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huca】极地燕鸥
叛逃咒术师×Mafia Boss,强强,非典型破镜重圆,独白篇幅较多,3.2w一发完
Summary : 他留在他身边就是好,离开他就算坏。
BGM - Where...
叛逃咒术师×Mafia Boss,强强,非典型破镜重圆,独白篇幅较多,3.2w一发完
Summary : 他留在他身边就是好,离开他就算坏。
BGM - Where the Willows Grow
00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吻了他?”Shu用巧克粉磨着台球杆,状似不经意地问。
“啊?什么意思,吻了谁?”Luca不明所以,目不转睛地盯着目标球,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对话。
话音刚落,喀嗒,一杆三球。
“喔!好球!”他得意极了,朝着Shu的方向弹了下舌,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到你了,你输定喽。”
Shu把球杆撂在台子上,笑盈盈地摘掉手套:“行,那就算我输好了,我能下班了吗?”
输呗,无所谓,反正他总是输给他。
这么敷衍?Luca不干,以工作态度不端正为由对这位副手进行强烈谴责与道德鞭笞,抗议得真情实感、声情并茂、伤心欲绝。
按流程走,这场抓马的下一幕将会上演邪恶又刻薄的黑手党老大挤出两滴鳄鱼眼泪的戏码,Shu决定打断他。
“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说。
Luca有些不满地咂了下嘴,“什么问……哦哦,你说昨晚帮派里处决掉的那个人? ”
他真有点不记得了,一个自作聪明、自不量力的叛徒罢了,太无足轻重、太微不足道。
“还以为你睡了,你看到啦?”
他百无聊赖地从落球袋里随手捞了一只抛着玩,“他犯事咯,你知道的。”
“所以?”Shu不认为这两者之间存在逻辑关系。
“死亡之吻*啊,给快要上屠宰场的牛盖章,这样可以理解吗?就相当于通知他马上就要‘邦’~地一下死掉了。有时候还是要点仪式感的嘛,拜托,Shu,别这么死板,我们可是真真正正的黑恶势力,你不觉得这样做超酷吗?”
*死亡之吻:在意大利黑手党中,落在嘴唇上的吻意味着谴责和死亡。
01
嘀——嘀——
总部大厦的警报声划破夜幕,全体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昭示着最高机密失窃。
树上栖息的燕鸥打着翅膀被惊飞,不知所踪。
嗡——
剑拔弩张的氛围笼罩整座大厦,一双双皮鞋踏过石砖,匆忙的步履声,发动机传出轰鸣,刹车声,车灯亮起,楼道的灯一层一层跟着亮,红外线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毫无预兆的,警笛声停止,警报解除。
全副武装的部下们面面相觑。
02
“所、以,”
“你是想告诉我,两位元老仔细察看了涉密载体存放处没有发现任何被侵入痕迹,并且那玩意也原封不动地呆在老地方,尽管警报响了半天?”
Luca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的头顶,下属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深鞠躬的姿态。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左轮手枪,指尖在枪身上摩挲了一番,漫不经心地抛转一下后将其抵住下属的脑袋。
一滴汗坠下,被价格不菲的地毯吸收。
“以防万一你不清楚,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
咔嚓,枪上膛的声音。
他扣下扳机,
下属的心脏漏跳一拍。
他挑眉,手腕调转了方向,只是用枪管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
那把枪没有装子弹。
“——但我可以开。抱歉哦,没吓到你吧?”
Luca把手枪塞回去,轻飘飘地拍拍对方的脸颊,坐下后蹬了脚桌腿,连带着座椅一起转了半周,嬉皮笑脸地面向他。
“继续。”
下属胆战心惊地直起身,尽可能平静地继续报告下去。他说大厦内的所有监控都在那个时间段被不知名病毒入侵报废,现场无法搜寻到任何线索,但就长期以来线人所上报的种种情报分析,所有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人。
Luca不作声,双手交叠着支住自己的下颚,吊儿郎当地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可以接着说。
下属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个人是,Shu Yamino。”
03
哦——这样啊?
那还真是挺pog的。
他轻浮地吹了声口哨。
下属觉得自己的身体可能看起来有点僵硬,但是坦白来说他确实没有办法在这样无形的威慑之下动弹,他感到有冷汗沿着脖颈渗漉下来,洇湿了衬衫的领边。
众所周知,在Kaneshiro的手底下办事,最重要的是学会察言观色。可他们总是很难准确地判断这位年轻的教父究竟在想什么。
比如上一回在码头绞杀那个来自意大利的毒枭时,他们的首领看似面不改色,其实回到组织后大吵大闹撒泼打滚只因为他忘了问那个毒枭的手工皮鞋出自哪位匠人之手;再比如上次名流酒会,他们的首领分明在晚宴上与某位他敬仰已久的前辈相谈甚欢,像翻出肚皮任人亲近的幼狮一样谦卑又风趣,做足了一个讨人喜欢的后辈的样子,转眼就能以对方在同一领域的生意里手伸得太长、碍了他的事为由,随意挑了个露台结果了那位前辈的性命。
包括现在,下属猜想他的老大会在听到那个名字后暴跳如雷,接着立刻下达补杀暗之术士的命令。毕竟这么多年来,Shu Yamino在他这里占据了多大的席位,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为,这个七窍玲珑的、危险又漂亮的咒术师是Luca豢养的一只金丝雀,本身有攻击性,但被驯化成了绝对温顺的模样,谁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反过来用尖喙啄食饲主的心肺。
黑手党的大脑只由条件与结果构成,所以下属想当然地认为爱与恨对等,那个Yamino对他们的首领有多重要,在他叛逃后他们的首领就有多憎恶他。
然而金城卢卡从来不按套路出牌,这回他只是很从容,看起来事不关己,看起来满不在乎。
“逃去哪里,有头绪了吗?”他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指尖慵懒地敲着桌面。
面对这张云淡风轻的脸,下属心生惴惴,但还是继续汇报:“现在组织已经加派人手寻找那位咒术师的下落,目前调查到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东边那块地附近,一旦有新消息就会立马上报给您。”
Luca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像他一直做的那样。
他说,“我知道了。”
他说,“做得很好,接着查。”像他一直教他做的那样。
事实证明,潜移默化的耳濡目染式教育是奏效的。Shu曾经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告诉他,遇事最好是喜怒不形于色、要不吝对下属的褒奖,他都记住了。
所以当这句话脱口而出时,他呼吸一窒。
04
紊乱、幽暗、混沌,
这里是Shu的里世界。
从Luca身边逃离后,他选择把自己藏在这里,蜷缩在这里。
他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去处了,他的大脑现在无比混乱,已经不能支撑他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
他像个逃兵。他挖了个洞,像一只没骨气的、试图用逃避来解决问题的老鼠,钻进了自己的洞窟里。
Shu感到痛苦。
他因为迷茫而痛苦。
他从小被教育要谦恭、要漠然,要虚怀若谷、要不骄不躁,要韬光养晦不露锋芒,要大爱无疆,还要永远隔岸观火。
父亲大人摸着他的发顶说,最重要的是,你得记得,要目空一世,只有庸常之人才会自寻烦扰。
而他的淡漠与驯良都不纯粹,所以他痛苦。
四周漆黑浓稠如墨水的情感铺天盖地地朝他裹挟而来,他几乎要溺毙了。
他把自己的脸缓慢地埋进手掌里,缓慢地呼、吸、呼、吸,直到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他睁开眼,看见身前立着一面镜子,发着幽紫色的黯淡的光,镜子的中央是他自己。
十二年前的自己。
那天Yamino氏族的族长,他的父亲,突然传唤他到前堂去会见一个贵客,彼时他刚温习完高阶术式,正准备要阅览一些早期咒术演化体系下的分支卷宗。
裁剪精致的平驳领黑西服,过于讲究的长尖领衬衫,浮夸的礼帽,胸前翻领扣眼里插着一朵红色康乃馨,无一不彰显出那人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世界,浑身上下都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不速之客啊,他想。
Shu恭顺地跪坐在一旁,谛听这位“不速之客”与父亲在上座滔滔不绝地交谈,令人不适的语调串起长篇大论的叙述,一幅陌生而残酷的图卷在他的面前展开。
都市,喧嚣,赌场,烟,尖叫,罪,枪火,血腥
他垂目听着,有些心惊。
他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逐一拼凑起来。据“不速之客”先生所说,他在那个世界是一位黑手党教父,Shu一时无法理解这个名词的含义,又听他讲述对头的帮派如何十恶不赦,如何罪大恶极。
他突然觉得浪费学习术式的时间来这里听又臭又长的故事是一件极其不明智的事情。
渐渐的,那幅图卷开始泛黄、发皱,然后被火烧穿,燎出了一个漆黑的洞,拉扯出一只空茫的眼,黑得深不见底。
透过深渊,它凝视着他。
Shu本能地想要离开这里,在他说完话之前,在一切未知的事件拉开帷幕之前,他还来得及选择罔顾礼节地离开、置身事外。他不想掺和进去,先离开吧,之后再向父亲低头认错好了。
他准备起身,
紧接着那个人说,帮助我吧,强大的咒术师,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啊哦。
晚了。
好吧,既然听完了。
Shu认命般地待在原地等候指示。
05
他本以为这个人的请求会被毫不犹豫地回绝,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不讲情面,不留任何余地。
Shu非常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极度嫌恶人类因为一己私欲而自相残杀的丑陋之态,所以在他继任族长以来的漫长岁月里,他自发地与所有同门割席,带着Yamino氏族彻彻底底与世隔绝。
即便如此,仍然会有许多不识趣的人慕名而来。
仅仅因为他们是咒术师。
是自降生那一刻起就饱受眷顾,天赋异禀的人。
在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术师一脉因非凡的能力而被统治者所重用,以正义之名甘愿化身兵卒沦为矛戟,冲锋陷阵赴汤蹈火。回过神来,面前只剩下更加疮痍的山河、遍野的横尸,术师们在咒术酿造的血泊中再也看不清自己的面孔,这才发现长久以来他们都只是一场又一场骗局中的棋子。
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扒高踩低、怯大压小,这是人类千百年来一以贯之的劣根性。
终于明白过来的术师们一面因为被欺骗利用而怒不可遏,一面又对这个兵祸连结的世界心灰意冷,决定将他们的力量汇聚起来开拓一片世外之境,从此不问此间是非。
这就是这个异界的由来。
时过境迁,异界中大多数的术师后人早已没有了那些祖先的刚正不阿与大义凛然,也不再视那个世界为禁地不可出入,面对那些有野心有能力找上门的人,只要乐子与酬劳给到位,接受任何委托都不成问题。
而Yamino氏族是这个异界的特例。
咒术界名门,财大气粗,玉洁冰清,光明磊落,与世无争。对外态度始终如一:寒舍不缺钱,别来沾边。
所以当父亲表示接受委托、并且不收取任何报酬时,Shu感到十分意外。
作为家族中最有天分、最具潜能,为人冷静自持、行事滴水不漏的年轻术师,Shu毫无疑问是被派遣前往人界完成这次委托任务的最佳人选,具体形式是,以咒术师副手的身份卧底潜入敌对阵营,等到时机成熟时窃取出他们的机密。
老教父喜形于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说真是后生可畏,指缝间还残留着呛鼻的烟草味。Shu礼节性颔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避开那只戴着三枚金戒指的手。
他递给父亲一个略带不解的眼神,无声地询问他这么做的缘由。
Yamino族长拿起桌上的玳瑁甲佩,告诉他这是曾祖父的信物,曾经他们对家族有恩,如今有求,理当在所不辞。
Shu想了想说,那行吧。
06
Luca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疲惫。
开心点,他对自己说,这不是你一直想要找的答案吗,你的目的达成了,这就是真相。
别装作很意外,你在这之前就已经周到地考虑过所有可能性了不是吗?诚实点,你知道这是你最肯定的那一种,在这种地方你一向很敏锐。
好啦,开心点,这就是真相。
哪怕你不愿意接受,但你得承认。
Shu Yamino,那个好脾气的咒术师,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那都是骗你的,
别任性,你得承认。
他陪伴你,和你一路并肩,对你毫无保留,纵容你,默许你的得寸进尺,所以你信任他。他深谋远虑,运筹帷幄,所以你总是被他耍得团团转。
打破假象后,这才是现实,你要承认的。
即使你不愿意接受。
Luca摆了摆手,让提供情报的人退下去,顺手带上门。
咔嗒一声,于是这里只剩下他。
此时空调停止运作,发出绵长叹息。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也被扎了个洞,开始呲呲漏气。
这里没有谁,谁都没有在,只剩一个瘪掉的气球。
慢慢地,他闭上了眼睛。
咔嚓,
他听见深深处有什么碎了,
有什么像龟裂的冰面,裂纹毫无征兆又蛮不讲理地四散开来,然后分崩离析地碎了一地。
尖锐的、锋利的,映着顶灯折射出破碎的光。
吊诡的青莲色,不近人情的亮度,晃得他快要睁不开眼。
比烈日更刺目,比弦月更冰冷。
无端地,他分明紧闭着双眼,却能直直地对上他的目光。
一双过分熟悉的、陌生的、不再掺杂笑意的蛇眸。
那个人曾经说他像金毛,彼时他不以为然,觉得这种比喻大煞其堂堂黑手党首领的威风,现在反而不情不愿地咂摸出了几分共性。
比方说金毛寻回犬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喜欢在阳光下打滚,喜欢追着光亮奔跑。
哪怕它不可捉摸,哪怕它也许很危险,
哪怕它……哪怕他……
日暮之下,天光一点点被吞没,
狮王焦躁地来回踱着步,毒蛇吐出信子,尾部的响环沙沙作响,转头消失在沙漠的尽头。
想象中他赤着脚,不知痛痒地踩上了那一地碎莹,一步、一步,尖角就那么刺进他的皮肉,汩汩淌出血来。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到一丝真实。
有些无悲无喜,有些麻木不仁,有些错愕、可能也没有,但确实有些茫然。
他当然读得出刚才他的下属脸上写着什么,事实上他同样对自己的反应感到疑惑不解。
他也原以为自己在确认这一切后会暴怒,会气急败坏,会想在第一时间找到那个人,质问他,咒骂他,然后把人押回来,拷打他,惩戒他,像对待所有叛徒一样,按照教条无所不用其极地摧折他,杀鸡儆猴,告诉所有人这就是胆敢背盟败约之人的下场。
可他没有。
可他没有。
那些想法他一个都没有,他只觉得无力。
他的精力向来过分充沛,满到溢出来,然后再满,好像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任何能够消耗他个人能量的东西。
所以他很少会感到疲惫、感到力不从心。
但他现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深深的、不能被宣之于口的无力。
他甚至希望自己再也找不到他,或者干脆来个人告诉他Shu已经死了,这样他就用不着再纠结该如何处置他,尽管他一点也不想让他死。
这样吧,他们大可以骗他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会觉得解气,会感到痛快,大发慈悲地在两个人的恩怨账上一笔勾销。然后随便他在世界上哪个角落、或者是世界之外的哪片土地上自由地随心所欲地活着,都好,都行,都无所谓。
尽管他一点也不想被人骗。
他讨厌被骗,十分,非常。
在他非黑即白的是非观中,欺骗即失信,失信即背叛,而黑手党从不容忍叛徒。
如果有人编一本A Hundred Things Luca Hates,那么“谎言”一定排在目录的第一梯队里——当然,没人有闲心这么做。
毕竟黑帮不养闲人,闲人也不会来做黑手党。选择干他们这一行的人无非出于两种目的:其一图名利,其二为信仰;前者大多是理智的疯子,追求效率最大化,权衡利弊后会将无用的环节逐一剔除,而后者只会以一种堪称荒诞的忠诚将首领盲目捧上神坛,至于神像背后如何……无人问津。这里的所有人都有冗杂的任务缠身,个个日理万机、人人自危,谁会有这种功夫去分散精力,真正关心这位首领的喜恶呢?
……嘶。等一下,
Luca猝不及防地回忆起了些事情。
他睁开眼,短促地倒吸了一口气。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在那个人的桌上翻到过一本日记,上面写着一些关于他的、鸡毛蒜皮的、他自己都不一定全记得的东西。
他怎么就忘了,Shu会,这个天底下最闲的大忙人会。
呃,曾经会。
出于严谨考虑,他纠正了一下言辞。
他后知后觉地食髓知味起来。
07
那本笔记是Shu从异世界带来的。
具体从哪得到的已经没印象了,他只记得他那早早就出嫁的姐姐告诉他,这本书的材质很特殊,是由Yamino一族历来守护的稀有灵木制成的,和族中秘境所藏的那些咒书法籍同出一脉,通灵性,会认主。
据胞姐所说,它的功用很实在,那就是会和持有者的心脑相连,只要是记在本子上的内容就永远不会忘却。
只是Shu天赋异禀、在同龄的咒术师中向来出挑,他从小到大学任何东西都很迅速,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就能把许多术式倒背如流,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别的事情,他认为没必要去花时间记忆,而使用外力强行刻入大脑的行径在他看来也显然是多此一举、徒增累赘,所以直到他离开故土都没有在灵书上留下一点痕迹。他甚至懒得带它走,奈何灵书认主,为了防止他走后这本书被其他人捡到往他脑子里塞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能揣着这个累赘来到现世。
他摸了摸纹路繁复的封面,心想:
无意冒犯,
但是,
那些前辈们用这么鸡肋的东西编撰咒术秘籍,该不会是因为记性太差背不下来吧?
那多少有点菜了。
Shu Yamino锐评。
08
有必要澄清一下,Luca本人并没有任何偷窥他人隐私的缺德嗜好,他能发现这本日记纯属意外。
那天Augustus,他自小驯养的一只雄狮,因为三盏连环爆裂的水晶灯而受到惊吓,在大厦的楼层间奔窜,最后Luca在Shu的办公区域找到了把东西撞得东倒西歪散落一地的罪魁祸首。
四周一片狼藉,它拣了块空地趴着,懒懒地晃了下尾巴,看起来状态良好。
你小子演的吧?
Luca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想拿个大纸箱把它装进去丢门口,随便来个谁抱回家好了。
他看了看Augustus,又看了看它的作案现场,很难想象几分钟前这个地方还是幅井然有序一尘不染的模样。
Shu一向是一丝不苟、有条不紊的,这一特质体现在方方面面,包括他对自己办公间的布置和整理。
而现在……
全赖大猫拆家,Luca无语,Luca头疼。
副手的办公区域里毕竟存在许多不能被泄露的情报与资料,即便是喊专人来打扫也多有不便,Luca只好亲自包揽下整理收纳的工作。
恰好Shu有事外出,所以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把这里恢复原状。
于是他在一摞文件里摸到了一本打开的硬质笔记本。
他把覆盖着的纸张归好类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扉页入目是满满当当的公式化帮派条例。
致死量的文字,密密麻麻,浩浩荡荡,Luca阅之,大骇特骇。
不怪Shu记不住这些,只是他初来乍到,思维模式和为人处世的方式仍然是异世界中那副与世无争的做派。而他不允许自己在任务中出现失误,所以他需要想办法用最短的时间适应这个地方的法则,首先就得记住自己所卧底的帮派的元、明、潜规则。
他在第几页面面俱到地写下了这里所有的规矩,甚至有些连Luca都不甚熟悉。
……噢噢,优秀员工,pog!
他有点晕字,感觉再多看一眼都算是一种对他大脑的物理攻击。随即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习惯性地从左往右翻试图把书合起来。
然而这本灵木笔记沿袭了传统的翻页方式,他不仅没能合上书,还向后翻了几页。
所以说无意窥私,纯属意外。
不过出乎Luca意料的,后面的排版反而看着舒适了许多,不再是一副排山倒海的要吃人的样子,每页只记录了寥寥数语。
Shu隽秀的笔迹在纸上码得整整齐齐。
翻都翻了。Luca有些好奇,凑过去扫了几眼:
Jun.2nd
十四岁叛逆期小孩观察记录一则:金毛小少爷翘了家族晚宴跑出去抓萤火虫,被Eveland老师拎回去骂了一顿。
…
Jan.16th
照顾他长大的保姆试图给他下毒,小少爷第一次杀人,邋邋遢遢沾了一手血,扒着水池吐了很久。
好像哭了,但他说没哭。我怕他憋出毛病,就半夜三更拽着他去街上跑,雨挺大的,雷也很大。
…
Dec.31st
Luca说他没见过雪,我给他变出来了一场。
拿雪球扔我算不算恩将仇报啊?
…
Sept.18th
今天Luca一枪把任务对象的脑袋崩开花之后还顺走了他孙子的零食罐,盖子没盖好,糖果跑一路掉一路,我的小纸人说捡糖好累,要闹罢工。
Sept.25th
他把零食吃完了,觉得糖的味道一般,但很喜欢小孩的薯片,我看了一下是品客芝士味的,下回采购的时候让他们多买几罐回来。
…
Aug.15th
Luca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被罚得可怜巴巴的。
他给了我一片蔫蔫的小花瓣,说它的颜色像我的眼睛。我用咒力把它存放好了。
他说想听歌,那我唱给他听。
…
Nov.21st
给他纹了身。
有关于那个问题……我再想想。
…
Feb.6th
他在处决那个叛徒前亲了他。
。
那是不是意味着▒▒也▒▒▒(此处有涂改划痕,字迹无法辨认)
…
Sept.3rd
怎么会有人跟狮子玩着玩着打起架来的?
Sept.4th
人挂彩,奥古斯都秃了一块毛,邪恶的黑手党老大背上喜提一道预备疤,包扎完窝在它身上睡着了。
我拍下来了c:
…
Apr.10th
二十五岁,全款拿下一百个冰激凌蛋糕,了不起。
(他的原话)
没吃完,化了一半,邪恶老大哭哭。
……
Luca没再看下去,这本笔记里含他的浓度过高,一时有些发懵。
他看看四周,看看桌子,又看看本子。
是Shu的办公室没错,
毛意思啊,他这么闲?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布置给这个人的工作量太少了,不然怎么还能有时间精力写老板观察日记。
气不过,涂鸦之。
他拔掉笔盖,在角落画了只小小的,愤怒的狮子。
彼时外出的Shu眼前无端浮现出一只歪歪扭扭龇牙咧嘴的……呃,有点像小狗。
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Shu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挺可爱的,他想。
09
事情是从哪一步开始失去控制的?
Shu说不出来。
还记得他真正踏入Kaneshiro集团的第一天。混入其中不算难,至少对他来说不算:只需要用一点称不上过火的小计策,比方说用咒术复原出一份前代首领的手迹,接着谦和忠顺地声称自己是奉曾受恩于Kaneshiro祖辈的咒术师氏族之命,前来辅佐教父排除异己扩大势力的, 再凭借当时那人带来的秘钥消除疑心,就能毫不费力地得到这些上层的信任。
天可怜见……“戒备森严”的黑手党。他叹了口气。
彼时几乎是所有人都对他的咒力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兴趣,他很反感那些不加掩饰的探究目光,就好像他是拍卖会上拿去竞标的展品,每个人都要仅凭一副肉眼估量他有几斤几两,盘算着能用这些斤两换取多少价值。
除了首领的次子,Luca Kaneshiro。他那时刚满13岁,出乎意料地,是个最令人棘手的角色。
他将将比Luca大四岁,顺理成章地被安排了栽培Kaneshiro集团二少主的工作。在他们首次独处时,Luca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要说谎?”
不是“你说谎了吗”,而是“你为什么要说谎”,
Shu至今都不明白他的那份敏锐从何而来。
他怎么应对这句话的来着?他有些记不清了,就记得后来反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认为?”只得到了两个字的回复:直觉。
……这小子。
他不担心自己卧底的身份会被发现,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对这位小少主心存忌惮。于是他愈更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地潜伏在组织中,当真勤勤恳恳地为他们干起了实事。
他的任务不比想象中的轻松,却也不如他想象中的残暴。他原以为这位黑道头目在有了咒术师的助力后会充分使用他的能力,比方说制毒、下蛊、用咒术控制他人的思想、借咒灵毁尸灭迹——他本做好了成为刽子手的心理准备,然而诸如此类的任务却少之又少,他甚至被告知不允许对普通人下手。
倒也乐得清闲。
由于任务性质特殊,他在早些年会定期往返于异世界和人世间,最后一次返回时,他恰好碰上翘课研究动物百科的小少主,Luca指着一页对他说,你跟它好像啊,但你比它好看多了。
Shu凑过去看,书页上印着一只黑白相间的鸟,学名叫极地燕鸥。
针对Luca的最后半句话,Shu客观评价道:喔,有眼光。
那位Kaneshiro教父的确让他咒杀过人,却不是杀妨碍他们捞金的人,换句话说,他反倒觉得自己才是主动招惹别人、妨碍别人做生意的那一方:杀死一位道中赫赫有名的毒枭,销毁十里外的一艘游船上的所有军火,屠灭一座贩卖人口的村庄,对集团名下的赌场动些手脚、让那些钱款来路不明的恶人倾家荡产……
在Shu看来,自己的十次任务中少说有八次堪称莫名其妙,因为他们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甚至有不少日后的潜在合作伙伴,而他被属意要做的事会让他们招揽一大堆仇家。
他感到不解,但还是照做——反正谁死了,死了多少人,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不在乎。
组织里的狙击手教Luca枪术,他在没任务的日子里无所事事,便也在一旁跟着学。他向来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擅长,久而久之把精准度练得突飞猛进。第一次开枪的时候他被后坐力惊了一下,随即他想:这玩意比咒术好用。
Shu本以为待在Luca身边的日子会让他的潜伏生涯如履薄冰,但事实证明是他杞人忧天——无论他与生俱来的洞察力有多么强悍,他也都只是个孩子,不难骗。
他相安无事地在这里潜伏了一年又一年,时间过得快,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就总是形影不离。Luca上课,他陪着听,Luca胡闹,他陪着疯,Luca训练,他陪着做,Luca受罚,他陪着他。
他总是陪着他。
日久年深的相处让年纪相仿的两人愈发亲近,抛去其他因素,Shu倒是很乐意有一个像他这样的胞弟——知世故而不世故,明明背靠深渊,却长成了太阳的模样。他孑然一身步步维艰,也只有在和Luca独处的时候能够稍微放松警惕,喘一口气。
Luca在十七岁生日那天犯了错,勃然大怒的教父用鞭子打烂了精美的蛋糕塔,也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皮开肉绽的、触目惊心的鞭痕。
起因是他剪下了一枝Kaneshiro教父卧室里的紫罗兰。按理说无论如何罪不至此,可偏偏那盆紫罗兰中沃着夫人的骨灰。
Luca的母亲在诞下他后就离开了人世,Kaneshiro教父后来将亡妻的骨灰撒入这盆紫罗兰中,摆在卧室里睹物思人,认为只要花每年都开,她就永远都在。
“痛。”Luca的眼皮颤了一下。
Shu看了他一眼,放下了给他消毒的手,转而用咒力轻而缓地疗愈伤口。
“所以你为什么要剪那枝花?”他还是没忍住问了。
“我不知道的。”Luca看起来垂头丧气,用更小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父亲没跟我讲过。”
Shu了然,没有继续搭腔,房间里又静下来。
“他说我长得最像母亲。”过了几分钟,Luca又开口,“我的眼睛像她,紫色的,那盆花的颜色。”
“嗯,很漂亮。”Shu点头,“对了,这个伤会留疤。”
哦,Luca蔫蔫地应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他慢慢地伸出手,一片花瓣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孤零零的,可爱的,可怜的,紫罗兰的花瓣。
我想剪那一枝,因为它的紫不一样。他像是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它更深、更浓郁、更……
更像你的眼睛。
Shu,它更像你的眼睛,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
“我不知道的……”
小狗绕着尾巴呜呜打转。
他的指尖渐渐拢起来,像一朵枯萎的花苞。
Shu小心翼翼地避开那片花瓣,虚握住了他的手。
他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Luca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和他的眼神相撞。月光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融融的在他眼里盈着流光。
Shu,他喊,Shu。
等伤疤长好了,你帮我纹身吧。
……
与此同时,纸式神爬上Shu的办公桌传了一封信,笺上印着阅后即焚的咒式,署名来自遥远的意大利:咒术师先生,你为了打造你的面具已经做得太多了,请不要忘记你的使命,期待你如约拿来我想要的东西。
另一个式神递来密函,那是他拜托某位侦探调查的讯息,上面只写着简短的一句话:那都是诽谤,他们家是正义的暴徒啊。
事情是从哪一步开始失去控制的?
在他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帮我纹身吧”的时候吗?还是说从他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会偏离轨道,驶向覆水难收的结局?
10
他缓过神来,开始思考这一切。
Luca扪心自问,在自己二十多年的黑手党人生中,他向来对自己异于常人的洞察力引以为傲,他想知道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出错,他竟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他。
竟然,从来,没有。
他感到挫败。
他离不开他吗?
也没有吧。
那他很依赖他吗?
以前可能吧。
所以现在呢?
Luca想不通。
现在呢,他不知道。离不开吗,但现在不是离开了吗?依赖吗,人都跑了,又何谈依赖呢?恨吗,不至于,那讨厌吗,应该是有点的吧,又或者说不止一点。
好复杂,懒得细想了,就算是讨厌好了。
他讨厌Shu,从前有多依赖他现在就有多讨厌他。
他很有当黑手党的头脑,Kaneshiro家族血脉里传承下来的乖张与狠厉让他无师自通地学会如何在暗流涌动的弈局里掌控全局。当他早早展露出有过于同辈的锋芒时,人人都恭维老教父后继有人,少爷们个个是精英。
然而他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
在那几乎要把他淹没的褒扬中,有一半恭维,有一半人云亦云。
妈的!就算上帝给他开了一扇窗,意思意思踹上大门也差不多得了吧,有必要再焊死其他窗户吗?
智商守恒定律,诚不我欺。
金城卢卡,一款经典澳洲原木,为塑造一个继承家族产业的好苗子,上帝在造他的时候把所有的技能点都点在了事业脑上。
非常不幸,相对的debuff是他在其他的事情上永远一窍不通,永远状况外。
他很笨,他有很多问题都想不通。
如果把他的思维模式具象化,那就只剩下一根笔直的、无限延伸的钢丝。
他搞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也不明白那些复杂的道理。
简单来说,他对所有事物的定义都只有好与坏两类。芝士味品客薯片很美味,这就是好;乱七八糟的办公桌让人心烦,那就算坏;运动能让他释放囤积的多巴胺,这就是好;帮派里对他不停说教的元老太唠叨,那就算坏;追着蝴蝶跑的大型犬看起来很可爱,这就是好;恶意投毒贩卖人口的罪犯集团劣迹斑斑,那就算坏……
Shu留在他身边就是好,离开他就算坏。
他习惯性只区分好与坏,于是他也只会辨认喜欢和讨厌两种情绪。他平等地爱着所有好的东西,同样平等地憎恶一切坏的东西。
他的单线程大脑对于情感的处理线路只有喜欢和讨厌两条路径,且由于系统版本过低,无法再细分。
所以他的情感类任务常年堆积,与日俱增,导致大脑周期性过载。黑手党老大深谙摆烂之道,一旦过载就把它丢到边上随缘读条,注意力很快就会转移。
他以前很依赖他,所以现在呢?
他不明白。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信任全部交付于他,放下所有戒备,又因为什么开始愿意对他仰起脖颈,将脆弱的喉管暴露在外的?
是他第一次杀人时那个不打伞一起狂奔的雷雨夜吗,是他被父亲打折了胫骨疼得睡不着的那天,他陪他唱了一整晚的歌吗,是他们面对面包扎的那个废墟吗,是他每个醒来后发现门口放了两罐薯片的早晨吗,是他说他从来没见过雪,然后他献宝似的变出两只雪人的那个瞬间吗?还是因为他差点死掉的那次,他把他救回来后,自己在迷蒙间看到了那只颤抖的手啊?
喔……对,他还救过他。
Shu救过他。
他为什么要救他?
这也是局吗,是他精心策划的棋盘的一部分吗?可是他明明可以任由他自生自灭、冷眼旁观地看他死在那间密室,这样一来他就能顺理成章地以帮派二把手的身份坐上他的位置,抹消他,取代他。
又何必——
Luca以前以为自己最了解他,但其实他从来、从来都没懂过他。
他抬起手,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触摸自己胸膛上已然愈合的枪疤。
砰砰,砰砰
不像枪声,更像一连串山川突然迸裂沉入大海的声音。
砰砰,砰砰
沉闷的、轰轰烈烈的,牵动着千百根殊途同归的血管,一声,又一声。
怦怦、怦怦,
那是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11
Luca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他永远也无法释怀的那一天。
Kaneshiro老教父认为年满二十的次子已经成长到了完全足以独当一面的程度,便把家族在国外市场上的白道生意都交由Luca打点。在老教父看来,他的这个小儿子有头脑、有天分,却少点野心、少点抱负,在一遍又一遍地斟酌考量后,他决定让长子继承组织,而家族明线的产业全由次子接手,至于他自己——年纪大喽,懒得干了,带着那盆紫罗兰去世界各地到处走走看看吧。
他也说不清楚这个决定是否掺有私心,那双眼睛太像太像她,就连性格与神态都和她的颦笑如出一辙。
这孩子更适合生活在阳光下,老教父想,即便他的出身就已经意味着这种假设不可能实现。好吧、好吧,无论如何,他总是不忍看这样的一双眼睛见证太多血雨腥风。
于是他安排了公务机,让Luca先去外边熟悉一段时间,带着Shu一起,也算有个帮衬。
故事本该如此发展。
自此,Luca Kaneshiro正式接手家族全部事务。
【自汉化翻译】【凪玲】毛巾的正确清洗方法
作者:のれん
原作:蓝P ID23580265
【阅前预警】雪宫第一视角,适应性训练~U20开始前仍然处于变扭期的凪玲的小故事,是原作老师看完凪外传29话后的爆肝之作,超级可爱☺️
无授权翻译,仅供交流阅读,禁转侵删,有能力的宝宝请上蓝P原站支持原作者,十分感谢(´▽`)
译者能力有限,文本翻译为机翻+语义润色,如有建议和错误欢迎提出(´・ω・`)
Ps.如果翻译有和其他老师撞了可私信我删除,鞠躬!
————————————————————
“啊—,好粗糙——”
从背后传来了凪君可怜兮兮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凪君正...
作者:のれん
原作:蓝P ID23580265
【阅前预警】雪宫第一视角,适应性训练~U20开始前仍然处于变扭期的凪玲的小故事,是原作老师看完凪外传29话后的爆肝之作,超级可爱☺️
无授权翻译,仅供交流阅读,禁转侵删,有能力的宝宝请上蓝P原站支持原作者,十分感谢(´▽`)
译者能力有限,文本翻译为机翻+语义润色,如有建议和错误欢迎提出(´・ω・`)
Ps.如果翻译有和其他老师撞了可私信我删除,鞠躬!
————————————————————
“啊—,好粗糙——”
从背后传来了凪君可怜兮兮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凪君正坐在床前把几块毛巾和衣物摊开在床上,而旁边是一个翻倒在地的洗衣篮,看来他刚从洗衣房回来。
“怎么了?”
“我难得一个人试着洗衣服,但完全不行,一点也不柔软。”
说着,凪君向后一仰,倒了上去。
“难得一个人洗衣服”吗?我一边好奇他之前到底是怎么做的,一边试着摸了一下放在凪君面前的一块毛巾。
“嗯,确实有点硬……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糟糕吧?”
我歪了歪头。
在蓝色监狱里,所有人都被发放了相同的毛巾和衣物,而且由于大家都是用同样的洗衣机和洗涤剂来洗衣服,所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凪君的毛巾也完全在容忍范围内,跟我自己的毛巾差不多。但那个从一开始就不太在意衣食住行质量的凪君,竟然会在意“毛巾的柔软度”这件事本身就很令人惊讶。
“嗯—,应该还能再柔软一些的。”
“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以前更软。”
“如果是刚入住的时候,那是因为毛巾还是全新的吧?用了几个月,毛巾也会因为摩擦而变得粗糙的。”
“是吗?”
凪君带着一脸不认同的表情,并没有起身收拾散落的毛巾,还是直挺挺地躺着。‘我觉得你应该更关心毛巾柔软度以外的事情’,我在心里对这位非常我行我素的室友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也差不多该去洗衣服了。既然凪君这么说了,我今天洗的时候也稍微注意一下吧。如果做得好的话,说不定能让凪君说“好厉害”呢。
这么想着,我比平时更加地注意了洗涤剂和柔软剂的用量,并且不是用“自动模式”,而是用“精洗模式”来洗。这样洗出来的毛巾,触感比平时好多了。嗯,这样的话凪君应该也会高兴吧,我兴冲冲地回到了房间。
“凪君,看这个毛巾,不觉得洗得相当好吗?”
正躺着玩手机游戏的凪君,稍微摸了一下我自豪地递给他的毛巾。
“马马虎虎吧,60分左右。但是还可以更好。”
说完,他似乎失去了兴趣,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
诶,这样也不行吗?
与其说是被否定而生气,不如说是收到了挑战的感觉。那条能让凪君信服的毛巾,到底是什么水平呢。
在第二天训练结束后,我特意回收了凪君和凛君使用过的毛巾,前往洗衣房。
但这天的洗衣房里已经有客人了,是一位有着柔顺紫发和不对称修剪的刘海,身材高挑的漂亮男孩,那是“变色龙”御影玲王。听传闻说,他是御影集团的少爷。我并没有别有用心,但是我其实一直想和他好好谈谈。虽然在之前的训练赛中有过交集,但那时并没有说太多话。
“晚上好。是玲王君,对吧?”
听到我的搭话,正拿着洗衣篮走向洗衣机的玲王君倏地看向了我。
“啊啊,嗯,雪宫。”
在那看似严肃的短眉毛下,那双大大的紫色眼睛眨了两、三次。虽然我自己的外表也算得上经常被人称赞,但这个孩子也是个相当好看的人。或许是因为受过良好的教育,他的行为举止也很有气质,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他人的目光,就是那种类型的感觉。
“呐,玲王君,你一般是怎么洗毛巾的?”
“诶?”
面对我突然的发问,玲王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毛巾?”
“我这边的房间现在正在研究怎样才能让毛巾变得更蓬松呢。”
一边说着,我一边不经意地观察着玲王君的反应。在听到“这边的房间”这个部分,我注意到玲王君的身体微微地僵硬了一下。
“因为同住的凪君抱怨自己的毛巾不够软,我尽量仔细地去洗了,也尝试了各种方法,但似乎总是达不到凪君的理想。”
“……”
听到我的话,玲王君明显地皱起眉头移开了视线。嗯,正如我所想。他和凪君完全相反,情感表现很丰富,反应很容易读懂。我完全能感受到他在动摇。
他的形状优美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下一刻,又像改变了主意似的紧紧闭上了。就这样,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重的沉默。
——嗯,虽然我还没有确定,但我还是决定再深入一步。
“总觉得那个‘之前帮我洗的人’好像非常厉害。”
玲王君手中的洗衣篮“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似乎很慌张,连忙开始捡起散落的衣物放回篮子里。
——嘿,果然,是Bingo。我对这个超出预期的反应感到非常满意。
我之前就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可能有些什么。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来事情变得相当有趣了。
只有不知是谁操作过的洗衣机的旋转声在安静的洗衣房里回着响。玲王君沉默了很长时间,看起来像在犹豫什么。
唔嗯,我并没有打算让他感到困扰或是说些刻薄的话。正当我考虑是否需要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时,玲王君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抬起了头。
“那个……是凪的?”
玲王君指着我手中装有衣物的篮子。
“是的。”
严格来说,里面也混有我和凛君的衣物,但我故意没有提及,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玲王君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借我一下”,然后从我手中接过了篮子。
“首先,把毛巾和其他东西分开。毛巾要单独洗。”
说完,玲王君开始把篮子里的毛巾和衣物分拣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每一条毛巾单独放入洗衣网中。
“一定要放到洗衣网里洗。理想情况是每条毛巾一个网,但如果不行,两到三条毛巾放一个网里也OK。今天时间充裕,所以我每条都单独放。”
这话与其说是在向我解释,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将装有毛巾的网轻轻放入洗衣机的滚筒后,玲王君关上盖子,然后指着洗衣机的按钮。
“因为会用比平时更多的水来洗,所以要用这个按钮来调整设置。具体来说,我认为比正常水量多两个单位是最好的。冲洗时间要长一些,至少要两次以上。”
随着玲王君按下按钮,洗衣机发出了“哔哔”的声音。
“柔软剂可以用,但要少用。”
在倒入液体洗涤剂后,他又迅速地将大约半杯的柔软剂倒入注入口。
“接下来是最重要的,绝对不要使用全自动烘干模式。洗完后先暂停一次,把所有东西从网里拿出来。然后像这样每条都抖一抖。”
玲王君摊开自己篮子里的一条用过的毛巾,啪地一声甩了甩给我看。
“确保每个绒毛都立起来后,用‘轻柔模式’来烘干。但要注意不要烘干过度,如果变得太干就没意义了。大约要一小时二十分钟,时间到了别忘了来取。”
玲王君的一系列动作流畅而优雅,完全让我插不上话。我又在脑海中重复回想了一遍他说过的内容,冷静下来后,才终于意识到了一种违和感。
“等、等一下,玲王君。”
“怎么了?”
玲王君疑惑地看着我。
“那个,你平时……也是这样洗的吗?”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即使不是凪君也会觉得这太麻烦了吧,根本无法模仿。这不是该放在毛巾上的热情吧,我又不是什么高级酒店的毛巾管理员。
不过,这或许就是御影集团的帝王学呢。也就是说,不要在任何事情上偷工减料,一直随身携带的东西必须是最高品质的。是经历过这样教育的吗?我感叹着,不愧是一流的思考方式,果然与普通人不同。但这时玲王君却眯起一只眼睛,无奈地说。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闲。我自己的是用全自动快速模式。”
“诶?”
听他这么说,我差点脚下一滑摔倒。这,这不矛盾了吗?那刚才的那段示范是怎么回事?
玲王君慢慢地,像一个向不理解问题的学生解释的老师那样,用一种似乎在咬文嚼字的语气说。
“刚才的是‘凪的’毛巾的洗法。”
玲王君理所当然地打开另一台洗衣机的盖子,把自己要洗的东西,无论是毛巾还是衣物,都一起扔了进去,也没有套上洗衣网。他的动作很随意,与刚才的优雅完全不同。然后就这样漫不经心地加入洗涤剂,按下全自动快速模式的按钮。一切都在一瞬间结束了。
在目瞪口呆的我面前,玲王君拿着空了的篮子。
“从洗涤到烘干的转换,我也会顺便处理。烘干模式会在两小时后结束,到时在这里集合。”
玲王君转过身,开始朝出口快步走去。走了几步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来说。
“啊,不要告诉凪哦。”
说完这些他就离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拿着只有衣物的洗衣篮,我被独自留在了洗衣房里,感觉就像是被狐狸捉弄了一样。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玲王君消失的出口。
而在我面前的还有一台像星巴克点单一样进行了复杂定制的洗衣机和一台只是设定了普通快洗模式的洗衣机并排运行着。从外表来看它们的运行方式几乎一模一样,在看了一会儿后,我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想笑。
——难道说,玲王君其实是个相当有趣的人?
“好的,我来了。”
两小时后,玲王君把变得前所未有的柔软蓬松的毛巾整齐地叠好,放进了我的篮子里。那崭新的样子让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完美的,原来这就是凪君所追求的毛巾标准啊。如果已经是这个标准的话,那么其他的毛巾就再也无法让他满意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还真是难办啊。
“我再说一次,不要告诉凪。就说是雪宫洗的。”
我看着他这么说着的侧脸,不知为何似乎流露出一丝悲伤,虽然我明知自己是在多管闲事,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呐,玲王君,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
“你明明知道的。”
听到我的话,玲王君突然移开了视线。
“……我自己的也快洗好了,所以要再等一会。雪宫你先回去吧。”
就这样,他突然安静了下来。
好吧好吧,这是告诉我不要再深入这个话题了,对吧。唉,你也是个难办的孩子啊。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顺从地从洗衣房离开了。
回到房间,凪君还是和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看手机。虽然这是常态,但是,嗯,总觉得…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权利干涉,但是既然有愿意这样帮忙洗毛巾的人,为什么凪君还能对所有事情如此漠不关心呢。难道你一直把那种奉献当作理所当然来享受吗。
“凪君,毛巾洗好了。”
虽然心里稍微有些不满,但我还是把毛巾简单地放在了凪君的床上。按照约定,我没有提到玲王君的名字。我估计他大概还是那种“嗯,还可以吧”之类的反应。
最初,凪君和之前一样,一脸无聊地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睛瞥了一眼。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我放在那里的毛巾上,但就在那一刻。
凪君那双睡意朦胧的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好像要掉出来一样。他把一直不离手的手机扔到一边,以一种几乎要把床弄坏的势头,猛地坐了起来。
“凪,凪君?”
我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凪君挺直了后背,凝视了一会儿那条毛巾。然后轻轻地伸出手指,触摸那条毛巾蓬松的表面。那是一种仿佛在触碰某种神圣之物,某种非常珍贵且易碎之物的温柔的动作。
诶。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那个凪君会有这样的表情。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视线仍然紧盯着毛巾的凪君,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低沉声音问道。
“阿雪。这个,不是阿雪洗的吧?”
见我一时间没有回答,凪君就像是被激怒似的抬起了头。那双平时总是显得困倦而冷漠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比我们之前一起战斗过的任何一场比赛都要更加激烈、更加火热的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一股寒意掠过我的背脊,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凪君很可怕。
“阿雪,你见到……玲王了吗?”
我咽了口唾沫,然后瞬间明白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是这么回事啊。
“凪君,别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嘛。”
我设法恢复了自身的镇定,然后像举手投降一样举起了双手。
“饶了我吧。我根本就没有想要夺走或者妨碍你什么的。”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不,更准确地说,他除了你之外,谁也没看在眼里。
多么可怜,多么笨拙的两个人啊。我在心中不知第几次叹了口气。
“如果要找玲王君的话,我想他还在洗衣房。”
当我说完这句话时,凪君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有一阵风从敞开的房间门吹进来。
【End】
【译者碎碎念:感谢来自可靠的雪糕哥哥的助攻🤣自从知道雪糕哥哥和小吱同宿之后在同人里被白紫迫害指数直线上升哈哈哈,辛苦辛苦】
【凪玲】翻墙进前男友家发现他还爱我
喜欢一点破镜重圆,有一点捏造,玲王退役背景,非常甜。
我不知道我在写什么 放几天我就删掉()
那一场战争的胜利无可指摘,在最后十秒的决胜时刻,久负盛名的天才凪诚士郎在与其久违了的搭档御影玲王的绝佳配合下出现的凌空世界波,成为日本足球史上最具有纪念性的一球,带领这这个国度取得了那个在几年前仍然对这个国度来说是天方夜谭的奖杯。
无论当时心情如何,欢呼声送上,顺理成章的一切多可怕,他们捧起奖杯,属于冠军的庆祝彩带砰的落下。
御影玲王恍惚着与队友一起举起奖杯,凪冲着他笑了一下。他突然觉得W杯太滚烫,烫的他几乎要握不住。
那多年来堆砌的执念,不曾明了的过去,在bluelock...
喜欢一点破镜重圆,有一点捏造,玲王退役背景,非常甜。
我不知道我在写什么 放几天我就删掉()
那一场战争的胜利无可指摘,在最后十秒的决胜时刻,久负盛名的天才凪诚士郎在与其久违了的搭档御影玲王的绝佳配合下出现的凌空世界波,成为日本足球史上最具有纪念性的一球,带领这这个国度取得了那个在几年前仍然对这个国度来说是天方夜谭的奖杯。
无论当时心情如何,欢呼声送上,顺理成章的一切多可怕,他们捧起奖杯,属于冠军的庆祝彩带砰的落下。
御影玲王恍惚着与队友一起举起奖杯,凪冲着他笑了一下。他突然觉得W杯太滚烫,烫的他几乎要握不住。
那多年来堆砌的执念,不曾明了的过去,在bluelock里都无所畏惧的将来,在这一路的终点轰然崩塌。
在取得W杯的第二年,御影玲王宣布退役。看客和粉丝唏嘘他给日本球队带来的活力,“御影集团继任仪式”这样的原本是财经频道新闻在主人公的影响力下又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千切开玩笑说不愧是大少爷,呼吸都能成为头条啊——御影玲王叹了口气,千切却在这调笑般的氛围里听出了一些无奈。
“那....你跟凪是什么情况?”千切状似无意的询问到。凪和玲王的关系大家都知道,可前段阵子两人突然开始老死不相往来,或者说,是玲王单方面老死不相往来。已经到了糸师凛都知道了一点的程度。
玲王说,我跟他?挺好的呀,就像我跟你一样。
“不是……什么叫我跟你一样?我说……”千切一瞬间觉得受到了污蔑,刚想辩驳又想说胡扯,什么挺好的,自从你不跟凪同台,凪每天跟死了似的谁也不理,真怕他打开门发现凪已经死里边了。
“我知道,只能这样了。”
玲王百无聊赖的戳着那个粉红蛋糕上摆着白色小兔子的装饰,语气里满是不在乎,说出来的话却有待商榷。
“千切,你知道我们是因为足球走到一起的,而我现在,已经没有理由拴住他了。”
你仍然是我的宝物,但不只是我的啊,凪。
你不懂我,也不懂爱,对你来说,我珍视你的才能,你看重我的诚心,可那就是爱吗?
我们因我那自私的理想走到一起,又因两个人的愿望走到最后 ,可是你看,愿望已经变为泡沫了呀。
你知道,在我眼中,哪怕梦想已经取得成功,金丝笼里的鸟雀终于碰到了天空,伊卡洛斯之翼已经尽数化为灰烬,我还是爱你。
因为你是凪,凪诚士郎。
可对你来说,爱如同表面意上一般短浅。我怎能因为我那肮脏的,不堪的爱意而停留,你总是顺从我,可那是你想要的吗?以爱为名的束缚最终会因为爱而妥协,所以我不要你了。
所以我不要你了。
黑咕隆咚的大雪夜或许应该缱绻暧昧,毕竟哪怕窗外苍白景象冰冷,室内暖炉烘烤的让人心安,橘黄色的暖灯也是朦朦胧胧,在这样有着软沙发的室内应该来一个浪漫的法式深吻,才对得上这样的氛围。
可是御影玲王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凪诚士郎在刚刚冒着那个足以压死人的轻软的雪花离开了这里,但他没能离开玲王的心,所以玲王开了瓶红酒。
什么年份的红酒玲王没看,但一定比凪和玲王相遇的年岁要更久,久的多。
红色的酒浆承载着过分沉重粘稠的爱意,倒映出玲王的双眼。
明明刚刚凪就坐在他旁边,而现在玲王的旁边什么都没有,质量超好的沙发连褶皱也没留下
玲王告诉凪自己将要退役,凪总是嫌世故太麻烦,却并非不理解玲王的难处,他点点头,将自己挪着坐到玲王身边,将头靠了上去,他也想尝试安慰自己兴致不太高的搭档,最后在好麻烦和想安慰之间选择了前者。
啊——我现在说话玲王会更难过的吧。
“所以.....以后就不能和凪一起走下去了。”
米菲兔点点头,表示理解。
“所以像这样过分亲近的举动都不会有了哦,凪。”玲王轻轻抬起一米九大高个枕在自己肩上的脑袋,那双迷茫灰色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没反应过来。
“诶,为什么?玲王?”
“因为凪不再是我的宝物了啊。”玲王笑的很好看,温温柔柔的,凪诚士郎觉得玲王像是审判罪人的阿努比斯,现在要剖出自己的心脏。
不,那都不是真的,凪。
因为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像这样看似亲密的举动,都在狠狠剐蹭我的心,提醒我那无望的爱情,所以请你....你这没有心的,感受不到温度的,过分的人,不要再注视我了啊。
哪怕内心戏是北纬三十度海洋盐度的三倍,表面看起来与土卫二覆盖的冰面般一样终年不化,凪看着他,没有说话。
凪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像早在白宝时期玲王对他的执着,像夺冠一年后玲王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也像他那颗明明已经被玲王占满的心,却只能说出“玲王好麻烦”这样近乎天真的独白,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玲王在夺冠后不要他了。
或许玲王...已经厌倦了啊。凪诚士郎想到,在拿到W杯后,这一天迟早要来到,关于玲王不再对他感兴趣这件事,关于玲王,迟早要离开他,这件事。
凪眨眨眼,可是玲王,为什么你觉得你放手,我就会这样离开呢。
可是玲王,土卫二会在接近土星的一刻那土崩瓦解吗,洛希极限用在这里是否太过于荒唐,土卫二砰的一下散成烟花,火花掉下来又变成碎片,于是我在碎片上刻了字,每一片碎片上都有你的痕迹,每一片碎片都环绕着你。
玲王,我这样拥抱你。
所以凪沉默了一会,说:“好哦。”
凪诚士郎离开时玲王并没有动,他维持着那个姿势,肩上仍有凪靠过的余温,直到关门声在他耳后轻轻响起。
哪怕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今夜的灯特意调成了暖黄色的,窗户边的窗帘拉开了一个角,窗纱覆盖住雪景,沙发上铺了层厚绒的毯子,书柜上二人的合照被取下,原来位置上摆上一瓶昂贵的红酒.......
玲王想过无数凪的反应,却没想到最后会这么的平和,到玲王还没反应过来,到红酒已经拔出了塞子,到泪水溢满了这间那人不会再来的屋子,到当事人还没来得及释然。
都是假的。
他跟自己置气,气自己放不下,也气凪放得下,红酒一杯接一杯,理智下沉,他在醉意中想到,凪诚士郎脾气一直都很好,哪怕他刚刚说的了很过分的话,凪依然没有生气的迹象。
或许也是真的不在乎吧。
在凪诚士郎结束国外的比赛将要回归日本时,日本媒体仍然对他最后那几乎无可复刻的精彩表现津津乐道,御影玲王看着电视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截拍的图片,凪诚士郎一只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抱着一束过分张扬的花,有些困倦的看着镜头。
玲王便觉得有些好笑,凪就差点把快点放我回去打游戏这几个字摆脸上了,半年没见,这人明明就是没长大嘛。
还是一样,该死的,令人怀念。
在这场赛事结束后最先联系玲王的是千切,好不容易闲下来,他对好友的感情动态十分的感兴趣。
“你和凪有半年没见了吧?”
“现在算算应该有了吧。”玲王虽然好友的直白司空见惯,但有时候还是会被惊到,该说不愧是千切吗。
“你当时不吭不响的甩了凪可是吓我们一跳啊。”千切有目的性的,诱导性明确的说出这句话,好在玲王对关于凪的事情上一向很糟糕,他什么都没察觉到。
“我什么时候甩了他了?千切你一直都知道吧,我和凪从来没有那种关系啊。”我只是做了个对凪来说无关痛痒的事情而已吧。
“停....但我觉得有些东西有必要给你看一下。”千切制止了大少爷要一直说下去的势头,掏出手机,上面赫然是一个头像为米菲兔的社交账号。
“这是凪的私人账号,前几天他不小心透露给我的。”千切无所谓的这么说。嘛,开玩笑的,这个账号现在除了玲王不知道……大家都知道了啊!!!
“啊?凪他也会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在震惊“凪居然有社交账号”和“虽然我一直很爱他但我要脸”的心理战中选择了后者,但千切显然不买单,他嘲讽到。
“和你没关系?呵呵,关系大了。”
凪的小号很隐蔽,不仅名字是一团乱码,连年龄和性别都是不详。
“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
“庆功宴,这家伙喝的醉到不省人事,。”
“这家伙突然调出自己的社交主页开始疯狂翻看,我当时离得近…反正你自己看吧。”
刚点进去看是还算正常,这个号的更新频率不高,大约三五天才会发一条,从宿舍水压太小没办法洗澡,到训练好麻烦,再到怎么办游戏机坏了。玲王像在补齐某人的半年一般默默的看下去,刚看完前几条,画风突然就不对劲了。
“今天我也很努力了哦,玲王。”
“想见玲王。”
“没有玲王。我要死掉了玲王。”
“被玲王厌倦的第117天。”
............
直到翻到半年前的两条。
“玲王以前说要好好记录生活。”
“好麻烦,不记了,反正玲王不会再要我了。”
这不是有好好记录到现在吗。
密密麻麻的字涌入眼际,玲王卡壳很久。
嘿,趁着今夜无人,让我来放一场大火。玲王,我在这里,我悄悄爱你。
每一条信息后或许都有故事,玲王不在发布者身边,没法再去领会各中故事,他只来得及捂住口鼻,汹涌的爱意那么不显山不露水,凶狠的要把人淹没。
我这是干什么呢。
我好不容易劝自己释然。
你又在干什么呢,凪诚士郎。
这场暴雨来的恰是时候,凪诚士郎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栋别墅的门口,他没带伞,淋在东京九点钟的雨里,浑身湿透,狼狈的像没家的流浪狗,好在他不准备在雨里狂奔,要不然那样就更像狗了。
玲王的住址一直都没变,再玲王不要他了以后,他在这片高档别墅群里花重金砸下了玲王的隔壁。
好让他们的重逢顺理成章——嘛,骗人的,因为他想进去见玲王,只想远远看上一眼也好,不过门口保安不会让一个看起来呆呆的无业游民进入这片高档小区。
玲王就像游戏里的超级大boss啊,凪诚士郎在签买房合同时面无表情的想,不氪金根本打不通关的嘛。
所以说这场暴雨来的恰是时候,他本意是光明正大的回到自己的别墅,然后偷偷住两天,运气好的话能在窗台上看到玲王,运气不好的话……嘛,好歹玲王就在我隔壁啊,抱着这样的心态。
好笑的是有一大半时间凪诚士郎都是直接翻过自家外院的栅栏然后才能进家门,因为锁住外院栅栏的是一柄大的铁锁,不同于别墅本身的防盗指纹锁,铁锁打开方式采用的是十分传统的钥匙,而凪诚士郎,从不会带钥匙。
因为钥匙,早就丢了。
所以说事实总会向戏剧化倾斜,再天才的球员在两栋相似的建筑与黑咕隆咚的夜里也会翻错墙。
凪诚士郎发誓他今晚想回的是自己的房子。
绝不是嫌累了想耍赖。
所以在今天这个黑咕隆咚的夜里,他翻过栅栏 成功进到院子里面,接着只要按下指纹然后开门,就能舒服的睡上一觉———就能,就能休息......
指纹锁输入的瞬间,屏幕上显示出“识别成功”的字样,下一秒门打开,凪诚士郎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可是脑子实在一团浆糊。
直到那个朝思暮想,那个眼睛如紫宝石般璀璨的,曾经抛弃他,却又,却又拿这双眼睛一遍一遍挽留他的“前任情人”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凪愣住了
他浑身的血液烧起来,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清晰感知到那人细微的呼吸声,多久了,从东京的第一场雪到太平洋季风的一路向南,多久了,就像在西元前刻在石碑上的誓言,掸开蒙尘的表面,竟然还如同初遇一般稚嫩。
别墅没亮着灯,氛围又像闹了鬼似的寂静,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或许,是在做梦吧?
