存在。

当晚索尔并没有按时把洛基送回塔楼,弗丽嘉默许洛基睡在他房间里充当一种心里赔偿。从那天起,索尔和洛基不约而同地建立起一个屏障,隔开他们和玩伴、大人、侍女。他们开始日日夜夜待在一起,你觉得古怪吗?现在觉得古怪有点儿早,毕竟这时的洛基还没有健全的智力、思想观念、记忆。唯一可能拥有的,就是他作为质子的那部分命运。不过真正的古怪事也不太远了。

在我讲述“卑鄙疯狂”之前,须奉劝你们不要为哪个人的个性寻找理由。卑鄙只是表演疯狂的一种手段,而疯狂就是阿斯加德人最牢固的个性。

在阿斯加德人眼里,索尔必然会继承他父亲的王位。他是嫡长子,完美地继承了奥丁的精神和弗丽嘉的外表,即便他有一万个缺点,都不影响他日后登上那张宝座。他们热切地期待着索尔立下赫赫战功,把战利品分发给战士、民众,存入皇宫地下,然后从他父亲手中接过国王的象征物品,成为虚构中最伟大的国王——这是一种疯狂,但阿斯加德人就是如此。你期待抢劫文明能创造出比皇权更伟大的信仰吗?我在背地里管奥丁一家叫“黄金家族”。我看过一本书上用这一词代表草原上的皇族,他们侵占了大量沃土,抢夺无数财富,创造新的种族……理智些说,阿斯加德比他们纯粹得多,只是和他们一样好战。但只要稍微添上些个人思想色彩,我就能说:用得着去比较两伙强盗谁更疯狂吗?如果真去进行比较,我认为阿斯加德的疯狂不发源于记忆中的原始习俗,而来自于天性。说难听一点就是,他们确是一群受感性支配的疯子。不论有没有观众,索尔和洛基,无时不表演这种疯狂。可我要如何说服已经知道结局的你接受并欣赏这种“阿斯加德式疯狂”呢?

请把他们想象成双螺旋基因链,互相作用、反向平行,从而使阿斯加德以生命的形式实存于世,如果缺少其一,纵使另一个仍漂泊于宇宙之中,原本的阿斯加德也将沦为死壳。这里有一个被毁灭过的战败国,你可以用任何辞藻来刻画它美好的后来,可以叫它过去的名字,但你知道,你正在施放语言的魔法。其实你永远不可能像先民那样,肆无忌惮地表现它的神形了。这一刻,你得摘掉冷静的面具,进入阿斯加德先民的角色。我们接着说。

直到八岁,洛基才在索尔心里成为“另一个人”。索尔并不接受洛基摆脱他想象中的种种浪漫形象,表现出独立的个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能消除那次事件带来的打击。我不知道他是在多久以后才真正原谅了洛基的“背叛”。也许直到你读取这封长信的此刻,他还记得洛基八岁时的冒犯。你可能不理解我为何着重提及此事,更不明白阿斯加德野蛮高贵的王子为什么对这件小事耿耿于怀。我得先说说他们八岁之前的事情。

洛基在表演方面极有天赋,他从识字开始手不释书。大多数人看书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好奇心,而洛基能从书中找到表演的灵感。每当弗丽嘉和索尔走进他的房间,他都能迅速钻入自己的角色,表演出得体的乖顺和礼貌。此外他还善于表演柔情蜜意。他的基础角色是乖儿子、好弟弟,他善于使用眼神儿、小动作、谎言来刻画自己对兄长的敬服和关爱。比如在隔日相见时主动献上一个拥抱,比如使用夸张的语言、眉飞色舞地恭维索尔的个头儿和强壮,比如谎称自己患了某种无法成长的怪病……索尔的玩伴用异样的眼神瞧看洛基,我也曾把这当成愚蠢的游戏。他定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关爱索尔,也没有哪个少年需要弟弟对自己百依百顺。但事实是,他们深深地沉迷于彼此的关系。洛基确信索尔理想中的弟弟必须高贵、忠诚、温顺,而且渴望成为那个角色;索尔希望他忠诚得像个士兵、温顺得像只遭受阉割的猫,并站在某种权威立场上对自己进行肯定(也许是他母亲或一类高级崇拜者的立场)。他们的关系很是私密。洛基很少走出宫殿加入索尔的玩伴。索尔也不希望他过多接触其他人,仿佛洛基的一多半仍然存在于他的想象里,虽然生动、具象却从未展露在外……你一定明白,这是一种疯狂,某种疯狂的一开始。

我极少看见真实的洛基,有时连我也不能分辨他是否在表演。但有一刻,我确信他没有浸入虚构的角色。那是在夏季到来之际,一个阳光十分充足的下午,弗丽嘉让我们去给洛基的房间更换窗帘。我和另一个侍女抱着沉重的绒面窗帘走入房间,见他站在窗口凝视外面的太阳。弗丽嘉叮嘱我们,不要让洛基感到炎热。但在那一刻,也许是因为他的表情过于认真,我们都没出言打断他的注视。我蹬着梯子爬到高处,看见他鬓角上挂着几行汗水,眼睛被阳光刺得发红。当我走下来要为他遮挡阳光时,忽然有片叶影滑过他的额颊,猛烈的阳光刺入他的眼睛,如同千万支箭矢没入昏暗的树林、银光闪闪的鱼群卷入海的旋涡,没有声音,没有激起一丝变化。我怔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宫殿东面的山林,柏树和红果树在黄昏时的颜色是不是很像他的眼睛呢?我也曾见过索尔的眼睛。如果从侧面看,你会觉得他的瞳孔外面蒙着一小张几乎透明的壳,光不仅可以钻进他的眼睛,还能在里面制造形状、占有地方,甚至可以在夜间躲入他的眼里避难。

“书里的国王总称呼自己是太阳。”他说,像在喃喃自语,“索尔,是太阳吗?”

“阿斯加德没有太阳王。”侍女笑着说,“索尔是雷电。”

“那我呢?”这是不多见的提问。以往洛基从不把定义自己的权力交给他人。

侍女想了想,回答:“沉积着冰霜的松树林。”

洛基笑了,然后又开始他的表演:“谢谢,我总是希望自己和他有些相似。”

我觉得他那时也在一定程度上被自己的表演给蒙蔽了。他没有意识到,相似不能达到极致,对立却可以。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理智不可能比他们的情感更深刻。洛基在凝视太阳的时候,是试图与某种热烈的、滚烫的东西相融合。他可能已经完整地想象了“融合”及其结果,可能已经体会到另一个自己在另一种可能中得到的快乐,但那种快乐是不够的。数百年后的结局证明,成为邪魔和国主都不能令他满意……你说他是在追求什么呢?

八岁那年,他在一次游戏中偷偷变成一条蛇。索尔去捕捉,他忽然变回自己的模样,用匕首攮向索尔。那时他才跟弗丽嘉学会几手简单的变身术,他知道索尔喜欢蛇。如果他没有摸出匕首,游戏的结局可能是另一种。他的恶作剧令索尔非常不快,但在当时,从表面上看,索尔的愤怒迅速被孩童们的欢笑声、无花果树冠的摇动声所掩盖。当网状的树影又在草坪上窸窸窣窣地摇晃起来,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这其实包含在一种混沌现象中。如果蝴蝶没有在海上扇动翅膀,龙卷风会降临吗?当天空中初生一颗耀眼的恒星,你不可能参透它后来是会变成一颗白矮星,还是以极为壮观的爆炸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一天前,“洛基”在虚空里,在索尔的想象里,在他自己的精神里,却未曾主导过观念和肢体。他沿着索尔的想象,一边设计,一边演绎。我确信有一种精神力量带给了他深重的影响,不是他从书中汲取的——“美学”“诗意”或者“浪漫”之类思维法,而是更原始、更像天赋的秉性,较这些灿烂体面的东西更靠前——疯狂。

他看过一本生物书后这样问我:蛇蜕皮时会不会感到疼痛?我的回答是不知道。然后他提出一种不切实际的想象:蝌蚪、蚯蚓、蚂蟥、蜈蚣都可以通过比蜕皮更残酷的考验变化为蛇,蛇可以变为泰坦蟒蛇和水怪。如果他在看那本书之前说了这话,所有人给出的回答无非是书里的知识。显然他这时提出的是一种与造物主相悖的观念,不论我怎样说都摆脱不了说服他相信什么的嫌疑。我不是教士,我只得溜走。

