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土银原著线性转)女孩子打架不只会扯头花
一定要拿回原本的身体,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这是当然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接受自己一夜间多出来的和失去的东西——用能过审的方式来说就是两团软趴趴的肉发生了从上到下以及从下到上的转移。虽然一开始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无法在这样面目全非的世界中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就连志村新八也对着镜子膈应了好几天那副粉不拉几的有框眼镜,但那也没持续很久,吉原的女人们很快便学会运用自己陌生的肌肉挥舞武器和锄头,而男人们则多花费了一点时间适应自己纤细柔软的身体,半个月后勉强从床上爬起来,蔫头蔫脑地试着摆弄家里的炊具和灶台了。
一切都混乱得有条不紊。面对灾难,人类总是能比自己想象地更能压低自己的底线。......
一定要拿回原本的身体,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这是当然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接受自己一夜间多出来的和失去的东西——用能过审的方式来说就是两团软趴趴的肉发生了从上到下以及从下到上的转移。虽然一开始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无法在这样面目全非的世界中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就连志村新八也对着镜子膈应了好几天那副粉不拉几的有框眼镜,但那也没持续很久,吉原的女人们很快便学会运用自己陌生的肌肉挥舞武器和锄头,而男人们则多花费了一点时间适应自己纤细柔软的身体,半个月后勉强从床上爬起来,蔫头蔫脑地试着摆弄家里的炊具和灶台了。
一切都混乱得有条不紊。面对灾难,人类总是能比自己想象地更能压低自己的底线。
毕竟适应这个世界,总比挑战它来的容易。
于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天一亮便早早地从榻榻米上爬起来,早早地耐心打理好自己从来梳不顺的自来卷,早早地擦亮了马蹬并目送一位八尺大汉跨上马鞍一路绝尘而去,然后早早地做好了红豆饭咬牙切齿地庆祝自己迎来了重获新生如同狗屎的第一天。
真是他妈的可喜可贺。
坂田银时穿上明显大了好几码的和服和衬衣,趿拉着对此时的身体来说过大的靴子,像往常一样把两腿叠在一起架在桌子上。
没错,就像往常一样。她面无表情地想,就算把芭菲里的两个皱巴巴的糯米团子换成c杯奶油泡芙,万事屋阿银也依然是万事屋阿银。
虽然阿银我不太爱吃泡芙。
门铃叮咚地响了一声。
坂田银时没动,她这身皮松松垮垮的,皮带扣到最后一个眼离腰身还有两指宽,站起来就得提着裤子踩着裤脚走路。在她想明白怎么搞定这一大摊子由内而外的破事儿之前,谁都别想劳动她动一根手指头。
叮——咚,叮——咚,门铃很不识趣地又响了几声。
坂田银时依然没动,她很少有这样把客人拒之门外的时候,万事屋算是她唯一吃饭的活计,在完成上一个委托,尾款到账之前,当然是来者不……等等,上一个委托?
叮——咚!叮——咚!叮——咚!
坂田银时慢腾腾地转了一下椅背,拉开抽屉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零碎里扒拉出一个装着三天前委托资料的牛皮纸袋。牛皮纸袋翻过来哗啦啦一抖,落下来一张薄薄的相片来。
叮叮叮叮叮叮叮——
梆!
门外的客人反应飞快往旁边一躲,只见一只黑色的皮靴迎面砸穿了纸门,擦着肩头一跃飞下二楼,顺着对街敞开的窗户精准打翻了一个老头手里端起来的碗。她很快反应过来,看了看那破口大骂的老头,又回头看了看门上显眼的大洞,迟疑了一下,还是拉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是一只孤零零的大头靴底和一只雪白的赤脚对着她。那只跟小巧的赤脚放在一起而显得格外硕大的皮靴后头阴森森道:“万事屋今天不开张。”
“我有很重要的事。”对方的声音不算清亮,甚至还带点哑,但也轻易听得出那是一个女孩在说话。
坂田银时闻声极不情愿地窝在椅子里顾涌了一下,虽然还是那副没骨头似的坐姿,但好歹是把脚从桌子上挪下来了,露出一张与她的废柴气质完全不搭的秀气脸蛋来。
看见这张脸的瞬间,客人的表情立刻变得非常难以言喻。
“阿银我不舒服,您今天就请回吧。”坂田银时硬邦邦道,连眼皮都没抬一抬。
客人顿了顿道:“那明天……”
“明天也不舒服。”
“那就后天。”
坂田银时巴掌大的一张脸都快拧成了一朵皱巴巴的菊花,要不是看在这是个女人的份上,她连这点仅剩的涵养都不耐烦拿出来挥霍,早把人轰出去了事了。
“不会耽误你的工作,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要跟着你一周就好,”眼见这位少女身上杀气都快腾起三尺高,客人却毫不在意,不紧不慢道,“去哪里都行,只要保证我一个星期每时每刻的安全,价钱随便你开。”
皱巴巴的菊花一下子舒展开。
俗话说,语言是一门艺术,看人家这话讲的,多艺术,光是最后几个字就足够她再多努努力拼凑出更多几分耐心了。
于是为了表示对艺术的崇敬之情,万事屋老板久违地端坐起来。她努力揪住不断下滑的裤头,几乎称得上是慈眉善目地询问了这位写作有钱人读作冤大头的客人的姓名——这位无知而勇敢的客人值得在万事屋的账单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名字……这种东西无关紧要的吧,”那位拿着一把过长武士刀的黑发高马尾少女有些僵硬地回答道,“非要说的话,你可以叫我真、真子。”
坂田银时的嘴唇一动,像是还要在说点什么,却被对方先一步打断:“那么就请多关照了。”
“坂田银时小姐。”
节操是一种不可再生资源,而坂田银时一向是这玩意儿的消费大户。
或者是出于被强迫重获新生做出的最后一点抵抗,又或者是为了防止未来有朝一日还有机会拿回他最重要的“金魂”,对于坂田银时小姐这个称呼,万事屋老板立刻表示那是谁,我不认识,没蛋的废柴武士少来沾边,今天在这里的可是前凸后翘的银子小姐!
前凸后翘的坂田银子拖着她的木刀雄赳赳气昂昂地路过居酒屋门前帕青哥——那刀实在不好往腰间插着了,虽然身材比例无可挑剔,但刀长冷酷无情地昭示她的确矮了一大截的事实。木刀咔哒咔哒敲她的鞋跟响了一路,甚至时不时从松垮的腰带里滑出来,差点没绊她好大一跤。
幸好真子一步不落地跟着她,飞快捞了她一把。
“谢谢谢谢,帮大忙了。”坂田银子差不多是被这把与外表绝不相符的力气拎起来的,和直接趴到地上相比,实在很难说哪一个更加难堪。她嘴上客客气气地道谢,一旦站直却立刻离那女人远远的,再不多说一句。
“我以为我们会在老老实实呆够这几天,这样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真子比她高出一头,穿着带制式金属纽扣的蓝黑色劲衫短打,举手投足利落的很,长腿一迈就轻松跟上她,语气听起来颇有些不满,“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敢带委托人出门啊,银、银子小姐。”
坂田银子没说话,这倒不是她态度很差,而是那些如影随形的烂摊子实在不足以让她多提供哪怕一点的微笑服务。
她又往前走出几步,木刀还在左一下右一下地磕她的小腿,于是坂田银子终于不耐烦地一把把木刀从腰带里抽出来抗在单薄的肩上。可是那腰带本来就松垮过头,哪怕临出门前拿钉子现扎了两个眼也不够,木刀一抽出去,连和服带裤子立竿见影地就要跟着往下掉。
银亮亮的自来卷肉眼可见地笔直了一些,还微微颤抖着。
真子还在身后喋喋不休:“喂,我说,收了钱就要做事,我可是付了一大笔钱给你,说好了要保护……”
她话还没说完,只觉手里拿着的佩刀忽然一轻。面前的少女突然头也不回地拉住武士刀的刀柄猛地一拉,“铮”的一声,白花花的刀光在她眼皮底下一闪而过!
真子这一惊非同小可,像她这样的身手和长期身处险境的强悍直觉,即使不能跟武道中最顶尖的宗师相比,那也绝不是能被人轻松从手中夺走武器却来不及反抗的。更何况那刀也不是平常可以随意拔开的刀,让人陡然抽走的瞬间她头皮都炸得麻了一片,要不是潜意识里完全信任对方,她几乎要立刻出手拧断这小王八蛋的脖子了!
事实上在她意识到之前,手里的空鞘早已对着那颗毛绒绒的银脑袋挥出去一半,却堪堪收住,无比僵硬地停在半空。
惊吓和后怕让真子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然后惊魂未定的她就看见这位从不着调,转了性别也坚持贯彻始终的万事屋老板缓缓转身,对着阳光沿一道平整的刀痕从木刀柄掰下来个一寸来长的“洞”字,扔垃圾似的随手扔在路边。
真子:“……”
坂田银子把木刀往地上一杵,照着腿根比了比长度,无比满意地插回到腰带里,得意洋洋道:“不愧是我。”
她扶着新鲜出炉的“爷湖”自信转身,一回头就看见黑洞洞的刀鞘口指着她的鼻子。
顺着刀鞘往上看,是一条线条流畅漂亮的手臂。手臂称不上粗壮,却劲瘦有力,手腕的骨节精致分明,这一会儿捏得泛白发青,连镶在鞘上的黄铜装饰都被捏扁了一个角。
“劳驾,您刚刚说什么来着?”坂田银子看得一龇后槽牙,忍不住替这人手疼。
“我说——保护我。”
真子几乎是一字一顿说的这句话:“你接了我的委托,我们应该回到万事屋去,而不是光天化日下给人当靶子在大街上打转!”
“这不是怕您不好意思,所以按照您吩咐的,在保护真子小姐的同时也得找点别的事儿干着嘛。”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委曲求全楚楚可怜。女孩子的身体根本没能局限住这个肮脏的灵魂,这混蛋在这种地方该死的天纵英才,在这短短的半天里居然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运用这张脸,成长为一个真正的贱人了!
“顺便一提,找人保护你就不要拿着这玩意儿到处晃,影响多不好,”坂田银子拿一根手指头勾着刀鞘从面前拉开,就着对方僵直的手自然地归了鞘,嗔怪道,“名刀和好身材一样,虽然总是让人忍不住秀出来,但也要克制,尺度太大可是要被抓走的哦!会被人拿去把玩够了再卖进黑市里去的哦!”
当街拔刀的人不就是你吗!!真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个白眼翻得情真意切。
她胸膛深深起伏了两下,太阳穴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梗了半天却只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没错,冷静一点,不要和对方在街上打起来,现在正是最要命的时候,江户出不得一点乱子引起上面的注意。
“好啦好啦,别那么紧张,看长相和身材先被抓走的也是阿银我啦。”坂田银子的语气中甚至隐隐有些自豪。
“不过真子小姐既然这么担心,其实先回去也没关系哦!”她想了想道,“神乐应该已经回来了,我还有其他委托要做,麻烦顺便告诉她晚上不用等我一起吃饭了,明天早上阿银就回……”
“不行,”真子断然道,“我要跟着你。”
坂田银子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阳光照得眸子里又深又红,漂亮而瘆人。
真子说完这话就后悔了,眼睛不由得避开对方的目光,手指搓了搓不自觉去摸上衣口袋,手举起来到半空中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不自然地放下来。
“是吗,这样啊,”坂田银子的目光从对方英气的脸上移开,掠过那把看起来略长的武士刀,落在她指节分明的手指上,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那么您也一起去如何?”她破天荒地上前牵起真子的手,那冰凉修长的手掌被她碰到的一瞬间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于是坂田银子笑得更灿烂了一点:“请放心,银子一定会保护小姐您的安全的。”
她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了一个下午,从公园逛到电影院,从歌舞伎町溜达到吉原,在地下的大街小巷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地面上。不知为何,真子再没多说过一句话,闷头紧紧跟着她,由着这家伙带自己哪条胡同黑就往哪钻,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
等到了天黑,坂田银子终于在一家小小的酒馆前停了下来。
这里不属于歌舞伎町,也不在吉原,而是江户城里一条最平凡的官道上。官道两旁都是平顶的民房,酒馆门口连个牌子都没有,窗户也没有,乍一看像个密不透风的仓库,只有多年的老酒鬼才知道这里还有一扇不起眼的门。
真子在她身后忽然道:“真亏你能找到这儿。”
“这种程度就要惊讶的话,被妈妈翻房间的时候连书包侧面装水杯的网兜都摸过的初三生们都要死不瞑目了哦。”
坂田银子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真子默默跟上她,持刀的手指搭在刀镡上。
酒馆里人意外地不算少,服色各异的几十个人挤在三五张桌子前。大部分是浪人,腰里别着刀,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扣着兜帽的,蒙着半张脸,从打扮到露出来的眼睛来看明显不是地球种。
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沉默地看向门口这两个年轻女孩。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里气氛有多诡异,坂田银子却像瞎了似的,顶着一后背阴冷的目光,做作地拧着腰坐在吧台前,捏着嗓子道:“你们这儿有个叫木村的对吧?叫他出来,就说歌舞伎町的银子来找他了。”
提到木村的名字,屋子里的空气顿时又沉重了几分。真子小声地“啧”了一声,稍微挪了半步,不着痕迹地挡在坂田银子身后。
没人动,也没人回应她,于是坂田银子不满地拔高了声音嚷嚷起来:“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出了事儿就知道躲着藏着!我家真子可是怀上了他的孩子,不给个说法我们店里可不答应!”
一众目光立刻从坂田银子的身上移开,齐刷刷地聚焦到旁边那个高马尾的黑发女孩身上。
真子:……
真子:?
真子:!!!
真子:“我没……呃!!”
坂田银子猛地狠狠掐了一把她的大腿,后半句声调陡然拐上去,变成一句压抑的哀嚎。
“看我们家的孩子,受了多大的委屈,要不是我带着,她都不敢来见那个负心汉,”坂田银子装模作样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你们就算行行好,可怜可怜她,我们找木村拿了钱就走。”
武士们面面相觑。见过抓奸的,见过被抛妻弃子找上门的,还真是没见过两个女人手拉手来讨事后钱的!
看那高马尾的漂亮小妞还趴在另一个的肩头上抽泣,啧啧啧,木村那家伙干出这种事也不怕烂屁股。
武士们窃窃私语起来,可在他们看不到的角度,真子一把揪住坂田银子的领子,气的全身都在抖:“我他妈迟早砍了你!”
“哎哎,不要生气嘛,本来我是想自己来的,谁让你非要跟着嘛。”坂田银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这在别人看来完全就是在安慰一个被骗了的纯良少女。
她笑眯眯道:“不过别担心,反正没人认识你这张脸,你说是吧?”
真子一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话说得有点阴阳怪气。
还没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昏暗的角落里忽然有人道:“二楼左数第三间。”
屋子里顿时骚动起来,有人低声喝骂盘问刚刚是谁在说话。
坂田银子立刻站起来推开她,绕过吧台施施然爬上一楼的楼梯,身后传来一阵桌椅翻倒的巨响,好几个人从桌子后面冲过来拦她,屋子太小,其中离得最近的一个几步就到了面前,嘴上骂骂咧咧,手却不干不净地往坂田银子的胸口上伸去。
“臭娘们儿,谁允许你们上去的!”
真子手按在刀上就没松开过,神经绷了一整天终于忍无可忍,手指猛地弹开刀镡,妖刀嗡鸣一声,那武士还在两米开外,头颅瞬间拔地而起!无头的身体不甘心地挥舞了一下拳头,又往前走了两步,倒在地上不动了。
腔子里一泡还冒热气的血泼得一地都是,随着惯性高高飞起,溅在女人修罗一般阴冷的脸上,顺着下颌滑出一道鲜艳的曲线。
这下子终于炸了锅了。
无数个人,无数双手捏着拳头拿着武器,向楼梯涌来。好在楼梯口在吧台里面,真子抡开半身长的武士刀堵在入口,一时别说近得了她的身,刀尖所指竟都成了无人区。几个呼吸间,真子又放倒了两人,尸体堵在入口,人群涌动着,前面的人进不去,后面的人看不见还在闷头往前挤,中间一大片人愤怒地叫骂着,整个酒馆乱得连头脸都认不出,喊打喊杀声都快掀了屋顶。
可一夫当关也架不住人海战术。尸体摞了一层又一层,后面的武士发了狠,推着前面的尸体硬生生挤了进来!形势顿时逆转,过长的武士刀在窄小的吧台里根本挥舞不开,而男人比女人的手脚却长得多,眼看真子快要被人群逼进楼梯口,几个带斗笠的浪人忽然从人堆里窜出来,横刀挡在了她和武士们之间。
真子一眼就认出了领头两个人的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收起刀,转身跨上楼梯,仗着腰细腿长几步就追上了二楼。
身后不知什么情形,两伙人服色一致,根本分不清谁在打谁,拳脚挨上哪个算哪个,乒乒乓乓只管打成一锅粥,连楼梯都在震动。
“多有眼色的孩子,回去不给他们升职加薪可说不过去哦。”坂田银子倚在楼梯口扶手上,悠哉游哉地观望着楼下的盛况。
真子气不打一出来,腮都绷得鼓起,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多大的蠢事!”
“多大,有在自习课上突然叫班主任妈妈那么大吗?”
“这里是为天道众办事的走私窝点,连天守阁的人都挂了名的,你脑子都长在蛋里一起消失了吗!”