玲王大概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惨案,他刚洗完澡,水还顺着头发滴下来,浴袍都没来得及换下,他还没来得及做准备不,他们都不应该怎么狼狈,至少会在一家十分有格调的高级餐厅,至少……不要在自己家门口抓到现在应该在飞机上的大名鼎鼎的球星本人兼前任。他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颊两侧,从上到下都在滴水,实在可怜的过了头。
在所有的选项里,最现实的往往是最不可思议,从来没有预想过的那一种。
凪这半年来没有变多少,一切的一切都该死的令人眷恋,明明今夜很黑,玲王就是能通过室内开着的微弱的落地灯清晰分辨出那人的眉眼,下意识的开始描摹,照抄记忆的范本却发现一般无二,心口窒息感清晰,铺天盖地的爱意藏在潘多拉的盒子里,打开的一瞬间就会诅咒拥有爱的人不得好死。
我将要被这脆弱的槲寄生杀死。
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你知道吗凪,你只要站在那里,我就不得不爱你。
嘛……这六个月,为什么要怎么大费周章。直接推门进玲王家里就好了啊!说着我不再是宝物了,明明,明明连我的指纹都没有删掉!凪晕晕乎乎的想,他刚刚泡了很舒服的澡,现在他坐在沙发上,玲王站在他面前,拿着毛巾帮他擦头发,修长的手指敷在额上有点凉,很舒服,恍然间他听到玲王轻声说:凪,你在发烧。
这么多年了,凪诚士郎还是没能来得及走出御影玲王的心,那场不告而别的大雪是,这场意料之外的大雨也是。
“我去拿温度计。”玲王说罢就要离开,凪诚士郎一瞬间感到了不真实的恐慌,他拽住玲王的衣袖,玲王顿了一下,没说话,也没动,眼里的情愫被掩埋在昏暗的灯光下,嘴角被压平,做出了看似平静的样子。
下一刻凪发力要把玲王拽过来,玲王瞪大眼睛,凪诚士郎做事还是一样完全不计后果,一米八的大男人如果压到他会伤到这位顶级球员的哪儿也未可知,玲王不敢挣扎,只能小心的护着凪,顺着凪的意思跨坐在凪的身上。
久违的温热的皮肤贴在一起,从原初开始就悸动的爱情,凪的手环着玲王的腰,下一秒,头靠在了玲王的肩上。
“凪……?”
玲王下意识想挣扎,这个姿势太过糟糕,对关系尴尬的两个人来说,这动作过于暧昧,但玲王在察觉到肩部衣服布料濡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凪在哭。
他轻轻环住凪的腰,凪因为发烧体温变得烫起来,玲王空洞的看着前方,呆呆的放空思想,直到凪抬起头吻上他侧边的脖颈。温热的唇贴在那里,玲王不准备挣扎,他的手轻轻覆上凪的后脑,手指插入松软的发间。凪停了动作,用病号特有的带着一些沙哑的声音说:“玲王不要我了后我想了很久,但我还是…不想离开玲王。”
“可是玲王还记得我,书桌上的相片没有换掉,那只一起买的米菲兔玩偶也一直摆在那里……”
“玲王……”
玲王本来虚掩着凪的手慢慢收紧,凪感受到了那个熟悉的力度 ,呢喃着玲王的名字。
对,我还是放不下。玲王漠然的想,他也想清理掉那些过去的痕迹,可是如果没有这些回忆,他就不知道以如何的姿态生活,不知道以如何的方式面对世界。
凪诚士郎又何尝不是如此。在这个你不要我了的世界,我到哪里都是漂泊客。
玲王,你知道吗,这半年,我无时无刻不活在过去。
我的爱对你来说算什么呢,是bluelock里你说“再来一次,凪”,然后我回答“yes,boss”的指令吗。可是你知道,爱情不是慈善事业,所以不能慷慨施舍。
我一见到你,世界就有了色彩,我一见到你,自由意志就向下沉沦。
因为你是那么耀眼,我是那么爱你。于是我爱你,却与你无关,我原以为,爱,那只是我自己的事。
可你丢下了我,我逐渐明白,爱是我的事,爱情,却是两个人的事。
暧昧不清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凪诚士郎现在被摁在松软的高级定制大床上,鼻尖萦绕着那股记忆中的味道,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玲王的身影就重现在昨日。
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他在睡眼惺忪中看着玲王的背影,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不真实感那么真实。
直到冰冷的手贴在滚烫的额上,凪诚士郎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握住什么,被玲王一把拍开。
“胡闹什么,这么大的人,还是照顾不好自己吗?”玲王恼怒的很,他不明白为这么怕麻烦的人大半夜要跑自己家门口淋雨,事到最后心疼居然还是自己。
啊,好真实,玲王,好凶。凪诚士郎腹诽,但说出来的话却大不相同。
“是啊,没有玲王我就要死了噢。”
玲王没心情听他胡扯,他要去煮药,凪又死活不让他走,瞪着双迷糊的比谁都无辜的大眼睛,手上的劲比谁都大,硬是拽着玲王,玲王沉默了一会,说你松手我要去煮药。
不知道凪是不是烧的糊涂了,他起身抱住玲王的腰,轻轻说。
不要,你肯定又想丢下我。
那双明明看起来没什么感情的灰色眼睛总能让玲王迟疑,而这一次玲王终于意识到凪真的长了一张会让他妥协的脸,于是他认命一般的躺在了凪旁边。
凪跟兔子见了萝卜似的,黏黏糊糊的靠上去,最后得寸进尺的整个拥住玲王。玲王觉得自己被一个大型人形抱枕当成了抱枕,脖颈间被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像什么大型毛绒宠物。玲王伸出手,环上凪的背。
一切顺理成章,又不容置喙。
就好像从来没有那分开的半年一样。
凪诚士郎到了第二天仅有一些感冒的症状,但沉重的鼻音还是暴露了他生病的事实,洁世一拨通这位的电话本来是想通知他一些队里后续的安排事宜,被凪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他本想关照一下这位中流砥柱的死活,却被电话那头传来的“凪,喝药了。”彻底被堵上了嘴。
“好噢————”刚刚还半死不活回话的凪诚士郎现在拖着调子回答,洁世一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凪他分明就是在撒娇。
那一秒洁世一想了很多,最终摁下结束通话的键时,他自以为想明白了,这哪是旧情复燃干柴烈火,分明就是小白脸傍上大富婆,苦肉计用的都早有预谋。
“或许你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了?”玲王端着药走过来,顺便用手贴了贴凪的额头。凪坐在沙发上,眯起眼睛,告诉玲王:“不用担心,已经完全退烧了噢。”
“别转移话题。”
凪眨眨眼,玲王还是一脸严肃的盯着他看,啊玲王真是一点都不好糊弄...凪心说好麻烦,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盘腿坐好,略过大雪夜,说他昨晚翻错墙,期间还用了很夸张的很惨的形容词,但因为语气太平了,根本就骗不到玲王。
“所以你昨天本来不是来找我的?”
“是来找玲王的噢,不过本来想远远看上一眼的。”
“那为什么……”
“因为保安不让我进来,所以我....”
“干脆把我家隔壁的房子买下来了?”玲王被气笑了,昨晚凪就稀里糊涂的向他解释了“翻错墙”这样蹩脚的理由,他原来以为凪在说梦话,现在看来他说的完完全全就是真的。
凪眨眨眼,看起来无辜的很,玲王再一次妥协了。
“好,乖孩子,可是我说的不是这个。”玲王甩出手机页面,凪睁开眼扫了一下,大大的米菲兔头像出现在视野中央,下面是最新更新的一条动态:玲王好香。
他啪的一下倒在沙发上,把沙发枕出一个大坑,他干脆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凪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噢,不会回答玲王了。”
望着装死的某人,玲王不自知的带了点笑意,温软的唇贴上凪的额头,一触即分,凪没有睁眼,他想他现在耳朵一定很烫,他听到玲王说。
“不管怎样,欢迎回家哦,凪。”
凪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玲王最终把选择权交给了他,只要他袒露一点爱意,只要他回头再看一眼玲王,玲王就丢盔卸甲,就缴械投降。哪怕玲王明知爱是特洛伊木马,他也会大开城门。
他终于意识到玲王一直在说,因为我是这么的爱你。
【小说自汉化】总有一天心脏会爆炸的
作者:炉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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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转侵删,请支持原作者
玲王解析度超级高的一篇
【点火前的炸药】
“一天十万日元。”
御影玲王的房间装饰着许多美术品和艺术品。多数物品是父母给予的,为了让他学习一流物品的价值,为此让他理所当然地生活在有价值的物品中。
而玲王自己收集的东西,不只是考虑喜欢与否,还会考虑今后的价值,所以房间整体完全没有统一感。
其中有一件是玲王纯粹中意的。那是一把用纯金打造、镶嵌着宝石的古董钥匙,以及用来装饰它的玻璃台座。这把钥匙不愧是纯金的,沉...
作者:炉貨
PID=22832742
禁转侵删,请支持原作者
玲王解析度超级高的一篇
【点火前的炸药】
“一天十万日元。”
御影玲王的房间装饰着许多美术品和艺术品。多数物品是父母给予的,为了让他学习一流物品的价值,为此让他理所当然地生活在有价值的物品中。
而玲王自己收集的东西,不只是考虑喜欢与否,还会考虑今后的价值,所以房间整体完全没有统一感。
其中有一件是玲王纯粹中意的。那是一把用纯金打造、镶嵌着宝石的古董钥匙,以及用来装饰它的玻璃台座。这把钥匙不愧是纯金的,沉甸甸的,价值不可动摇。而大小对于装饰它来说有点过于夸张的台座,乍一看似乎毫无价值。但这只是个陷阱,事实上在大对数情况下,台座比钥匙更为重要。
把底座翻过来,底部隐藏着一个钥匙孔,这是一个只要把钥匙插进去就能打开的定制保险箱。与其说是用来放金块、宝石等实物,不如说是用来放权利书、契约书、存折等的小金库。
即使经常放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也不会有压迫感的自然设计、钥匙内装的小型发信机、即使冲击也不会坏的强化玻璃,不管哪个都很有趣。而且这种定制保险箱在想要保留财产、顺便炫耀高价艺术品的老资产家中也很有人气。
玲王在保险箱里放了几份权利书和《御影玲王W杯优胜计划》的原件。用电脑制作,打印出来的东西加上手写的几处注释和修改,就成了原件。该原件在实现梦想的瞬间具有爆发性的价值。虽然夺冠计划可以无限复制,但怀揣梦想的男人的原点,毫无疑问会受大众欢迎,所以为了不弄错而进行了隔离。不要忘记“注意:不要提到和金钱有关的内容!”的便利贴,应对媒体时的对策也万无一失。
然后,还有两本自己做的《御影玲王、凪诚士郎之间的业务提携契约书》。如果让御影的法务部制作的话,应该会成为更加完美的正式契约书吧。但是,这是玲王自己想做的东西。之所以有两份,是因为连本来应该交给凪的那份也在这里。因为是玲王是在没对凪说的情况下制作的,所以凪并不知道这份契约书的存在。一般来说,这样的契约会被认为是不成立的,但是因为其中并没有包含任何损害凪的利益的内容,所以玲王认为它是成立的。
契约内容只有一个,“凪诚士郎要和御影玲王一起踢足球直到获得W杯优胜为止,报酬是每天十万日元(金额可以根据商谈进行变更)。”从凪开始踢足球,到获得W杯优胜为止,每天会加算十万日元的报酬。看吧,对凪来说只有好处。凪从一见面就向玲王要钱,而且在生活中有钱肯定比没钱好。因为看不出他有贫苦学生缺钱的样子,玲王就擅自决定一次性付款了。每次有必要的物品和支出时,玲王来应对就好。
玲王其实对契约的金额并不满意,他真的很想再加一个零。但玲王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大少爷,对高中生来说这样做太过了,他还是有这样的金钱观的。十万日元也算有点过分了,但最低限度不能让步,所以就这样了。W杯优胜后,玲王打算趁乱提高每天的金额,所以留下了可以变更金额的退路。
本该是这样的。
“一天十万日元?是什么企划吗?”
玲王的面前,正站着一脸不可思议的千切豹马和国神炼介。他突然回过神来。
“好像有这样的企划吧。一天十万日元,禁止储蓄和投资的用光挑战!类似这样的。国神知道吗?”
“啊,我知道。艺人把十万日元全部投入章鱼烧的回观了。是电视上的那个系列吧?”
“对对。”
千切和国神愉快地交谈着。这里是蓝色监狱。一瞬间,玲王的思绪飞走了。
“所以,突然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家里的事。”
“是想家了吗?”
千切在一旁开玩笑,国神则一脸严肃。
“如果能告诉我们的话就和我们说说吧。轻松一些的话也许能更专注于足球。”
“对对——不过我们也不会勉强你。”
两人很温柔。玲王静静地思考着,认为为了整理思路而说出来也不坏。
“是一家和我有关的公司的事。”
“哦呀,规模比我想象中的大。”千切说。
“说些让我们听了也没问题的内容吧。”国神说。
“有个家伙跟我签了一份每天付他十万日元的工作。但他最近从我们公司跳槽到竞争对手公司去了,我只是在烦恼报酬金额该怎么办。”
“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当然是没收所有工资当罚款啊。”
“那,玲王的公司同意了,允许他跳槽了吗?”
“说实话,我无法接受,但也没办法。”
“就算很难没收全部工资,也可以通过律师收取违约金吧?不过这种事我想玲王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就是了。”
“我没有让他付钱的打算。虽然他去了竞争对手公司,但他还在继续工作,而且比以前更加开心,所以我反而想增加报酬金额。”
“哈啊?”
“虽然觉得一天三十万日元比较合适,但比在我这里的时候金额更高的话,总觉得有点讨厌啊。”
公司是玲王,契约者是凪,竞争对手公司是洁世一。让凪那么认真踢足球的人并不是自己,就好像以前他是被钱逼着一样,这让玲王很痛苦,但是又不得不肯定凪的积极性。凪虽然离开了玲王的身边,但仍然同样在名为蓝色监狱的空间里踢足球。
广义上来说,姑且也算是能判定为和玲王一起踢球吧。
在凪选择和洁踢足球之前是每天十万日元,选择之后是每天三十万日元(暂定),要更换契约书吗,不但是……玲王想着家里的保险箱,陷入了烦恼,心不在焉。
“那家伙总有一天会回到玲王的公司吗?”
“谁知道呢。”
“如果他不回来,玲王的公司就没必要再给报酬了吧。不好好处理关系就跳槽到竞争对手公司这种事,我实在无法容忍。”
“和国神意见一样。”
“多谢。还是以后再考虑怎么办吧,现在足球比较重要。”
“这件事,凪知道吗?”
“那家伙不知道。他怕麻烦,就算会回应,肯定也没兴趣,一定会说随便怎样都好吧。”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玲王结束了谈话。如果凪意识到玲王的必要性而回来的话,从那时起改为每天五十万日元也不错,玲王这么想着。
“一天十万日元。”
千切小声嘟囔着,那是什么啊,洁跟着问道。马狼和凪则完全无视。虽然这也无所谓。
“我想起和玲王和国神在一起的时的谈话。如果一天能花十万日元的话,洁会怎么使用?”
“我?买新的足球用品和诺阿大人的周边吧。不过十万也太多了吧?”
“规则是必须全部用完。”
“诶,好像还会剩不少,该怎么花呢。”
“那个,玲王怎么了?”
正在玩手机游戏的凪意外地插嘴道。
“听说玲王是那个付钱的人呢。好像负责很多公司方面的事,在这个年纪还真是厉害啊。”
“……那种事,我没听说过。”
“嗯?”
“玲王明明忙着学校和足球的事,根本没时间管家里的事啊。”
“啊。马狼拿到十万要做什么?”
感觉凪的心情变得很不好,觉得深入下去很麻烦,于是千切向正在整理床铺的马狼提出了同样的问题,转移了矛头。
“好吵。”
“king连闲聊都做不到啊。”
凪煽动性全开的话让马狼青筋暴起。
“十万元份的快速拖把。这样就行了吧!?麻烦男,你怎么说。”
“别叫我麻烦男。呐,这个可以自掏腰包超过十万日元吗?”
“可以吧?本家只有规定不能储蓄和投资。”
“那就全部用来去好点的地方吃饭,不够的部分我自掏腰包。”
洁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将视线移回手机上的凪。
“原来凪也会考虑孝顺父母啊。”
太失礼了吧,千切和马狼都笑了出来。但是,在下一瞬间凝固了。
“哈?跟父母没关系吧?我家是放任主义的。”
“啊?那是和谁?”
“……麻烦男的女人吗。”
“啊——真麻烦。这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凪把手机扔到床上,依次瞪着洁、马狼和千切。
“玲王他啊,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想在稍微好一点的地方吃饭的话,至少要花十万日元以上。”
“不等等为什么玲王会出现在这里!”
洁鼓起勇气的吐槽,让凪更加不高兴了。
“我在外面吃饭的对象只有玲王嘛。”
“那种事鬼知道啊!”
“你是玲王的什么人啊!”
“哈?我是玲王的相方啊。”
千切也插嘴了一句,总觉得讨厌的真相正在逼近似的抖了抖肩。
“亏你之前对玲王那个态度。”
“足球和其他的事没有关系吧?是只考虑足球才选择洁的。这种事玲王也会慢慢理解的。”
不会吧。玲王用一天十万日元雇了凪这种事,不可能吧。
“顺便问一下凪,一天三十万日元的话你会怎么办?会高兴吗?”
“金额增加了也没什么不高兴的吧。但是如果需要做麻烦的事那就算了。”
“如果只需要凪保持现状就好的话。”
“嗯——那就做一套好的西装,在高级酒店吃全套正餐再住一晚吧。”
“那也是和玲王一起……?”
洁,亏你敢问。马狼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已经脱离会话了哦。
“那不是当然的吗。”
“真火热啊。”
凪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千切说服自己这怎么可能,决定结束会话。
【炸药大增量】
与U20日本代表的比赛结束后,蓝色监狱的队员们得到了短暂的休假。一开始寄放的私人物品被归还,和来时一样坐巴士去集合地点。和来时不同的是,由于大部分人都已被淘汰巴士的数量变少,以及,和凪的距离吧。凪被洁他们围着,被邀请休假时去玩。
气氛热烈到让人有些犹豫要不要跟凪说回去的时候一起坐来接自己的车,玲王叹了口气。凪大概会和洁他们一起坐电车或公交车回家吧。
玲王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手机。让人一看就烦的大量的通知映入眼帘,光是考虑如何将它们完美地处理就令人郁闷。打开以现在进行时持续滚动的LINE群组,“这天怎么样?地点是这家咖啡店、链接是……”玲王也被雪宫和乌等人在休假时邀请了。
可以,不过地点在御影的研修空间怎么样,玲王加入了对话。很快就收到了“虽然很感激,但想要更多的解放感”“想在街上观察可爱的女孩子”之类的信息。ok,玲王发了个表情,关闭了LINE。
想要庆祝凪的进球和蓝色监狱的胜利,想和凪一起开庆功宴,但现在的关系是不可能的吧。玲王想。
“我回来了。”
结果,玲王一个人坐上了来接他的车,在车上大致回复了所有消息。
白宝学生发来的“我看了比赛,很精彩”之类的LINE信息,他都标上了已读,然后一次性地给同学和朋友群发了回复。“谢谢你,今后也请继续支持我和凪,之后就完全没有回信的时间了,请原谅我的已读不回。”不属于群组的朋友就稍稍改动一下发送同样的内容。再有回复的表情和消息便标记为已读就此结束。暂时关闭群组通知。有关御影的联络要更礼貌一些,但同样告知了无法回复的状况。
好不容易把一切都处理完之后,车子到了公寓。穿过入口打开了自家的门。对于独自生活在自家公司的公寓里的玲王来说,没有人会对这句“我回来了”作出回应。
父亲联系说等安顿好了就来露个脸,玲王只回了一句“我知道了”。虽然知道去上一层楼就会有父母来迎接,但就是提不起那个心情。
虽然不在的时间很长,玲王的家还是保持得很整洁,因为会定期进行清扫。装饰着许多高价美术品的玲王房间的清扫工作由多人进行,并且双方都会用多台摄影机录下过程。参与清扫的人的身份调查也很严格,玲王对此没有任何的不安。
另外,除了清扫之外,也有美术品专家出入。美术品,尤其是高价画作,必需对温度、湿度、照度,也就是照射光的量和强度进行彻底的管理。玲王环视着自己一成不变的完美房间这样想着。
“厌倦了。”
是的,中意的美术品也看久了也厌倦了。
玲王把随身的行李胡乱扔在地上,拿起装饰在玻璃台座上的纯金钥匙。钥匙上最显眼的地方嵌着一大块切割成凸圆形的紫水晶,丝毫没有沾染指纹,潋滟又闪耀。玲王先把钥匙放在旁边,把感觉比去蓝色监狱之前轻了许多的玻璃台座翻过来,打开保险箱。
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取出,把土地的权利书放回原处,抽出几份美术品的权利书。顺便把两份《御影玲王、凪诚士郎之间的业务提携契约书》也拿出来了。
接着,他把自己房间的美术品拍卖请求和最近的拍卖清单用LINE发送给御影负责美术品的部门。瞬间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反正部门内部又在牢骚大少爷又提出任性的要求了吧,虽然这根本无关紧要。
玲王把手机收进口袋,坐在沙发上一一确认权利书。这个出售,那个也出售,还有这个也……
在某件美术品的权利书前,玲王停止了动作。那是无论如何都想要,不惜超出预算也竞拍下来的壶。御影代理人的高额中标稍微成为话题,制作者被重新评价,其他的作品的价值也被提高,玲王现在拿出来拍卖不仅不会有损失,反而能得到莫大的利润的那个壶。因为预算超支而被父亲指责时,玲王还愤慨地信誓旦旦说一生都会好好珍惜的来着。
结果,还是厌倦了。出售。
参加拍卖绝对不是坏事。因为通过经常地出售、经常地得标,才能与拍卖主办方建立信赖关系。对于主办者来说,比起只拍一次超高价格的陌生有钱人,每场拍卖会都能拍出不错金额的常客更重要,而对于参加拍卖的人来说,被主办者认可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通过他们确保掌握自己喜欢和想要的物品的信息。
玲王所持有的美术品由御影负责美术品的部门管理。御影拥有好几家美术馆,如果拍卖会里有想要的东西,就可以连同自己房间里新装饰品一起拍下来,只要这样说,他们就会很乐意地解决突如其来的麻烦事了。
父亲之所以没有给蓝色监狱施加太大的压力,也是因为了解玲王的这种性格吧。无论多么沉迷,都是总有一天会厌倦的一时兴起。所以,与其现在强行反对,不如等玲王对足球厌倦了再说。
整理好权利书后,终于到了《御影玲王、凪诚士郎之间的业务提携契约书》。这是用电脑制作打印的,玲王烦恼着修订版该怎么办。重新制作也可以,不过,在向凪说明是怎样的过程变成了这样的条件时,修改了哪里让人一目了然比较好吧。
烦恼的结果,决定和《御影玲王W杯优胜计划》的原件一样,以手写的方式进行修改。让凪看看这份契约书,得到最终的同意后再把印刷品和钱交给他就行了。因为金额本来就没有确定,所以感觉多次印刷也是浪费。
“凪诚士郎要和御影玲王一起踢足球直到获得W杯优胜为止,报酬是每天十万日元(金额可以根据商谈进行变更)、吗。”
玲王从刚才放在地上的包里取出笔记用具,再次坐在沙发上。许久没有感觉到的坐姿的舒适感和软垫的柔软感,让他的身子都半沉下去。
玲王把“和御影玲王一起”加上了括号。凪是玲王的宝物。但同时,他当然也是个拥有自我意志的人。凪在比赛中扬名日本乃至世界,总有一天,在玲王和美术品一样对凪感到厌倦之前,凪会自己先从玲王身边离开。凪在作为宝物闪耀之前,拥有自由选择未来的权利。玲王很清楚,自己还不足以与凪并肩,因此,即使不是和玲王一起,为了不让凪因为和玲王在一起而降低自身等级,所以排除了自己的名字。
关于报酬金额,已经出现了变动,变得很复杂。玲王决定加上米印,在注释中记载细节。
从凪开始踢足球,直到选择洁而不是玲王为止每天十万日元,选择洁之后每天三十万日元,与U20日本代表队比赛的进球奖金一百万日元(与第三次选拔时对国际队成员的进球奖金相同,玲王认为这样的金额加进去也可以),之后基本上一天也是三十万日元,再次和玲王一起踢足球的话一天五十万日元。大概就这样吧。
“凪诚士郎要(和御影玲王一起)踢足球直到获得W杯优胜为止,报酬是每天十万日元(※金额可根据商谈进行变更)。”
和凪一起成为世界第一什么的,凪应该已经忘记了吧。玲王的心沉了下来,又猛地一震。忘记写重要的事了。
“凪诚士郎要(和御影玲王一起)踢足球直到获得W杯优胜为止,报酬是每天十万日元(※1金额可以根据商谈进行变更)。特别事项:即使在御影玲王厌倦的场合,契约事项依旧成立。又及,如有必要,可根据要求支付违约金(金额由协商决定)。”
目前还完全有不会厌倦的自信。还想继续踢足球。
尽管如此,一旦厌倦了会发生什么,自己是最清楚的。
玲王背负着改变凪的人生的责任。虽然事到如今,就算玲王中途放弃,凪也不会在意了吧。
大概就这样吧,玲王把同样的订正内容在两份契约书上改好后,下意识地拿起了手机。明明不在那个监狱里了,这很普通,但手机在的话就会在意手机。有一条新的通知。
是凪吗,这种淡淡的期待很快就破灭了。是美术品部门职员的LINE回信:现在可以去回收美术品吗?
凪的头像已经被远远埋在下面,被人群所淹没。内容也停留在进入蓝色监狱之前。
5分钟之后就可以,玲王回信道,把契约书和这次不需要的权利书放回保险箱。玲王没有告诉负责美术品的职员这里是保险箱,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只以为这是昂贵的艺术品。
美术品负责部门在同一栋公寓内的办公空间里。也就是说,只要使用电梯,那些被大少爷的胡闹耍得团团转的职员们马上就会蜂拥而至吧。
职员们肯定会边打招呼边称赞前几天的足球比赛。玲王会对此表示感谢,然后认为这很浪费时间而打断,指示他们将美术品运出。职员们心里会觉得玲王很狂妄吧。因为玲王的举动就是要让人这么想。
从小就太过完美,总有一天会遭背刺。正因为是孩子,所以只有现在才能利用这种特有的狂妄。自大的孩子茁壮成长,为自己带来利益,大人最喜欢这种事了。玲王越是出类拔萃,自己就越能沉浸在了解玲王狂妄时期的优越感中吧。
恰好5分钟后,玲王预想的事按照玲王预想的那样发展了下去。
美术品的搬运工作顺利完成,在有些空荡荡的房间里,玲王已经开始对预想中的无聊感到厌倦了。
“对了,跳槽的员工现在怎么样了?”
新英雄大战的对德队的比赛结束后,正在房间里悠闲地准备睡觉的千切搭话道。
“啊——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我猜他回到玲王的公司,工资也涨了吧?”
“说对了。现在是一天五十万日元。”
“好强。”
千切笑了。
“说到底……不,没什么。”
“嗯?”
“在说什么?”
要睡觉就去刷牙,这样被玲王赶出去的凪回来了。看起来马上就能睡着的样子。
“没什么特别的。”
“诶——不告诉我吗?只有我被排挤了?”
“不真的没什么……啊,有人叫我!”
千切撒了个明摆着的谎,飒爽地走出了房间。别丢下不开心的凪和我啊。
“呐,玲王,你和千切说了什么?”
“与其说说了什么,不如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你就回来了。”
“真的——?”
“我怎么可能对凪说谎呢。”
一在床上张开手,凪就抱住了玲王。简直就像爱撒娇的大型犬一样。
“不是悄悄话就好。”
“所以说我们没说什么啦。”
抚摸着他蓬松的头发,凪的心情立刻变好了。
“呐,玲王。”
“嗯?”
“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嗯——什么?”
“做我的恋人吧。”
凪抬眼盯着玲王,他的表情毫无变化,但是脸颊却微微泛红,令玲王剧烈地动摇了。
凪,到底在说什么?
“那个,你刚刚说了恋人?”
“嗯。”
“不,你不用担心,我会和凪一起踢球的。”
“哈?才不是担心,而且现在我正向你进行爱的表白呢?”
怎么办,完全搞不懂凪在想什么。恋人?怎么突然说这个。
“那个……”
“玲王喜欢我吧。而且,今后也不会再说不需要我的话了吧?”
“那当然。”
“我也喜欢玲王。那这样交往不是很好嘛。”
玲王为无法理解从这里到那里的跳跃而烦恼着,但这似乎无法传达给凪。
“交往什么的,就算不做这种事也……”
“如果交往的话,现在就可以和玲王接吻了。”
“……凪想接吻吗?”
“嗯,和玲王。玲王不是那种会和没有交往的人接吻的男人吧?”
凪好像想和我接吻。然后呢?
“就算对象是千切,只要说我不知道的事就会嫉妒。玲王的第一永远是我就好。”
“就算不交往,凪也是我的第一哦。”
“那样的话交往也可以吧。”
凪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拥抱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玲王已经不担心交往的事了。问题在于,交往和分手往往是配套的。
交往的时候还好,但是分手后还不得不一起踢球,这种状况简直就是地狱。关于这方面,凪有好好考虑过吗?这种心情,凪应该没想过吧。
“……我知道了,交往也可以。”
“太好了。”
“但是,想分手的时候要马上说。”
“玲王你啊,有的时候真的不会读空气哎。”
听到凪的叹息声,玲王无言以对。
“玲王,分手根本是无稽之谈。这种时候,只要说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不,但是……”
下一个瞬间,凪的嘴唇贴上了玲王的嘴唇。微湿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刚漱口的缘故吧。比想象中还要柔软,脑子里的某个地方冷静地分析着。凪的舌头侵入了玲王的唇缝,又热又厚,带着淡淡的牙膏味道。玲王想向后仰头,但凪的手却压在他的脖子后面,玲王渐渐感到头晕目眩。
“呐,玲王,接吻了呢。”
“……你的吻,好缠人。”
“我还留有余裕呢,但是玲王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所以就停下了。我们会好好交往的吧?”
“知道了知道了。但是,你不能对任何人说我们在交往,你必须遵守这个条件。如果同意的话我们就交往。”
“诶——”
“不同意的话就不交往了。”
“千切也不行吗。”
“不行。我想享受秘密关系!”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行吧。”
看来总算让凪接受了。连玲王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能说。
“那就这样。”
“我会保密的,不过你要好好宠我哦。”
“哈哈,知道了知道了。”
“再来一次”,在凪的强行要求下,再次和凪接吻了。
“玲王,专心。”
“呃唔。”
分手的时候需要支付赔偿金吗?如果有纠纷的话是需要的吧。下次回去后,在契约书里增加特别事项吧。
交往期间的费用也加算进来比较好吗?但这些是适合写在那份契约书上的内容吗?
玲王想着保险箱里的契约书,想着这些事,身体被凪推倒了,啪地,仰面躺在床上。
“在想什么呢,玲王。再发呆的话会被吃掉哦。”
“没什么,我只想着凪的事。”
“那就好。啊——总算得到手了。”
“凪,如果暴露的话交往就结束哦。”
“知道了知道了。没办法,现在还不是能出手的时候啊。”
所以就多吻几次吧,这么说着从正上方压过来的凪,令玲王手足无措。
有续篇,会翻,很慢,不要放屁股()
【ZeaKa/蛇耶】错轨
无神论者音乐家Zeal 🐍x 🎫 神官Kaelix
*神社样式参考日本神社,文中涉及宗教信仰和相关神职皆为杜撰 ooc致歉
一
地板上零落着被撕扯成碎片的手稿,折断的铅笔戳进手掌,血迹也在主人近乎绝望的姿态中蔓延到黑白琴键上。
他尝试着去组合起每一个音符,可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灵感尽失的无力扼住他的喉管,Zeal强忍住由心里漫上来的恐慌,指尖颤抖着演奏谱架上残缺的乐章。
“先生,”犹疑的琴音被敲门声打断,得到应答后管家推门进来,“一切都照吩咐打点好了,您随时可以前往神社小住。”
...
无神论者音乐家Zeal 🐍x 🎫 神官Kaelix
*神社样式参考日本神社,文中涉及宗教信仰和相关神职皆为杜撰 ooc致歉
一
地板上零落着被撕扯成碎片的手稿,折断的铅笔戳进手掌,血迹也在主人近乎绝望的姿态中蔓延到黑白琴键上。
他尝试着去组合起每一个音符,可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灵感尽失的无力扼住他的喉管,Zeal强忍住由心里漫上来的恐慌,指尖颤抖着演奏谱架上残缺的乐章。
“先生,”犹疑的琴音被敲门声打断,得到应答后管家推门进来,“一切都照吩咐打点好了,您随时可以前往神社小住。”
Zeal踩在一片狼籍上走到窗边,苍白窗纱翻卷着试图吞没他的身形,“辛苦了,安排一下明早动身,对外就说我是伤病复发,归期待定。”
新世代音乐家Zeal Ginjoka宣布伤退的消息一经宣布就引发了极大轰动,街头巷尾都是人们对此的揣测和议论,无论这些言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都与此时在村长陪同下前往神社的Zeal无关了。
垂落的暮色缱绻着香火的丝缕行迹,却始终照不进那幽密的树林,朱红色的鸟居屹立着,其上匾额却空无一字,徒留下神域与人间分明得冷漠的界限。
“先生,我们已经到神明栖居的领域了,”村长虔诚地将Zeal引至左侧参道上行走,净手后又絮絮叨叨嘱咐着,“按理说您应该是住不进来的,哪成想神官大人居然同意了。”
“这神社里平时只有神官大人一个,您日后也不免会同他常打交道,大人说什么只管附和就好,衣食等相应物件我会托来觐见的人带上来。”
“此外,您需要记住神社中间的路都是留给神明行走的,旁的都只能走两侧,神意是最为公平的,对任何人都一样。”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到了客舍,村长把Zeal带到他的房间里,帮忙一起将行李整理好,又询问他还有没有什么需要。
说来也怪,从踏入神社起Zeal就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让他奇怪的是朱红鸟居上的空白匾额,“既然这座神社没有名字,那被供奉的是哪方神明呢?”
村长的表情因为他的问题变得滞涩起来,似乎这么多年从没人留意过这个事实。
古朴的钟声适时地打断了这场谈话,一道身影随之出现在门口,声音也淡淡的,“森,天色已晚,你该下山了。”
被唤作森的村长朝着来人合十双手,再缓缓拜下,“遵命,神官大人。”
Kaelix没有离去的意思,微微侧身给森留了出去的路,只观察着这位神社里久违的住客,平静的目光在触及他嘴角上的痣时有了波动,却也只是一瞬。
而Zeal也在同一时间观察着他,垂下的白色发丝微微遮挡神官的眉眼,却依然能瞧出他眼里看透世事才有的淡漠悲悯。
心口有些发紧,那种熟悉感又冒出来了,他应当是见过这双眼睛的,带着些许倾慕的笑意,蓝色的眸子如同湖泊一般映照着有情人的脸……
是谁的脸呢?Zeal伸出手试图去触碰,平静的水面又陡生波澜。
“Zeal Ginjoka先生,我名叫Kaelix Debonair,如您所见,是这座神社里的神官,”Kaelix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状态不佳,先开口打了招呼,“见您身体欠佳,我就先不打扰了。”
“Kaelix,”Zeal从混沌中挣脱出来,仓皇攥住将要离去之人的手腕,“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为何这样问?”Kaelix没有转身,只微微侧过脸来看他,不带情绪的眼神又扫过Zeal摆在桌上的手稿,露出了然的神色,“这是什么流行的搭讪方式吗,Ginjoka先生?祝您能在这顺利完成您的悲情新作。”
Kaelix说完便直接拂开他的手走出门去,Zeal在原地怔愣片刻,追出门去时只看见那抹白色的身影拾级而上。
长阶两旁的灯笼被夜风吹得闪烁,映着两侧参道和重重林木,唯独照不亮那人脚下的路,勉强可以看清尽头的神殿在昏黑里透出的几点朱红,活像是要把人吞没的巨口。
明明身处于神明赐福的圣地,他却只觉得沧凉。
那日过后,Zeal再也没见到过Kaelix,他的存在似乎成了自己的幻觉。
好在住在神社的生活也并不无聊,拉一拉带来的小提琴,写一些随笔,偶尔下山跟村民们说说笑笑,总好过在自己的琴房里憋闷着。
当然,也没忘记向人旁敲侧击地打听Kaelix的事。
“你问Kaelix神官啊,打我有记忆起只有每年奉神的时候才能见他一回,但他可真是个心善的人,”森吐了口烟圈接着说道,“大家许下的愿望他都会一丝不苟地传达给神明,我们这个村子家家户户都接受过他的照拂。”
Zeal遇到过的每一个人都是这般说辞,僭越点说,他们对神官本人的爱戴几乎已经超过了对神明本身的寄托,即使他本人是无神论者,也觉得颇为诧异。
“那神官他曾经有过恋人吗?”
这次回应他的是森那副见鬼的表情,“呵哈哈,忘记Zeal先生你不是我们这的人了,神官大人是神明的眷属,怎么可能会有恋人。”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Zeal陪着人们嘎笑了几声就打算告辞了,刚站起身就被院里的骚动打断。
几个年轻人慌慌张张地向森报告说疯婆子跑出来了,原本悠哉着的森一个猛子站起来,吩咐他们去把人找回来。
方才一起闲聊的人替Zeal解释着。
“这疯婆子本也是可怜人,打小就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人虽然孤僻了些,精神倒也正常,直到前两年不知道在山上撞见了什么才犯了疯病。”
“神官大人心善,亲自将她送到了鸟居,这才被人发现带了回来,村里人也按大人吩咐一直关照着,今天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正说着,就看一个疯癫的身影朝这边奔来,见到Zeal就开始大叫起来,“快看啊!是他!就是他!”
“他是致使吾神陨落的罪人!”
人们的动作都因为这句话停滞下来,他们一点点将Zeal包围在中间,疯子的话未必可信,但是万一呢,不让这个外来者再接近神社才是正确的选择。
Zeal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砸懵了,回过神时四周都是带对自己带有敌意的村民,他试图跟森解释,却只收到了他回避的视线。
“抱歉Zeal先生,今晚你不能离开了,我们不能拿神官大人的安危冒险,明早我会安排车送您回去。您送来安顿的钱我也会如数奉还。”
真是天大的笑话,Zeal隐隐有些恼怒。
“不过是些妄言罢了。”Kaelix在众人的注视中来到院子里,重重遮挡下直直地看向Zeal,“我来接神社的客人回去,森,放行吧。”
“可是……”
“我与神明一同聆听到你们的担忧,所以我出现在了这里,各位请不必忧心。”
人群缓缓散开,给Zeal让出了一条路,目送着他们离去。
上山时Zeal依然按照森的叮嘱走了左侧的参道,余光里Kaelix不远不近地走在他的右手边。
“Kaelix,你似乎不会刻意避讳走中间的路。”
小神官似乎被他问住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有改路,“已经习惯了,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
“那这就可以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Zeal伸出一根小拇指示意他来拉勾,“我也不会说出去的,算是答谢你今天帮我解围。”
Kaelix瞥了他一眼,还是配合他拉了勾,“你幼稚死了Ginjoka。”
Zeal感觉自己跟Kaelix的关系从那场荒谬的指认起开始有了改善,神社里渐渐出现了他的身影,偶尔Kaelix还会来听他演奏小提琴,尽管只是之前创作的曲子,他也听得津津有味。
真的是一个人呆太久了吧,Kaelix静静看着Zeal演奏的身影,缓缓又垂下了眼。
Zeal也在这微妙的陪伴中,写下了几段新乐章,尽管不长,却足以让他感到兴奋,他向Kaelix展示着自己的灵感。
“恭喜你,大音乐家,离开那天能请你为我演奏完全曲吗?”
Zeal满口答应下来,没看见Kaelix敛去的神色,也没品出这话中别的意味。
曲子越谱越完整,离迎来奉神祭的日子也越近。
Kaelix最近也常呆在Zeal身边陪他作曲,有时还会拄着下巴在他这里睡着,Zeal发现了也只是放轻动作把他抱到床上休息,再偷偷在神官大人的眉心落下一个吻。
他不在乎Kaelix是不是神社的神官,也不在乎什么狗屁的神明的眷属。
他可以极坦然地承认自己爱慕着Kaelix,却不敢去探究对方是不是也一样,于是把爱意写进谱子里,打算在这支曲子完成那天以此向Kaelix告白。
奉神祭那天神社里尤为热闹,Kaelix端坐在神宫正中聆听着众人的祈愿,偶尔瞥到Zeal一闪而过的身影,只觉得这一切都没意思极了。
仪式结束后,天色已经黑得彻底,Kaelix借着月光去收好人们悬挂的御守,指尖上淡淡的光芒散去,今晚Zeal就能好好写曲子了吧。
次日,Zeal果然带着小提琴来给Kaelix演奏他的新曲,这也是他第一次踏入这间神殿,里面没有神像,没有神位,空荡荡得只有白衣神官在码放御守。
“Zeal,别着急,”Kaelix拉着他坐在神殿门口的台阶上,“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陪我把他们的心愿看完。”
心突然慌起来,他看着Kaelix每拿起一枚御守,细细放在手中看过,又将它幻作光点散走。
“为什么是你在做这些,他们信奉的神明呢。”
“还在骗自己嘛,Zeal,你明明已经猜到了不是嘛?”Kaelix与他额头相抵,“你错过了我们的一段故事,如今我把它还给你。”
二
友人邀请他一同去参拜神社时Zeal是想拒绝的,无奈盛情难却,还是答应下来。
上山时鸟居的匾额被浓雾遮挡住,上面的字看不大真切,便有人说这是神谕,此行所求之事未必会如愿,
Zeal他本就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对此也是一笑而过。
神社冷清,没什么人来,他便趁友人拜问时四处闲逛着,刚走到一座大殿门口好奇探望,就被拦了下来。
“这位先生,神殿不对外开放,您请回吧。”
来人看起来比自己小不了多少,满头白发也不知是染的还是天生的,即使是警告也是笑着对人说的。
他说他叫Kaelix,是在神社里陪伴神明大人的神官,他提起那位神明的时候语气平淡得像是叙家常,并没有Zeal想象中的崇敬。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欲言又止,Kaelix笑出了声,“很奇怪嘛,我在这里呆了好多好多年了,有神社的时候我就在这,有一天如果祂消失了,那我也就不存在了,你可以理解为你们人类所说的'死亡'。”
“神明为什么会消失?”
“因为不被需要,世人遗忘了祂,祂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Kaelix看向香炉里渺落的青烟,“于我们而言,日复一日看着山中同样的光景,年复一年听着不同的人口中同样的祈愿,'死亡'何尝不是从寂寞里解脱。”
Zeal有些接受不了这种厌世的说辞,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劝慰他的方式,“等我下次再来时,给你拉小提琴听吧。”
他们那天聊了很久,Zeal成为了Kaelix这漫长岁月中第一个人类朋友,问他原因,也只是说自己喜欢美好的事物,包括美好的容貌。
见色起意,Zeal替他补全了。
临别时,Zeal看Kaelix有些难过,于是朝他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吧,我保证会经常来找你,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
Kaelix也笑着勾上他的手指,“Ginjoka,你怎么比我还幼稚。”
最近大家发现了一桩新奇事,大名鼎鼎的音乐家Zeal Ginjoka半年来常常往郊外的神社去,人们大肆传说着神社是如此灵验,能让无神论者转变了态度,神社的香火也随之旺盛了许多。
Zeal把这件事告诉给Kaelix时,对方正在他怀里笑得前仰后合,“原来你是来拜谒神明大人的呀,嗯?永远的朋友。诶,别闹!”
一只不安分的手在Kaelix的腰上摩挲着,他想躲又躲不开,只得求饶般吻着Zeal的眼角。
“神官大人,您说说看我到底是谁呀?”
Kaelix无助地埋在罪魁祸首的颈窝里,“我错了Zeal,你是我男朋友,放过我吧。”
坏心眼儿的男人这才收了手,抬起Kaelix的下巴同他吻在一处,又在喘息时抚着他的下唇,“隔壁就是神殿,我们这样像不像是在偷情,神官大人,神明不会生我的气吧。”
Kaelix环住他的脖子,他们额头相抵。
“不会的,神明宽恕世人。”
那段日子美好得仿若虚幻,Zeal连续发布的几支曲子都引发了人们的狂热追捧,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乐坛巨匠,他也会带着小提琴去神社把自己热切的爱意演奏给Kaelix听。
一切的转折出现在他邀请Kaelix和他一起离开神社时,甚至Kaelix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只见长阶两旁的灯火尽数熄灭,林中悬挂的祈福铃也齐齐响起,饶是Zeal也察觉出了其中的不满。
“下山吧,Zeal,”Kaelix如往常一般朝他笑笑,“你吓到神明大人了,不过放心,我会替你向他道歉的。”
那天回去以后,Zeal发觉自己谱不出曲子来了,苍白的手指无力地在钢琴键上敲打着,可冷静下来后他竟畅快地笑了出来。
原来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会心生妒恨。
暴雨泼天而来,宛如一道屏障把神社圈禁在内,Kaelix坐在神殿门口,语气平淡,“我没有生气,只是,神不该以一己之私迁怒无辜者。”
雨下得更大了,偶尔几声闷雷像是孩童无赖得辩解。
“不用装了,我听到你抽取了他的灵感,”Kaelix无奈地叹了口气,“还给人家吧,这像什么样子。”
而此时处于这场暴雨中的除了正在赶往神社的Zeal,还有附近村庄里的一个小姑娘——萤。
萤只是来偷偷采些草药给家里的父亲治病,不料突然下起了大雨,再也看不见回去的路了,山山泥泞漆黑的一片,连平时叽叽喳喳的精怪也不出来了,
是神在生气嘛?她这样想着,把采来的草药留在原地,自己摸索着向下走去。
又是一阵雷声响起,脚下松动的石块从土里脱落,坠下的那个瞬间里,她又在想些什么呢。
Zeal从未见过Kaelix如此动怒过,神殿里一个浑身泥泞的少女倒在地上,俨然已经没了气息。
他听见Kaelix冷硬地宣判着一位神明的终局。
任性的神明被剥夺了所剩不多的神力,塞进了少女单薄的躯壳里。
“失德的神明将赎还祂的罪孽,而有罪的神官会代行神的义务,直至神魂消散……”
“Debonair。”Zeal慌张地去叫他的名字,却见他缓缓朝自己走过来。
“忘了我吧,Zeal……”
至此,一切错处被拨回正轨,Zeal Ginjoka依旧是那个年少成名的天才音乐家,Kaelix Debonair依旧在神社里接受着人们的朝拜。
三
“既然决定好了,你为什么又后悔了呢?”拿回记忆的Zeal质问着那个曾将他推开的爱人,“清心寡欲做了几年神明,又想起来逗弄我了是吗?”
为什么呢?也许是发现伪神者不得善终,Kaelix透支力量才能实现人们的祈愿,魂体也因此变得虚弱,每天在睡梦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又一次醒来后,他颤抖着看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双手,千百年来第一次产生了对'死亡'的恐惧,那么临死前想见一见Zeal也不算是什么罪过了吧。
Kaelix做了他平生最自私的一次决定。
他抽离了Zeal的创作灵感,又一步步将他引上神社,他不敢同他走得近,可感情是不受控的。
那这段时间就算是他偷来的吧。
“对不起,Ginjoka,那天拉的勾没能作数。”
Zeal冲上去接住Kaelix倒下的身体,眼看着一个个光点从他身上抽离,他试图把它们捉回来,却也是徒劳。
Kaelix抓着Zeal的手贴在脸上,这已经是他能感知到的最后的温暖了。
“本来想着再叫你忘掉一回,私心里又希望你能记着我存在过,”Zeal的手背被他的泪水濡湿,“把那支曲子拉给我听吧,Zeal。”
Zeal扶着Kaelix让他靠在神殿大门上,缓缓拉响那支记述着爱情的乐曲,明亮的音色冲破了幽谧的树林。
这期间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又一点点地松开。
眼泪不受控地落下,可手上的动作不停,直到最后一个音符休止。
山上的神殿轰然崩塌,山下村子里的疯婆子笑着闭上了眼。
Zeal Ginjoka再也没机会忘掉Kaelix Debonair。
End.
【自汉化翻译】【凪玲】御影玲王宠溺大作战
作者:もちお
原作:蓝P ID23531428
【阅前预警】一个凪宠溺玲王的故事。平常总是被玲王宠爱着的凪,偶尔也会有立场交换的情况。成年后的职业球员IF,已交往同居中。小情侣非常黏糊糊的可爱小甜饼🥰
无授权翻译,仅供交流阅读,禁转侵删,有能力的宝宝请上蓝P原站支持原作者,十分感谢(´▽`)
译者能力有限,文本翻译为机翻+语义润色,如有建议和错误欢迎提出(´・ω・`)
Ps.如果翻译有和其他老师撞了可私信我删除,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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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姿端丽,头脑聪明,运动全能。
性格温和,深受大家的喜爱,......
作者:もちお
原作:蓝P ID23531428
【阅前预警】一个凪宠溺玲王的故事。平常总是被玲王宠爱着的凪,偶尔也会有立场交换的情况。成年后的职业球员IF,已交往同居中。小情侣非常黏糊糊的可爱小甜饼🥰
无授权翻译,仅供交流阅读,禁转侵删,有能力的宝宝请上蓝P原站支持原作者,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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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姿端丽,头脑聪明,运动全能。
性格温和,深受大家的喜爱,是日本首富级别的有钱人。
这样的他在学生时代被称为“校园王子”,至今“王子”这个称号仍在延续,不仅女性粉丝众多,就连男性也很喜欢他。
这就是我,凪诚士郎的恋人,御影玲王的个人介绍。为什么这么完美的贵公子会和我在一起呢,要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的话,那是假的,但现在我才不会放开玲王。
今天是休赛期,我工作结束得比较早,在等着玲王回来。他说今天有两场拍摄和一个采访,日程相当紧张。虽然在足球场上作为搭档的我们平时经常会被两人组合在一起,但今天难得的在各个场合都没有重合。
(哦,回来了吗?)
我躺在沙发上玩游戏,听到玄关传来了关门的声音。正好任务也结束了,我便扔下手机,慢悠悠地走向回家的恋人。
“玲王—你回来啦——”
我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打开客厅的门,就看到他正在弯着腰摆放脱下的鞋子。咦,好奇怪。平时他应该会立刻“凪!我回来啦!!”这样精神地扑过来抱住我。难道他没听到我的声音?
“玲王?”
我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接着玲王慢慢站起身,向我走来。“噗嗵”,就在他的头靠在我肩上的同时,我的耳边传来“……我回来了”这样微弱的声音。
这是玲王每隔几个月会有一次的“撒娇模式”。
虽然平时不用说,总是我被玲王宠溺着,但玲王有时工作或者个人生活忙得不可开交,到达极限的时候,就会像这样对我撒娇。
哎呀——说真的,为了让他变成这样我可费了不少劲哦?因为玲王他完全不想让我看到他脆弱的一面。所以这是我倾注了满满的爱,请求他对我撒娇的结果,是我努力的成果。多亏如此,玲王才变得更可爱了。
平时话少的我,一对玲王撒娇就会说个不停。而玲王则正相反,平时总是叽叽喳喳的嘴巴撒娇的时候会突然变得很安静,然后一言不发地紧紧抱住我。不过嘛,这样也很可爱就是了。
而现在的玲王,正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头在我肩膀上蹭来蹭去。撒娇的玲王,真的超—级可爱。
“玲王,今天想撒娇吗?”
“…………”
“很棒很棒,今天也很努力了呢。明天我们两个都休息,我会好好宠着玲王的。”
“…………嗯。”
“好啦,那先吃饭吧?肚子饿了吧?”
就这样我一把抱起了玲王的身体。咦,怎么感觉比平时轻了点。最近的玲王几乎每天都在忙各种工作和事务,果然还是太累了吧。今天得让他尽情被宠溺才行呢。
尽管平时这样做可能会被说没礼貌,但我还是用脚踢开了门直接向厨房走去。其实,今天的晚饭是我准备的哦。虽然只是去买了几份现成的熟食,不过这可是在高级百货的地下商场买的,应该会合玲王的口味吧。
几小时前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去吃,最后还是选择在家吃饭的我,干得好。这么可爱又撒娇的玲王,可不能带到外面去呢。
“玲王,坐着等就好哦?很累了吧?”
“…………嗯——”
“咦,不要?今天比平时更爱撒娇呢。”
平时我们吃饭都是面对面坐在玲王挑的那张四人餐桌上,但玲王在撒娇模式的时候,我们更多的是两人一起并排坐在沙发上。而之前撒娇时的玲王都是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着我准备饭菜,但现在的玲王似乎一刻都不想离开我。我把他从怀里放下来后,他也紧紧地抱住我的背站在厨房里,不肯松开。这样的他,真的—好可爱啊。
“啊呀,玲王也要帮忙吗?谢谢哦。”
虽然只是把熟食分装到盘子里,再给速食汤加入热水,但晚饭的准备还是顺利完成了。得小心别让背后的撒娇鬼先生烫伤,所以我想着得把饭菜端出去,但他似乎也想帮忙端。这点真得很有玲王的风格啊,我想。
不过他似乎还是不想离开我,端菜的时候一只胳膊也紧紧贴着我,还真是惹人怜爱。
“好了,准备OK。虽然都是买现成的,但玲王吃这些应该没事吧?”
“……嗯。”
“那就好。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家教良好的小少爷,即使是在现在这种无言撒娇的模式,也会好好地打招呼。不过他好像没有要动餐具的意思,紧紧靠在我手臂上的玲王抬起头望向我,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什么嘛,你在哪里学来这么可爱的动作的啊。
“来,玲王,啊——”
“嗯、”
“好吃吗?”
“……嗯,好吃。”
虽然我也饿了,但我还是把让恋人先吃放在了第一位,大概我也被玲王迷得神魂颠倒了吧。我既喜欢总是笑眯眯地跟我说话、大口吃肉的玲王,也喜欢现在吃着我喂给他的沙拉、小口咀嚼着的玲王,不管什么样的都很可爱。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习惯这样撒娇,会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脸色,但现在已经是个出色的、任性的撒娇鬼先生了。为我的功绩鼓掌~
吃完饭后,我们两人一起洗碗,然后再次回到沙发上稍作休息。我来回抚摸着他靠在我肩上的头,感觉到玲王的脸放松了下来,“呼”地露出了安心的神情。
“玲王,差不多该洗澡了哦。水已经烧好了。”
“…………一起?”
“嗯,一起。身体和头发,全部都由我来洗。”
“嗯,进去吧……”
好了,凪诚士郎选手,与理性的战斗开始了。
虽然已经和玲王一起洗过无数次澡了,但是,和心爱的恋人luó体紧密接触,怎么可能会不兴奋呢。男人嘛,下半身就是这样。
不过,我并没有对虚弱的玲王下手的意思,所以即使撒娇的玲王诱惑我,我也总是会拒绝他。今天也要加油啊,我的理性君。
准备好两人的换洗衣物(撒娇模式的时候玲王总是喜欢穿我的衣服,所以玲王的换洗衣物是我的运动衫),我抱起玲王走向浴室。他被我横抱在怀里,紧紧搂住我的脖子,那个样子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在他光滑的前额上亲了一下。说起来,我之前被玲王的撒娇分散了注意力,都忘了他回来时的亲吻问候了。
“好了玲王,举高高~”
“…………唔、”
“嗯,好孩子。全都tuō掉了呢。来,要进去喽——”
我并不讨厌照顾玲王。相反,我非常喜欢。我有点能理解玲王总是笑眯眯地照顾我时的心情了。
浴缸宽敞得足以容下两个大男人,水面上还浮着五只小鸭子。之前我们两人一起去购物时,因为玲王好奇地盯着这些小鸭子看,所以我就把它们买下来了,结果它们现在成了玲王的最爱。每次我从后面紧紧抱住玲王一起泡澡时,他开心地和小鸭子玩耍的样子超级可爱,不过大多数时候我也想让他更多关注关注我。之前跟他说这个的时候,他还很开心地笑了。
“新买的沐浴露,味道很好闻呢。感觉有点像玲王的香水。”
“…………凪。”
“嗯?”
“……要做吗?”
正当我帮玲王洗得满身泡泡的时候,他就这样紧紧地抱住了我,下巴搁在我胸口问道。
等等,那种抬眼看人的方式犯规了啊。
不过我的理性君好像还是努力坚持住了,(虽说下半身已经精神满满的了)但好歹还是咬紧牙关忍住了。我一边轻轻抚摸着他同样被泡泡覆盖得蓬松柔软的紫色头发,一边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不行哦。玲王很累了,所以今天早点休息吧?”
“~~~~~唔,……不要。”
“不是不要啦。我也想做,但明天好不好?等明天玲王精神点了,我会在chuāng上好好爱你的。”
“…………唔。”
“明白了吗?”
“………………嗯。”
像小孩子一样撒娇的玲王也很可爱。虽然很可爱,但不想让疲惫的玲王太勉强自己,所以忍到明天吧。你看,玲王漂亮的眼睛下面都有黑眼圈了。得好好仔细热敷一下才行。
我一边在他的脸上落下雨点般细密的亲吻,一边安抚撒娇的他,他好像勉强接受了。乖乖地让我洗着头发和身体,一起慢慢地泡在浴缸里。
“玲王,能稍微闭上眼睛吗?”
“嗯……”
“对,乖孩子。不然玲王漂亮的脸上要留黑眼圈了哦。”
“凪的手,好舒服……”
我让靠过来的玲王抬起头,然后用双手温柔地覆盖住他的眼睛。我的手掌并没有什么温热的效果,最多只是一种安慰而已,但即便如此,如果能让玲王稍微放松一点就好了。这是我凪诚士郎特制的热敷眼罩。
一起重复深呼吸了几次后,我慢慢放开了手。玲王睁开双眼,和我四目相对,然后我轻轻地在他唇上“啾”地吻了一下。
“……嗯、凪…………还要。”
玲王转过身,坐到了我的膝盖上。喂,这样的话我可要忍不住了啊。我本来想责怪他,但我自己也想和玲王继续接吻,于是就闭上了嘴。
我们变换着角度多次贴合双唇,舌头交织在一起。我放在玲王后脑勺的手用力一带,让我们的吻更加深入。
“…………玲王,快出去吧。”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〇出来了。
其实我还想继续,但也只能不情愿地松开他的嘴唇,带着一条唾液的丝线断开。我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而他也涨红着脸点了点头。
忍住了现在就想扑上去吃掉他的冲动,之后一定要让玲王好好宠我。
“差不多该睡啦~玲王过来……唔诶。”
洗完澡,吹干头发,刷完牙。做好睡觉准备的我仰面躺在床上,向玲王招手。被招呼过来的撒娇鬼先生一个猛扑压在我身上,尽管他比我轻,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愚蠢的声音。
哎——好疼啊玲王。我刚想抱怨几句,但听到他抱着我咯咯地笑,我只能摸摸他顺滑的头发。平时都是他给我吹干头发,但今天玲王的头发是我给他吹干的。我一边让吹风机对着玲王,一边用手笨拙地梳着他的头发,玲王闭着眼睛一副很舒服的样子,心情很好的样子真可爱啊。看起来比回家的时候精神多了。
“好了—玲王先生——要睡觉啦—盖上被子哦。”
“嗯……凪帮我盖……”
“真是,任性先生。你看,你不先放开我一点的话,我没法给你盖啊。”
“不要……就这样……”
“哎,真拿你没办法。好,来,慢、慢点……哇,好险……”
玲王回答我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很困了。但他还是迟迟不肯离开我,于是我下决心连同玲王一起抱了起来。虽然差点失去平衡,但好歹还是稳住了,接着再次倒在床上。
虽然和玲王贴在一起就已经很暖和了,但裹上毛毯后会变得更暖和。玲王被我的一系列动作逗笑了,脸上露出了我最喜欢的那个笑容。
“…………呐,凪。”
“嗯?怎么了?”