真正的洛基从何时诞生?“八岁”不够正确。可能在他凝望太阳的那个午后,灼热令他意识到自己具有某种独立性。但是,把他自己从索尔的想象中分离出去不是易事。他为这事复出过代价。我认为,如果从赎买的角度上讲,应该把他偷袭索尔的前一天看成他的诞生日。

六岁以后,他偶尔也会走出宫殿,到花园和广场上加入游戏。孩子们喜欢扮演角色,在戏里与同伴组建家庭、王国或是结仇。一些孩子不介意自己扮演的角色是否拥有荣誉和地位,比如范达尔;沃斯塔格因为年长经常扮演“敌国”的大人物;希芙演公主或者老妖婆;凡有洛基参与的时候,索尔都演国王。洛基的角色最复杂,他每次得同步扮演两个角色,一个基础角色是演员“索尔的弟弟”,他还得演索尔的跟班、将军、国师、对手。比如说,他有一次扮演了索尔的敌人,当他用腿夹着一根树杈,持木剑指向跌倒的索尔时,也没忘记用“慷慨赴义”来称颂对手的英勇。他总是轻而易举地吐出诗书里浮华又矫情的词句,游戏结束后,他常是第一个恢复自己身份的人。孩子们用游戏确认自己在小圈子里的地位,大人们通过观察游戏来认识孩子的性格。但那一日到来之前,我从未在游戏中看出过洛基的个性。那是他偷袭索尔的前一天傍晚,太阳快下山了。

我已经记不起他们当时在玩什么游戏。应该还是老套路:索尔扮演国王率领手下出征,洛基扮演一个厉害的魔法师。这类游戏的结局都是一开始定好的:索尔最后一定会败,一切表演在洛基对他的赞扬中谢幕。为了显得洛基法力无边,范达尔把他举到无花果树最高的一根树杈上,并递给他一顶天鹅绒红帽子。索尔让他在上面呜呜啦啦地念咒。那天的太阳红得像烧透的铁锅,叶子、湖水和宫殿的寻杖刺眼发亮。但小孩儿们兴致高昂,希芙自作主张地改变戏路倒戈索尔。索尔在围攻中即将落败,咒声忽然停止,洛基从树上掉了下来。我们都吓坏了,因为他的骶骨撞击石板的声音就像屠夫把一扇沉重的连着脊柱的排骨摔在案板上,“啪”。我甚至想象到了血肉飞溅的场面。索尔冲上去托住洛基的头颅,其他孩子肤粟股栗地站在原地。他们也关心洛基的情况,但碍于索尔在场不敢妄动。还好没有流血,洛基怔了一小会儿,看着索尔打趣似的说:“我好像摔死了一块。”接下来,索尔抱起他,步入宫殿宽大而阴森的门洞。那天的游戏似乎没有结束,洛基的头贴着索尔的脖子,索尔走得很慢。两张脸上都带着肃穆的表情。

我想他们那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背叛”“分离”“死亡”诸如此类。但在他们幼小的脑子里,那种如同在航海中看见黑色礁石的危惧,因为没有名字而不可被确切地感知。

第二天,洛基偷袭了索尔。就像怀揣谋逆之心的宠臣忽然发动政变,行刺了国之英主。仍然不能摆脱戏剧色彩,只不过没有事先打好招呼、没有预定结局。

我说到这里,你可能会认为,洛基已经脱离了索尔的想象,拥有一颗人格的嫩芽了。我须说明,这不是植物分化整株的过程,没有那么平静。此后的他们愈发像是豺狼虎豹。权力仍然掌握在索尔手中,他要控制洛基的种种表现不是难事。经过那次偷袭,洛基也发现自己还不能摆脱索尔建立独立的人格。他得透过索尔的眼睛打量自己,借助索尔的喜好萌生自己的喜好。所以偷袭发生的三个月后,他们都选择和好如初。

洛基真正加入小圈子后,国王、巫师、战将、公主统统被搁置一旁,正义的战争也不再能动员他们的热情。审判、仪式、侵略、血腥的谋杀成为游戏的主题。树杈、木剑和天鹅绒帽子已经无法满足表演的需求,浪漫的台词被看作陈词滥调。游戏愈发危险,同时也奢侈起来。范达尔偶尔带来一些道具,从大人那儿偷来的马鞭、褂子。大多数道具由洛基提供。他能把每个孩子变成角色(尽管他的魔法还不尽如人意),而他很快又提出新的理念:他们需要真家伙,沉甸甸的王冠、魔杖和华丽的衣裳。他把自己和索尔变成卫兵的模样溜出宫殿,走上集市。“为了游戏!”是借口,是遮羞布。他们需要比游戏更刺激的体验,需要往脑子里填入更多的素材构建新的想象。于是偷窃开始。起初是偷商店里的玩意儿、披风、砗磲、珍珠,然后偷钱。洛基偷过集市上大多数商人的钱,也偷他们的随身物品和家传宝贝。偷完之后,他和索尔躲在附近等候观看失主发现丢东西后的惊慌失措。他偷过捕鱼人家里的奥丁雕像,然后送回去一个黑暗恶魔,翌日一伙卫兵把捕鱼人一家抓进了监牢。他还偷海姆达尔的头盔,并妄想偷走开启城门的巨剑,不过那时的索尔还无法把剑背回王宫,二人只得作罢。行为不断升级,战利品越多,他们就越贪婪。范达尔对道德不以为然,希芙在洛基把娄子捅大前及时地退出了游戏。索尔正值叛逆初期,急需用些手段发泄体内蓄积的力量。洛基无疑是偷盗小分队的主力,他的魔法日复一日精进,竟能够隐瞒行动两年之久(只被母亲发现了两次)。游戏再无阻碍,有了宝物作道具,他们想演什么就演什么。游戏的题材开始由洛基做主,整个小圈子的权柄似乎也传到了洛基手上。他格外喜爱审判和谋杀,索尔喜欢扮演掠夺者。如此一来,洛基就能在自己的剧目里任意处置索尔。而在刺杀的剧目里,索尔可能是凶蛮的侍卫、车夫、异族强盗、训练有素的起义军将士,任务只有一样,就是杀掉洛基的角色。那段日子,洛基常在半夜看历史书,为了给索尔设计各种各样的刑罚。他不满足于砍头、绞首之类的玩法儿,让两个玩伴举着一个装满“金银”的口袋砸在索尔身上,把索尔活活压死;让索尔躺在他变出来的一口锅里,把索尔煮死;用毒蛇(他变出来的)缠住索尔全身,把索尔勒死。索尔无数次地从果树或栏杆上跳下来,把匕首刺入洛基的脖子、胸膛、腹部,或者割喉;索尔像只大鹰般从柱子后面飞出,把洛基扑倒在地然后用木制的斧头砍掉他的头颅;索尔挣脱“囚笼”,勇猛地冲向洛基然后掐住他的脖子……每天每天,他们都要诅咒对方,审判对方,迫害对方,都要经历背叛、死亡、永别。他们有可能在一天之内死亡数十次,但从不说相同的台词。面对彼此,他们有的是灵感。

不久后的事实说明,通过演绎仇杀和死亡获得的快感都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游戏必须升级。终于,他们把目光投向宫殿的地下宝库和父亲的酒窖……至此你应该能感觉到,其实索尔和洛基已经当上过国王了。即使将来他们登上父亲的宝座,也不能这般挥霍无度、快意恩仇。“偷袭”之后,事情没如你我想象一般朝前发展,他们没有分裂,没有对立,而是合得更紧,如同两只恶斗中的豺狼紧紧咬着对方不肯撒嘴。诸多探险活动势必给他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乐。紧紧团结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就是阿斯加德人。但在洛基眼里,“阿斯加德式疯狂”恐怕只是有待突破的游戏条例。我觉得他还是太贪婪了,你说呢?