“啊对对对,有脑子的一般都直接在敌人老家拔刀杀人。”
“王八蛋你嘴里能不能有一句正经的!我费了多大功夫……”
“差不多行啦,我的副长大人。”坂田银子淡淡道。
二楼一下子静下来。
坂田银子靠在拐角的阴影里,左手随意地搭在木刀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抚过刀柄边缘整齐的断茬。她眯着眼睛端详着对方僵硬的脸色,本以为这应该是这烂如狗屎般的一天最大的一个乐子,但实际上坂田银子远不如自己想象得开心。
甚至更加烦躁了。
该死的,我该不会到了女人们每个月的那几天吧。她暗暗想。
但是撕开的面皮已经缝不回去了,坂田银子也懒得缝,她蹭着墙壁直起身,推开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
“一个月前我接到了一项委托,希望我们找到一个叫木村的人,这个人是继任的地球出入境管理局局长……哎,话说这个局是不是不太吉利,三年换两个局长都能摊上大麻烦耶。”
坂田银子看了看门里是个空房间,没什么人住过的痕迹便出来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委托人叫——”
“佐佐木异三郎。”
一直抱着手臂沉默的真子忽然接口道。
坂田银子探头对着楼下大声道:“刚刚那位小哥,再说一次是哪个门来着,我忘记了!”
楼下一片混乱中根本没人听得见她嚷嚷,斜刺里冷不丁飞出一个满满当当的酒瓶,啪地砸在楼梯角摔得粉碎,玻璃渣混着酒液炸得墙壁上开了花。
“火气可真大,你猜这下面打起来的有几伙人?”坂田银子一脚踢开脚边的半块啤酒瓶底:“我看看,有攘夷志士,天道众,见回组……”
她顿了顿,盯着真子似笑非笑道:“哦,还有真选组。”
真子,真选组的真,真选组的真子。
在这条面目全非的街上,对着这张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脸能脱口叫出坂田银时的人屈指可数,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别说手上能拿着全江户都找不出来第二把的妖刀的——坂田银子碰过那把武士刀的刀柄,手上沾的烟味洗都洗不掉,她甚至一度怀疑这人除了起了个假名外,根本没有认真在隐藏自己。
“我不懂你在生什么气。”真子面无表情地擦了一下滑进眼睛里的血珠。
“我可没生气哦,毕竟两边都有钱拿嘛,拿柏青哥游戏币付账阿银都会干的。但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见回组摆明了要拿万事屋当枪使,而你们真选组为了套情报居然就这样直接明晃晃地堵门。”坂田银子绕过她随手又推开第二扇门,望了望又走到下一扇门前。
“今天街上一直跟着我们的攘夷浪士都是冲你来的吧?阿银我倒是不在乎被拖下水啦,但楼下老太婆说,要是带不三不四的人回家教坏了新八和神乐,以后的房租就对我超级加倍耶。更何况是堂堂真选组副长,不好好遵守未成年人保护法可不行哦。”
真子语气诡异道:“你以为我是来套情报的?”
“要是直接来送钱,阿银我倒是很欢迎。”
坂田银子眼神都懒得给一个,抬脚就踹开了第三扇门。里面依旧空空荡荡,别说人影了,连床单上都落了一层灰。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房间了,楼上除了她们俩,连只蟑螂都没有。
坂田银子嘶地抽了一口气,扭头就要冲下去找那个谎报军情的臭小子算账,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揪着领口就按在了墙上。
真子咬着牙盯住这人的双眼,坂田银子没有任何挣扎,坦荡荡地回看过去。那双深红的瞳孔一如既往地无精打采和理所当然,混浊得就连在面前的人都照不出一个影子。
那双眼睛里明明就有许多人。
她却从来没在那里面找到过自己。
“你说我是套情报的,那我不妨送你一个听一听,”真子冷冷道,“喊你上二楼的是见回组的卧底。木村早就死了,佐佐木亲手处决了他。”
那双红眼睛闻声抬起一点眼皮,狐疑地望着她。
真子看着那双幽深的瞳孔想,现在你才是在看着我了。
“木村放了凹凸教非法入境,但他是贵族家的旁支,跟将军阁下能论上亲戚的那种。本来上面的意思是不打算管他和歌舞伎町受害者们的死活,但喜喜公为了牵扯上将军,执意要彻查。”
真子道:“一个畏罪自杀的德川家的叛徒,再加上一个’偶然’发现的,在木村和天道众之间往来的走私团伙和文件证据。一旦被捅出去,将军的名声就算彻底臭了,天道众被推到台前来也绝不会保他,那么一桥喜喜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被提名为继任者。一切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但有的事绝对不可以经他们的手来解决。”
楼下挡住攻势的队员大声催促道:“副长!”但声音太小,没在人堆里溅出个水花就被淹没了。
坂田银子不大自在地挠了挠鼻子。她有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难得地不太好意思插嘴。
真子恨恨道:“于是他们精挑细选了一个爱惹是生非,最好用钱就能使唤动的傻子。再透露给他一些线索,这个笨蛋就会自然而然查到这个地方,然后搞出一点足以让人当作借口的噱头来——那么,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是谁呢?”
“……这也不能怪阿银嘛,再说了又不一定会出事。”坂田银子眼神心虚地飘走,语气不自觉弱了许多。
她终于明白白天跟踪她们的人是冲谁来的了。如果这里面跟真选组没有半点关系,那大概率是佐佐木异三郎那混蛋两头吃,索性拿万事屋当靶子利用到底,直接把她出卖给木村手下的浪士。要是能在当街就引起骚动,他一样也能创造个由头查到木村暗地里的势力,要不是真子一直跟在她身边,让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这一路上绝对不会太平。
“你可以一开始就告诉我的嘛。”
“但你依然会接下委托。”真子冷冷道。
她说的对,坂田银子有点泄气。她动了动手腕,试图让对方松开她,可真子无动于衷,甚至捏得更紧了。
“哎呀哎呀,别当真嘛,”坂田银子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但没有深究,强行打起一副嬉皮笑脸道,“操心太多会秃的啦,阿银我连税都不交的哦,虽然说爱民如子,你的那份工资里可没有我一分钱的赡养费哦!”
领子瞬间被揪得更紧,要不是衣服足够宽松,坂田银子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拎起来了。
她诧异地听见对方压抑着声音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厉害,白夜叉哈?”
“啊?不是,那什么,我随便说说的……”
“你真的会死明白吗!”
手腕被捏得生疼,坂田银子终于脱口而出:“说到底,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
是啊有什么关系呢。敌人?朋友?还是熟人?
坂田银子不知道,但好像又感觉到了什么。这点朦朦胧胧的感觉加上刚刚的一番自信发言把她自己尴尬得恨不得亲自冲出屏幕删光前面的八千来字,靠墙罚站似的专心扣五室一厅,连眼神都不敢和对方对上。
“是啊,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真子平静地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那张脸即使变了样,线条柔和了许多,也依稀有些以前的影子。她就那样默默看了她一会儿,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叼在嘴里。手拢着火苗点燃香烟时,在她眼底映出两团沉默而炽热的火,打火机啪地一声响,烟和血味升腾起,那两点火焰便幽幽地熄灭了。
要是放在以往,这种尴尬的局面坂田银子有一万种方式敷衍过去,可看着那点熄灭的火光,她忽然就觉得要是现在不说点什么,或许就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那,那什么,也不是没有关系,起码委托关系还是有的嘛。”
真子目不斜视地路过她,拔刀砍下一整段楼梯扶手一脚踢下楼,引来一阵惨叫。
“好啦,我知道还有几百块没还你,老太婆那里还存着半瓶酒,顶一下账怎么样……”
真子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烟蒂被咬得扁扁的,顺着齿印渗出一点点血迹来。二楼没有灯,灯光从一楼打上来,那一副窄窄的肩膀仿佛压着沉甸甸的黑暗,压着深埋在心底从未吐露过的委屈和隐忍,背对着她垮塌了下来。
她很难过。坂田银子忽然想。
为什么我会觉得她很难过呢。
她们注视着对方良久,或许她们从未有时间这样认真地注视过彼此,又或许她们根本从来没想过。
“我没有相信你,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用这么蠢的办法来保护我,”坂田银子缓缓道,“就连新八和神乐都不会蠢到这个程度。”
真子沉默了一会儿道:“为什么呢。”
“因为是我这样的人啊,土方,”坂田银子抽出她腰间的木刀,笑道,“我是这样的一个人。”
白夜叉大人战无不胜,战场上难逢敌手。
“我可是万事屋的阿银,万事皆通的阿银。”
登势婆婆楼上的那家伙虽然麻烦,但是很靠得住哦!
真子看着她一步步走来。木刀被抽掉于是整个人从头到脚立刻又变得松松垮垮的,站也站不直,刀往地上当拐棍似的一拄,仿佛那就是她的第二根脊梁。
少了一节,坚韧而脆弱。
真子望着“爷湖”两个字,不自觉道:“阿银也没有很了不起。”
“当然没什么了不起,一个放屁打嗝塞牙抠脚的混蛋而已嘛。”坂田银子笑眯眯道。
“真蠢啊我,居然会担心一个混蛋。”
“蠢到回去关心一个混蛋的白痴也好意思说。”
“王八蛋,你收了我的委托金就不能从狗嘴里吐出两根象牙让我看看吗。”
“我就一句话,爱听不听。”坂田银子慢悠悠道。
“谢谢你,土方十四郎。”
酒馆的门栓“梆”的一声被从外面撞成两段。数十个穿白色制服的人源源不断地涌进来,领头的一人瞄都不瞄,抬手往浪人堆里开了一枪,慢条斯理地道:“见回组例行巡查。晚上好,社会的垃圾们。”
警笛和刀枪声让整条街都热闹起来。
山崎退子小声道:“我们的人虽然暴露得早,但真选组在现场露了面,多了证人见巡组不敢随便编造牵扯将军的证据,也算完成任务啦。”
土方十四子嗯了一声。
“多亏副长你装作委托,埋伏在万事屋旦那的身边打探情报……啊!”后脑勺上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打断了她的话。
“谁告诉你我是去打听情报的。”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啊?不然还能为什么……老板可是很强的,谁都看不透他。”山崎退子想揉揉被拍疼的地方,又实在不敢,只好伸根指头扣了扣头皮。
土方十四子沉默着,红蓝色的灯光远远的照在脸上,忽然她叹了一口气。
“不为什么,”最后一口烟从肺里呼地吐出来,土方十四子把半截烟屁股按灭在墙上,笑了笑道,“你们说的对。”
“就是那样的。”
越狱(中)
无cp虐银,设定是揣着松阳的心脏满世界逃的银被奈落抓到了,脑洞在这里
拷问梗,爽了就算,别带脑子,妹有逻辑
那之后紧接着就是一场雪。泼泼洒洒的一夜大雪封了山,半夜看外面的天空都是亮堂堂的一片。
山里的冬天跟城市里的不是一个概念。真正的大雪落下来的时候,初冬那点子只够让霜冻上的薄冰壳根本不够看,随着时间的流逝缓慢的、不可抵挡地被积雪压碎,轻微细碎的“噼啪”声在林子里听起来清楚绵密。
等到这些冰壳都碎净了,白茫茫一片连个鸟雀都惊不起,那时才是一个真正杳无声息的深冬了。
少年望了望雪光照得红彤彤的夜空里那半边月亮,恨声道:“我们都要死在这儿。”
在他身后,...
无cp虐银,设定是揣着松阳的心脏满世界逃的银被奈落抓到了,脑洞在这里
拷问梗,爽了就算,别带脑子,妹有逻辑
那之后紧接着就是一场雪。泼泼洒洒的一夜大雪封了山,半夜看外面的天空都是亮堂堂的一片。
山里的冬天跟城市里的不是一个概念。真正的大雪落下来的时候,初冬那点子只够让霜冻上的薄冰壳根本不够看,随着时间的流逝缓慢的、不可抵挡地被积雪压碎,轻微细碎的“噼啪”声在林子里听起来清楚绵密。
等到这些冰壳都碎净了,白茫茫一片连个鸟雀都惊不起,那时才是一个真正杳无声息的深冬了。
少年望了望雪光照得红彤彤的夜空里那半边月亮,恨声道:“我们都要死在这儿。”
在他身后,一个银发的男人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
那个人太安静了,坐姿也过于端正,即使是最有教养的世家公子,坐着的时候腰背也不会挺得如此笔直,更别提还垂着头。那姿势看起来简直像是整个人被焊在椅子上了一般。
少年回身,猛地一脚踹在椅背上,“梆”的一声巨响,椅子顿时带着人往前一扑,那人便像条死狗般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可就算如此,他竟也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低着头,垂着手,整个人一头磕在砖地上,别提动一下,连哼都没哼出一声。
面对这人逆来顺受的无害姿态,少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从他们被抓回来到现在,满打满算已经过了三天。在这三天里,辰罗毫不手软地把他这个自作主张的小人物狠狠修理了一番,牙都打脱了两颗,要不是人手实在不够,当真就要把他活活打死在当场。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不如说能留下他一条贱命多活些日子,少年甚至还有一点微妙的感激……以及对这名连累自己至此的囚犯加倍的怨恨。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阴恻恻道:“别再想耍我,坂田银时,我知道你醒着。”
没有声音。于是他冷冷地看了这摊死肉一会儿,拿脚尖一挑那具破破烂烂的身体,拖着椅子硬生生翻了个个,迫使他仰躺着面对着自己。
男人被震得咳了一下,舌根底下含着的瘀血润湿了皲裂的唇缝,又顺着嘴角缓缓滑落到耳边。
“你就这样被自己的血呛死了多好,就不用受这个罪了,我要是你就绝对不会想着活下去……你还怎么能够活下去呢?”少年恶劣地扯了扯嘴角。
“肚子上的那条伤口烂得很深,流着黄色的血呢,或许明天就能感染到腹腔了哦?你只要低头自己看看就能……啊,对不起,我忘了你什么都看不见。”
最后三个字简直是咬着牙挤出来的,要不是因为这所谓的“看不见”,让他以为自己真的骗过了对方,少年绝不会下定决心贪这个功。
坂田银时依然没睁开眼睛,少年倒也不在乎,那双失焦的眼睛睁开的时候和瞎子也差不了多少,瞳孔散得像个死人。
“不过这些对你来说当然都是小问题啦,对吗?”他蹲在坂田银时面前,揪着那丛肮脏不堪的银发把人硬从地上拎起来半寸。
“你身上的那些旧疤可不全是从战场上带下来的,看那些旧伤的形状……嘿,辰罗的这点手段说不定我们白夜叉大人都不放在眼里呢。”
“呃……”男人不自觉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脖子上那一道深深勒进肉里的皮带很好地把他上半身固定在了椅背上,手脚上的镣铐也绕过椅子腿死死扣紧,几乎到不过血的程度。在这样毫无活动空间的束缚下,任意一点拉扯都算得上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自己身体的重量就足够将那些溃烂到骨头的伤口撕得更开,凝结的血液一点点重新打湿了冰冻得硬邦邦的上衣。
少年满意地看着他的黑上衣上小腹处慢慢晕开一大块深色,隔着那块被血洇湿的布料用力往伤口上按实,布料便死死贴在那人身上,等冷透冻硬了,只要轻微震动一下便又能带下一大块结痂的皮肉来。
“你就这样披着一身坑坑洼洼的人皮,居然也能混在活人堆里藏了十年。”
刺骨的风从窗口的栅栏里肆无忌惮地卷进来,刮着皮肉和单衣顷刻间便把那点子还没来得及升腾起的温热的血腥气冻成细碎的冰碴,而后走投无路般在仓库地上打了个旋儿,瞅准了铁门下一寸多高的缝隙,“呜呜”叫着逃走了。
被裹挟着的无数红黑色冰粒哗啦啦地撞在门上,门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被完美掩盖了过去。
“我可……没藏。”少年听见一道嘶哑的声音这样说。
“在阳光底下活着的、滋味儿很好……咳咳,”头皮几乎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的话不由得顿了顿,但也只是顿了顿,喘匀了气便继续道,“有机会你也试一试。”
少年手一松,由着他重新栽倒回去,冷笑道:“阳光?大雪封山了,我们谁都跑不出去。或许明天,或许后天你就会冻死在这里。但哪怕多一分钟,我也绝对要比你活的长!”
坂田银时歪在地上,听了这话费力地抬起一只瘀肿成缝的眼皮,眼珠生涩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那里是一片灰蒙蒙的光。
他的视线落在少年身后,那种明明望着他,却又像透过他的身体看进更深处的诡异感觉膈应得少年头皮发麻,他往旁边让了一步,被挡住的雪光更加明亮了一些。
坂田银时半张脸压在地上,刚动了动嘴角,嘴唇上顿时又裂开两道鲜红的口子。风太硬,那口子里还来不及淌下一滴血来便跟干皮凝结到一起。
“就是要这样的一个雪天。”他慢慢道,“就得是这样的雪天呐,小鬼。”
皮带把气管勒得粘连在一起,细微的气流从喉咙里挤出去,听起来干涩而粗糙:“在这样、咳咳,这样一个下雪的晚上,你顺着西面的路走下去,走上一夜,走到、山脚的墓园里。”
“墓园里有个老太婆。你去……找她要个馒头,好日子说不定就来了。”坂田银时笑得咳嗽起来。
少年见了鬼似的看他:“你是不是终于疯了。”
“喂喂,这可是阿银我的人生重启作弊码,你要、心怀感激的呀。”
坂田银时尽量平缓地控制语速,不让肋骨的断茬没完没了地在胸腔里相互摩擦,但以这样的姿势几乎是不可能的。断骨和坚硬的地面撞在一块儿,每次呼吸都带来密密麻麻又零零碎碎的钝痛,水磨功夫似的一点点耗干他的体力和精神。
坂田银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运气好的话,从此以后你就可以像一个人了哦……”
少年踩着这一个“哦”的尾音掰断了他的左手拇指。
门外远远的地方“哐”的一声响,紧接着是雪刷啦啦落下来的声音,这点动静没有惊动屋里的任何一个人——或许是一棵树的枝干终于被积雪压断,又或许是别的,风雪不在外头也会下在人心里,总而言之那实在不是两个被反锁在仓库里濒死的囚犯有余力操心的事情。
响动丝毫没有打断少年滔天的恼怒,一直都是如此,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总是夹杂一点怜悯,仿佛被捆得结结实实接受拷问的是自己一样——他在可怜我?他居然可怜我!