我把玲王紧紧搂在怀里,他又把下巴搁在我胸口,抬头看着我。那双即便在昏暗的房间里也闪耀着美丽光芒的紫水晶般的眼睛,和我对视时开心地眯了起来。
“谢谢你,一直都是。”
“不客气。”
“不觉得麻烦吗?一直都让你做这些……”
“一点都不。我也很喜欢宠着玲王,所以以后也要多多撒娇哦。”
这么说着,我又“啾”地亲了他一下,玲王也回吻了我。就这样,我们一遍又一遍地接吻,直到彼此都满足为止。
晚安,我最喜欢的撒娇鬼先生。明天好好爱你之后,换你再多多宠宠我吧。
【End】
【译者碎碎念:被甜得说不出话,难得吃到的小吱年上感很强的一篇,互宠的两人就是坠好的😭】
【小说翻译】【凪玲】那2人在交往吧?
是P站小说的翻译。无授权,翻译纯属自娱自乐。
作者:花うさぎ、id=23631940
*祝大家新年快乐!作为社畜年前实在太忙了好久没更新。。
『那2人在交往吧?』
U20战后开始放送的BLTV。这是为了筹集BLUELOCK的资金而开设的收费频道。有比赛和练习的场景、合宿中的共同生活、主题企划的配信内容等。
而关于凪和玲王的关系性,会出现一些猜疑的评论。
其他成员原本就对他们的距离感bug感到惊讶。背背、吹头发等等。凪是个极度怕麻烦的人,由玲王来照顾凪的场面在BLUELOCK里也是司空见惯的光景。而这些日常被完全不认识的第三者指摘为心理上有问题。
只要在社会上出......
是P站小说的翻译。无授权,翻译纯属自娱自乐。
作者:花うさぎ、id=23631940
*祝大家新年快乐!作为社畜年前实在太忙了好久没更新。。
『那2人在交往吧?』
U20战后开始放送的BLTV。这是为了筹集BLUELOCK的资金而开设的收费频道。有比赛和练习的场景、合宿中的共同生活、主题企划的配信内容等。
而关于凪和玲王的关系性,会出现一些猜疑的评论。
其他成员原本就对他们的距离感bug感到惊讶。背背、吹头发等等。凪是个极度怕麻烦的人,由玲王来照顾凪的场面在BLUELOCK里也是司空见惯的光景。而这些日常被完全不认识的第三者指摘为心理上有问题。
只要在社会上出名,粉丝和反对者就会增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玲王从小就活在众人注目之下,所以习惯了来自他人的好意和恶意。
「你是站在人上的人。不管周围的人怎么说,都要以此为精神食粮前进。」从小就被父母这样教育着长大。因此,无论在社交网络上受到怎样的抨击,玲王都有自信能够冷静应对。然而,如今面对陌生人的冷嘲热讽,他意识到那完全是自己的狂妄自大。
环顾四周,眼前是无机质的白色墙壁。这里应该是排除多余信息、集中精力踢足球的特殊设施。回过神来,却好像又回到了和外面一样、要求他做一个完美王子的环境。
「玲王、你脸色很差哦。没事吧?」
玲王在房间里呆呆地看着BLTV上发布的视频评论,同室的千切不知什么时候洗完澡回来了。
「啊、嗯……谢谢」
感觉不好意思。该怎么办呢?
「这个是之前上传的小组练习的视频吧。怎么了吗?」
「不ー、不是这个的问题」
千切了解玲王和凪闹别扭的那段时间。因为和凪和玲王都在同一队,对两人来说,千切都是知心的队友。
「我在想、不要和凪待在一起比较好」
玲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但这位眼尖的大小姐肯定看出来了。
「……啊ー,因为会被说在交往吗、距离太近了之类的吗?但是啊、你们之间的距离感,事到如今才来在意吗?在白宝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吧?」
「嘛、虽然是这样……但是、以前从来没有被周围的人这样说三道四过啊」
从在白宝的时候开始,周围的女生虽然也有「玲王君,你太在意寝太郎的事了吧?」这样的抱怨,不过大家都是希望代替凪而受到玲王关注的女孩子们。没有人对玲王怀有恶意,周围的人也都知道玲王不会允许对凪怀有恶意。
「御影玲王」这个存在所拥有的知名度起了很大作用。但是通过SNS的世界就不同了。网络世界上知名度是不起作用的,所以网络上的人对2个人都毫不客气地品头论足。
「我觉得这种写法、很像小学初中生毕业的起哄啊」
小学的时候经常看到周围人取笑青梅竹马经常一起行动的同学的场面,「你们总是在一起啊,是在交往吗」之类的。老实说很不喜欢那种气氛。进入青春期后,大家开始意识到男女之间的差异和恋爱,那些捉弄人的恶作剧也越来越多。周围的人起哄也有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情况,反之亦然。这种事情让当事人本人决定就好了啊,周围人却不负责任地发言来捣乱,这种人被马踢一脚就好了。真是闲得慌的家伙。
「千切你啊、有被起哄过和谁交往了、谁谁喜欢你之类的吗?之前我看到你的问卷调查回答说情人节甩了班上一半的女生哦。你超受欢迎的嘛」
「啊ー、那个啊。那是小学臭屁小孩的时候啦。我因为有姐姐嘛,女生也比较容易和我搭话吧。不过我确实也长得很好看啦」,千切说着得意地笑了。
「话说,玲王才更受欢迎吧。我听凪说你被称为学园的王子。被谁告白啦、和谁交往啦之类的传闻很快就传开了」
「不,拒绝别人的表白已经是惯例了。我真的完全没有和谁交往的传闻,也没有和谁特别亲近」
这番话要是传到栗子头他们耳朵里,肯定会感到愤慨。
或许有些意外,玲王至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和任何人传出过绯闻。
因为从幼儿园到高中,虽然程度不同,但都过着以「班上所有女生都喜欢玲王」为前提的超级受欢迎的男人人生。不仅是同年级的同学,高年级和低年级的学生,甚至是在为了钱的老师当中都很受欢迎。
女生之间互相牵制,绝对不会传出玲王和某个特定的人搞上了什么的。男生也不想承认自己喜欢的女生对玲王有意思,当然也不会说那种话。
所以,像这样被点名道姓地揶揄,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而且,对方是自己打从心底迷恋的对象,所以很难对付。
如果只是自己被骂玲王也觉得无所谓。但事实不是这样的,而是无法忍受被人揶揄和凪的关系,担心看到这些评论的凪会觉得很麻烦,这让玲王无法忍受。
评论这些的人不一定是两人的anti反对者。玲王知道有一定数量的人喜欢妄想距离很近的男高中生之间的关系。这种类型包含在他们的粉丝中,而不是反对者。反而应该重视,作为饭撒的一环,也有通过展现亲密关系来满足顾客需求的战略。
如果玲王是这个BLTV的制作人的话,应该会指示利用一切能讨好粉丝的东西吧。
现实中他不是制片人而是出演者,所以也不可能把和凪的关系拿来营业。
玲王喜欢凪。同时玲王也十二分理解凪对自己不可能有那样的感情。也许只是玲王自己表现出来的、对凪特别重视的感情传达给了观众而已。
比如同样的场景,如果是对黑名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
『玲王ー、练习辛苦了辛苦了』
『哦~、辛苦了!谢谢黑名今天的传球!能得分都是靠你呢』
『哼哼、我真了不起了不起~』
这是在联合训练中进行小游戏时的对话。在同组的黑名的助攻下,玲王完成了射门。
即使摸着黑名的头,得到的也都是令人欣慰的评论。
「我和玲王的视频、受欢迎受欢迎」
「哦~不错嘛!」
这种对话是非常自然的,即使对此有什么评论,玲王和黑名的关系也不会变得紧张。反而很高兴。
但为什么对手是凪时就不顺利呢?
此后BLTV也顺利播出。
而玲王呢,这几天很害怕视频里有什么关于自己的评论,光是看到凪的身影、身体就变得僵硬起来。坐在旁边更别说了,连搭肩膀、吹头发都全部不行。甚至比组成英格兰队之后、第二次选拔中闹别扭恢复关系之前更冷淡。如果BLTV早在BLUELOCK项目开始时就存在的话,那么两个人的距离可能会在更早的阶段就疏远了吧。
现在虽然足球练习中没有问题,但除此之外的日常生活中,玲王完全不能直视凪的脸。
「怎么了、最近和那个非凡君相处不顺利吗。那位总是很不爽的样子啊」
「SNS上的留言,只是单方面的随意发表而已,太在意也没用哦。只要凪君在就完全说不了话,那和他住同一间房间不也很麻烦吗?没问题吗?」
在采访和摄影中偶尔和其他栋的成员碰面时被指出了这一点,这也让玲王感到了压力。
「……最近啊、玲王都不怎么和凪说话呢」
现在正在拍摄《王座》系列。好像受到了好评,所以这次被安排了第3弹的周边制作的工作。
在德国队的洁小心翼翼地跟玲王搭话。比赛时另当别论,平时却是个善解人意的温柔青年,真是不可思议。
「啊ー、嗯、应该说之前的距离太近了吧。一般都是这样才正常的吧。之前给洁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第二次选拔的时候,玲王单方面地把洁当成坏人而对他态度很不好。
一看到凪对洁的执着,自己心里就难受起来。洁本身是个好脾气的家伙,足球智商很高,和他聊天也很开心。玲王讨厌自己的气量狭小。
「不、我没什么啦……但是、距离感bug什么的事到如今不必太在意啦,不用勉强自己去迎合别人啊?以前玲王喂他吃饭给他吹头发不是也很开心的吗?」
洁还说凪也比较喜欢以前那样,但这是不可能的。
「你在说什么啊。以前你们也觉得很奇怪吧。本来凪也能自己训练,自己的事情自己也做得很好吧」
没错,凪本来就不是什么婴儿,而是一个自立的人。只是因为极度怕麻烦,所以只要有人帮忙,他就会顺水推之。都是玲王单方面喜欢才做的,擅自把凪当成自己的宝物。即使没有那种评论,也有必要纠正距离感。仅此而已。
稍微往旁边一看,视野就能捕捉到拍摄中的其他成员。是凪和凛。
这次的主题是以白色为基调的带有肩章的服装,是西欧风的贵族风格。一手拿着大剑,对着镜头投来慵懒视线的凪,帅得让人不禁屏住呼吸。能够理解被称为“梦女”的粉丝们的心情。隐藏着麻烦怪物的一面,散发着雄性的性感。那种热情的表情太狡猾了。也许是因为玲王本身对他有迷恋,但这样的凪是男人也会爱上吧。
「凪、真厉害啊…」
果然、同样是男人的洁似乎也被凪的魅力所吸引。
「平时总说很麻烦,但是只要去做了就能做到吗?这种地方也是天才啊」
「不,我并不是在夸奖凪。虽然确实很帅,但我说的是他的黑气压很大、他一直盯着这边看啊」
洁的话让玲王不由得火冒三丈。什么不是在夸奖凪啊,不,就应该要夸奖他啊!看到这样的凪只能发出感叹的声音了吧,玲王想,这可是我找到的宝藏啊。不过如果洁坦率地称赞凪,玲王也不喜欢。
「什么嘛。确实视线在看这边,但那是摄影师的指示吧。凪是即使身为同性也会为他沦陷的模特级别吧」
「不是~、嗯怎么说呢…」
洁苦笑着。是想说,难道凪朝着这边是在看洁吗?那样的话就玲王可不喜欢。虽然玲王以前曾对凪说过「好好看着我吧」。当然,那是指在足球比赛中,平常凪就没有注意过自己。
BLTV中洁当司仪的机会很多,出演次数也是最多的。配信视频中当然也包含了和凪组队的企划。
端正有礼又爽朗的足球少年洁,和平时总是发呆比赛时却反差巨大的凪,这样的凹凸组合给观众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2人共同出演的回合都人气很高。
自己和凪共同出演的回合虽然也很受欢迎,但评论内容的湿度明显不同。凪和洁的凹凸男子高中生组合很可爱、非常有趣之类的。都是一些充满善意的评论。
另一方面凪和自己的情况,评论区就是这两个人不可疑吗?距离感奇怪、是什么play?之类的。有很多不健康的评论。果然是因为自己在凪的身旁,怀着邪念才会这样吧。
玲王讨厌这样的评论被凪看到。会被认为很恶心,和玲王在一起的话会被发表奇怪的评论,会被认为很麻烦。只是因为太在意这件事而影响了和凪接触,所以很明显地玲王实际上感受到凪觉得很麻烦。
***
「真是糟糕透了……」
凪在拍摄中小声说。
现在坐着的只重视外观的这把椅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椅子也不清楚。像国际象棋棋子一样的设计配以精致的雕刻。RPG中会出现的豪华城堡的柱子,大概都是这样的装饰。
总之被要求坐着,但这硬邦邦的椅子当然没有弹力,坐得屁股很痛。面积也小,一不小心就会滑落。在这种状态下长时间拍摄太勉强了。
眼前是板着脸的糸师凛。始终无言的悲伤怪物。不过毕竟他没骂自己滑头、去死,算不错了。
(呜诶ー、太麻烦了)
凪觉得糟糕的,当然不止这把椅子。本来应该一起拍摄的玲王不在身边的现状才是最糟糕的。
按照当初的计划,是玲王把手放在凪的下巴上,以骑士和国王的氛围作为一个视觉效果进行拍摄。
明明拍摄前工作人员是这样说明的,玲王却说服摄影团队说只有自己两人组很奇怪,凪单人也很有人气,所以要面向各自的粉丝单独拍摄。确实剩下的成员都是单独拍摄的。
凪自己平时也不想做足球以外的杂务,所以从来没有认真协助过拍摄。
只是这次的主题很适合被称为学园王子的玲王,服装也很适合玲王,所以很期待一起拍摄。看到分配给自己的小道具大剑上装饰着紫色的宝石,也很高兴。这是玲王的颜色。是全面展现两人特殊关系的SSR道具啊。很好。难得鼓起干劲,觉得全部拍摄任务都可以做到。最终却变成单人拍摄了。完全没有干劲了。啊——啊。
自己会变成这种奇怪的状况,全都是因为那些肮脏的大人的自私。
U20战结束,进入第二阶段后,他们在BLUELOCK里的生活被制作成视频播放了。大概是为了筹集资金想要收费吧。从那以后,凪的心情急剧下降。最初自己和玲王被当作不可分割的双人组合感到很高兴,不过,慢慢地观众开始发一些有的没的的评论。玲王很在意这件事,不再跟自己说话了,和第二次选拔时一样。
(认真的吗……)
好不容易和玲王恢复了以前的关系,还住同一间房。可能连在自己的房间里都很小心吧,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如果在房间外面随便喊一声,玲王就会像被冻住一样僵住。赌上了自己的人生喜欢的孩子,却只对自己做出如此痛苦的反应。原本他总是像是太阳一样灿烂地对自己笑着的。画面另一头的杂七杂八的人们能想象到这个地狱的场景吗?开什么玩笑。你们要怎么负责?
(我要把所有人都变成奴隶)
怒气不断涌上凪的心头。
而玲王在结束了拍摄后,和洁两个人在聊天。凪以摆姿势的名义看向玲王所在的方向。
玲王和凪以外的人都能正常说话。视频的评论也都是令人欣慰的内容。和黑名看起来关系很好,对凪来说可不是开玩笑的。明明我才是玲王的partner啊。别人却说比起自己其他人更适合在玲王的身边,这让凪很不舒服。
凪等不及想去训练了。因为只有通过足球才能和平时一样接触玲王。自己想要主动练习什么的,和白宝时代对比真是难以置信的变化。
(玲王、我会努力的)
凪想,如果玲王觉得和我在一起很痛苦,那我就忍着吧。反正,说些奇怪话的人很快就会厌倦。我和玲王是要永远在一起的。多少有些曲折也是难免的。
第二天的训练菜单是比赛形式的游戏。凪和玲王被分配到同一队。对手队伍中有品行恶劣的英格兰队员。虽然几乎不记得那个路人长什么样子,但凪记得他好像曾在被普林斯排除在首发阵容之外时抱怨过。因为凪他们代替他进入了首发阵容。但是被排除在首发之外又如何呢?即使不是首发队员也可以参加比赛。
如果是自己喜欢的那孩子,就不会抱怨这种事。他会努力抓住机会,在关乎存亡的比赛的重要局面中被换上场,超额完成被要求的任务。而这个人光会抱怨却不能做出努力,真可怜啊。
泥船就这样沉下去就好了,但比赛开始前,凪发现他用纠缠不休的眼神盯着玲王。
(哈?)
你要是对那家伙做什么,我可饶不了你。我是玲王的搭档。玲王由我来守护。
游戏陷入了胶着状态。虽说是练习赛,但当然是抱着赢球的心态。两队都你争我夺,既传不了球也射不了门。球突然飞向空无一人的空间。凪已经到了前线,犹豫着要不要从这里追上去。只有玲王事先反应过来,追着球奔去。
视线捕捉到这一幕,没想到那个路人竟然在那一瞬间扑向玲王。
(那家伙!!)
原本就是体格很好、重量型的选手,如果带着明确的意志去冲撞的话,即使玲王再怎么锻炼,也不可能当场站稳。因为双方都处于气势高涨的状态,玲王就这样被甩到了空中。
回过神来的时候,凪已经离开站位跑了起来。
「玲王!!!」
朝着几米开外被甩飞的玲王跑了过去,用滑行的要领滑了进去。
周围的叫声听起来很遥远。
就这样张开双臂接住玲王。
嘭!!
冲击使地面都摇晃了起来。
「玲王!!没事吧!?」
「好痛……凪!?你、为什么」
「先别管我。玲王身体、没事吧?刚才被撞到了吧?」
总算没有直接撞上地面,凪松了一口气。自己没有问题。刚才的动作类似于橄榄球和美式足球中的铲球动作。被撞的时候,很有可能会伤到身体。
「……啊ー、嗯」
玲王按着侧腹,皱着眉头。
「果然、很痛吗。去医务室吧。1个人走不了吧,我带你去」
「哈?但是、你、比赛……」
「这只是比赛形式的练习而已。退出也没关系吧。受伤了马上治疗是must的吧。话说就算是真正的比赛、你要是受伤了我也会马上赶过来的」
「不用客气、就拜托凪吧。克里斯也说了可以哦」
「千切……」
被跑过来的大小姐这么一说,凪转头看向克里斯,只见他用力举起大拇指,示意ok。
凪用力点头示意。
立刻把手伸到玲王膝下。
「你、这是、公、公主抱……!」
玲王害羞地低下头,拉着凪的衣摆抗议。
「有什么关系。这样比较好带你过去」
「呼~、很火热嘛」
「不要做这种事啊……又会被说的吧」
是说BLTV的配信视频评论。当然,这个练习场面也会被记录下来,会成为很好的饵食。
「是啊。就当作是我的错吧」
凪转过身,瞪着那个把玲王撞飞的家伙。因为是在玲王的面前,所以就不说那些煽风点火的话了。就算不特意去理会,之后克里斯也会“处理”的。
移动的过程中,玲王一直沉默不语。呼吸很浅,脸色却不差。
到了医务室,小心翼翼地把玲王放到床上。
之后回来的医生检查了一下,说静养几天就没问题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玲王原本光滑没有伤痕的背部和侧腹部贴着的大片膏药让人心痛。
「玲王、对不起……」
「为什么你要道歉啊」
「因为、我明明是玲王的partner,却眼睁睁看着玲王受伤」
凪握住躺在床上的玲王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
「又不是你的错。而且,如果没你在的话我会受更严重的伤哦……谢谢你」
「嗯……」
凪感觉自己脑袋开始发胀。
「什么嘛、你的表情看起来很高兴啊」
「因为、最近玲王一直都躲着我。终于能和玲王说话了」
「……」
玲王尴尬地移开视线。
「玲王讨厌那些人说我们在交往对吧」
「……并不是讨厌那些人说我们在交往……」
玲王欲言又止。
「什么?」
「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你、会觉得很麻烦吧……会觉得和我在一起的话很麻烦」
「为什么?我才不在意。不如说最好世人都认为玲王在和我交往,我完全可以哦。Welcome happy~」
「什么嘛。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玲王连耳朵都染红了。
其实很想在这里好好聊一聊,但医务室里人来人往。
「玲王、我们回房间再好好谈吧。由凪牌车车带你回房间,在回去的路上玲王先好好整理一下头脑好吗?」
「……又是公主抱吗」
「嗯。因为玲王是我的公主。对公主就要公主抱哦。王子也行。因为玲王是变幻自在的变色龙真帅气呢」
「什么呀、是在夸我吗?」
「嗯」
凪郑重地抱起玲王。
移动回房间的场景又会被拍下来吧。
『那2人啊、果然是在交往吧!』
【Shuca】九月结束时,请唤醒我
— 一些大学生的生活,HE,爱和梦想,年轻到有点迷茫的书压米糯
— 推荐BGM:Green Day《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开始于巧合。
Shu在体测前从单车上摔了下来,肩膀着地,不幸锁骨骨折,三个月内严禁剧烈运动。同社团好友Mysta在听说老师拒绝补考后立刻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他有人脉可以代考。于是向来体育无能的Shu Yamino人生第一次体测拿了全项满分,得力功臣正两眼放光地在病床边摸来摸去,嘴角抿着翘起来,完全可以预见到......
— 一些大学生的生活,HE,爱和梦想,年轻到有点迷茫的书压米糯
— 推荐BGM:Green Day《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开始于巧合。
Shu在体测前从单车上摔了下来,肩膀着地,不幸锁骨骨折,三个月内严禁剧烈运动。同社团好友Mysta在听说老师拒绝补考后立刻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他有人脉可以代考。于是向来体育无能的Shu Yamino人生第一次体测拿了全项满分,得力功臣正两眼放光地在病床边摸来摸去,嘴角抿着翘起来,完全可以预见到如果此刻有人问他在兴奋些什么,他便会用远超病房应有的分贝分享他的快乐。
方才Mysta作为中间人,已经互相做了介绍,名叫Luca Kaneshiro的“人脉”大大咧咧地婉拒了Shu要请客的提议。好教养的病人心里彷徨,犹豫再三还是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Mysta在旁边补充说你们都是学机械的,Shu成绩很好,可以帮你考前抱佛脚,唉可惜我孤家寡人学的电影戏剧,期末月无依无靠……Luca笑起来,敲着Mysta的肩膀,说怎么会,你的微电影作业我可以无偿出镜、帮忙打打下手啊。
二人在塑料椅上闹起来,像两只顶来顶去的小狗,Shu也笑起来,余光望见冬日天空阴郁,Luca的皮靴在瓷砖上辗转,挤出一串细小促狭的叫声,像极了盛夏蝉鸣。
从此算是认识。Mysta借着好友生病的幌子翘了不知多少堂课,探病时总是顺便带着金色头发的朋友,Shu和他因此迅速熟络起来。后来临近结课,Mysta通宵赶剧本,Luca奉人之命,借着超乎寻常的地图记忆力找到Shu的病房,透过门上的窗玻璃冲他大力挥手,然后刷地拉开门,带着病人的晚饭和自己的作业兴冲冲地跃进病房。
“麻烦你了。”Shu说。
“朋友间有什么麻烦的。”少年缩在旁边的小桌板上写作业,Shu吃着饭,随意扫两眼,用手指点点题干:“可以看成函数,然后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Luca愣住了,跟着按住Shu指过的文字,张着嘴茫然地盯着,头顶的进度条圆圈转了半晌。Shu放下叉子:“哪里有问题?”
如蒙大赦的求教者立刻倒豆子似的在纸上戳来戳去:这个是怎么推出来的,那个定理为什么能用。Shu耐心地像解开缠得乱七八糟的线团,四两拨千斤地解答着颠三倒四的问题。
“POG!”Luca在作业本的边边角角写满演算的步骤,“怎么想到思路的,好厉害啊!”
Shu重新拿起叉子:“基础题,只是计算量大,很难一眼看出来。”他说,“以后可以随时找我问,你有我的联系方式。”
Luca高兴地应了两声,身后仿佛有一条尾巴在甩来甩去,Shu沉寂的手机因此开始亮起他人的消息。
通常是几道数学题,脑内有整张城市地图的Luca极不擅长抽象事物。与他的外表相悖,他其实是听父母的话、乖乖学习的好孩子型。Shu列的公式他背得滚瓜烂熟,但只背成了表面,应用方面磕磕绊绊。Shu干脆挑出常考题型,把对应解题思路一一写下交给Luca,微积分常考常挂的Luca破天荒的在补考中打了B,搂着Shu的脖子跳来跳去。大病初愈的Shu抬着他的胳膊,脸疼得皱起来:“Luca,轻点,伤口没长好。”
Luca穿着明黄色的短款羽绒服,胸口印着皮卡丘。听闻Shu仍有伤口后遗症,他把成绩单揉成纸球塞进兜里,对自己敞开拉链的穿法视若无睹,转身乐呵呵地给Shu拉羽绒服拉链。
“要注意防风呀。”高高的Luca微笑着蹲下去,Shu的黑色羽绒服长至膝盖,他找到衣服两侧的拉链,扣进去,一边模拟拉链向上滑行的声音喊着“咻——”,一边轻快地站起身,头几乎贴到Shu的胸膛,仰起脸,撞上Shu的目光,Shu感觉一束阳光在怀里拔地而起。
“我们去吃韩式料理吧,我之前在前面的路口看见新开的拌饭店……”嘻嘻哈哈的少年轻轻抓他的手腕,掌心干燥温暖,大步流星向前迈进。Shu瞧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
平心而论,Shu Yamino对交朋友的事向来粗心得过头,且他对“朋友”的概念相当宽泛。社交软件上经常互相点心,现实生活中几乎零交集的学弟是朋友;像Mysta那样从大一勾肩搭背到大三,肯为对方放下私事的是朋友;认识了三个月,开完会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赶来接他出院的Luca自然也是朋友。
Shu记得Mysta和他提过,说Luca虽然看起来好相处,可想和他做朋友难。Shu问为什么。“感觉到的。”Mysta说,“他不是善于维持关系的人。类似发短信、看电影、送点小礼物之类的社交把戏,他做得很少——‘可能会打扰人家。’他是这么解释的,所以他的朋友来来回回地‘走失’。”
Shu当时在复习专业课,模模糊糊记个大概,现在倏地钻进记忆。他跟上Luca的脚步,小半张脸遮进羽绒服的领口:“考试过了也可以继续给我发消息,和你说话很开心。”
Luca转过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POG you,Shu!”他结结巴巴地,脑内检索后得出的答案是,“我也喜欢你。”Shu笑了出来,察觉到对话似乎过于跳跃的Luca张口结舌,抓着脑袋要解释,支支吾吾许久后选择放弃,莫名其妙地和Shu一起在炸鸡店门口笑。
“医生说我有点文字方面的障碍,ADHD(注意缺陷障碍),偶尔要挺久才能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他说,“但我能察觉到语气,我知道你刚刚想表达你喜欢我。”他凑过来贴着Shu的肩膀,声音粘在耳边似的。他喜欢身体接触,对他愿意亲近的人他向来以行动代替语言。Shu抿起唇角,柔软的笑意铺在眼底,微一颔首,拉开店门,侧身让Luca率先冲进堆满暖气的房间。
事实上,Shu早对Luca的ADHD有所觉察。毕竟在平日他们的聊天中,Luca的注意力就像蝴蝶一样飞走,石膏像似的呆滞片刻,再茫然地参与进对话。他难以处理大段文本,碰上啰嗦的课本教材,他得拿着笔在动词下面画线辅助阅读,拧着眉毛把句子拆开反复看。ADHD的标准特征之一。先前Shu做社区志愿者,遇见过同样有ADHD的患者,站在告示前撒泼耍赖,控诉命运对他多么残忍,夺走他正常人的身份。Shu试图上前宽慰,被更早来蹭志愿时长的Selen制止了。
“根据我真实经历的建议,别管他,越管他越来劲儿。”Selen摊着手,“据说他每个月要痛苦个十来次,圣母玛利亚都……操,Nina过去了。”女孩闭眼在胸前画个十字:“祝她好运。看她多久能听完他小学年级第一,因为ADHD成绩一落千丈,人生灰暗的全部故事。”
Shu皱起眉:“他毕竟是受害者。”
“受害者就能肆意消耗别人的怜悯心,浪费别人的情绪吗?”Selen说,“我同情他们,愿意给予帮助,可如果他们在泥滩里自得其乐呢?”
Shu哑口无言。他知道Selen并非冷漠的人,他想反驳,想找到真正合适的点去平衡对错,然而话在喉咙间拉扯,他只能承认Selen说得对。人们是有选择权的,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在卑劣与高尚之间,在勇敢与放弃之间。
然而他同样尊重人的脆弱。
人会哭,会犯错,会自怨自艾,因为他们终究是人。
那么Luca Kaneshiro呢?
Shu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从不顾影自怜,坦坦荡荡拨开自己的心,认识几个月便把家底漏得底朝天,将大洋彼岸的生活一股脑地塞进Shu的手里。现在Shu知道他家常用的洗发水,知道他在十五岁喜欢的游戏,知道他哥哥拿到驾照后开车带他去黄金海岸冲浪。在他的叙述中,他的病症只是推动故事进步的前置条件,他对它们的叙述少之又少。甚至冬天结束,Shu才发现Luca有哮喘。
“咦,我忘了和你说?”熟练掏出吸入药的Luca面色如常,“我以前本来想做飞行员,体测成绩全过,结果由于哮喘刷下来了。替你考试那天,我好担心哮喘发作给你考砸了。”他轻飘飘地说着,把自己的梦想和Shu的考试相提并论,信口讲了些和医生扯皮的趣事,笑得哼哼唧唧地倒在陪他上选修课的Shu身上。Shu盯着他,把他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有哮喘?”Shu压着声音,“你……”他回忆起Luca做过的危险行为和哮喘病的严重后果,连忙问Luca感觉怎么样。
“正常啊。”Luca理所当然,“我喜欢跑步,不会被任何事物限制前进的步伐。而且跑步锻炼肺活量,对哮喘有好处。”他认真思索着:“我会遵医嘱,也不认为有什么问题,正常人能做的事我都能做……不,我就是正常人。你看,我的两只手,我的胳膊,我的肌肉,我的腿,我和大家一样。”
Shu问:“那你的飞行员梦想呢?”
“在啊。”Luca遥遥指着选修课老师画在黑板上的飞机,拍了拍书包里厚厚的课本和工图,“我在学习造飞机,等有钱了,我把零件买回家偷偷组装。装好我邀请你做第一位乘客,带你去澳大利亚,看看在我家蹦床上跳来跳去的袋鼠。POG!”他随手在草稿纸上勾勒,设计属于自己的飞机,机身刷成黄色,机翼上贴着他的名字。Shu望见他紫色的眼睛在闷热的教室里闪闪发光,漂亮得宛如一锦绸缎。
当你看着Luca Kaneshiro,你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是困难,或是世界。Shu想。这是伟大的才能。尤其众生皆苦,庸庸碌碌。他是如此可贵。
时间临近五月,期末考试紧锣密鼓地袭来,Shu和Luca的专业考试比较靠后,在空荡的校区里闲的像无业游民。而Mysta由于专业特殊,尽管没什么需要考试的科目,但他参加的比赛即将到截止日期,也烦得人抓耳挠腮。前些日子他终于拖拖拉拉写完剧本,和组内成员筹了几千美元准备开拍,Shu和Luca如约来无偿做他的打工人,搬着设备准备拉去拍摄地点。
“他最近天天通宵,眼睛是红的,眼圈是黑的。分镜镜头来回改,橡皮屑快把他的脚埋起来了。我要去给他扫干净,他不让动,说是灵感的碎片。”Luca撇着嘴角,垂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学着Mysta的语气,“‘Luca,你要来试试吗?橡皮屑埋脚的感觉像是踩着蜘蛛毛绒绒的腿。’我问他怎么知道的蜘蛛腿的感觉,他说以前有蜘蛛在他脚趾头上爬过。我说希望你没事。他瞪着我,嗯,他只能努力睁大眼睛,否则就要栽倒睡过去了……”
少年扛着十几斤重的三脚架,依然能呼吸平稳活灵活现地表演垂死挣扎的Mysta,反观向来乏于锻炼的Shu,显然他已经对聊天内容有些反应迟钝,只能对Luca提出的话题点头示意。
最近Mysta的缺席加速了他们关系的进程,Shu几乎包办了Luca生活中每个必要的缝隙。有一次赶稿赶到昏迷的Mysta甚至酸溜溜地表示他的两个最好的朋友才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明明是我先来的,无论是朋友,还是题材,呜呜呜Akuma教授绝对是针对我……”他面无表情地嘀咕着只有他能听懂的话,顾念着剧本闷头快步往回赶,留下慢吞吞的Shu把Luca送到宿舍楼下,在附近一片你侬我侬的小情侣中告别。
Shu挺喜欢被人依赖的感觉,尤其来寻求依赖的对象是Luca时,他感到难以察觉的满足。他喜欢看Luca像现在一样津津有味地讲着他的想法和生活,眼角眉梢尽是风采张扬。
他拎着道具箱,跟在脚步轻快的Luca身边,Luca停下来,他也停下来,面前是一位满脸雀斑的女生,枯黄色的马尾扎得高高的,黑色紧身西装挤着赘肉,开口便是劈头盖脸的训斥,质问Luca上周为什么没帮她交报告。
Luca快乐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想了想:“我提醒过你要在十点之前交了啊,你没回我,我以为你交了。”
“怎么可能,我上周忙学生会的事忙得团团转,哪有心思管什么报告的截止日期!现在好了,都怪你,害老师那边找我,说我的评优危险了,你说你怎么赔我啊!”女生使劲推他的肩膀,Luca肩上扛着三脚架,前后重力失衡,眼看东西要磕在地上,Shu连忙在后面扶了一把,转头看见Luca咬着下嘴唇,眉毛耷拉着:“我记得我提醒过你了。”
“提醒一次有什么用啊,我消息很多的,以为和你似的在校园里游手好闲啊?你以为你很受欢迎吗,每天叽叽喳喳的,好像多积极开朗似的,装的天真纯洁的样子,烦不烦人啊?恶心死了。你听没听我说话啊?喂!Luca!Luca!你听没听我说话!Luca!蠢货!Luca!你脑子出问题了吗?”
“对不……”
“你说够了吧。”
Shu站在Luca前面,打断他即将脱口而出的道歉,小拇指牵着他的指尖,动作轻柔,语气却严厉至极:“你说够了吧。你的评优和Luca有什么关系,你的失误凭什么要他承担。”他的神色阴冷,往日习惯性的笑容消失殆尽,话像冰刀向外砸,“同学,他不欠你的。”
“你是谁啊?我们的事有你说话的份?”
“Luca不欠你的,无法参与评优是你的问题。”Shu握紧Luca的手,盯着对方的脸,“说起来,我认识你们教授,我和他是忘年交。”
“你、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
Shu制止住Luca试图缓和气氛的行为,拉着Luca直直走过,留下对方在原地叫嚣地跳脚。Luca瞟一眼Shu的表情,再瞟一眼,手指刮蹭着他的掌心,小心翼翼的小动作被Shu察觉得完完全全。
“Shu!”他晃晃他的手,“谢谢。”
Shu依旧绷着脸,他对自己与理智泾渭分明的爆发感到困惑,他明明有更妥善的方法处理紧急事态,结果选择的是最糟糕的一种。“抱歉擅自插手你的社交。”他松开Luca的手,女生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徘徊,他想了想,说,“你别把她的话放心上。”
“没关系啦,也是我的工作有漏洞。”
“我是说,她说你‘蠢货’、‘装的’、‘恶心’之类的。”
“哈哈哈,那些也……”
“她说的是错的。你是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人。”诚然世人皆非完全,但Shu始终觉得Luca的“缺点”是装进罐子的许愿星,自有其自身的价值和魅力。
Luca彻底愣住了,怔怔地看着Shu:“P、POG!”他慌里慌张地,“啊,已经八点半了,Mysta肯定等急了,我们赶紧去拍摄场地吧。”他两步并作一步向前小跑,耳朵红通通的,金发在风中飘扬。
上午十点,他们到达场地,演员尚未就位,Mysta像模像样地坐在背后写着“导演”二字的椅子上沉思。Luca放下手中器具,轻手轻脚凑近仔细看,发现他撑着下巴睡着了,黑眼圈大的吓人,感受到有人靠近,立刻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调试设备。Shu把他逮回来按在椅子上,勒令他接着睡觉,剩下的交给他和Luca。Mysta张张嘴,又闭上,嘟嘟囔囔地爬回椅子。
“他真的很拼。”Luca架好三号机位,“剧本改了两版,镜头稿修了无数遍。Mysta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实际上自我压榨到可怕的地步。”
“是啊。他嘴上无所谓,其实特别认真。Akuma老师教他学画分镜的那个学期,他打印的一摞希区柯克的手稿,一周不到就翻烂了——你知道他为什么学这个专业吗?”
“为什么?”
“他是菲律宾裔,出生前是伊美尔达掌权,他妈妈带他逃到的英国,靠吃救济粮和过期食品度日。他看电视里的人光鲜亮丽,以为学电视相关的行业便能赚大钱,于是懵懵懂懂踩进了以钱做敲门砖的影视业大坑。”Shu插紧设备接口,调试着打光灯角度,“把中间那些挣扎的过程省略掉,我其实也没想到他还能继续学下去。然而仔细想想,那毕竟是梦想啊。”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脱离了叙述事实的范畴,开始抒发茫然且无可奈何的情绪。
“以上的奇怪发言好像和我的形象相悖了。”他沉默片刻,重新挽回话题,“我想说的是,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Luca说,“即使我能造飞机,我依然想做飞行员。”他凑过来:“Shu想做什么呢?如果是Shu的话,做什么都会成功吧。”
“真的吗?”Shu说,“奇怪的是我没什么可以称得上是梦想的事物。我只是在活着。尽管我知道我确实在寻找着什么,目标却总是模糊暧昧。偶尔我会羡慕有明确目标的、活得简单的人。
“或许人类都在寻找对自己来说确定的事物,只是根据性格差异,造成标准有所区别。有人谨小慎微,生怕错过宝贵的‘梦想’,于是随波逐流数十载,最终磨光耐心,装聋作哑;有人快意当前,碰到喜欢的便去追随,然后被现实挫平棱角,失去信心,再难提当年勇。
“无论怎么样,”Shu发觉了他忠实听众的沉默,平和地为罕见的情绪流露画上句号,“正如那句话所说: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
“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Mysta的声音扩散开来,光源在黑暗中衍射,“《温夫人的扇子》,作者:奥斯卡·王尔德。”他不知何时从导演座位上溜下来检查道具状况,漫不经心地说着:“这可是我的专业内容。”
Shu和Luca微微一怔,沉默下来,面面相觑,眉来眼去地互相咕哝两句,忽然发出零零碎碎的笑声。Mysta莫名其妙地扭头冲他们大喊大叫,问他们在笑什么,Luca立刻蹲在地上,故作夸张地晃着身体,眯着眼睛装成困得昏迷的样子学Mysta说话。“‘这可是我的专业内容。’嘿,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他有些愧疚,又跑过去抱住Mysta,捏他的胳膊哄他,Mysta故作姿态地推开Luca,Shu在两步外笑得方圆十里人尽皆知。
托两位义工的福,Mysta的作品总算在截止日期前十五分钟交上了,点完提交按钮的Mysta长长松口气,倒在床上迅速睡着了。Shu和Luca帮他把鞋子脱掉,盖好被子,随后立刻跟着期末复习大军一起冲进图书馆死线冲刺。
大三的考试虽然不多,但工学院历来放假比其他学院晚,加上Shu要做暑期实习,一来二去在学校拖到六月才算解脱。而在此期间Mysta沾了与其关系甚为密切的老师Vox Akuma的光,去好莱坞转了一圈,回来摩拳擦掌地选择假期留校写剧本,Luca犹犹豫豫地考虑是否回澳大利亚。
“来回的机票太贵了,省下来能买好多东西呢。”向来的好孩子精打细算,“可是好不容易的假期,只待在学校也有些无聊。”Luca当时正倒在Shu身上打游戏。近来美国户外温度已经飙升至人类难以忍受的高度,然而在有空调的室内,Luca仍旧喜欢粘在Shu身上。Shu发现他并不打扰自己做事,于是随他去了。
“怎么办啊,Shu?”Luca问。
“什么?”Shu的目光移到他身上,敲打实习报告的手指停在半空中。
“我是回家,还是留在美国?”
“啊,这件事。”Shu望着他,想了想,“那要不要和我去日本?”
“诶?!”
201X年6月,好学生Shu利用身份之便,向格外器重他的教授多申请了一个报销来回机票的名额,携带“亲属”Luca到日本东京收集伺服系统相关的资料。申请表上他给Luca拟定的身份是相同专业的远方表弟,提交申请前一直在纠结或许换成别的身份更好。
Luca倒是乐天派,兴冲冲地收拾好行李,提前拎包入住进Shu的寝室,霸占了他已经回家的室友的床。“表妹也可以啊!”他捏起嗓子,“诶呀,Shu,看没看见我的口红?那可是Dior的呢,男朋友给我买的。”
Shu被他惟妙惟肖的声音吓一跳,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盯着他,Luca猖狂地在对面床上笑得打滚,于是Shu决定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是谁?”
Luca依然掐着女声:“我的男朋友是Shu Yamino,和我一个专业,在读大三,即将要带我去日本旅游啦。”他比了个大拇指,表示他的男朋友非常棒。
他的“男朋友”终于也笑了,在床上摸了块果干扔到对床,临行的焦虑一扫而空,Luca总是有令他心情愉悦的魔力:“快睡,明天早起赶飞机。”
秉持着刷完牙绝不吃东西的信念长到大的Luca把果干塞到枕头底下:“收到!”
第二天他们抵达日本,Shu因为要务在身,前几天是雇认识的英语地接陪Luca玩转东京。出发前他教给Luca唯一一句日语、也是Luca唯一会说的长段日语是:“您好,我迷路了,手机暂时无法使用,请帮我联系这个人,我愿意支付报酬,谢谢。”配上递出Shu的电话号码的动作。Luca学成后说听起来像之前很火的meme,一个人衣服上印“我迷路了,请联系xx”,另一个人印“我是xx”。Shu开玩笑说可以考虑现在紧急定做,等他忙完手上工作一起穿出去。
“你还有多久能弄完啊,需要帮忙吗?”
“快了。Yamino家帮我疏通了些关系,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剩些功能安全组件的资料,小问题。”
Shu的姓氏其实起源于某个世家,虽然在现代已显落寞,可随着家族在世界各地的开枝散叶,在各行各业皆有涉足。此次他能破格代替老师来做收集,一方面是他确实成绩优异,另一方面则是考虑到了他的家族背景。
“所以你是类似家族传承人的角色,POG!这也太酷了!”
“啊,没有。我已经是离本家比较远的血脉了,只是以前在老一辈身边待过几年,所以对我比较照顾。”Shu慢吞吞地说着。指针划过晚上十一点,往常Luca早该睡了,今天却因为他过去的故事引得好奇心大发,抱着枕头跑过来和Shu挤到一张床上,非要听他讲在东京生活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啊。”Shu颇有些无奈,想要拒绝,然而侧头看见Luca期许的眼神在小夜灯温暖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只好认命,让Luca躺好,闭上眼睛,随后他开始说起他模糊的记忆。有的温暖,有的奇妙,有的好笑,Luca无厘头的提问在他安稳低沉的声音中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悠长的呼吸声。少年细长的小腿和Shu的小腿重叠,金发散乱,睡颜平和,Shu看了他一眼,长长打个哈欠:“晚安,Luca,明天见。”
为了早日带Luca游日本,Shu加班加点,比计划提前三天结束调查,满身疲惫地从实验室出来,远远望见Luca门口大理石建筑物旁晃来晃去。被工作折磨许久的心情在瞬间雀跃起来,他轻手轻脚绕到Luca背后拍他的肩膀。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他有些意外,“等了多久?”
“嘿嘿,十几分钟吧,我让渡边先生带我来的。”渡边先生是他为Luca雇的英语地接,“我和他说你做完工作了,报了你之前和我说的地址,然后‘嘭’!我到啦!惊喜吗?”
“惊喜。”他自然地拿过观光客今日买的小玩具,“接下来想去哪儿?啊,我们先回旅店把东西放下再出来吧,拎东西逛街会累。渡边先生应该带你逛过晴空塔、浅草寺、上野公园之类的了吧?可惜现在过了樱花盛开的季节,否则会很漂亮。我可以带你去一些比较偏的地方……”
“秋叶原!”Luca激动地叫着,“来日本怎么能错过秋叶原?NARUTO!SLAM DUNK!Joe Hisaishi!”
“诶?渡边先生没带你去秋叶原吗?我以为你在第一天就去过了。”
“没有,我专门把这个地方留着和你一起去呢。别回旅店啦,我拿得动,我们直接去秋叶原好不好啊?”
于是Shu只好哭笑不得的向车站走。
下午的秋叶原之行Luca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惊呼,报菜名似的对每个他认识的动漫人物指指点点,“POG”声此起彼伏,引得附近的人对他频频行注目礼。Shu拉着他跳过电器店,专门在各种ACG相关店流连,Luca看到什么都想买,又舍不得钱包,站在货架前扎了根。
“怎么办呀Shu,怎么办呀,我好想要,但是……”
Shu把东西拿下来去付款:“送你了,反正也不是天天来秋叶原,就当我代日本送你的见面礼。”
“Shu——”Luca的眼睛亮晶晶的,跳过来蹭在Shu身上,“你真好!”Shu轻轻咳一声,说热,却没有主动把挂在身上的大型澳大利亚袋熊拉下去,而是带着他进了下一家抓娃娃店。
在亲身实验之前,Shu Yamino从未想过他竟然还有“抓娃娃百分百中”的技能。进去身无长物,出来盆满钵满。他甚至拿到了扭蛋机里的一番赏,整套旋涡鸣人的COS服。Luca盯着他的奖品,仿佛盯着一桶品客芝士薯片,凑在他身边捧着自己抓到的所有小玩意儿,大型犬类一样啪嗒啪嗒摇着尾巴,期期艾艾地叫着Shu的名字:“我用这些和你换鸣人的衣服好不好?”
Shu刚兑换完奖品,听到他的话后向店员说了句什么,店员点点头,直接把衣服放在了Luca怀里。Luca的头顶立刻爆出一颗颗星星爱心,噼里啪啦地砸在Shu身上。
“店员说他们这里有更衣室,问你要不要现在换上。”Shu型翻译器问已经实现人生梦想、拿到传说中的骨头的小狗。
“要要要!”Luca恨不得一蹦三尺高,飘飘然地跟在店员身边进了更衣室,半晌飘飘然地出来。这件COS服是照日本人的均码做的,穿在Luca身上显然有些小,外套只能披着,长裤变身七分裤,但他坚持要穿着他逛秋叶原,在能照出人影的镜子前转来转去看了好久,摆了几个结印的手势,哼哼哈哈喊了几句螺旋丸,Shu在旁边望着他,神色柔软。
秋叶原对于本地人来说,或许不过是一处看惯的风景。相同的店,相同的阳光,相同的垃圾回收日,每家店里摆着相似的奖品,相仿的手办,相像的海报,但对于Luca来说,仅仅是街头走到结尾的长度,便足以让他在回旅馆的电车上望着远处时隐时现的富士山发着呆,随后忽然扭头对Shu说:“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Shu说:“以后你还会有很多美好。”
“不,Shu,再也不会有一天,我能像第一次来到秋叶原一样如此新奇地享受当下的未知。”Luca身上挂着他们买的纪念品,“谢谢你,Shu,能和你来真是太好了。”
“不用谢,我也一样。”
次日他们离开东京,搭最早上的那班列车,在途经十七座城市的东海道山阳新干线上挑一个靠窗的座位眺望富士山,欣赏静冈附近的茶田,滨名湖。名古屋下车转近铁特快列车,过伊势志摩,奈良,吉野……他们匆匆走过他人居住的城市,于红尘万象中惊鸿一瞥,窥探到无数擦肩而过的人生中轻如鸿毛的片刻,最终稳稳停留在身边人永恒笑意的脸上。
“刚刚,路过的是Yamino家的山。”Shu指着窗外疾驰而过绿色突然说道。
Luca立刻趴在窗户上使劲儿向后瞅,只看见一条遒劲苍翠的、被日光烤得要滴水的山脉:“哪里哪里?”
“后面一片全是。”Shu说,“小时候父亲开车带我回本家,车在半山腰抛锚,我们在路边等到天黑,等来一辆运尸体的车。好心的司机愿意载我们下山,只是开车前他叮嘱我们不要回头看,尽管每次经过颠簸路段,总能听见棺材撞击车身的咔嗒声。”
“那你回头看了吗?”Luca紧张兮兮地问。
“没有。我太困了,坐在父亲怀里很快睡着了。”
Luca一副又松口气又失望的表情,随即手舞足蹈地和Shu讨论起鬼魂是否存在的问题,说了许多关于多元宇宙论的想法,一直脑洞大开到Shu把他送到机场,拖着箱子的金发青年才彻底想起今天将是他们假期最后的见面。
事实上,好脾气的Luca给想得起的所有朋友都带了礼物,以至于他去邮局咨询,发现全部邮回澳大利亚的费用甚至比不上他本人直接回澳大利亚拎回去划算。于是旅行途中他订了回澳大利亚的机票,顺便问Shu要不要去澳大利亚,他可以和他住一个房间,想待多久待多久。Shu犹豫片刻,拒绝了。Luca巴巴地望着他,向来好用的战术这次却不起作用,Shu默默把脸转过去,无视一切狗狗眼攻势。
“我会想你的。”Luca在登机口前抱着Shu磨磨蹭蹭,语气中满是失落。
“回去也可以和我发消息、打电话啊。”
“好吧。虽然这是不一样的。好吧。”
“我会回消息的,Luca。你的航班要起飞了。”
Luca松开他,一步三回头地向前走,直到最后消失在Shu的视线。与此同时,Shu的手机响起来,他打开看,是Luca的消息:“看你的口袋!”
他疑惑地摸摸口袋,摸到硬邦邦的东西,拿出来看,是皮卡丘的手机挂件,包装袋上写着几个字:“送给我最好的朋友,Shu,谢谢你。Luca。”
Shu弯了弯唇角,拆下手机壳上原来的挂件,换上Luca送的皮卡丘。
回到美国,Shu重新忙得脚不沾地,仿佛和Luca在日本的悠闲只是他于工作间隙间的一场美梦。他选择了假期留校,搬去Mysta的宿舍,暂住Luca的床,每天和老师整理文件。Mysta问他是不是想留在本校读研,所以才提前一年联系了老师。Shu茫然地望着天空:“坦白说,我没想好,留校算是顺势而为吧。”
Mysta的目光从高高低低的外卖盒中挣扎出来:“你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嗯,再坦白一项,没想好。”
“是吗。”Mysta说,“不着急,还有一年毕业。”
“是啊。但我总想起三年前我踏入这所学校的大门,阳光像茶水一样泼下来,我拎着箱子去报道,觉得未来离我好近,毕业离我好远。”Shu对比着IPAD上传来的几份实验数据,随口说着,“我希望‘我’是确定的,我无法地坦然面对冒险。我总是在问:这个是真的吗、那个是真的吗、‘真的’是真的吗,‘真的’是永恒的吗……太多无意义的问题。”
“你需要的是行动,大哲学家。”
“但如果我不确定它是对的,我该如何面对惶惶?”
“太多‘但是’了bro。”
桌上“叮咚”一响,是Shu的手机,Mysta下意识瞄了一眼,把他的手机扔给他:“Luca。”Shu单手稳稳接住他的手机,终止过于哲学的话题,垂下眼查看Luca发给他的消息。
“他发什么了?”Mysta凑过来,“你怎么笑得有点恶心?”Shu把屏幕展示给他看,毫无意义的消息,一堆POG字符在屏幕上组成香蕉,最下面有效沟通的消息是全大写:“POG!SHU!看我的香蕉!”
Shu微笑着回道:“PPPPPOOOOOGGGGG!!HAPPY BANANA POG!”
Mysta瞪着瞬间变脸的Shu,觉得是自己瞎操心了,人哥俩玩得好好的,留他孤家寡人独自面对电脑敲剧本,还得面对每三小时发消息询问进度的Akuma扒皮。他摇摇头,感叹他们在日本之行后真是混得变本加厉的熟,哪怕某天对他出柜他也……他停下奔涌的脑洞,转头看看Shu,又转回来。应该不能吧,那毕竟是Shu Yamino,和别人每天发发没营养的信息也……问题……呃,好像出问题了。
Mysta正要顺着往记忆之前搜刮更多线索,他的手机也“叮咚”一响,Vox Akuma的消息弹进对话框:“剧本写多少了?出来,我在你们寝室楼下,谈论下你昨天和我说的运镜的可能性,顺便吃个饭。”Mysta的真相追寻到此为止,他探头向楼下看,正好碰上Vox的视线。
“我操!”Mysta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下去。
“给我下来!M Y S T A R I A S!”Vox直接站在楼下开喊。
“你喊什么啊!”
“我在喊!下来!MYSTA!1217寝室2号床!Mysta Rias!你的老师在等你交剧本!”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喊不是问你喊的什么啊啊啊啊来了来了你就不能等等吗你是恶魔吗诶哟我鞋去哪儿了钥匙手表手机手机呢啊啊手机在我手里啊啊啊来了别喊了VOX AKUMA你闭嘴啊我下去了——”
Shu坐在旁边,低头打了几个字发给Luca:“我觉得Mysta快和他老师成了。”
“真的吗?其实我也觉得快了,之前Akuma老师经常来寝室找他……”
两人顺着“没营养”的消息聊了许久,直到Luca弟弟闯进Luca房间,要他做拳击陪练,Luca让他弟弟站好,给Shu拍了张照片控诉:“我回来以后他就把我的鸣人衣服抢走了,穿到现在都不肯还我,我估计是彻底属于他了T_T”
“哈哈哈送给他吧,正好买件合身的。”
“Sadge.”Luca维持着要陪弟弟练拳击的姿势,在放手机的桌子边站着,继续和Shu说了快十分钟,在弟弟的无限呼喊中才放下手机过去立正挨打。
Shu的暑假大概便是由这几样事物构成,资料、假期限定室友Mysta、Luca以及Luca的一切。在短短两个月,Shu几乎在手机里陪Luca逛遍了他居住的城市。他知道他街角的中餐馆,知道在他家出发坐几站到小公园,知道澳大利亚刮风下雨的网速堪比断网。互相在吃饭上犯选择恐惧症时便打电话,拿着菜谱一个个念,问对方想吃什么。和Luca聊天的感觉有点像订阅了持续更新的公众号,金发男孩有着无止境的热情和话题,每分每秒准备向Shu抛来大量的有趣,而Shu没有丝毫厌倦。
有人说住在太阳身边的人迟早会被灼灼热量耗尽所有精力,他却始终觉得他很可爱。
返校前夜,Luca给Shu发消息,说他很紧张。Shu问为什么。“明天能见到你了啊!”Luca砸过来一屏幕兴奋地转圈圈的表情,“我好想你。”
“明明每天我们在联系?”
“明明我们每天在联系。”
“好吧。”Shu说,“几点的飞机?我去机场接你。”
“别啦,飞机可能延误,你在学校待着吧,你们社团最近不是在准备纳新嘛。”
Shu想了想:“嗯,那你路上小心。明天见。”
“明天见,Shu。”
第二天的返校浪潮一直持续到晚上,月上枝头,Shu终于饿到出来吃晚饭,走在路上还看见几个拖着行李箱、行色匆匆的学生。大脑沉迷在数据里的Shu半晌想起来Luca的消息,赶紧掏出手机查看。最近的消息是四十分钟前,Luca说现在比白天凉快多了,他在体育场吹风。Shu的脚步顿了顿,前进路线从食堂改为体育场。
尽管位于整个学校最西面的体育场向来人迹罕至,校方依然在晚上亮起所有大功率照明灯,几台照着跑道,几台照着升旗台,映得不锈钢旗杆能照出人影。Shu自锁骨骨折后再没来运动,视线茫然地在偌大的操场上寻觅,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临到相逢,他忽然发觉他竟是如此想念Luca,远比他真正感知到的要多得多。此刻,他想念阳光下他熠熠生辉的金发,想念真实地触摸到他带着细小绒毛的皮肤,想念在东京机场分别的拥抱。他的理智说着危险,他的情绪念着快乐。
他慢吞吞地向前走,听见有人在弹吉他,他被蛊惑似的找过去,升旗台前围着稀稀落落的人,金发男孩抱着木吉他坐在高台上弹唱着Green Day的歌,头顶是璀璨星空,他悬于众生之上。
Shu停下脚步,几乎无法呼吸,各种情绪叠加着袭击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他朝圣般远远望着暗紫色星海下自由歌唱的Luca,心跳声鼓动着,拒绝世界所有的声音,只听见少年拨动着琴弦,敲打着琴身,声音干净纯粹地唱着:
“summer has come and passed,
the innocent can never last,
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他在人头攒动中看着Luca,仅仅是看着。他看着他抬起头,看着他的目光轻轻贴上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在瞬间亮起火花。他看着他解下吉他,从高处上一跃而下:“Shu!”他听见他的声音,几秒钟前为了观众哼唱着歌曲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他的呼吸滞涩,紧紧盯着向他跑过来的Luca Kaneshiro。他想说点什么,说晚上好,说我来找你,说你吃晚饭了吗,说……所有的话毛线团似的纠缠在喉咙,发出古怪的声音。
他又记起他们在病房见面,现在他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个细节,窗外昏沉阴暗,桌上摊着微积分题册,Luca趴在床边冲他傻笑。十一月的北美没有艳阳,是他为Shu带来一室夏日。
往事划过眼前,Shu惊异于他们相识不过一年,他居然记下了大部分与Luca有关的事件,随着Luca的靠近,点点滴滴地在心底升华,蒸得整颗心脏晃晃悠悠,颤颤巍巍地冲出身体,要比他的理智更早地触碰他的衣角。
Shu凝固似的立在原地,Luca跳到他身上,紧紧抱着他,喊着“Shu、Shu”。他心跳如擂,甚至带动着整个身体轻微地颤抖,像濒死的鱼。
他感到欢喜,感到甜蜜,感到温暖,感到恐惧。他失去了平衡,在Luca的扑抱下向后倒,失重带来的微妙感受加重了他的心悸,诸如吊桥效应的词在他的脑内一闪而过,最后变成一句认命般的——
啊,原来我恋爱了。
他“嘭”地倒在草坪里,看见满天星光,一颗流星坠落在他怀中。
恋爱是什么?