皇宫盗宝行动注定会失败,因为弗丽嘉和海姆达尔都不准备继续包庇他们的罪行。被提到奥丁面前时,洛基脸色寡白,失张失致,仿佛被奥丁的老脸断送了一切想象。我猜他的脚指头一定在鞋子里蜷着,他一定在冒汗。索尔面带难色地站着,比洛基离父亲近些,时不时地捏捏拳头,不抬头看奥丁的脸。奥丁对待他们一向惜字如金,惩罚不会比想象中的更严酷。但索尔那时受到某种生命本能影响,质疑父亲所说的每一句话。他用吼声打断了这场训教,把洛基强行拉回房间。他在洛基面前快步走来走去,喷吐着一句句怨言,模样像只烦躁的野虎。

那天之后,一切全都变了。这对兄弟仿佛被人从火中拉出,忽然投入到冰窟窿里。热忱全然熄灭的同时,他们都遗下了心理创伤。但要知道,奥丁的训教只是压倒巨象的最后一根稻草。造物主所提供的一切都因有体而有限,没有一条蚂蟥能够变成巨蟒。若干年后,洛基企图用变化来对抗这种有限,也无异于每天推着同一块石头上山的愚夫。到了那时,与他周旋不懈,并且真正能够欣赏他诡谲多变的还是索尔。在这个晚上,他们触摸到了“极限”。不是父亲忍耐力的极限,不是行恶的极限,而是他们的一种极限。

索尔在受教时坚称所有财物都是他一人所偷,又没人能说清他们俩到底哪个更叛逆。于是奥丁派人把他们分开一段时间。我在名义上成为索尔的用人,实际上充当他父母的耳目。我没有认真负责地盯着他,不是因为畏惧和懒惰,而是我觉得奥丁的教育方法过于理智,反倒不利于让索尔成为阿斯加德之王。或许我心灵深处仍然期盼着阿斯加德瓦解。但那时的我还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俘虏的立场上全情投入地欣赏侵略者在疯狂中走向失控。总之,我只是站在房间门外伪装看守罢了。

索尔坚持了三个日夜。这是很不容易的,他那时烈得像暴雨、像轰雷,不可能因为父亲的几句说教就放弃自己的快乐。他认为他父亲侵犯了他的权力:对孩子们的领导权,对洛基的管理权。也就是说,他把奥丁当成了一个侵略者。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弗丽嘉冷着脸告诉他,洛基不会像他一样难以驯服,洛基并不准备在这几天走出宫殿。当晚,索尔打破窗户跳了出去,没有穿鞋。就像幼时那样,他赤着脚爬上塔楼,荡入洛基的房间。发现他跑掉之后,我尾随着他钻进塔楼,但没有通报其他人前来捉他。没有那个必要。我知道,这一晚之后,他不会再来找洛基了。

透过门缝儿,我看见洛基垂着头坐在床边,用左手抓着右手的手腕,小臂上鼓着一条直直的蓝色血管。他的头发好像在三日之内就长长了十几公分。我关上门,隐藏在黑暗里聆听树林的呼啸和屋内的话音。可能在进入屋子之后,索尔也意识到游戏不可能继续下去了,旧的演绎之路已经到达尽头。于是他关切了几句,便开始正儿八经地给自己和洛基设计未来。他一开始彬彬有礼,一边和洛基检讨他们的错误,一边许下新的诺言。我从没听他那样说过话,保守得像个教徒。洛基无精打采。于是索尔咒骂奥丁,这时又像个起义军头子在吼叫口号。洛基似乎说了什么,但隔着厚重的门板,我听不清楚。接下来索尔可能转换过其他角色,他想用投其所好的办法煽动洛基违逆奥丁,但洛基的态度一直有些冷酷。最后他们陷入沉默。我把脸转向窗外。从这儿看宫殿东面的山丘颇为雄伟,带状的松林沿山体的纵槽一铺到底,如同冲锋中的黑骑兵队。我望着树林,一瞬间忽然想到,洛基不是真的想要拒绝索尔。他不无精打采,也没检讨错误。那天挨训之后,他擅作主张地加大了游戏的难度。游戏忽然就比原来的难了几百倍。他要让真正的王座成为他们幼稚游戏的道具。

索尔果真没再去找洛基。洛基搬出塔楼后,仍然有意地躲避索尔,哪怕在厅堂中遇到他也装看不见。索尔亦然。他不再用欣赏的目光打量洛基,不隔三岔五溜入洛基的房间,不关心他看了什么书本,不要求他穿戴什么,不期待他说些什么。他们共同的“财宝”在宫殿各处的墙角里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好像上一段生命结束了,没给他们留下任何痕迹。没什么好回味的,也没什么值得哀悼。但是在我看来,这又是疯狂的另一种表现:在扮演过所有的角色之后,他们开始扮演陌路人。这无疑是最具挑战性的角色,只要有一方稍不留神看了另一方一眼,后者的表演就会被打断。他们出人意料地坚持了将近两年。

我需要提醒你,他们的行为没有明确的目的。如果有,那就是要对方顺服。这一局非但不荒谬,还无比重要。奥丁的训教把他们拉回了现实生活,令他们意识到自己并非国王、刺客、巫师、恶魔,只是两个必须接受管教的孩子。洛基比索尔更能认同“孩子”这一现实角色,但索尔不可能在洛基面前承认自己是个孩子,而非一个头领、刺客、勇士。他仍然期盼洛基如他想象中那般顺服。也不要以为洛基只要不理他就能赢得什么。他加大了游戏的难度,把这比山还高的宫殿视为道具,把奥丁的宝座视作目的,进入一个全新角色。可这不代表他已有戏路。说不好是什么时候,这局游戏就会在他的脑子里废止,一切前功尽弃,他将比索尔输得更多。权杖和宝座遥不可及,制服近在眼前的对方才是真正的目的。这个阶段的他们不像猎手和猎物,不像父子、师徒、伴侣、兄弟,而像人和人造人。实质上,索尔更有本钱。他没有臣服于洛基的可能。

游戏的限制越来越少,场地越来越大,时间越来越久,与现实的边界越来越模糊,已经超出了“阿斯加德式疯狂”。但他们的快感似乎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强烈了。

一个傍晚,他们在柱廊里碰了一面。我不在场,因而不知道他们之中谁先泄了气,只听一个侍女说,洛基用一个幻身奚落索尔两年来毫无长进。那侍女不明白索尔为何会愤怒到扑向洛基的幻影,而我知道这是一封战书。“我已经超过了你。”是洛基的通牒,是火索,也意味着他先沉不住气了。翌日下午,索尔和范达尔在庭院中聊了一会儿。作为索尔的伙伴,范达尔从不主动提起洛基,其他人也是一样。但那日索尔表现出自己急切地渴望出征,范达尔问他是不是因为洛基。索尔否认。范达尔说,你爱你弟弟。他的语气似乎不是发问。索尔否认。范达尔把这话重复了一遍。索尔再次否认。

我想这里有个误会。范达尔第一次提出“爱”是奉劝索尔原谅洛基的挑衅,这和索尔理解的“爱”的意思完全不同。而这个误会却加剧了索尔降服洛基的决心。这天之后,他和洛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只要见面,他们就会挖苦对方阴损刻薄、愚蠢下流、内心肮脏、一无长处。还是那种声音,那根舌头。洛基把自己当初用来赞颂索尔的诗词换个排列组合方法,即凑成一个个恶毒的句子。他一般只用幻影和索尔斗嘴,有次索尔飞快地冲入他的房间,他吓得瘫倒在地。那一幕,很像没有反抗能力的幼鹿撞到了天敌。

这种无聊又可恶的斗争一直开展到夏季,脑垂体分泌的生长激素刺激着他们的骨骼、肌肉与思维,不断地加大双方碰撞的次数和力量。如果没有那个干旱的夏季,不知真相的我定然不会在此篇之中反复使用“疯狂”。我甚至觉得是那件事铸造了他们全部的命运。

夏季刚刚到来,十三岁的洛基得了场病。我知道他为什么生病。他真正的父亲遗传给他的基因中并不含有“不惧炎热”一条。即使他在阿斯加德的夏季死去,我这种知情者也不会十分惊讶。但不知真相的人是绝大多数,一时间整个宫廷为之震动。宫女们用了很多方法,均不能使他恢复健康。天气越热,他的症状就越严重:正午的阳光能把他的皮肤照成灰蓝色,无意中弄出的伤口不会愈合,五官红得好像随时能流出血来。弗丽嘉终日守在窗前,试遍了各种草药。这事儿需要保密,因而除了他的父母、医生、侍女,别人不可以前来探望。我去看过他几次,他躺在弗丽嘉亲手制作的罩子里,不说话也不肯闭眼睡觉,流露出惶恐又渴求的神色,仿佛他正深陷病痛,随时可能死亡。其实没那么严重,只要雨水来临,他就会恢复健康。弗丽嘉爱子心切,反而让整个宫廷充斥着不祥的气氛。这股气氛甚至感染了奥丁,那一个月里,他的脾气变得很差,除弗丽嘉和几个侍从外,没人敢靠近他。