“你装作人的样子比不是人的样子狼狈得多——坂田银时,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装得很像吧?”少年咬牙切齿道。
少年拉着椅背把坂田银时拖起来坐直,一拳头揍在对方的颧骨上。他没揍第二下,因为那人的脸色看起来很快就会被自己的烂肺憋死。
“你的秘密太多了,或许那两个孩子会怜惜你作为白夜叉的过往,但你很清楚,那只是因为他们还没发现和他们有关的那一个——”
坂田银时被这一下砸得头晕眼花,他在一片溺水一样的耳鸣中听见外头越来越大的风雪声,忽然有点想喝在被炉里暖得热乎乎的咖啡牛奶酒,把瓶子从被炉里掏出来的时候会有人努力把大狗往他的方向挤一挤,说定春你去阿银那地方宽敞,还有人埋怨他把被子掀开得太大,热气都跑掉了阿鲁。
叛徒。酷似志村新八的少年声音冷冷道。
仓库边一树乌鸦莫名被惊起,刷啦啦飞起一大片,两三只落在窗口隔着栏杆往里面看了两眼,又拍翅膀哗啦啦飞走了。
坂田银时的头一点点垂下去,口里的血沫拉成红色的口涎落在看不出颜色的前襟上。
这混蛋竟然又昏过去了。少年半句话堵在嗓子眼里顿时失去了发泄的目标,这让他更加恼羞成怒起来。从小学会的审讯手段一时被他完全抛在脑后,什么心理战术,旁敲侧击,那些技巧要是有用的话根本拖不到今天这个地步!上头那些大人物早就应该听他的,留着这么个祸害搭进去多少人力,现在好了,连自己也要被这潭浑水淹死了!
“别以为这就算完了,没那么便宜的事!”少年焦躁地兜了两圈,伸手去掀他的眼皮,然而就在把头凑近去看的档口,坂田银时突然连人带椅子暴起,张开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嘴狠狠咬在了少年伸过来的脖子上!
少年立刻惨叫起来,两手乱打乱抓,掰着他的下颌使劲往外拽,可坂田银时一咬住了就没打算松口。鲜血从牙缝里迸出来,分不清是谁的都混在一起溅得两人脸上都是,少年在剧痛之下揪着对方的头发死命揍了好几拳,最后发了狠自己横着一扯,豁出去连皮带肉的一大块,终于从那张椅子旁连滚带爬地逃开了。
“啊啊!!你……你他妈!!”少年捂着脖子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边哀哀叫疼一边咒骂,“畜牲!怪物!我一定要杀了你!啊!啊!杀了你!他妈的你这个畜牲!”
“以后不要相信畜牲的话,畜牲当然会骗人,”坂田银时吐掉嘴里的东西,喘着气断断续续地笑道,“他们没告诉过你,我第一次逃跑的时候吃掉了一个人的耳朵?”
少年在剧痛中理智全无,联想到了自己的耳朵被咬下来是什么样子又惨叫了一声,捂着脖子手脚并用地又爬开了几米,不管在地上摸到了什么,通通捡起来抡圆了胳膊劈头盖脸地砸在对方身上。
“怪物!吃人的怪物!你得死在这,我告诉你,你注定要死在这了!没人来救你,没人希望你活下去——你就没有想过,明明你人就在江户,这么久了,却从来没有人找到过你?”
“因为不是没人能找到你,而是这两年来,从来没有人……听见了吗混蛋,从来没有人去找过你呀——坂田银时!”
话音未落,大门上“咚”地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一声。少年吓得一抖终于警醒起来,这绝对不是他扔过去的东西砸中门的动静——这就不是人类能搞出来的动静!
“那就对了,”坂田银时把头歪靠在椅背上,轻声道,“万事屋绝对不去找离家出走的猫,给多少钱都不干的啦……”
“咚!”“铛!”大门被持续的大力重击着,门上先是出现了一个深深凸出来的大包,紧接着被什么东西的尖端戳出了一大片密集的小小的洞。
女孩的声音隔着千疮百孔的铁皮怒喊道:“阿银!!!”
“因为绝对找不到。”坂田银时没听见似的慢悠悠道。
“我交了很多违约金才教会了他们这一点。”
有人一脚踹脱了两端的合页,大门带着门框终于整个轰然倒下。
坂田银时没有回头。
他的背后是一个美梦,一个三天做过两次的美梦。
梦做得再多也不会变成真的。
够500粉啦!抓个写点梗的车吧!不限cp左右我啥都吃(獭xp很怪,创死了不负责)
ps:被领导逼疯了发泄产物,没有逻辑爽了就算(重要的话要重复一遍)
银没信这是真的神乐新八,下章是一只冷漠流浪猫在线拆家
【18:11彩蛋 松虚银清明活动】美梦
志村新八猫在墙根下,从砖墙的缝隙里悄悄往外看。
他不敢出声,因为墙壁的另一边是他最崇拜的人。
从这个角度看,志村新八只能看得见一个背影,站得笔直的背影,蓝色水云纹的背影拿着一把半长而锃亮的肋差,刀尖下一滴一滴落下鲜红的血。
血在黑色长靴下淌成一个小小的湖泊,坂田银时上前把湖泊踩成四溅的碎片,左手一伸像是把什么人按在另一边墙上,刀又挥起,落下时志村新八听见清晰的豁开血肉的声音。
坂田银时在杀人。
坂田银时当然杀过人,但志村新八悄悄打听了那么多白夜叉的故事,却从未亲眼见过坂田银时是如何认真地杀死一个人的。
只用听的也知道那种杀人的方式细碎而残忍。少年难以自控地战栗起来,他很...
志村新八猫在墙根下,从砖墙的缝隙里悄悄往外看。
他不敢出声,因为墙壁的另一边是他最崇拜的人。
从这个角度看,志村新八只能看得见一个背影,站得笔直的背影,蓝色水云纹的背影拿着一把半长而锃亮的肋差,刀尖下一滴一滴落下鲜红的血。
血在黑色长靴下淌成一个小小的湖泊,坂田银时上前把湖泊踩成四溅的碎片,左手一伸像是把什么人按在另一边墙上,刀又挥起,落下时志村新八听见清晰的豁开血肉的声音。
坂田银时在杀人。
坂田银时当然杀过人,但志村新八悄悄打听了那么多白夜叉的故事,却从未亲眼见过坂田银时是如何认真地杀死一个人的。
只用听的也知道那种杀人的方式细碎而残忍。少年难以自控地战栗起来,他很难鼓起勇气撞破这一切,更没有勇气当个彻底的胆小鬼一走了之。不过他没有为难太久,因为墙壁那一边终于有人发出了一点声音。
坂田银时说:“你怎么还不死啊。”
男人的声音微微带喘,疑惑而仓惶,他站不稳似地后退一步,跪倒在泥泞的鲜血里。
志村新八倒抽一口冷气,这下子他终于看清了那人面前的情形,这一切都让人难以置信,他在惊恐中尖叫着喊出了坂田银时的名字。
可是没有回应,那面四处漏风的墙壁将男人和他的世界隔绝开来。
“你怎么还不死啊。”坂田银时又一次喃喃道。
他眼前是一堆乱糟糟的血肉,半幅身体随着这一个“死”字落地倏然扭动起来,又轰然倒下。
头颅从黑暗处滚到他的手边,说:“是啊,我怎么还不死啊。”
“不过没关系,或许就快了,要不要试着切得再碎一些?”它笑道,声音像醇酒一般温厚,哄坏脾气的小孩一样安慰着他,“拿刀的时候食指不要往前伸,这可不是木头的,小心会割到自己的手。”
坂田银时猛地挥手甩开它:“滚!别顶着他的脸学他说话!”
头颅在阴影中不动了,烂肉中一只苍白的手臂晃晃悠悠地抬起,拉住他颤抖的手,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掰开他攥成拳头的指节,将自己塞进他的指缝里。
“可是他已经死了啊,银时。”黑暗中有人幽幽地轻叹道。
坂田银时霎时间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体很多。那么多人都曾贪图阿尔塔纳的血,哪怕你每个晚上都能杀掉一具备用的躯壳,在你垂老临终的那一天,最后看见的依旧是我的脸。”
“我杀死了松阳,两次。你为什么还能活着,如果你还活着,那我杀死的到底是谁!”男人抖着嘴唇道。
“别骗自己了,银时,你当然知道我是谁。”
坂田银时眼睁睁看着钳着他的那只手臂上慢慢长出肩膀,脖颈和一个新的头颅,那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个烙印在他每一个噩梦和美梦中的温和而无奈的微笑。
“你明明就知道答案的,怎么不敢说出口呢?看着我,银时,”男人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在他面前一点点重新拼凑齐全的半具尸体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低语,“对,看着我的样子……”
低语,用他最喜欢的声音。
“你以前也是这样杀人的吗?”
刀从坂田银时的手中滑落。
以前,坂田银时已经很久没想过以前了。
即使这两年的战争把他终于愈合的世界重新轰成和十年前一样的废墟,即使那沉寂了十年的见不得光的名号从废墟里挖掘出来重新和他搅和到一起,那也仅仅是坂田银时的从前。十年就像一支残破不堪的万花筒,人们终于把他的外壳拆解成一堆故作高深的镜片,一眼望见了那些故作高深的尽头是一张花里胡俏的玻璃纸。
纸片片上画着白衣,刀和血。
于是一切的强大、脆弱和欲盖弥彰都得到了解释。仿佛这就是这个人从一出生就带来的真相,真相令人满意,便没有人再去想着去探究真相以前更久的那些日子,那些坂田银时还不是白夜叉,甚至还不是坂田银时的日子。
或许最有资格探究他从前的人只有吉田松阳,可松阳也从未问起过那些没有姓名的日子,因为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足够明白了。
“你吃得太零碎了,不怪你,那时候你还是个没有武士刀高的小孩子。刀那么长,又钝,就算这个小孩子能靠着绝佳的天赋和直觉打败成年人,但杀一个人总归是不容易的。”
坂田银时喉咙忽然发出一串咕噜声,像是呻吟,或是威胁,他的喉头剧烈地上下鼓动,就像在努力吞咽下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新鲜的血肉。
“你够不到大人们的要害,所以总是不得不从腿开始砍。腿骨很坚硬,需要一些功夫,等让他们短了一截之后就好办多了,人的上半身有很多柔软的地方,虽然大部分不怎么致命……不过次数多了总能找到那么一两个的。”
虚的手从坂田银时的腋下穿过,环抱住这具发抖的身体,像对待少年时的他那样,摊开手掌一下下抚过他由于瑟缩着而显得嶙峋的脊梁。
虚在他耳边轻叹道:“天哪,你杀死的第一个人一定被你拆得像我们一样碎。”
我们。
坂田银时触电了一般弹起,一把推开他,连滚带爬地往旁边窜开了半米不到就弓着背跪在地上吐了一地。
“愿意和我走吗,我给你不是杀人,而是保护人的刀。”
胃里什么都没有,胃液火烧火燎地滚过食道喷涌而出,他仿佛从大脑深处震耳欲聋的嗡鸣中依稀听见有人在喊“阿银”。
这个名字和声音都有点耳熟,可坂田银时实在没有余裕细想那些都是谁。他的胃和肠子缠在了一起似的抽疼着,完全是神经性的痉挛,在虚的手覆在他的头发上的那一刻,坂田银时连黄色的胆水都一并呕了出来。
杀了他!杀了他!在下一个夜晚到来之前!
“我……咳咳,我……”
坂田银时想要站起来,却被那只手施施然地按住,压得连头都抬不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总是把一切都赌在最天真的可能性上,哪怕你比任何人都不相信那些可能性的存在,”虚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手底下柔软又支愣乱翘的卷发,慢悠悠道,“吃人也好,杀人也好,能对自己这样狠的人偶尔也放纵一下,听听自己的心里话吧,银时。”
“我……我不在乎。”坂田银时顶着那只手,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虚笑了一声,松开手,拿一根指头戳了戳那颗银白色脑袋顶。
“不在乎你就不会见到我了。”
“——你明明知道答案的。”
少年的呼唤声近了,身后有重物“扑通”一声从高处摔下来。
坂田银时忽然焦急起来,连他自己都对这一股莫名升腾起的焦急而感到困惑,但他下意识不去深究。他赶紧从黑暗中摸来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完全顾不得思考这把刀从何而来,刀光粼粼,他跪着用最笨拙费力的方式反握着刀把,努力将刀刃捅进虚的右腿。
——没错,你总是不得不从腿开始砍。
刀刃卷得厉害,刀身太薄,总是被腿骨弹回来,坂田银时慌乱地试了几次终于意识到这么一把破刀的使用方法,刀尖立刻向上划开柔软的腹腔,热腾腾的内脏哗啦啦流了满地。
杀了他!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这具由于跪着的视角而看起来格外高大的身体顿时软倒下去,刀光却远未停止,一下又一下,白花花的几乎闪成了片。坂田银时的半身被血和碎肉溅得鲜红,直到一双少年的手臂死命抱住了他的右手,他挣了几下都没挣动,这才面无表情地向旁边望了一眼。
——别拆得那么碎。
“阿银!”志村新八大喊着他的名字,终于满心欢喜地盼来对方做出了一点反应,却被这一眼看得心都凉了。
这样的一双眼睛里看见的绝不是一个活人。
他眼睁睁地看见坂田银时默默望了他一眼,又重新转回头去,目光落在自己血淋淋的左手上。
空空如也的左手拢成一个怀抱的姿势。
来不及了。
虚说:“今晚我还是没有死成。”
坂田银时对着空气冷冷道:“你总会要死的。”
“我已经死啦。”
“没有。”
“他也是。”
持刀的右手闻声一动,志村新八快把自己整个人挂在那条力气大到见了鬼似的的胳膊上,决计不肯让那把刀再往左手上来上一下了。
栗色的长发重新沾上了血,坂田银时抱着头颅站在原地长久地沉默着。
“……下次不会弄得那么碎了。”他忽然道。
银发武士怀里抱着他空空如也的宝物,跪在自己身体中流出的血泊里,面前是一堵斑驳剥落的墙壁和墙根下立着的木刀。
木刀光洁如新,稳稳当当靠在墙边,连武士身上的血迹都流淌得恰到好处,没沾到白色和服上半点,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除了衣袖下的伤疤,不会有任何痕迹。
不会有痕迹的,距离阿尔塔纳爆发过去了一年,什么痕迹都该没有了。
“所以来找我吧。明天,后天。”坂田银时笑了笑。
“每一天。”
防止看不懂写在后面的剧透:实际上就是银侥幸希望松阳存活而做的梦,但他知道这绝不可能,所以自己在梦里补全了实际上虚还没有死心的逻辑。他骗自己是虚来折磨他,但其实是他自己盼望着每个夜晚都能见到那个人。
写一段我看到这张图的第一反应。
父母故去一千多年中,他身上没再出现亮色,如今他即将辞乡远行,最后一次来到坟前,用鲜红的发带束起青丝,像是在弥补曾经本该有的那么一点少年的样子。
他很轻地说话,语调格外温柔,明明比凡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明白,他的亲人不可能听得见、看得到,还是像每一个即将远行的游子一样。
“爹娘,二郎走啦。”
果然,上了色和我最初约这张稿子的心境就不一样了。
什么绝世美强惨啊这是!尼玛梳个头我都觉得刀。
需要解锁没啥原因,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们这么轻易得到我老婆略略略(bushi)
写一段我看到这张图的第一反应。
父母故去一千多年中,他身上没再出现亮色,如今他即将辞乡远行,最后一次来到坟前,用鲜红的发带束起青丝,像是在弥补曾经本该有的那么一点少年的样子。
他很轻地说话,语调格外温柔,明明比凡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明白,他的亲人不可能听得见、看得到,还是像每一个即将远行的游子一样。
“爹娘,二郎走啦。”
果然,上了色和我最初约这张稿子的心境就不一样了。
什么绝世美强惨啊这是!尼玛梳个头我都觉得刀。
需要解锁没啥原因,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们这么轻易得到我老婆略略略(bushi)
【江湖小子】无觅处 7-8(完)
概要:接大结局四年后。事过境迁,与谁同归。
配对:布成龙/萧逸龙
——
7.落日
布成龙有一个叔公,住得不远又不近。叔公的院子小小,书房却高高大大。叔公没有别的爱好,只喜欢收集天下的奇闻异事,他记得有一本泛黄的书页藏在架子最东边,从上往下数第三行的位置。
那个位置像一只会跳的兔子,让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他想起来这本书上的内容:一些武林逸闻,一些荒诞传说,还有一些漂洋过海来到中原的诡异药方。
放久了的书上有着沉稳的木香,现在那香气从回忆里蔓延出来,在他的鼻尖反复轻吻。下一页,再下一页,他找到那页毒方,上面写着:此方传自东瀛,可颠倒乾坤,...