在地球生活了二十余年的Shu极少思考这个问题。事实上,他一直对此漠不关心,觉得自己的结局大概是会孤独终老。当然,他不在乎。
偶尔他试图思考为什么人类会恋爱,但大多无功而返。毕竟在他看来,人生仅仅是事件的罗列,宛如一张张纸叠成一摞纸堆。他对恋爱的理解全部来源于客观定义。“这个人这样做,是因为恋爱。那个人那么想,是因为恋爱。”然而恋爱究竟是什么,他曾以为他一辈子也没有机会想通,直到他遇见Luca,他突然发现恋爱是将心安置在体外,从此同样为另一个人跳动。
因为心在体外,甚至在另一个人手里,所以它比往常更容易感到温暖,也更容易受伤。而人类向来是趋利避害的生物,一件事可以没有好处,却不能有坏处。可惜少有人能真正封心锁爱。难怪Mysta在搜集素材看遍八卦论坛贴后说了句至理名言:“恋爱像是一种自我伤害。”
索性Shu是位善于满足的人类,即使察觉到对好朋友越界的旖旎心思,依旧能落落大方地相处。他从未想过结果,他对Luca好,是因为他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想做他的男朋友。他继续安静地待在Luca身边,同他吃饭,陪他上课,送他到寝室楼下,看着他的背影在楼道间闪烁,蹦跶着走回寝室,笑眯眯地和Mysta说话。Shu确实没有其他关于恋爱的想象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心意相通,他所做的和现在可能也别无二致。
他的理智在爱中发挥到极限,却难以抑制其中任何一方。爱与自我势均力敌。
又是一个学期忙忙碌碌地结束,Luca考完试从教学楼出来时,看到Mysta和Shu穿着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在楼梯边等他。他叫唤着,兴冲冲地跑过去,谁知两人背后突然冒出另一个脑袋,他激动的话瞬间变成疑问句。Vox Akuma穿着风衣牛仔裤蹲在他们旁边避风,发现Luca已经结束了,快乐地发出猩猩叫。
“唉,你们无视他吧。”Mysta揪起要风度不要温度、可怜兮兮地瑟瑟发抖的Vox,做个抱歉的手势,“本来是打算在回家过年前我们三个人聚聚,但他非要跟过来,还拿我的比赛威胁我……”
Shu和Luca交换个眼神,互相露出了然的微笑,一边说着没问题一边自觉后退,为他们创造二人空间。快冻僵的Vox嘴里嘟嘟囔囔地往Mysta身上使劲贴,说废话的间隙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看Shu和Luca,三个人在微表情上迅速达成共识。
晚上他们去吃了烤肉,唱了卡拉OK,Vox开嗓后其他人同时脸色大变,面面相觑,随后一拥而上,半永久剥夺了Vox独自唱歌的权力。“他说话很好听,怎么唱歌这么独特?”Luca在爆炸的背景音乐中大喊着问Mysta,Mysta立刻扭头对着Vox大喊:“你唱歌难听!”
“不不不,Akuma老师我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的!你唱歌难听!”
Vox气得直哼哼,使劲踢Mysta小腿,Mysta装模作样地诶哟诶哟乱叫,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正在飙高音的Shu听到声音,回头看他们,发现他的Luca夹在两个人中间左右为难,拿着话筒走过去要把人拉到自己身边,Mysta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他们的手腕,让Shu替他评理。没人再唱歌,都在自说自话,现场一片混乱,服务员推开门送果盘,发现客人们在上沙发上滚成动漫里才有的形状,沉默地放下东西,赶紧关上门走了。
最后四个男人声音嘶哑地离开KTV,全是在混战中吼的,和唱歌毫无关系。
分别前Vox努力想让Mysta去他家住,甚至搬出了家里有私人影院可以看电影的借口,但被Mysta一口回绝。有着婴儿蓝眼睛的少年回身快步跟上好友,走进学校附近的旅店。
三个人开双人房,多加张床。打开电视机,重新叫了炸鸡啤酒,电视机里放着电影,《BJ单身日记》,Mysta翻了翻同时间段的其他节目,还是决定停在这出电影。
他们喝着酒,漫无目的地聊着。下个学期结束,Shu和Mysta便要第一次真正决定自己的人生,选择读研或者工作,梦想或者现实。他们努力避开这个Luca无法参与的话题,然而又一次次重新回到这个话题。Luca低着头,手指在手背上按着和弦,来回哼着那句The innocent can never last(天真岁月岂能永驻)。Shu半侧过身,倚着床头,假装无意的用目光擦过他的侧脸,注意力在聊天和Luca身上对半平分。
窗外寒风呼号,室内温暖如夏。酒过三巡,Mysta醉成烂泥,《BJ单身日记》变成《天使爱美丽》,男主角趴在地上捡撕碎的证件照,Mysta趴在地上抠地毯,嘀嘀咕咕念着“Vox别催了,分镜在写了剧本在改了演员在找了别给我钱了我欠你太多了嗝儿”。Shu笑起来,听见身边的Luca也在笑,声音的震动亲吻着耳廓。他们并排躺在一起,胳膊贴着胳膊,大腿贴着大腿,手在不知不觉间摩挲着十指相扣,Luca小指上的尾戒硌在Shu的无名指根部,体温烘出的热气潮湿地互相交融。
Shu忽然很不想起来。房间里太温暖,身边的人太美好,为考试周绷了大半个月的神经松松垮垮的迟钝。他盯着头顶的白炽灯,脑袋晕晕乎乎的,好似在舞厅里抬着头转圈。Luca的声音近在咫尺,热量暧昧地传递,黑色的头发压着金色的头发,Shu觉得他似乎重新回到校区西面的操场,Luca满满地抱着他,雀跃地叫他的名字。他喜欢听他叫他的名字,干净清脆,带着依赖和信任。
“Shu、Shu.”他在叫他,声音混着醉意变得黏黏糊糊。
“嗯。”他低声应着,身体里似乎有一把燥热的火。
“Shu.”
“嗯。”
“Shu.”
“怎么了,Luca?”
“我喜欢你。”
Shu的目光一顿,他安置在体外的心、裸露着放在Luca手里任他摆弄的心兀自疯狂振动起来。如此惊喜,如此生机勃勃,如此难以置信。
“是想和你交往的喜欢你。”
Shu瞪大眼睛看着Luca,Luca的脸被酒精熏成浅粉色。他今晚喝了挺多,地板上倒着七八瓶啤酒,闭着眼,眉毛由于头晕紧紧地拧着,Shu抬手轻轻帮他揉开。
少年沉默片刻,声音细若蚊蝇,仿佛在自言自语:“是喜欢Shu,不是喜欢Shu对我好。他不对我好,我也喜欢他,我对他好。”
他笨拙地寻找着解释,说话断断续续的,“Mysta前两天和我说,Shu下个学期可能主动找大公司做实习,我怕见不到,毕业后Shu肯定很忙。嗯,Mysta说:‘喜欢某人像是在伤害自己’,或许如此吧,Mysta总是能说出有道理的话。但我想,就算让我重新认识Shu,我还是会喜欢他。嗯,我记得他帮我出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唇齿间糊成炽热的呼吸,直至完全安静,嘴唇依旧在微微翕动。
Shu握紧他的手,试探着问:“……Luca?”
Luca猛地一颤,睫毛抖动两下,勉强睁开双眼,茫然的目光在Shu的脸上划过一圈,整个人登时僵住了,嘴张得大大的,视线左右晃动着,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红了个彻底,受伤的幼犬似的呜咽着捂着脸蜷缩起来。
“是醉话吗?”Shu耐心地问着,靠着床边坐起来,把Luca的每个动作尽收眼底。
Luca的整张脸埋进掌心,露在外面的耳朵红得要滴血:“是醉话。”他的头在地板上蹭来蹭去,细软的发丝勾出漂亮的弧线,“也是真话。”
“啊,是吗。”Shu想了想,“Luca,我……”
“拒绝也没关系的,Shu。”Luca打断他的话,声音闷闷的,“我们可以继续做好朋友。”他担心Shu因为为难不好拒绝他,小心翼翼地从指缝里偷瞄Shu的反应。Shu看起来在思考些什么,撑着下巴看他。Luca的喉咙一阵发紧,酒醒了大半,想着如果Shu真的因此和他闹掰,他大概再也找不到像他一样好的人了。
他少见的胡思乱想着,结果越想越尴尬,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没有多啦A梦,只能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勇气豁出去。
“嗯,Luca。”
“到!”
Shu终于开口,慢慢笑起来,笑容柔软,一如往常无数个灯光下,他陪在他身边,听他说生活中所有细小到不值一提的琐事。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拒绝你呢?”
——END
后记:
1.大家的喜欢、评论和点赞是我自我认可的全部动力。
2.本文起源于有一天听Luca弹吉他,突然脑子里就冒出来了他在高处弹吉他,Shu在下面看着他的画面,然后我也懒得写,直到有一天听绿日的这首歌,忽然觉得非常非常适合Luca唱,于是就写了。写的时候也在想oasis也很适合。写了很久,是我这几年除了约稿以外写的最长的了,完全没想到能有这么长,写得不好请见谅。
3.除了cp故事以外,还掺杂了太多东西,写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么写肯定不会有人喜欢的,因为开头全是无关的东西。我写cp文,好像一定要把他们为什么相爱的原因写出来才行,于是写到最后反而像是一篇无趣的人物分析。虽说已经做好了热度扑街的准备,但还是希望能好一点吧。中途懒得查旅游攻略了,有几句话直接照抄了以前写的东西,太懒了,很多资料没查,如果有bug请无视吧。
4.我的朋友曾和我说,爱与梦想都是会让人难过的东西。那么我希望,我笔下的人物其实茫然,也永远不会放弃追求爱与梦想,并被它们所治愈。
【艾利】用户781199.
*主播伦
艾伦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他直播间有个ID为“用户781199”的人,每次进来都是直接刷最贵的礼物,然后就好像把他的直播挂在旁边当背景音,从来不发弹幕,也不参与互动,艾伦一度疑心这人创建账号就是为了给他刷礼物,甚至连用户名都不屑于改,顶着个初始ID在他直播间雷打不动地守了两年。
艾伦好奇过对方是谁,点进他主页一看却是空空如也,关注列表里只有明目张胆的一个“Eren”,就像这个名字是他的全世界。
但第二天,艾伦就发现在他的名字下方又出现了一个“Hange”,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
傍晚六点的时候艾伦准时开了播,他笑着同热情的粉丝们打了招呼,刚点...
*主播伦
艾伦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他直播间有个ID为“用户781199”的人,每次进来都是直接刷最贵的礼物,然后就好像把他的直播挂在旁边当背景音,从来不发弹幕,也不参与互动,艾伦一度疑心这人创建账号就是为了给他刷礼物,甚至连用户名都不屑于改,顶着个初始ID在他直播间雷打不动地守了两年。
艾伦好奇过对方是谁,点进他主页一看却是空空如也,关注列表里只有明目张胆的一个“Eren”,就像这个名字是他的全世界。
但第二天,艾伦就发现在他的名字下方又出现了一个“Hange”,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
傍晚六点的时候艾伦准时开了播,他笑着同热情的粉丝们打了招呼,刚点开游戏,便有人发来组队邀请。
【是Hange!我好喜欢她的!伦宝快答应,我还没看过你俩一起打游戏!!】
【Hange是谁?】
【另一个平台上挺火的主播,最近也来这里直播了,技术型选手,说话也风趣。之前伦崽不是碰到过一个配合特别好的坦边吗?就是她玩的。】
艾伦打心眼里不愿意看见这个名字,正想着怎么委婉地拒绝,用户781199就进了直播间,破天荒地发了一条弹幕:
【韩吉?】
这条消息很快就被淹没了,艾伦怕是自己眼花,特地拖动鼠标滚轮往上找了几页,确信是那人发的,当即心里一酸,赌气点了接受邀请,心想我倒要看看这韩吉是个什么人让你这样挂心。
“哟!可算把你给等来了!艾伦是吧?我叫韩吉!不嫌弃的话我们一起打几局?”是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同印象中一样开朗大方。
艾伦淡淡地嗯了一声,不敷衍,也不热情。两人都是技术派,几乎不需要交流就知道对方下一步想干什么,几局游戏打下来艾伦也不得不心服口服,他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给力的队友了,态度当即也有所好转。韩吉似乎是打累了,朝旁边喊了句:“利威尔,给我拿罐可乐!”
隔了两秒,才有回应传来:“知道了,白痴。”
因为有些距离,声音听着很模糊,但艾伦的心突然跳了一下。与此同时直播间的弹幕也迅速刷了起来。
【哇!那小哥哥的声音听着还不错诶!】
【哈哈哈那是韩吉桑的朋友啦!经常来她家做客的,我在韩吉姐姐的直播间里都遇到过好多次了。】
【只是朋友?不会是男朋友吧——】
【韩吉桑解释过了,只是朋友,她喜欢女孩。】
韩吉的麦里传来“咚”的一声,应该是利威尔把可乐放到了桌上。接着韩吉又笑:“要不要来跟我们一起打?你不是关注这小子很久了吗?都不想跟自己爱豆一起玩游戏的吗?”
“闭嘴!臭四眼。”利威尔骂骂咧咧了一句,沉默几秒,又道,“我不太会玩。”
“没事,两个大主播带你,你躺就行了。”韩吉说完,又向艾伦揶揄,“利威尔可是你的粉丝哦!他给你刷礼物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叫他给我刷他就推三阻四的,甚至让他给我个关注我都求了半个月!”
这一番话逗得艾伦直播间的粉丝们哈哈大笑,艾伦心里却咯噔一下。利威尔上号很快,韩吉将他拉进房间点了开始,等待其他队友确认这段时间有些无聊,艾伦主动开口:“利威尔先生,你在我直播间的ID是什么?”
他难以言明地激动起来,是美梦即将成真的那种忐忑与期待。
“啊,那个啊。”利威尔的嗓音听起来冷冷的,“我忘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艾伦好像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韩吉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找找你粉丝里唯一一个还是初始名的用户,那就是他。我劝他很多次了,改个亮眼点的名字,他总是耸耸肩说无所谓——很难以置信吧?居然有人能把系统默认名用两年!”
“……你就是用户781199?”艾伦低声问。
韩吉愣了愣,茫然地自言自语:“好吧,我也没想到有人能把初始名背得这么清楚。”
利威尔的声音顿了片刻才响起:“是我。”
“先生是怎么关注上我的?”
“你有一次在韩吉的直播间出现了。”
说完他就不再解释,一度令直播间八卦的粉丝们血压高增。
“啊……是这样的。”韩吉接过话茬,“两年前我直播的时候曾经匹配到过你,当时快要输了,队友还在吵架,你突然就开始唱歌,大家都没再说话,合力翻盘了。利威尔当时在我旁边,听你唱完了整首,然后问我你是谁。”
【敲!这局我有印象!我就是因为这局游戏开始关注伦崽的!!】
【好巧我也……】
“我就说我也不知道,利威尔当时没说话,我还以为他就是随口一提,很快就会忘了,没想到隔天他就跟我说找到了,这小子和你一样是个主播。”
韩吉停了停,半开玩笑半抱怨地说:“然后他就再也没来过我直播间了。”
【好甜……是我的错觉吗】
【救命哈哈哈,虽然但是,心疼一秒韩吉桑】
艾伦的麦安静了一会,再开腔的时候带了一丝委屈:“先生是不是每次都把我直播开着就晾旁边了?怎么从来也不见您发弹幕?我还给您发过私信,每次点进去看都是已读,您却一条也不回。”
【你怎么不给我发私信?】
【你怎么也没给我发私信?】
【双标就是你不对了伦宝[攥拳][攥拳]】
“哟!”韩吉一听立马兴奋了,“还有这种事?利威尔别装了,你不至于连打字都不会,怎么让人家小朋友伤心了?”
利威尔轻咳了两声:“有的时候工作忙……虽然是挂在旁边,但偶尔会看两眼。至于弹幕,我不喜欢发那玩意儿,而且你估计也看不到吧。私信我看过,但我以为是AI——你懂的,隔一段时间突然给你推送个什么东西的那种,所以我也没有回复。”
他难得耐心地一件事一件事地回答,韩吉都有几分意外。艾伦嘴角扬了扬,得寸进尺道:“等会能把联系方式告诉我吗,利威尔先生?”
利威尔显然被这个突兀的请求搞懵了,韩吉不好替他做主,也没开口。艾伦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可以吗,先生?”
“……啊,好的。”利威尔迟疑着答应。
韩吉看了他一眼,抿着嘴笑。
打那之后利威尔无人问津的聊天界面热闹了起来,艾伦似乎每天都有用不完的分享欲,不是路边的狗狗,就是街边的小吃,甚至起床撞到床头柜这种小事都要跟利威尔汇报。利威尔工作忙,不是每条都回,却每条都看,觉着有这样一个小家伙叽叽喳喳地跟他分享日常也挺好的。
那天艾伦刚下播,立马给利威尔打了电话。利威尔很快接起来,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喂?”
“还在加班?”艾伦皱了皱眉。
“嗯,没事,忙完这一阵就好了。”利威尔笑了一下,“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人家想你,不行吗?”艾伦哼了一声,颇有点蛮不讲理的味道,“我想搬过去跟你一起住。”
利威尔挑了挑眉:“……怎么突然这么说?”
“一个人在这边过得挺压抑的,想找个人陪我。”艾伦闷闷地说道。
利威尔沉默了半晌:“我没意见,但是我也许做不到天天陪着你……”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艾伦打断他。
利威尔不解其意,只是顺从地报了个数。
“辞了吧,来当我私人助理,给你两倍。”
利威尔蹙眉,觉得这话有些胡来,带了几分责备的语气道:“别任性,我月薪可不低,你一个月也就赚四十来万,给我开完工资都够呛了……”
“四十万?谁告诉你的?”艾伦笑了起来,“我来澄清一下,至少要再加个零。”
艾伦搬进了利威尔家里,利威尔没收他房租,也没答应当他私人助理,他一如既往地上班,唯一不同的是还得操心家里那个小家伙的一日三餐。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很快发现他俩同居了,艾伦大大方方地承认,倒是利威尔颇不自在,因为粉丝们总会开一些暧昧的、令人尴尬的玩笑。
那天他给艾伦来送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弹幕上问他俩谁1谁0,随口问了句1和0是什么意思。艾伦只是笑,不肯言明,还一本正经地回答弹幕:“当然我是1了。”
利威尔只觉得一头雾水,再次追问。艾伦突然把直播间的麦一关,单手扣住他后脑勺吻上来,缠绵很久才松开,低喘着问:“现在懂了吗?”
利威尔被亲愣了,竟然没想起来给他一拳,只是下意识地把人推开,一边擦着嘴一边快步离开了房间。
直播间乱成一锅粥,都在问艾伦怎么突然关麦了。艾伦平复了一会情绪,才把麦重新打开,声音听起来毫无变化:“刚去上了个厕所。”
挑不出毛病的解释,粉丝们也没再说什么。
当晚利威尔失了眠,嘴唇上的触感简直历久弥新,他隐隐觉得这样不对,但仍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滋生,像是渴久的旅人找到了他的清泉。
第二天利威尔照常喊艾伦吃早饭,闭口不提昨晚的事,好像他不提,这件事就没发生过。艾伦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跟往日一般懒懒地应了声,揉着眼睛去洗漱,坐下来吃早饭的时候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利威尔吐槽直播的时候发生的一些趣事。
利威尔暗自松了口气,确信那个吻是对方一时兴起的玩笑,刚收拾了碗碟打算去上班,艾伦突然拉住他,嘴唇很轻地在他颊侧蹭了一下,说:“路上小心。”
利威尔瞪大了眼睛,僵直着身体盯了对方很久,艾伦两手一摊,很无辜地说:“要迟到了哦,利威尔先生?”
利威尔脸色阴沉地转开门把手,他没急着出去,而是突然回过身踹了艾伦一脚:“注意你的行为,小子。”
这一踹用了点力气,艾伦嗷地叫了一声,满脸写着委屈。利威尔再也不吃这套,面无表情地把门摔上走了。
艾伦直播的时间从晚上改到了白天,很多粉丝都不太能接受,因为他们白天有工作、有学业,不少观众希望他将时间改回来,艾伦总是很温和地安慰粉丝们,然后拒绝:不会改回来,抱歉。
看他态度坚决,观众们只得退而求其次,问为什么。艾伦理所当然地回答:“这样就能跟利威尔先生多待一会儿啊。”
直播间里瞬间刷过满屏的问号。
利威尔下班回了家刚打算做饭,艾伦就在厨房门口露了头,笑着问要不要帮忙。利威尔看了他一眼,也没喊人进来的意思,一边利落地切菜一边问:“你不是在直播吗?”
“啊,这个啊。”艾伦说,“我把时间改了,以后都在白天直播了。”
利威尔的刀尖微微一顿,有些困惑:“为什么改了?”
艾伦已经溜进了厨房,挤到利威尔身边开始洗菜:“你觉得呢,先生?”
他那一声“先生”压了尾音,显得很暧昧。利威尔隐约觉得事情跟自己有关,霎时不敢多想,把艾伦的手一打,装作不耐烦的样子:“你洗的什么?出去出去,乖乖坐那等我做好了就行。”
艾伦收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利威尔还当是自己话太重,伤到了小朋友的自尊心,正绞尽脑汁地思索怎么道歉,突然对面抬起一只胳膊撑在他身侧,口吻中夹杂着一丝调笑:“您在害羞?”
“…………”
点到为止,艾伦抢在利威尔发飙之前重新洗起了菜,还可怜兮兮地请求道:“教教我怎么才能把菜洗得达到你的标准嘛,利威尔先生,我真心想帮上您的忙,毕竟住在这里已经很麻烦您了。”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艾伦不是好孩子,但这不妨碍他装成一个好孩子,并且他明白,利威尔最吃这套。果然刚刚还黑着脸的利威尔表情有些松动,半晌叹了口气,开始手把手地教。
艾伦故意抓住利威尔的手腕摩挲几下,有些惊讶道:“先生你好白啊。”
利威尔将手抽出来骂道:“你到底是来学洗菜的还是来看我的手的?”
艾伦吐了吐舌头,颇有点无赖:“我错了嘛。”
利威尔正常做一顿饭需要一小时,今天被艾伦缠得拖拖拉拉地花了将近两小时。两人吃上饭的时候都已经饿得不行了,艾伦正顾着吃饭,突然听到利威尔一句:“我明天要出差。”
艾伦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要多久?”
“一周吧,大概。”
艾伦连饭也不吃了,抱着手臂看着桌面。
利威尔明白他心情不好,刚想出言安慰,艾伦又道:“那你今晚要跟我一起睡。”
双方都是男人,利威尔没想那么多,当即答应下来。如果早知道自己会失身,他绝对不会答应得这样草率。
翌日清晨利威尔的生物钟让他很快清醒了,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又看了一眼身侧的艾伦,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打死他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跟一个小他10岁的孩子睡了。利威尔还在发懵,艾伦也已经醒了,下意识地往人腰窝拱。利威尔立马推开他,艾伦被推得一愣,瞬间委屈起来:“你为什么推我?你不是已经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吗?”
“我什么时候……”利威尔有些头疼。
“你昨晚亲口说的,你说你喜欢我。”艾伦嘴角勾了勾,“利威尔先生不记得了吗?没关系,我录音了。”
“你……!”利威尔有点被激怒了,眉眼带了些戾气,“删掉。”
艾伦见状立马服软:“我开玩笑的啦,昨晚手机早没电了,不可能录的。”
说完他将没电的手机展示了一下,好打消利威尔的疑虑。
利威尔半信半疑,这时他自己的手机来了电话,他才想起来自己该去机场了,也没顾得上再跟艾伦讨论昨晚发生的事,匆匆洗了澡套上衣服带着行李箱走了。
待到下午飞机落地,利威尔收到了艾伦发过来的一个文件,点开一听,是一段对话。
“先生喜不喜欢我呀?”
“……喜欢。”
“那我做先生的恋人好不好?”
“好……呃、嗯……”
利威尔关掉了界面。
出差结束的那天利威尔没回家,去了韩吉那落脚。韩吉什么都没问,但是看也看出来了。艾伦一个电话打到韩吉这里,叫利威尔接听。利威尔本来不想接,韩吉暗示他艾伦在直播,至少给个面子。
于是利威尔只得接过来:“什么事?”
“有没有想我。”艾伦问。
“嗯……”利威尔停顿几秒,“想了。”
“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人了?”
韩吉看了一眼艾伦的直播间,果然都是一片问号,问艾伦跟利威尔是什么关系的,也有骂艾伦无理取闹的。
艾伦回答了前者:“没错,我跟利威尔先生在一起了。”
又是一片问号,也有“猜到了”之类的弹幕夹杂其中。
“喂,我可没……”利威尔想起艾伦在直播,硬生生把后面半句吞进喉咙里,揉了揉眉心叹气道,“等会我回家跟你解释,你现在好好直播。”
“你不在家我没法好好直播。”艾伦的语气有些幽怨,“我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你了,我无法再忍受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了。”
直播间开始起哄。
利威尔一点办法都没有,韩吉见状提出自己开车送他回去。一小时后艾伦听见了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当即欣喜地跑过去一把将门外的人抱住。利威尔推开也不是,回抱也不是,僵在了原地。
艾伦变本加厉地吻住他的唇,利威尔这才将他挡开,拖着行李箱进来,低声提醒道:“你还在直播。”
艾伦有些悻悻不乐,但是也知道自己该听利威尔的话,转身回了房间。
利威尔整理完东西,点进艾伦直播间看了两眼,大多数还在好奇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也有一两条弹幕特别刺眼,说的是:
【死男同】
利威尔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一直在客厅坐着,坐到艾伦下了播,凑过来问他怎么了。利威尔不信那些弹幕他没看到,顿时有些心疼,斟酌半天开了口:“跟粉丝们说今天你那些话是开玩笑的吧,本来我们俩也没那种关系,只是睡了一觉……”
艾伦脸色越来越难看,揪起利威尔的领子低吼:“什么叫没那种关系?你明明就答应了!”
“艾伦。”利威尔很冷静,“那是你在我意识不清醒的状况下诱导我说的,不能算我本人的意愿。”
艾伦松开手,抱臂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言不发。
“而且关注你的人有相当一部分是不接受同性恋的,你也得为你自己的风评着想。”
艾伦闷闷地说:“我不在乎。”
利威尔一怔。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只知道我很喜欢你,我喜欢一个人不会藏着掖着,我会让全天下所有人知道我喜欢他。”艾伦缓缓地说,“我气的是明明你也喜欢我,你却不肯承认,还要因为各种各样不值一提的理由拒绝我。我知道,你凭着自己年长觉得我很幼稚,我做事顾头不顾尾,觉得我三分钟热度。你太谨慎也太被动了利威尔,如果我不逼你,我一辈子都等不到你说喜欢。为什么不敢大大方方地爱我呢?为什么不赌一把,万一我就是你在等的人呢?”
利威尔沉默了很久,最终起身回了自己房间:“你让我想想。”
半夜利威尔的房门被敲响,利威尔没睡着,犹豫了一下就开了:“怎……”
艾伦抱住他吻上来,很浅的一下,然后把头埋在他颈窝,说:“你想好了吗?没想好也没关系,我想你了。”
利威尔哪抵得住,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他说:“我想好了,我喜欢你。”
两人去见了利威尔的母亲库谢尔。出发前艾伦还有些忐忑,但在接触到库谢尔本人后完全放松下来,这位母亲相当善解人意,她既没有计较艾伦的性别,也没有开口就问房车钱,好像利威尔只是带着朋友来家里玩了一样。艾伦便越发嘴甜,把库谢尔逗得合不拢嘴,晚上还打算让他在这里留宿。
吃过饭后库谢尔拉着他俩陪她看电视剧,利威尔想不通这种俗不可耐的狗屎剧情有什么可追的,看得昏昏欲睡,突然艾伦凑过来问他想不想听歌。利威尔点了头,艾伦便把耳机塞入他耳中。下一秒利威尔的脸变得通红,他甚至不用辨别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声音,当即踹了艾伦一脚。库谢尔看到了,嗔怪利威尔哪有人这样对自己男朋友的,艾伦抱着头,惨兮兮地在一旁附和。
最终二人还是决定在库谢尔这里住一晚,半夜艾伦拿东西顶他,利威尔故意不理会,冷冷地甩一句:“库谢尔就在隔壁。”
艾伦安静了,但是没多大会儿又躁动起来,粗粗喘着气在利威尔颈边说:“用腿也行。”
利威尔往外面移了两寸,铁了心不配合:“自己解决。”
艾伦伸手把他揽回来,抽抽鼻子道:“对不起利威尔先生,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录了。”
利威尔刚要骂几句,突然感觉后脖子上滴下来几滴东西,转头一看艾伦居然哭了,他心里知道多半是装的,但还是不免上了钩,长叹口气道:“下不为例。”
艾伦请假了一天,跟粉丝们提前说好要去办点事。粉丝们追问是什么,不会跟利威尔有关吧,艾伦没回答,但嘴角的弧度是掩不住了。
隔天利威尔提前下班回了家,艾伦还在直播,叫他帮自己找个手机壳,说是在床头柜那里。他俩的床头柜几乎不放什么东西,利威尔找来找去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小方盒,当即再次询问艾伦。艾伦说没事,你打开看看是不是在里面。
利威尔一边吐槽手机壳怎么都不会这么小吧,一边随手开了盖,瞬间收住声愣在原地。直播间的弹幕疯滚,都在哈哈哈哈和祝福。
那是一枚戒指,内侧刻着“Eren”的字样。艾伦走过去把它戴在利威尔的无名指上,吻了吻他的唇,笑着说:“是时候结婚了,利威尔先生。”
很多人都来了他们的婚礼,韩吉有些感慨,要不是利威尔不能生,这会她侄子都抱上了,换来了利威尔一记眼刀。艾伦录了一些婚礼现场的视频,本打算跟粉丝们分享,结果陆陆续续过了好几天,利威尔都没见他发上来,就问怎么了。
艾伦又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你那么好看,他们看见了要是动了歪心思怎么办?我可不发,我才不想莫名其妙多了一堆情敌。”
利威尔哭笑不得。
End.
【艾利】离婚
离婚(一)
星际背景,私设如山的ABO。HE。
特战长官x上将。第三人称。
存在怀孕、失忆等狗血情节。
以上预警,请按需避雷。
字数11700+。第二章已更新,请进合集查找。
00.
【>>星际域网>>某乎>>最新提问】
【怀孕的对象费劲巴拉把我从马莱军队里救出来,而我脑子被猪拱失忆了,整整两个月对怀孕期间需要信息素安抚的他爱答不理冷嘲热讽,现在我恢复记忆了,怎么办还有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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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一)
星际背景,私设如山的ABO。HE。
特战长官x上将。第三人称。
存在怀孕、失忆等狗血情节。
以上预警,请按需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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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域网>>某乎>>最新提问】
【怀孕的对象费劲巴拉把我从马莱军队里救出来,而我脑子被猪拱失忆了,整整两个月对怀孕期间需要信息素安抚的他爱答不理冷嘲热讽,现在我恢复记忆了,怎么办还有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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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利威尔没有想到,他下了星舰之后收到的第一条消息,竟是艾伦发来的离婚协议书。
利威尔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步履匆匆地赶往首都中心医院。
他边走边打开个人终端,准备处理堆积成灾的消息。虚拟屏投影在他面前,一堆窗口急不可待地蹦出。来自配偶的消息被设为最高优先级,一开屏就霸道地挤到最前方,发来的文件名称直截了当地出现在利威尔面前。
“离婚协议”四个大字就这么明晃晃地闪现在屏幕上,连走在利威尔斜后方的佩特拉都一眼就能看到。
利威尔的脚步瞬间停了下来。
佩特拉心里“咯噔”一声,跟着站住后才感到震惊,看向利威尔。
这位上将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他唇上的血色很淡,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这几天来一直如此。
他盯着眼前的屏幕,安安静静站了会儿,忽然关闭了个人终端。
佩特拉有些担心,忐忑地问:“将军,我们现在……还去中心医院吗。”
利威尔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他抬腕将军服上的袖口扣好,低头说了句“去”,又继续往前走。
佩特拉欲言又止。她跟上利威尔,想到现在要去中心医院见的人和刚刚那份离婚协议书,满脑子疑惑与不敢置信,内心涌起诸多复杂心思。
这什么情况?将军风尘仆仆赶回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艾伦中将在想什么?也太突然了吧。
02.
这一切或许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大约八十来天前,隔壁的马莱星系忽然进攻艾尔迪亚西部边境。
说是进攻,实际上没有那么严重,更像单纯的骚扰。马莱虚张声势地嚷嚷了半天,却只派了一小支舰队在艾尔迪亚边境进行炮轰。
他们每次进攻的火力都不大,最开始集合边境几个星区的兵力还挡得住;但无奈马莱将战时拉得长,一个月下来几乎是每日必轰从不缺勤,边境驻守的部队逐渐感到吃不消。
这战争发动得蹊跷,其中必有诈。
马莱的司马昭之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艾尔迪亚却无法置之不理,他们只能派军队前去支援。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降低中计的风险,艾尔迪亚没有轻易出动正规的大部队,而是是派遣了特殊作战部队先行试水。
艾伦作为特殊作战部队最高长官,带领全队前往支援。可谁也没有想到,马莱实际上根本不介意来的是什么部队,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从中心军区过来的高级军官而已。
边境军内出了叛徒,行动信息泄露,艾伦为掩护其余人撤退而不幸被俘。艾尔迪亚高层欲派人前去解救,原本休假在家的阿克曼上将以艾伦伴侣的身份申请参与营救活动,并获得批准。利威尔带着部队在马莱舰队的返程航线上将他们拦下,随后展开拉锯战掩人耳目,同时只身潜入押送艾伦的星舰,将人给救了出来。
救回来的艾伦昏迷不醒,伤情不明。利威尔只好派人先将他送回首都星接受治疗,自己则留在前线处理一大堆烂摊子。
他在边境星区一面对敌一面揪查卧底和乱党,忙得是半分闲散时间也没有。艾伦在首都星治疗的情况他最初还一直跟进,不过在得知人太平无事之后就没有再多过问,只专心处理工作。等一个月之后事情打理得差不多了,利威尔将一切交代给随行的三笠,紧接着就往回赶。
回程需要跨越好几个星区,即使是开最快的军用星舰也要两天。利威尔不知道是劳累过度还是其他原因,两天的行程他几乎从头睡到尾。期间除了因为副官佩特拉担心他不吃东西身体撑不住,被强行叫起来喝过两次营养液之外,他便没再清醒过。
醒都没醒过,那查看个人终端的时间那是更不可能有了。
这也就导致艾伦这份一天前就发来的消息,直至现在才被利威尔收到。
03.
医院过道上,几人行色匆匆地穿过。
利威尔走在最前面,两侧分别是佩特拉和爱尔敏,身后还跟着一个护士和两个小型医护机器人。
“……从检查结果来看,我们推测艾伦应该在被抽取记忆的过程中进行了强烈反抗。”爱尔敏快步跟在利威尔身边,在面前的虚拟屏不停操作。他调出一份报告,说:“他的大脑因此受损,记忆出现了问题。但是他醒来那几天并没有表现出异常。他甚至认识我,可以和我正常交流。所以当时我就没有给他进行神经方面的检查。”爱尔敏说到这里看了利威尔一眼,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
“不用道歉。”利威尔打断他,“继续说。”
爱尔敏应了一声,紧接着道:“一周前根据您传来马莱有可能在进行非法记忆操作的消息,医院对艾伦进行了检查和测试。但是我们在记忆操作方面的技术还比较落后,所以结果直到两天前才完全分析出来。完整报告我已经整理好发到您的个人终端上了,您之后可以查看。艾伦他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认知功能障碍,缺失了部分记忆,与此同时,还出现了情感认知混乱的情况。”
利威尔忽然停了下来。
他站定在一间病房门前,身后几人也随之停下脚步,都看着他。
“情感认知混乱。”利威尔重复这几个字。他顿了下,面无表情地问道:“具体表现为什么样。”
爱尔敏张了张口,有些勉强地说:“具体表现,嗯,喜好出现变化,对人的观感和之前比出现差别……之类的。”
利威尔抿紧了唇。他又问:“他现在还记得多少。”
“他……记得自己近几年干了什么,但是具体的记忆,似乎都停在了六年前。”爱尔敏从个人终端找到一份自己的记录,“艾伦的记忆丢失有选择性,我昨天和他交流时才发现的。他知道自己多少岁,也知道自己前段时间上过战场。但仅仅是知道而已,没有记忆画面。据他自己说,只能想起六年前的场景,记得六年前认识的人。在这之后的记忆是空白的,认识的人也只知道名字而毫无印象。”
六年前……
艾伦刚进入首都军区任职,还没有见过利威尔。两年后他升任特殊作战部队最高长官,授中将军衔;又一年后,才与利威尔登记结婚,算到今日,两人成婚三年不足。
沉默片刻,利威尔说:“我知道了。”他伸手对准门上感应器,眼见是要开门,却又没有接触上去。
不等其他人疑惑,就听他问:“他这种情况,还能恢复吗。”
爱尔敏先没反应过来,等回神听清楚了利威尔在问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不过隐瞒也没有什么用。爱尔敏只能实话实说:“实际上,还不清楚。但初步判断是神经受损,基本上……没办法恢复。”
利威尔听了回答,未作表态。
他继续完成开门的动作,手指触上感应器,一串短促的电子音响过,病房的门随之打开。
病房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一点整理衣服发出的布料摩擦声。
一股久违的信息素也在此时从房内溢出,像涨潮时的浪,扑面而来。
04.
艾伦的信息素初闻是清爽的,仔细闻又是温暖而沉稳的,像一支柑橘木质调的香水。
医院第二性征科的护士和医生要求只能是Beta,佩特拉也是个Beta,所以此刻一行人走进病房,只有利威尔能闻到艾伦信息素的味道。房间里的信息素浓度有点高,有着轻微躁动的意味,仿佛一匹久经饥饿的狼,在急切地寻找饱腹的猎物。
经过了最终标记的伴侣一旦较长时间没有同处,不管是A还是O,都会很容易因为过度缺乏匹配信息素,而出现轻度腺体分泌紊乱的情况。不算救援时那几小时的短暂接触,艾伦和利威尔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好好相处了,两人信息素缺乏的症状都很明显。只不过利威尔身上此时正戴着阻隔环,因此还没有人察觉他的异样。
但艾伦之前在养病,没有戴那种东西。他背对着门在病床前穿衣服,将外套扣上,对这满屋子乱窜的信息素毫无察觉。
而利威尔甫一出现,那些原本四处冲撞的信息素就似饿狼见了肉,一瞬间朝着他涌去。要放在平时这也没什么,但利威尔如今的状态实在不是很好,就有些撑不住。好在那些狂躁的信息素涌到他身边后反而温和了下来,利威尔定了定神,脸色虽然发白,但表情还看不出多大变化。
听见开门的声音,艾伦转过头来,似乎是没想到有人能进来,脸上带着被冒犯的不悦。这屋子是特批病房,没有他本人和主治医生的权限,很少有人能随意进出。
艾伦扫视了一圈来人,视线没有在最前面的利威尔身上做过多的停留。他转过身来,扣着衬衫朝着爱尔敏问:“今天可以出院了吗?”
爱尔敏看了一眼利威尔,才说:“可是可以,但需要家属签字。”
“家属?”艾伦怔了下,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看向利威尔,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他手上的动作放下,显然是已经打理好了。艾伦看着利威尔,不确定地开口:“阿克曼中将?”
这个称呼可太久远了。利威尔早在三年前,在和艾伦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晋升为上将了。
但利威尔没有纠正艾伦,“嗯”了一声。
身后三人都不敢出声。
艾伦也不知道接下来作何反应,病房里突如其来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安静的环境很适合用来胡思乱想,而艾伦是开小差的个中好手。
刚刚利威尔应答的时候,他差点敬了个军礼。因为在艾伦的记忆里,这位中将还是他的长官。他甚至从未见过本人,只在报告和新闻里听见或者看见过他。但有关于他的印象并不深刻,以至于第一眼都没有认出来这是谁。
好在他忍住了。
因为他知道,现在这位中将正是爱尔敏口中他那个所谓的“家属”。如今这个场景敬礼肯定是不合适的,因为自己和这位素未谋面又遥不可及的顶头上司不知什么时候登记结婚,成为了合法伴侣。
刚记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简直吓了一大跳。
他在几天前得知自己的情况后,为了理清目前的处境想了很多,但怎么会结这个婚他到现在都没有想清楚,他怀疑之前自己的脑子可能被猪拱了。因为艾伦深知自己更喜欢女人,和一个男性Omega结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退一万步讲他和男人结了婚,也绝不会选择和上司或者长官作为对象。
也许是一时色欲熏心,精虫上脑,毕竟这位中将长得确实很不错;也有可能是对方有什么企图和计划,需要将自己当作垫脚石,而自己屈从于他;还有可能是他们有合作或者协议,需要假扮成配偶才方便执行;总之大概率不可能是他们两厢情愿,佳偶天成。
但他想了这么多种可能,却一个都站不住脚。他并不看重色欲,对方也不像是能被他一时精虫上脑标记的人;自己也没有可以企图的东西,哪怕是丢了小命也绝不会屈于强权;他进入部队的目的又很纯粹,完全没有怀揣着需要与一位中将结婚才能完成的计划。
那么这场婚姻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可能……真的是自愿吧。
05.
一路想下来,又是什么结果都没有得到。
这样的问题他在这一两周里想了不知道多少遍。即使他已经在深思熟虑之后,连离婚协议书都在前天给面前的人发过去了,但人类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是天性,他仍然想知道真相。
艾伦在安静的呼吸声中开始感觉到烦躁。想要知道真相,他只能去询问对面的利威尔,这个曾经和他毫无交集、后来变得亲密无间而如今又形同陌路的人。可这么个尴尬的身份和立场摆在这,是个人都会不愿和对方有过多的交集,更遑论和他一起追忆往昔。
艾伦在一片安静中独自沉思着,没有察觉自己逐渐躁动的情绪给他本来就不太受控的信息素造成了什么影响。
连爱尔敏和佩特拉两个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都隐隐有了压迫感,利威尔更不会好过。
他整个人的背脊绷得很直,标准的军人站姿,但在这种随意的场合未免显得太过拘束。站在利威尔正后方的小护士敏锐地观察到他垂放着的手蜷了起来,未经思考便开了口:“阿克曼上将,您……”
她话未说完,便听见跟进病房的飞行医护机器人“滴滴”响了两声,指示灯变红,接着发出了中性的电子音:“Alpha信息素超标,请尽快对相关人士进行隔离;Alpha信息素超标,请尽快对相关人士进行隔离。请及时对Omega采取保护措施,其余同性征人员请主动远离躁动源,以免造成严重后果;请及时对……”
艾伦这才意识到在利威尔进来之后,他竟一直随意散发着信息素。通常情况下,Alpha和Omega见面时都会主动回收自己的信息素,使它处于隐约能够闻到但又不太浓郁的范围内。低浓度的信息素起类似名片的作用,但高浓度的信息素却是很私密的东西,Alpha在Omega面前丝毫不约束信息素的做法与裸奔无异;如果使用过高浓度的信息素对Omega进行压制,更是违法的行为,属于艾尔迪亚刑法典中的“信息素强制猥亵罪”*。
一不留神差点猥亵了自己法定配偶的艾伦连忙说了两句“抱歉”,试图收敛自己的气息。但当下的状况显然不受他控制,他的腺体由于利威尔的出现处于高度兴奋状态,机器人显示屏上信息素浓度指数眼看着降不下去。
“用这个。”利威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跟前,递给他一个项链。
是艾伦的阻隔环。
艾伦怔了一下,视线从那只手转移到了利威尔脸上。利威尔见他看过来,解开手里的项链扣环,抬手就要给他戴上,可动作进行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来,察觉到如今这样亲近的动作不是很合适。
他正要收回手,却只见艾伦已经微微低下了头,一副准备好让他帮忙戴上的模样。
艾伦这个举动完全是出自身体的本能。一个自然而然,一个理所当然,这种配合太亲密了,他低下头之后才感觉不妥。趁着利威尔愣神,艾伦立马直起身退了一步,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可利威尔的手还停留在半空。艾伦注意到因为他后退的动作,那人指尖回握了一下,然后那人放下手,准备将阻隔环放在病床上。
利威尔的神色平淡,举止自然。但艾伦忽然开始没来由地喘不过气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对方很难过。
完全标记后的Alpha和Omega,情绪是会互相影响的。进行过标记的人对这一点感受很深,这对于他们而言是常识;但此刻艾伦的记忆还停留在小处男时期,他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
但条件反射远比大脑记忆要占优势,艾伦的身体却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在利威尔把东西放下之前忽然把阻隔环接了过来。用接这个动词可能还不够合适,他的动作更像是抢,迅速急切,唯恐错失良机。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利威尔的手,艾伦感觉那个瞬间,有电流劈里啪啦闪着火花沿着神经涌上他的大脑。他的腺体就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触碰开始微微发热,像是久旱逢甘霖,饥荒遇丰年。
利威尔始料不及,看着他。艾伦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了声谢就把阻隔环戴上了。
他们这串一伸手一抬臂、一弯腰一后退、一放一抢的动作描述起来很复杂,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几十秒而已。爱尔敏在旁边看着两人举止拘束手忙脚乱,是典型的身体想要靠近但理智却还在控制着距离,有些心酸和啼笑皆非,同时还有些担忧。
他观察利威尔,果不其然发现他的脸色在艾伦戴上阻隔环之后越发难看。他不舒服的原因爱尔敏大概也能猜到,才被艾伦刚刚的高浓度信息素刺激了一番,又突然直接屏蔽,这对利威尔的身体而言无异于让一个绝食多日的病人暴饮暴食,然后再逼他吐出来。
但实际上利威尔的情况比爱尔敏猜测的还要糟糕得多。不过他惯是会忍耐的人,再难受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出端倪。
艾伦戴好阻隔环之后又道了声谢,房间里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爱尔敏趁着这个档口想询问一下利威尔的情况,未曾想对方比他先开口。
“爱尔敏。”利威尔说,“我想和艾伦单独聊一聊。”
知道两人之后是要处理私事,爱尔敏只好先应下来:“那好,我们先出去了。不过上将您之后最好检查一下身体,我看您的脸色不太好。”
利威尔答应了。
06.
一行人就此离开,佩特拉走时还满脸担忧地回了几次头,房间里很快只剩下利威尔两人。
艾伦听完爱尔敏的话后才开始观察利威尔的脸色,发现确实苍白得不正常。他整个人也透露出一种跋涉奔波多日,似倦鸟归巢,却发现巢散林毁、无处栖身的意味。
艾伦又感到胸口压抑,有些呼吸不畅,甚至还伴随着不明显的心悸。
看着门被离开的人关上之后,利威尔回过头来,和艾伦的视线撞个正着。
见他魂不守舍,利威尔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蹙眉问:“怎么,哪里难受吗。”
“没事。”艾伦立即否认,毕竟他总不能直说是心里头难受。他看见病床旁边的椅子,提议道:“我看您状态确实不太好,要不要坐一下,这有椅子。”
利威尔本来打算拒绝,话到临头又想起什么,还是拉过椅子坐下了。
艾伦也和利威尔面对面在病床上坐下。
利威尔暂时没出声让艾伦有点尴尬,他不知道对方想要聊什么,只好先挑起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刚刚听您已经是上将了是吗?抱歉,我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如果做错了什么还请您多多包涵。”
艾伦说话间不忘观察利威尔的神情,他自以为用词小心翼翼足够恰当,希望能够让这位看起来就不好相处的长官不那么反感。
然而他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客气了,甚至比利威尔真正带的兵都要客气妥帖,在这种时候根本起不到半点他想要的效果。
利威尔仍是坐下之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了句“没事”便不见下文。
艾伦挠了挠脸,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继续。
他一面在脑子里搜刮可以缓和气氛的话题,一面分神想:太要命了,这种看着就很难搞定的人自己之前到底怎么相处下去的?不爱说话性格又诡异,说是要单独聊一聊却不吭声……整个就没法聊。
但事实上,利威尔此刻惜字如金还真不能怪他,非要追究起来这一切反而是艾伦造成的。
利威尔如今瞧着坐在椅子上无比正常,可那也只是看着正常而已。一切异常的表现不过都被很好地控制住,掩盖他此时头昏乏力,胃部痉挛的事实。所以他并非故意摆出一副不爱说话的姿态,而是只能少说话,以忍住一阵一阵不断从胃里往上窜的不适。
“您看到我发过去的文件了吧?”艾伦问,他思考半天觉得要不还是直接切入正题算了,没必要为了缓和气氛浪费时间。
怕利威尔弄错,艾伦还解释了一句:“那份《离婚协议书》。”
利威尔顿了一下,说:“看到了。”
“那……那您怎么看?我是说,您,呃,您答应吗?”
利威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视线盯着病房一角,仿佛思维游离沉思出神,嘴里却反问:“这是你的想法?”
艾伦听这话像兴师问罪,他立刻警觉起来,开口道:“是,但是——”
话停在这里,他斟酌了片刻,然后艾伦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听起来认真不少:“阿克曼上将,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您也知道,我缺失了部分记忆并且恢复的可能性很小。对于这六年里发生的事,我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包括我们的整段婚姻。如果我以后一直想不起来的话,那么继续以配偶的身份生活下去对您很不公平,毕竟有些婚后义务客观上我可能……无法像您一样履行。
“其实如今我对于您来讲就相当于一个陌生人,维持这段名不副实的婚姻根本没有必要。我觉……“
“你对于我来讲相当于一个陌生人?”利威尔忽然打断他。
他之前一直在安安静静地听着,当下却有些咄咄逼人。他看向艾伦,毫不留情地拆穿艾伦的话术:“是我对你而言,相当于一个陌生人。”
“无法履行的婚后义务是什么。”利威尔又说,他面无表情,眼里藏着讥讽,嘴上说得坦荡:“嘘寒问暖,还是上床做///爱?或者说临时标记都不行?”
“……”艾伦呆愣地张着嘴,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要说什么。
利威尔现在的样子和他刚进屋时截然不同,仿佛提线木偶忽然活了过来。除却刚刚戴阻隔环时出现的一点小乌龙,他刚到时给人的感觉就是安静寡言,似乎对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只是例行公事过来看他一趟。而如今他却好像终于从状况外回了神,一举一动都鲜活起来,锋芒毕露,浑身是刺。
“我……”艾伦被他刚刚的话弄得有些尴尬,耳朵不自知地红了。他艰难地开口:“这些事情……我确实不太能接受。临、临时标记如果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是可以的。”此刻的艾伦虽然对AO之间的相处方式还不熟练,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至少他还记得Omega发情期间再不济也需要Alpha的临时标记来安抚。
利威尔看见他红了的耳朵,忽然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质问不过是在迁怒。他真是被持续不自知地越过他底线的艾伦惹怒了,差点忘记面前这人还不是六年后那个可以和他嬉皮笑脸亲近的艾伦,现在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利威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艾伦见他周身的气场有所缓和,又继续试图说服他:“所以您是不愿意离婚?可如果原本就是没有感情的婚姻,而现在我已经记不得什么了,对您没有利用价值,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利用价值……
利威尔终于知道这小鬼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离婚了,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太可笑了,他觉得自己刚刚的克制冷静都喂了狗。
他原本就处于不太能控制情绪的时期,这会儿更是只想把面前这人拉出去暴揍一顿。
“你怎么知道没有感情。”利威尔冷冷地说。
“啊?”艾伦一愣,迟疑道:“有、有感情吗?”
但是不等利威尔答,他又提出疑问:“那为什么我的个人终端里没有任何与你相关的信息?连终端ID都是原始数字,没有备注。”
这下轮到利威尔愣了。他皱眉看着艾伦,确认他没有在说谎。
“而且更重要的是……”艾伦添道:“我只喜欢女人啊。”
利威尔:“……”
07.
艾伦不知道他上一句话哪里说错了,对面这人忽然陷入沉默。
他等了会儿没等到对方再开口,便说:“忽然准备结束原有关系是我的责任,我很抱歉,阿克曼上将。为了显示诚意和表达歉意,我已经在协议书里提出,离婚后我名下所有财产都将分给您。还有,标记消除手术也由我去做,您不用担心,不过还需要麻烦您去医院进行残余激素的抽离。”
听到“标记消除手术”的时候,利威尔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因为他意识到这小鬼是真的很坚定地想要和他离婚。
标记消除在发展还不够成熟的时候,只有Omega才能做,是一种会留下终身难以恢复的后遗症的高危手术。如今的技术虽说有了改进,也能在Alpha身上进行标记消除,以解除AO之间的标记联系,但这项技术实在比Omega的标记消除手术起步太晚,至今还是存在许多问题*。艾伦连这种手术都敢去做,可想而知,对于他而言这段关系是非结束不可。
利威尔的眼神冷了下来,紧盯着对面的人。
眼看这位阿克曼上将的眼神越来越吓人,艾伦感觉到后背逐渐发凉。他甚至怀疑下一秒面前这人就会拎着他的领子站起来,将他甩在墙上。
这真的是个Omega吗我说……
为了防止自己小命不保,艾伦决定说点什么:“您还是不……”他想说要是利威尔还不同意的话,也可以等他再考虑几天。可他话没说出口,就见对方突然闭了眼,房间里的那种压迫感也随之消失不见。
“我同意。”利威尔慢慢睁开眼睛,却没有看艾伦。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和艾伦对视,说:“如果这些都是你的想法,那么我同意。”
他说完,也不等艾伦回应,转身欲走,仿佛不愿再在这个房间里多呆一秒。
艾伦还愣着,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到利威尔转身走出去几步,他才急忙站起来喊住对方:“等等!”
利威尔停住,回头看他。
利威尔的表情很平静,脸色还是和之前一样苍白得不真实。艾伦对上他这副模样,忽然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实际上本来也没有要说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喊住他干什么。
他“呃”了一声,目光从利威尔脸上移开后就四处漂移,嘴张开又闭上踌躇了半天。刚刚显得很急切地想要离开的利威尔此时却分外有耐心,等着艾伦说话。
天知道艾伦此刻只想让利威尔赶快说一句“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他就能顺势应下来,结束这个尴尬的场面。
可对方显然没有这个打算。艾伦绞劲脑汁,终于想到一件事可以说,他快速开口:“记得给我办理出院。”
利威尔没做什么表示,他转回头去,才应了一声“嗯”。
“还、还有——”
利威尔才走了两步又被艾伦叫住,他这次回头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艾伦挠了挠头,小声问:“我住哪里?”
利威尔沉默了两秒,然后说:“你终端通讯录里那个叫‘阿尼’的,是你现在的副官。你联系她,她会带你回我们……”他顿了下,改口道:“我的住所。你暂时先住在那里。”
“哦、哦……好。”艾伦点头应下,愣愣地看着利威尔离开。
等到关门的电子音落下,艾伦才将目光收回。
他低着头站在原地,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刚刚觉得房间里压抑得不行,一直盼望着利威尔赶快离开,这会儿人真的走了,又感觉整个房间空荡得有些不像话。
他无意间扫视到了刚刚利威尔坐的地方,脑子里自然就浮现出了对方的样子。那人虽然没表现出什么异常,但全程都是脸色苍白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本来就这样,还是哪里不舒服。印象中他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虚弱的状态,真的不要紧吗?
艾伦有些烦躁,抓了下头发。
——等等。
艾伦放在脑袋上的手忽然停住。
他心底有些讶异,不由地皱起眉头:他哪里来的印象?明明都已经失忆了,还能有什么印象?
他思考着,无意识地摸上脖子上的项链型阻隔环,把玩着上面那个小小的水滴型吊坠。片刻过后他仰躺在病床上,松了眉头,自言自语嘟囔一句:“算了。”
08.
利威尔出了病房,身后的电子门缓慢地自行关上。
他在病房门口一动不动地站了会儿,手上的个人终端轻微震动了一下。
抬腕点开,虚拟屏上显示着三笠发来的消息:「艾伦还好吗?」
利威尔盯着这句话,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才开始回复。
利威尔:「好」
三笠:「……」
三笠:「真的没有受伤?」
利威尔:「没有」
三笠:「那就好」
三笠:「我什么时候可以请示回首都星?」
利威尔:「一周后米克会去替你」
三笠:「好,知道了」
回复完消息,利威尔定了定神,准备离开。
才跨出一步,他忽然想起之前爱尔敏的嘱咐。利威尔抬手摸了下颈后的腺体,迟疑两秒,调头决定去找一下韩吉。
艾伦待的这一层都是特批病房,位于首都中心医院一栋最顶层。利威尔要去找韩吉的话,还需要去五层转去二栋。他走到升降舱门面前,升降平台缓慢地从楼下浮了上来。
升降舱门开启的时候,一股封闭空间特有的气息朝着利威尔扑面而来。他原本正欲往里面走,闻到这股气息就停住了动作。他的忍耐能力一向是比常人要强上许多的,可这会儿却连这种微不足道的刺激都承受不了。
利威尔紧皱着眉,喉结滑动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的升降舱,决定还是走楼梯的好。不过在此之前,他先去了一旁的卫生间。
09.
艾伦进卫生间的时候,恰好看见一个人伏在洗手池边。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刚刚离去的利威尔,心头一跳,立马凑了过去:“喂,你果然——”
利威尔听见声响,抬头看他。他脸上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一小缕头发贴在脸侧,看得艾伦霎时失了声。
利威尔直起身,艾伦因为他的动作也退开两步,两人的距离自然而然拉开了一段。
“怎么。”利威尔将额前的发用虎口全都梳至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看着艾伦问:“有什么事。”
艾伦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啊”了声,移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以为你不舒服来着。”
原来只是洗脸吗?
利威尔掏出一张白手帕将脸擦干后,边擦手边说:“我很好。”
“哦。”艾伦摸了摸鼻子,又觉得回复一个字显得过于冷漠,加上一句,“那就好。”
利威尔没再说话。他将手帕扔进废物框,机器在进行垃圾处理时发出短暂的“嗞”声,仿佛给了艾伦一个回应。
艾伦看着利威尔越过他往外走,也跟着回头,在对方即将走出门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脱口问道:“你要去哪?”
利威尔回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和你有关系吗。”
艾伦一噎。
眼看着人离开后,他转身向里走,边进隔间他还边吐槽道:“脾气真差啊。他带的部队真得能受得了这个破性格吗?所以我到底怎么忍受这种人六年的?就不能好好说话?不过话说回来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利威尔还不知道艾伦正在背后编排他,正朝着韩吉的科室走去。
他到的时候,韩吉正躺在悬浮转椅上翘着腿看个人终端。
“哟?”韩吉看见了他,关闭终端坐正了,顺便从旁边拉出一张椅子甩给利威尔,“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回来了?
“怎么忽然记起来找我了,不先去见你废了大力气从敌窝里掏回来的小Alpha?”
“见了。”利威尔言简意赅地回复她。他接住韩吉甩过来的椅子,顺势坐下。
“我说呢。”韩吉哼哼两声,夸张道:“哎呀,已婚人士就是见色忘友啊,好友哪有连假也不休了都要亲自去救的对象重要呢你说是吧。”
她边说着,边倒了一杯水给利威尔。利威尔说了句不痛不痒的“闭嘴”,接过杯子,喝的时候唇尖感受到是一杯冰镇过的水,没有再喝,而是直接放下了。
“怎么,不喝水?我这医室可没有酒什么的啊。”韩吉挑眉道。
利威尔随意摇了下头,没说什么。
韩吉也没放在心上,往椅子里一躺直接问:“说吧找我什么事,是聊天还是唠嗑?还是平安归来要找我和埃尔文过两天去哪小酌一杯叙叙旧?”