弗丽嘉不让我们把洛基生病的事告诉索尔,但这必然是瞒不住的。索尔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只要看到一点苗头就会发现真相,何况他也时常留意着洛基的举动。然而不论是弗丽嘉还是看护他长大的侍女们,都没能料到他得知此事以后的反应。我们以为他迟早得硬闯进来哭闹一顿,而且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事实说明,我们不仅小看了他的本事,还无视了洛基的意愿。那天夜里,一个会些法术的侍女向我们报告“洛基不见了”的时候,两个医生正守着罩子里一动不动的幻影,看样子全不知情。这说明索尔不是凭一己之力带走了洛基,洛基是他的共犯。弗丽嘉立即派出十几个侍卫到处寻找他们。有人搜寻宫殿,有人去广场,有人去民巷,也有人去请海姆达尔帮忙。我趁乱溜出皇宫,去往宫殿东面的山上。

那是一个奇妙的夜晚,不仅是对于他们来说。仿佛我在那一晚拥有了预知未来的洞察力。我能找到他们,因为我知道索尔是在怎样一种心情下带走了洛基。我能感应到他的目的,而且无比确定那就是他的目的。如果换做是我也会那么干:把洛基从医生和侍女的包围圈中带走,寻找一个私密的地方,等待永别的降临。他们的相见本就带有一股神圣色彩,他们周遭常有一种阿斯加德神性所不能及的庄重气氛。那种在奥丁口中是洛基带来的“和平”背后,尽是血流成河、白骨露野的惨象。亿万只血鹰振翅才换来这暂时的和平。和平降临的一瞬间,索尔正用脖子挎着襁褓躲在宝座之后,许下此生第一个承诺。所以,分别也必须带有那种色彩。为了不被其他人打搅,他们走入了幽暗的树林。在我看来,他们是被一大片浓黑的阴影吞噬了。一棵树的斜影滑过索尔的脊背,抹去红绸的亮光,他们仿佛一起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小心地尾随着他们爬上山顶,看见索尔搂着洛基的肩膀,坐在一棵松树下。这时的他们不像兄弟,而像一对父子。索尔十七岁,洛基十三岁。在他们的生命中,这是彼我差距最大的一瞬间。体貌差距逐渐消失,必会成为他们遗忘旧日的过程。

不需要经过设计和商议,他们就各自进入了一个角色。我听见洛基说“死亡已经捉住了我的手脚”,然后他趴在索尔肩膀上,流出一行黑色的眼泪。洛基八岁那年,这出戏在小圈子里上演过很多次。我依稀记得剧情是一位霸主爱上了战败国的女俘虏,后来被她行刺而死。以往扮演俘虏的是希芙,几乎每个男孩儿都演过霸主。但今晚他们改变了戏路,增加了女俘虏和家人告别的桥段。索尔不仅要扮演被刺而死的霸主,还要扮演女俘虏的老父、丈夫、友人和一尊受她祭拜的神像。他应该能够胜任,他儿时扮演过无数与洛基有关的角色,但一开始他很尴尬。他已经十七岁了,早过了沉迷角色扮演游戏的肤浅年纪。所以洛基哭的时候他笑场了,紧接着洛基也笑了起来。表演似乎被中断,而他们穿梭于自己与角色之间,笑声成为转换身份的开关。索尔显然是揣着深重的忧虑,他怀疑洛基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更担心洛基是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和他一起跑到这座山上,所以他老是边哭边笑,一会儿假装是自己,一会儿假装是角色。他们不停地告白、许诺、拥抱……许久过后,天边响起一声闷雷,雨帘荡了过来。好像快到行刺的桥段了,雨声太响了,我不知道。不,还没到。索尔在演完女俘虏的家人和朋友后,扮演了一会儿他自己。他抽出这个工夫来给洛基擦眼泪,好像还没完全脱离父亲的角色。在霸主的戏份儿开始之前,我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隔阂发生着变化。那最初像是雕版、书本一类的东西,不仅隔开他们,还展示出一些规则和条件迷惑他们的眼睛、规范他们的思维;然后,这隔阂从硬变软,像灯罩、叶子、羊皮纸,意义逐渐消解,使他们认清隔阂的本质;再然后变成玻璃,越来越薄,变成蝉翼般的薄膜,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突破。但这并非不需要力量。戏谑之色消失在索尔脸上,他挺直腰杆,抱住洛基的背,鼓着下颌深吸了口气。“你是处子吗?”这是他的台词,可他好像说错了,原句问的是“处女”。洛基提醒他说错了,他没有纠正,严肃地又问了一遍:“你是处子吗?”洛基看了他一会儿,不带尴尬和惧色地回答“是”。他也错了,女俘虏一不是处女,二是来刺杀霸主的。这时他应该表现出恐惧、紧张、悲伤、恶心等一系列情绪,戏剧的感染力已经消失,而他们似乎完全与角色融为一体。索尔开始胡说八道。“你愿意成为我的王后吗?”他笑着问。这非但不是戏里的台词,也不可能讨得洛基欢心。洛基冷酷地拒绝了他,然后说:“我要成为国王。”索尔犹豫了一下:“但你今天没穿绿衣服。”他许诺,“你应该穿绿衣服,如果你穿,我就把王位让给你。”他用巴掌推着洛基后脑勺,前额与他贴着,“你得穿绿衣服刺杀才能成功——你忘了我们偷的那件了?还有我给你的绿绸子呢?你是俘虏,穿绿衣服的……”他说着,压低洛基的背部,仰起脖子噘着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就是我的阿斯加德。”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角色里,洛基笑着,又好像在哭。他打量着索尔,眼睛上上下下转来转去,好像在观望整个阿斯加德,然后他闭上眼睛,吻了一下索尔的嘴唇。他们开始纠缠,索尔搂着洛基的脖子,把他的衣服揉出十几条褶子。他们如同两个还没有种性、角色、智慧和名字的人在原始的空谷上厮磨缠绵,遵从着本能,恐惧而谨慎地掠掳着陌生的愉悦。我听见了几声喘吁。你得张开嘴用舌根挨近嗓子、把气分段吸入再颤抖地呼出,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每个人一生中只能这样喘一次气。是洛基手中突然出现的匕首打断了这一吻,不是真的匕首。而看见匕首的索尔却如同大梦初醒,双臂一颤,立刻松开了洛基的脖颈。他缓了缓神儿,才又顶着洛基的额头问:“你会记得今天晚上吗?”洛基漠然地摇摇头,问:“你呢?”索尔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也是摇头。卫兵在不久后赶来,把他们抓了回去。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

我想你听到这里仍旧一头雾水,不知这些琐碎事意义何在,这些荒谬的游戏和阿斯加德的灭亡有什么关联?很抱歉,我只是一块碎片,无法把一切透露给你。你只要知晓,神族的寿命漫长到足够他们忘记一个又一个自我,但在逝去之前,他们能忆起所有的事情,连最初的点滴也不会遗漏。你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游戏结束之前,洛基没有变出一把匕首,结果会是怎样?在那些疯狂的游戏中,在藏身树林的这个夜晚,他们是在干什么?我认为,他们此时已经预见并且透支了一种将来,是若干可能中最好的那种,既符合他们的想象,也符合“阿斯加德式疯狂”。可如果止步于此,则蚂蟥不能变成巨蟒,他们将不会真正成为国主、刺客、巫师、恶魔。

我还要告诉你,阿斯加德已经化为尘埃。在离开阿斯加德的最后一晚,洛基奥丁森殉国。他在一千年中扮演过逆子、叛徒、巫师、国主、恶魔……他的最后一个角色,也是他最初的角色。

 


克克的鼠窝
最近太忙只好凑合发草稿,祝贺我...

最近太忙只好凑合发草稿,祝贺我们球儿45e!用了故事里很喜欢的的一些圆形,还有一些别的没时间画了,就这样吧留个遗憾!


“世界是圆的,总有一天你也会回到我身边。”


补一下意思吧:
1 Steerer(舵手,操纵运载车的方向球)
2 Spark(火花,点燃木星的空间站)
3 Observer(观察者,Moss)
4 Shelter(庇护所,气囊球)
5 Dream(梦,姥爷死前的梦)
6 Duty(职责,与目标)
7 Hero(英雄)
8 Hope(希望,地球的“心跳”)
9 Wanderer(流浪者,地球)

最近太忙只好凑合发草稿,祝贺我们球儿45e!用了故事里很喜欢的的一些圆形,还有一些别的没时间画了,就这样吧留个遗憾!