概要:接大结局四年后。事过境迁,与谁同归。
配对:布成龙/萧逸龙
——
7.落日
布成龙有一个叔公,住得不远又不近。叔公的院子小小,书房却高高大大。叔公没有别的爱好,只喜欢收集天下的奇闻异事,他记得有一本泛黄的书页藏在架子最东边,从上往下数第三行的位置。
那个位置像一只会跳的兔子,让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他想起来这本书上的内容:一些武林逸闻,一些荒诞传说,还有一些漂洋过海来到中原的诡异药方。
放久了的书上有着沉稳的木香,现在那香气从回忆里蔓延出来,在他的鼻尖反复轻吻。下一页,再下一页,他找到那页毒方,上面写着:此方传自东瀛,可颠倒乾坤,使男子得兰兆。
“那年三月初九,你在哪?”
“红叶山庄。”
“你不在。红妹在找你。”布成龙说,他已经很累了,却仍有一股燃烧的火焰支撑着。“二月下旬起,你就已音信全无。”
情绪激烈起伏,极大地消耗了他的心力。公平来讲,任是谁看见自己以为故去四年的兄弟站在眼前,看着健健康康,四肢健全,能跑能跳都会大喜过望,高兴得恨不得连翻三个跟头。但骤然间,让他牵肠挂肚的兄弟情义却好像立时就要破碎,又在将要碎裂时牵扯出藕断丝连的线。简直令人心潮澎湃,魂不守舍。
布成龙从来不应算作寻常人。所以他仍旧清醒。
“你应该去休息,武当山的被褥都是日前刚晒过的。”离清真人并不看他,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门边,随时可以离开这个房间。 “你该躺下去好好的睡一觉。”
他仍然带着武当掌门人的面具,意味着“萧逸龙”依旧是个死人。
“也许我是该去睡觉了。”布成龙与他针锋相对道。“但是我怕黑,我怕还没有躺下去,就会有一柄匕首贴在脸上,会有一只血淋淋的手按在肩上。”
武当山的掌门人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布成龙见过这样的背影,像一块沉默的石头,等着年复一年的日升月落。
石头说:“你以前是不知道怕的。”
布成龙坐下来,他发现自己能做的似乎只有坐下来给自己再倒上一杯冷茶:“我怕的事情太多了,又有谁可以真正做到无所畏惧?”
那触碰着门扉的手指已经开始颤抖,这一刻他似乎又变成了萧逸龙。荆州南境下,一室暗沉的火光,不断攒动着的影子长长的垂在墙上。再如何的按行自抑,身体的记忆却尖啸着掀起惊涛骇浪,滚滚而来要将他淹没其中。
脊背上烧灼似的痛起来,离清真人喘了口气,意识到那不过是一些记忆里的幻觉。此时此刻,没有人会在他的肩胛骨上扣住铁锁。
布成龙的声音如隔雾中,遥遥传来:“……始安县内有一家疏桐染坊,在三月初九的那天晚上发生了大火。人说水火无情,其实人才是最可怕的。染坊下藏了一间暗室,墙上挂满死尸,地上还倒着两具。皆是火起之前被人一招断喉。”
于是他又看见烈烈火焰,那些铁链上的人呼出冰冷的寒气,空气中弥漫出一种焦糊的肉味。
布成龙停下来抿一口冷茶,发现茶水冷了也别有一番风味。耳畔听着那人呼吸急促纷乱,心下不忍,走过去扳过他的肩膀,才发现冷汗已经浸湿衣衫。
“这替天行道的侠义之事,实在是大快人心。”布成龙轻声道。“杀得好,杀得妙。要是我在场,定然在给那助纣为虐的两只狗东西一人再补一脚。”
这话只有布成龙说得出来,别人再不会讲得这般不成体统。离清真人扯着嘴角,心里飘飘忽忽升起一种落雪似的笑意,但他笑不出来。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让事情以至失去控制。
“你验看了他们的伤口。”
“是。”布成龙承认道。“你的七绝剑法独一无二。”
“但你本该什么都不记得的。”
布成龙露出一种无奈的苦笑:“我是该不记得,可我又不傻。”他想说,我又不像你那么好骗,亲近之人三言两语,就可让你左右为难,乖乖听话去卖命。
门外有人恭谨的敲着,布成龙走过去打开门,还是刚才送热水的小孩。小孩手里端着餐盘,上面放着四五样精致菜肴,配上两碗香气四溢的碧粳墨玉粥。
“掌门师兄,师父叫我来给你们送饭。”小孩说,从背后拿出一小壶竹叶青放上。“还有布大侠要的酒。”
布成龙讪讪一笑,也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解释:“久闻武当窖藏美酒……”说了一半,他寥寥停下,谢过了送饭的小孩,接过餐盘将饭菜一一摆上桌。
他一边将茶水往窗外泼出,留出杯子来倒酒,一边续道:“第二天我睁开眼睛,闻着血腥味在自己脸上一擦一把干涸的黑血,衣服被子全堆在地上,衣不蔽体。”
当时的店小二走进来,看着他开始尖叫。因为他看见客人的背后涂抹着长长的,混乱的血印。像一双手缱绻无力的作画,在情难自已时拥着情郎跌落床铺上,绞着织锦在呢喃间沉沦。
那是一个人环抱着留下的印记,一场云雨过后的悚然风情。
布成龙把杯子放在掌门人面前:“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8.余晖
雨后斜阳灿灿,晚花残照,群山翠峰上淌着粼粼霞光。布成龙把房间里的窗户彻底收上去,让融融暖意随风入室,驱赶走连日阴雨积攒下的浊气。
武当的客房确实会睡的很舒服,他躺上去,弹指间坠入梦乡。
梦里星光熠熠,月色皎皎,夜风在廊间徘徊,他看见自己与一位桃花眼的少年擦肩而过。一转眼,又是庭院比试,这次他伸出手来不见梨花纷纷,却是一扬手飞雪漫天。
在这大雪皑皑的景色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烤架,上面架着一只烧鸡。布成龙坐在火堆旁,等着一个傻小子从树丛中冒出来。
傻小子穿着松松垮垮的脏衣,唇上长着青色的胡茬,像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布成龙招呼他过来,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傻小子回道:“你一晚上都不在,我出来找你。”
他以为自己已经把这段对话忘得干干净净,却发现即便是与记忆中的话语相去甚远,心里仍然为着虚假的字句感到一种由内而外的热烈喜悦。
一晃神的功夫,傻小子已经坐下来开始吃那只烧鸡。
布成龙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客栈里自己被抓出的满身血印;看着他的手指细细长长,却是骨节分明,漂亮得像块青白的玉石。这样的手指抓着长剑,在那间暗室的大火中挥洒出潇潇剑鸣;过一阵儿他又提醒自己,客栈床铺上湿漉漉浸满鲜血的手,是没有半分潇洒的气力。
“你在想什么?”啃着鸡骨头的声音含含糊糊。
“我在想……”布成龙的眼中已然湿润,他知道这是在梦中。“……当时我在想,我该怎么办呢。我应以何面目对你,一晚上云朝雨暮……你却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这样不好吗?”萧逸龙说,看起来还很高兴。“我本来就是没有爹娘的,现在傻了也不知道有爹娘。红儿没了一个抛弃她的哥哥,想必日子定会过得更加快活。”
“你不会这么说的。”布成龙抹一把眼泪,脸上流露出细微笑意。“你这个人,骄傲又锋利。就算是遭逢大难,收敛了锋芒,近二十年长成的性情又怎么会轻易改变。”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你的吗?”萧逸龙吐了块鸡骨头在地上,布成龙从来没见过他笑得这么像个小孩。“你这么聪明,脑子转得又快,我是很羡慕你的。”
布成龙看着地上的鸡骨头,听见他说:“你应该醒来,去对着梦外面的人说。”
“说什么?”
“说那些你对我说过的话,说 '我其实对你,情深义重。' ”
布成龙愣了愣神,他想自己八成是疯了,在梦里面胆大妄为的发起癫来。
雪地里的烧鸡不见了,傻小子也不见了。只见一串脚步深深,漫漫延伸进山,一步一阶,向山顶而去。布成龙追上去,见到一青衣少年挎着长剑,顶风雪前行。
说少年已经不再准确,没了抹额挡着,长开了的眉眼是接近于青年的模样。
泰山巍峨,有石屏御道,松风岩谷。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就彻底变成了青年。布成龙跟在后面,觉得满心欢喜,仿佛事情一开始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他们会一起上山,一起下山。一个人也不会少的回到红叶山庄。
醒来已是翌日清晨,萧逸龙敲开他的房门。现实中被毒伤的嗓子嘶哑着,和过去软软润润的声音对比鲜明,提醒着他昨晚不过是黄粱一梦。
武当掌门人是来送行的。有的事情一旦想清楚了,便如枯骨般可怕,又似新月般美丽。
如果萧逸龙不曾想替布成龙认下孩子的父亲,以保全他和上官红之间的伉俪情深,就不会坦白交代出自己和布衣的血缘关系;如果不是布成龙意识到自己想要对质的人已经重伤痴傻,出于保护的目的,隐瞒那一晚的床笫之欢,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又或者说,如果布成龙的叔公没有收藏那张药方,让他瞧见了记在心里;如果萧逸龙没有去山崖边练剑发泄愤懑,以至遇到了魔道妖人。
……
他们在山门前分别。举目远眺,天际双燕高飞,晴空万里无云。此去山高路远,绿柳依依才发新芽。
客自长安来,还归长安去。
完
——
我的第一篇超过三节的完结文,贡献给磕过最冷的cp🚬
故事到这里算结束。《情动》里写:漫漫路,踏破铁鞋无觅处。下一句即是:相思苦,刻骨铭心情不古。
放几个改来改去,结果在原文里没位置了的片段:
1.吵架
他猛然跟着站起来,手按在面具边缘,一时像要解开这令人崩溃的谜底,又像走投无路要露出腹部投降的野兽。
2.斗嘴
“我思来想去,事情应该还是发生在五年前你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布成龙愤愤不平道。“我是不记得了,可又不是傻了。谁一睁眼发现自己光着身子满身鲜血的不害怕啊,检查了半天愣是一点伤口都没发现。”
萧逸龙看着他:“我听说有些人半夜会梦游,梦游的时候做什么事都不算奇怪。也许那些血都是你半夜自己吐出来的。”
布成龙无语凝噎:“玄德真人不会放过我的,我把他的乖崽给教坏了。”
3.相认
“你是什么时候起疑的?”
“我一见到你的眼睛……”布成龙梦呓般说道。“可知三月桃花浪,江流复旧痕。”
4.吃饭
“你猜他看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萧逸龙揉着眉心,疲惫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门外有人恭谨的敲着,他把门打开,接过师弟手中的餐盘。“你想喝酒吗?”
5.女婿
“我总觉得你师父说,武当不但不禁嫁娶,还从无门户之见。是对我有暗示。”
6.分别
“如果没有遇到这个作者,咱俩也不至于要在武当山门口分手十八次。”布成龙偷偷伏在他的耳边,不住地用嘴唇碰着他的耳廓。
“是啊,”萧逸龙一把摘下头套和面具,不能更加赞同的把布成龙推开。“夏天拍初春的戏真是热死人了。”
……
嗯?怎么越看越像片段24题??
感谢@温尔雅 太太的提议。在仓促的结尾上改了改,增加了第8节。谢谢您两个冷坑都在,并耐心听我滋哇乱叫哈哈哈哈🙌
【江湖小子】无觅处 5-6
概要:接大结局后四年。本章夫夫拌嘴有(?)
配对:布成龙/萧逸龙
——
5.出逃
狭窄的铁门开在墙壁一侧,门口长宽三尺有余一块方形空地,向前行不过两步即是一段陡峭阶梯。站在这里已经可以看见地下暗室中重重火光,天花板上垂着铁链,有的栓了人,有的空着。
吴堂主在门外拧动机关,扛着人走进来往地上一扔:“给你带了个好苗子。”
一个带着文士头巾的男人走出来,用脚尖抬着少年的下颌:“怎么是个小孩?”
吴堂主笑道:“长得嫩,功夫可不差。你之前试不了的药,这回可以派上用场了。”
文士跟着堆起脸颊上的肌肉,笑意不达眼底,拍手叫来两个弟子将人挂起。是以萧逸龙一睁眼,就先看到一张...
概要:接大结局后四年。本章夫夫拌嘴有(?)
配对:布成龙/萧逸龙
——
5.出逃
狭窄的铁门开在墙壁一侧,门口长宽三尺有余一块方形空地,向前行不过两步即是一段陡峭阶梯。站在这里已经可以看见地下暗室中重重火光,天花板上垂着铁链,有的栓了人,有的空着。
吴堂主在门外拧动机关,扛着人走进来往地上一扔:“给你带了个好苗子。”
一个带着文士头巾的男人走出来,用脚尖抬着少年的下颌:“怎么是个小孩?”
吴堂主笑道:“长得嫩,功夫可不差。你之前试不了的药,这回可以派上用场了。”
文士跟着堆起脸颊上的肌肉,笑意不达眼底,拍手叫来两个弟子将人挂起。是以萧逸龙一睁眼,就先看到一张狐狸脸贴得极近地端详着自己:“醒了?”
随着这两个字落耳,他蓦然感受到有人正掐着他的蝴蝶骨下三寸,一种奇异又灼烧的疼痛顺着胸口四下蔓延,传达四肢百骸让他不可抑制地想要蜷缩身体抵抗,又迫于铁链悬挂的姿势坠了回去。腿在空中难受的蹬着,细细喘了两下,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狐狸脸的中年人正是方才和吴堂主说话的文士,左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趁他吐血,赶紧将碗接在下面:“这可都是要记录下来的。”
铁链被挣得叮叮当当的响,一时间,萧逸龙尚且来不及注意到自己中腕穴上被扎入的金针,剧痛袭来, 眼前即刻失去颜色。
神志短暂的昏沉过后是极度的寒冷,文士手上不停,依次插入气户、神穴、伏兔等穴位。每一针都捻着慢慢钻研,考量着人体极限的承受能力。
半柱香后,吴堂主拍拍文士的肩:“来日方长,珍惜着些使用。”
少年人无知无觉的挂在链上,面色由苍白转向灰白,嘴唇边裂着一条烂口,指甲因过于用力的抓握而镶嵌着自己手心的血肉。呕出的血一开始发黑,后来变得嫣红。
文士笑了一下,取来另一种银丝样式的的短针补在关节处,教他手脚不能自控,虽四肢健全,已形同人彘。
“我晓得的,这样灌下去的药才更能看得出效果。”
地牢内不分昼夜,只有照明用的火光在盆中燃烧着,抖动着照着或尖叫或静默的影子。他分不清自己被挂了多久,中间似乎被卸下来过一次,有人气急败坏的说着:死了可就浪费了。
关节一直痛着,向外鼓胀着的痛,又像是骨头断掉的痛。药有时喝的下去,有时喝不下去。喝不下去的时候,会有人捏开他因疼痛而紧咬着的嘴巴灌下,捏不开的时候,就卸掉他的下巴。
慢慢的他习惯了这种疼,也习惯了喝下去像刀刮在胃里的药。
此时再看这座地牢,突然有了一种了然:在心里默数过三千,就会有人从里间走出来查看他们的呼吸;每查过四次呼吸,就该是喂药的时候;每喂过三次药,地牢的门就会打开一次。
门开的时候,正是暗室里的弟子换班的时候。
便是在一个不知阴晴不分日夜的时刻,文士出门去的那天。萧逸龙运转起武当内功,初时干涸的筋脉歇斯底里的尖叫着将内力吞得点滴不剩,走过三十六周天,逐渐像暴雨下的农田,欣喜的承接着雨水。
细如牛毛的银针被一点点推出去,带出细细的血珠掉在地上。先是脖颈和手腕,再是膝盖与双脚,推到左臂时他再也支撑不住,眩晕着呕出些刚喂进的苦药。
于是有弟子骂骂咧咧的走过来查看:“怎么又吐了。”
银针就掉在脚边,他急忙闭上眼睛,敛起呼吸,胸膛微微起伏。快死了的人呼吸乱糟糟的,对于有经验者,扮演起来即可以假乱真。
果然,一探他的气息,那弟子赶忙惊叫起来:“师兄!快把他放下来,准是换了漆越枝的方子,心肺受不住了。”
萧逸龙的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待到两人将他解开放下,随即一跃而起,电光石火之间猛然爆发出静谧迅猛的力量,铁链蛇一样的缠上两人脖子,眨眼间听见骨骼的脆响。
……
布成龙宿在城外山神庙的时候想过,也许会有可怜人一起在地上铺开干草,同赏顶上破洞中流露出的天景。他绝想不到在自己花了钱的客栈里,床铺上会藏着一个重伤的故人。
这不是没有一点预兆:门口地上掉着几滴蜡泪样的血迹,屋内多出一种妙不可言的怪香。
但这也不能怪他,没有哪个男人会对香气敏感,更何况那香气一开始是极淡的,像入夜后天空的颜色,沾着旷野的舒畅。
他准备躺下,伸伸胳膊再伸伸腿,好好的放松一下劳累了一天的肌肉。
这家客栈价值不菲,床上铺着新褥,用的是年前最新的棉花,布庄里最细的布。在肩脊完全触及到这层柔软时,布成龙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一个颤抖着的压抑不住的呼吸声,就在他的身旁。
一只冰凉的短刃贴着他的面部,一只湿漉漉的手按着他的肩膀。
“别动。”
布成龙听话的不动了,聪明人一向很识时务。鼻尖的血腥气隐隐约约,混在逐渐盛起的异香里不甚明朗。他意识到那只手上浸满了鲜血,所以才会如此湿滑。
短刃还是贴着皮肤,布成龙顺势躺下,刀刃并没有及时跟上,让他抓住时机掐着对方的腕子一拧,匕首无声的跌落在床上。
趁此机会他跳下床扑到桌边点起烛火,即见一倒霉蛋正怒目瞪视着自己。这人看着很是眼熟,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一双桃花眼凌厉得可以把人削成肉片。
布成龙又惊又气道:“是谁伤了你?!”