利威尔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是来找你聊天的。”
韩吉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不相信的表情:“不聊天还能干什么,总不能是找我看病?大哥你看清楚外面挂着的那块指示电子屏了吗,这里可是产——”
韩吉收了声,表情变得诡异起来。她僵了三四秒,忽然从椅子上坐起来,整个人凑到利威尔面前,表情凝重地盯着他,语气中全是不可置信:“不会吧利威尔,你最好别骗我。”
利威尔没有说话,和她对视。
韩吉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想起他刚刚的举动,立刻感觉自己两眼一黑。她头痛地捂住自己的脸,有气无力地做最后确认:“你别吓我。”
利威尔少见吊儿郎当的她出现这种反应,觉得很有意思,说:“真难得啊,你这副样子。”
“你还有心思调侃我呢!”韩吉拍案而起,“你刚和马莱炮轰一顿回来,你告诉我你现在来看产科?!听说艾伦那小子还是你亲自潜进星舰救回来的?!你在搞什么啊利威尔?身体好是给你这么作的吗?”
“可我没事。”比起韩吉的激动,利威尔很是平静。
“没事是你命大。”韩吉咬牙切齿开始操作面前办公桌上的仪器,“你给我好好过来做个检查,我先看看你的身体状况还有激素水平,你最好给我没出什么乱子,否则你就完了。”
“啊对。”韩吉想起什么,又很头疼地扶了下脑袋,“如果你刚刚去见那小Alpha没有就地来一炮的话,这东西肯定是艾伦出去前搞上的,也就是说你这头一个多月还严重信息素不足是吗?”
利威尔:“……”
“你完了。”韩吉从激动已经开始转为麻木了,“你这样激素水平达标就见鬼了。等会结果出来要是这我还能说错的话,我立马就去吊销医师执照。”
利威尔:“……”
韩吉在虚拟屏上劈里啪啦敲了一顿之后,指着内室透明墙体后的检测平台对利威尔露出了友好的笑容:“给我躺上去。”
利威尔沉默着看了下内室的那一堆大型检测仪器,感觉自己仿佛进了流水线猪肉加工厂。
他和韩吉对视了两秒,难得没有还嘴,十分配合地进了内室,躺在了检测台上。
韩吉看着他躺好,回头又在虚拟操作屏上点了两下,“滴”地一声响,内室的仪器顶端亮起执行灯,仪器开始缓慢移动,利威尔身上各种光线扫过。
利威尔闭上了眼睛,在仪器的作用下,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很快,他睡了过去。
TBC.
第二章请进合集查找。
带星号*的部分,都是我胡扯的。
叛逆的孩子分手的情侣失忆的对象,看来我真的很喜欢写这种酸酸甜甜的狗血文。但本文不会有追妻火葬场的剧情出现。
生涯被我误删之后还是没有写完,抱歉。脑洞很多但是手速真的很菜。
如有问题,还请告知;不足之处请多多指正,建议也可以随意提。
感谢大家的喜欢。祝大家周末愉快,期末/中高考考出好成绩。
【艾利】崩溃边缘
原本是为了折腾一下兵长随便写点什么,所以梗和展开都蛮俗烂的,请随便看看吧^p^
01
利威尔的视线从角落里被挖去一只眼睛的女孩身上收回来,又重新落在面前他那被绑住嘴还含混的拼命想说什么的部下的身上。现在艾伦被牢牢的绑在了椅子上,脖颈上方悬着巨斧的利刃。
“怎么样,就算是会变成恶心的巨...
原本是为了折腾一下兵长随便写点什么,所以梗和展开都蛮俗烂的,请随便看看吧^p^
01
利威尔的视线从角落里被挖去一只眼睛的女孩身上收回来,又重新落在面前他那被绑住嘴还含混的拼命想说什么的部下的身上。现在艾伦被牢牢的绑在了椅子上,脖颈上方悬着巨斧的利刃。
“怎么样,就算是会变成恶心的巨人的怪物小鬼,如果头被整个砍下来也活不成了吧。或者你想试一试,利威尔?”
不算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利威尔哼了一声,他大概猜到那只容易冲动的小狗是怎么被抓到的了。把一个无辜的女孩带到他面前挖去一只眼睛,威胁他如果不束手就擒就在挖掉另一只。这些人的手段如他记忆的中一样肮脏,也如他记忆中的一样有效,尤其是对艾伦这样道德感正义心都爆棚的小孩子。
对方一共有三个人,无一不携带着那股熟悉到令人作呕的霉朽腐烂的臭味,在被绑着眼睛带到这里的途中,利威尔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回到了地下街。这间位置不明的地下室的卫生状况同样令人心生厌恶,角落里堆积着灰尘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石板地上附着大量褐色的污迹,让人联想到干掉的血液。快点解决吧,这种地方真是一秒钟也不想多待了。
“明白了。”利威尔摊开双手,“随你们喜欢吧。”
下一秒带着钢制指套的拳头伴着风声擂入了他的腹部,最强士兵的腰伴着呛咳弯了下去。
“那边的小怪物给我看好了。”其中一个男人掏出一把匕首朝发狂般的挣扎起来的艾伦晃了一晃,“如果我发现你闭上眼睛或是移开了视线,我就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戳个洞出来。”在他这么说着的同时,他的同伴已经毫不留情的踢上了利威尔的胸口。
血腥味瞬间从喉咙深处溢了出来,还未来的及喘息,皮靴踹在膝盖上的一脚就让他整个人跪到了地上。随之而来的拳打脚踢如同雨点般落下,与之相伴的还有刺耳的大笑和毫无新意的低级辱骂。
“怎么了利威尔,见到老朋友也不打个招呼么?听说你在调查兵团里混的不错,我还想和你叙叙旧呢。”
“人类最强士兵是怎么一回事啊?啊?现在这幅样子哪里看的到最,根本连强都算不上不是么?”
“喂喂,说话啊,求饶啊,说‘过去都是我的错’来求我原谅你啊!不然不就和打沙袋一样了么,我叫你说话啊!”
男人朝利威尔的小腿狠踢了一脚。
“给我说话啊!”
男人气急败坏的踹向利威尔的腹侧,然而在踢下去后他却瞬间变了脸色。
“你、混蛋你想干嘛……!”
一直像人偶一样默默承受殴打的利威尔突然动了动手臂,三只手指搭在男人的靴子尖上,轻松阻止了皮靴的动势。
男人的肩膀抖了一下,他神色慌乱的看了一眼身后,确认了艾伦依旧处在生命威胁之下才勉强定下神来。
“混、混蛋!你知道你要是……”
“踢那里会脾脏破裂的。”利威尔懒懒的收回手指,“继续,我陪你到高兴为止。”
“艹你妈的你——”
被愚弄的男人的脸色迅速的变成了猪肝色,他提起利威尔的身体,用最大力气将这个个子不高的男人踹飞了出去。他看着那消瘦的身体重重撞上墙壁后无力的滑倒在地上,但是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的却是自己手。
过去被艾维尔修理过的人的惨状历历在目,如果不是用艾伦做威胁,男人根本不敢接近利威尔半步。他本以为抓住了对方的弱点后就可以趾高气昂的羞辱对方一番,但对方全然无所谓的态度却将自己反衬得像个小丑。
男人咬了咬牙,转身抬手捏住了艾伦的下巴。
“怎么了小怪物,看你的长官被揍就没点反应么。”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最开始对利威尔动手的时候这个小鬼还像预想中那样愤怒的挣扎了几下,但是随着暴虐的进行,这边却反而安静了下来。
不一样,这和计划好的不一样——
他看着艾伦轻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烦躁的啧了一声。
“嘴被勒住了也能咬吧,咬破个嘴唇什么的啊,握紧拳头用指甲扣破手掌什么的啊,你不是只要稍微自残一下就能变得很厉害么?不想救你的兵长嘛?”
按照收到的资料,这个小鬼虽然很能忍耐对自己的羞辱,却无法容忍对同伴的伤害。按照计划,不是只要从这个小鬼的身边抓一个人到他面前修理一顿,这个怪物就会丧失理智变成传闻中巨人才对么?
这本来应该是件很轻松的差事,而且自己聪明的选择了利威尔作为了那个倒霉的诱因,既可以拿到钱,也可以趁机出一口过去被修理的恶气。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也好那个也罢都是这样淡然的态度?!
“变成巨人的话,”艾伦咬着勒住嘴巴的布条口齿不清的说道,“变成那种样子的话就正中你们下怀了吧?”
“什么?!”男人一把扯掉艾伦嘴上的布,“你什么意思?!”
“你们的看起来像兵长的仇人,但如果是来寻仇的话,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根本没必要再来刺激我。”艾伦看着伤痕累累的利威尔,暗暗的握了握扶手,“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我知道在这里巨人化的化会牵连到多少人,所以我不会那么做。”所以即使已经愤怒到快要发疯,还是要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搞什么啊小鬼——!你在自以为是个什么啊——!你知道自己的命是在谁手上吗——!
男人一边攥住艾伦的喉咙,一边调动起自己肺部储存的全部空气打算吼出来。可就在那些怒吼将要突破胸腔的时候,从背后传来的口哨声却将他硬生生的打断了。
躺在地板上的利威尔翻了个身,血沫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他仰面朝上打了个响指。“干的不错啊艾伦,你终于也会用脑子思考——……咕唔!”但是他的话没说完,句末的词语就被淹没在了腹部被猛踏后的痛苦呜咽中。
“乔,你这样不行。”站在利威尔身旁的高个子踩着他蜷缩起了的身体缓缓对自己处于慌乱中的同伴开口,“有时候过于激进反而会产生反效果,咱们来换个温和点的方式。”
“艾伦·耶格尔,我在翻阅你们的资料的时候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据说军中有一些传言说你们在交往,那是真的么?”
被高个男人踩在脚下的利威尔缓缓的睁大了眼睛,对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自然没错过这一细节,他的嘴角扬起了恶质的笑容。
“当然,我对这个传言抱有二十分的怀疑,不过出于好心,还是想告诉你一点有趣的事情。”
“闭嘴——”
“我和你的兵长是有一段确确实实的旧仇要寻的,我的哥哥因为被他打断了哪块骨头,变成了脖子以下都不能动的废人,现在还瘫在床上呦。你知道我哥哥为什么遭此毒手么?”
“给我闭嘴啊——!!!!!!!”
“因为我哥哥和人一起把这个家伙轮奸了啊。”
利威尔的头被高个男人踏着咚的扣在了地板上。
“虽然现在被叫做人类最强什么的,但人不可能生下来就是最强吧。如果人多一点,那个时候的利威尔还算蛮好得手的呢,个子小长的也可爱。”
男人蹲下去,像爱抚小狗一样把手掌扶在利威尔的头上,然后攥着他的额发把他的头提了起来。
“让我看看……好像没怎么变啊,明明都是三十几岁了吧,还长着一张在地下街能卖到好价钱的脸噢?”
男人一脸嘲讽的看着利威尔,对方脸上那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孤狼般凶狠的表情让他满心欢愉。在此之前没人能把利威尔逼到这种程度,而且这个反应也说明那个传言其实是真的了吧?
“王八蛋!”
“骂人可不是好习惯,在你仰慕着你的小男朋友面前不留点口德没问题么?”
咚——!
随着巨响,利威尔的头又一次被扣向了地面。
“操你……!”
咚——!
“……妈逼!”
咚——!
“你他妈……!”
咚——!
咒骂声渐渐弱了下去,利威尔的手指痉挛般的抽动了一下,之后就再没有反应了。他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刺眼的红色在石板上蔓延成刺眼的一片。而这一切,全都映在了那双金色的瞳孔中。
在金色的倒影中,高个男人放开了利威尔,站起来表情复杂的看向这边,十分难办的啧了一声。
“咳。”他清了清喉咙,“怎么样,让你见识一下如何?见识一下兵长大人被轮奸的香艳场景~?”
“……”稚气未脱的少年沉默不语
“喂!你们!来上啊!”
另外两个人面面相觑,缩着肩膀站着,没有要挪动一下的意思。高个男人的脸古怪的抽动了一下,随后他难看的笑了起来。
“啊啊我都忘了,又不是所以人都像我那个白痴老哥一样对男人的屁股感兴趣,但是畜牲不会管这些吧。喂!玩点新鲜的吧,咱们带的那两条狗不是正在发情期么,去牵过来啊!”
有两个人身影消失了,门外传来了一阵吵闹。但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两只动物迟迟没有进入的金色的视线中来,倒影中高个的男人同他的同伴一般慌乱起来了。
“怎么回事?”
他几步冲到门前,两条站起来将近一人高的狼狗被他的同伴拽着脖子上的项圈,呜咽着哀嚎着,用爪子在抵地上抓挠着,死活不肯向门内迈出一步。
“怎么回事啊这是——!”
他伸手抓住狗的项圈,拼尽全身的力气向屋内拉扯。
“嗷呜——!”
一向听话的畜生突然发出一声哀嚎,它咬了它主人的手,然后死命挣脱开牵制落荒而逃。
“该死的!”高个男人握着自己受伤的手咒骂到。
不对劲……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后背一阵阵的发凉,就像被冷血动物舔过一样,冷汗将皮肤浸的粘腻。他战战兢兢的回过头,屋内并无异样。利威尔昏倒在一片血泊当中,只要自己希望,随时能够结束他的性命。怪物少年被结结实实的捆在椅子上,悬在脖颈上方的利刃闪着寒光,他的生死也仅在于自己的一念之间。这个房间里并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他的东西,没有任何危险。
但他还是止不住的发抖,某种彻骨的寒冷正在逐渐将他湮没。空荡荡的房间里,仿佛有只隐形的巨兽雌伏于其中,而它的爪牙,此时已经贴到了自己的鼻尖,似乎稍一动作,就会被撕扯成碎片。
“啊……”男人喉咙中发出带着颤抖的声音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东西不对劲了。转过来了——如同人偶般毫无反应的看着自己的长官……或者说是恋人被虐的少年,依旧面无表情的端坐在哪里,但是那双金色的瞳孔,那双如同无机质的玻璃制品般冰冷的映着摇曳的烛光的瞳孔,向这边转过来了。
他只是安静的看向这边,再没有其他举动。
冷汗从男人的额头一直滑到鼻尖,悬在那里晃动,始终滴落不下来。
明明没有任何可怕的,那么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呢?只是一瞬间,践踏强者的欲望,被许诺的大笔酬金,宪兵团老爷的命令……仅仅是一瞬间,这些东西就都变得毫不重要了。
逃。
从毛孔渗透到脊髓,现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在叫嚣的,都只有逃这一件事而已。
但是双腿却迈不出一步,男人们僵立在原地,就像被巨大的蟒蛇盯上的小鼠一般,动弹不得。
“呜啊……”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口中溢出了满载着惶恐的呻吟。
02
哒、哒、哒——
黑色的军靴踏过,两个人的身影从走廊上急速掠过。
“利威尔呢?”调查兵团的团长一边翻阅着手中的报告,一边急速向前。
“还没醒,他的头部受到了重创,现在还不知道有什么影响。”韩吉跟在他身侧一路小跑,不时用新的文件与他手中的替换。
“艾伦呢,确定没有巨人化的迹象么?”
“没有,和宪兵团一起进去的时候,他的四肢还都好好的被捆着在椅子上呢。”
“呼…………”艾维尔长舒了一口气,步子也稍微慢下来了
“他人呢,上边说有些东西要向他本人确认。”
“嘛……”韩吉挠着脸,困扰的将视线移向一边,“现在还在利威尔的病房里,和马车上一样,抱着利威尔死不撒手。我觉得还是先让他呆在那里好了,毕竟除了那里,就再没有其他可以让他冷静下来的地方了啊。”
病房里有两张床,其中一张空着,另一张抵着墙角放置。窗帘是合上的,因为是白天所以没有开灯,外面的天气也算不上明朗,室内昏暗一片。
三笠和阿明互相捏了一下对方的手指,尽可能轻的走向靠墙的那张病床。
“艾伦。”三笠握住自己青梅竹马的手,呼唤他名字
“艾伦?”阿明也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碰着艾伦的手背
“啊、……啊,你们来了。”艾伦愣了一下,随即用他们熟悉的态度打了招呼,除了脸上遮掩不住的疲惫,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艾伦,你不能一直这么抱着他,他的伤口只做了草处理,还需要进一步包扎。”三笠握着艾伦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现在需要去洗个澡休息一下,艾伦,你看起来很糟糕。”
“唔……啊。”艾伦垂下眼睛,他小心的活动了一下发僵的手臂,调整好力气将利威尔尽可能轻的交到三笠手中,然后缓慢的从床下爬了下来。
看着这一切,阿明感到有冷汗从自己的额角缓缓的淌了下来,他拉住从身旁经过的青梅竹马的手,颤抖着发声。
“艾伦……艾伦你真的还好么?”
“嗯?”艾伦不解的看着他,“我只是被绑在那里而已,没被怎么样。没问题的,我很好。三笠说的没错,那个人讨厌脏,我应该先把自己收拾干净。”
“啊……这样啊……”金发少年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同伴,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在他犹豫的一瞬间,被对方趁机抽出了手。阿明看着艾伦渐渐远去的背影,嘴唇抿成了一条细薄的线。
不对,那才不是很好,简直是糟糕透顶。
大家都以为艾伦会哭会嘶吼,会向受伤的野兽一样对所有人露出獠牙,守着利威尔不让他人靠近一步。或者是发疯一般的要找犯人寻仇,抓住每一个人质问为什么没能早点救出利威尔。又或者是失魂落魄,隔断了对外界的一切反应。
但是他没有。
阿明在他的瞳孔深处看到了翻滚的怒气和杀意,但他的表现却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他甚至那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将利威尔暂由别人照顾。真是再糟糕不过的情况了,这比发疯发狂还要糟上一万倍。
阿明没有见过海,但他在书上读到过,在海啸之前,海水会急速后退,露出从未直面过阳光的海床,海床上还留有水生动物在挣扎。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天空依旧蔚蓝,海鸟在天空盘旋,天地沉寂无声。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数十米高的巨浪,是能在转瞬间侵吞掉几十万生命甚至摧毁一个国家的可怕灾难。
艾伦现在的平静在他看来就像海啸前的沉寂,但是海啸在征兆出现几个小时候后就会到来,可理智的崩断却不知何时才会发生。或许是几个小时之后,或许是几天之后,或许是几年之后,也许艾伦能够很好的控制住自己,永远都不会失控。一切都是未知,唯一可以肯定的只要一点,那就是这崩坏的种子已经发芽,并且决定不会随时间着的流逝枯萎。压抑的怒气被埋藏在心底深处,等待着终有一日的爆发。
这样的艾伦让阿明感到不安,他甚至能从三笠的身上察觉到同样的感情。但是没关系,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哪怕是深不见底的绝望,他们都会选择与他一起承担。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是站在艾伦这边的人啊。
据说在归来的途中艾伦死死的抱着利威尔不肯撒手,而他现在愿意把他留在自己和三笠的身边,多少也是出于信任吧。三笠在给赶来的医务人员帮忙,阿明伸手撩开利威尔的额发,看着染满血污的额头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请您一定要平安无事。他在心中默念。您是阻止他跌入深渊的最后一根锁链。
艾伦靠着墙壁坐着,利威尔在他的怀中安静的沉睡,姿势一如之前。在鼻腔里充斥了几个小时的血腥味,如今已经被酒精和药物散发出来的味道所取代。他应该有很多事要做,据说团长也在找他,但除了呆在这里,他想不到任何该做的事情。
怀中人的呼吸安静而平稳,瘦小精悍的躯体散发出令人眷恋的温度。这让艾伦感到困倦,但他却无法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睛,那片刺目的红色就在眼底蔓延开来,似乎在不断的提醒着他对这个人做过的事。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遭受虐待,却什么也没有做。
他愤怒的快要发疯,他苦闷的快要发狂。他在想象中将那些人的鼻梁骨打折,将他们的牙齿打落,挖出眼球,割掉舌头,撕裂皮肉,碾碎骨骼,用他们的内脏涂墙,用他们的鲜血染地。但在现实中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屈辱的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沉默着承受着接踵而来的暴力。
如果是小时候的自己,即使是拼上性命也会将那群披着人皮的禽兽诛杀殆尽,但是现在他却必须考虑到如果巨人化的话将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因此丧命,调查兵团之前为他做出的努力也将毁于一旦,包括兵长在内,他会将无数同伴逼到一个岌岌可危的境地。
面对哭的声嘶力竭的女孩空洞洞血淋淋的眼眶他选择束手就擒,面对倒在地上伤痕累累的利威尔他选择克制冷静。韩吉说他做的很好,利威尔说他终于学会用脑子思考了。确实,直到现在他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更好的选择存在,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他长大了,曾经的莽撞的冲动逐渐被理性的判断所掩埋,这是值得庆祝的事,可他的心中却怅然若失。幼时他还能做些什么,可长大了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或者说是什么都不能做。艾伦想起了那些终日饮酒惶惶度日的驻扎兵团,所谓的成长……难道就是终将会堕落成那样懦弱无能的大人么?
但是如果遵从自己内心血性的冲动,即使救的了利威尔或是那个女孩,他又将会把更多的人……但是……但是……
艾伦揪住自己的头发,他的思考开始混乱了。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狂躁的想要冲出来,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似乎是在艾伦动作的时候被碰到了哪处伤口,沉睡中的人发出了小声的呜咽。艾伦的肩膀抖了一下,立马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姿势。
“兵长我该怎么办……兵长……到底什么是对的……”
艾伦将嘴唇贴上利威尔缠满绷带的额头,小声的询问着现在不可能给他答案的人。
夜深了,他贴着墙壁的脊背开始感到了寒冷。
03
利威尔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了水声,他的小臂首先感到了冰凉,然后是刺痛。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带着眼镜的人正在帮他擦拭伤口更换绷带。
“呦,醒过来了啊,能认出来我是谁么?”
“白痴眼镜韩吉·佐耶分队长。”
“真可惜,去了开头那四个字就是满分答案了。”韩吉放下毛巾,看起来松了一口气,“你要吃点东西么?”
“不用。”那个被反复殴打过的器官现在毫无知觉,利威尔觉得暂时还是不要刺激它比较好,他撑起身体环视四周,有点奇怪,好像身边少了什么温度。
“艾伦的话我跟他说我来换一下班,让他去洗澡吃饭了。”
“唔,干得漂亮。”利威尔心不在焉的回答
“真可惜。”韩吉嘀咕着,“你昏迷了整整七天,我还以为你起来后一定会叫肚子饿,特意让厨房随时准备着粥和菜汤来的。”
“七天?!”利威尔立刻拉起衣领凑到鼻子前嗅了一下(他显然完全搞错了韩吉说话的重点),没有异味,甚至还有新晒的衣服特有香气。
“别紧张,艾伦有一直帮你更换衣服清洁身体,所有人都知道你有洁癖,一件衣服让你穿一星期你醒来后非砍人不可。”韩吉苦笑着看着自己神经质的同事,无奈的耸了耸肩膀,“不过说到艾伦啊,这真的是受到刺激了么,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利威尔微妙的沉默着,将视线同韩吉错开了。
“怎么说呢……”韩吉用一根手指敲着下巴,沉浸在回忆中的她似乎没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他这几天啊,一直抱着你不动呢。就像这样……”她摆出公主抱的姿势,“这样抱着你然后缩在墙角那里,没有表情,甚至眼睛都不眨。经历过那样的事之后倒是不难理解,他肯定都快气疯了。你不知道那时候的艾伦看起来多恐怖,三个大人被他吓得瑟瑟发抖。”
“问题是,虽然看起来精神已经快要崩溃了的样子,但是只要一和他搭话又立马恢复成平常的样子了,要他做些什么也很普通的去做了。给你换衣服换床单什么的也考虑的很周全,没有半点陷入情绪中不能自拔的样子。”
“可只要事情一做完,就立马又恢复成原来那样了。他在想什么完全猜不透呢,总觉得有点恐怖啊。”
“…………利威尔?”韩吉发现她的聊天对象在走神
“啊……没有。”一向敏锐干练的兵士长明显愣了一下,“我在想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明明都没有留下标记。”
说谎。
“啊,那个啊,其实也不是难事啦。”韩吉贴心的决定不揭穿他,她有种直觉,利威尔走神时在想的东西不是自己能碰触的,“正式的调查结果还没有下来,我说的是艾维尔的猜测,那应该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这次的事件简单概括一下,大概可以归结为【宪兵团玩脱了】。艾伦的存在让他们终日惶惶不安,但判决是将艾伦交给调查兵团,他们无权干涉。但有一点可以稍微钻一下空子,那就是如果艾伦做出了对人类有害的举动,比如未经许可就巨人化,那么不管事后调查兵团如何据理力争,艾伦的结局只有被交给宪兵团研究最后处决这一条而已。
所以他们想要人为的刺激艾伦,造成最糟糕的结果。但是这些不太光彩的小动作由兵团自己来做终究不太光彩,而这件事又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所以他们到老鼠横行的地下街找了几个代理。用兵团的势力施压,同时许诺高昂的酬金,并撒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慌,比如报纸上都是在夸大事实,在没有阳光的地方艾伦只能变成三四米高的小巨人并且没有什么行动力之类的……他们根本没想他们活下来。
但超乎宪兵团预料的意外的是,他们没想到自己找的人刚好和利威尔有旧仇,竟然直接将对像定为了人类最强的士兵长。于是善后的麻烦程度,一下子上升到了足以让他们焦头烂额的级别。
“虽然搜索面积很大也没什么头绪,但是你看,我们这边有三笠啊!人形艾伦探测器!”韩吉推了推眼睛,“好啦你别瞪我,不开玩笑的说,宪兵团也怕艾伦完全巨人化破坏太大会担责任。他们以防火措施检查的名义事先疏散了几栋民宅,艾维尔一下察觉到了这里有问题。再加上三笠的直觉,找到你们还算没费多少力气。周围也有宪兵团的人在警戒,准备随时砍了艾伦,抓着他们一起冲进去看到艾伦还好好的被绑在那里时,我真是……”
咚咚。
有人敲了敲门框,两人转过头去,发现艾伦站在那里。
“抱歉打扰你们讲话了,我可以进去吧?”
“啊……当然!”韩吉惊讶眨眼,他居然没有直接扑过来。
艾伦走到床边,单膝跪地,仰视着坐在床边的长官。为了擦拭身体,韩吉解开了利威尔衬衫的扣子,现在利威尔的前胸和腹部完全裸露在空气中,连同上面大片的伤痕一起。艾伦看着那因为皮下淤血而变色的皮肤,只觉得脾胃中沉淀已久的苦涩汁液又再次翻涌了起来。
“您醒了。”
“啊。”
诶……?韩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好像有点碍事。
“?”有什么东西碰了她一下,韩吉低头看见利威尔用一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手背,然后指了指门外。
韩吉看着对视中的两人,又看了一下手中的绷带。
“但是我还没……”
“没事你就放在那里吧。”
“之后的事我会去做的。”
两个人谁都没有看她一眼。
“啊……那我就放这里了……”韩吉的后脑流下几滴冷汗
什么啊……那旁人完全插不进去的气场。
待韩吉关门离开,艾伦拉过利威尔受伤的手臂,之前这里曾被皮靴反复践踏,硬生生的被鞋底碾掉了一块皮肉。他低下头将绷带重新缠好,垂下的额发在眼睛前面摇摇晃晃,于是暗色的影子也在金色的眸子里摇摇晃晃。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空气的流动变得无比沉寂。
“对不起。兵长,我又选错了。”最终年幼者先打破了沉默,他把额头贴在包扎完毕的伤口上,哭泣般的喃喃低语
利威尔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
“你在低落个什么劲啊小鬼,这次你做的很好,你的选择完全正确。如果你当时选择了巨人化抵抗,我们现在都得玩完。”
“但是我看着您被伤害。”
“那不重要。”
“那很重要!!!!!!”艾伦咆哮
“……”利威尔叹气,他看到受伤的小兽在笼子里愤怒的乱撞,露出了獠牙却不知道该要撕咬的对象在哪里。韩吉说的没错,艾伦都快疯了,“艾维尔跟你说了么,宪兵团的那些事。”说实话被人重视的感觉还不坏,但是现在他没有体会那种感觉的心情。
“啊。”
“那就行了。艾伦,你的选择没有错,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有些时候好结局不一定尽如人意,但那依旧是最好的结局。”利威尔伸手想要揉揉艾伦的头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放下了。他的视线飘向一边,又幽幽的落回少年金色的瞳孔上。“艾伦。”
“嗯?”
“那些人没有说谎。”
“诶?”还沉浸在刚才对话中的艾伦睁大了眼睛,一副状况之外的样子
“那些人说的,全都是事实。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么?”
“…………”艾伦看着利威尔眼睛,那眼神中少见的隐去了锐利。他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原本压在胸口的重量还没有除去,现在又添上了新的负荷。
“有些话我原本就该和你说清楚,这次正好有机会,你给我好好听着。”
“兵长——”
“稍等让我把话说完。我比你年长一倍还有多,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怀着的时候,我已经经历过比你现在所经历过的还要长的时间了。”
“兵长……”
“都说了给我好好听着!”
“……”
“不管是哪一个,垃圾一样的破事我经历的多了去了,比你想象的多也比你想象的糟。我没经历过你们那种温室一般的正规训练,也不知道你们这些被满口的国家大义理想抱负教育出来的人是怎么看待我的。那些无聊的家伙喜欢创造光辉形象,用于拐骗大脑充血的笨蛋而且意外的有效,但你应该也早就知道了,我和你们的想象不一样,我比你以为的要脏的……”
“利威尔。”
“——”突然听到某个声音罕见的叫出了自己名字,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掐断了话尾
“您喜欢我么?”
少年凝视着他,原本晶莹通透的金色瞳孔此时阴暗的就像积雨的云,仿佛只要稍加触碰就会降下一场滂沱大雨。
“……啊。”他无法给出否定的答案
“我也喜欢着您啊。如果我说我毫不在意您的过去那是谎话,但我所喜欢的是您而不是您的过去。不管您过去有过怎样的经历。现在您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生活指导我每天的训练,保护着我支撑着我,那些不是幻象。我现在就在您的身边,我感到满足感到温暖感到幸福,这些并不是错觉。您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过去的秘密有很多,非常多,就算你问我也不会说。”
“我爱您,这并不是谎话。”所以请不要因为那种无关痛痒的事而把我推开。
“…………”
“…………”
“哈——……”
利威尔深呼吸,然后认输般的长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体前倾,垂下额发几乎要碰到艾伦的眼睛。
“恩。”他朝他微微扬了扬下巴
下一秒钟,年少的士兵将年长的军官扑倒在了床上。
“呀咧呀咧。”韩吉一脸苦恼的用手指敲着下巴,看着眼睛会痛,没想到只是听着耳朵也会痛啊。
稍微有点担心不太对劲的两个人就留下来偷听了一下,虽然利威尔的方面不知道他具体在说什么,不过总之就是在意着自己让利威尔受伤的艾伦还有苦恼着艾伦是否在意自己过去的利威尔吧,两个人所想的完全都是对方的事呢。
对三十岁死心塌地的十五岁,被十五岁的吃的死死的三十岁。完全没救了啊,两个都是。
身后的门板传来一声被东西砸中后发出的巨响,利威尔开始赶人了。
“是是~”韩吉耸了耸肩膀转身离开,后面的事她才不要听到,耳朵会烂的啊。
她看到走廊上点的蜡烛已经很短了,于是顺手拿起来去换新的。似乎快要下雨了,明明是白天外面却阴暗的如同傍晚,几缕微风带来了夹杂着湿气的寒意,烛光在风中摇曳着时明时暗。
她在前面步伐轻快的走着,黑暗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侵染上地板、墙壁、天花板还有一扇扇病房的房门。最终韩吉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黑暗填塞了整个空间。
天边传来滚滚雷声,暴雨将至。
END.
不满足嘤_(:3」∠)_
本来想写路人利的轮暴,这里没发生的都发生了的那种程度。但是现在这样艾伦就已经快要崩溃了,如果真的看到轮暴现场恐怕他就要灭绝人类了吧。
所以最后还是撒糖了哼唧,艾玛我真是治愈界的良心_(:3」∠)_【妈蛋有生之年我绝对要让利威尔疼的淅沥哗啦的一次】
顺便如果有人中间看的觉得心中压抑请和我说一声!我写文既不擅长让人笑出来也不擅长让人哭出来……所以我想要朝着致郁方面努力一下,想看看效果如何!请告诉我结果呦!
【团兵】平行世界(一发完)
1
利威尔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操,原来死掉之后的世界是这样的吗?
除了白光几乎一无所有的世界,刺眼到差点让他完好的眼睛流出泪来。他努力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窄小的箱子里,光线是从箱子内壁发出来的。这透明又发光的东西是冰爆石吗?他皱起眉,试探着想用手去触碰那耀眼的晶体。
才刚刚碰到边缘,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偷袭马莱的时候,军港里的高音喇叭也没有这么烦人。他眯起眼睛,开始用正常的那条腿踢起箱子来。
腿还没有使上劲,眼前的箱盖突然打开了,一群穿着白色衣物的人跑了进来,嚷嚷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词句,听起来兴奋又焦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红发女...
1
利威尔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操,原来死掉之后的世界是这样的吗?
除了白光几乎一无所有的世界,刺眼到差点让他完好的眼睛流出泪来。他努力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窄小的箱子里,光线是从箱子内壁发出来的。这透明又发光的东西是冰爆石吗?他皱起眉,试探着想用手去触碰那耀眼的晶体。
才刚刚碰到边缘,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偷袭马莱的时候,军港里的高音喇叭也没有这么烦人。他眯起眼睛,开始用正常的那条腿踢起箱子来。
腿还没有使上劲,眼前的箱盖突然打开了,一群穿着白色衣物的人跑了进来,嚷嚷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词句,听起来兴奋又焦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红发女性,头发乱糟糟地往后一挽,看上去像刚从哪个战场的壕沟里爬出来。她整个人又跳又嚷,唠叨个不停,看上去疯疯癫癫的。利威尔微微眯起眼睛,刚要踹上去的腿突然就停下了。
“你醒了!”戴眼镜的那人像是捡到宝一样扑上来,“听得懂我说话吗?”
利威尔迟疑了片刻,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哪个国家的组织逮回来做实验了,但是手脚没有被绑起来,房间的条件也太好,不像是给犯人住的。而且冲着他说话的这个人眼里充满了期待,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不可能的,她早就走了,他们都走了,而且这个人长得也并不像她。只不过她的言行举止,还有那种疯魔的劲头有一点像她,但这么一点相似也足以让他好好回答她的话了。
“能听懂。”他简单地说。
面前的人群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很不好,利威尔突然感到烦躁。
“语言的发音其实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但是语法还有词汇和之前有很大差距,”对面的人说,“不过,如果是简单的句子,交流起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利威尔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他们穿的衣服看上去纹理细密,质地柔软,是很高级的料子。房间也一尘不染,地板看上去是大理石的,亮的能反光,利威尔之前只在王宫里看到过这样漂亮的地板。这群人大概很有钱,为什么要围着自己一个退伍老兵转悠?
“你还记得昏迷之前的事情吗?”那个女性问他。
就像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记忆突然涌了进来。他想起自己迈着沉重的步伐,衣料厚的能裹住一头熊,面前是雪山,冰原,还有奔驰而下的白色……
“我们在纳达尔雪山考察的时候发现了你,”那人说,“你遇到了雪崩,被埋在了很深的地方……你还记得那天的日期吗?”
利威尔想说关你什么事,但看样子大概是这群人把自己从冰坨子里敲了出来——他本意是想在走不动之前去看看所谓的“冰之大地”,没想到能碰上天灾——不回答救命恩人的问话似乎有点不知好歹。而且看他们的表情,自己应该已经昏迷很多天了吧。
“857年,”他说,“857年5月多吧,我不大记得了。”
那女人看上去马上能跳上房顶,至于吗,他就是个倒霉的遇难者,万幸留了一条命而已。
“现在是2850年,”她说,“你昏迷了差不多2000年。”
利威尔瞪着她。这女人疯了,他想,就和她看上去一样。再怎么说这也太过分了,哪有和一个刚醒来的伤患开玩笑的。
“就算是低温无菌环境,能在昏迷这么多年之后还保留身体机能,太难得了,”她说,“你的体质大概和常人不同。”
然后她又开始说一些他听不懂的玩意儿,比如“医疗舱”,“射线治疗”,还有“芯片植入”,但好像都和他有关,利威尔不得不警惕了起来。
“这件事情很难解释,”她说,“但我会慢慢跟你说明白的。”
为什么换了一个时代,换了一个人,自己还是要听她唠叨。利威尔觉得很头疼,但在某一个意识里,这种熟悉而温暖的感觉攫住了他,让他怀念地看着面前的人。
2
那个女科学家叫贝拉,除了那股让人窒息的热情之外,她确实和韩吉毫无关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利威尔仍然会回答她的话。他醒来已经将近两个星期,除了贝拉,其他人几乎不能引起他的任何反应,好像他完全不懂他们的语言。
“你这人说话好少,”贝拉有一天给他送午饭的时候说,“之前没人说过你很闷吗?”
利威尔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把餐盘拉过来:“我这人其实话很多。”
只不过如今听他说话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如果回头看的话,从母亲死去、肯尼离开,他就是一个人。后来有了同伴,有了战友,有了部下,可都是来了又走,最终还是一个人,好像兜兜转转最后回到了原点。
贝拉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没有接着追问,只是公事公办地提醒他:“今天是传输的日子。”
利威尔点了点头。贝拉之前花了好大功夫跟他解释,这个时代的人并不需要学习基础知识,只需要接受信息传输就可以了。说到底记忆其实存储于神经网络的连接方式中,摸清了两者的关系,通过叠加电场刺激就可以创造本来不属于这里的信息。2000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要一一解释恐怕三年五载都说不完,倒不如直接输入到大脑里去。
“虽然之后你能对这个年代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但知识毕竟还是死的,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我们的生活。”贝拉向他解释。
利威尔仍然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哎呀,你这个人还真是难相处。”贝拉有点气恼地说。
利威尔想起了自己刚刚进入调查兵团的时候,有很多人这么评价过他,甚至告状到埃尔文那里去。那段时间自己就像个刺猬一样,对身边的人和事物甚至规定都一样具有攻击性。可能他就是那种需要很长时间去磨合的对象,不过现在他比原来更加固执——他太累了,不想再把得而复失的过往重来一遍。
“我能出去看看吗?”他换了一个话题问她。
“如果我答应的话,你能见见那些历史学家吗?”贝拉充满希望地问。
利威尔醒来之后,有大批的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要采访他,利威尔很不耐烦这件事,他没有公益精神要把自己的经历拿出来分享。至于考察和纠正之前的史料,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后人如何评说,当事人也都听不到了。
贝拉看着他阴沉的脸色,耸了耸肩:“那好吧,记得换衣服,外面好像要下雪。”
这个年代再也没有厚重的衣料了,只要点一个按钮,隔热层就会温暖地把人包裹起来。这种东西如今随便哪里都可以买到,利威尔穿上几乎没有重量的衣物时想,当年因为低温和大雪,调查兵团冻死过多少人。
不过能看到雪他仍然有些高兴。从地下街出来的第一年,他站在门廊里看了一晚上的雪。漂亮的晶体纷纷扬扬地飘下来,堆积在地上,即使没有月光也令人心旷神怡。他伸出手去接落下来的雪花,内心觉得很神奇,然后就尴尬地被加班的分队长抓包了。
那时候他们还有点不对付,所以利威尔决定无视对方的存在,即使窄小的门廊里那个体型的身躯格外引人注目。要是埃尔文也装作没看见他就好了,二十多岁的人因为几片雪花兴高采烈的,好像小孩子一样幼稚。
“小心冻僵了。”身后低沉的声音说。
埃尔文没说他的表现很孩子气,或许是知道他在地下街从来没有见过雪,这种看透一切但是不点破的体贴最让人生气。
利威尔懒得理他,往旁边挪了挪,企图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给分队长大人送行。
然后脖子上突然多了一条温暖的毛织物。
利威尔吓了一跳,回过头瞪着他,因为身高差距的原因显得没有那么有威慑力,连忙退到台阶上再瞪一眼。
埃尔文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这挺难得的。一般他露出这种表情就说明有哪个贵族要倒霉,然后他们又要整队去壁外调查。但是他们最近好像并没有行动的计划,利威尔真是搞不懂这个人。
“戴着吧,”埃尔文看他要拿下来就说,“下雪之后天气会更冷,你都没有防寒的东西。”
然后他也没有多留,丢下围巾就走了。利威尔看着背影,感觉脖子出奇地温暖。他没有戴围巾的习惯,或者说没能力有这个习惯。而且别人戴过还没有洗,他应该马上揪下来放到水里冲两百遍。
但是他把围巾在胸前简单地打了个结,看着雪地里那个高大的背影,目光已经不在雪花上了。多年以后想起来,那个目光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3
做完传输之后,利威尔说话仍然磕磕绊绊的,因为类似“显示屏”或者“语音控制”之类的东西他还不怎么理解,更不要说使用。不过生活明显在好转,他现在知道自己一开始躺的那个箱子叫“医疗舱”,也明白那个发光的东西是二极管,不是什么用物理原理无法解释的石头。
贝拉这时候很热心地邀请他参观她的实验室,帮他把脑子里那些抽象的名词具体化。于是利威尔看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机械,还有按了就会发亮的装置。他第一次使用这种工具,里面的模拟人声吓得他差点砸掉了显示屏。
“这是近几十年兴起的东西了,”贝拉拍了拍一个方盒子,“平行世界通讯仪,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吗?”
利威尔知道平行世界,知道通讯仪,但是两个连在一起让他有点茫然。他连自己身处的世界都无法承受,跟不要说上千万亿个平行世界了。
“里面使用的是由磁阱隔离的离子阵列,具体原理我就不详细说了。总之激活之后,这些离子阵列可以用文本编码的方式向平行世界传输信息。如果离子阵列足够长,还可以传输图片、声音,甚至可以视频对话。从通讯仪发明以来,工程师一直在增加离子阵列的容量,最新型的商用容量有1G,如果只通过文本交流几乎可以用一辈子。当然如果是视频的话那就不够用了,最多也就几十分钟而已。所以现在大多数人在和平行世界交流的时候,基本都是依靠文字或者语音,偶尔用视频。”
利威尔被一串说明弄得很头疼,他的目光扫过这个黑匣子一样的东西,并不感到有趣:“为什么要和平行世界交流?”
“怎么了?”贝拉问,“你不想和你自己对话吗?”
利威尔因为这个提议引发的景象皱起眉头:“和另一个自己对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知道平行世界是怎么产生的吧,”贝拉拽过一把椅子,显然要把这场对话变成持久战,“你每做一个选择,理论上来说都会产生一个平行世界。比如你的面前有一个苹果,你吃掉它会有一个世界线,而不吃掉它则会有另一个。一生的选择无穷无尽,所以也有无穷无尽的平行世界。人总会想,我的选择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呢?我是不是不该选这个职业,是不是不该和父母吵架,是不是不该打人,是不是不该买这栋房子?如果我当初没有做这个选择,现在会是什么样?有了通讯仪,要知道答案就很容易了,你只要找到那个你没做选择的平行世界,问问那个世界的你就可以了。”
利威尔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因为这件事情太过平常,贝拉没有发现他骤缩的瞳孔和僵硬的身体。
“自从这个东西发明以来,几乎所有人都跟平行世界的自己成了笔友,每天都会问那个自己现在怎么样了。很多人甚至已经上瘾,要通过专门机构的介入来戒断自己对通讯仪的依赖。也是,人总会想自己当初要是选了另一条路会怎么样,这种好奇心是没办法抑制的。”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连自己的通讯记录都翻出来给利威尔看了,因为上学时的一个选择,那个平行世界的自己没有成为科学家,反倒是一个节目主持人,贝拉觉得这样也很不错。
过了几分钟她才意识到,利威尔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盒子,脸上的表情执着而惊惧,贝拉有点被吓到了。
“我……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贝拉想,好久没人愿意听自己唠叨,大概是得意忘形了。
利威尔完全没有动作,还是盯着装置,慢慢地开口:“如果我去帮那些搞历史的工作,他们可以给我多少钱?”
“啊?”贝拉挠了挠头发,这人前几天还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冷面孔,看起来要咬死那些孜孜不倦联系他的历史学家,“如果你愿意帮忙,他们当然会开最高的薪水。”
利威尔停顿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那……他们可以给我买这个吗?”
贝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个平行世界通讯仪静静地躺在那里,她好像明白又好像没有:“你也对这个感兴趣?好吧,这玩意儿是不便宜,但我想他们还是买得起的。”
利威尔点了点头,但贝拉觉得他看上去神思漂浮,好像陷进了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间里。那个空间把他包裹起来,旁人撞破了头也进不去。
“你也有想从平行世界知道的事情吗?”贝拉问。
对方又不说话了,他的目光凝重而压抑,看得人喘不过气来。不说就算了吧,贝拉想,大概是有难言之隐。
等她差不多放弃了想要去吃饭的时候,利威尔却突然开口了:“我想知道。”
他说了几个字又停下,好像被自己的举动迷惑了,但过了一会儿,又坚定地说:“我想知道,如果我当初没有让出针剂,他会怎么样。”
4
找到这样的平行世界很难,人类只发明了穿越空间的通讯工具,并不能穿越时间,所以只能和同一个时间点上的人对话。要满足利威尔的心愿,首先就有三个必要条件:那个世界的利威尔把针剂给了埃尔文,那个世界的利威尔活到了最后,那个世界的利威尔以某种方式休眠了两千年并且成功复活,能和自己对话。不过平行世界无穷无尽,最后总是能找到的。
贝拉问他:“你想过自己要找什么样的答案吗?”
“什么?”利威尔有些不解,“我为什么要想答案?”
“每个人跟平行世界的自己对话,多少都是怀有一点愿望的吧,”贝拉说,“比如,你一直在后悔自己没有选择那份工作,但如果你知道选择了那份工作生活会变得更糟,说不定心里就会好受很多,因为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所以有些时候,人们会希望平行世界的自己过得不好。”
“不能理解,”利威尔说,“平行世界的自己和现实的自己又没有关系,他们过得好或者不好,自己的生活都没办法改变。”
“是这样,”贝拉说,“但是假如你知道你可以过得更好,难道不会后悔吗?我们见过很多人比我们过得好——小学同学、邻居、朋友。但是他们过得好,你还可以找一些是比如性格或者家庭的借口,但如果对比的人是你自己,那就毫无办法。”
利威尔正在给文献做批注的手停下了,漂亮的印刷字体末尾留下长长的印迹,但他浑然不觉。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次会面可能带来的后果。他当时力排众议让埃尔文离开了这个世界,不外乎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哪怕之后调查兵团内乱、帕拉迪岛分裂、军国主义盛行、地鸣屠杀过半人类,他都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他坚信埃尔文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对他,不是对人类,而是对埃尔文本人。天平的一段是可能的盛世,另一端是埃尔文的幸福,而他选择了后者。
假如有一个人告诉他,其实埃尔文活下来也可以幸福,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该怎么办?
那个选择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利威尔说,“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答案,但要我不去寻找这个答案,绝不可能。”
贝拉叹了口气,给了他一个通讯仪的参数,然后离开了,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利威尔对此心怀感激。
他打开了通讯仪,用的是视频模式。他知道这样续航时间会很短,不过没关系,他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回答就可以。他不会和平行世界的自己纠缠太久,视频对话可以更高效地交流。
投影亮起的那一刻,利威尔皱起了眉头。
和自己完全相同的脸对话还是很奇怪,对方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眼角眉梢都是嫌弃,和自己如出一辙。
“你……”利威尔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直奔主题,“你把针剂给了他。”
对方点了点头。
“为什么?”
对方做了和利威尔一样的凶狠表情:“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救活他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对的。”
利威尔不信这个原因,他自己当时也这么想过,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放手。他追问了几句,发现了事情的不同之处。在这条世界线上,他的决定要下的早一点,在其他人离开之后,几乎是立刻注射了针剂。也就是说,对面的自己没有看到埃尔文的那一抬手,也没有听到那句梦中的呓语。
他明白了,原来是这里出现了分叉,推翻了之后所有的一切。
那个世界的利威尔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埃尔文失血而死。相反,他站在对面的屋顶上,看着埃尔文变成巨人,吃掉贝尔托特,然后沉寂下来。
他跳到巨人的后颈,精准地割开那里的肌肉,把埃尔文剥离开来。刚刚气化的巨人身体滚烫,但他毫不在意,他就这么把失而复得的埃尔文抱在怀里,脸上还残存着巨人的纹路,但是有呼吸、有右臂、身体完好无缺。然后怀里的人慢慢睁开眼睛,那片湛蓝的虹膜盯着他,意识还有些模糊,但准确地认出了面前的人:“利威尔?”
那个世界的利威尔大概想嚎啕大哭,但又肯定什么都不会表露出来。他会把他带到附近的城墙上,等着他慢慢清醒过来,然后冷静地告诉他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这个决定是基于调查兵团的未来和全人类的幸福,就像他对艾伦说的那样冠冕堂皇。
屏幕这边的利威尔想,能够看到那双蓝眼睛再睁开一次,再叫一声他的名字,再有机会站在他身边并肩战斗,这些奢望对方都已经实现了。
他突然感到呼吸急促,没有理会对面那个人皱起眉头的询问。
5
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你也知道那家伙,”对方说,“之后就是管束墙里的贵族,出使东洋、联军和马莱,跟陀螺一样全世界打转,比以前还要忙。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会有科技支持和物资援助,坏的时候要动用小幅度地鸣毁坏军舰来示威,更坏的时候就会打仗。那些家伙始终不相信我们会放弃地鸣,我们也不相信他们会坐以待毙,即使之后有了枪和飞艇,调查兵团的存活率还是高不起来。”
这些并没有回答他想知道的东西:“那他呢,他怎么样?”
对面的人沉默了。时间宝贵,离子阵列很快就会撑不住,利威尔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他一直在忙,我跟着他忙,事情太多了,我想我们大概都没时间思考自己怎么样,”对方说,“不过假如闲下来,他一般都会去看海。不是放松的那种,就是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盯着看。”他肯定也在旁边看着,只不过埃尔文看的是大海,而他看的是埃尔文,看出了什么却不愿意说。
“如果变成了巨人的话,会老的很快吧。”
“是啊,”对方回答,“脸上会长皱纹,头发也白了,不过眼睛还是一点也没有变,还是一副叫人捉摸不透的样子。”
利威尔试着想象老去的埃尔文,即使面容苍老,大概也是很有魅力的。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任期只有13年的话,之后是谁接替了那个不要命的傻子?”
对面的人知道他在说艾伦,于是回答:“是韩吉。”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决定,无论从眼界、智力还是知识面来说,韩吉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对巨人单相思了那么多年,有机会触碰始祖的秘密,大概会研究到整夜整夜不睡觉。
利威尔顿了一下,问:“那埃尔文呢?”
对面的人没有立即回答,利威尔看到他的神色,立刻摇了摇头:“算了,不用说了。”
大概是他认识的人,或许是104期的那几个混小子。他不愿去想谁是埃尔文的继任,以及这个“继任”会对埃尔文做什么。
“继任仪式的时候,我在现场。”对面的人说。
这完全是自虐行为——看着埃尔文跪在冰柱顶端,手脚都被铁链锁着,神色平静,表情淡然,就像赴死是午后一个简单的散步。而他站在下面,知道这个人马上就会被活生生地吃掉,但却只能袖手旁观。
可是,要让他不去送他最后一程,那又不可能。也许他就注定了要一次一次送走他,13年前也好13年后也好,要离开的人终究还是留不住。
他不会像三笠那样抱住围巾痛哭出声,他的位置注定他没有伤心的时间和权利。新兵曾经说过他没有人类的情感,那当然是谎话,只不过他藏得太好了而已。藏到他没意识到此时此刻他想立刻冲上去,把那些铁链扯开,把那个人救下来,虽然这毫无意义——无论如何他都会死的。
“在最后的那一刻,”对面的人说,“他看到我在那里,然后就这么望着我。那个时候,他看上去那么……”
解脱。
“我之后才明白他在海边看什么,不是对面的敌人也不是未知的世界,是我们死去的战友。他在一直看着他们,现在想想,他那时候大概是要朝他们走过去。”
他脚下的尸骨终于还是越堆越高,自己的部下也好,牺牲的敌军也好,枉死的平民也好,面目狰狞,漫山遍野。他站在最高处,脚下被鲜血浸透了,但却无法抽身——他被困在了那个地方。
“他死后几年,其余国家终于还是打算把我们赶尽杀绝。兵团内讧,韩吉被杀,地鸣还是发动了。我开着飞艇的时候出了故障,掉在了冰原里。”
所以一切还是没有变,只不过迟了几年。也是,既然他能和那个世界的利威尔交流,说明他们所处的世界毕竟相差不多,否则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对话。
利威尔得到了答案,但却还是茫然。埃尔文在那个世界里痛苦地活了13年,他应该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但那个世界的埃尔文毕竟也是埃尔文,他总还是希望对方能过得好一点,这人太喜欢苛责自己。
“你告诉我,”对方突然出声,利威尔抬头望过去,惊诧地发现对方凝重而忏悔的表情,“如果我没有把针剂给他,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这个问题,对方大概和自己一样,辗转反侧,纠缠了很多年。利威尔看着他,感到浓重的悲哀。
6
你想要什么答案?贝拉曾经这么问他。
利威尔得到了一个,但还是感到无措。他并不觉得这意味着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也许他还需要再找几个平行世界的自己聊一聊,这会让他的心情变得更糟,但他又忍不住。
在贝拉帮他寻找这样的世界线时,他就勤勤恳恳地做着核对文献的工作。他曾经在浩如烟海的史料里寻找埃尔文的影子,但最终只找到寥寥几笔:生卒年份、第十三任团长,以及是玛利亚夺回战的指挥官。
那些混杂着鲜血和痛苦,耗费无数同伴的生命打开的前路,在史书里只是几行平淡的字句。利威尔时常对那些冷冷的表述感到愤怒,也许那几年在时间长河里只是一点小小的波澜,于他们却是痛苦的一生一世。
现在的人们大概永远也无法理解巨人的恐惧了,他们衣食不愁,生活优裕,哪怕是利威尔这个刚刚到来的人,桌上午餐的丰盛程度也和当年兵团最好的宴席相差无几。他甚至不敢相信肉类可以这么廉价,当年会闹出人命的奢侈品,现在不想吃了可以随手丢弃。房间里四季如春,从来不需要过厚的衣料和被褥,而过去的冬天他甚至需要和埃尔文挤在一张狭窄的床上,用两人的被褥叠起来才能取暖。更不要说这里的医疗条件——只要没有把人扔进绞肉机,基本上没有不可治愈的伤口和疾病。他们甚至恢复了利威尔的伤腿,抹去了他脸上的疤痕,给他换上了比原来视野还要清晰的人工眼球。
这大概是他出生以来境遇最好的时候,但是他一个人坐在床上,握住手里的波洛领带,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了,以前每失去一个战友,他就会割下他们自由之翼的臂章,后来越积越多,堆满了一个橱柜,也就没办法随身带着。只有这个领带还一直放在身边,作为那个年代唯一的遗迹。
自己的部下里有结过婚的年轻人,他们会把妻子写来的信放在胸前的口袋里。这样敬礼的时候,拳头紧贴着心脏,也紧贴着那些牵挂。利威尔曾经觉得这种行为傻里傻气,但是后来他自己也把领带放在那里,心脏跳动的时候会触碰到那颗绿色宝石。就像现在他拿着这东西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把它握住,贴在了胸前。
他还是要找下去,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寻找的答案是什么。
贝拉给了他一个新的参数,和一台新的通讯仪——之前那台的离子阵列已经耗尽了。贝拉觉得他这样太奢侈,利威尔倒是无所谓,他没有存钱的打算。
这个平行世界的利威尔看上去更加疲惫。
“两年之后就发生了瘟疫,”他说,“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讲,应该算是‘生化武器’了吧。马莱那边用艾尔迪亚人做了细菌实验,然后派人潜入岛内,把病毒放进了主干河道里。”
岛上的医疗条件远没有外边先进,对于这种未知的传染病几乎是束手无策。这就和当时捕捉女巨人一样,两边拥有太大的信息差,只能用牺牲换取胜利。马莱那边开出的条件也很简单:交出艾伦和其他智慧巨人,否则就等死。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选择。交出艾伦就等于交出最后的筹码,之后仍然是全灭的命运。帕岛仅有的一张牌就是地鸣,用地鸣威胁得来的所谓“医疗物资”并没有缓解疫情,反而带来了更多的疾病和灾难。马莱像是打定主意拼死一搏,赌他们不会立刻灭世。只要再拖久一点,艾尔迪亚人就可以自取灭亡。
岛内的景象就是人间地狱。利威尔在地下街看到过太多人性的残忍和冷漠,但他从来没见过腐烂发臭的尸体堆满街道、阻断水流,也没见过父母子女互相抛弃甚至互相残杀。为了阻断病毒的传播,有些村落甚至把病人活活烧死——火焰似乎是消灭病菌的唯一有效手段。
地鸣终于还是发动了,战争终于还是开始了,一切又回到了熟悉的样子。埃尔文死在了专门针对巨人的炮击中,在最后一刻朝身边的士兵大吼,让他快点把他吃掉。
送出针剂的仍然是利威尔。
7
又耗尽一台仪器之后,利威尔坐在桌子前,双手抱住脑袋,感到头痛欲裂。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为什么他总是送他离开的那一个?
他发疯一样地去找各个时间线上的自己,企图寻求一个解答,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地鸣总会发动、帕岛总会灭亡、埃尔文也总会死在自己眼前。
贝拉曾经这样说过:“有些时候,你会意识到人生是不可改变的。比如有些人天生不喜欢努力,所以在哪个岗位上都是一样懈怠,结果也都是一样一事无成。如果你是这样一个人,他是那样一个人,那么你们的命运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论做什么选择都如此。”
是吗?那他心里的空洞是从哪来的呢?为什么他还是会去拼命寻找一个答案呢?
“那个埃尔文,”贝拉问他,“是你的爱人吗?”
她十分轻松地就问出来了,在这个年代里,各种年龄和性别之间的爱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利威尔却犹豫了,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埃尔文于他而言到底是什么呢?
是上司,是挚友,是同伴,或者说是人生的引领者。除了这些,还是什么呢?
他对埃尔文报以绝对的信任,只要对方下命令他会毫不犹豫地为他赴死,这点毫无疑问,可是你要说能从中引申出什么结论,他也不知道。
他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梦到那个木箱,在大地震荡、血肉横飞的时候,他叫对方去死,而坐在木箱的那个人用最温柔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说:“利威尔,谢谢你。”
那个眼神他记得那么清楚,清楚到每次想起来都会撕心裂肺地疼痛。都说时间会抹平伤痕,也许过一段时间,他就可以放下那个眼神,也放下那句话了吧。
然而两年过去,他没有忘。四年过去,他还是没有忘。甚至两千年过去,他早已血刃了杀死对方的那个人,时代也变换过几个轮回,他还是带着那段记忆,在千万亿条世界线里疯狂地寻找一个答案。
埃尔文于他而言到底是什么呢?