“世界是圆的,总有一天你也会回到我身边。”


补一下意思吧:
1 Steerer(舵手,操纵运载车的方向球)
2 Spark(火花,点燃木星的空间站)
3 Observer(观察者,Moss)
4 Shelter(庇护所,气囊球)
5 Dream(梦,姥爷死前的梦)
6 Duty(职责,与目标)
7 Hero(英雄)
8 Hope(希望,地球的“心跳”)
9 Wanderer(流浪者,地球)

蜗牛爬过十四行诗

《木星来的那一天》,魔改剧情,7万公里大刀,启磊启友情向。虽然名字出自《彗星来的那一夜》,但其实是《土拨鼠之日》的梗。刘启看过了所有人的结局,经历过每个人的生离死别,却唯独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图9-2来自@往日晨曦 ,5-3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其余来自预告、MV、各种特辑、主创或其工作室微博。好多理想的镜头只能等蓝光了,一定要出啊!!!

《木星来的那一天》,魔改剧情,7万公里大刀,启磊启友情向。虽然名字出自《彗星来的那一夜》,但其实是《土拨鼠之日》的梗。刘启看过了所有人的结局,经历过每个人的生离死别,却唯独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图9-2来自@往日晨曦 ,5-3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其余来自预告、MV、各种特辑、主创或其工作室微博。好多理想的镜头只能等蓝光了,一定要出啊!!!

Samtree

【福茉】【翻译】爱的变位 Amo

神探夏洛克相关

来源AO3,可搜索找到

译者注:

无授权翻译,原作被加入orphan_account,无署名且作者不可考。

短篇福茉文,一章完结,标题来自401的‘amo, amas, amat’,时间线设定在第四季完结后。这篇文的情感张弛、人物把控都非常优秀,添加给茉莉的背景设定也恰到好处。文笔也真的很美很美,哀伤又摄人心魄。我当年就是读了这篇才萌上福茉的,现在翻下来也算是重拾一下初心。原作者功力深厚,希望我能捕捉到一点神韵,分享给喜欢的同好。

清水文,分级为T(青少年及以上),无警告。

简介:

那通宿命般的电话已经过去了几天,茉莉下班回家,却发现夏洛克在她的公寓里。这一天,他...

神探夏洛克相关

来源AO3,可搜索找到

译者注:

无授权翻译,原作被加入orphan_account,无署名且作者不可考。

短篇福茉文,一章完结,标题来自401的‘amo, amas, amat’,时间线设定在第四季完结后。这篇文的情感张弛、人物把控都非常优秀,添加给茉莉的背景设定也恰到好处。文笔也真的很美很美,哀伤又摄人心魄。我当年就是读了这篇才萌上福茉的,现在翻下来也算是重拾一下初心。原作者功力深厚,希望我能捕捉到一点神韵,分享给喜欢的同好。

清水文,分级为T(青少年及以上),无警告。

简介:

那通宿命般的电话已经过去了几天,茉莉下班回家,却发现夏洛克在她的公寓里。这一天,他向她坦白了一个秘密。

2.16编辑:增加中文标题,译文也发表于AO3

————————————————

她听到了音乐。茉莉深吸一口气,指尖放在她公寓的门把手上,留心着声音,同时微微张开了嘴巴。她知道,这个旋律只可能来自一个人。

门没有锁,向里推开时发出轻柔的吱呀声。她很久以前就给了夏洛克一把钥匙,但他已经几个月没有来过了。为什么现在过来?

音乐声渐渐变响。茉莉关上身后的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夏洛克正在拉小提琴,背冲着她,跟着音乐的节奏移动着身体,大衣的下摆随之舞动。茉莉刚想打招呼,话却没到嘴边就停下了,因为她看到他的眼睛是闭着的,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打扰他。她叹了口气,把沉重的包扔在沙发上,踢掉鞋子,去卧室换下衣服。托比正在她的床上睡觉,她心不在焉地抓了抓他的耳朵。她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着睡衣和居家的袍子,一边走向厨房,一边按摩着自己的脖子和肩膀。

她为晚餐洗菜切菜,同时不由自主地跟着旋律打起了节拍。她进入了思绪和回忆的世界,陷入脑海中的沉思,而没有注意到歌曲已经停下。

“你觉得怎么样?”

茉莉被声音吓了一跳。夏洛克正站在她的面前,后背笔直,小提琴和琴弓小心地平衡在身体两侧,仿佛上膛的武器。

“很美,”茉莉说。“但是……也很忧伤。新写的吗?”

“是我正在给欧洛丝写的。”

东风。茉莉打了个冷颤。“为什么?”

“因为我的父母想见到他们的女儿。因为我认为这能帮助到她。”

“你真……”

“好心?”夏洛克接话。“我知道。令人作呕,不是吗?”

沉默在空气中凝固,被远处市政厅的钟声打断。

“你确定跟她见面是明智的吗?”茉莉问道,手里削着胡萝卜。

“她现在伤不到我,”夏洛克说。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也伤不到你。”

茉莉舔了下嘴唇。对于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最好有话直说。“约翰……嗯,约翰都解释给我听了。那通电话,还有你说……那些话的原因。”

“是的,我知道。是我让他说的。”

“你本可以自己告诉我的。我明白,夏洛克。”

“是的。”他闲着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大腿,然后尴尬地移动了一下。“你想吃薯条吗?”他问。

“什么?”

“薯条。你想吃薯条吗?”

“我正做晚饭呢。”

“没错,但已经很晚了,而且你很累。根据我的经验,薯条是很有帮助的。”

“帮助什么呢?”

夏洛克上前一步。她向后退缩。她无法承受他视线的重量,像犯罪现场的一具尸体一样被他阅读。夏洛克缓缓陈述他的分析,语气尽可能地轻柔。

“孤独,”他说。“肌肉疲劳。皮质醇升高。惯用手轻微发抖。黑眼圈,说明有睡眠问题。你热爱你的工作,却一反常态地长时间请假在家,而且……”

他环顾她的公寓。通常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职业病,她的工作场所需要时刻保持整洁无菌,但是现在周围看起来有一点凌乱。普通人不会觉得奇怪,但夏洛克……

“所有的征兆都在眼前,”他继续说。

“我没有自杀倾向,如果这是你的暗示的话,”茉莉抗拒地说。

“我也没有,”夏洛克同意道。“但我们还是应该去买薯条。”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夏洛克?”茉莉问,忽然对他的试探感到厌烦。

“我来这里……是因为我认为,我们两个人目前都不应该独处。”

茉莉定睛看着他,在军人般的表面下,她看到了一个被深深伤害过的人,一个在经历酷刑后,依然没有摆脱后遗症的人。

她向他扔过去一个土豆。他空闲的手迅速抬起,在空中接住,没让它砸到脸上。他皱了皱眉。“怎么?”

“你想吃薯条?那我们做吧。”

夏洛克小心翼翼地在手中摆弄着土豆,好像在检查一块奇特的化石。“做饭不是我的强项。”

“那现在正是学习的机会。”她拿出一把刀和一个削皮器,放在工作台上。“我保证你会喜欢做饭的。就像化学一样,反复试验出正确的组合和用量,来达到完美的效果。”

夏洛克轻笑。“这比方可不太恰当。”

“你是要帮我,还是干站着?”

夏洛克的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他放下小提琴,加入了她的厨房。

“红薯?”夏洛克怀疑地说。茉莉正忙着削皮。

“你从来没吃过红薯做的薯条?”

“记忆中没有。”

他积极地削着她给的普通土豆。

“我——呃。”夏洛克的喉结轻轻的颤动。“我应该告诉你,当时我能看到你的公寓里面。”

“什么?”

“那通电话。欧洛丝。我当时能看见你。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就站着这里。”

茉莉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在我的公寓里装了摄像头?”

“是的。”

“约翰怎么没告诉我……”

夏洛克微微地低下了头,研究着手中的土豆,好像它是世上最有意思的东西。

“我替你拆掉了所有摄像头。藏在通风管里。不难找,只要你知道该往哪里看。”

“多久?”

“嗯?”

“它们被装上了多久?”她质问。“我被监视了多久?”

他的表情畏缩了一下。“几个月。”就在她惊呼时,他赶紧解释道,“但我不认为你是被全程监控着。那些摄像头都是远程开启的。可以随意开关。有可能欧洛丝在安装以后,仅仅在我们的游戏进行的时候才打开了它们。”

茉莉的右手抖得厉害。她吸了一下鼻子,突然强烈地感到被侵犯。

“也有可能,”夏洛克不情愿地承认,“她监视过你许多次,来研究出怎样才能更好地利用你作为施压点。”

“你能不能别再说这样的话了?”茉莉忍不住了。“游戏,施压点——我不是一个棋子!你清楚这感觉有多糟糕吗,现在才知道我当时是这样不堪一击!”