倒霉蛋捂住胸口咳得说不出话,断断续续地急道:“把灯灭了!”
布成龙一见他的模样,心中已经明白了八分情势,立刻听话的把烛火吹灭,跟着躺上去伏在对方耳边说道:“有人在追你。”
他说话小心,带着气声柔柔地吹进耳廓,竟无意间催动了萧逸龙体内蛊毒。房间内的异香开始发挥作用,布成龙头晕目眩,朦胧中以为自己是抱住了一块冰人。耳畔听见萧逸龙似喘似叹的呻吟,跟着脑袋一沉,掉进诡谲的幻梦。
这是魔道专门从东瀛配出的毒,种在被挟持来的美貌女子身上,让她们与武林人士春风一度。那些位高权重的名宿第二日什么也不会记得,而在睡梦中,他们的机密已经被窃取干净。
后来萧逸龙滚落山崖,再被明珠捡到,已是彻底失了记忆。
而今武当山上,蟾宫随云时隐时现,风情清冷,带着寒气沾湿衣衫。春霁堂外的人站了一夜,忽闻吱呀——一声,从里面轻轻巧巧走出一个人来。
站着的人神情本已近乎麻木,看到这人走出,神色方才变得柔软下来。紧张发问道:“如何?”
对方一语不发,拉着他走到院外才松手笑道:“嘘,小家伙刚睡着……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瞧着布成龙脸上疲惫的笑意,知道此事必然惊险万分,但好在已经成功。离清真人长舒一口气,正了衣冠长施一礼:“要多少有多少。不但有饭,而且有酒。”
布成龙放血救人,一夜未睡,第二天还要施展轻功躲开掌门人的大礼,一时晕头转向,险些撞到墙上。
“别急谢我,一会有话问你。”
6.霡霖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点点寒芒轻轻敲打着竹窗。
布成龙用过饭菜,武当山的弟子即刻又送上热水,皂角,汗巾,立起屏风置办得舒舒服服。他叫住正要出门的弟子问道:“这是谁安排的?”
年轻弟子不过十二三岁,还是个小孩模样,脆生生地答道:“我们掌门师兄吩咐的,说要好好感谢你。”
布成龙看他可爱,笑道:“你上山多久啦?”
小孩道:“好久好久啦,我从小就在这儿。”
布成龙道:“那你掌门师兄呢?是不是也'好久好久'了?”
这问题好回答得很,平平常常,似乎不过是普通家常。但那孩子却犹豫起来,眼神飘忽道:“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门被从外悠悠推开,进来一黛蓝色长袍的道人,截住他们的对话:“我记得,你可以问我。”
他一进来,小孩就仿佛松了一大口气,行过礼,抱着东西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离清真人缓步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茶:“收拾好了?”
布成龙跳进木桶中掀起水声哗哗,哼着歌吹着口哨道:“劳烦您再等一会,我得洗干净点,坦荡见人。”
离清真人不置可否,望着窗户默默出神。窗上支着半个小棍,翘起三分之一,在墙上露出半幅青山翠峰。这几日的雨时晴时落,应着前情牵扯来的后事,在人心绪中敲出泛泛涟漪。
布成龙不过是说他带着面具不够坦荡,比起四年前在禁闭室里毒发后的幻听,要好了不知几倍。五年前的荒唐一夜,如雷雨夜里的鬼故事一样可怖又可笑。等着水声停歇,青年擦干长发,把自己穿戴整齐,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坐下。
离清真人拎起茶壶,倒上一杯热茶推过去:“问吧。”
热茶在寒冷的空气中升起袅袅余烟,布成龙接过来,拇指轻轻在杯沿上摩挲着:“有太多的问题挤在一起,却不知道先说哪个了。”
过了几息,他抬起头来说:“我认识布衣的母亲吗?”
“认识。”
“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萍水相逢。”
布成龙把茶泼在地上,晒然一笑:“你昨天说的是真是假,我不在乎。此时此刻,还要遮遮掩掩吗?”
离清真人道:“也许有些实话会伤人。”
布成龙道:“我算是知道你这灰发从何而来,年纪轻轻,心思不要太重。”
桌上一阵沉默,唯有雨声漠漠萧萧。对面的人语调平平:“ '她'自认与你是刎颈之交。”
布成龙叹道:“这样深的交情,我竟然想不出一个可能是的人。”
离清真人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许是一厢情愿,自我陶醉。”
“我从不这么认为。”布成龙坚决道,把杯子放在桌上发出“恪”的一声轻响。他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又悟到时间场景和人物的不适宜。只是添茶问道:“当年你是怎么中毒的?你昨日说自己也曾身中剧毒,是玄德真人以换血之术救活。”
离清真人瞥他一眼:“江湖中人逞凶斗狠,无所不用其极,是最经常的那一类。”
布成龙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雨幕外朦胧天际。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他说,为着自己接下来出口的质问感到心跳犹如擂鼓,仿佛有一口气堵住了胸膛,让他想要大口吸气,才能不在跃跃欲试的语言中眩晕。
他张口,字字句句活跃万分的一股脑冲到嘴边,手搭在窗框上压出青白的印子:“告诉我,是不是四年前,大雪之夜泰山之巅,一个东瀛人下的手。”
霎时间,他听见身后呼吸一窒,茶杯掉在地上发出响亮碎声。瓷是好瓷,摔得丁零当啷,清清楚楚,漂漂亮亮。布成龙转身,瞧见离清真人正睁大了眼睛盯着一地碎瓷,几缕灰发蜿蜒垂在眼旁,看上去茫然又震惊。
“你想说什么?”武当掌门人问道。
布成龙吸了口气,他已经快要窒息。似乎雨水不再流淌在窗外,而是悉数落到他的脸上,覆盖着像水刑一样的蒙住他的脸颊:“我在想这么一个问题:你是谁。”
房间里渗着一种透骨的安静,除了他说话的声音,一切都被凝固在一种压抑的克制中。
布成龙走到桌边撑着它,好让自己的思维依旧保持着冷静:“你是一个武当山上上下下都很熟悉的人,那些师兄弟很听你的话,这里面根植着一种年深日久的信赖。你上山的时间,必然是所有人里面最早的。”
茶放了太久,已经有些凉了。离清真人按着自己脸上的面具,面具上是一种金属的晦涩,衬得他手指惨白,仿佛大病初愈。
“你认为我是谁。”他说。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布成龙替他重新取出一只茶杯,用茶壶里的热水浇了一遍又冲了一遍,倒好放在他空着的手心里。热茶烫着杯壁,暖得人手心发红。
布成龙轻缓道:“我希望你是。”
这句轻柔的话仿佛是一柄啸叫不止的长剑,正对着他当头劈下,雨声风声都变做灰白一片。
布成龙没等到回答,只好叹口气继续说:“也许你是为我好,或者是为了红妹。但我已经以针刺血,验过我与布衣确是亲生父子。”
他今天已经叹了太多的气,布成龙把半杯剩茶灌入口中,心中低落痛苦。他以为自己对得起妻子的深情,也对得起自己曾立下的誓言。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过是一夕之间,发现自己陌生有如路人。
一个人活着而不认识自己,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所以我必须要知道布衣的母亲是谁。”布成龙恳切的双眼,在熹微的天光下盈盈闪动。“我不能不去面对这个错误,我要知道它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以怎样一种栗栗危惧又缠绵悱恻的方式发生。”
一个极其晦涩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也许那错误并不是你的。”离清真人站起来,一只手扶着桌边,他好像是要走出去,却又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翻开手掌,低头看见发白的旧疤仍在,正好和握拳时指尖的位置相对。
被师父带回武当后的夜夜噩梦,在此刻死灰复燃:禁闭室里痛到发疯的尖叫嚎啕声,婴儿猫叫似的啼哭声……每每毒发时极度混乱的思维让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过后手上的鲜血和浑身的伤口一次次记录着。
“是我的。”他说,在片刻之中感到一阵轻飘飘的眩晕。“布衣是我的孩子。”
布成龙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胡言乱语的人。
他忍住喉咙里不断翻滚着的呕吐的欲望:“我是他的父亲,如若不信,我们可滴血验亲。”
布成龙摇摇头,被这种离谱的话气笑:“他怎么可能既是你的孩子,又是我的孩子?其次,你说过你全身血液已换,滴血验亲是验谁的血?”
离清真人也跟着笑了:“是我糊涂了,但面容总不会改变。你见过布衣了,你说他长得像谁?”
一时半会,布成龙竟说不出话来。他确实曾先入为主,以为暗语中的『亲生父子』是指武当掌门与那小孩。他已仔细看过布衣的长相,甚至这相貌也是他压中眼前人身份的佐证。
玄德真人说,武当从不禁嫁娶。
昨日人偶说,我知道这孩子与你关系匪浅。
布成龙猛然跳起,仿佛凳子上突然长出了一只蝎子正狠狠的扎着他的屁股。眼睛直直看向铺开的桌布,但那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粗布,因被反复浆洗过而显得颜色寡淡。
布成龙看着它,却又好像没有在看着它。他的瞳孔茫然的放大着,从桌子上望了出去,慢慢的移到站着的人身上。他一寸寸的细密地看着,好像之前几日里见过的都是鬼魂,今天才看到了活人。
好像有太多的话堵在了嗓子,以至于出口时的声音也跟着沙哑:“这不对。”
“哪里不对?”离清真人还是笑着的。
“哪里都不对。”布成龙目光灼灼,问道:“五年前的荆州南境,三月初九那一天,你在哪。”
TBC
——
改了大纲,下更完结。
我以为我完结了,结果并没有。[哆啦A梦流泪.jpg]
下节真的够更一次吗?[抱头.jpg]
而且,怎么网页上看空行那么大啊震惊!!
手机上明明瞅着很正常的🚬
【江湖小子】无觅处 3-4
概要:接大结局后四年。武当山上,萧逸龙重遇布成龙。
配对:布成龙/萧逸龙
——
3.廉纤
武当山入夜之后是清幽的,群山环绕中流露出一种似水柔情,细细雨幕下尘世的喧嚣恍如一梦。
布成龙换过两大盆水,费力搓洗了半天才将身上浓郁刺鼻的血腥气去掉。人偶断颈上喷出的鲜血将头发粘成一股一股的,让他觉得自己像只铺子里宰杀过半的鱼。
暮霭沉沉,桌上烛火渲染一室寂静。回想红叶山庄的长廊下月影阑珊,厢房中灯火融融,与萧逸龙初次见面,少年用糯叽叽的口音说:“我乃武当掌门人……”
现在武当山确已换了掌门,恰如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
概要:接大结局后四年。武当山上,萧逸龙重遇布成龙。
配对:布成龙/萧逸龙
——
3.廉纤
武当山入夜之后是清幽的,群山环绕中流露出一种似水柔情,细细雨幕下尘世的喧嚣恍如一梦。
布成龙换过两大盆水,费力搓洗了半天才将身上浓郁刺鼻的血腥气去掉。人偶断颈上喷出的鲜血将头发粘成一股一股的,让他觉得自己像只铺子里宰杀过半的鱼。
暮霭沉沉,桌上烛火渲染一室寂静。回想红叶山庄的长廊下月影阑珊,厢房中灯火融融,与萧逸龙初次见面,少年用糯叽叽的口音说:“我乃武当掌门人……”
现在武当山确已换了掌门,恰如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几声屈指轻扣门扉的声响叫醒他神思游移的幻梦,布成龙拉开房门,视线正好瞥在对方锁骨上下,恰似旧事重演,下一句应当说:不要以为你长得高一点,有什么了不起。
但对方并没有站在那里瞪着他的额头,等着有人胆大心虚的向他挑战。来人面上扣着半张面具,布成龙瞧不出他的脸色,惦记着那明显是当胸划下的一刀,问道:“伤势如何?”
“没有大碍。”
布成龙提起茶壶想为他斟茶,却发现茶水早已冰凉。下意识在脑子里冒出三两句吐槽,譬如武当山连个热水都没有。但话到嘴边,他却只能停下。又在停下的这一瞬想到手中的冷茶,从冷茶想到自己曾亲手递出的那杯热茶。
热茶泡得开药粉,热茶也遮得住药味。是不是傻小子喝惯了山上的冷茶,所以才中了自己的花痴药?
布成龙绝想不到还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的伶牙俐齿会钝成一把厨房里生锈的短刀。蜡芯烧得过长,火苗突突跳动,一个小人在脑子里跳起来跺脚道:你没有发现现场已经安静了太久了吗!
于是他赶忙也跟着跳起来,落荒而逃,扒拉着满当当的茶壶急匆匆的要去添水。
水也没有添成,有人半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抓着他的人被惯性动作带得一扯,忍不住抚上胸前伤处。
布成龙听见他压下去的小声痛喘,动也不敢动的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道:“兄台着什么急呢,我与你一见如故,二见倾心……”
对方也吸了口气,打断他:“我有事求你。”
“什么事?”
“救人的事。”
“怎么救?”
“要你的血。”
“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布成龙回过神来,把茶壶放回桌上,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略带无奈的笑容。“怎么今天谁都要我的血,难不成其实我不姓布,也不叫布成龙,我应该姓唐,叫唐三藏?”
那双唯一能看得出情绪的桃花眼躲过他的注视,问道:“还有谁要你的血?”
布成龙道:“那个东瀛人。”
瓷白的杯子在修长的手指里攥紧了:“他要你的血干什么?”
记忆里镜子的反光一闪一闪,他想起自己读到的八个字『童在手上,亲生父子』;面色惨白的人偶笑着说,我知道你和这孩子关系匪浅,只要你帮我印证一个猜测——答案仿佛呼之欲出。
布成龙故意混淆道:“滴血认亲。”
一瞬间握着杯子的手上青筋暴起,那人起身骂道:“一派胡言!”
布成龙明知故问道:“你是说我胡说八道?”
“我是说……这东瀛人胡说八道。”
“我也觉得他胡说八道。”布成龙很正经的点点头,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叹气。“那你要我的血做什么呢?”
“今日多谢布大侠仗义相救,尚未报答便再求出手,是我不对。”武当掌门的灰发束得高高的,生气时跟着拍桌的动作晃来晃去。此时安静下来,长发也跟着停留,柔顺的搭在颈边。“但东瀛血毒,非换血之术不可救。”
布成龙惊道:“你中毒了?”
桃花眼终于肯看过来,在昏暗烛光下无从分辨其中思绪:“不是我,是布衣。”
“布衣,是哪两个字?”
“粗布的布,旧衣的衣。”
“是个好名字。古有诗云:天下英雄起布衣。”布成龙赞道。“换血之术非至亲不可行,你是说他是我的孩子?”
“我没有这么说。”
“我也觉得不像。”布成龙凝视着手边瓷杯上的素竹,缓声道:“除了红叶山庄,我已没有亲人在世了。”
他这话说得像一团云雾似的轻,却又斩钉截铁的落下尾音。早在四年之前,爷爷叔公相继离世,他就已成了孤家寡人。是江湖重又带给他亲人,给他兄弟手足,给他妻子儿女。
掌门人的桃花眼颤了颤:“你要如何才能救人?”
布成龙苦笑道:“我不是不愿意救……你要知道,即便是一个陌生人的孩子,我也是愿意救的。”
人间的谈话陷入僵局,半点也打扰不到天上的星辰。布成龙站起来走到窗边,见一团团柳絮般的云缭绕天际,月光泼洒其上,越发朦胧飘忽。又有一阵料峭春风从峰顶掠过,刮得山脉繁茂的树叶沙沙作响。
身后水声潺潺,茶香四溢。
“换血之术并非只有至亲,只要血型相配,一样可以。”武当年轻的掌门人提着茶壶倒出沸腾的热茶,轻轻柔柔地斟在两只瓷杯中。他说得很慢,仿佛在整理思绪。“还未拜入武当之前,我曾身中剧毒,自以为必死无疑,是师父救了我。”
“用的可是换血之术?”
“正是。”
布成龙怔怔看了他一阵,忽然莞尔一笑道:“雨天凉茶也算一趣,你有伤在身,何必浪费内力。”
长着一双漂亮杏眼的少年变成了青年,心思愈加敏捷,更添世事历练磋磨,早不可同日而语。年轻的武当掌门人知道布成龙对自己的话一个字也不信,因此当对方提出要与玄德真人共商救治之法的时候,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玄德真人在医庐亲自看顾着布衣。两人由屋舍中行至门外空旷处,檐下银铃轻响,长风扑面而来,均在心中感到一番难言的恍惚。
院中有三两弟子正在打扫,一人借月光晒药,一人以竹管对空,承接春露。一见离清真人进院,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行礼道:“见过掌门师兄。”
布成龙在他身后一步,闻言抬头道:“你是几时入门?”
这问题不好回答,说早说晚都是麻烦。离清真人假作听不见,只问道:“师父还在春霁堂中?”
布成龙又道:“我认识一个人,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他是玄德真人的入室大弟子。”
离清真人道:“不知道,没见过。布大侠,师父就在前方,请随我来。”
布成龙眼珠一转,变得黯淡,低声道:“我猜你也应该未曾见过。他很早就下山了,再也没有回去过。你要是见到他,一定会很投缘……”
他戏演得极真,只顾着眼波流连月色中,忘了看一眼离清真人,恰好错过了对方翻出的一对白眼,模样俏似当年被气得七窍生烟的萧逸龙。
离清真人领他到堂前,仍是轻扣门扉等玄德真人道一声“进”,这才推开门,请布成龙进去。他自己仍然站在屋外,伸手再将房门体贴关上。
布成龙进屋时还在思索,脑海中的线索藕断丝连的勾搭在一起,看不清摸不透。因想着门口伫立的人,竟不由自主的也站住了脚步。
玄德真人一甩拂尘叫醒他:“少侠在想什么?”