利威尔回答她:“他是我的希望。”
空气突然静默下来,贝拉睁大眼睛看着他,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笑了笑:“我没想到你还是个诗人。”
“我才不喜欢那些酸不拉几的玩意儿,”利威尔说,“那是他的爱好。”
贝拉叹了一口气,她认为别人的感情生活不需要她这个外人置喙,所以只是又递给他一个崭新的仪器。利威尔的消耗速度超出了她的想象,再这么下去,她觉得自己需要找专业人士来治疗成瘾问题,利威尔显然已经着魔了。
而被视作疯子的人看上去冷静克制,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只是淡然地打开仪器,输入参数,然后等待投影亮起。
这件事他做过很多遍了,再看到一模一样的脸庞出现在对面也不会有任何心理波动。所以他只是垂下眼,带着一点对这次答案的忐忑不安。
通讯终于接通,利威尔同往常一样抬起头,打算直入主题。但就在看到影像的那一刻,像是被冻住一样,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对面坐着的并不是自己,是埃尔文。
8
熟悉的金发,熟悉的碧蓝色眼睛,熟悉的面庞线条。那个早已失去的人就在他眼前,然后轻轻地开口。
“Levi。”
利威尔发现自己在发抖,全身上下都在发抖,但是他毫无知觉,只能从抓住桌沿的颤抖指尖发现自己的失态。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原来他可以活着。
千万亿条世界线里,终于有一个,可以让他活着。
不用询问,利威尔也知道那个世界的自己已经死了,否则一定会站在埃尔文身边。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些,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原来是可以的,原来也有这样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轮到他来送走自己了。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吗?他终于保住了他,在千年以后,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这就是最终的答案吗?
“利威尔?”他的脸色太过苍白,对方似乎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利威尔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回到平常的状态,这时他才好好地看着对面的人。埃尔文比他印象中的苍老了一些,但不明显,眼中带着和他一样浓重的情绪。
埃尔文看到他的时候,大概也一样崩溃。但这人总是一副喜怒莫辨的样子,神秘而危险,让人气愤又让人忍不住靠近。
“变成巨人之后,你做了些什么?”利威尔还是照例询问,“到处玩弄你的手段?”
这话问的很不客气,反正他对他说话一向都是这样。埃尔文微微地笑了笑,这笑容牵动了什么回忆,让利威尔心里一阵抽痛。
“东洋那边打开了一条专门的航海路线,冰爆石贸易开展得很好,”埃尔文用向他报告的语气说,“之后加入了中东联盟。”
“是吗?”这好像是条新的世界线,利威尔多问了一句,“加入了之后做什么,一起进攻马莱?”
埃尔文摇了摇头:“联合中东牵制马莱,联合马莱牵制美洲,联合美洲牵制东洋和西亚,再联合东洋牵制欧陆。听上去很像绕口令,是不是?”
利威尔“哼”了一声:“听上去很像你会做的事。”
“外交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埃尔文说,“联盟其实是为了分裂。”
“其他不是也没变过吗?”利威尔说,“战争没有停止,也不会停止。”
“是啊,”埃尔文说,“人是会悔恨的生物,但却不会改过,最终只能得出一个历史重演的蹩脚结论,经历一次又一次轮回。”
利威尔沉默了一会儿,埃尔文问他在想什么,利威尔带着一点怅然若失的语气说:“没什么,听上去很像是你会说的话。”
对方笑了笑:“就是我说的啊。”
“那个世界的我,”利威尔踌躇着开口,“是怎么死的?”
“战争,”其实是老生常谈了,“和马莱的一次会战,情况很危急,你留下来断后了。”
“有地鸣威慑还是会开战啊。”
“很多年以前,还是核武器时代的时候,不也一样开战吗?地鸣毁灭世界的速度还比核武器慢很多。”
“是啊,”利威尔说,“之前我也想过我会怎么死,大概和这个差不多。”
他愿意拼尽一切去救对面的那个人,但为了战局也可以放他去死,想来对方也一样。他们有那么一点私心,但是又不足够。如果真的不管不顾,他们原本是可以有一个更好的结局的。
埃尔文说自己在一场决战中负伤,为了保证不被敌军吃掉,艾伦把他用水晶包裹起来,丢进了冰原里,直到2000年后才终于有人发现。埃尔文也询问利威尔那个世界发生的故事,利威尔大略地说了说,对方认真地听着,这种表情总让他忍不住想去触碰对方。
“至少有一点是好的。”埃尔文说。
“哪里好?”利威尔挑起了眉毛,“兵团毁了,岛上一片混乱,无辜的人命连地狱也塞不下了。”
“这些每个世界线都会发生,但这次你活下来了,”对方说,“你活下来,真正地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比起要我看着你死,我还是更愿意让你送我走。”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自私。”知道我痛苦了多少年吗?
“我就是很自私,你不是知道的吗?”
利威尔叹了口气,他一向拿他没有办法。
9
他们聊起了多年之前的事情,如果按现在的时间追溯,那确实是很多很多年了。
“你那时候真是逮谁扎谁,”埃尔文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比起刺猬,更像是猫吧,总也养不熟,冷不丁就会挠你一爪子。后来韩吉能和你相处那么融洽,真是奇迹啊。”
利威尔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埃尔文并没有冤枉他,那时候他还真是看谁都不顺眼。虽然埃尔文的命令他会绝对服从,但是对方说什么他都要怼上一两句,就像好好说话他会不舒服似的。这种矛盾的状态持续了很久,连他本人都不知道为什么。
转折点大概是那天晚上。他们在勘察地形的时候遇到了意外,不得不留宿在荒野里。分队的人围成一个圈,中间燃着篝火,利威尔远远地坐在他对面。晚上是巨人休憩的时间,所以周围除了寒风就只有天上那一点点星子。他们把披风脱下来当做被子,那一点布料根本什么都挡不住,还是一直哆嗦。其他士兵都自动两两贴着睡了,只有利威尔太可怕,没人敢靠近他。
埃尔文看他缩在那里,把自己紧紧地包起来,就盯着他看。利威尔被他蓝色的视线扫射得浑身不舒服,就想朝他身上踹一脚。
然后利威尔想起了什么。他把那条围巾拿出来,很随意地一层一层裹住脖子,然后又忍不住朝那边望了一眼,结果那个混蛋居然在笑。
他又开始火冒三丈:“你笑个屁啊。”
“我冷。”对方一本正经地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要是之后的利威尔就会知道这是装出来的——这人是一流的骗子,连自己都可以拿来当棋子。
但当时他只是觉得有点不自在:“你那么大块的肌肉是白长的吗?”
对方就慢慢地蹭过来,好像是诱捕猎物一样,然后把自己的披风分一半盖在利威尔肩上。
肌肤相贴传来一阵暖意,利威尔反而打了个寒颤。他看着贴过来的人,没有躲开,就这么靠在对方的左臂上。其他人都是这么挨着睡的,韩吉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两层披风果然效果好很多,大型动物的体温也舒服,利威尔开始昏昏欲睡,头不住地磕在对方宽阔的肩膀上。也许是这个姿势有点别扭,对方转了转身子,利威尔感觉自己被厚厚的毯子包裹起来,很满意地进入了睡眠。
等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在发现自己整个人窝在埃尔文怀里,额头贴在对方胸前,好像一个缩在温暖巢穴里的小动物。他一挣动埃尔文就醒了,两个人盯着对方看了半晌,若无其事地起来整队。
之后他们这样度过了很多个冬天,也许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你把调查兵团当成自己的家看待,我也不是很清楚。”埃尔文说。
是家吗?是的吧。即使他们没有亲缘关系,但却是那么密不可分,血脉相连。那短暂的六年一晃就过去了,只留下一点点回忆。但就是这么一点,也是他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珍宝,时不时拿出来翻阅一下,就可以陪伴自己度过难捱的日日夜夜。
“他们在研究穿越时间的事,”利威尔说,“如果成功的话,说不定真能有一个按钮,可以让人回到过去,把人生重来一次。”
“如果真有这个按钮摆在你面前的话,你会按吗?”
“你觉得呢?”
“你不会的。”埃尔文说的很笃定。
利威尔已经不会因为他看透人心的能力而生气了。“我不会,”利威尔点了点头,“我不会,因为我遇到了你们。”
虽然是那么短暂的几年,得到又失去,但终究还是有过。如果重来一次会让他遇不到他们,哪怕只是有那么一点可能性,那还是算了吧。
埃尔文看着他,然后说:“抱歉。”
利威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为什么要道歉?”
“让你经历了这么多。”
利威尔气的笑了出来:“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按那个按钮?”
于是埃尔文就闭嘴了,他们还是聊之前的事情。那几年虽然天天在一起,可是被各种人类命运之类的大事压着,反而没有机会像这样坐下来闲聊。没有大义的重担,没有人命的威胁,剩下的只是共同的过往,还有一点模糊的、无法定义的感情。
埃尔文于他而言究竟是什么呢?利威尔观察着对方,觉得对方大概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马上就到时间了,”利威尔指了指余量的标识,“我想,你也大概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会帮他们编史料的吧……”好好生活,保重自己,这些话好像说不出口,又好像没有必要。这个时代不像他们那个时候了,怎样都可以过得很好。
“利威尔,”对方突然打断了他,表情异常认真,让他突然紧张了起来,“我……”
离子阵列就在这时候中断了,画面开始裂纹,声音也消失了。但在最后一刻,利威尔捕捉到了那个口型。他愣在了原地,那个字把他整个人都打蒙了。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疯一样地去拆那个通讯仪。只要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让他听完那句话,他想听他亲口说出来。但是他不懂这些零零碎碎的线路板和电子元件,无论怎么努力,屏幕始终没有亮起来。
他徒劳地折腾了一会儿,有些颓唐地坐在地上,把那个盒子抱在胸前。波洛领带贴在心脏跳动的地方,他感觉一阵冰凉。
有什么意义呢?听到那句话有什么意义呢?说到底,那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应该听到的是那个世界的利威尔。他的埃尔文早就死在了西甘希娜区那个千疮百孔的屋顶上,是自己亲手送走的。
他又不是春心萌动的少女,非要对感情下一个定义。他们之间有羁绊,有理解,有同生共死,随便哪一个都比爱情沉重得多。那个字大概是他们关系里最不重要的一环,用它形容太过浅薄,也没有必要。
但他大概还是会高兴的,哪怕这并不是自己的那个埃尔文。
怀里的机器突然震动了一下,利威尔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手忙脚乱地把它拿出来。
离子阵列已经差不多耗尽了,不能支撑视频或者图像,但还有那么一点点,可以容纳短短几个字的讯息。
利威尔看着那行简短的字,把头埋在手臂里,又开始颤抖起来。那句话那么熟悉,又那么沉重。
那上面写着:利威尔,谢谢你。
谢谢你放我离开。
他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在无数条世界线上追寻什么。他总能猜到别人心里的想法,这一次利威尔没办法再生气。
他只是想告诉自己:这个选择会让他幸福。如果让他来选择的话,他也愿意这样做,愿意死在那个残破不堪的屋顶上,身边有自己所爱之人相伴。
这是他的意愿,利威尔不过是推了他一把而已,就和那个木箱前的对话一样。只不过这次,这个世界的埃尔文没有机会再对他说一句:“利威尔,谢谢你。”
现在他收到了,连日来的困惑、忧虑、难过、烦扰,在此刻终于尘埃落定。
他想,大概这次,他真的可以放下了。
贝拉推门进来的时候,利威尔仍然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抱着那台通讯仪,屏幕早已熄灭。
“你怎么了?”贝拉吃惊地问他。
利威尔疑惑地抬头看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水,脸颊也变得冰凉。他摇摇头,在对方担忧的目光中站了起来,把报废的通讯仪递给她。
“没事,”他简单地说,“我只是找到了那个答案。”
————————————
OOC属于我。
虽然不知道团长自己选择,会不会让出针剂,但他死在白夜应该是幸运的。由他自己说出这点,兵长大概就会释然了吧。
大家都知道我是甜文爱好者,但是原著的结局已经注定,而且我那么喜欢白夜(就是为了白夜写的这篇文章),所以原著向的话,终究没办法甜起来……抱歉!
只要我自己写的Paro,打死我也会HE的!
【团兵】一万亿光年 #13
(13)
埃尔文发现利威尔最近的表现不大对头,简而言之归结起来,大概就是跟他之间交流变少了,人也变得沉默了,甚至还会发脾气了。起初这感觉还不明显,性格使然,那孩子本身就不是话多的人。他还记得利威尔刚念小学的时候,为了锻炼孩子的口才,他有意识地引导和鼓励孩子将每天在学校里的所见所闻像讲故事那样讲给他听,结果一段时间下来,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倒不是说利威尔说得不好,孩子讲得很好,条理清晰,口齿伶俐,没有大多数同龄孩子叙述事情时颠三倒四的毛病,可正因如此,利威尔的讲述通常也很简洁,寥寥几句说清楚什么时间哪些人做了什么事就住了口,剩下的时间就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反问:那埃尔...
(13)
埃尔文发现利威尔最近的表现不大对头,简而言之归结起来,大概就是跟他之间交流变少了,人也变得沉默了,甚至还会发脾气了。起初这感觉还不明显,性格使然,那孩子本身就不是话多的人。他还记得利威尔刚念小学的时候,为了锻炼孩子的口才,他有意识地引导和鼓励孩子将每天在学校里的所见所闻像讲故事那样讲给他听,结果一段时间下来,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倒不是说利威尔说得不好,孩子讲得很好,条理清晰,口齿伶俐,没有大多数同龄孩子叙述事情时颠三倒四的毛病,可正因如此,利威尔的讲述通常也很简洁,寥寥几句说清楚什么时间哪些人做了什么事就住了口,剩下的时间就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反问:那埃尔文呢?通常这时候他也只能揉揉孩子的头发,夸奖一句你说得真好,再把人抱到腿上絮絮叨叨说起他一天的见闻来。久而久之,他们两人的交流模式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他负责讲,利威尔负责听,他来问,利威尔来答。所以当他发现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开始用沉默来敷衍他、多问几次还会不耐烦地甩他一句你很烦然后躲进房间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利威尔好像变了。
然而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思来想去,却又找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将两人近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仔仔细细梳理了一遍,除了利威尔摔门那一次,其他倒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而那次摔门也不代表什么,利威尔后来打开房门对他道了歉,坦言自己心情不好,这没什么,谁都会有情绪波动的时候,埃尔文表示理解,自然也没往心里去。
所以现在面对这样的变化,身为监护人的他难免就有些手足无措。他在利威尔身上可以说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吃穿用度,衣食住行,样样都先为孩子考虑,生怕委屈了孩子一丁点。这样一个被他捧在手掌心里宠爱的孩子,突然间却开始躲着他疏远他了,埃尔文内心的惊慌与焦虑可想而知。
想破了头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贸然去问又怕惹得孩子更不高兴,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去找死党们诉苦。
几个朋友反应各异。米克拨弄着酒杯,头也不抬地说抱歉啊埃尔文,我还不到要操心儿女的时候,你看我连个老婆都还没混上,你不如去求助奈尔。被点名的人顿时慌了手脚,冲他连连摆手,玛丽这才刚怀上,要说怎么教育孩子我还没你懂得多,到时候我还得向你取经呢。此时在场的唯一一位女性表现出了过人的聪慧与非凡的洞察力,只见她豪气万千地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重重搁下酒杯然后用力拍向他的肩膀。
“喂,埃尔文,我问你啊,你们家利威尔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怎么?”
“这你还不明白?十五岁。”韩吉拉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重复着,镜片后头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叛逆期到了吧。”
醍醐灌顶。
这么一说,倒确实解释得通了。十四五岁的孩子,正处于敏感反叛的时期,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一不合意就像刺猬似的竖起满身尖刺,全世界都是他们假想的敌人,顶撞父母的,打架斗殴的,都不在少数。相较之下,现在利威尔只是偶尔使使性子甩点脸色给他看,还没沾染上抽烟喝酒打架之类的恶习,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症结是知道了,可是该怎么应对叛逆期的孩子,埃尔文却是半点头绪也没有。
临走时韩吉安慰地拍拍他:“跟利威尔好好谈谈吧。”
他回以苦笑,心里想着,我也想好好跟他谈,但前提是他得配合啊。现在的情况虽说还不算太糟,然而对现状听之任之的确也不是办法,要是由于自己的不作为反倒将孩子更远地推离自己身边,这种局面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埃尔文一边暗自检讨最近是不是因为忙于工作而疏忽了对孩子的关心——前些日子一直在为评副教授的事奔走,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跟利威尔的相处时间确实少之又少,一边寻思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时间,两个人坐下来平心静气开诚布公地把事情说开来。毕竟利威尔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他还是非常在意的。
说是要谈,可是该怎么谈、谈些什么,埃尔文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总得找个合理的切入点才好,他想,总不至于上来就劈头盖脸质问孩子你是不是在故意躲着我,这样不行,必须顺理成章,不会让他感觉难堪和尴尬。这样犹豫不决导致的结果就是时间又白白过去了好几天,适合谈话的时机没找到,倒是先接到了一纸出差的通知。
晚饭时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利威尔。国中生沉默地往嘴里送着米饭,含含糊糊地问他,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他拿起空碗,盛了一碗汤放到利威尔面前。
哦。利威尔点点头。去几天?
五天,下周一回来。
利威尔又点点头,筷子在盘子里东挑西拣,戳来戳去。我待会儿帮你收拾行李。他说这话的时候垂着眼,连眉毛都没抬起来一下,目光自始至终落在盘子里,显然吃的东西对他来说吸引力更大。
埃尔文注意到一个微小的细节,在他说要离开五天的时候,利威尔似乎偷偷地松了口气,虽然不怎么明显,但这么多年一起生活下来,彼此间的反应早就一清二楚,他这个不起眼的举动仍然没有逃过埃尔文的眼睛。监护人很受伤,心想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赶紧离开,这么不愿意见到我么。明知道叛逆期的孩子大抵都是如此,说话做事不太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但当自家孩子也摆出这样的态度,埃尔文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茫然的失落。不过他毕竟是个成年人,这样的情绪他不会直接将之写在脸上,也不会当着利威尔的面表现出来。他若无其事地吃饭,原本习惯性地想叮嘱一句那你在家乖乖的啊,结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猜想也许孩子就是不高兴自己老把他当成小孩哄才闹别扭的,这句话便改成了,那就拜托你好好看家了,我到了地方给你打电话,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等他一走,利威尔便霸占了他的房间,穿他的衣服,盖他的被子,睡他的床。国中生像小时候那样,洗了澡头发也不擦干就跳上床铺,四仰八叉地躺成大字,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从监护人衣柜里翻出来的白衬衣。干净的衬衣上还残留着洗涤剂柔和的香味,他揪着衣领闻了闻,不怎么满意地皱起了两条细长的眉毛,翻过身将脸埋进蓬松柔软的枕头里。埃尔文的味道,他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像个瘾君子般贪婪地深吸一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还是这个气味最好闻。
自从做了那样的梦,他就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自己的监护人了。梦境太过真实,那些亲吻与拥抱穿越时光而来,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不知道浮于心头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然而他却很清楚地知道,他大概永远都无法抗拒埃尔文的体温。眼下这样的情况,即使一个正常的亲子间的拥抱多半都能让他起反应,更遑论他们平时还有别的更加亲密的举动。要是被他知道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竟然对他抱着那样龌龊的念头,那个人一定会感到非常困扰吧。在事情失控之前,还是保持个安全的距离比较好。埃尔文出差这几天正好是个让他冷静下来的机会,尽管依然迷恋那个温暖的怀抱,但他已经无法像小时候那样借着小孩的身份理直气壮地要求搂搂抱抱了,所以也只能像现在这样,趁着埃尔文不在,嗅一下对方的气息聊以慰藉。
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床头的电话跟客厅里的母机同时叮铃铃铃地响了起来,吓得他一个激灵,赶紧手忙脚乱地抓起听筒。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怎么接得这么快,是在等我的电话吗?”那头笑着打趣他。
“胡、胡说什么呢……正好经过电话机罢了,就你想得多。”
“哈哈哈,你在干什么呢?饭吃了吗?”
“吃了,正要做作业。”利威尔面不改色地撒谎,总不能说我在你床上打滚吧。
埃尔文不疑有他,先跟他汇报这几天行程安排如何如何,然后又说下榻的酒店怎样怎样,最后说我看了返程的时间,礼拜一中午过后就能到,你放学等我来接你,同事推荐了一家餐厅据说很不错,带你去吃吃看,我们也很久没一起去外面餐厅吃饭了。利威尔说好。监护人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像是怕他反悔一般又赶紧叮嘱了一句那就说好了,你放学一定等着我啊,竟是很高兴的样子。利威尔翻个白眼,回他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啰嗦。
之后又东拉西扯了好半天才挂了电话,利威尔一头倒回床里,心想,就这么着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姑且过一天算一天。
他枕着埃尔文的枕头,拿埃尔文的衬衣当睡衣,睡得倒是格外香甜。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去上学,晚上放学回家看电视打游戏,想干嘛干嘛,反正也没人管。一直玩到深夜才意犹未尽地爬上床,躺下去精神还亢奋着,忍不住又回味起了先前那个梦境。结果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想,整个陷进了一个恶性循环。下身又悄悄抬起了头,这次他倒是很坦然地自己解决了,还用掉了小半盒抽纸。
就这样逍遥自在地过完了周末,礼拜一他惦记着与监护人的约定,下课铃声一响便背起书包跑出教室,不料刚奔出校门就被人叫住了。
“你就是利威尔君吧,打扰你几分钟可以吗?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TBC——
【艾利】分手(中)
分手(中)
标题即主旨,破镜重圆HE。
第三人称主艾伦视角。十九岁的长发伦,脾气诡异,附带满级抽烟技能。ooc。
家长里短风格,连对话都带着口音。狗血与酸爽齐飞,全文共清水一色。表面上在调情,实则在闹分手;看起来是闹分手,实则在调情。
以上预警,万望按需避雷。
这是中篇。字数 14000+。
上篇请走:分手(上)
下篇请走:分手(下)
(更新隔的时间有点久了,建议大家看过没看过的,都结合上篇一起食用。)
08.
据说人在...
分手(中)
标题即主旨,破镜重圆HE。
第三人称主艾伦视角。十九岁的长发伦,脾气诡异,附带满级抽烟技能。ooc。
家长里短风格,连对话都带着口音。狗血与酸爽齐飞,全文共清水一色。表面上在调情,实则在闹分手;看起来是闹分手,实则在调情。
以上预警,万望按需避雷。
这是中篇。字数 14000+。
上篇请走:分手(上)
下篇请走:分手(下)
(更新隔的时间有点久了,建议大家看过没看过的,都结合上篇一起食用。)
08.
据说人在耍酒疯的时候,都会认为自己是英雄,别说上房揭瓦,就算是拯救世界那也不在话下;而酒醒之后,一旦勇气随着酒气散去,英雄立马堕落成想要毁尸灭迹的大反派。
艾伦深觉这句话说得有道理。
此刻他呈大字型躺在双人床上,两眼放空盯着天花板。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正他在脑子里循环播放,艾伦现在恨不得拉着整个地球一起撞向黑洞,一了百了成为宇宙尘埃,好将自己做过的蠢事都消灭得一干二净。
半晌,他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枕头里。过了会儿,房间里响起一声幽怨的叹息。
太蠢了。
真的太蠢了,太丢脸了。
艾伦一个翻身爬起来坐在床上,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
其实也不是太蠢……
艾伦试图为自己辩解。
就是稍微有点过分。
他当时其实并没有醉过头,但偏偏被酒壮了胆。如果当时他完全清醒,事态绝不会发展为“一对藕断丝连的情侣躲在逼仄的ktv厕所里拉拉扯扯被别人迎面撞见”的狗血八点档。
这个别人指的是埃尔文。
艾伦虽然喝醉了,但对埃尔文的反应却是记忆深刻。
当时他压着利威尔,而利威尔忍无可忍伸手抓住了他的领子,和他脸怼脸,也不知道是想骂他还是想强吻他。现在想来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后面那种流氓行径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的。
埃尔文停在厕所门口,看见里面的情形,“哇哦”了一声,发出了不太符合他人设的惊叹。艾伦两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响动看向门口,埃尔文迎着两道目光挑了挑眉,表面上很绅士,实际上却是明知故问地提出疑惑:“我打扰了?”
艾伦:“……”
利威尔:“……”
“怎么都不给我个反应。”没人说话,于是埃尔文笑了笑:“我不是很急,你们——继续。当我没来过,抱歉。”
他这话说得很是场面,毕竟怎么可能当他没来过他就真的没来过。他让一对剑拔弩张的前恋人偃旗息鼓,将一触即发的战争扼杀在摇篮里,从某个角度来说他简直功不可没。
这么有功劳的人当然是会获得奖赏的。利威尔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沉着脸推开艾伦,走出了厕所。他经过准备溜之大吉的埃尔文,交代道:“这小鬼喝醉了,在发酒疯。你最好把他弄回去。”
“嗯?等等,怎么是我?”埃尔文无语,“这不是你家男人吗利威尔,怎么就变成我最好把他弄回去了?”
“因为这是你外甥女生日宴的客人。”利威尔冷冷地撂下这句话,离开得十分潇洒。
埃尔文:“……”
他见利威尔玩真的,只好回头看艾伦。艾伦也看着他,一副“你怎么看”的表情。
埃尔文沉思片刻,试图从这位喝醉的年轻人入手,再挣扎挣扎,逃掉这个差事。他认真地说:“如果你觉得这种远到十万八千里去了的亲戚关系还能算数的话,我倒是可以送你一程。”言下之意你最好带点眼色地婉拒我的“好意”。
但艾伦乐得轻松,怎么可能按他意思走。他对着利威尔离开的方向一扬下巴,诚恳地说:“可他说的是事实啊不是吗。作为一个醉鬼,我都知道什么叫事实不可扭曲。”
埃尔文:“……”
很好。单从耍无赖这一方面来讲,这两人还是别分手了,简直绝配。
09.
回忆至此结束。
如果不是到最后胃的抗议起了些作用,艾伦甚至怀疑自己可以一直在床上颓废地躺到天黑。
他艰难地爬起来,懒懒散散地进浴室漱了口,又用毛巾马马虎虎地搓了把脸,往厨房走去。经过客厅,艾伦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秒针慢悠悠地转着,快十二点半了。他这才想起来手机也不知道被自己扔哪里去了,决定在进食之前先找手机。
他穿着松垮的黑色圆领T恤和军绿色中短裤,顶着满脑袋乱毛在客厅里乱晃。但目光所及之处都没有手机的影子,艾伦用不清醒的脑子艰难地回忆,勉强想起昨晚自己好像把它扔在了沙发上。于是他撑着沙发靠背,弯腰往坐垫缝隙里摸索。
利威尔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艾伦找东西找得入神,直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完发出“咔哒”声之后他才听到声响。等他抬头的时候,恰好和进门的利威尔对上了视线。
两人都一致停住了动作。
画面顿时变得诡异和尴尬了起来。
最后打破这份难堪的是利威尔关门的声音。门敲在门框上发出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因为有大片的安静来衬托,显得异常沉闷。
艾伦这时也从沙发缝里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划开锁屏就看到有人给他发了短信——发短信的人此刻证站在他家玄关,短信内容是:中午我来拿东西。
一条短信平平整整七个字,连带着句号也才八个字符,正经疏离,毫无人情味。艾伦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感谢利威尔贴心地为了避免尴尬而给他提了醒,不过现在看来,他这份好意似乎白费了。
利威尔在玄关脱掉鞋,进了书房。两人在同一栋房子里各干各的,要不是因为刚刚的尴尬是实打实存在的,还真以为两人不在同一个时空。
艾伦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该早点起床出门的,这样就能避开此刻这种要人命的沉默。可艾伦又有些庆幸,还好自己赖了一上午的床,不然现在他连这种劣质的沉默都拥有不了。
艾伦在客厅坐着,捏着手机,想抽烟。
烟摆在餐桌上。
这栋房子的客厅不算小,电视墙和餐桌各占据客厅两边。餐桌靠近厨房,电视墙靠着阳台,茶几沙发摆在电视墙正对面,所以离餐桌还有点远。艾伦要走过去拿烟的话,他还必须经过书房门口。
艾伦不想过去,因为此时书房的门没有关。昨天晚上的冲突加上刚才完全算不上和谐的见面,让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在走过去的时候,再和从书房出来的利威尔撞个正着。尽管这个几率小得可怜。
可虽然他这么想着,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却还是起身了。毕竟几率这么小不是吗。
然而墨菲定律总是会应验的。
他还就真和利威尔撞了个正着。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似乎都想为对方让路,但又都不出声。这么不尴不尬地僵持了两秒,艾伦看见利威尔那张无欲无求的脸,忽然间心底生起细密的烦躁。
本不该是这样的,艾伦想。
在同一个房间里待着,会让气氛变得沉闷甚至窒息,两人之间除了沉默只剩呼吸。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将自己和对方都关进这种走不出去的囚笼……艾伦搞不清楚,他和这个人,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他们两个之间本不该是这样的。
利威尔抱着一大叠书即将滑落,他往上抬了一把,却仍然站在原地不往前走。艾伦脾气一下上来了,终于懒得和他客气,抬腿就往前迈。
然而,被艾伦虐待一上午的胃逮着这个绝佳的时间点展开了报复。清晰可闻的一声“咕——”打破了两人之间僵持的氛围。
利威尔被这声响吸引了注意力,抬头望向艾伦。艾伦此时的表情很是难看,实不相瞒他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吃午饭?”利威尔问。
艾伦保持着那个难看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没吃早饭。”
说完这句话,艾伦察觉到利威尔的脸色也变得稍微有些难看了起来,虽然他一直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这个发现使得艾伦揣在兜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捏搓起裤兜里的布料。艾伦挑了挑眉,总觉得保不准面前这个前男友……
会给他做顿饭。
10.
分手了还拉拉扯扯,不要脸。艾伦想。
他对于利威尔这种做法嗤之以鼻,往嘴里塞面的动作却连贯而迅速,看不出半点嫌弃的态度。
三两下一碗面就被他吃得见了底。本着人道主义投喂前男友的利威尔收拾好流理台走过来,看了一眼意犹未尽的艾伦,转身进厨房又给他端了一份出来。
二十分钟后,艾伦终于解决了迟来的早午饭。他体贴地把餐具送回利威尔手上后也不走,站在厨房门口瞅着利威尔洗碗。
瞅着瞅着,他心思就飘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酒足饭饱思——
这实在不能怪艾伦。谁让利威尔今天穿着正装来给他做饭呢?利威尔虽然不高,但腰细腿长比例好,一身西装穿在他身上又帅又酷又禁欲。这种禁欲一旦和俗世的烟火气碰撞在一起,就让人特别想侵犯。
至于侵犯的形式,当然就是些少儿不宜的内容了。比如在厨房里的西装play什么的……
咳,想多了。
艾伦把自己脱缰的思维抓回来,便发现利威尔挑眉盯着他,似乎在不满他为什么要堵在门口。艾伦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转身回客厅。
两人又开始各干各的,仿佛刚刚的交集并不存在。艾伦坐在沙发前面看看电视玩玩手机,而利威尔待在书房继续整理他自己的东西。
平日的生活用品因为经常要用到,利威尔在之前就拿走了。剩下来的大多是文件、书籍和堆积下来的衣服之类。
利威尔似乎打算先清理走书籍和文件,一直在书房里面捣鼓。房子处于极度安静之中,书房里传来的声音虽小,却能让人清晰地听出正在发生什么:书页翻动、书脊和书架碰撞、一本书摞在了另一本上……艾伦上次就不堪这种噪声的干扰,现在更是觉得刺耳至极。
可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让这些声音消失。
干坐在客厅的艾伦略显烦躁地看表,发现利威尔才来了半个多小时,其中还有一半时间是在做早餐。他居然被持续仅仅十分钟出头的噪音折磨得心烦意乱。
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不想复合,可现在看来,人类的定力似乎薄弱到能被一盘饭动摇。
但实际上,又不仅仅只是因为这顿饭。从昨晚到现在为止,利威尔许多有心无心的举动都像是在给艾伦心中早就倾斜的天平添加砝码,如今不过是正好到了临界点。
每当感受到利威尔似乎留有余情时,艾伦就会下意识地想要妥协和退让。在感情的问题上,从来只有寸土不让和连连败退两种情况。一步退则步步皆退。艾伦觉得现在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
艾伦烦躁地捏着遥控器,努力在脑子里回放利威尔和他冷战时的恶劣行径,幼稚地希望借此能坚定自己分手的决心。
然而没用。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书房里的噪音,哪里还能分得出神来回忆这种不愉快的东西。
遥控器被粗鲁地按了几个来回后,被扔到了角落里。艾伦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抬起手臂挡在脸上。
真的没有办法了,他想。既然自己这么容易动摇,或许只能借助外力。而外力无非是时间和距离,只要时间够长,距离够远,固若金汤的感情也给你能磨断。
当初刚和利威尔分手的时候,他就是靠着这种想法和对方冷战了两周。当时他正处于拿不起又放不下,偏又想放下的状态。不愿前进,不甘后退。到最后他疲于管理自己面对利威尔时的各种反应,只好寄希望于时间,想潜移默化循序渐进,让双方都不痛苦地结束这段感情。
但终归是没有随他的愿,一切都没有变化,该藕断丝连的人还在藕断丝连。不然这样的做法是很有成效的,毕竟感情最经不起刻意用时间和距离双管齐下的打磨,这和情感深浅没有关系,现实如此罢了。
可艾伦想到这里突然脑子卡壳了一下。
因为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几十年后抑或是几年后,他和利威尔在街头偶然重逢。
各自身侧都站着来日的伴侣,而两位昔日的情人相对而立。
双方客气疏离地握手寒暄,心平气和地追忆往昔,毫无芥蒂地指责自己当年的不是,再态度从容地感谢对方以往的照顾。
如此往来几句,便很快陌路般地分道扬镳。
仿佛不过偶遇了某位相识的故人——只能算是故人——毕竟伴侣未成,情人不再,朋友难为。
这样的对话一定是恰当适宜、举止得体的,仿佛此刻的纠结和失态从未出现过。
这个场景的出现,好似一把利剑悬在艾伦头顶上,将他劈了个清醒;又好像一棒子下来,反而将他捶懵了。
艾伦的呼吸滞住了。
而此时,书房里忽然传来“哗啦啦”类似东西从高处掉落的声音。
11.
艾伦奔进书房的时候,利威尔正蹲在地上捡满地的书。
等他凑近,就看见利威尔胳膊上有微红的擦伤。艾伦一时之间忘记两人如今的关系,拉过他的手腕查看:“磕到了?”
利威尔本不是怕疼的人,但艾伦没轻没重的动作让他的身体反射性地做出了回应。他小幅度地缩了下手。艾伦见状连忙放开,发现利威尔手上刚刚被他握过的地方划破了一大块皮。
“多大人了怎么拿个书也能把自己磕伤?”艾伦咬牙,“去一边,我给你捡。”
利威尔说:“没事。”
艾伦不耐烦:“这么大伤口还没事?去涂点药。”
利威尔没说话,也没争着收拾书。他一直看着艾伦,盯着对方的发旋,直到艾伦捡起最后几本书时,他才喊了对方一声。
艾伦没抬头,随口回应:“做什么。”
利威尔没有立马接话,而是在两句话间留下了几秒钟的空白,像是在山雨欲来前铺垫平静。
过了一会,山雨如期而至。
艾伦正在把书一本本摞在一起,却听见上方传来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句话让艾伦的动作停了下来,仿佛一部影片被按下暂停键,停在高潮部分。房间里原本逐渐趋于平缓的气氛回落到冰点,连空气都开始小心翼翼地流动。
但这个状态没有持续多久,艾伦反应得很快。他一言不发,继续把剩下的书都摞起来。被摆到最上面的书名五个大字分外刺眼,那是一本《人性的弱点》。
艾伦不合时宜地想,利威尔买来这么多心理学的书,到底有没有把它们看完?
紧接着他又想,应该是看完了的。不然他怎么能每次都这么精准地、毫不留情地戳中别人的伤疤呢?
他一边想一边站起来,把手里的书都放在桌上,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而和艾伦反常的安静相比,利威尔在这种窒息的氛围里似乎一如既往地从容不迫。他走上前拿书,艾伦侧身给他让位置,正好自上而下看见了对方的侧脸——一张处变不惊的、毫无破绽的侧脸。
冷漠到似乎无论周围发生什么,都打动不了他。
艾伦看着这一张脸,几分钟前就该产生的愤怒姗姗来迟,直到这时才开始浮出表面,在他心底缓慢蔓延。
——凭什么?
艾伦压着心头愈演愈烈的火,他想:凭什么?
——凭什么我会因为这个人一句话就患得患失,心神不宁;凭什么他却永远像是一个局外人,冷淡理智地旁观,好似随时能将这部可笑的戏剧喊停?
——这难道是一对正常情侣之间该有的爱情关系?一个深陷泥沼中,另一个滴水不沾衣?
理智告诉艾伦,利威尔这句提醒从客观角度来讲并没错。他恰到好处地把握着分手后和前任之间的分寸,并试图将差点脱轨的事态发展拉回正道。但此刻艾伦并不想考虑所谓的理智,他只觉得利威尔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冷血无情的话,对比得自己十分可笑。
这就导致艾伦迫切地、甚至可以说是是偏激地想要看见利威尔立刻露出破绽来。以证明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旧情难断。
“所以呢?”
安静维持了这么久,艾伦的声音一响就显得比较突兀。利威尔的手搁在书上,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艾伦在用反问回应他上一句话。
他还没想好怎么答,就听艾伦继续说:“所以我就该远离、克制,就该逃避?”
“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所以你就要和我保持距离、划清界限,要和我形同陌路地相处,并且迫切地、急不可待地要抽离我的生活?”
艾伦的语气开始有了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他顺势往前凑了一步,蓦然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将利威尔完全划进了自己的领地中,施以绝对的压迫感。
紧接着,艾伦带着这种压迫感开口了。他的音量一句比一句要高,语气一句接着一句地增强:“所以你还要关心我的生活,帮我把冰箱塞满;要陪我装模作样演戏,找人送我这个醉鬼回家;要为了你这么点杂物,来来回回地折腾;甚至到了现在,还要因为我没有吃饭而生气,不怕麻烦地为我做饭——”语气至此到达了顶峰,下一秒却骤降,“——是吗?”
最后这两个字轻飘飘的,艾伦几乎是贴着利威尔的耳朵问出。他余光瞥见这人摆在书皮上的手指蜷缩了起来,畅快的感觉终于在心底铺开,逐渐平息了刚刚的怒火。
他到底还是找到了蛛丝马迹,证明利威尔并不像表现出来那样游刃有余。
利威尔没有回答。
艾伦却不想放过他。
他像一只狮子,在为猎食活动做最后收尾。他步步紧逼:“分手之后……是这样的吗,利威尔?”
利威尔仍然一言不发,以惯用沉默应对一切。
艾伦站在利威尔侧后方,瞧不见对方任何表情。半分钟后他笑了一声,让人听不出冷热。
“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清楚你到底要干什么。分手前你对我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有多想和我一刀两断呢。”
“你不觉得现在你这样子这太荒唐了吗。”艾伦特意放轻了声音,说:“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像个前任该做的?你都浑身上下满是破绽,又凭什么指望我举止有度?”
一直沉默的利威尔不知道被哪个词戳中了开关,这时终于有了反应。他没有动,却似乎说了句话。只是声音太轻,艾伦几乎没能听清。于是他蹙眉,下意识反问:“什么?”
利威尔慢慢转身,抬头与艾伦对视,重复了一遍:“不然呢。”
他转身与抬头的动作衔接得极其流畅,没有经过任何缓冲就和艾伦视线相撞。艾伦猝不及防与之对视,一瞬间被这个眼神砸得哑口无言,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利威尔的眼神说不上来给人什么感觉,好像别有深意、沉重复杂,又似乎光明坦荡,只是单纯地看过来而已。
利威尔不再沉默。
他足够冷静,每句话都是绝地反击:“你不该举止有度吗。”
“你怕不是忘了。”他说,“分手到底是谁提出来的。”
12.
“是你先提的分手?”
三笠端着咖啡甚至忘记了喝,表情里难得掺杂了不可置信的成分。
这个事三言两语难以讲清。但艾伦不想多说,只好先承认下来:“算是吧。”
三笠沉默几秒,说:“虽然我很想偏袒你,但是——”
艾伦:“……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是我活该。”
爱尔敏坐在三笠旁边:“那之后呢。”
“还能有什么之后啊。他说完这话就走了,东西都没拿。”
爱尔敏和三笠对视了一眼。
爱尔敏:“我觉得你可能……离把他追回来又远了一步。”
“谁说要把他追回来?”艾伦迅速反驳,“我没打算把他追回来。”
“那你找我们出来干什么?”
“闲啊。没事约着喝个咖啡聊会天不行?”
爱尔敏表情复杂:“闺蜜座谈会吗。”
艾伦:“……”
三笠:“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们帮你出主意追回他。”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添道:“不过我一直以为是他先甩了你,现在看来不是。到底什么情况?”
艾伦窝在沙发里,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什么情况啊——”他拖长音重复三笠的最后四个字,似乎在费劲组织语言。爱尔敏两人竖着耳朵等他说,半晌过后却听他来了句:“吵架啊。”
三笠&爱尔敏:“……”
废话,谁还不知道是吵架吗,不吵架能闹到分手的地步?
艾伦瞧见两人的表情,一不小心笑了出来:“那不然呢,就是吵架啊。”说着顺势就想去掏烟盒*。
“好好说话,别抽烟。”三笠按住他的手,抢过打火机。
艾伦摊了下手,难得乖巧,退而求其次把玩起了烟盒。
爱尔敏见艾伦一个劲儿磨磨唧唧,威胁道:“别玩了。你说不说,不说我们就走了。谁那么多时间陪你在这伤春悲秋。”
“你让我说什么啊,除了吵架还能有什么理由?反正我和他一直就……”艾伦玩烟盒的动作停了一下,“就不太合适吧。”
又是不太合适。
三笠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她当初逼问利威尔为什么分手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然后又加上一句“不合适吧”,和现在艾伦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都回答得敷衍至极。这两个人,分明就是在搪塞。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找不出理由来,分手过程说不定莫名其妙,不明不白。
爱尔敏叹了口气。
“五年了你才搁这讲不合适,也总要有具体不合适的地方吧。就这么稀里糊涂分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不尴尬我们还尴尬呢。都多大的人了,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没问题就别折腾行吗?与其模棱两可地在这打发我们个,不如把事情说出来搞清楚。我总觉得按那位的性格,不至于和你吵架吵到分手。”
艾伦撑着脑袋,仿佛神游天外,没听到爱尔敏说话。
见他好一会儿不回应,爱尔敏挑眉道:“真想分?”
三笠喊了声:“艾伦”。
他这才回过神来似的,慢吞吞地坐起来,拿回之前被三笠抢走摆在桌子上的火机,点上烟抽了一口。做完这些,他才说:“准确来讲,是算不上吵架……”
更准确点讲,最后其实根本连争执都没发生。也许在对方眼里,这一切甚至只是他单方面无理取闹罢了。
13.
按照爱尔敏的想法,艾伦和利威尔都处了五年了,再怎么不合适,也该磨合了。
可是时间向来是一把双刃剑。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它能够抹平伤痕,削去棱角;自然也能滋长隔阂,增大裂纹。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艾伦想。他和利威尔之间的问题,到底是从哪一刻出现,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蔓延的呢。
也许一开始——至少在艾伦眼里——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对等。因为是他先喜欢上利威尔,先展开追求;也是他先向对方告白,先提出交往和同居。
这么看来,这段关系的主动权似乎掌握在艾伦手里,而利威尔只是陪跑。让也说过,艾伦连利威尔这种看起来就很难搞定的角色都能收入囊中,确实不一般,不愧是当年在学校里迷倒万千少女的风流人物。
可是谁都知道,在感情里,主动的那个从来不掌舵。因为决定一艘帆船是否前进最重要的因素并不在船上——不是掌舵的人,而是摆弄船的风和水。
风要船走,船便能走;水要船翻,船便摇摆不安。
与其说利威尔是配角陪跑,不如说他根本没有参演。他甚至不在爱情这条船上,他是风雨,是湖水。
毕竟这段关系之所以能够前进,全依仗利威尔的纵容。利威尔答应了艾伦的追求,艾伦紧接着告了白;答应了交往,故而两人能够同居。
利威尔才是真正的操盘手。
当然,谁控制着这场情感的节奏并不重要。就像开车,如果乘车人的目的地都相同,那么谁是司机根本无所谓。
但问题就是,利威尔这位驾驶员仿佛不准备赶往终点,他对这段感情反应寡淡。艾伦难以感受到利威尔的情绪波动,也看不出与他交往前后的区别。
永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或者说无动于衷更为贴切。
也许在刚开始交往,新鲜感最强的时候,两人还能勉强称得上是对情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利威尔把性冷淡体现得淋漓尽致,两人的关系用室友来形容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利威尔从不会介意艾伦晚归,不会因为艾伦与异性亲密接触而吃醋,也不会对艾伦准备的礼物表示过多的惊喜。
他似乎难以被打动,也吝啬于产生和流露情绪。两者一对比,艾伦在这份关系里注入的丰富感情,就显得十分多余。
艾伦甚至偶尔会想:我真的在和这个人谈恋爱吗?难道其他人谈恋爱也都这样无趣?还是说,只有他们两个相处方式才不对?
他明明感觉,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只比室友,强出互相解决下半身需求那么一点。
也太讽刺了。
交往前没有发现的问题,在这场像是随随便便谈着的恋爱里,逐渐都显现了出来。而利威尔天生的少言寡语,和艾伦性格里的固执倔强,又拖长了这些问题存活的时间。
大概从两年前开始,艾伦和利威尔就开始出现明显的分歧。他们之间虽然不至于大吵小吵不断——利威尔的性格并不适合这种风格——但也时不时冷战。
从最开始偶尔在争执后短时间互不交流,到后来发展为两三天的冷战,矛盾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升级。
在这些矛盾滋长的过程中,艾伦越来越觉得,利威尔对于他的感受顾及得太少。似乎在对方心里,随便什么事情的重要性都能凌驾于他之上;而利威尔逐渐认为,艾伦无理取闹过了头。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总要在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上纠结折腾,浪费精力。
人们常说情侣的年龄差越大,关系越不能长久。年龄差是时光横沟,往往是人类关系中最难跨越的一关。
艾伦和利威尔也不例外。三笠最初不看好两人确实是有理由的。
年轻的恋人难以接受另一方对生活平淡的态度,而年长的伴侣不能理解和满足年轻人在感情上强烈的诉求。
对于并没有察觉到根本问题所在的两人来说,他们只将原因归结于外在因素。
艾伦当初觉得可能是因为利威尔工作太忙,两人之间见面少,才会出现这些问题。他不满于利威尔将工作看得比他们的关系更重要,曾提出让利威尔换一个更轻松的工作。
利威尔对于艾伦提出这种不顾后果的想法是有些头疼的,但他不想和对方争执,最终还是回应“知道了”。
可是在艾伦看来,利威尔口头上说着知道了,之后反而变本加厉忙了起来。他心中郁结,但又不想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于是只好压下不说。
14.
但人类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也就是自那时开始,摩擦逐渐往峰值爬升。
过分的迁就和一次又一次的忍耐,就像一块大石,将两人之间的矛盾推挤到爆发的边界上。
错步毫厘,便踏入雷区。在大厦将倾之际,当初每一层为了增厚感情而建立的楼层,都会加速楼宇的倒塌。直至尘埃落定,满目狼藉。
15.
导火索点燃于二十天前。
起因是那个下午,利威尔忽然消失了。
而这一消失就是将近三天。
在此再往前的半个月,艾伦和利威尔正进行着一场小型冷战。
这场冷战原本并不严重,因为艾伦甚至记不起原因。
但这个小矛盾没来得及解决,艾伦就去出了十来天的差。于是问题被搁置,两人硬是整整两周都没和对方说一个字。
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首先败下阵来的还是艾伦。
他的工作提前一天结束了,回程在即。半个月工作让艾伦身心疲惫,他不想回去还要和利威尔僵持不休,纠结半晌还是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主动发消息问利威尔当天需不需要加班。
利威尔隔了整整半天,直到中午才回复他一句“不用”,多余的标点符号都没有。
艾伦回到家,随手准备了晚饭。
他准备和利威尔好好谈谈。艾伦总觉得凭自己和利威尔现在这种吊在悬崖边上的关系,再不好好谈谈,而是任由这么发展下去,可能不会太乐观。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或许隐隐约约还有想要给对方惊喜的想法,艾伦没有把自己提前到家的消息告诉利威尔。
日落霞飞,都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利威尔却没有回来。
艾伦给利威尔发了消息,没有回复;打了电话,没有人接。他又等到月落星沉,消息也发了不少,利威尔始终没有出现。
艾伦倒掉了晚饭。
或许是又加班了,他想。
他握着手机,界面停留在没有收到回应的聊天窗口,整个人表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但那人明明之前又说,今天不用加班。
他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哂笑了一声。
然而自嘲完,他又试图为对方开脱,又或者说是为自己开脱:也不怪别人吧,毕竟是自己提前回来的。
他这么想着,顺手点了根烟。烟头在没开灯的房子里像一颗红色的星,光芒微暗,并不显眼。
艾伦没有抽这支烟。红色的星在慢吞吞地移动,自顾自退了一大半。
可不等火星沿着烟身完成整个使命,忽然就有人用手指将它一下捏熄了。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艾伦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脆弱的、早就经不住拉扯的弦突如其来地绷断了。
算了吧。
都等到这个时候了,我也算是给过机会了。
整整十个小时。都到了这个时候,连半个字都没有回。
还在费尽心思为对方找什么理由呢?
什么样的大忙人,会连这么几秒钟都欠缺呢?
还是说其实时间是有的,只是我这个人被忽视了,才能至今都没能看到我的消息?
又或者不仅仅只是忽视,而是已经到相看生厌的地步了。
艾伦简直又要笑出声。他抬手用小臂遮住脸。
哪怕是个陌生人,可能都比他强上不少。
他甚至在极端地想,利威尔是不是想和他分手但是难以开口,所以要这么和他耗?
耗到他失去耐心,耗到他先下手。
如果是打的这么个算盘……
那么你赢了,利威尔。
16.
利威尔彻夜未归。
彻夜未归四个字,看起来像是狗血剧的发展。
但艾伦却不怀疑他会出轨。一个重度洁癖,会出轨吗?当天不需要加班的说辞也不太可能是谎言,因为利威尔不必要,也不屑于撒谎敷衍他。
所以无非是忘了。又或者他没忘,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其实这事本质上可大可小。
恋人在没有报备的情况下一夜未归,如果是在已经确认对方并不会出轨的情况下,对于心大的人来说不算很严重事。最多发发脾气,甩几天脸色,不至于就闹到分手的地步。但问题是,艾伦和利威尔两人之间矛盾的炸弹早就埋下了,之前又恰好处于引爆边缘。如今这样一件事,无异于直接递上打火机,直接就把艾伦点着了。
所以无论是忘了还是没忘,对于艾伦来说都没有区别。
不过都证明了他在利威尔心里并不重要。利威尔根本不将他当回事,所以不在意他会不会担心和焦虑,不在意他会不会为此寝食难安。
不过艾伦还漏掉了一种可能的情况,那就是对方出了意外。
从利威尔没有按时回来的当天算作第一天,到第三天早晨,利威尔消失了近四十个小时,艾伦才考虑到这种情况。
毕竟利威尔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不知轻重的问题少年,艾伦在没有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也不会觉得联想到这人是出事了。
但这时他发现似乎并不是对方不回他消息,而是基本联系不上。发过去的消息和之前的一样,石沉大海;打过去的电话从“暂时无人接听”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艾伦心里渐渐变得沉重,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是出差?还是失踪?是什么样的情况才导致利威尔将近两天都不联系他?
就算是出差忙到昏天黑地,抑或是不怕他担心,也不至于到这时候毫无消息。
艾伦联系了利威尔的公司同事,问过了埃尔文和佩特拉一众人,甚至于连韩吉的电话都打了——只是没有打通。不过韩吉向来如此,只有她联系别人的份,而别人找她只能随缘,艾伦也不强求。
这些他问过的人都说并不知道利威尔去了哪。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一个大活人,或者说一个正常成年人,没有与人结怨也没有犯罪,忽然失踪的可能性也太小了。
艾伦心神不宁地想了一下午。
但他一边为那个人操心,心头悬着一块大石摇摇欲坠;一边又忍不住想,如果利威尔真就是单纯的有事,没有通知他,那自己现在这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岂不是显得像个笑话。
不过无论利威尔是不是出了意外,要是次日还没有任何消息,艾伦都准备报警。
而事实恰恰证明,笑话比意外更常见。
利威尔在当晚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17.
时钟指在半夜十二点五十分左右。
在看见利威尔的那一瞬间,艾伦不知作何感想。
门外是昏暗的走廊,四周绝对安静。而那个人站在门口,和这份安静融为一体,只有呼吸略显急促,不太合群。
艾伦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伴随着这片呼吸声放松了下来。紧接着涌起无边的庆幸,也不知道在庆幸什么,庆幸离人最终重返,还是庆幸对方毫发无损。
这股浓烈的庆幸像潮水一样来得迅猛,但也去得快速。
埋藏在潮水下的沙滩是愤怒,留在沙滩上的蚌壳就是疲惫。潮水褪去,露出无边的沙滩,夹杂着零零星星数不尽的蚌壳。
艾伦心底的怒火和埋怨渐渐蔓延开来。
情绪越是接近高潮反而越加平静。他面上不显,心底却自嘲而悲哀地想,算了吧。
整整三天的负面情绪,在他脑子里化成一个念头:
——这种日子,除了让人感觉到累,还剩下什么呢?
他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心累了。
他此刻的情绪像一艘暴风雨中颠簸的船,要破碎、要沉没,处于岌岌可危的地步;但理智还在勉强充当船长,于是得以苟延残喘。
然而就在利威尔说出“抱歉”的瞬间,艾伦心底的冲动也终于占了上风,瞬间淹没理智,叫嚣着掌了舵。
于是他清楚地听见自己说——
“分手吧要不。”
这句话在双方之间降临得十分突然,连语气也随意得好像是在谈论先进屋还是先脱鞋。
他看见利威尔一愣。
多少年以来都难以在这人脸上看到的裂缝,居然用五个字就能轻轻敲开,艾伦忽然就想笑。
到了现在才做出这副样子,还有什么用呢?
两人对视半晌,利威尔先收回视线。
又过了很久。
行李箱的滚轮成为了最先开口的东西。它在主人的驱使下换了方向,走廊里只能听见它和地面聒噪地争吵。
行李箱动了,利威尔却还没有动。他那声不带情绪的“好”响起,艾伦才从酷刑里解放出来。
但谁知道是不是又掉进入了另一层炼狱。
利威尔冷静地应答,把之前被打断的解释补完:“走得急,手机丢了。”说完之后,他从容地——至少在当时的艾伦看来,是从容地转身离开。
不卑不亢,不惊不扰。
艾伦憎恶这种态度。不管是他离开时无谓的表现,还是他多此一举的解释,都让他憎恶。对方这样做,好像在说,不管分没分手,不管你听不听解释,他都要尽职尽责地把前因后果讲清楚,以证明并不全是他的错。
——手机丢了?
太可笑了,多么拙劣的借口。一切都是有心无意罢了——丢手机是无意为之,不回消息却是有心之举。
不然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仿佛准备了很久,才能反应得如此迅速。
无情到让人心寒。
看来这场长达五年的戏剧,早就该落幕了。
怪他没有看清剧本,才一个人在舞台上,唱了那么长时间的独角戏。
18.
这之后就是心照不宣的分手拉锯战了。
利威尔虽然当晚走得利落,但他的东西都还在艾伦公寓里,要想就这么一下子断得干干净净也是不可能的。
两天后他回来拿东西,却仅仅带走了必须的生活用品。而由于工作,利威尔的时间又总是显得很紧迫。两人只匆匆打了个照面,相顾无言地站了会,就不声不响地错身分离。之后便是连着整整半个月,都再无交集。
再之后,就等到了三笠从国外回来,发现利威尔搬回了自己的公寓。在她再三追问下,才知道这两人竟然是分手了。
要是从最开始那场并不严重的冷战算起,这场战役已经进行了快四十天。
或许回忆起来很长,但要让艾伦说出来,不过三言两语。
他不想细说。
“……”
“我连续两天没有联系到他,工作的地方也没有人,差点以为他人间蒸发了。”
“三天之后他才回来,还是半夜。说是出差走得匆忙,手机掉机场了。”艾伦手里的烟快烧完了,他把根本没抽几口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要我说他也不找个好点的借口,这他妈什么飞机啊时空飞机吗?能飞三天?在飞机上不给我发消息我认了,下了飞机难道满大街都找不到手机给我发个消息?哪怕随便放个屁——”
“艾伦。”三笠及时喊住他。
艾伦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稍微有些大了。他沉着脸安静了一会,才继续说:“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单身比较爽,无牵无挂还能约炮。单身一时爽,一直单身一直爽。那干脆大家一起一直爽好了。”
“所以你就提了分手?而且,他还就……就答应了?”爱尔敏感觉自己完全不能理解谈恋爱的人的脑回路,总是在该犹豫的时候果断,该果断的时候藕断丝连。
艾伦没说话。
三笠盯着他,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有什么用吗。”艾伦轻描淡写地说,“问题又不在我。”
爱尔敏皱眉:“你觉得全在他?”
“不然呢?是他不声不响地玩人间蒸发,反正他一点都不在意我会不会——”艾伦收了话尾,又点了根烟,随口自嘲道:“我都怀疑我哪天给他头上种把草,他都不知道那是绿的。”
三笠&爱尔敏:“……”
不等三笠开口,爱尔敏在一旁客观地说:“这件事的确是他不对,可是你也没和他说你在家等他啊。他刚回来,你在什么都还不清楚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就来一句分手,这难道就是正确的做法?”
艾伦没回,自顾自低着头抽烟。过了会儿他忽然幽幽地说:“就算我没说,我他妈本来第二天早上也该到家了,他不还是没通知我?还有,我请你俩出来喝咖啡,你们都帮着他说话是怎么个意思?”
爱尔敏:“别岔开话题。恕我直言,帮着发小骂渣男也像是闺蜜之间的行为。你看我们在座的三个,有谁符合女生这个定义?”
三笠:“……”
“所以作为新时代青年,我们要客观理智地分析和解决问题好吗?”
艾伦不说话了,他低头抽烟,继续装死。
爱尔敏看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口气:“你不能这么固执,你这分手分得莫名其妙的,好歹先搞清楚矛盾中心在哪里吧。拎出来,处理掉,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矛盾中心?”艾伦像听见了笑话:“遍地矛盾,全是中心。你具体在问哪个中心?”
爱尔敏:“……你这说话见血的本事还真是从利威尔先生身上学了个十成十。”说完他反应过来艾伦又在试图带偏话题,忙掰回来:“又跑题了。你认真点,怎么总在顾左右而言他。”
“我还要怎么认真?“艾伦灭了烟,忽然反问。
他觉得很可笑:“我说分手,他答应得那么爽快,到底是谁不认真?我对这段感情还不认真?他和我谈恋爱谈得要死不活,表现得不痛不痒;我会不会担心他不管,我干了什么他也不过问;生活上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操了点心,但这些屁事谁要他操心?我缺了他管这点事会饿死?”