她用一只胳膊搂住自己的腰,抱紧了自己。

“我很抱歉,”夏洛克说,他的声音中充满懊悔,说明他的态度是真诚的。“你知道我不想让你受伤。”

“你总是这么说,可你伤害我的次数还真不少,”茉莉尖锐地说。她深吸一口气。“在哪?”

他犹豫了。

“摄像头。在哪?”

“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除此以外,厨房三个,卧室三个。我猜测是因为你用这两个房间最频繁。”

“浴室也有?”

“是的。”

她受不了了。她走出厨房,进入客厅,站在壁炉前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如果能让你感觉好一点,欧洛丝不在乎这些事情。她并不会偷看你洗澡,由此得到愉悦。我是说,对于她,你只不过是一个实验。”

“闭嘴,”茉莉低声说。“……别再说话了。”

她正盯着一个像花瓶一样的东西。后面挂着的画框里是一幅刺绣作品,上面写着一句拉丁语的句子。Vivamus, mea Lesbia, atque amemus...

“真恶心,”她说着,一个颤栗流遍全身,“想到我随时被监控着。在这个地方——我的公寓,我的家,我一直以为能给我安全感的地方。”

夏洛克沉默了。托比偷偷摸摸地走进屋子,缠在茉莉的腿上。

“你从没问过,”她继续道,“我是怎么能负担得起这座公寓的。这座伦敦市区里的大公寓。我猜你已经想明白了,对吧?”

夏洛克意识到,她面前这个漂亮的花瓶,原来是一个骨灰翁。

“你父亲,”他轻柔的说。

她点头。她几乎能听见他将精力集中在一个任务上时,大脑中电化学反应的噼里啪啦声。

“一笔遗产,”夏洛克说。“你是个独生女,家庭成员很少。你曾有过一个妹妹,但她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你成为了父母的全世界。你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学者,都是博士。他们存下所有的钱,为了给你优秀的教育资源。你的母亲是在你十几岁的时候去世的。你的父亲更加倍地为你存钱,让你进入最好的中学,最好的大学。你以名列前茅的成绩毕业,紧接着开始了全职工作。然后你的父亲就生病了。”

一滴眼泪划下她的脸颊。

“他把财产都留给了你。你用钱投资了这栋房子。”

“你漏掉了一点。”

一个突触走火的声音,他畏缩了一下。“什么?”

“即使有我父亲的钱,我也负担不起一座伦敦市中心的公寓。”她面向他。“继续。我想看看你记不记得。”

记得。

他一下子没理解这个词,眉头间皱起三条细线。紧接着,他的额头放松下来。

“啊,”他说。“我早年间的案子之一。在遇到约翰之前。天鹅绒杀手。”

“这是那个谋杀犯的房子,”茉莉说,示意着周围,嘴边扬起一抹微笑。“我以为你会认出来的,但我猜你从来没有真正去过他的房子。他被逮捕之后没人想要这间屋子,我当即就低价买下了。那个案子——上了报纸。那是我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字。夏洛克·福尔摩斯。我当时觉得,他一定是一个伟大的人。你能想象到,当我第一次在巴茨医院见到你时的惊讶了。”

“我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吗?”

她耸了一下鼻子。

“不是?”

她摇头。一个小小的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夏洛克轻笑了一声。

“不,我肯定不是。你当时一定很失望。”

“我可没这么说。”她咬着下嘴唇。“你确定所有的摄像头都没了?”

“非常确定。而且我还设计了一个无人能破的安全系统,保证以后不会再有入室案件了。”

“无‘人’能破是一回事,欧洛丝能不能破呢?”

“也不能。”

“很好。行吧。”

他们一起走回厨房,继续切着土豆。

“我知道你一定感到隐私被侵犯了,”夏洛克说。“我也一样,在欧洛丝的迷宫里无路可退,像小白鼠一样,被高高在上地观察。她对待我就像对待一个科学谜题,而不是一个人。”他沮丧地叹了一口气。“相信我,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没关系的,夏洛克。我明白。”

“很好。”他看向她的刀工。“你切土豆的时候应该认真一点。这样表面积大小不均匀,是做不熟的。”

茉莉把土豆皮扔向他.

***
***

晚些时候,他们一起吃着薯条,坐在了客厅地板上,因为沙发被托比占领,而餐桌对于他们又太过正式。

“我也不想这么说,但你对红薯的看法是对的,”夏洛克说。

“别全吃了,”茉莉一边开心地说,一边从他那里偷走了几根。“你今天胃口不小嘛。”

“刚意识到,我最近似乎忘记了吃饭。”他看向他的小提琴。“脑子里有别的事情。”

“是需要被驱走的恶魔吗?”

“恰当的比方。”他指向那一幅刚才就注意到的画框,裱起来的拉丁句子。“壁炉上的东西。那是什么?”

“是一首拉丁文的诗,”茉莉说。“卡图卢斯《诗集》第五首。你上过贵族私立中学,肯定记得吧?”

“恐怕已经被我删除了。”

“这是我爸爸最喜欢的一首,”茉莉说。“妈妈在去世前,特意给他做成了刺绣。她很喜欢缝纫。”

“意思是什么?”

茉莉放下盘子,沉思着吮掉手指上的盐和油。“这首诗是一位诗人写给他的情人的。意思是——我大致翻译一下——意思是,我们应当生活,我们应当去爱,不管他人的闲话,给我一千个吻。太阳升起又沉没,而我们短暂的光芒一旦消失,就陷入永恒的长夜。吻我吧,给我无数个吻,趁我们还有时间。”

淡淡的粉色涌上她的脸颊。

“我们应当去生活,去爱,”他重复道。

“Vivamus atque amemus,”茉莉翻译。

“Amo,”夏洛克轻声说,记忆从眉头间一闪而过。

“你想起拉丁语了。”

“你会说吗?”

“差不多吧。从来没有正式学过,但是——嗯,拉丁文总是出现在学术词汇和解剖学里。就像一首总能听见的旋律,在脑中不断循环,所以我找了一本语法书开始学,就这样学会了。希腊语也一样……”

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夏洛克把他的空盘子叠在她的上面,擦了擦手。

“那是你父亲的骨灰翁?”他问。

茉莉点头。“我想把他留在身边。有人觉得很诡异。他们觉得我用低价买谋杀犯的房子更诡异。我的乔迁派对可尴尬了。”

她试着微笑,但一抹悲伤掺进了她的声音。

“而且——这座房子太大了,”她解释道。“我一直都不习惯一个人住。大部分家具都来自我们的老房子。我经常想象我的家人都在这里,跟我在一起。这很奇怪吗?”

“我不觉得,但我可是在冰箱里保存手指的人。”

茉莉咯咯地笑了。“说真的,我不懂别人为什么如此忌讳死亡。每个人都会死。而且我认为,当人们死去以后,留住鲜活的回忆,把他们放在心里,那再美好不过了。死去的尸体也是一种美好又悲哀的存在。”

“有时我认为,对死亡的厌恶只不过是掩耳盗铃,不愿面对生命的终结。”

“仔细想想,真正反常的是我们的文化对于死亡的态度。一百年,两百年以前,死亡占据着日常生活。有些人死在家里。有些人将他们的爱人包进裹尸布。女人在生产中死去,父母失去一半的孩子,看不到他们长大成人,都再平常不过。现在人类的寿命延长了。生产中几乎没有死亡的威胁。人们死在医院,眼不见,心不烦。我们将这个概念置之脑后,就能对现实视若无睹。死去的尸体反而成为了怪异畸形的存在。一具怪异,恐怖的东西,仅仅因为我们无法面对……”

她发现夏洛克有些不安。

“工作中接近死亡,让我更加珍惜生命,”她总结,双手叠在大腿上。“我真希望其他人能理解,而不是一听说我的职业就落荒而逃。”

“但无法否认……有时死亡也是丑陋不堪的。”

“越是耸人听闻的谋杀案,你可就越兴奋,”茉莉平淡地回答。

“一旦涉及到身边人,就立马变得丑陋了。”

“我一直很喜欢人们用美丽的事物联结死亡的方式,”茉莉说,带着她独特的欢脱。“就像,葬礼上的鲜花,芳香油,裹尸布。墓地周围种着紫衫木和松柏,让人觉得永生不灭的灵魂进入了天堂。蝴蝶——希腊语是psyche——用来指代人的呼吸,离开身体的灵魂。我们美化装点起这些可怕的事情,就能珍藏起已逝之人依然高贵的回忆。”

夏洛克没有说话,于是她继续说道。

“有人觉得我在这个行业工作很奇怪。他们总是认为我太有活力、太有激情了——就好像在他们的预期里,我的样子应该是了无生气的——但这恰恰是许多文明对待死亡的方式。色彩,鲜花,水果,优美的墓志铭。因为葬礼并不是为了逝者,而是为了活着的人。”

夏洛克盯着地板,好像在木地板中能发现宇宙的奥义。

“你看起来挺凝重呀,夏洛克,”茉莉开玩笑。她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嘴唇。“抱歉。”

“约翰告诉你棺材的事了吗?”