布成龙如梦初醒:“真人,武当山不禁嫁娶的吧?”
玄德真人正色道:“不仅如此,本派从无门户之见。一如银钩铁画张五侠得天鹰教魔女殷素素为妻,妙手琴师陆九哥得峨眉派侠女朱寿寿为妻。”
这话说的,仿佛武当派是武林第一联姻大家,正道魔道都有姻亲。又像是在说,本派魔女侠女都娶得,也不差一个书生侠客做上门女婿。
小孩躺在榻上昏睡着,布成龙俯身瞧他鼻梁精致高挺,眼睛圆圆,恰似一只林中幼鹿。喃喃道:“惊鸿一面,仙姿佚貌。长得可真像他。”
4.旧事
一夜雨声不曾停歇,点点滴滴直到天明。
五年前,也是这样的阴雨霖霪。一架牛车压着春草碎石在路上骨碌碌的走着,车前坐着一个老汉,车上堆着些放满了山货草药的竹筐。
这条路是进城的路,老汉吧嗒吧嗒的抽着长杆烟枪,慢悠悠的驶进了城里。在城里僻静肮脏的角落,有一家专做人货生意的店。他拉着车停进后院,对过买卖的暗号,掀开挡着的稻草,露出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
验货的伙计拉起少年的手,见他五指有茧,指腹圆润,知道是个剑客。又拉开他身上的粗布旧衫,见到贴身里衣用料上乘,脸色虽然苍白,却不见风吹日晒的打磨,怕是哪家的少爷跑了出来。
伙计冷下脸来:“张老三,咱们做生意可从来没亏过你一个子,今天你迷了个少爷来,日后他家人寻仇,你可担得起?”
张老三一拍大腿,把稻草盖回少年脸上挡着:“什么少爷,就一打打杀杀没人管的江湖人。我是瞧他模样好看,甭管是卖是杀,您肯定用得上。”
伙计道:“怎么捡来的,你给我仔细说说,我好禀告总管拿个价钱。”
张老三看他松了口,又抽出烟管来叼着道:“还是进山的那条老路上,我正挖着一株祁连星,这草您知道,多与毒蛇伴生,因此我格外的小心谨慎。正挖着呢,忽然就哗——的刮起一阵大风,从南边树杈上掉下来条红腰带。诶呦,可吓死老汉了。”
老头平时没机会跟人说话,一开口就是长篇大论,伙计催促道:“说重点,我们爷可没工夫听你唠。”
张老三赶紧道:“是,您听我说,然后就在那树丛后面捡着了。一看就是从涯上面摔下来的,摔得惨哪,那个手上腿上都是伤,费了好几把草药。您瞅瞅这额头,当时都不敢动,血流得哗哗的。”
他掀开少年额上的布条,指给伙计看伤,又道:“但这一点可不能折价,您给他整个那什么公子的发带一缠,啥都看不出来了。”
店里的管事出来看过了成色,确实满意,又叫张老三把偷扒下来的衣服也给拿来,一块收了免得将来多生事端。他一眼就看出来,这财迷把自己的破衣换到了少年身上,藏了人家的衣服准备另卖一家换钱。
其实这都是些无用功,货物刚上架就给人认出了脸,被明娇楼的头牌红姑娘以三倍的价格买走了。
萧逸龙从昏睡中短暂的醒来,尖锐的耳鸣中隐隐约约落着些脚步声,他好像是在一个极其嘈杂的地方,却又与嘈杂隔了层水面似的听不真切。沉沉的黑暗拉扯着他,不一会又失去知觉。
再醒来应当是深夜,他咬着牙睁开眼睛,狭窄的木顶压迫着呼吸。身下躺着一张窄床,一翻身就要掉在地上,手臂伸开即触到了墙壁。轻轻敲上两下,听声音应是用木板隔开的同一间房。
一些娇甜的香气从外间传来,他听见极力掩饰但仍然清晰的脚步声,未习武的人总是不知道自己的行动听起来犹如执炬行于暗夜,异常醒目。
烛火的微光移过来,一个姑娘的声音小心翼翼道:“萧大侠,你醒了?”
萧逸龙在黑暗中待久了,忍不住一手撑床,一手挡在眼前遮住亮光:“你是谁?”
姑娘贴近了去看他的脸色,见他烛光下依旧苍白着,两颊醛红显然是高烧未退,忧心道:“萧大侠,我是何红。您一年前途径脊梁山,从劫匪手中救下的女孩。您怎么伤成这样?”
他从山崖滚落时磕伤了头,现下勉力回忆,头痛立刻发作起来。只闭了眼睛,靠在床边喘息道:“是我大意,中了魔道奸计。”
何红看他伤重,蹙眉嘱咐几句,叫他好生休养,一切事情都待伤好再说。
几个时辰以后,天光大亮,楼上仍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等到傍晚,妈妈招呼姑娘们的声音此起彼伏,莺声燕语里交杂着男人们刻意豪放的笑声,吵得人不得安生。
何红再来看他,萧逸龙已经知道自己是进了青楼,但听闻自己是被姑娘从牙行里买来,顿觉惊诧,不知掉下崖后还有什么离奇遭遇。
又过了几日,他在昏梦中被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叫醒,有人自下而上,急匆匆地跑进了隔壁何红的房间。
“小姐,吴堂主来了!”是何红身边小丫鬟其晴的声音。
接着是一双软底长靴踩进来,来人呼吸平稳,细细一线,显出不俗的内力。他听见衣料的摩擦声沙沙作响,何红跪在地上行大礼道:“弟子红姑,见过堂主。”
一个男人的声音:“红姑,听说你从牙行华疯子那买了个男人?”
何红道:“堂主明鉴,华疯子与妾旧有嫌隙,无论买了什么他都要告上一状。那孩子哪里是个男人,只是个小小少年,是亡夫亲姊家里的侄儿。”
吴堂主道:“是吗?那你藏什么?”
何红垂泪道:“千真万确,只是男孩再小,进这地方也不应该。现下生了重病,放在里间小屋也是迫不得已,指望他将来病好还能再行科举,光耀门楣。”
吴堂主在房间转了两步:“念你入教以来忠心耿耿,此事不做计较。再有下次,教规处置。”
何红伏在地上连连谢恩,萧逸龙听见男人的脚步声逐渐向外,并不放松半分警惕,手下紧紧攥着长剑以待反击。
尖叫声和血是同时出现的,面前的木板墙壁猛然被一把大刀破开,两条女孩的腿带着腰部跟着下方碎裂的木板一起砸下,上半身倒在何红怀里,面露迷茫,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逸龙早知此人不会轻易离去,向旁边一闪,躲过这移山拔海的一刀。
中年男人一身粗衣站在墙外,一对倒三角眼把他上下打量着:“确是个小孩,红姑,你倒真没骗人。”
何红惊惧交加,抱着丫鬟的尸体尖声道:“你疯了吗!”
吴堂主怪异又嘲讽的笑了:“我没疯,我只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七绝剑萧逸龙,竟真的只是个青涩少年。”
他举刀再劈,一招一式都大开大阖,刚猛有余而灵巧不足。萧逸龙伸手扒住窗框,绕到外墙,楼下人群熙攘,没有一个人注意得到有人跳出窗户像壁虎攀爬着,又从另一扇窗户跳了回去。
房间里的陈设在刀劲下毁了个七七八八,他一脚踢起一张矮桌挡住,伸手将何红一捞。正要冲出门外,一息寒意从身后袭来,匆忙间摸见一蒙着缎面的小盒,打开迎着刀风散开。瞬时房内香气扑鼻,白雾靡靡,与银等价的脂粉就这样扔了干净。
楼下听见动静已经大乱,他半抱半拖着何红冲到一层,听见木板狰狞裂开的剥剥声不断炸开,从天花板上传来一声巨响,在众人惊恐的尖叫声里塌下一个大洞。
魔道之人,个个疯癫!萧逸龙暗骂道,居然光天化日之下用炸药开路。
手上的人越来越沉,他顾不上查看,却亦闻见浓重血腥。
吴堂主从洞里跳下来拦在他们面前,叹气道:“正道就是这点好,一具尸体都舍不得放手。”
萧逸龙盯着他,持剑在手:“少在那里胡说八道!”
他重伤未愈,一场打斗下来已是气息急促,胸中血气翻涌,仿佛是一杯烈酒浇下来,灼烧着肺部教人喘不上气。吴堂主把刀从左手倒到右手,又从右手倒到左手,最后竖着往地下一支。
“你低头瞧瞧她罢,我不动手。”
萧逸龙低头去看,何红身前干干净净,背部裂开一条敞口,皮肉翻开脊椎已断。他抱紧了这苦命的姑娘,下意识出声问道:“怎么会……”
吴堂主道:“身为我魔道中人,私藏武当派掌门人的入室大弟子,还不够她死的吗?好了,别伤心了,我这不是替她杀你来了吗?”
一霎间,刀光如雪,似长虹贯日兜头而下。
萧逸龙举剑横斩,武当内力被强行催动。但见剑影幽幽,与刀撞在一起发出极其清亮的一声脆响。
当啷——
断剑落地,刀光不停,直点在他眉心上切出一道浓烈红痕。吴堂主反手转到刀脊,飞速劈在萧逸龙颈侧,再伸手一接一抛,将人扔在肩上扛出门去了。
TBC
——
沉迷盒饭美貌,不写论文写妄言。
布成龙越想越喜欢,一块璞玉般的少年。
萧逸龙开场真的好骄傲,锐气十足的漂亮。和上官红私奔也像个小朋友,宝,你怎么和谁谈都是姐弟恋啊🚬
【江湖小子】无觅处 1-2
概要:接大结局后。布成龙与上官红住在红叶山庄,明珠没有与萧逸龙在一起,潇潇洒洒快乐做女侠去了。
配对:布成龙/萧逸龙
——
1.新芽
这一年的冬天冷得要命,夜色浓烈,稠如墨染。道旁的枯枝被风卷着,发出一种濒死的尖叫,路上偶尔拦着一些石头似的黑影,倒伏在地上,延伸出僵硬的曲线。布成龙慢慢地走过他们,绕开冻毙的尸体,或跨过一双抻着的双臂。
他刚赢了一场生死攸关的决斗,现在红叶山庄里必然还有一盏灯,一盘香喷喷的饺子,一双盈盈期盼的双目在等着他。是时候回家了。
许是因为上一年的冬天吃够了死亡的贡品,第二年的春天来得格外地早。布成龙醒来时正听见几声啾啾鸟鸣,紧跟着妻子的笑语。脚步...
概要:接大结局后。布成龙与上官红住在红叶山庄,明珠没有与萧逸龙在一起,潇潇洒洒快乐做女侠去了。
配对:布成龙/萧逸龙
——
1.新芽
这一年的冬天冷得要命,夜色浓烈,稠如墨染。道旁的枯枝被风卷着,发出一种濒死的尖叫,路上偶尔拦着一些石头似的黑影,倒伏在地上,延伸出僵硬的曲线。布成龙慢慢地走过他们,绕开冻毙的尸体,或跨过一双抻着的双臂。
他刚赢了一场生死攸关的决斗,现在红叶山庄里必然还有一盏灯,一盘香喷喷的饺子,一双盈盈期盼的双目在等着他。是时候回家了。
许是因为上一年的冬天吃够了死亡的贡品,第二年的春天来得格外地早。布成龙醒来时正听见几声啾啾鸟鸣,紧跟着妻子的笑语。脚步声软软轻轻,逐渐靠近,门悠悠的开了一缝,一只白嫩的小手正抓着框边,嘿呀嘿呀的在母亲的怀抱里向外扑着。
他与上官红的孩子将满三岁,上官一剑仍是武林盟主,红叶山庄里不见了灵蛇夫人,明珠也与霍一刀远走天涯。
泰山边上的坟茔也已垒起四年有余。
上官红抱着儿子进来,正望进丈夫的漂亮双眼,不由得抿嘴一笑,放下了怀里的小混世魔王。“怎么不多睡会儿?”
“怎么好意思多睡呢。”布成龙笑着起身,接住飞一般撞过来的儿子。“有我的信?”
上官红从怀里取出信笺,褐色的信封上覆着一条红纸,上面的笔锋凌厉,阅之隐约有剑气扑面。再拆开封口,取出一张短短的信纸,上面写着武当掌门玄德真人即将退位,将由爱徒担任新掌门人,邀请布成龙前去观礼,若能亲至,不胜感激……之之类类的客套话。
布成龙阅了一遍,又拿来信封再阅一遍,寥寥数语,看了好一阵子。
上官红道:“有什么不对吗?”
布成龙把纸张展开给妻子:“武当剑法一向是钟灵俊秀,飘逸大气,这一看便是门派里专门事文书的弟子写成。”他又取来信封,指着红字上面的一气呵成的封面。“但这几个字却是酷冽逼人,如雪夜寒风,极其地不近人情了。”
上官红顿时来了兴趣,从怀里又取出一封一模一样的信笺递与丈夫:“这倒有意思了。武当的帖子,你和爹各有一封,原来封面亦大有讲究。”
写给上官一剑的封面中规中矩,与信纸上的笔迹如出一辙,显然是同一人所写。其实这才是应该,一般门派大事,请人观礼观战,除去个别地位超然的前辈名宿,就只有关系特殊者会有当事人的亲笔书写。
上官红道:“你能猜到它是谁写的?”
布成龙把上官一剑的信交还给妻子,自己的那封收进袖中:“大概是少侠我天资聪颖,武学之高令人侧目,让这武当的新任掌门也钦慕已久啦。”
东瀛战败,江湖上已平静了很久,侠侣们仗剑天涯,往往是看山游水,悠闲自在,连个强抢民女的绿林好汉也找不到。武当屹立中原武林六大门派之一,它的事便是江湖中的大事。因此,布成龙出门不过十里,便遇到了好几批同往观礼的江湖人。
武当玄德真人成名日久,说起来近乎于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中的人物。武当山家大业大,几年前萧逸龙还活着时也是下任掌门的热门人选之一。不料世事无常,却再没听说武当当下还有什么出众的子弟了。
上山一路打听,半点消息也无。不是大家守口如瓶,是从来就没人听说过,仿佛是石头缝里蹦出只猴子,玄德真人荤素不忌,大手一挥就立了继任者。
大殿里燃着数只小儿手臂粗细的红柱,向上的承重柱高达数丈,要仰脖到极致,才能看见真武大帝那威严雕塑上冷肃无情的面容。玄德真人领众人见过圣像,布成龙跟着拜了两下,想起萧逸龙年少时应日日在此,恍惚间见到一小小幼童,穿着道袍在空旷的殿内低着头,念道:捧圣神回山寂寂,插梅人去水悠悠……
他揉了揉眼睛,那小孩竟还站在原地,睁着一双圆润的鹿眼把自己蹩脚的藏在帷幕后面。
最前面的玄德真人一甩拂尘,对着小孩道:“布衣,又出来调皮。”
小孩看着像三四岁的样子,光溜溜的脚趾从青色垂地的道袍下伸出来,瞧着可爱可怜。帷幕下伸出一只裹着道袍的手,撩起帷帐上堆叠的层层褶皱,一边向外走着一边极熟稔的把孩子抄起来抱在怀里。
“一时忙乱,还望各位见谅。”
大殿里安静了片刻,立时响起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的声音。走出来的青年身姿俊秀,宽肩窄腰,偏是一开口的声音呕哑嘲哳难听至极,像一把琵琶埋在土里两三年奏出的音。
等众人声音渐息,玄德真人很顺手的接过孩子,让那青年得以介绍自己:“武当佚名,见过各位前辈。”
这位武当新任掌门带着层非金非石的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留下疤痕纵横的下颌,展示出一种残酷又奇异的美。当他说话时,嘴唇张开,牵着着伤疤上下拧动,一直延伸进灰色的面具。
布成龙看着他说话,袖中信笺上的剑气在此刻变得鲜明,他突然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是写不出那样凛然的字。
他忽然又想,幸好上官一剑没有来,否则他一定要说这青年像武当山上的萧逸龙,被师父叮嘱万万不可手下留情,对人对事都剑走偏锋。上官红讲过他们的初遇,救一人而杀十人,一柄吴钩剑从来不曾犹豫过。
但岳父大人忘了,萧逸龙是个喝药都怕苦的人。武当是将他宠成了什么样,让这杀人不眨眼的暴力狂哼哼唧唧的要在药里加甘草。
既然提前见过了新掌门,去往会客大殿听八卦便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一部分人跟在杂役弟子前往客房,早早歇息;一部分精力旺盛者,如布成龙等人,可跟着玄德真人下的第三代弟子继续参观游览,一饱眼福。
是夜,布成龙躺在武当山客房的硬床上,梦见大雨倾盆。
翌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迎着第一缕穿过黑暗的霞光,鼓声遥远而沉闷地响起来,一浪接着一浪,如海水扬波,须弥做舞。玄德真人似乎是下定绝决心要为这名不见经传的新掌门立下威势,不仅六大门派均亲笔手书,更是倾一山之力举办大典。
此刻鼓声排山倒海,山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六大门派掌门人端坐台上两侧,布成龙站在阶下,看着换了一身暗纹玄衣的新掌门点香,敬拜天地。
繁冗复杂的一套仪程走下来,一天时间已经过半,众人饥肠辘辘,维持着仅存的矜持走到桌边,一桌素餐也是山珍海味了。更何况武当山的素宴,向来非同凡响。
新掌门人道号离清,正在最前头向峨眉山的空雾师太敬酒。青年人指间护着一尊小酒杯,神态专注,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丝丝缕缕向外发散。看他仰头喝下,又倒转酒杯,眼睛柔柔亮亮,似一瓣开盛了的桃花瓣。
布成龙低头举筷,只略一犹豫,便剩杯盘狼藉。江湖儿女向来潇洒不羁,吃得干脆,吃得痛快。
正在推杯换盏之际,却有弟子来报,殿门外有人击鼓宣战。
塞外风土人情与中原大不相同,教义也往往显得残忍偏执,因此不论哪门哪派来中原挑战,几乎都被统一称为魔教。新仇旧恨,也让塞外的教派对中原耿耿于怀,来中原武林下战书成为一种传统,就像上班打卡,是必做的事。
正巧武当大典,魔教弟子稍微一打听最近中原里最热闹的事,立刻掐着点前呼后拥的赶来了。席间瞬时一片哗然,众人兴致勃勃只待新掌门一声邀请,便要抢下山去打上一场。
离清真人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仍在敬着他的酒。六大门派已敬到最后一位少林的无愁大师,两人遥遥碰杯,一饮而尽,这才转过来笑道:“诸位不必着急,小猫小狗何足挂齿。”
他说话时语气笃定,虽听得清楚,却是咬字而非吐字,仔仔细细的听着,能觉出些南方口音。布成龙心里一跳,觉得好笑,仿佛被猫挠了一把,倏然冒出一堆打趣这人口音的玩笑。
抬头望去,见他灰白的头发束成一把,长长的垂在脑后,从脖颈边绕过来搭在锁骨上。青年人的样式,却是暮年人的发色,顿时什么调笑逗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上任就遇到魔教挑衅,也算是难得。布成龙有些替人紧张,但往旁边一瞅,只见玄德真人满脸的云淡风轻,对着弟子点点头,请久不见面的三五好友径直去向茶室。
他正要跟上去观战,背后传来一声:“少侠请留步。”
纷乱的脚步声分作两个方向,一方向前,去山下迎战;一方绕后,去茶室静修。只留下玄德真人一人,停在逐渐安静下来的厅堂中看着他:“你就是布成龙。”
布成龙点头,他晓得那种滋味:就像站在了空旷山谷中的风口,不管看哪里都觉得空,床是空的,剑是空的,窗户上未摘掉的囍字也是空的。什么都是空的,风一刮,就从头凉到了脚。
玄德真人的视线扫过他腰间的剑,垂着的手,脚上的鞋:“听说他在山下交了朋友。”
他们当然是朋友。
布成龙眨眨眼睛,克制住一些猝然间流泪的冲动:“是,晚辈与逸龙情同手足。”
玄德真人无声叹息:“来吧,尝尝武当山上的茶,这可是别处都喝不到的。”
2.淬雪
布成龙自问与武当前任掌门唯一的交际就是他的爱徒萧逸龙,因此不等玄德真人多问,已将两人之间的相处从在上官红红房间的初遇起细细道来。少年人的初相识免不了意气之争,又是为了同一个灵动俏丽的女孩,更是要针锋相对。但历尽艰险,终是惺惺相惜。
玄德真人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手下动作不停,斟出一壶香气四溢的清茶。
听到布成龙连他去探病,把萧逸龙气吐血了的事情也讲了出来,不由得露出一丝怅惘笑容:“逸龙这孩子,从小气性就大。”
布成龙跟着道:“爱生气,也爱较真。”
说完这句,他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喉间的哽咽。那天晚上他听见人噩梦时的惊叫,未及多想便推门而入。平日里总是抱着剑的少年此刻躺在床上手无寸铁面色苍白,脸上沾着湿冷的汗水。
布成龙知道这是魇着了,伸手去拉他的被子,正好撞上对方蓦然睁大的双眼,里面的惊恐戒备直直冲进他的眼里……他以为自己早忘了,却是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当时桌上燃着一支红烛,烛火心慌意乱的跳动着,他一边胡言乱语的讲着话,一边伸手扶了一遍又一遍的烛台。
到底说了什么,现在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几句话下来,就把病号气得伤势复发,捂着胸口痛喘不已。墨云夫人刚嘱咐过不可再使萧逸龙动气,布成龙自知理亏,转身想走,却被萧逸龙一把扳住肩膀拉回来。
习武之人的手劲在病中也钳得人臂膀生疼,少年人剑眉星目,焦急的望着他:“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你说什么我都信的!”