“这种样子像什么你们知道吗?”艾伦打了个精准的比方:“就像是一个家长心不在焉地陪着小孩玩过家家,只是为了哄他吃一口饭。”
正在喝咖啡的爱尔敏噎了一下,说:“可说到底这也不是不能调解,何必就……”
“这其实——”艾伦打断他,“是个矛盾长期积累之后的结果,又不是仅仅因为这件事我就非得和他分手了。但你说一个随时随地玩失踪的男朋友,要来做什么?薛定谔的对象?当老子打游戏刷副本随机掉落珍稀材料呢?谁他妈受得了。”
“现在你还要我反省,我就想问凭什么。凭什么我每次和他吵架,都他妈是我先松口先让步先道歉先认错?怎么就不能是他来主动这一回?凭他年纪大?凭他不说话?”
“还是凭我死皮赖脸凑上去的样子比较好笑?”
艾伦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实在是受够了。
他受够了这种在感情里处于劣势的感觉了。
好像他的百般迎合与委曲求全都是理所应当的,而那个人随便一个反应都是天大的馈赠。
爱情明明是一场双方并肩前行的旅程。可艾伦却感觉,在和利威尔的这场关系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跋涉。
19.
三笠和爱尔敏似乎都被艾伦迸发的情绪震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再吱声。
艾伦低头拿勺子在咖啡杯里搅和,“能过就过,不能过拉倒。”
“反正他和我凑合得要死不活,可老子不想和他这么磨命。他也想分我也想分,早晚得分,我成全他。你瞧这么着分了不是挺好?”艾伦嘲讽地笑了一声,“我看他这几天来的表情,可比之前我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的时候,丰富得多了。”
“……”
艾伦话说了半天,没听到对面两人的回应。他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抬头看见三笠他们表情诡异,疑惑道:“怎么了,你们怎么不说话?”
爱尔敏尴尬地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
三笠看了眼艾伦身后,端起桌上的咖啡认真地喝了起来。
艾伦眉心一跳,隐约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他缓缓回头——
果不其然,一眼就看见了最不该看见的人。
TBC.
下篇请走:分手(下)
*某些咖啡厅是会设立吸烟区的(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合不合规矩),所以艾伦还是个遵守秩序的好孩子。
一些多余但不得不说的:
首先是道歉:对于所有等待过后续的读者,我感到万分抱歉。直到今天才更新是我食言。下篇很快,请不用担心鸽掉。
其次是拖更原因:最初只是卡文,后来不小心删了文档。之后私事缠身,再加上之前原本也在退圈边缘就搁置了。有心继续写,但是真的一直卡卡卡,好在圆回来了,虽然逻辑并不严谨,大家随便一看,仅图一乐。
最后:对所有的赞、推荐还有关注的各位表示真挚的感谢。谢谢大家,祝愿每一个人都身体安康,万事顺遂。
【团兵】怒
Summary:某次晚宴结束后,利威尔第一次看到埃尔文真正生气的样子。
完整时间线戳【阅读指南】。时间在《猫病》之后,情节有关联,配合食用风味更佳,作为独立故事阅读也完全没问题。部分内容见论坛或红白。
是的!不到一周这位咕咕八个月的写手居然又更新了!没想到吧!
本来是出于某种恶趣味的心理突然想写点失控的文利,连肝几天几夜,写的过程中居然哭了。在我自己写的团兵文中,它可以排进我心中的top3,是那种我会热切希望被读到的故事。
*有非常狗血的误会+吃醋+那什么药情节,有抹布男出没(但没能做什么),有吃了药非常虚弱的利和占有欲很强的文,请大家自行判断接受程度。
正文:...
Summary:某次晚宴结束后,利威尔第一次看到埃尔文真正生气的样子。
完整时间线戳【阅读指南】。时间在《猫病》之后,情节有关联,配合食用风味更佳,作为独立故事阅读也完全没问题。部分内容见论坛或红白。
是的!不到一周这位咕咕八个月的写手居然又更新了!没想到吧!
本来是出于某种恶趣味的心理突然想写点失控的文利,连肝几天几夜,写的过程中居然哭了。在我自己写的团兵文中,它可以排进我心中的top3,是那种我会热切希望被读到的故事。
*有非常狗血的误会+吃醋+那什么药情节,有抹布男出没(但没能做什么),有吃了药非常虚弱的利和占有欲很强的文,请大家自行判断接受程度。
正文:
霍夫曼庄园的晚宴结束时,大厅里的座钟刚刚响过九下。衣着光鲜的宾客相继踏上马车,车灯的浅黄光亮渐次消失在黑暗中。由于地处希娜之墙北部,秋天到来后,这里的植物一向枯黄得比别处要快。凉爽的晚风里仍然残存着脂粉和香水的气息,将枯叶若有若无的衰败气味都遮盖了不少。
正门的花园飘荡着话别时的笑语,不时有人称赞起今晚宴会上的美酒佳肴。而人们称赞得最多的,还是那位来自南方的调查兵团团长。这个声名赫赫的金发男人今晚为他们带来了不少有趣的墙外见闻,许多人直到上车后仍意犹未尽地讨论着故事中的细节。更多人则谈起他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那副跟内地士兵迥然不同的健硕体格,还有那种坚毅、端正、从容不迫的气势。
说来也怪,距离宴会结束不到半个钟时,这位礼节周到的绅士忽然没了踪影,这不免让一些心思荡漾的女人或男人感到遗憾。本来按照这类宴会的惯例,像这种受人欢迎的单身男客相当有可能受邀宿在某位献殷勤的客人家里,不少人对此跃跃欲试。
和这位埃尔文团长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位被称为“人类最强”的利威尔士兵长。对于这个沉默寡言、脸色阴沉的小个子男人,大部分宾客并没有太好的印象。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注意到他有一张称得上好看的脸蛋,甚至在美色的诱惑下宁肯用热脸贴冷屁股也要试着搭讪。
这些目的不纯的搭讪毫不意外都以失败告终。整整一个晚上,利威尔都独自站在大厅的角落里,既不喝酒,也不主动交谈,就只是表情冷淡地看着满屋子翩翩起舞或谈笑风生的宾客。有人来同他说话,他便在黑色的刘海底下轻轻抬一抬眼皮,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继续将那种冷硬的沉默态度持续下去。只有当为数不多的人真诚地表达对于调查兵团的赞许和感激,他才会流露出些许柔和神色,颔首点头说上几句规规矩矩的客套话。
总而言之,似乎是个看着挺养眼、但相处起来让人不太舒服的家伙。像是你在野外看到的那种不亲人的漂亮猫咪,只能远远观赏,赞叹几句优雅的身段和敏捷的捕猎身手,却绝无可能摸到那皮毛一分一毫,一旦唐突靠近,只能落得被挠破皮肉的下场。
现在这两位风格迥异的贵客连招呼都不打就同时失踪了,也许是趁着众人不注意提前离场了吧。说不定南方城市有不一样的社交习惯,说不定调查兵团有什么特别的纪律——
无论如何,没有人注意到庄园后门停着一辆四轮马车,花园的小径里有两个踉踉跄跄的人影。这是一座相当气派的私人庄园,从正门到后门隔着重重建筑与高大的林木,此处的动静很难被正门喧闹的人群觉察。
埃尔文搂着利威尔的肩膀,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扶上车,对车夫解释说利威尔兵长喝醉了酒,不便出现在正门的社交场合,现在需要马上回到他们下榻的旅馆休息。然而只要车上的油灯再亮一些,谁都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一个醉酒的人虽说确实可能会满面潮红,但应该不至于浑身发抖,连头发和衬衫都被冷汗浸透。
那晚上车后的利威尔就是这副样子,湿淋淋蜷在埃尔文怀里,身体烫得惊人,以至于埃尔文将他拥在胸前时甚至不敢用力,生怕他像巨人的尸体一样化成蒸汽消失不见。他不时用帕子擦拭利威尔脸上的汗水,反复询问利威尔能不能听到他在说话。然而在药效的作用下,利威尔始终只是垂着眼睑,把汗湿的额头抵在他下巴上轻声喘息,那些滚烫的气息全扑在他脖颈上,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跟着烫了起来。
这样的烫并不只是因为不合时宜的情欲,还有怒火。此时此刻,埃尔文很难不对造成眼下这种局面的一切感到愤怒。他既愤怒于他人的卑劣行径,更愤怒于自己的疏忽。他无法不去想,如果今晚他能多留心利威尔的状况,而非在人群的簇拥下高谈阔论,利威尔或许就不会被某个狡猾的花花公子用拙劣的谎言欺骗,喝下某些乱七八糟的药。
而埃尔文怎么也没想到,仅仅一个小时后,他的怒火就调转矛头指向了利威尔。这个恍惚、脆弱、任性的利威尔,这个用荒唐言语让他心碎的利威尔。
愤怒对于埃尔文·史密斯而言是一种不太常见的情绪。事实上,情绪对于世人眼中的埃尔文·史密斯而言,本来就是不太常见的东西。大部分人只能看见他的淡然和冷峻,少部分人有机会看到他的快乐,而几乎没有人见过他愤怒的样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埃尔文没有愤怒的时候。只不过当愤怒发生时,他总是能以近乎冷漠的方式将它表现出来。他的愤怒不是火,而是冰,那种闪着寒光、锋利得如同刀刃的坚冰。
埃尔文上一次感到愤怒,还是在半个月前。那次他的愤怒也和利威尔有关。那时史托黑斯区某个商会会长的女婿到托洛斯特区出差,在商业伙伴的建议下来调查兵团和埃尔文面谈投资事宜。中途利威尔到会议室给埃尔文送了份文件,坐在长桌对面的男人顿时瞪大黄豆大小的双眼,仿佛老鼠看到甜而白的奶酪,就差当场发出兴奋的吱吱叫声。直到利威尔离开会议室,男人这才收敛起目光,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没想到,“人类最强”真的只是个小个子啊。
在不同的场合,埃尔文曾无数次听到过这句话,说话者的语气也不尽相同:有惊讶,有赞叹,有怀疑,当然,还有得意。发现“人类最强”不过是个身量不如自己的小个子,这多少能给某些人提供虚妄的优越感。
而在有的人那里,这样的优越感也会成为狂妄的支配欲。那天茶歇时,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抽着雪茄,朝埃尔文吐出一团烟圈,漫不经心地向他提出新的要求:希望在会议结束后和利威尔兵长单独吃顿晚餐。
说是吃饭,哪有这么简单。
埃尔文皱起眉头。他不是看不出男人对利威尔的心思,从前也在一些社交场合听闻过此人迷恋男色的流言。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的要求提得如此直接随意,仿佛向他讨要一个玩具。大约在这类人眼中,调查兵团不过是一个身穿军装的马戏团,扔下几枚银币就应当摇首摆尾翩翩起舞。
利威尔对许多男人具有吸引力,不是没有原因。明明顶着“人类最强”的名号,却是个相貌标致、体格看似纤细的小个子,难免要成为不怀好意者的狩猎对象。占有领地大约是许多雄性生物的本能,既然在这屈辱的高墙之中无法真正征服世界,那么通过占有“人类最强”来证明自己拥有凌驾于全人类的能力,未尝不能满足部分男人荒谬的虚荣心。说到底,性总是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和权力缠绕在一起。
不过,也真是太可笑了。埃尔文心想。
居然认为他会为了这些资金利用利威尔,或者说,居然认为他的能力匮乏到要靠部下出卖色相来维持兵团运作。调查兵团的处境确实艰难,可从成为分队长到现在,墙内世界名利场上的蝇营狗苟他已经见得太多,并不是完全没有和这类人周旋的筹码和手段。
那天的商谈进行得并不顺利,光是“能不能和利威尔吃饭或睡觉”这件事便无法达成共识。雪茄一根接一根化作满屋子呛人的灰白烟雾,男人渐渐失去耐性,干脆使出威逼利诱的伎俩。两片肥厚的嘴唇在他面前一张一合,说着一些令人作呕的话语:埃尔文团长,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答应,看来传闻说的没错,那位利威尔兵长是你的情人。身为团长,偶尔舍弃自己的心爱之物为兵团谋利,士兵们只会感激你的慷慨。你要是不肯让步,别说投资了,我可不能保证调查兵团在史托黑斯区商人的圈子里能留下好名声。
哦,又是这一套。埃尔文在心里冷笑。多数时候,他在人前行事磊落又沉稳,但这不代表他没有那种以牙还牙的攻击性。他放下羽毛笔,向后靠住椅背,将手指交叠在一起,直视男人浑浊的暗黄眼珠,微微昂起下巴面无表情地回答:请便。说起来,您在托洛斯特区另有家室,尊夫人和岳丈恐怕还不知情吧?以出差为由外出偷情,私自挪用商会公款供养男性情人,还不止一个,我不得不为您的前程感到担忧。
那次的投资到底还是谈成了,虽然最后看起来像是他从偷养情人的商人那里讹诈了一笔封口费。为了从巨人手中夺回世界,使用卑劣手段是必要的——还是分队长时,埃尔文就这么告诉自己,告诉夏迪斯,也的的确确这么做了。
毫不夸张地说,埃尔文花在这类事上的精力,并不比花在那些“正经事”上的精力少。他每天都会读报纸,在社交场合也勤于探听消息,对于墙内世界贵族及商人们的公私生活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每一个前来洽谈投资事务的商人都被他暗中调查过一番,这位吃软饭的倒霉蛋也不例外。本来他并不打算使出这么龌龊的办法,怪只怪这个混球先对利威尔动了龌龊的念头。
那天投资商谈结束后,埃尔文走到窗边,朝训练场的方向望去。在那里,利威尔正像平时一样,向其他士兵示范立体机动装置的使用技巧。八月底的天气仍然燥热,为了凉快,利威尔没穿衬衫和外套,上身只有一件恰好合身的浅灰色长袖。汗水打湿衣料后,那些均匀的肌肉轮廓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起飞,拔刀,旋转,斩杀。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士兵们纷纷朝空中那个矫健身影投去惊叹或艳羡的目光。如果放在平时,这一切大约会让埃尔文感到欣慰,那时他却生出一股没由来的烦躁。西斜的太阳已经开始暗淡,那种昏昏沉沉的黄光,使他想起方才男人的眼睛,那双豺狼一样贪婪地打量着利威尔的眼睛。
尽管三天前才同床过,那晚也不是他们俩任何人的休息日,埃尔文还是主动邀请利威尔来自己房里过夜。不知道为什么,白天发生的事像是一根刺梗在他心里,每每想起都让他不太舒服。他迫切地想要拥抱那具熟悉的躯体,在只有他能触碰的地方留下自己的痕迹。大约是他的动作实在太着急,连利威尔都看出他有心结,过后揉着他脑后的金发调侃:埃尔文团长,今天怎么回事啊?之前连一个月都能忍,现在隔了三天就受不了了?
所以,好像变成了愚蠢的男人啊。
那时埃尔文搂着利威尔的腰,闭起眼睛在心中暗暗自嘲。埃尔文不得不承认,也许他和他所鄙夷的那些男人一样,都有某种隐秘的领地意识。一旦意识到有人觊觎自己的领地,他也会像某种被激怒的雄性动物那样龇牙低吼,并等不及要通过眼下这种方式宣誓自己的主权。
那之后又过了半个月,埃尔文到王都提交新一轮壁外调查的申请书,顺便前往希娜之墙北部的霍夫曼庄园,受邀参加那里举办的一场晚宴。
霍夫曼庄园的主人是位相当有影响力的药品商人,据说墙内超过半数的药品生意都由其商会经手。过去三个月,埃尔文一直致力于为兵团争取这个商会的支持,最近总算是正式达成了合作关系。如今对方主动提出邀请,他自然没有不去赴宴的道理。
这次前往北部,埃尔文特意带上了利威尔。霍夫曼老先生在邀请信中提到,北部的商人和贵族对南部的一切知之甚少,一直渴望一睹调查兵团团长和“人类最强”的真容。埃尔文想,让利威尔和他一同出席,或许能有不错的宣传效果。
不过,除了为兵团做宣传,埃尔文主要还是想让利威尔放松几天。大约两个月前,利威尔因为过度劳累,在壁外调查中受了不轻的伤,直到不久前,他才完全恢复到负伤前的身体状态。闷在房间里养伤的滋味并不好受,在秋高气爽时出趟远门适当调节心情,或许是个不坏的选择。埃尔文早就听说,北部山区这个时节已经能看到殷红的枫叶,他计划宴会结束后在此地停留一两天,跟利威尔四处走走转转,权当休假。
利威尔并不喜欢参加宴会,埃尔文很清楚这一点。因此那晚赴宴前,他并没有对利威尔提特别的要求,只是让他按自己觉得自在的方式应付就行。埃尔文则着实认真准备了一番,不仅早早就写好了晚餐发言的底稿,还特意准备了一些半真半假的冒险故事。
在埃尔文看来,参加宴会同样是工作的一部分,而且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社交场一向是流言滋长的温床,在宴会上只要多加留意,他总能搜集到一些可以为己所用的情报。而调查兵团的运作终究离不开权贵的支持,广结人脉,为兵团争得社会声誉,本就是他的应有之责。社交于他而言绝非忙里偷闲,而是另一种战役,需要严肃对待。他必须头脑清醒,目标明确,把一分一秒用到刀刃上,确保自己的行动能给兵团带来实质性的利益。
对于社交场上的繁文缛节,埃尔文了解不多,但这并不妨碍他在类似的宴会上受到欢迎。这些娇养在金丝笼里的小姐夫人少爷老爷,平时听得最多的不是油腔滑调便是陈词滥调,谈论的话题也无外乎是上流社会的家长里短。如今遇到他这么个真真正正上过战场的军官,谈吐温文,眼睛明亮,见过的风景踏过的土地,全是他们未曾知晓的新鲜事物。人们大多都乐意同埃尔文交谈,宴会上有他的地方,总是很容易形成绫罗珠宝的围墙。埃尔文清楚自己的优势,并竭尽所能让它发挥最大作用。
这晚的情形与以往的许多宴会并没有什么不同。空气中弥漫着玫瑰、香槟、奶油蛋糕及烤肉的香气,小提琴的乐声柔如丝绸,从一张张红亮发烫的笑脸上轻轻拂过。埃尔文捏着银酒杯笔直地站在一群人中间,微笑着谈起一些新奇的墙外见闻。讲到惊险之处,人群中偶尔会爆发出一阵惊呼,女人们则用小扇掩住微微张开的鲜红嘴唇。
在某个惊叫不断的时刻,埃尔文的目光穿过闪闪发亮的钻石别针、叮当作响的手镯、编织在发辫中的麦穗和茉莉花,一眼望见了人群之外的利威尔。利威尔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背靠墙角独自站着,正注视着他的方向。巨大的枝形烛台悬在利威尔头顶上,笔直倾撒下一些昏黄的烛光,他看起来几乎没有影子,本身就是一个孤独的、迷梦似的金色幻影。
那时埃尔文才想起来,晚餐结束后,他和利威尔已经分开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利威尔不擅长也不喜欢和人交谈,人群在埃尔文周围聚集起来后,他便一声不响躲到了人堆之外。看来这个夜晚对利威尔而言就只是纯粹的折磨,作为将利威尔置于这种处境的罪魁祸首,埃尔文不免有些愧疚。
埃尔文团长,后来呢?那些勇士都逃脱了吗?
一个戴着祖母绿项链的少女向他发问。埃尔文不得不把目光重新移回人群,将那个讲到一半的冒险故事继续下去。他原本计划结束这个故事后便去找利威尔说上几句话,可人群中又冒出了新的声音:埃尔文团长,请您谈谈对壁外作战的看法吧,您认为我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收回失地?我们真的能战胜巨人吗?
于是新的话题开始了。这次的交谈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有的话语还带上了火药味。埃尔文始终很挺拔地站在人群中央,像个高超的球手那样游刃有余,将来自四面八方的话头轻轻接过来,又轻轻抛出去,那些得体又不失机锋的句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漂亮的弧线。等到人群重新变得安静,埃尔文从众人的目光里已经看得出来,自己给这群客人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印象,他们中有的人未来或许可以成为调查兵团新的支持者。
当埃尔文忙于应付人群时,一位负责迎送客人的侍者曾凑到埃尔文身边耳语,说是利威尔兵长打算吩咐车夫九点钟左右备车离开,问他这么安排是否可以。那时是晚上八点一刻,埃尔文朝利威尔方才站立的地方望去,发现利威尔也同样望着他,手上捏着酒杯,身旁还站着一个瘦削的年轻人。
是什么交谈对象吗?刚才似乎在餐桌上见过,应该是霍夫曼家族的某个成员。那时埃尔文正在回应某个相当尖锐的提问,顾不得多想,只是朝利威尔的方向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按照他的要求在九点钟坐马车离开。后来所有谈话告一段落,他再次用目光寻找利威尔,发现利威尔待过的角落已经空空如也,大厅、前廊、花园,没有一个地方能看到利威尔的踪影。
利威尔不见了。
大厅之上,华美的长廊挂着不少油画。依偎的情人,抱子的圣母,绚烂的星空,盛夏的原野——许多人与事飞速掠过,在埃尔文身旁融化成流动的色块。而他只是攥紧拳头,步履匆匆,径直朝走廊尽头的某个房间冲去。
出乎埃尔文的意料,在发现利威尔失踪后,他没费什么功夫就打听到了给利威尔敬酒的人是谁,甚至知道了对方身在何处。当他按下雕花的木门把手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了仰面躺在那张大床中央的利威尔,以及坐在床边正在给利威尔解扣子的某个年轻人。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穿过窗户,水雾一样冷冷清清笼住一切。然而埃尔文觉得整个房间都是血红色的。红的地板。红的窗帘。红的床幔。床上红色的利威尔和红色的入侵者。
这种时刻又来了。领地被人窥视,边界亮起火星,被激怒的狮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鬃毛是燃烧的熊熊火焰。埃尔文只觉得喉咙发腥发紧,大踏步迅速走上前,将正在动手动脚的年轻人推到一边,弯下身握住利威尔的肩膀轻轻摇晃,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呼唤:
“利威尔,利威尔!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没有回答。水一样的月光里,漆黑的睫毛水藻似的颤动了几下。黑发在柔软的枕头上散开,灰蓝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壁画,眼眸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或许是在药物的作用下瞳孔涣散了。
看来他猜得没错,那杯酒里确实有东西,否则以利威尔的酒量和战斗力,绝不可能轻易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花花公子撂倒在床上。喷薄的怒火让埃尔文胸口发痛,而他只是一声不吭弯下腰,捡起利威尔落在地上的大衣。
由于来得及时,事情还没有发生到更糟糕的那一步,除了大衣被脱掉,领巾被扯落,衬衫的扣子解开一两粒,利威尔身上看不到什么可疑的痕迹,脖颈露出的皮肤在月光下仍然和平时一样干净白皙。
确认了这个事实,埃尔文稍稍放下心来。他正打算将利威尔从床上扶起,身后突然传来某种暧昧的笑声。那个被他推倒在地的家伙已经爬起身,将戴满戒指的手搭在他肩头,凑到他耳边咯咯笑着说:埃尔文团长,我就知道您会来的,不想一起玩玩吗?
埃尔文回过头,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他想起来了,此人是菲恩·霍夫曼,庄园主人最小的儿子,之前在餐桌上,他们还说过几句话。
菲恩·霍夫曼生着一张养尊处优的俊脸——和埃尔文一样,本文的读者应该也没有兴趣了解这位抹布男的样貌,此处略过不提。哪怕他长着一张天使一样的脸,从他对利威尔生出歹念那一刻起,他在埃尔文眼中无非是满地乱爬的虫豸罢了。
现在埃尔文明白了,眼前的家伙大概属于那种上或被上都可以而且不在乎人数多寡的类型,这次的猎物不仅是利威尔,也包括他。虽然对于上流社会在这方面的开放作风早有耳闻,真正遇到这种事,埃尔文仍是震惊于对方那种轻佻浪丨荡的举止。不过他还是很快平复情绪,盯着对方放在他肩头的手,冷冷回答:
“我没有那种兴趣,请把手拿开。”
“总是只有你们两个人做,应该很无聊吧?”对方显然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手虽然识趣地移开了,嘴唇倒是带着笑意越凑越近,几乎要贴在他唇边,“当兵的真是无趣啊,就不想试试新花样吗?哦,对了,刚才利威尔兵长可是自己答应躺到这张床上的,您也不想让他失望吧?”
“那绝不可能。”
埃尔文斩钉截铁地说,重新转回身去揽住利威尔的肩膀,把他从床上扶起身。利威尔始终没什么反应,就像一个失去提线的玩偶那样任他摆弄,脑袋无力地垂向一边。在埃尔文身后,菲恩·霍夫曼仍在絮絮叨叨:
“怎么不可能?我跟他说这是您让他做的,他想了想,就这么跟过来了。我一看他瞧您的眼神就知道传言不假,他爱着您,为您做什么都可以。说起来,您是从哪找到这个宝贝的?在地下街吗?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顺从的样子倒挺可爱,您还真是有眼光啊……”
——所以,利威尔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
这个可能性让埃尔文感到心惊。在地下街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利威尔懂得许多自保的手段,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上当受骗。就连利威尔入团之初他们刚刚成为室友,他也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利威尔相信他并无恶意,在此之前,利威尔甚至不肯用他烧的水来泡红茶。他很难想象,利威尔会毫无戒备地喝下陌生人递来的酒水,尤其这个陌生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现在这位不正经的陌生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在结束了冗长的自白后,他重新摸向意识不清的利威尔,打算继续解他的衬衫扣子,口里仍说着些不堪入耳的浑话:埃尔文团长,来嘛,机会难得,一起玩吧。您也想看看利威尔兵长跟平时不同的样子,不是吗?
埃尔文沉着脸没有说话。他伸出一只手,缓缓扣住此人的咽喉,动作轻得像是抚摸。对方露出一些惊喜的神色,而只是一声心跳的时间,惊喜变成了彻底的惊恐。埃尔文站起身,就这样掐着他的脖子,像提溜鸡鸭那样把他从利威尔身旁拉开,又提离地面,砰的一声按在墙上。
“我听说你父亲一向不满你的生活作风和工作能力,在遗嘱里把大部分资产都留给了你的两个哥哥。等他去世后,你只能得到罗塞之墙东部的几间小商铺。”
埃尔文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菲恩·霍夫曼瞪大眼睛,在他掌心里蹬着双腿拼命挣扎,大张着嘴说着含混不清的话,也不知道是在谩骂还是讨饶。埃尔文没有理会,继续道:
“许多独特药材只有南部才有,自从失去玛利亚之墙,霍夫曼商会最重要的几种药品产量大幅减少。再这样下去,你们的家族产业倒闭只是早晚的事。要想改变现状,你们只能仰仗调查兵团的成果。正因如此,你父亲无论如何也要出资支持壁外调查。”
埃尔文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这位霍夫曼先生能够双脚落地,同时稍微放松了手头的力道。他的声音仍然是冷的,表情也冷:
“你不妨想想看,要是知道你对士兵长做出这种不体面的事,他会怎么看你?如果调查兵团因为这个原因和他断绝往来,恐怕你连那几间小得可怜的商铺都得不到吧?现在你父亲和兄长就在楼下,你想让他们看看你做的好事吗?”
“……你、你的脑子根本不正常!”终于能够开口说话的家伙抓着他的手腕,咳嗽着叫嚷起来,“我看他们说得没错,调查兵团都是一群疯子——”
“是啊,所以你要更加小心才对。正常人做事都有顾虑,比如你,你害怕失去金钱和地位。可对疯子来说,世上没什么好失去的。要是有人胆敢对我们不利,为了反击,我们可以不惜代价做很多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明白了吗?
埃尔文又一次收紧手指。他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但那一刻,他在菲恩·霍夫曼眼里看到一种熟悉的恐惧,一种猎物濒死时的恐惧。没骨气的色鬼在他手中战栗,用哭腔说着一些求饶的话:
“拜、拜托了,请放开我……我今晚只是一时、一时鬼迷心窍……”
“如果你敢再动士兵长一根手指头,如果今晚的事传出去哪怕一个字,如果士兵长和调查兵团的声誉因为你的行为有一丝一毫的损失,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我、我不会!我保证绝对不会那样!求、求求您,埃尔文团长,放过我——”
埃尔文放开手,看也没看瘫倒在脚边的男人,重新回到利威尔身旁坐下。他并不喜欢暴力,在他看来,暴力永远是最糟糕的手段。当看到软弱的男人惊恐哭泣,他无法从中获得任何支配他人的快乐。从训练兵时期起,肢体间的冲突对他而言仅仅是训练内容,几乎没有真正付诸实践的机会。对付这种色厉内荏又没什么自立能力的败家子,搬出父兄的权威威胁一番已经足够,这样的肢体暴力是多余的。
所以,还是因为愤怒吧。只要想到这人的手指触碰过利威尔,眼睛看过利威尔脆弱时的模样,脑子里存有对利威尔的龌龊念头,他便免不了诉诸于语言之外的东西。
这个愤怒的自己实在太陌生,以至于打点好一切后,埃尔文并没有觉得轻快,反而感到某种沉重的、惴惴不安的情绪。埃尔文原本以为,这样的怒火已经是他今晚愤怒的顶点,全然没有料到事情会朝更加失控的方向发展。
登上马车时,利威尔显然已经能够感知埃尔文的存在,并主动往他怀里钻。但很长一段时间,利威尔无法说出任何话,只是攥着他衣服的褶皱,靠在他胸膛前没完没了地轻轻喘气,沁出的汗水一遍遍打湿他的衬衫。直到马车驶出一片茂密的山毛榉林,月光重新透过窗户照进车厢,埃尔文才从利威尔嘴里听到第一个完整的句子:
“唔,妈的,好难受……”
埃尔文摸了摸利威尔湿漉漉的额头,替他把刘海撩到头顶上。在此之前,利威尔的眼里始终有雾气,直到现在,月光才终于穿过迷雾落进一片灰蓝里。埃尔文低下头,看着那双逐渐有光亮的眼睛,轻声问:
“利威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利威尔在他怀里抬起头。在埃尔文的设想里,这应该是个温存的时刻。他刚刚从一个混蛋手中夺回利威尔,现在他们又回到属于他们的世界了,这里堡垒森严,月光潺潺,不再有不怀好意的入侵者。他心里一阵柔软,忍不住想要抱紧怀里这个失而复得、被他视若珍宝的人。
可是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看不清利威尔眼里的情绪。利威尔就只是看着他,好像疑惑他们为什么身在此处,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短暂的对视后,利威尔挣扎着从埃尔文怀里坐直身子,茫然地环顾四周,用微弱的声音问:
“……我们,现在,去哪?那个,让我喝酒的猪猡……”
他的气息仍然很不平稳,词与词之间穿插着无法抑制的喘息,每一个字不是被说出口,而是被气息轻飘飘吹出来。说话间他犹豫了一下,低头去看自己被汗水浸透的身体,目光从没围领巾的领口移动到半透明的衬衫上,似乎在努力确认某些事情。
这样的目光意图太明显,埃尔文忽然就心疼起来,并且无法忍受利威尔被那种错觉困扰哪怕一分一秒。他重新抓住利威尔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揽,向他解释又道歉:
“宴会已经结束了,我们现在在回旅馆的路上。你放心,那家伙什么也没做,我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好了,从今往后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抱歉,我今晚没有顾到你这里,以后我不会再这样。看来这种场合还是要多加小心,不能随便喝某些人私下递来的酒水。”
埃尔文以为他的话能让利威尔舒心一些,然而利威尔只是直愣愣盯着眼前的黑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有两三分钟,利威尔才转过头,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说:
“埃尔文,你不用这样。我知道那杯酒里有东西。”
“……那你为什么要喝?”
“为什么要喝?”利威尔反问,“不是你让我喝的吗?”
咣当——
大约是驶到了一条坑坑洼洼的老路上,狭小的车厢里,世界突然猛烈晃动了一下。他们一时都没坐稳,一个倒向左,一个歪向右,紧贴的身体就这样分开了。而埃尔文觉得,他心里的某个地方也被震出一道小小的、扭曲的裂缝。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利威尔,沉声问:
“利威尔,你在说什么?”
利威尔抓住窗沿,艰难地支住自己摇晃的身体。剧烈的颠簸好像让他更难受了,他一直蹙着眉,有气无力地垂着脑袋,说起话来比刚才还要吃力:
“以前,在地下街,想对我用这种手段的家伙可不少,酒里放了东西,我自己就能闻出来……”
他用力皱了一下眉头,表情看起来相当疲惫,似乎说话是什么累人的体力活。他不得不停下话音喘匀了气,接着说:
“你房间里,有一瓶那种东西,它的味道闻起来……跟今晚酒里放的东西,一模一样。”
那种东西?在我的房间?
埃尔文愣住了。他的第一反应是否认,毕竟他们从来不需要它,在那方面的事情上,他们一直都能很好地满足彼此。他刚要开口辩解,忽然想起一周前的一件小事。
那时霍夫曼商会给调查兵团送来第一批药品补给,医疗兵清点物资时,他曾经亲自到场视察。在一个刚刚打开的木箱里,他无意间看到一个装着橘红色液体的玻璃瓶,瓶身的包装和箱子里其他药品的包装都不一样,仔细一看,上面还装饰着不可名状的成人广告画。
这家药品供应商的业务极广,除了治病用的药物,也不乏某些功能特殊的药水。埃尔文推测,这瓶药水大概是工人在拣货时不小心混在其他药品里的,毕竟调查兵团的订单可从来没有提出这种需求。
他正拿着药瓶打量,不远处忽然传来几个医疗兵的笑声——都是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有的还没成年,听声音正往他的方向走。为避免不必要的尴尬,他直接把药水塞进了自己大衣口袋里,想着找个时间把它处理掉。可大约是后来公务太多太杂,他早就把这事给忘了,药水也被扔在了不知道哪个角落里。
利威尔说的“那种东西”,也许就是那瓶被他无意间塞进大衣口袋的药水?
“利威尔,你先听我说——”
埃尔文张开嘴,正要从头解释,可利威尔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自顾自说了下去:
“那家伙告诉我,你已经同意把我借给他一晚上,这是他们投资调查兵团的必要条件,所以你才一定要带我参加宴会。而且……当时我拿着酒看向你,你不是也点头了么?”
“他在说谎。”埃尔文果断否认,“我当时向你点头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仆人和我说你想确认备车的时间。”
利威尔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几乎是用气声在继续讲话:
“埃尔文,你不用担心,也没必要解释。我是想说,下次再有这种事,你至少应该提前告诉我,让我做好准备……”
埃尔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夜晚他听了太多荒谬的混账话,可没有哪一句能比这句话更荒谬。
“利威尔,你——”
“……你也不用特意在酒里放东西。你想让我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只要能帮上你和兵团,我什么都……”
“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埃尔文终于皱起眉打断。这种药会导致精神错乱吗?他不敢肯定。他伸出手打算摸摸利威尔的额头,利威尔却偏过头躲开他的触碰。
“你先,别碰我……你一碰,我受不了……”
利威尔的情况肉眼可见地变糟了,只要埃尔文稍微靠近他,他的呼吸声就会陡然变得局促,身体也在发颤。这种身体反应让利威尔感到难为情,为了不让他不自在,埃尔文不得不跟他保持距离。
现在埃尔文看出来了,利威尔虽然能说话,但神志算不上清醒。他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拒绝任何解释,固执地相信那个荒唐的猜想: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埃尔文的安排。而埃尔文的否认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因为不相信他有献出一切的决心。现在他正竭尽全力向埃尔文证明自己的觉悟:来吧,没必要瞒着我,反正我什么都会为你做,你还不肯相信吗?
“说实话,埃尔文,你让我和谁睡觉,我他妈的才不在乎。为了兵团的利益,这点牺牲根本算不了什么,不是吗?明明,已经有,那么多同伴死去,明明已经,失去了那么多……”
利威尔倚在窗边,用一种虚弱的、游离的声音说着这些话。他的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另外半张脸则浸润在月光中,透出一种近乎哀伤的情绪。每次壁外调查结束后,当他们私下相处,埃尔文不时能看到这样一张脸。
——明明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人,那么,这次把我牺牲掉也无所谓吧?
埃尔文的胸口又开始痛了,一些情绪正残忍而绵长地撕裂他的身体。他想起两个月前利威尔受伤住院,他告诉自己,以后绝不会让利威尔负伤上战场;他也想起半个月前,猥琐的商人用兵团利益要挟他交出利威尔,而他是怎样态度强硬地反击;他又想起今晚,他少有地对人使用暴力,只因为这个人对利威尔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明明调动了他所能调动的一切有限的人类情感去珍视和保护一个人,却仍然不被认为有爱的能力。他不明白,为什么在经历了许多事后,这个人仍然不相信自己在他眼中是特别的,甚至如此轻贱他所看重的一切,轻易便能为了他交出身体和尊严。他几乎想要抓住利威尔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追问: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包括你在内,什么都可以利用,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践踏——你不相信我吗?你和其他人一样吗?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吗?
你也只是把我当成恶魔吗?
如果是那样,为什么要给一个恶魔可以被人所爱的错觉?也许一切都只是奢望,从一开始就不该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背负那么多罪孽后,舍弃了那么多生命后,他凭什么要求这个人以他期待的方式留在他身边?
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某些东西似乎要破开胸膛喷涌而出,埃尔文忍不住把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防止它在黑暗中变成更可怕的东西。他把另一只手探向利威尔,想要碰一碰月光下的那张脸,又在利威尔再次避开以前缩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到疲倦。拥抱没有意义,亲吻没有意义,怜爱、疼惜、珍视、保护欲,如果它们没有被另一个人懂得,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于是埃尔文只是闭起眼睛。利威尔仍在说些什么,声音听起来有点焦躁。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埃尔文仍能感觉到他说话时滚烫的气息。那些气息像红色的小蛇那样爬行在空气里,甩着银色的水花,吐着粉红的信子,挑衅着那个藏在他胸膛里的东西。小蛇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最后没把我交给那个混蛋?是突然反悔了吗?这可不像你。你不是、从来都不会为决定后悔……
惨淡的月光里,埃尔文重新睁开眼睛。现在他明白从他胸口涌出的那个东西叫什么了。它像怪物一样吼叫又咆哮,不受控制地膨胀,占据他的思想与躯体,让他的理智节节败退。
我以为你应该懂的,我爱着你。我以为你知道,我已经用尽自己职责以外所有的自由来爱你。我以为你至少可以相信,我绝不会这样舍弃和伤害你。
可为什么你不懂,不知道,也不相信呢?
那天晚上回到旅馆,他们还是//了——当然,除了//,要缓解利威尔的药效,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整个晚上,利威尔脸上都带着一种恍惚的神情,睫毛底下闪烁着湿漉漉的光,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脆弱。
但埃尔文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表现得温柔。不仅没有,简直可以说是粗暴。而正如利威尔事后判断的那样,原因很简单:埃尔文生气了。
(这段见红白或论坛,共3806字)
利威尔第一次看到埃尔文生气,就是在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夜晚。那时在马车上,他第二次提起那个让他喝酒的男人,问埃尔文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没有将他交出去。那时他确实对此存有疑惑,毕竟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并为此做了最坏的打算。
之后埃尔文的反应却让他有些吃惊。埃尔文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看向他,眼睛里透出一种他从未在埃尔文那里看到过的东西,一种既冰冷又烫人的东西,一种死寂的、同时也疯狂沸腾着的东西。
……埃尔文在生气吗?
这个认知让利威尔怔了一下。最初他以为这是药物带来的错觉,然而在剩下的路程里,埃尔文的眼里始终有这样的情绪。后来发生的一切也印证了他的猜测:埃尔文生气了,而且是对他生气了。
埃尔文为什么生气?
由于药物的作用,那时他的大脑仍然很混沌,只能凭着凌乱的记忆梳理当天晚宴上发生的一切:满脸堆笑的色鬼,一看就有问题的酒水,似曾相似的药水味,人群中朝他点头示意的埃尔文。
一切好像都说得通。这一次,付出的代价变成了他。
也不是没有感到难过,可是想到过去的日子里兵团作出的种种牺牲,那些沾满血迹的惊恐的脸,支离破碎的身体,荆棘一样扎在心里的一个个名字,他便觉得这样的牺牲也算不了什么。不过是一个晚上罢了。猪猡在他耳边低语,吐出令人反胃的酒气。除了获得您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不会有任何损失,您不想试试吗?
他一直知道埃尔文筹谋一切有多艰难。身为兵团的领头者,埃尔文不仅要在墙外指挥作战,在墙内也要同形形色色的势力周旋。看到埃尔文为各种事情匆忙奔走,连睡觉都在说着跟公务有关的梦话,利威尔不止一次想过,要是他能帮上这个人就好了,哪怕只是一星半点。
因此,对于利威尔来说,他相信这样的谎言,作出这样的选择,并非如埃尔文所想的那样,是因为不知道他被埃尔文所珍视。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明白这一点,他太想为埃尔文做些什么,让这个珍视他也被他所珍视的人不那么辛劳。最近调查兵团能够和这个商会达成合作关系,埃尔文花了不少功夫,在来北部的路上,埃尔文也多次谈到这样的成果来之不易。他确信自己这么做能助埃尔文一臂之力。
在利威尔的认知里,使用自己的身体换取利益是合理的手段,尽管那或许是最糟糕的手段,是一无所有的弱者走投无路时被迫接受的手段。他的母亲靠此谋生,过去他生活的世界里,多得是以这种方式挣扎着活下去的人。如果不是凯尼教会他别的手段,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的生活会不会同样悲惨。
现在到了他用上这种手段的时候了。他从未想过让埃尔文以外的任何人拥有他的身体,甚至光是设想那种情形都让他恶心。可他的人生本来就到处是恶心的事物:恶心的臭水沟,娼馆里恶心的汗臭,巨人身体迸出的恶心的液体,商人和贵族恶心的嘴脸。这是一个恶心的世界,他因为某种恶心的交易出生,又从这滩恶心的泥泞里慢慢生长成今天这个自己,在能够看到太阳的地方遇见调查兵团和埃尔文。也正因这个世界如此恶心,当他好不容易得到这缕干净的金色日光,他愿意为它忍受世上一切恶心的事物。
但不知道为什么,恶心的事情后来没有发生。根据埃尔文的说法,一切都只是一场拙劣的骗局。可惜那时药物让他头脑昏沉,阻碍他进行任何复杂的思考,他根本没有精力认真听埃尔文的解释,甚至因为埃尔文不相信他甘愿献出一切感到不快。为什么你不相信我愿意为你和兵团付出?明明我愿意为你做的,并不比你愿意为我做的少。为什么要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我在你眼里是怎样一个自私的人啊?
于是,事情朝着无可救药的方向发展了。他们都认为对方不相信自己,以为对方低估了自己的感情。于是埃尔文在无法自证的痛苦中愤怒,而利威尔对这愤怒感到茫然。他的身体太难受了,脑子也没办法正常运转。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埃尔文的愤怒,利威尔在一片混沌中无法报以同样的愤怒。他选择了顺从,像月光下一滩清冽的流水那样,平和、坦然、毫无保留地接受了埃尔文的怒火,并让它渐渐熄灭在他的身体里。
在此之前,利威尔从来没有见过埃尔文愤怒的样子,更多的时候,他才是生气的那一个。尤其是不久前,他因为受伤在医院和军营休养了许多天,什么都做不了的生活让他格外焦躁,不时会冲来照顾他的埃尔文闹脾气。埃尔文则永远表现得心平气和,对着这个任性的他不断微笑,像安抚一只生气的猫那样抚摸他的肩膀,表情永远在说:没关系,没关系,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眼下生气的人变成了埃尔文,尽管不清楚埃尔文生气的具体原因,只知道这与他有关,利威尔仍然选择以埃尔文过去对待他的方式来对待埃尔文。埃尔文·史密斯也会生气,这个事实甚至让他庆幸——毕竟,有血有肉的正常人类都会生气,只有怪物才会无悲无喜无惧无怒。
埃尔文,没关系。
所以,那时利威尔伸出手拥住埃尔文的肩膀,在他耳边用月光一样轻的声音说。
没关系。谁都有因为生气无法冷静的时候,我不怪你。
不过,等你冷静下来,一定要告诉我,你今晚为什么这么生气?
利威尔得到答案,是在第二天上午。他在铺满阳光的床上醒来,感觉身体里简直像是有玻璃渣,轻轻一动就要作痛。自从和埃尔文有经验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过了——不对,应该说,他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以至于利威尔甚至怀疑昨晚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不是埃尔文。
可不会有错,只能是埃尔文。他的身体虽然痛,但浑身上下都跟往常一样被不同的毛巾擦拭得很干净,身旁的被子里残存着埃尔文身上特有的气味,枕头上的几根金发在阳光里泛着碎光。从窗外明亮的天色来看,现在的时间接近中午,在军营时,他几乎从来没有一觉睡到这个时候。
利威尔朝窗户的方向翻了个身,看着远方烟青色的山峦。他感觉自己精神还不错,头脑也清醒,大约那种可恶的药效在他身上已经彻底过去了。他正思索埃尔文去了哪里,木门便传来嘎吱一声响。穿戴整齐的埃尔文端着托盘进了房间,托盘上是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和几片面包。
利威尔认真考虑了一下自己要不要倒头装睡。他和埃尔文从来没有真正闹过别扭,顶多拌拌嘴,像昨晚那种程度的冲突还是头一次。况且,他不知道埃尔文的怒气有没有真正消下去,他还不擅长和这个陌生的埃尔文打交道。在他思考出结果前,埃尔文已经端着托盘走到他面前,把它放在木床旁的凳子上。
“利威尔,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关切的语气,明亮的蓝眼睛,阳光下打理得齐齐整整的金发。这个人的确是利威尔所熟悉的那个埃尔文·史密斯,利威尔一看就知道他在那里。此刻那种冰和火一样的东西在他眼睛里消失了,他又恢复了平时看向利威尔时那种眼神,那种水一样温和的、似乎能让什么都淹没其中的眼神。
利威尔轻轻唔了一声,从被子里直接坐起身——真的挺疼,那些玻璃渣又在他身体里叮当作响了。他故意让纯白的被单从自己肩头滑落,像展示罪证那样露出底下斑驳的脖颈和胸膛。埃尔文的脸色微微一变,迅速坐到床边,帮他把被子重新拉好,又从衣帽架上拿来衬衫披在他肩头。
“别着凉了……抱歉,我昨晚太过分了,你现在……肯定很疼吧?”
利威尔看得出来,因为愧疚和后悔,埃尔文在回避注视他身上的痕迹,睫毛因此扑闪不止,说起话来也很局促。他原本还担心他们之间会因为昨晚的失控变得疏离,可只要看着这个人像个认错的孩子那样在他面前低垂着金色的睫毛,那些顾虑好像就不复存在了。他拿起托盘上的一杯红茶,凑到嘴边呷了一口,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放在隐隐作痛的腰上,小声埋怨:
“混蛋,你也知道啊。既然都这样了,总得让我明白你为什么生气吧?”
你为什么生气?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不是你让我做的吗?
昨天晚上,在恍惚的意识里和反复的动作间,利威尔一直想着这些问题。他仍然以为喝下那杯奇怪的酒是埃尔文的意思,而根据他过去学会的生存之道,他并不觉得埃尔文为兵团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同时困惑于某些事为什么没有按照计划发生。后来埃尔文对他生气,他想不明白原因,但他可以感受到埃尔文的痛苦,并愿意用自己的顺从为他缓解。
然而,问题和答案其实是同一个。当利威尔问埃尔文为什么对他的献身生气,他对答案的一无所知,他对这件事视若寻常的态度,其实就已经是那个让埃尔文痛苦的答案本身。
当他抛出那个问题后,埃尔文的脸色很快变得凝重,猛地抬起垂落的睫毛,底下的蓝眼睛以一种复杂的情绪注视他。有那么一瞬间,利威尔以为埃尔文又要生气了,他下意识捏紧手里的瓷杯,拿不准主意接下来该怎么做。然而埃尔文只是抓住他放在腰上的那只手,把它拉到自己胸膛前,将它贴在心脏附近,像念什么誓言那样看着他的眼睛恳切而郑重地说:
“利威尔,我希望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利用你去讨好任何人,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也希望你相信我的能力,我的经验足以让我处理好一切,我从来没有让你喝那样的酒,也并不需要你为我做那种事情帮助我。另外,我想说——”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柔和了一些,声音也低沉下去。如果说刚刚那番话是调查兵团团长在对士兵长说话,接下来的话则纯粹是埃尔文说给利威尔听的:
“出于我的私心,说实话,我不希望你和其他人做那样的事。如果可以,我希望只有我。”
噗。
利威尔被红茶呛到了。老实说,这番唐突的宣言着实把他吓了一跳。明明药效已经过去,可他感觉自己的脸在埃尔文的目光里好像又开始发烫了。他的长官兼爱人就这样看向他,用那种炙热的眼神告诉他:和你做这种事,在你身上留下痕迹,让彼此的血肉联结为一体,我希望那样的人只有我。
占有欲,领地意识,不被信任的痛苦。现在利威尔明白埃尔文生气的原因了。他早该明白的,答案其实该死地简单。只要想想他自己的心情,他也该明白了。在昨晚的宴会上,当看到那些虎视眈眈的女人和男人们簇拥着埃尔文,其中几个人口水都要淌到地板上,他何尝不是烦躁得在大衣口袋里捏紧拳头,在心里决定回来后就要跟人群中央那个众星拱月的金发混蛋大干特干——后来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虽然过程真是超乎他的想象。
混蛋,除了你,怎么会有别人?利威尔看着埃尔文那双渴求他回应的眼睛,在心里这样想着。
从来都只有你,也只能是你。那种语言之外的语言,不都是我们一起慢慢学会的吗?那些无法跟外人诉说的欢愉、欣喜、羞耻与痛苦,还能跟什么人分享,从什么人那里获得?
隔着衬衫,利威尔感觉到埃尔文的心脏在他掌心里跳动。他注意到埃尔文的眼神不仅炙热,而且竟然痛苦,好像如果他仍然无法相信他,那个在他胸膛里跳动着的东西就会马上死去,变成某种坚硬、冰凉、没有生气的东西,某种只属于怪物的东西。他收紧放在埃尔文胸前的那只手,抓住他的衬衫,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埃尔文,我相信你。”
利威尔停顿了一下,感受到那颗鲜活的心脏在他掌心里越跳越快,好像就要这样冲破胸口,跳到他和埃尔文之间。埃尔文松了口气,眼睛变亮了一些,痛苦在那里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歉意。他张了张嘴,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利威尔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低声说:
“你不用再道歉。我承认,我也有错。我那个时候脑子不清醒,一直不肯听你解释,换做是我,要是被人这么怀疑,我也会生气。每个人都有生气的时候,你也不例外,所以埃尔文,没关系,我不怪你。不过,以后你生气了,不要再一声不吭地发火,一定要让我知道原因。可以吗?”
——这就是误会消失的时刻,是他们更懂得彼此的时刻,也是恶魔又一次得救的时刻。初秋的阳光照耀着房间里游动的尘埃,蒸汽在利威尔手中的红茶上方升腾。他们隔着浮尘与雾气面对面看着彼此,所有因爱而生的龃龉,在这一刻又因为爱而解除。
埃尔文朝利威尔又坐近了一些,激动之下想要伸出手来拥抱他。想到他身体的疼痛,那双手只是停留在半空中,一时竟难得地有点手足无措。犹豫片刻后,他把双手缓慢放在利威尔肩膀上,低下头用额头抵住利威尔的额头,还是把那句道歉的话说了出来:
“抱歉,是我不好。我不会再这样了。”
他说着将嘴唇往上挪了挪,吻了一下利威尔的眉心,在他耳边轻声说:
“谢谢你,利威尔。”
——谢谢你原谅我。谢谢你,以对待一个人类的方式信任我,宽宥我,爱我,把人类的血肉还给我。
利威尔没有说话,把瓷杯放回床边的托盘上。他双手搂住埃尔文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仰起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整个夜晚,他们都没有接吻,那个迟到的吻被留到了此刻。一个漫长的、有着红茶气味的吻。
因为利威尔的身体原因,他们最终还是来不及去山中看枫叶,隔天就坐马车匆匆赶回了托洛斯特区。而利威尔觉得,这趟旅程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他见识了埃尔文的怒火,并懂得如何面对它。
后来的日子里,他们又经历了许多失控的时刻,他由此见识了更多的埃尔文,那些愤怒、茫然、愧疚、沮丧的埃尔文。而很多时候,利威尔总会像在那个有月光的秋夜里所做的那样,用言语或肢体平静地告诉他:埃尔文,没关系。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时候。
再后来,他们在碎石的轰鸣声中对望,他听到他谈起近在咫尺的真相,谈起死去的同伴、献出的心脏、幼稚的幻想和无法下定的决心。高尚的誓言之下,所有的私心昭然若揭,他以为自己会有哪怕一丁点的失望。可是那一刻,他看着那双注视过无数次的蓝眼睛,想到的好像还是那句话:
埃尔文,没关系。
- END -
官方设定中,利威尔认为母亲从事的是普通的工作。因此或许在利的价值观念里,用身体换取某些东西是可以接受的。
虽然最后又回到了木箱,但没写到白夜,在我的设定里我的故事都接的是if线!!!(尖叫)
【哈德】救世主的金色飞贼(全)
Sum: 地下情侣中的一方失忆了
(昨天发了上,感觉分开会影响观感就删掉了)
——————
01
哈利失忆了。
虽然听起来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但发生的过程实在是丢人,所以罗恩不想提。
只是因为丢人才不想提,绝不是为了掩饰什么。
今天上午,傲罗司司长带队对二手市场里的非法店面进行全面搜查。就在搜到一家什么都有的杂货店时,一个弹力球突然打到门框然后快速回弹撞到了旁边愣神的哈利。整个弹力球在碰到他的时候瞬间爆炸,将哈利直接弹飞昏了过去。
就那么巧,那个弹力球正好是件非法的黑魔法道具,虽然哈利身上没有什么伤但是再醒过来的他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世上...
Sum: 地下情侣中的一方失忆了
(昨天发了上,感觉分开会影响观感就删掉了)
——————
01
哈利失忆了。
虽然听起来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但发生的过程实在是丢人,所以罗恩不想提。
只是因为丢人才不想提,绝不是为了掩饰什么。
今天上午,傲罗司司长带队对二手市场里的非法店面进行全面搜查。就在搜到一家什么都有的杂货店时,一个弹力球突然打到门框然后快速回弹撞到了旁边愣神的哈利。整个弹力球在碰到他的时候瞬间爆炸,将哈利直接弹飞昏了过去。
就那么巧,那个弹力球正好是件非法的黑魔法道具,虽然哈利身上没有什么伤但是再醒过来的他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世上的事就是各种各样的巧合组合在一起而发生的,这很正常。”
同样跟着去的红发傲罗向自己女朋友如此解释到,并将自己手欠乱扔东西的部分彻底瞒了下来。
赫敏瞪了罗恩一眼,然后对病床边穿着白大褂的金发青年追问到,“所以马尔福,哈利的记忆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不好说,那个道具你们魔法部还在解密,我们这边还没法准确的做出诊断。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受了刺激之后,也可能是永远都恢复不了。”德拉科也不避讳,直接将手上的病历本塞给赫敏,让她自己看。
“马尔福,你个庸医,这说了不是和没说一样嘛。”罗恩对这种答案很是不满,但当他低头时,不满的对象就发生了转移,“哈利,你总看着马尔福干什么?”
“有吗。”黑发傲罗迷茫地眨了眨眼,然后又默默转头去看旁边的金发医师。
按照圣芒戈的诊断,日常生活对哈利来说并没有问题,那个黑魔法道具只是清空了他脑中的“通讯录”系统。在罗恩前三十分钟的讲解里,哈利就已经快速掌握了大部分的要点,他知道面前这对男女是自己的挚友,知道了自己父母双亡,正孤身住在格里莫广场的房子里,除了一个救世主的头衔,身边什么都没有。
被唤作马尔福的人正耐心地和赫敏解释着病历上某些诊断的数据波动是什么意思,他明明举止有礼,但每个动作又感觉隐隐含着疏离。看着对方这副冷静自持的样子,躺在床上的哈利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特别委屈,像是受到了莫名的冷待。
“马…马尔福。我们两个是不是认识?我总觉得对你有种熟悉感。”哈利按朋友的方法来称呼眼前人,但身体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听到这个叫法,德拉科整个人都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紧抿着唇将所有情绪都隐藏了下去。
“?你怎么叫他马…哦,哈利还不知道,你平时…”赫敏刚想说什么就被德拉科猛地摁住肩,并先一步用更大音量盖了过去,“嗯,我们两个也是同学,我们四个是一个学校的同级生,波特司长。”
“波特,不要加后面的。”哈利说不出为什么,但马尔福的称呼方式让他很不喜欢,而且……
虽然金发医师依旧是那张冷淡脸,可哈利却总觉得这不过是种伪装,感觉下一刻眼前人就会红着眼睛扑进自己怀里哭出来。
“他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你们去找个空地把法术演示一遍让他学会,傲罗司司长就可以原地复活了。”哈利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德拉科只想快点脱离这片独属于一人的地狱,他快速写了篇医嘱塞进赫敏手里,然后果断地将眼前三人一起踢出了病房。
“小白鼬还是这么讨人厌!”
“好了罗恩,马尔福开了一些药,还要带哈利去认认别人,我们有很多事要做呢。”
“罗恩,你为什么叫他小白鼬?”
“哦哈利,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听我跟你说哦……”
哪怕出了门,格兰芬多的声音也依旧吵闹。没有后续工作的德拉科快步回了自己的诊室,并失去所有礼仪直接瘫倒在转椅上。
他仰着头沉默地看着天花板,几分钟后才直起身拆开办公桌上摆着的小相框,并从家族照片的后面摸出一张隐藏的小照片。
麻瓜相机拍出来的东西不会动,上面是两个青年在夜晚的大本钟下拥吻的场景,橘黄色的暖光让整个画面温馨而幸福。
照片里其中一人是德拉科,而另一个就是刚才还躺在病床上,但大脑已经归零的傲罗司司长。
德拉科·马尔福的现任男友——哈利·波特。
02
哈利认识的人很多,名声又出奇的大,几乎在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都能简单叙述出他这二十多年的故事。再加上身体里的魔法并没有受到影响,所以哈利这个傲罗司司长除了取消出差活动外,这种记忆归零的生活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多阻碍。
“忘了就忘了吧,有些事想不起来才好。”乔治苦笑了一声,然后将哈利面前已经空了的酒杯推到一旁,又放上一大杯满灌的啤酒,“来来来,哈利再喝点,今天晚上可是伍德这个吝啬鬼请客!百年难得一见啊!”
“我只说请哈利一个人!你们的酒钱还是要自己付的!”奥利弗·伍德一把揽住哈利的脖子,他最近没有什么魁地奇比赛,正好回英国和以前的队友聚聚,“我最好的找球手啊,你要是被傲罗司因病辞退,那随时都可以来投奔队长我,肯定会给你全队最好的待遇!”
“要么抓住金色飞贼,要么死在场上。”罗恩装模作样地学着伍德的名言,然后一把抓住哈利的肩膀死命摇头,“不要听他的,这个人疯起来比金斯莱还会压榨劳动力,他是那种可以为了魁地奇真得献出生命的狠人啊!”
“魁地奇…”哈利对这个运动有隐约的印象,但自己以前比赛的场面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我以前玩的很好吗?”