“噢。”她眨了眨眼。“你是说——欧洛丝那件事?”

“他有没有告诉你上面写了什么?”

“没有。他只说是我的棺材——我的名字?”她猜测。

“上面写着三个字。”

她明白了。“噢。”

“很美的墓志铭。”他的手微微颤抖,握紧成拳头。“欧洛丝让我以为那句话是写给我的。然而死者通常不会给自己写墓志铭。”

他抬起视线,直视她的眼睛。

“葬礼是为了活着的人。”

在茉莉回答他之前,夏洛克站起身来,用手摆弄头发,叹了一口气。

“约翰或许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但我认为他遗漏了情感背景。”他按摩着太阳穴,皱了皱眉。“有一点,茉莉,你的死亡不会是美好的。那会是一个悲剧。”

他转身走开。

“你去哪里?”茉莉问。

“床上。”

“我的床?”

“是的。”

“噢。”她站起身。“我今晚想睡在自己的床上。”

“很好。我们可以一起。”

“什么?”

“你不会反对,对吧?”

“你就不能用客房吗?”

“最好不用。”

夏洛克走进茉莉的卧室。这间屋子和房子里其他的地方明显不同。其他的屋子都整洁得一尘不染,像个样板间,用她父母的房子里保存下来的家具装饰。但她的卧室——她的卧室——带着显而易见的,她的风格。粉色和黄色的墙壁,色彩柔和的被单,挂着的海报和夜光星星,泰迪熊和娃娃屋,衣柜里引人注目的明亮色彩,墙壁上她自己画上的花朵和蝴蝶,角落里的骨架和解剖模型,白大褂上还有溅上的血迹。这个房间带着她的印迹,不可磨灭。就连闻起来也像她。

茉莉从他身后走进来。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喜欢睡在这个房间?”

“空间大?”茉莉无力地说。

“跟你这个宫殿一样的公寓比起来吗?”夏洛克回答,扬起一边眉毛。“不。是因为,这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到舒服的房间。其他的地方……”他停下,用手划过木质桌子。他看到娃娃屋里手工制作的摆件,伸出指尖触碰它们平滑的表面。“你居住的方式,就好像还有别人也住在这里。一间巨大的房子,你却仅仅把自己关在这一间屋子里,其他的都留给逝者——母亲,父亲,妹妹。只有在这间屋子里,我才能感觉到——感觉到你是活着的。”

夏洛克转向她。“你与逝者一共生活。工作时,跟解剖台上的尸体对话。回到家,面对早就不在了的家人。孤身一人。还有……欧洛丝给我展示了你死亡时的景象。简单实用的棺材,在里面慢慢腐烂,刻着我写给你的墓志铭。我……”

他突然承受不住了。他紧紧地闭上双眼,几乎能听见他妹妹的声音。

这么多复杂的情感,我都数不清了……

他盲目地向外摸索,却找到了她的手。她缓缓移走手指,沿着他的胳膊向上抚摸。当她走近时,他猛地将她拽入怀中。突如其来的动作撞走了她胸腔里的空气,但她也同样紧紧抱住了他。

“我还活着,夏洛克,”她轻声说。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他能感觉到她胸前的一起一伏,还有颈前突出的肋骨。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他就已经在亲吻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也数不清。

当他放开她的时候,他的脸颊上有泪水。她用力吞咽了一下,平稳自己的呼吸。

“夏洛克……”

喘着气,她扯开腰间的绳结,脱掉袍子,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她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睡裙——不算太性感,但展示出了她白皙的胳膊和双腿,胸前油画般的起伏和优雅的颈部曲线。

她握住他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你在发抖,”夏洛克说,手掌抚住她的后背。“你害怕吗?”

她点了一次头。

“为什么?”

“我怕你——看到我。”

他的手轻抚她的胳膊,而她感到电流涌过。

“你能看到的太多了,”茉莉继续说。“你——当你看着我的时候,就像一把手术刀。其他时候,又好像我完全不存在,我不知道哪一种感觉更糟糕。被你的视线活体解剖,还是熟视无睹。”

“你认为我就好过吗,每次你看着我,就像看着台子上的一具尸体?每次你都能一眼看穿我——骨骼,血肉,器官,所有的一切?”

“如果你不好好照顾自己,我就只能那样看你了,”茉莉尖锐地说,她的眼睛闪着光芒。“天哪,你说看到我死去的景象让你难过了,那你觉得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呢?眼睁睁地看着你杀死自己,一针一针的药剂,一次又一次愚蠢的、自寻死路的游戏。”

终于,夏洛克恍然大悟。他的嘴巴突然变干。“原谅我。”

“不。我原谅你。不会原谅你这件事。”

她挣开他的双手坐到床上,眉头紧皱,陷入沉思。夏洛克也坐下来。

“你想不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她的喉咙里泛起哽咽,没有回答。夏洛克握住她的手,若有所思地用拇指来回轻抚,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我看到一个失去了太多亲人的女人。我看一个需要高强度工作的女人。身材瘦小,却惊人地坚强。一个对于死亡的态度非常实际女人。她轻易就能交到朋友,但只要他们了解到她的职业特点,就很难继续留在身边。”

他轻触她的额头,拨开发丝,露出一个小小的伤疤。

“一个聪明的女人。无疑是英国最出色的病理学家。你喜欢在海边度假,只要有机会就去,空闲时喜欢阅读。”他抬起她的手臂,用鼻子贴上她的手腕和上臂内侧。“你使用香水油来遮盖工作中常用的防腐剂和酒精类消毒剂的气味。非常管用,但甲醛和甲酸类的气味格外顽固,在浓郁的玫瑰香气下还是若隐若现。”

他向上移动,在她的手臂上印上一个似有似无的吻。

“你的家族有乳腺癌史,”他说。“你的母亲就是因为这个去世的——还有一个姑妈。你使用天然的香体剂,因为你听说含铝的止汗露会致癌。死亡并不让你恐惧,但带走你母亲的那种——缓慢,徘徊不定,让人消耗殆尽的死亡,来势汹汹而无药可解的疾病——那种会让你恐惧。美好的死亡,前提是美好的生命,而那种生命一点也不美。”

泪水刺痛茉莉的眼角。

“现在。”夏洛克直起身。“告诉我,当你看着我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她摇头叹息。“我一眼就看穿了你。看透了穿着大衣不露声色的侦探,那只是表象。我看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小男孩。我看到一个聪明的人——聪明绝顶——有成为一个好人的潜质,如果他想的话。你喜欢喝黑咖啡,加两块糖。你喜欢薯条,热爱甜食。你是一名音乐家,”她抬起他的手掌,翻过面来,“手上长着典型的拉小提琴的茧。你喜欢狗。猫就一般般了,但有一只小公猫正在走进你心里。”她从他的袖子上摘走三根橘色的猫毛,继续道,“我看到一个男人,他爱着他的家人——父母,哥哥——即便是妹妹。他爱他的朋友约翰·华生,还有他的教女萝丝,还有格雷格,哈德森太太,还有……”

她呆住了。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猛地吸进空气。

“还有呢?”夏洛克喃喃低语。

茉莉摇了摇头,不愿意继续。

“轮到我了。我看到一个富有爱心的女人。她选择每时每刻都温柔地对待他人,因为她饱尝苦难的滋味。她渴望家庭。我看到一个女人,她,不知为什么,爱着我。”

心痛。为什么听他说出口,会让她心痛。

“现在,你刚才还没说完?”