茶水入口温度正好,布成龙慢慢的往嘴里倒。眼泪流到杯子里,他跟着喝下去,什么味道也没有尝出来。茶水喝完,杯子迟迟未能放下。
幸好这时有武当弟子敲门,借着玄德真人应门之际,转过身偷偷用袖子一抹。
那弟子进来拱手道:“师父,找不到布衣了!”
玄德真人急道:“哪都找了?他平时玩的地方,书房书架也都找了?”
弟子也焦急不已,回道:“都找了,师父,连厨房的蒸笼都掀开看过了。”
布成龙听着,忽然觉得心里惴惴不安,仿佛岔了一口气似的心烦意乱。玄德真人要去跟着徒弟找徒孙,他立刻自告奋勇上前帮忙。
谁知却是越找越慌,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叫他去山门看看。离清真人在大典上的背影烙铁似的烫下来,他听见自己耳边萦绕着的字字句句都是“去看看他。”
想到就做到,坦坦荡荡一直是他的座右铭。布成龙不再犹豫,运起轻功飞一般的扑向山门外的比武台。
武当现任掌门完好无损的站在人群前方,气势逼人,剑意冲霄。布成龙把心从嗓子眼里按下去,这才有空打量起现场形势。
凭服色站位轻易可辨出两方人马,色彩鲜艳繁杂一派站在下首,面露不忿;其中数人嘴角带血,外衫上多有破损;并东南角躺着三人,白布蒙面,显然是见了阎王。另一边围在武当掌门身侧,多穿浅色粗衣,神态轻松。
知道中原武林没吃什么亏,布成龙笑嘻嘻的向旁边一位女侠打听起来。原是双方定了三局两胜,各自选人出战,现在魔教已连输两场,连第三场比试的必要都没有了。
场下一名魔教教徒高声叫道:“自始至终,贵派掌门人都袖手旁观,恐难以服众!”
这边沧越门的汉子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们,也配见识我们……”他想说凭你们也配见识我们武当离清真人的神功盖世?但说了一半, 竟然忘记了掌门人的道号。
布成龙赶紧接道:“正是!你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和我们打打还行,和六大门派的掌门人比,可就贻笑大方了!”
此言一出,两边人都鼓噪起来,把魔教中人气得是满脸通红。任凭场上如何喧闹,离清真人都只是沉静地站在那,仿佛天塌地陷都与他无关。
片刻后魔教又走出一人,器宇轩昂,确是和其余教众大不相同。
那人自我介绍是魔教教主,千里迢迢赶来今日比武,若不能见识到武当剑法之巅峰,下山后大家心情不好,做出什么事情也就不知道了。
布成龙笑道:“说来还是本性难移,鸡鸣狗盗之徒做什么都要找理由罢了。”
对面被同一人接连抢了两句,怒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布成龙道:“区区小卒,不劳挂心。”
魔教里却传来两声干笑,桀桀怪叫道:“你是布成龙,可不是什么小卒,是个克死了爷爷叔公和自己好兄弟的倒霉鬼!”
他话音刚落,布成龙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宝剑出鞘的诤鸣。
离清真人极其缓慢的抽出手中的太阿剑,剑身映着残阳如秋水潋滟。他开口说话时,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半点声响,好像就连吸气的动作大一点,下一刻就会被削掉自己的鼻子。那股凌厉的剑意极寒冷的笼罩着整个石台。
距离殿内初见几个时辰后,布成龙再次听到他讲话,那种隔世相见的感觉愈加分明。
仿佛贴在耳边的嘶哑声音一字一句道:“自寻死路。”
这是顶好的内功才能达到的效果,无论说者在何处,距离有多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魔教教主立时如闻仙乐,愿望达成,笑得高高兴兴的喊道:“第三场?”
离清真人提着剑走过去:“第三场。”
对方手掌一翻,显出一柄弯月长刀,刀柄上缠着青色丝绸,漂亮好似孔雀开屏。长刀转了两转,看似直直斩落,却又从视线所不能及的方位探出头来。离清真人挽了个剑花,不避不让,单手执剑凶狠斩下,压着刀尖斜切入地。
武当内功刚柔并济,浑厚有力,这一下直接将长刀嵌进地里,竟一时半会不能拔出。再顺刀脊向上反挑,逼着对方松手送刀,要是放得慢了,一只手便保不住了。魔教教主心下一凛,撤了刀向后连退两步,又摸出一把长一尺半的匕首仓促抵住。
布成龙正看得紧张,眼前却倏然闪过一道奇怪亮光,直刺瞳仁,耀得人睁眼闭眼都是或明或暗的斑斑点点。他不低头揉了两把,想到场中情势,急忙探头去看。
此时夕阳西下,落日余了大半在外,似被山脉托举着迟迟不能西沉。
奇怪的亮光闪了又闪,两短一长,隔了三息,又闪出五下。布成龙眼尖瞧见那用夕阳反射出的闪光藏在魔教的宽袍大袖下,正要怒斥对方耍花招,却品出些暗号的意味。
只这一会的功夫,离清真人的剑已经在对方身上划出七八个破洞,魔教教主左支右拙,把长刀舞成了风火轮。
等了片刻,果然对面镜子反光似的又闪了起来。
布成龙眯着眼睛,试着用见过的扶桑暗语去解读:童在手上,亲生父子。
一阵幼童的啼哭声突然响起,有经验的人往往能从孩子的哭声中听出缘由,是饿着了还是磕伤了。布成龙看不见孩子,但看的见离清真人的剑法跟着乱了一瞬,让魔教教主寻到喘息,险险从剑下躲过,刀剑相击发出“夺——”的一声。
来不及多想,布成龙立刻向哭声冲去。
他一跃而起,引得魔教教众纷纷呼喝道:“你想干什么?”
布成龙怒道:“把孩子给我!”
先前的桀桀怪声躲在人群中叫起来:“胜负未分,光天化日之下,你要抢我们教主的孩子?真是够歹毒的。”
布成龙气极反笑:“你的孩子?焉知不是你偷来的,在这里颠黑倒白。”
他一面说,一面打出少林拳法,将围拢过来的教众逐个拍飞,紧紧盯着发出声音的方位,脚下不停,一直追过去。说话人声音飘忽不定,次次到了跟前又被他躲过。布成龙心里着急,恨恨想道:左右不过百八十人,就不信抓不出你来。
手下再不留情,冲着颈侧动脉并掌如刀,来一个倒一个。
躺在地上的人多了,站着动手的人就少了。逐渐没人为它遮挡,布成龙方得见那人一身黑衣,脸上涂着白粉画着红唇,模样像极了东瀛人偶。人偶左手上半提半抱着一个幼童,正是玄德真人找了半天的徒孙布衣。
小孩露在外面的胳膊腿上青青紫紫,显然是方才有人用力掐过,好教他哭出声来扰乱某人心绪。刀剑无眼,试图借机将武当掌门砍杀在当场,以树魔教威名。
他伸手去抢,人偶一个旋身飘起,轻落落的向后倒飞出去。布成龙越急,人偶越是得意,将轻功施展起来,如穿花蝴蝶般飘逸诡异。
几下抢夺不成,布成龙沉声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人?”
人偶停在一簇死在冬季的枯枝上:“我知道这孩子与你关系匪浅,只要你帮我印证一个猜测。”
布成龙道:“如何印证?”
人偶道:“我要你的血。”
那张惨白的脸上露出一种志在必得的微笑,如墓中假人,观之可怖。猛然间又是一阵惊叫,布成龙不敢转头去看,听见几声喊叫声甚为熟悉,顿时心中慌乱,唯恐是比武台上的人受伤落败,中了歹人计策。
又听见背后风声簌簌,人偶正对着他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极度地惊恐。
吧嗒——
血压弯了草尖,坠在地上。
人偶的头颅咕噜噜滚出去老远,布成龙手里抱着小孩,紧紧的把孩子的脸挡在怀里,惊魂未定。
从他身旁传来浓重的杀气,武当掌门人的右肩到小腹上染着一道狰狞的血印,左肩上泼洒着新鲜血迹。太阿剑垂着,剑刃如静止的一汪潭水,冷冽美丽。
“把孩子给我。”
“你受伤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布成龙伸手点住孩子睡穴:“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听我的。先去治伤,我带着孩子找玄德真人洗洗,这一身血腥味肯定得吓得做噩梦。”
路过广场,他看见一颗头颅死不瞑目的瞪视天空,旁边倒着魔教教主的尸体,手脚散在一边,颈上空荡荡的。
TBC.
——
再没有双龙吃我就要饿死了。
走过路过太太们吃一口吧,给点饭饭求求了。
🚬
【高银】出千
关于一个两年后逃亡的负伤银如何把高杉耍得团团转的故事,整活向,别太在意逻辑。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遇见坂田银时能动手尽量别克制,少跟这犊子废话。
一个银发武士孤身一人在山中行走着。
他走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说的上拖拖拉拉,或许是山路难行的缘故,身形微微摇晃着,可腰肩始终挺得笔直。一双破旧的木屐像是从路边捡来穿的,带子都快磨断了,拖着鞋底一下下磕在山路上,咔哒咔哒的声响被撕心裂肺的蝉鸣埋得严严实实,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龙脉爆发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自那之后连着两个夏天,一日比一日热的更出奇。
虽然说山里的阳光本不应该这么过分,不管怎么样总是有树叶藤蔓遮挡掉一部分。可是一旦走到开阔处...
关于一个两年后逃亡的负伤银如何把高杉耍得团团转的故事,整活向,别太在意逻辑。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遇见坂田银时能动手尽量别克制,少跟这犊子废话。
一个银发武士孤身一人在山中行走着。
他走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说的上拖拖拉拉,或许是山路难行的缘故,身形微微摇晃着,可腰肩始终挺得笔直。一双破旧的木屐像是从路边捡来穿的,带子都快磨断了,拖着鞋底一下下磕在山路上,咔哒咔哒的声响被撕心裂肺的蝉鸣埋得严严实实,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龙脉爆发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自那之后连着两个夏天,一日比一日热的更出奇。
虽然说山里的阳光本不应该这么过分,不管怎么样总是有树叶藤蔓遮挡掉一部分。可是一旦走到开阔处就彻底完蛋了,高海拔的紫外线刺得人脸上手上都痒的厉害,没几分钟就要发红,那可远比炎热要难受得多了。
坂田银时抬头望了望阳光,面无表情地挠了挠自己被晒出红斑点的脸。
多好的太阳,一定能把一些小崽子们晒得滋哇乱叫,无框眼镜都晒成墨镜,然后在大伞底下为了多占一点阴凉地和他打得不可开交。
大多数时候还会遇见一个野生的怪物老太婆,夹着烟怒吼道:“这么大个人了抢神乐的伞,坂田银时你还要不要脸!”
什么脸,这张已经晒到快能揭下来一层皮的脸吗,也不是很想要。
旁边的灌木丛一动,坂田银时没看见似的扶着腰间的刀慢悠悠路过,整个人连背影都写着苦大仇深。
太阳晒得人晕晕乎乎的,他一面走一面不知对谁说道:“真希望江户能凉快一点呐……”
话音未落,两旁的山路里猛地冲出来五人!脸用白布缠得纹丝不露,个个劲衫短打,腕下扣着一把小臂长的刀,两人拦在路前,三人攻后,招呼也不打一声便一拥而上。
从合围到齐攻用不上两秒钟,再老辣的士兵也没有这样果决默契的身手。
银发武士微微叹气,扶着木刀的手动都不动,矮身避过刀锋绕到一人身后,照着屁股一脚把人踹进灌木丛里,又压着木刀柄头也不回地随手磕飞一把暗中捅向腰腹的三棱锥。
“饶了阿银我吧……你们都不嫌热的吗,”坂田银时唉声叹气道,“这么努力又没有高温补贴。”没人回应他,于是坂田银时颇为不满地又放翻两个。
剩下的两人见势不对暗暗使了个眼色。一人不要命了似的举刀疯砍,砍哪是哪完全不讲究什么招式打法,一时竟然硬生生把坂田银时绊在了原地。另一个趁着机会刻意兜了半圈蹂身而上,整个人目的明确直扑对方右侧,一把短刀从腕下翻上来明晃晃往脖子上砍去。坂田银时被迫往后撤半步拉开一点距离,兜在前襟里的右手下意识一抬,却不自然地顿了顿,转而用左手反手一把抽出木刀来,在身前抡开一个一米多的半圆,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架住了刀刃。
杀手眼睛一亮,立刻喊道:“杀了他!他右手果然有伤!”
坂田银时脸色一沉,木刀带着风声呼地挥过去,短刀“铮”的一声立时断成两截。
可身前两个在血里滾大的杀手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断刀攻势不减,猛地往前进了几寸直要捅穿他的动脉,另一人横刀向前,雪亮的刀刃拦腰就要把他斩成两段!