“那当然!你可是经常在赛场上蹂躏那帮嚣张无礼的斯莱特林啊!你一出场,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那就是必胜啊!”罗恩大笑着夸赞身边人,但下一秒粘粘雪花球就打在他的头上,将大部分的红发染成了白雪。
“哈哈哈,这不是我们家的产品吗?”乔治对自己这个弟弟一向“残忍”,狂笑着和怒气冲冲靠近的人打招呼,“呦,西奥多,我家又出了些新货,要不要给你可爱的小侄子再买点作为礼物啊?”
“我就算再买,那也只会砸给你们这些侮辱斯莱特林荣耀的人。”西奥多整了整外掉的领带,就像刚才扔小孩玩具的幼稚人并不是他。
“西奥。”
酒馆刚进来的人远远地喊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哈利却因为那个特殊的音色猛地心动回头,而恰如他所想,站在酒馆门口的就是马尔福医师。
今天他没有穿白大褂,而是自己的常服,如月的浅金长发被束在身后,而那些额前的碎发就像是直接轻触着哈利的心,让他的胸腔里满是说不出的滋味。
金色飞贼,这个人就像他想一直抓在手里的金色飞贼。
“西奥,你在和格兰芬多叙旧吗?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人从圣芒戈拖出来,他那个副手话实在是太多,就不要和这些狮子浪费时间了。”
就在哈利痴痴地沉沦美色时,另有一只手突然搭在了马尔福的黑色外套上,那个肤色和外套十分相合的小黑人对着哈利他们轻蔑地一哼,然后亲昵地揽着马尔福从他们面前走过,直接去了西奥多预约好的位置。
“马尔福都落魄成这样了,他那些跟班怎么还跟着他?”伍德帮着罗恩把头上的粉扑掉,要不是乔治摁着,脾气暴躁的红发傲罗早就去和那几个斯莱特林拼命了,“谁知道,你看扎比尼那个样子,不过是一个因为中立勉强留下名声的家族而已,还天天摆着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扎比尼?那个揽着马尔福的男人是叫这个名字吗?”哪怕马尔福医师什么都没做,哈利的注意力也会不自觉地分成两部分,就像那个金发男人只要出现就一定会拿走他的视线。
“嗯,布雷斯·扎比尼,他们两个以前是室友。”罗恩思考了一下,还是给失忆的哈利简单介绍了一下斯莱特林的关系,就当是对敌状态下的知己知彼了,“那个装模作样的西装男叫西奥多·诺特,他们三个还有另外几个人以前都是马尔福的跟班,上学的时候就天天混在一起的那种。”
“罗恩,马尔福医师的全名叫什么?”哈利期待地看着罗恩,迫切地想从他那里获得答案,可罗恩却只是哼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那不重要,你和他可是死对头,不要走太近啊,哈利。”
“死对头?”哈利大概听过这个故事,但是没有记忆的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和马尔福走到死对头这一步。
扎比尼和诺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边说还一边夸张地比划着动作,完全不在乎什么优雅或者礼节。马尔福坐在他们的对面,不时会被二人的话逗笑,哪怕是烛火下的光影都会让哈利移不开目光。
与其说是跟班,哈利总觉得他们更像是普通的朋友。
或许是哈利的目光太过强烈,马尔福很快就注意到了这边,二人的视线隔着大半个酒吧撞到一起。
哈利觉得自己应该对他说些什么,可德拉科却强先一步低下头收回了视线,只是沉默地喝着手上的东西,像是在逃避什么。
胸口闷闷的刺痛着,哈利用手紧抓着身前的衣服,视线余光依旧能看到马尔福对他的朋友们露出了微笑。
可哈利却隐隐觉得这个金发医师的心中其实十分难过。
就像他自己一样。
03
“教父教父,我今天真的什么都可以要吗!”泰迪在哈利的身边疯狂打转,高兴到甚至蹦跳出了残影。
“当然,今天你想做什么,教父都陪你。”哈利揉了揉教子的小卷发,他对泰迪这个孩子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在知道是自己的教子后更是忍不住想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泰迪拉着哈利从霍格莫德这家店走到那家店,最后一头扎进蜜蜂公爵,不断地往哈利怀里放糖果礼盒,算是彻底陷在了这里。
“哦,波特先生,您今天休息吗?”蜜蜂公爵的老板捋着自己的小胡子和哈利打招呼,然后偷偷拉着他到了店里的角落,“您上次说想增加滋滋蜜蜂糖的甜度,我做了几个新的您拿回去尝尝?”
“?我拜托您的?”哈利知道自己不爱吃甜食,哪怕是失忆之后也没改过这个习惯,让本就很甜的滋滋蜜蜂糖增加甜度那简直就是有违灵魂的诡异行为。
“是啊。”老板从柜台下面翻出三盒特制款直接放到哈利挎着的购物筐里,并对里面装满的薄荷糖和香蕉糖奇怪地挑了挑眉,“都是低甜度的糖,您这是改换口味了?”
“试试看,就是试试看。”哈利掩饰性地朝老板傻笑两声,并没有解释自己失忆的事,只是按照老板的说法付钱拿走了所谓的特制款滋滋蜜蜂糖。
刚回到格里莫广场,泰迪就窝在沙发上打开了一盒。那过分的甜度让哈利差点吐出来,可小孩子泰迪却特别喜欢,一口气吃了大半盒才被哈利以保护牙齿的名义将剩下的两盒扣了下来。
在泰迪回家后,哈利一个人倒在床上翻看着剩下的两盒糖,脑海中依旧满是不解。
格里莫广场在夜晚格外空旷与孤寂,心中积压了太多事的哈利在过分巨大的双人床上连着翻滚好几圈也无法入睡。
自己为什么会去委托老板做这种东西?为什么每次回到家脱下傲罗袍都觉得分外孤独?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块无法填补的巨大空洞?
“马尔福,我能从你那里拿到答案吗?”
04
“波特司长?”
哈利刚出现在圣芒戈,一个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男生突然从旁边蹦了出来,十分熟络地和他打着招呼,“您今天怎么没穿傲罗袍啊?是来找马尔福医师讨论案情的吗?傲罗司最近是不是不用做药物分析啊?总感觉好像很长时间都没见到您了。”
哈利失忆的事情也算是个对公众的小秘密,他瞥了眼这人的胸牌才然后点了点头,“最近不是很忙,都是些小案子。对了,马尔福医师在吗?艾……艾略特医师?”
“您就别取笑我了救世主大人,我只是…我只是马尔福医师的副手而已,根本叫不上医师的。”艾略特笑着带着哈利一路往楼上走,直奔四楼的魔咒诊断科。
德拉科的办公室里暂时没有人,艾略特快速泡了杯咖啡送到哈利面前并解释道,“马尔福医师昨天晚上是夜班,现在还在查房,您先坐在这里等一会儿,估计很快就能结束了。”
哈利点点头,他今天来圣芒戈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更多是早上起床的一时冲动。
在艾略特出去上班后,哈利便仔细地参观着这个狭小的办公室。书柜和桌面上到处都是病历和医学书,真正属于德拉科自己的东西却不多,就像这个人随时都能放下一切毫无留恋地离开这里。
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相框,还很年轻的马尔福医师挂着浅浅的笑容端坐在椅子上,他的身后站着一对同样衣着华贵的夫妻,从站位与相貌来说很明显是马尔福医师的家族合影。
就在哈利靠在桌边想拿起来仔细看看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人用力推开。德拉科与哈利的视线相撞时,整个人都明显一愣,就像只被惊吓到的猫咪。
当然,办公室里被惊吓到的不止德拉科一人,哈利回头的时候几乎喊出了破音,“你这是怎么了?”
德拉科的额头上与医师袍上全是血,就算是肩头没沾到血的地方也透着被什么液体打湿的灰色阴影。
“小点声。”德拉科反手将办公室的门关上,然后几步走到办公桌旁并从抽屉里找出一面镜子。他就这样右手拿着镊子,左手撑着额头,对着镜子将伤口里埋着的细小瓷片一点一点清理干净。德拉科处理的手法十分娴熟,很明显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应对这些小伤口。
德拉科的手很稳,在旁边团团转转的哈利反倒突出了一个手足无措,既想出声询问又怕打扰到德拉科的治疗,直到对方放下镊子施放治疗咒的时候,哈利才敢说话,“马尔福,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谁打的你?是袭击案吗?”
“别吵,哈利,只是一场医疗纠纷而已,跟你们傲罗司没有关系。让我休息一会儿,很快就会好的。”
德拉科习惯性地揉了揉身旁人的黑发,这个动作让哈利全身一僵,根本不敢动直接让德拉科摸了个够。
金发医师像是累到了极致,眼下全是青紫,靠着沙发休息了十多分钟才勉强回神,并收回手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波特司长?你怎么来了?”
“叫我哈利就行。”眼前人突然将称呼改了回去,这让哈利的心里十分难受,他再次尝试地说道,“不要叫我司长,朋友们都是直接叫我哈利的。”
“我们不是朋友,韦斯莱那个红毛鼬鼠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吧。”德拉科说话十分绝情,他刚被病人用花瓶敲了头,既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去和全然忘了自己的男友探讨这些问题。
“那又怎么样?我们从这一刻开始成为朋友不也一样吗?”听德拉科这么说,哈利莫名有些生气。他将蜜蜂滋滋糖和一大包薄荷糖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来,趁着德拉科愣神的瞬间一起放到了他怀里,“这些就算是朋友的证明了!”
“?你今年只有三岁吗?”德拉科简直要被这个幼稚的行为气死,“不要把格兰芬多那套蠢狮子的交友方式放到我身上!”
德拉科把所有糖果都朝着哈利砸了回去,然后狠狠甩上门将满脸疑惑的傲罗扔到身后并快速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他从侧楼梯避开人群直接去了屋顶,然后像往常那样站在阴影里一边看云一边默默抽烟。
等德拉科舒缓了神经再次回到办公室时,虽然那些糖果依旧堆在桌子上,但哈利已经不见了踪影。德拉科嫌弃地把薄荷糖分出去,然后扒开一颗蜜蜂滋滋糖扔进嘴里,明明是比往日还要甜腻的味道却让他的鼻尖瞬间酸涩。
“蠢货,巨怪,明明已经忘了……”
“……为什么还要靠近呢?”
05
“和我一起过圣诞节吧,马尔福医师。”这是哈利第五十二次对德拉科发出圣诞邀请,但得到的答案却与前五十一次没有任何区别,“我不过圣诞节,从我办公室滚出去,别逼我动魔杖,波特。”
知道金发医师并不会真的对自己动手,哈利索性无视了这句话的后半部分,直接将头放在办公桌的角落,然后对着德拉科故作委屈地疯狂眨眼睛,“为什么啊,我都问了你快一个礼拜了,一个机会都不给吗?你是有别的约定了吗?是有人问得比我早吗?”
“可以了,闭嘴!”原来的哈利就已经很唠叨了,德拉科做梦都想不到这个男人竟然在这个基础上还能更进一步,“你都不用去上班的吗?傲罗司是被取缔了吗?”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最近比较闲。”哈利就像是常驻在圣芒戈的小秘书,一会儿帮德拉科拿拿病历,一会儿又帮他取取信件,从头到尾都贯彻着清闲两个字。
德拉科被哈利烦得已经没了脾气,就连手上拿着的羽毛笔都在他无意识加大的力度里出现了裂痕,“波特,魔法界有魔法界的理论与规律,我……”
哈利蹲在桌边痴痴地看着德拉科,只分了一点心思听他说话。但德拉科却突然陷入了沉默,只是皱眉看着手上的信。
“发生什么事了吗,马尔福?”哈利意识到有什么事不对,但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抢信,德拉科就先一步起了身,并将信一起收进内衬口袋,“和你无关,我圣诞节有约了。”
“我们两个…我们是从始至终的死对头,你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德拉科对这个几乎天天来他办公室报道的傲罗下了最后一道驱逐令,那双灰色的双眸里是如冰霜般的冷意,“不要再靠近我,哈利·波特。”
“永远不要。”
……
圣诞节,陋居
“他为什么就这么对我呢!”
哈利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用力磕在餐桌上。韦斯莱家的人全都远离了这个满是怨念的餐桌,只有罗恩还端坐原位,嘴里叼着鸡腿嘟嘟囔囔地自言道,“第一百六十九遍。”
“我和马尔福成为死对头的原因真的只是没握住他伸出的手吗?”哈利已经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反正从第二杯酒开始,他这一整晚的话题就没外离开过马尔福,“我那时才十一岁,还只是一年级!谁会一直记恨着十多年前的事啊!”
“嗯,对,一般人不会。”
“那他为什么就这么对我呢!”
“第一百七十遍了!”罗恩的脸上是不加遮掩的痛苦面具,又来了又来了,那个六年级的哈利又回来了。
“我这一个月每天都去找他,可马尔福一次都没欢迎过我,甚至连个笑脸都没有,一次都没有!”哈利不断数落着马尔福这个月的罪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想去和这个所有人嘴里的“死对头”缓和关系。但只要看到马尔福受伤、疲累甚至只是看他孤独地吃午饭,哈利都会觉得心疼,那种心疼莫名但剧烈。
“他会给护士送花,还会温柔地哄小孩子睡觉,可对我呢!他为什么就这么对我啊!”
“一百七十一!”罗恩连手上的鸡腿都吃不下去了,杀了他,快杀了他,就现在,“哥们儿,我真得想不明白,你老跟着他干什么。不管那个马尔福做什么吃什么你都看不惯,管头管脚比我妈话还多,要不是以前看你和他约过架,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喜欢他。”
“我…我…那是因为马尔福的行为本就不健康!”哈利觉得自己脸上已经烫成了一片,就连胸口都热热的,像是有什么马上就要燃烧起来一样,“我只是觉得他这么做不对,他可是个医师,抽烟有多大的危害,还用我…”
“?哈利?”身旁不停唠叨的人突然没了声,罗恩反而奇怪了起来,“你没事吧?”
哈利却只是盯着自己衣袍上的傲罗徽章不回话,过了几秒他才犹豫而谨慎地伸手捏了一下,“这个徽章在发烫。”
“发烫?”罗恩也凑上去摸了两下,手下的东西确实如哈利所说正散发着滚烫的热度,“怎么回事?你往这个东西上面施咒了?”
“这两个月没有。”哈利也是一脸疑惑,他现在能记住和掌握的魔咒数量有限。
这种时候比两位傲罗更值得依赖的那就是赫敏“爸爸”,而赫敏也并没有让二人失望,只看了看就很快有了结论,“大概是保护咒吧,因为太久没有加固所以无法出现预警火焰,残余的魔法只能产生轻微的热量。”
“保护咒?保护谁的?”罗恩还是一副不太知道情况的样子,可赫敏的心中却隐隐有了答案,“哈利,马尔福今天去哪儿了?哈利?”
哈利的脸上一片严肃,沉默无言地从袖口抽出魔杖放了追踪咒,咒语的尽头是一个坐标,虽然没有记忆,没有提示,但哈利就像是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幻影移形的破空声响起,下一秒,哈利的身影便从陋居完全消失。
06
安德烈俱乐部,三楼
从圣诞节的凌晨开始,魔法界就飘起了鹅毛雪,德拉科手上端着香槟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欣赏雪景。这个俱乐部是专门供富豪玩乐的地方,每一层都装修华贵,尤以第三层为甚。在战前,这一层甚至是非纯血不能踏入。
“没有我的邀请,现在的你根本进不来。”艾略特反手将门关上,脸上带着笑容一步一步走到德拉科的身后,“怎么样,马尔福医师,是不是很怀念这个地方?”
德拉科低低地笑了一声,虽然他的举止一如往常的优雅,但身上的衣服却不是马尔福少爷会穿的那种高档货,“怀念?艾略特,这就是你羞辱我的方法?真低级。”
“你还真是冷静啊,马尔福。”艾略特从腰后抽出魔杖,随意地耍了两个杖花,“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样子!一个食死徒竟然还在妄想踩到我的头上!”
“妄想?”德拉科将残余的香槟饮尽,然后收回了赏景的视线,第一次转身看着艾略特和他身后的六个帮手,“我不是已经踩到你头上了吗?”
“你!”艾略特的自尊心极强,他直接将魔杖怼在德拉科的胸前,像是恨不得把他直接撕裂,“马尔福!你是不是不了解情况?我现在随时都能杀了你!随时都能!”
“我当然了解。”德拉科左手紧握住对方抵在自己胸前的魔杖,明明他才是弱势的一方,但脸上那嚣张而奸邪的笑容却反而让艾略特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来赴约的呢?”
……
哈利幻影移形落地的时候,安德烈俱乐部的三楼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许多客人正惊慌失措手脚并用地从大门往外奔逃。随着一道爆裂声,三楼的落地窗伴随碎裂的玻璃与人群的尖叫重重的砸在草坪上,而在那隐约露出来的三楼空间里,哈利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金发医师。
“马尔福!”
哈利往自己身上放了一道清泉如洗,然后头也不回地逆着人群冲进安德烈俱乐部,并冲破走廊的火场一路朝着三楼休息室狂奔。
走廊里晕加上休息室一共晕倒了五个人,德拉科虽然肩膀被开了一道蔓延到胸口的长血口,但他一个人应对着剩下两个依旧不落下风。
艾略特眼中全是惊慌,拼尽全力放出飞沙走石。德拉科将魔杖用贝齿叼住,满天沙石划破了他的脸颊与衣袖,带出道道血口。可他根本不躲反而直接冲进沙暴中心,用手直接扼住了艾略特的脖子将他死死摁在了地上。
有血顺着颧骨上的伤口流了下来,德拉科笑着轻舔了一口,这种视自己生命为草芥的战斗方法让没经历过战场的艾略特抖如筛糠,在地板上不断挣扎只想苟活。
仅剩的帮手从地上爬起来,远远朝着德拉科他们的方向放出魔咒想救下艾略特。强大的魔法风暴将德拉科整个人掀了出去,他身形不稳连着后退数步,最后整个人向后一倒,直接从落地窗的残缺处跌落到楼外。
哈利刚冲进三楼就看到德拉科即将坠楼的场面,这一刻他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感觉不到,耳边只有疾跑时产生的风声,那逐渐坠落的铂金耀眼而夺目。哈利拼尽全力地伸出手,那是他的金色飞贼,他唯一的宝物!
要么抓住金色飞贼,要么死在场上!
“德拉科!”哈利的脚上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大叫着冲出残垣,在德拉科震惊的目光中抓住他的手,并用力翻身将自己垫在了下面。
德拉科快速伸手放出魔法,虽有狂风吹散了落地的玻璃碎片并微微起了缓冲,但毕竟是无杖魔法,缓冲的效果德拉科心里没有把握。
所以他们刚砸在地上,德拉科就忍着晕眩强撑起身去看身下人的情况,“哈利?哈利?你有没有事?说句话啊!哈利!”
“为什么说我们没有关系?”哈利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除了身上多了几道碎玻璃留下的伤口外基本没有大碍,现在更让他难过与伤心的是眼前金发青年的态度,“德拉科,就因为我忘了你,所以就要单方面和我分手吗?”
“哈利?你想起来了?”这种突发状况打了德拉科一个措手不及,他想给哈利疗伤,但看着对方的脸色,德拉科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根本不敢乱动。
“嗯,大部分吧。”哈利缓过落地的晕眩,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太阳穴因为记忆的大量涌入而强烈刺痛着,“我觉得你也忘了很多事啊,德拉科。”
“我……”
“你以前答应过我不会再用身体去挡魔咒,不会再享受伤口,不会再抽烟……”哈利一边说一边沿着德拉科的肩膀向上摸,最后将手点在他那蹭破的嘴角,微微轻蹭后哈利低头吻了上去,“…不会离开我。”
德拉科本以为自己真的能放下,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哈利的气息与亲吻。
“对不起,德拉科,对不起让你受了委屈,对不起让你独自面对这些,对不起我竟然忘了你……”
“哈利……”
德拉科眼眶酸涩,他本想强忍住,可心中无边无际的委屈在周身熟悉的气息下溃不成军。
时隔两个月,金发医师终于能红着眼睛扑进爱人的怀里肆意地放声大哭。
07
“所以你为什么这两个月对我这么冷淡?”
安德烈俱乐部的动静太大,罗恩很快就带着傲罗们赶了过来,除了艾略特和他的手下外,还在一片废墟里发现了拥吻的哈德二人。画面的冲击感太强,罗恩直接昏了过去,连带着哈利和德拉科一起送进了圣芒戈。
哈利的后背有不少外伤,虽然治疗过却还是有强烈的刺痛,他就趴在床上和浑身都打着绷带的德拉科说话,不依不饶地让自己男朋友必须给个解释。
“魔法界有自己的理论和规律,你的失忆虽然是意外,但……”德拉科双手抱住哈利的右手,摩挲的动作轻柔而满是眷恋,“但这个意外也有可能是魔法界在救你,这个世界在拼尽全力从一段错误的爱情里拯救你。”
“所以你就打算遵循魔法界的意志,当我们过去两年的爱情从未发生?”哈利觉得心肺都要气炸了,他根本不听医嘱,直接扯着德拉科的衣襟将人拉到眼前,音量也是从未有过的高,“魔法界懂什么!别忘了!这个所谓的魔法界还是我救回来的!我才是救世主!”
“除了我们自己!没人能干涉我们的爱情!”
“嗯,对不起,哈利。”德拉科的唇角都是笑意,只能低下头来拼命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往病床的里面推了推床上的人,然后枕着手臂窝进了哈利的怀里。虽然黑发傲罗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可他轻拍爱人后背的安抚动作却一如往常的温柔。
举世珍贵的金色飞贼终于在自己的找球手身边找回了丢失许久的安眠。
当然,若是门外没有慌乱地吼叫声就更好了。
“队长?韦斯莱队长?你怎么又昏倒了?来人啊!韦斯莱队长倒在司长病房的门外了啊!”
————————
其实这个德拉科的心理状态很有问题,但只要哈利还在,他就会将健康的小龙带回来🥰🥰
【哈德】逃避不可耻但无用 (甜饼,一发完)
战后双傲罗
爆字数的1.3w字短篇
“好吧,”赫敏说,“其实我并不意外。”
她的挚友、新鲜出炉的年度杰出傲罗哈利波特于今早七点,衣衫不整、几乎狼狈地出现在她家的客厅。
他做过爱了——赫敏想,太明显了,只要是个成年人都能看得出来。可他看起来却高兴又不太高兴,正坐在沙发上盯着赫敏递给他的洋甘菊茶,脸上的表情仿佛那杯茶跳出杯子给了他炙热的一拳。
赫敏在这时候坐到了他侧边,用一种睿智而平静的目光看着他,哈利猜测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出于体贴与尊重,她在等着哈利自己开口。
于是他痛苦地咆哮一声,用一只手捂住脸,足足过了五分钟,哈利才终于承认——他睡了德拉科马尔福。
那位他...
战后双傲罗
爆字数的1.3w字短篇
“好吧,”赫敏说,“其实我并不意外。”
她的挚友、新鲜出炉的年度杰出傲罗哈利波特于今早七点,衣衫不整、几乎狼狈地出现在她家的客厅。
他做过爱了——赫敏想,太明显了,只要是个成年人都能看得出来。可他看起来却高兴又不太高兴,正坐在沙发上盯着赫敏递给他的洋甘菊茶,脸上的表情仿佛那杯茶跳出杯子给了他炙热的一拳。
赫敏在这时候坐到了他侧边,用一种睿智而平静的目光看着他,哈利猜测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出于体贴与尊重,她在等着哈利自己开口。
于是他痛苦地咆哮一声,用一只手捂住脸,足足过了五分钟,哈利才终于承认——他睡了德拉科马尔福。
那位他从前的死敌,现在的搭档,他们昨晚刚一起从魔法部部长金斯莱沙克尔手里领了年度杰出傲罗和年度杰出搭档两枚奖章。
“我认为你大可表现出一点惊讶,”哈利在脸上盖上另一只手掌,沮丧的声音像是很为赫敏的无动于衷伤心,“这与我本来的打算实在大相径庭。”
“我的惊讶份额已经在八年级末尾发现你是gay和知道马尔福做了傲罗,并且和你成为搭档的时候用完了,况且你两个月前才因为类似的、但程度没那么严重的事找过我一次。”赫敏说,“你睡了其他的马尔福才值得让我惊讶。”
性向让哈利只想起了卢修斯马尔福——他奇迹般地感觉自己被赫敏的话安慰到了。
但他还是把脸捂在手掌里:“我从没想过事情会这么快就到这个程度,你知道的,上次之后,我以为我和他之间会先有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
赫敏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膝盖:“可它就是发生了不是吗?我认为比起你们上床这件事,共度一晚后的第二天早上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跑掉明显是更大的错误。”想着想着,她笑了起来,“Well,鉴于霍格沃茨时期的每节早课都让德拉科的脸色像吞了一百只鼻涕虫一样难看,我觉得他这时候应该还没醒。”她摊开手,温和地抚过哈利长得宽而结实的背,像是抚摸一只受惊而垂头丧气的雄鹿,“你想跟他在一起是吗?”
哈利轻微地点头。
“那我建议你回去见他,你们需要谈谈——我认为你需要直接、强硬一些地向他说出你的想法。”
哈利痛苦地拧起眉毛:“我忘了跟你说,两个月前那个吻后,接下来一个星期的午餐时间德拉科都跑到了两个街区外的白鸽子蛋糕店和高尔一起吃饭。”
赫敏:“这正是我建议你如此做的原因。他的逃避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留有余地的证明——你妥协的退让、白鸽子蛋糕店,都是他的余地。而对于马尔福这种把规避危机当做本能的人来说,你往往要不给他留任何余地,才能看透他真实的想法。”
她的话让哈利犹豫了会儿:“如果他的想法……”
赫敏:“别这么想,谁都能看出来,他爱你。”她挥一挥魔杖,施了个魅力咒让哈利脖子上的抓痕不再那么明显,“好了,现在,回去找他。”
从婚姻美满又聪明的朋友那儿得到的支持让哈利的心情好了不少,他向赫敏道谢,但同时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忧:“你觉得如果德拉科申请那份到罗马尼亚出差三个月的工作,沙克尔会同意吗?”
“我觉得不会,”赫敏是个从不敷衍任何人、尤其是朋友的问题的好姑娘,于是她认真地说,“你们刚一起拿了年度最佳傲罗和年度最佳拍档不是吗?”
这个回答让哈利放心了点儿。“但愿如此。”他说。
等到哈利托着沉重的步子幻影移形回了昨晚的麻瓜酒店,他悲哀地发现赫敏的判断罕见地出了错误。德拉科已经醒了。
他没穿衣服,此刻正裹着床单坐在圆床上发呆。听到声音后他看了哈利一眼,冷冷地转过头去。接着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转过来又看了哈利一眼,脸上终于是哈利熟悉的被激怒的神色。
“该死的,波特,你吃什么长大的,我现在像被巨怪做了个泰式按摩。”
他的脸色确实像吃了一百只鼻涕虫一样难看。哈利决定先回答他的问题:“嗯……从上霍格沃茨起我主要吃食堂。”
这家麻瓜酒店的房间哪里都是粉红色,粉红色的墙纸粉红色的窗帘粉红色的地毯粉红色的床单,连吸顶灯都坠着一圈粉红色的彩纸星星。哈利很快就看到德拉科的脸上也浮现了两团淡淡的粉红色——他明显渐渐醒了过来,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动了动,让被子裹到自己的下巴,对哈利说:“把我的衣服递给我,”他深吸了一口气,“Please?”
哈利见了鬼一样看向他。
上一次德拉科对哈利说这个词还是让他动动他的格兰芬多大脑——他刻薄地说如果他有的话——在垫咖啡杯之前检查下那个文件袋是不是他们要交的案情报告。这个混蛋的礼仪通常只在讽刺别人的时候才完美无缺。
哈利怀疑自己在梦游。他从地上捡起德拉科的长裤,裤子的主人则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抽出自己的魔杖——他显然是想起来他们用这个枕头做过什么,表情扭曲地给自己来了个清理一新。
粉红的被子像一个大气球一样鼓起来,哈利收集好德拉科的每一件衣服,并贴心地把内裤摆在最上层,放到气球旁边。
气球瘪下来,德拉科说:“我想你应该需要吃个早餐。”
“你饿了吗,”哈利说,“这个时间我可以帮你叫客房服务,如果你还没学会怎么用电话的话。”
“该死的,我当然会!我甚至已经学会了怎么用亚马逊购物。我的意思是,波特,出去。”他瞪着他,“我要换衣服。”
多年搭档他当然见过德拉科的裸体——苍白的、骨架纤细的、吃再多食物进行再多锻炼也不会发胖或长出肌肉,永远单薄的裸体。平日里他从没敢深想过,但历经昨晚——他的记忆显然不由他控制。哈利的脸也变得像这个屋子一样粉了,他不自在地踢了一脚地毯:“哦……那好。如果你饿了的话,我可以去楼下先帮你点一份餐。”
德拉科把内裤勾到被子里:“蓝莓司康和红茶,谢谢。”
哈利心神不宁地出了门。这家麻瓜酒店三百八十镑一晚,他们这种酒劲上头只为做爱来的人显然是异类。哈利刚走进电梯就碰见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精英麻瓜男士,他正在整理袖口,并在端详哈利两秒后笑了起来,用一口轻浮的爱尔兰口音暧昧地道:“一个不错的夜晚,对吗?”
哈利尴尬地笑了笑,开始反省为什么他都工作五年了,路上遇见的随便什么人还是能一眼看出他昨晚有没有做爱。
德拉科动作很快,哈利点的三明治和替他点的司康刚上桌他就来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饿,正脸色阴沉地把蓝莓司康里的所有蓝莓一个一个挑到了一旁的小碟子上。
哈利觉得凝重的空气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决定开始找一些话题。但他一直并不擅长这个,因为通常他们之间都是德拉科在喋喋不休地说话,他好像有讲不完的俏皮话和坏点子,他们之间通常是德拉科负责讽刺人,他负责让德拉科适可而止,并保证被讽刺的人不至于气到想痛揍德拉科。有他在哈利从不担心会沉默。可现在德拉科装起了哑巴,哈利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如果你不喜欢蓝莓的话下次可以不要……”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德拉科顶着那张阴沉的脸,开始一个一个吃碟子里的蓝莓。
哈利说:“……下次你可以直接点蓝莓。”
德拉科说:“少替我做决定,波特。”
他开始吃大盘子里的司康。
哈利决定开门见山地把话讲清楚。“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他说,“关于,你知道的,昨晚的事。”
“没什么好谈的。”与哈利涨红的脸色相反,德拉科一张脸像被冻住了一样雪白。他说:“跟那次一样,你喝多了,我也喝多了,而我们都觉得彼此是个不错的对象,所以来了一场发泄式的性爱——”说到这儿他抬起头瞪了哈利一眼,“我以为你会给予你的床伴更多的关怀,而不是第二天一早在他醒来之前就不见人影。”
哈利不喜欢他这种轻率地将昨晚定性的发言,说得好像他们是可以随便跟人睡觉的人一样。他赌气一样坦白道:“抱歉,我早上去找了赫敏。”
“真佩服格兰杰无私释放的母性,”德拉科说,“但即使是十五岁时的我也不会在跟人睡觉后吓得找妈妈。”
哈利说:“赫敏并没有充当我母亲的角色,我是说,应该没有。而且我也并没有被吓到,我只是......我做了一件错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跟你交流。”他说,“我只是慌了。”
“我知道,勇敢的格兰芬多无所畏惧,神秘人都曾败在他的魔杖下,跟区区一个学生时代的死对头兼现任搭档上床又怎么会让他害怕呢。”德拉科尝了一口酒店提供的红茶,皱着眉嫌弃地放下了。当了这么久傲罗他当然喝过比这粗劣的茶水,但现在又不是某个需要伪装成落魄巫师的时刻,他决定为自己保留一点挑剔的权力。他逃避着哈利的眼神:“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好交流的。鉴于你处理感情问题一塌糊涂的事实——如果你觉得目前我们面对的可以被称作感情问题的话,我理解你的行为。而关于昨晚的事我的提议是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到,最好我们彼此也能忘掉。”
他的反应跟那次一模一样,这个答案令哈利无比烦躁地开始折磨起了他的三明治。又开始了,德拉科的逃避行为。“我不同意这样。”他说。
德拉科注视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刻意的假笑:“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忘记也可以,我不介意成为你,”他做出了一个他爸爸看到会大惊失色的粗俗动作,“做这种事时的幻想对象。”
哈利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胳膊。“哦,停下,”他的脸已经像他们的傲罗制服一样鲜红,“算我求你。”
德拉科得意地大笑。笑完他搓了一下脸,却又是显而易见的疲惫。“我想我需要再睡一觉。”他说,“回我自己的公寓里。”
哈利本来想把房间续订一天。但听到德拉科这么说他就明白他并不想再待在那个房间里。他想起赫敏说的话,沮丧地叉起那块已经被折磨得千疮百孔的鸡胸肉,开始思考如果他现在非要跟德拉科一起回他的公寓的话,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一场不体面的麻瓜式决斗。
年会后是一周直接放到新年的假期。在此前数年即使是冷酷无情的沙克尔也保证人权地没有破坏他们难得的美好休假。虽然德拉科去年一直在说他送的手作陶土小马丑得毁了他一整个圣诞节,可哈利知道他喜欢那匹红绿相间的小马,他把它摆在桌子上,并叫它利布拉(Libra)。但今天,在这个堪称有个一团糟开始的今天,沙克尔的不近人情展现出来全新的高度。他带来了更坏的消息。
“真不敢相信他挑这个时候供出他的同伙,”德拉科往文件上敲公章的力度像是要把钉子钉到什么人——那个刚供出他的北美同谋的违禁魔药走私犯,或者假期把他们叫来加班的沙克尔——的头上,“我恨他,他肯定知道自己会在威森加摩被判处一年以上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才选择用这种破坏我美好人生的方法来报复我 。”
哈利正在整理犯人的口供,多年的经验将他打磨得悲哀的很擅长这个——罗恩来他家过周末的时候总会看着他桌上、地上、床上乱堆的文件心有余悸地庆幸他最后选择了在韦斯莱笑话商店工作。但这比起写案情报告还算简单,直到日落,哈利做完自己分内的活开始拿过德拉科写好的报告进行校对。尽管德拉科的语法和写作能力是完美的,但沙克尔不止一次批评过他那种不自觉把其他人当傻子的用词。所以哈利总拿过来,你知道的,进行一番试图让他们的报告看起来正派平和的润色。
在哈利划掉一行对美国人表现出接近歧视的刻板印象的句子后,他眼前出现了一杯咖啡。
“给你的,”德拉科说,他瞥见了哈利杂乱的书本堆里一角点缀了槲寄生压花的银色信封,“哦,今年的圣诞晚餐邀请帖。”
哈利才想起来这个:“昨天送到的,我还没来得及拆。”
德拉科坐回自己的位子,看起来很无所谓地说:“你不必再勉强给我母亲写那种词藻缛丽的回信了,我会代你向她表达你不能品尝她亲手酿的梅子酒的歉意的。”
马尔福家在圣诞夜有召开舞会的惯例。邀请各界名流、要求正装出席、携带舞伴、由家主和他的伴侣跳开场舞的那种。但战后马尔福家族地位一落千丈,庄园也因为一度成为伏地魔老巢而人人避之不及。所以舞会在这两年变成了晚餐,还是没有客人,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的晚餐。
纳西莎早在圣诞的活动还叫“舞会”的时候就给哈利发过请帖。哈利当然没来过。他通常在韦斯莱家、或者陪泰迪和安多米达,再或者干脆加个通宵的班度过。德拉科在这件事上很理解他,他确信哈利到来后马尔福家餐桌上的氛围将会是他们都难以忍受的。
而且哈利也没什么理由来。
“为什么,”可哈利看起来莫名地有点生气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去?”
“根据往年结果的合理推断,还可能因为你讨厌我的父亲和我家的庄园?”他写字的笔一顿,转过来看向哈利,“你应该没有还在讨厌我吧。”
“我讨厌你在报告里表现出过于趾高气昂的态度让我不得不修改用词以防被听审人员发出嘘声这点,”哈利说,“真不敢相信在做了三年搭档后你还会问我这种问题,我们甚至刚……”
“嘿!”德拉科捂住他的嘴,他看了一眼沉在漆黑里的其他办公室,尴尬地收回了手,“我忘了今天只有我们在可悲的加班了……不过不是说好要都忘掉吗?”
德拉科的手指在他唇上留下凉而软的触感——真是奇怪,作为一个训练到能徒手拧断人手腕的傲罗,不知道他从哪来的跟绸缎枕头一样柔软的指头。哈利的脸涨得通红,并决定假装这是愤怒所致:“为什么非要忘掉,这虽然有些尴尬……”他顿了顿,“你是觉得是跟我上床很丢人吗?”
“你知道纯血家族一直奉行着众所周知的近亲通婚原则。”德拉科搓了搓手指,继续写起了他的报告。显然,他想尽快完成他的工作好回家过圣诞:“我的父母如果知道我和上数五代都找不出血缘关系的人做爱,想必他们会大发雷霆。”
哈利觉得这个理由相当荒谬。
“虽然纯血大都沾亲带故,但马尔福与波特这两个家族显然是个意外,”德拉科从文件中抬起头,开始认真地说一些转移话题式的俏皮话,“看来我们学生时代的恶劣关系非常有先祖遗风。”
“去你的。”哈利说。
德拉科笑了笑,没再继续跟他说什么。哈利盯着那张请柬——提到德拉科父母对他的管教这点让哈利又想起了学生时代的他,德拉科永远在说他的爸爸,他的姓氏,他的家族,那些东西塑造了他、束缚着他、却也保护着他,是他永远会躲进去的避风港。
不要给他留余地。
好吧,哈利想,他或许可以试试。
哈利说:“我会去的。”
德拉科的笔一顿:“你不会喜欢的,不要来。”从小长大的庄园显然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哈利入侵预告——虽然那只是告诉他他会来吃晚餐——让德拉科极度不安:“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我此前的人生做了太多有意义的事了。”哈利说,“我觉得我现在可以单纯凭我的心意去做一些事情,”他从文件堆里把请柬抽出来,在德拉科的瞪视下说,“你阻止不了我,我可是有你母亲的猫头鹰送来的请柬。”
德拉科几乎愤怒了,他再也说不出那种缓和气氛的俏皮话了,他把笔摔给哈利:“剩下的报告你写。”他恶狠狠地说。
战争教给哈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即使他再讨厌一个人,也不意味着他是邪恶的,也不意味他想让他去死。所以沙克尔宣布德拉科将成为他的搭档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毕竟职场不是过家家,你不能只跟你喜欢的人合作。况且经年累月相处下来,哈利发现不再病态地找他麻烦并不再表露血统歧视的德拉科,其实不算很难相处。
哈利起先以为大家都注意到了这点,但直到一天他工作完和德拉科去酒吧遇到罗恩和赫敏,罗恩指着德拉科点给赫敏和他的酒质问他是不是串通酒保在里面下了肿胀药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是唯一注意到德拉科改变了的人。
于是哈利端过来一杯喝了一口,在剩下三个人震惊的目光里说:“嗯……我想,他可能是想道歉?”
赫敏看了一眼德拉科,在对方迅速涨红的脸色中得到了答案:“好吧,我很高兴看到你愿意为你学生时代的言行表达歉意。”她说。
“你打了我一拳,”德拉科咕哝着说,“那非常疼。”
赫敏拿过了为她点的那杯火焰威士忌,带着微笑说:“你知道那是你应得的,但如果你想听的话,抱歉,为那一拳。”
罗恩哼了一声,他实在没有想出该如何同一个马尔福心平气和地说话,但显然他更爱他的兄弟与女友——而且,他也长大了。他端过了他的那杯酒:“你该庆幸哈利注意到了你那让人难以察觉的歉意,”他已经长得很高了,身板比德拉科结实,“不然我们会在这里打起来。”
德拉科审视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敢肯定你打不过我。”
哈利被迫旁听他们激烈论证格斗技巧与力量哪个更重要,作为两项都拥有的人,哈利其实比较认同罗恩,但鉴于德拉科每天中午帮他在食堂占位子,他明智地选择了中立。他最后负责把醉醺醺的德拉科送回家,德拉科显得很高兴,他趴在哈利的肩膀上向他耳朵吹气,哈利被吓得手里的飞路粉抖下来一点。“嘿!”他说,“想回家的话,安分一点!”
“你不该在我如此开心的时候用这种态度扫兴,”德拉科说,“对我温柔一些。”
哈利不跟醉鬼计较,他也理解德拉科的心情:“罗恩和赫敏都是很好的人,只要你真心表达歉意,总能得到原谅——况且经历过生死之后你会发现很多事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憎,小时候的事在长大经历那么多后又算什么呢。比起面对伏地魔,他们显然更愿意跟你在霍格沃茨斗智斗勇。”
德拉科说:“而我居然要跟杀人如麻的黑魔王比才能显得可爱一些,这些话还真让我伤心。”
哈利拉着他走进壁炉,他听见德拉科很自豪一样说道:“但这也很好,多受人瞩目不是吗?我认为你大可用the man来称呼我。”
哈利开始后悔帮他借了福尔摩斯全集。“相信我。”哈利替他拍掉长袍上的粉末,“受所有人瞩目并不是什么好事。”
“假装为他的财富、容貌、名声、独家专访和粉丝信件困扰的黄金男孩,”德拉科打了个嗝,“你还真是同以前一样。”
“你该庆幸你跟以前不一样,”哈利把水递给他,“不然这杯水会泼到你脸上。”
“粗鲁,”德拉科说,“无礼的格兰芬多。”
“刻薄,”哈利说,“狡猾的斯莱特林。”
然后他们都笑起来。德拉科说:“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也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这真好。”
哈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依旧拿它没辙的乱糟糟的头发和粗框眼镜,说:“我确实长高了不少。”
“不,是韦斯莱说的,”德拉科凑近了看哈利的绿眼睛,很高兴地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你注意到了我。”
哈利为他突然的凑近呆了两秒。他看着德拉科雪白的皮肤和脸颊上淡淡的红,突然意识到德拉科应该没他自己想象的那么了解哈利——他甚至不知道哈利有多注意他。
但德拉科看起来太高兴了,这种高兴让哈利莫名手足无措,甚至用不好到手的把柄。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醉了,忍不住问他说:“你是为了这个高兴吗?”
德拉科看起来很困了,他咂咂嘴巴,躺在沙发上慢慢闭上了眼,哈利要凑到他嘴边才能听到他说的话。
“天知道我想要这个想了多久。”德拉科说。
那时候起,他觉得德拉科对他的感觉应该是不寻常的。
他与德拉科搭档的几年中救过对方数次,因此也迅速跟深爱着他们的朋友打好了关系。赫敏和罗恩为了维护哈利的形象没有提起他六年级时候做的事,潘西可不管这个,德拉科说她在跟他分手后爱上了看他痛苦的模样,她开始不遗余力地向哈利讲述德拉科当年为了博求他关注做出的一系列举动,
德拉科在一旁表现得像是十分想掐死她再掐死自己。
而哈利再次庆幸赫敏和罗恩是如此贴心的朋友,他们只是在听完潘西的论述后古怪地对视了一眼,而没提起哈利差点为了跟踪德拉科放弃魁地奇的疯狂行为。
于是接下来的那个吻变得顺理成章。两个月前的那天德拉科好像突然迷上了哈利乱糟糟的头发似的不停地抚摸它,而哈利承认他一直挺喜欢德拉科有些过分消瘦的外形——他觉得那刚刚好。可在那个吻后德拉科看起来像是一下子醒了,他推开哈利,嘴唇红肿地站在酒吧小巷外说:“是个意外,对吗。”
哈利很想说不是。但德拉科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逃开再也不回来了。于是他一直握着德拉科的手,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厉害:“你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这家酒吧外装饰着红色的霓虹灯,哈利不知道这种跳跃的鲜艳光线是不是让他看起来有点吓人,因为德拉科的手在明显地颤抖。他退后了一步,想把自己藏进阴影里。这时候西莫和迪安带着一群年轻的傲罗冲出来:“哈利!德拉科!”他们像是抬两把椅子一样一左一右架住他们,“酒还没喝完呢!别想着跑!”
往常这种时候德拉科总会尖叫着让他们放手并挑剔他们的古龙水品位和不够精细的剃须,但这次他什么都没说。
并且第二天他装作好像这件事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德拉科看起来并不想跟他发生什么。可分明就经常看向哈利,每周给哈利纳西莎手制的糖果,还主动承担了更为复杂的案情报告工作——据潘西讲这意味着他把你划到了他的领地,在霍格沃茨的时候他总会在考试前帮克拉布和高尔整理笔记,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那个吻。哈利听从了赫敏的建议观察德拉科现在还是不是个直男——哈利观察了,他觉得德拉科是个性冷淡。
于是他决定和德拉科谈谈。
可他还没来得及选好时机,他们之间就发生了更尴尬的事。
哈利当然懂得赫敏的话的道理——坦白的谈话可以解决许多事。但德拉科明显还在逃避,他注意到德拉科刚才翻了他自己的日程表,他怀疑他在意识到没办法到罗马尼亚出差后想直接把攒了三年的年假都休了,好逃离现在这个不停想跟他谈话的哈利。
哈利写的报告耗费了他们相当长的修改时间。定稿的时候德拉科的脸色比起床时还难看。他交完报告直接回了家,拒绝再跟哈利进行任何谈话。
而哈利则在一晚良好的睡眠后,穿着咨询了他所有女性朋友后搭配出的衣服来到了马尔福庄园。
纳西莎显然非常欢迎他的到来。庄园也应女主人心情的表达出了体贴之情。衣帽架自动伸过来挂住哈利的围巾和大衣,壁炉旁的小绒毯飞过来搭上他还带着雪气的肩膀,炉火烧得更旺,室内的灯光也变得更明亮了些,厚厚的窗帘徐徐向两边展开,露出了可以看到整个花园的落地窗——远些的花圃里,卢修斯穿着很不符合他以往形象的厚大衣和长筒胶靴,正在那儿拿着花园剪小心修剪着那些在冬天还奇迹般盛放着的花朵。
好像是玫瑰?哈利没太看清。
卢修斯显然没想到今天会有访客,正当他回头准备对心爱的妻子露出微笑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旁边的哈利。
——从赫敏大力推进的法令中成功受益的薪资雇用制家养小精灵佩蒂穿着得体的砰地出现拿走了他手里的剪子,又砰地消失。卢修斯掸掉头发上的雪,抬起下巴,保持着一个看起来是克制有礼却又像尽力维持着面子的笑容,开始往回走。
“你真该凑近看看那些玫瑰,”纳西莎笑着说,“那都是卢修斯自己种的,他迷上了这个。”
哈利说:“……真高兴看到他有新的爱好。”
德拉科一点也不在意哈利讨厌他父亲是有理由的——他父亲显然也不喜欢哈利。
而且德拉科的预感不幸成了真,哈利到来后的圣诞晚餐,即使杯子里有堪称完美的梅子酒也很难让人感到愉快。
精通审时度势的政治家卢修斯当然不会对哈利口出恶言——他基本不说话,只在开头礼节性地表达了对哈利的“欢迎”,接下来一直用一种看什么不可思议之物的目光端详着哈利,像是看到他家的餐桌上长出了一棵冬青树。
纳西莎倒是很亲切,她很友善的询问每一道菜是否合他的口味,并为自己没来得及准备他的礼物而道歉。哈利被她那种轻柔的问话弄得浑身不自在,他看向德拉科——更糟糕的是,德拉科完全不跟他说话,他比他的父亲还过分,连开场客套的寒暄都没有,他甚至都不看他。
令人如坐针毡的晚餐结束后,纳西莎提议让德拉科带哈利去看看卢修斯一手打理的玫瑰花园。
德拉科这时候终于肯跟他说话了,他阴着脸换了厚衣裳,戴上跟他以前那顶样式差不多的帽子。其实在学校的时候哈利就觉得那顶帽子还挺可爱,像是个毛绒绒的盒子扣在他头上,让他的脸显得更尖更小了。“跟上,波特。”他说。
庄园的雪积得很厚,扫出来的小径也是亮晶晶的覆着一层薄雪,像是滴在地上的焦糖。哈利走在德拉科身边,决定先聊一个不相干的话题:“你的父亲真的很讨厌我,我听隔壁部门的默克尔说,他来检查的时候你父亲的态度总是很和气,还会请他们吃点心。”
“默克尔?”德拉科显然不排斥这个话题,他松了一口气一样说,“哈,棕色卷发那个?”
哈利点点头。
“哦,你别难过,和气是装的,我父亲总抱怨那个人的头发像茶杯贵宾犬,让他难以忍受,”德拉科说,“不过你也知道他负责马尔福庄园的定期检查,有利用价值的人对他好一点没有坏处。”
哈利歪着头:“那我是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吗?”
“不,”德拉科看他一眼,替他把塞成一团的围巾下摆掏出来捋直,他显然在这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已经猜测到的哈利的来意。他很快烦躁地搓了搓微微发热的脸颊;“我的父亲曾经是魔法界最有声望的巫师之一,但还是比不上你,你知道的,从我出生起马尔福庄园顶上就笼罩着名为哈利波特的玻璃天花板。我们做什么都比不过你,从前是,现在更是,你当然有相当的利用价值。”
“真不敢相信你现在还提起这个,”哈利说,“而且我个人相当反对种族与性别歧视。”
“这点与我的家族正好相反。”德拉科说,“我的父亲对你爱恨交织。”
“我诚恳请求你不要用这个词。”哈利说。
他莫名想起了赫敏前些天说的话,并为此露出了一个相当痛苦的表情。
“他当然知道你很有利用价值,你的友善对马尔福家族有相当重大的意义。但他也知道你难以讨好,你一不会为假意的亲切态度所迷惑,二也不会被什么收买,”德拉科踢着一块小小的石子,边走边说,“没有意义的事马尔福不会去做,正好他也讨厌你,索性就坦荡一些,就用他本来的态度对你好了。”他抬起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荣幸吗,我父亲独一份的恶劣态度。”
“我宁愿他装作对我友好一些。”哈利说。
“我刚才说了,没意义的事马尔福不会做,”德拉科说,“你不会被迷惑不会被收买固然让我的父亲心生怨恨,但他也知道你不会因为一个人不喜欢你就对他报复什么,他对你恶劣的态度既然不会给他带来害处,那就没有什么非要惺惺作态的理由了。”
哈利感觉自己被赞美了,但这又实在让人自豪不起来。“斯莱特林,”他不高兴地说,“多么典型。”
德拉科显然认为这是夸奖,他说:“这也是我当初一定要选择你做我的搭档的理由,”他笑了笑,“同期的所有人中当时估计你是最恨我的,但我也知道,如果我陷入危险时有一个人会救我,那一定是你。”
“你当时怎么说服沙克尔同意的?”哈利好奇地问。
“我的笔试成绩是第一,”德拉科说,“他估计觉得我是个人才,不想让我英年早逝。”
“这么看来他对你不错?”哈利说。
“所以我给他送我的小马Libra(天秤座)的名字,并把对他让我假期加班的抱怨简化为了在心底的怒吼。”德拉科推开花圃的篱笆门,“这是我父亲恨你的理由之一,他觉得你让他从了不起的大人物堕落成了了研究玫瑰稼接的花匠。”
像是一扇毛玻璃被徐徐推开,刚才远远瞥见的小花圃终于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卢修斯显然把这儿照顾得非常好,大片大片的玫瑰没有一朵衰败枯萎,生气勃勃地直连向庄园后苍茫的雪松林,像是奔流的动脉血涌向被冻得冰凉的手足。这儿都是红玫瑰,但显然不同于哈利此前见过的任何一种。它的红是流淌的、莹润的,比起花,更像是用星星的光辉为材料的织锦。它娇嫩又顽强,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不合花期地被盛在雪做的托盘中,美都美得不同凡响。
这儿全然是一个天然的童话。
“好吧,”哈利好一会儿才说,“我认为这种程度的用心的话,沉迷花艺显然是你父亲自己的选择。”
“我为你的重点居然是这个感到震惊。”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觉得不是我害的他,是伏地魔,或者他自己,”德拉科翻了个白眼,显然没有打算听他说话,他已经蹲下去抚摸一朵玫瑰了。花朵感觉到了他的触碰,正伸直了枝茎,亲昵地依偎在他掌心。哈利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觉得自己找的不是一个好的开场话题:“算了,随便是谁——德拉科。”出于某种罗恩评价为“很像某种奇怪的调情方式”的原因,这是他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单独叫他的教名,这让他们两个都呆住了一秒。德拉科迅速站了起来:“我想我们要走了,”他说,“花你已经看了,非常美不是吗,天气太冷了你或许想喝点东西:咖啡,茶,co——”
“不要回避我的问题,德拉科,”哈利握住他的手腕,“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不是吗?我想跟你讨论一下我们的问题,就是那个你一直逃避去面对的问题。”
德拉科的脸透明一样的白:“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任何问题。”
“那好吧,是我有问题想问你,”哈利说:“请你回答,你喜欢我——”他来了个暧昧的暂停,“注视着你吗?”
德拉科像是被他吓到背过气去了。他愤怒起来,开始试图踢哈利的小腿:“喜欢,喜欢得要死行了吧!该死的,潘西都跟你说了不是吗,你非要再来拿这种问题侮辱我吗!”
“嘿!”哈利急忙躲开,“攻击搭档是违反傲罗管理条例的。”
“得了吧,”德拉科说,“这几年我们违反的还少了?”
哈利笑起来,他又拉住了德拉科的另一只手:“第二个问题,跟我上床很丢人吗?”
德拉科试图如此前每一次一样逃跑——未果。他只好说:“不符合近亲通婚这点有一些,就你个人而言,并不。”
“我认为既然生不出孩子的话不需要在意这些,”哈利说,“也许你应该读一读赫敏的藏书,那些麻瓜书籍似乎科学论证了近亲通婚对后代的多种害处。”
“我不在乎波特,真的,你的问题问完了吗?你想知道什么?我愿不愿意再跟你上床吗?”德拉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但哈利知道他没有哮喘病,所以他只是单纯为眼下状况感到极度不安,“我的回答是,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我不在乎这个。斯莱特林是色情的蛇窝,我当然也是其中一员,我很擅长这个,说实在性算什么呢,你想要的话,你知道,你是我的搭档,我有责任照顾你,我当然可以帮你解决,况且我自己也感觉不赖,好了,提问结束了,我想我们可以……”
他喋喋不休的话语消失在哈利轻柔的吻中。
“第三个问题,”哈利说,“关于这个……的答案,”他的眼睛又明亮又温柔,就是德拉科无数次见过的那双眼睛,即使盛满了什么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可奇妙之处在于它就是显得更迷人,更像一双萤火虫、一对绿宝石、两个并生的湖泊之类的。他像是怕吓跑了一只猫一样语气轻柔:“你还想听吗。”
德拉科觉得他的耳朵冻得发痛,于是脑子也不太清楚了,他显然知道这个时候他该回答些什么,是,或不是,或者给哈利来一下阴的彻底跑掉之类的。可他好像被冻蠢了,低声说:“我不……算了,”他像喝醉了或者刚睡醒一样,突然跳到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我想,我还是不喜欢韦斯莱的雀斑和格兰杰的头发,它们都……太多了。”
哈利显而易见地困惑,他难以理解德拉科跳跃性的思维。他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提起来这个……但赫敏不太喜欢你的鼻子,罗恩憎恨你的姓氏。”
“哦,这个我知道,”德拉科说,“我有告诉过你为什么当初会愿意跟他们两个道歉吗,其实我的做法跟我的父亲差不多,只不过我是因为没有勇气——我知道他们跟你一样是好人,只要我肯道歉,他们会原谅我的。可我不敢面对凯蒂贝尔,我不敢面对文森的家人,我甚至不敢见斯拉格霍恩,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你们那么好,我不知道他们不原谅我的话我该怎么办。”德拉科的手冰凉地发着抖,“所以我干脆选择了逃避,我总是这样。”
哈利静静地听着:“我知道你不够勇敢,”哈利说,他握住德拉科的手,“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我从十一岁起就知道你是个被娇纵得无法无天的daddy's boy,我见证过你的每一次恶作剧,我知道你每一个侮辱人的词汇,我甚至看见了你想杀邓布利多,我比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多坏。”他说,“但我知道你不是无可救药的,邓布利多和斯内普——这两位我尊敬的人都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这已经说明很多了。你没有杀邓布利多,你向伏地魔隐瞒了那是我,你在有求必应屋拉住克拉布不让他真正杀了我——你不得不承认你的不勇敢和退缩其实救了我们两个。”
“那不是……”
“但这是一个好的结果不是吗。况且,这么多年过去,我变了,你也变了。我以前想不到我会主动再来到马尔福庄园,你也想不到会成为傲罗,我们都是不一样的人了。而你现在,在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之后提起这个是为了什么?”哈利思索了一阵,他庆幸他的脑子在关键时刻总是惊人的敏锐,“你是觉得……我不该爱上一个不够勇敢、不够正义、不够善良的人吗?”
德拉科的沉默显然给了他答案。哈利恍然大悟,他说:“我又为什么非要爱上一个勇敢、正义、善良的人呢?”
德拉科被他问倒了,他说:“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你值得一个更好的人。”
“勇敢、正义、善良,最好还加上美貌,”哈利说,“我觉得芙蓉应该不愿意跟比尔离婚选择我这种——你知道的,我在她眼里一直是小男孩。”
“谁?”德拉科说。
“……”哈利想起了芙蓉来霍格沃茨时男孩们疯狂的盛况——他觉得自己基本可以确定德拉科是个性冷淡。
虽然在昨晚后他对于他刚才说的“色情的蛇”这点也很认同。
“改天我可以带你去见她,”哈利说,“现在的重点是,我可以喜欢上任何人,我很喜欢你的头发,你的脸,你糟糕的画技,你要我修改的高傲用词和你靠给人糖果和帮人工作表达好感的方式,我甚至也开始喜欢你讽刺人的那些俏皮话了——真不可思议,当年我可是最恨这个。”他笑起来,“我可以陪你去见凯蒂贝尔,去见克拉布的家人,去见斯拉格霍恩。你不够勇敢的话,我的勇敢可以分给你。”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德拉科颤抖得太厉害了,哈利觉得他应该是太冷了,于是开始想要不要回到屋子里。
这时候,德拉科用另一只手轻轻锤了他一下:“该死的,圣人波特、救世主、黄金男孩,”德拉科的帽子几乎挡住他的眼睛,“你会后悔的。”
“我的人生中有许多令我感到后悔的选择,但我知道不会包括这个。”哈利说,“我想我不会如你所想的爱一个足够勇敢、正义、善良的人,我会爱我真正想爱的人。”
“即使他是个懦弱的混蛋?”
哈利无奈地将德拉科的手握得更紧:“好吧,即使他是个懦弱的混蛋。”
接着又是沉默。风沙沙吹过玫瑰花丛的响声成了唯一的伴奏。“第三个问题,”德拉科抬起头,他的脸红了,“我的回答是,告诉我你的答案。”
这对他来说显然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勇气,他很快垂下眼睛不再看哈利,睫毛胡乱颤抖着,等待受刑一样等待着哈利的答案。
哈利又吻了他一下,这个吻带着梅子酒的气味,轻柔得教人发痒,像是一只蝴蝶触碰了玫瑰:“不是意外。”
他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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