“我看到……”茉莉支吾了。“我看到……”

夏洛克耐心地等着。满心期待中,他有点紧张不安。茉莉吞咽了一下,句子在嘴中成型。

“你爱我。”

夏洛克缓缓呼气。他在发抖,有一点点。

“我从没……”他停下来,皱起眉头,又说,“我从没理解过这个表达,‘坠入爱河。’听起来像个……意外。无心之失,甚至还十分危险,给人疼痛。站在悬崖峭壁边,眼前就是无尽深渊。坠落,只有坠落。他们说,没有比坠落更容易的事了。但他们错了。坠落是世上最难的事。让人害怕……让人……”

“夏洛克,”茉莉打断他,紧接着,他感觉一只纤细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没事的。”

他看着她温柔的褐色眼睛,吐出呼吸。用自己的手盖住她的,稳住自己。

一点一点地,茉莉靠近了他。她亲吻他的嘴唇,温暖而浅尝辄止,接着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出一句话。

“坠落吧。”

他这么做了。她向后落在床垫上,而他紧随着坠落。他渴求般地回应着她的吻,双手触摸着她的身体。

他早该知道,她会接住他。

***
***

茉莉真希望她能在事后直接睡着。她希望能像电影里一样,两个人在对方的怀里沉沉睡去,醒来就是崭新的一天,不用面对中间尴尬的时刻。但夏洛克显得忐忑不安,很快就走下床,而她的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思绪,也没法安静下来。

“抽烟?你是认真的吗?”茉莉走进客厅时说。

夏洛克站在厨房打开的窗户前,沐浴在清澈的月光下。他吐出的云雾消散在空气中。

“这不是惯例吗?”夏洛克微笑着说。

“你知道我的房子里不准抽烟。”

“是的,所以我才偷偷地抽。”

他在水池里把烟压灭,挥手打散空中残留的几缕。茉莉蜷缩着坐到沙发上,手掌若有所思地支撑着下巴,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我不明白你怎么还能抽烟,”她说,皱了皱鼻子。“你一定见过吸烟者的肺,整个变黑,萎缩成一团。有一些好像都能挤出焦油。”

“非常令人厌恶的陋习,”夏洛克同意道。“就现在来说,我不再抽了。”

“这话我可听得多了。”

他也走进客厅。他之前就套上了裤子,但上半身没穿衣服,幽灵一样惨白的皮肤,像一尊闪着微光的石膏像,表面带着瑕疵,雕塑上常见的裂缝和伤痕。他坐到她的身边,一只胳膊环上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的怀中。她伸出一根手指,描绘着那颗差点打中心脏的子弹孔。

“你觉得刚才怎么样?”夏洛克问。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她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带来的震动。

“很好。嗯,还不错。”她说。

“只是不错?我以为要更好一些。”

“非常不错,”茉莉带着笑容说。

“好多了。”

“可是。呃,我有话要告诉你。”

“什么?”

“我想要个孩子。”

“你已经有一个教女了,那不够吗?”

“看到我的教女让我意识到,我还想要更多。这也是我最近……状态很差的原因。”

“因为你想要个孩子?”

“因为我想要个家庭,”她的的眼角皱起纹路。“因为我放弃了汤姆——我最接近拥有家庭的机会——仅仅是因为我放不下……”

“你已经有一个家庭了,”夏洛克急切地说。“我和约翰,还有萝丝,哈德逊太太。”

“你怎么好意思这样说,过去这几个月你和约翰对待我的方式哪里像家人,”茉莉说,坐起身来。“玛丽和我也是朋友,一点不比你们差。我一直在为她哀悼,我知道你们也为她哀悼,但你们都没有……”

她沉默了,四肢变得僵硬,抬手擦干了脸颊。

“我想说的是,”茉莉说,声音微微颤抖,“我知道,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孩子?”

“我知道你不感兴趣,谈恋爱、生孩子什么的。我知道你不想要这些我想要的东西,而且——”

“你又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声音低沉,几乎散发着危险。

“那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你。”

曾几何时,他的生死悬在这一个字上。茉莉屏住了呼吸。

夏洛克重复道,“我想要你。”

“夏洛克——你没在听。我是想告诉你,我想成为一名母亲。”

“没错。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你真的在说——”

“我的父母应该会很乐意成为祖父母,”他说。“麦考夫和欧洛丝给他们生孩子的可能性太低。尤其是麦考夫,我看着像是这支血脉的终点。”

“你是个瘾君子,”茉莉忍不住说,从他的手中抽出。

“一个有药瘾的侦探,总是在寻找下一场刺激,”夏洛克同意。“彻头彻尾的混蛋。然而,你还是选择了我。这说明你也有问题,不是吗?”

“我没有选择你,”茉莉尖锐地说。“而且我没有爱上一个瘾君子。我爱上的人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大傻瓜……”

她忍住怒火,试着组织清楚语言。

“我不怕死亡,”她说。“我可是每天在停尸房工作。但我面对的都是无法预见的暴力致死。捅进肚子的刀,打进心脏的子弹,血液中的神经毒素,头上的斧子。我一天到晚都能见到。我不能忍受的是缓慢的死亡,长期在医院里饱受折磨,知道总有一天会到来,却不清楚是哪一天。我妹妹是在昏迷中。我母亲,乳腺癌。我父亲,肾衰竭,做着透析,等待着一个永远都不会出现的器官捐献者。每一天,你醒来时都会想——会是今天吗?到现在为止,在过去的几年里,每一天,我感觉好像在眼睁睁地看着你杀死自己,不管我怎样努力都束手无策。”她鼓起勇气,接着说,“你不能承诺我一个未来,或一个家庭,夏洛克。因为就现在而言,我都无法确定你可以多给我一天。”

“茉莉——”

“别说你会改变!”她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你每次都这样说!每次都说你会做得更好!你答应过这些都会结束,你微笑然后说一切都会没事,你每次都说你一点都不痛,都说你感觉不到,但我能看到你——每次你以为没有人在看你的时候,我看到……”

空气凝固。市政厅的钟继续摆动。骨灰翁了无生气地坐在壁炉上。

“茉莉,”夏洛克说。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划着圈,他前倾身体。她以为他要亲吻她的头发,但他只是用额头抵住了她的太阳穴,仿佛是为了确保她是世上唯一能听到他的人。“人们说,”他舔了一下嘴唇,“你能对别人做出的最糟糕的事,就是告诉他们你最深处、最可怕的秘密。我的秘密,茉莉·琥珀,不仅仅是我爱你,就像欧洛丝想的那样。而是我想要和你共度一生。我想要完整的生命——和你一起。”

“我也是,”茉莉回答,抑制着声音里哭腔,转过头来,和他的额头贴在一起。她闭上眼睛。“和我一起也好,不是和我也好,我只想让你活下去,珍惜你的生命,珍惜你被给予的爱和天赋。”

“你的死亡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玛丽教会了我这个。但……你的生命也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太久以来,我都在走向死亡,途中也杀死了你。你愿意让我来补偿你吗?你愿意……和我一同分享吗?”

茉莉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亲吻着他的脸颊和下颚。他紧紧地抱着她。

“我不是个完美的人,”他继续说。“大部分时候,我甚至都不是个好人。我无法保证一切都会很轻松。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心,保证它会一直跳动下去。”

依靠在他的身上,像一只小鸟蜷缩在小孩子温暖的掌心,茉莉浑身颤抖。“那就是所有我想要的,”她喃喃低语。

“所以?”

他向后移开,茉莉深情地摇了摇头。“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答应了?”他确认道,用拇指擦掉她脸颊上的泪水。

“我答应。”

夏洛克舒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一点一点放松。“很好,”他说。“我真是松了一口气,现在221B还在重修,我也没有其他能住的地方了。”

茉莉大笑起来。她的整个身体随之起伏,顺势翻身躺下,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他都能看到她的口腔和洁白的牙齿。

“你真讨厌,”她叹着气说。

“也就是说我必须对你格外体贴,”夏洛克安慰她。“可不能被你赶到街上,对吧?”

茉莉的笑声逐渐平息下来,她的眼神变得柔软。“有些时候,我觉得你就像个普通人,夏洛克·福尔摩斯。”

***
***

几个月后,茉莉出现在221B的门口,脸上带着大大的微笑。整修后的公寓重新回到了从前的荣光,她将一切尽收眼底,接着视线移到夏洛克身上。当他们的眼神相遇时,他大步走来,迫不及待地将她拥入怀中,一下抱离了地面,在她的尖叫声中旋转起来。

“怎么样?你觉得如何?”他一边问一边放下她。

她回答,“我觉得,这是个完美的开端。”

(完)

摘纪录

不要希望人类是完美无缺的,不要希望每个人都像圣人一样是完全舍己为人的,不要这样希望。 不要希望人们一点也不虚伪。你只能希望人们在虚伪之中仍不忘善意,并且希望人们能在该诚恳的时候诚恳,这就够了。 不要对人类失望,我们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罗兰《正眼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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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希望人类是完美无缺的,不要希望每个人都像圣人一样是完全舍己为人的,不要这样希望。 不要希望人们一点也不虚伪。你只能希望人们在虚伪之中仍不忘善意,并且希望人们能在该诚恳的时候诚恳,这就够了。 不要对人类失望,我们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罗兰《正眼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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