两边角度都刁钻得很,一只手绝不可能同时回护得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坂田银时竟完全不顾身后那拦腰一刀,飞身往前冲去。断刀向脖颈而来,他甚至比断刀更快,两步便欺到身前,木刀毫不留情抽断了对方的手腕,紧跟着一脚把人踢下了山坡。
可就算他动得再快,在绝境中抢下了这么一点微乎其微的时间,那身后的凶器夹着破空声终于到了身后。在这瞬息间,坂田银时只来得及堪堪调整了下角度,咬咬牙准备用身体硬抗这一刀。
下一秒,一溜血光冲天而起。
温热的血液一大半都泼在坂田银时后背上,连后颈发梢上都沾了些。
无头的尸体由于惯性往前又走了一步,亲亲热热地扑在他背上,断口处咕嘟嘟的热血瞬间染透了整件白衣。
“你身手退步太多了,银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比在私塾里都不如。”
坂田银时艰难地把尸体从身上推开,转过身来望见来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好看。
那人穿着一件碍眼极了的紫底金蝶的和服,腰间别着一根小叶紫檀的烟杆,若不是他脚下伏着一具还在抽搐的尸体,当真是风雅极了的一位浊世佳公子。
高杉晋助随意踢开脚下挡路的头颅,修长的武士刀优雅地向下一挥,甩掉上面淋漓的血。
“怎么,不谢谢你的救命恩人吗?松阳教你的礼义廉耻真都喂给狗吃了。”
“……跟踪狂也会讲礼义廉耻?”坂田银时叹为观止道,“走到哪都甩不掉,粘我家门口的小广告都没你粘人。”
高杉晋助从尸身上割下一块布料,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刃:“东西给我,我立刻就走。”
他没说得很明白,但坂田银时理所当然地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松阳的心脏,出于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不想把这样的词说出口。
事已至此还不忍心扯开最后一层遮羞布,这种自欺欺人远比他们所执着的事本身还要令人悲哀。
刀身反射的雪亮的光刺得人眼睛不敢直视。坂田银时默默抹了一把从发梢上流下来的血,一双混浊的瞳孔淡淡地看着面前的人。
日头早就上了中天,蝉叫的越发响了。
坂田银时把木刀往地上一拄,右手依旧那样吊儿郎当地揣在前襟里,懒洋洋道:“没有。”
武士刀流畅地挽了个花,笔直地指住他的鼻尖。
“干什么,阿银我像是那种明知道会被盯上还硬要把东西随身带着的笨蛋吗。”他瞥了一眼那刀尖便移开了目光。
坂田银时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口袋,从里面倒出一块用写了符咒的白布包裹住的物事,坦然地扔在对方怀里。
“你们就是为了这么个破石头,被阿银我溜了这么远。真货早被我藏起来了,毕竟……”坂田银时盯着对方狐疑地翻看那块石头的动作,缓缓道,“那可是松阳他,在我眼前亲手剖出来的心啊。”
高杉晋助整个人一僵,那一瞬间他几乎拿不住这块巴掌大小的东西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高杉晋助很快收拾好情绪,抬眼冷冷地看着他。
“你信,或者不信,对我来说不重要。”坂田银时无比自然地上前从他手上拿回那块石头,装进布袋里重新揣好。
“甚至它放在哪里都不重要,只要这是松阳希望的。”
山下林子里忽然惊起一大群乌鸦,呼啦啦又落在山腰里。两人站在山坡上,听蝉鸣停了又起,半晌没有人说话。
“你们早该猜到的,不是吗。其实你想的从来不应该是坂田银时会逃去哪……”坂田银时忽然轻笑道,“而是他把他的老师埋葬在了哪里。”
上山容易下山难。
坂田银时爬过山头只用了一个上午,却到后半夜才从山里钻出来。两个人随便找了一家客店住下,条件实在谈不上多好,被子里的棉絮都擀毡成硬邦邦的一坨,屋子里又潮又热还发着霉味。
糟透了。但这跟旁边这张阴魂不散的臭脸一比,这一切忽然显得如此恰到好处。坂田银时满意地看着高杉晋助的眉头一点点拧成个旮瘩,心想这洁癖中二病也有今天。
虽然他极尽刻薄之能事,也没说服高杉晋助放他自己离开。
这算是双方默认的一种妥协,乌鸦已经发现他们的踪迹了,这两个人精总不见得愿意让敌人占了便宜。那些看起来掏心掏肺真情实感的坦白,高杉晋助实际上连一成都不相信。可只要有这一成的风险在,他到底不敢真的当场杀人越货,掐死坂田银时手里这最后一条线索。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副身体已经撑不多久了。
店钱自然是高杉晋助付的,拿某些天然卷的话来说,就是千里送钱包,不用白不用。高杉晋助白了他一眼,居然真的乖乖付了钱,虽然只要了一间。
坂田银时痛心疾首,指指点点:“堂堂……你还能再抠门一点吗!”
“可以。我睡床,你滚出去睡大街。”
“那倒也不必,两米长的床睡一个你多浪费,”坂田银时抱着手臂靠在门口,阴阳怪气道,“我睡床,你睡床底下,半夜起床撒尿想必以你的身高也碰不到头,win-win哦……”
高杉晋助忍无可忍,反手一刀鞘抽在他胳膊上。
坂田银时浑身猛地一抖,脸色一下子刷白,后半句话戛然而止断在喉咙里,差点咬到舌头。
“你的手……”高杉晋助终于察觉不对,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坂田银时白着嘴唇,嬉皮笑脸道:“我手怎么,我的手很好,好极了的好。”
高杉晋助简直懒得再跟他废话,上前一步去拉他一直藏在前襟里的右手。坂田银时想也不想一脚就踹过来,却被对方一把捉住穿着木屐的脚踝,另一只手揪住衣领,顺手往后一推,人就没骨头似的往后仰倒下去。
高杉晋助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放倒了这个祸害,人倒下去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眼看着那颗毛茸茸的空脑袋快一头碰在砖地上,他才赶紧拽着坂田银时衣领提了一把。
但那到底是晚了一步,坂田银时倒下去前下意识拿左手撑了下地面,重心一下子往右边压过去。右侧肩胛骨“呯”地撞在地上,坂田银时疼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冷汗一下子浸透了薄衣,饶是如此,他也死死咬住牙关,没吭出一声来。
高杉晋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一句话没说,伸手就要把他的右臂拉出来。谁知坂田银时忽然濒死的鱼一样挣扎起来,躺在地上也不老实,屈膝就往他后腰一撞。
“想打架我随时奉陪,可你自己要有自知之明,”高杉晋助掐着他脖子按在地上,摸着这人都有些烫手的体温,阴森森道,“你状态好的时候也只是和我打成平手,现在还想跟我论输赢??”
“你,他妈……滚远一点。”坂田银时咬牙道。
他这一路带着伤病经历了大小数十战,能撑到这会儿才倒下,已经是压榨出了最后一分体力了。
高杉晋助硬生生把那只右手从他怀里拽出来,看见那只手的一瞬间他便明白这人为什么这样抵触了。
一条长长的伤口纵贯整条手臂,看刀口应该是一把武士刀当头劈下来时用胳膊生拦了一下。伤口不算新鲜,也有过应急止血的痕迹,但明显后面根本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处理,看周围溃烂发炎的情况,估计起码是一两天前的事了。
高杉晋助抬头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对方戒备提防的脸,什么话都没说。这种程度的伤当然会让惯于追逐臭味的乌鸦兴奋起来,而他竟然以这样一副濒临极限的身体,安然无恙地挺过了两天的追杀,还没被任何人发现!
坂田银时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紧绷起来,像一只被翻开隐藏在毛发下伤口的野兽,爪子都毫不掩饰地亮出来,把外厉内荏四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高杉晋助装作没看见对方的肌肉越发绷紧,只是托着他那只伤口从小指根横亘到腕下,又直直延伸进袖子里的右手,掠过那些陈旧的伤疤,不轻不重地用两根指头一寸寸摸索着坂田银时的手骨。
末了,他客观地评价道:“骨头断了。”
坂田银时没好气道:“废话,我还不知道骨头断了,现在能松开我了吗总督大人?”
他仰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对方露出他最讨厌的那种中二的嘲讽脸,直觉这王八蛋下一句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高杉晋助不负众望道:“废物。”
如果坂田银时起得来,他能立刻弹射起步把这张俊脸揍成脑震荡,并绝对不给他任何企图发出“wryyyyyy”声音的机会。
“天这么热,你要是不把手藏得这么严实,说不定烂得没这么快,”高杉晋助嫌弃地在坂田银时衣服上抹干净指头上沾到的脓水,“山里虫子多,你也不怕生蛆。”
“不藏严实,你当我能走到这么远?多少苍蝇闻着味儿就叮过来了,比如你。”坂田银时龇牙咧嘴地拍开他的手,踉踉跄跄地爬起来。
他刚起身到一半,眼前一黑差点又扶着门框跪下去。
高杉晋助手疾眼快搀了一把,看了看这颗摇摇欲坠的自来卷,又看了看那张霉得看不出颜色的床,“啧”了一声,不太温柔地把人拎到床上去,倒是注意没让伤口碰上被单。
“老实躺一会儿吧,没人会来,起码今晚八成是安全的。”
坂田银时歪七扭八地横在床上,强挺着睁开一双烧得朦胧一片的红眼睛,警惕道:“你要是能从我面前立刻消失,那就是十成的安全了。”
坂田银时一面说,一面努力往床脚蠕动了一下,血泡得半红半白的和服在身下窝成了个皱皱巴巴的布团,跟卡在腰身和床板之间的木刀一起裹在一块儿。他看起来简直狼狈窝囊得像条没骨头的蚯蚓,软趴趴的,戳一下动一下,连唯一一张最厉害的嘴巴渐渐都快哑得说不出来话了。
高杉晋助打量着这条可怜虫,差点气笑了:“十成?你当我稀罕你一条贱命和一块破石头?!”
“……那可说不准。”坂田银时没精打采道。
他咕涌了半天,可算是给自己翻了个面。灰尘忽地从棉絮里扬起来,呛得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咳嗽着。
高杉晋助实在厌烦了对方这示弱的一面,走到屋里唯一一张桌子前坐下,从茶盘里翻出两个杯子,对着烛光看了看不很干净,又嫌弃地放回去。
“哎,给我倒杯水。”坂田银时大爷似的懒洋洋道。
高杉晋助不禁感慨这人简直不要脸到了一定地步,接近三米之内紧张得像个炸了毛的猫,稍微拉开点距离就能原地拾起掉了一地的游刃有余的伪装,装得又像是个人了。
他一个字都懒得搭理,自顾自从烟袋里捻出一撮烟丝,对着烛火在烟锅里塞紧,点燃。
青色的烟雾升腾起,沉默着冲淡了一些屋内的霉气。
“注意你的态度,你还要求这一条贱命去找真东西呢,”坂田银时嘿然笑道,手实在抬不动,便拿瘦削的下巴点点他,“把唯一的知情人渴死了,你就是把整个地球翻过来……”
“松下私塾,”高杉晋助打断他:“你把他埋在松下私塾了是吗。”
“不,应该说,你在暗示我东西在那里。”他单手托着烟杆,侧坐在桌前,冷冷瞥了一眼那张面具一般的笑脸。
坂田银时呈一个“大”字占据了一整张床,拉长音道:“哦——原来我是这么想的。”
高杉晋助就着这句话,深深把烟吸进肺里,又吐出来。
“埋葬老师的地方,松阳的心脏……为了达到目的,还有什么谎话是你说不出口的吗,银时?”
“……”
夏夜的风吝啬地从纸窗缝隙里透出来一丝丝,连烛火都撩拨不起,在屋子里敷衍地沾了些烟草味便打个转从屋瓦的洞里钻出去了。
屋里沉寂得连空气似乎都粘稠起来,蝉鸣却越发地震耳欲聋了。
“可是高杉,同样的话,假发可是真的相信了哦。”坂田银时忽然轻笑道。
木刀被压在身下,硌得骨头生疼,坂田银时也懒得动一动,只是长久地望着眼前这一片同样发霉积灰的天花板和从破洞里露出来的指甲盖大小的星空。
“我告诉他,东西在一个我最重要的地方。假发那家伙居然真的在私塾挖了一个月。地板下的地皮都掀开了好几尺,却偏偏没动过后山墓碑上的一锹土。”
高杉晋助忽然冷笑了一声。
“为什么呢。那个笨蛋听见松阳的名字,不但立刻就相信了我,而且从来没往其他地方想过,”坂田银时认真的盯着那一小块黑漆漆的天空道,“换了阿银我的话,大概第一个就会掘开松阳的衣冠冢吧……”
烟锅里的烟丝很快便燃尽了。高杉晋助拿过茶壶,往一个茶碗里倒了些浓稠变质的茶水,随手把灰烬磕进去,又点起新的一锅。
坂田银时偏过头去望向桌边的人,慢慢道:“而你,听了这样的一番话,却自始至终没相信过我。”
火星在水面上“咝”的一声熄灭。
“相信谁?你?”高杉晋助忽然笑了起来,“一个连自己重伤都利用起来,不惜示弱给我看,来证明他真的把松阳的心脏放在别处的人?”
相信坂田银时。这是高杉晋助有史以来听过最大的笑话。
不得不承认,他和坂田银时在某些地方有着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所以他能放心大胆地在生死面前托付给对方全心全灵的信任。但在除此之外的任何方面,他永远是最不信任坂田银时的一个。
坂田银时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也实在无话可说。没有什么好辩解的,高杉晋助不信任他,而他坂田银时又何尝不是每时每刻提防着对方。
说到底,他们是一种人,却绝对不是一路人。
“什么埋葬老师的地方,最重要的地方。像你我这样连同窗都杀了一半,眼睁睁坐视老师赴死的混账,当真能在这世界上找到一块能放心藏匿起来的净土吗。”
“你不配,”高杉晋助轻轻道,“我也不配。”
烟锅敲在碗沿,大半未燃尽的烟丝都泡进茶水里。
坂田银时叹息一般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感觉胸腔里仿佛随着这一口气吐出去了什么东西,可望来望去,眼前只有在空气中弥漫飞舞的尘埃。
窗外铺天盖地的蝉鸣突然一静。
“没错。”他说。
银发的男人按着床板艰难地把上半身撑起来。血淋淋的右手颓唐地落在灰扑扑的棉絮里,刺得伤口又疼又麻,显然很快就会迎来第二轮感染,他也浑不在意,努力用另一只手从前襟里掏出一个半旧染血的布包。
这点动作把他累得够呛,高烧烧得他头昏眼花,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里都泛着酸,他不得不停下来靠在床头略微缓一缓。
“有的时候我会想,松阳他对我是不是过于严厉了。要我学好刀术却不能伤到人,要我眼看着失去他又要保护好那些明明比我大得多的孩子们。”
“多么过分的一个男人啊,高杉,他在我面前死去了两次,却还要第三次把一切都托付给我。”
高杉晋助手指神经质似的一张,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重又一根根攥紧,并成一只骨节嶙峋的拳头。
不会有第四次的,银时。高杉晋助看着他的脸心想,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耳边似乎有人再一次开始窃窃私语,他习以为常地无视掉这些恼人的幻觉。
坂田银时忽然把布包向他扔过来,叹道:“恭喜你答对了,高杉同学。”
高杉晋助一把接住,打开确认过里面确实是白天看到过的东西,便抬眼重新看向对方,没有错过那人脸上一闪而过自嘲似的微笑。
“松阳老师他……”
他话刚说了半截,楼梯口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突然打断了下面的话。
楼下一下子兵荒马乱起来,时不时传来闷声惨叫和桌椅翻倒的声响。
“来得好快……”高杉晋助沉吟道,下意识往旁边扫了一眼。
果然,那混蛋一副爱死不死的摆烂脸,心宽体胖地往棉花堆里一靠,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
他也的确没什么挣扎的必要了。就算高杉晋助愿意豁出命来死保,也绝不可能带着一个连路都走不动的拖油瓶全身而退,更何况松阳心脏的份量远比他们两个人的命加起来还要重要。
高杉晋助会怎么选,他们两人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坂田银时笑眯眯地向他挥手道:“恕不远送哦——”
“起码这一次,要保护好老师吧。”
高杉晋助深深地看着他,仅剩的一只眼里的情绪复杂晦涩至极。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端起茶碗泼熄了蜡烛,只留下一句:“半小时后你再出门。”
说完,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推开门便冲了出去。
下一秒,门外立刻更加热闹了起来,武士刀出鞘的铮鸣声顺着夜空荡出好远,喊杀声追随着铮鸣声潮水般从楼梯上退下去,血腥味却渐渐浓重地涌上来,跟霉湿的水汽混在一起格外明显。
又过了不多久,一切声音都逐渐随着西沉的月亮远去了。
蝉鸣稀稀落落地重新响起来。
坂田银时忽然翻身而起,虽然伤口扯的他一咧嘴,但比起刚刚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此时的动作简直灵巧到不可思议。他悄无声息地靠着墙壁来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
窗边树梢上的蝉被这点细微的动作惊得短暂闭上了嘴,过一会儿发现没有什么动静又重新不知疲倦地加入到整棵树的轰鸣中。
蝉不会在有人的地方鸣叫。这是擅长奇袭的人判别自己是否被埋伏的最惯用的伎俩了。
坂田银时推开窗,嘴里叼着木刀单手艰难地翻上了屋顶。他到底伤得太重了,四肢百骸都软绵绵地不着力,眼前金星乱迸,怀里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一点点滑出来他也实在分不出多一只手来顾及,只好勉强把自己挂在窗棂上,缓了又缓才猛提起一口气翻了上去。
一块泛着蓝色荧光的结晶顺顺当当从前襟里滚落下来,乍一看坑坑洼洼的,像是人心脏的形状。这东西原本和一块打磨得极其相似的石头一起放在和布口袋里,此时没了东西遮掩,让月光一照竟微微发起烫来。
人们总是先入为主地相信他们第一眼看到的样子就是真相。就像从小吃罐头长大的孩子不认识桃子长什么样,就像看到白天这块被白布缠好的结晶用布袋装着,就会认为晚上它还应该是那副样子。
坂田银时把它小心地捡起来,重新揣回怀里。
“别怪我出千啊,我也不想的……好啦,就当我欠他一次。不如等一切都结束我请他喝酒怎么样?那小子酒品可很不怎样哦,还专爱喝死贵的酒,阿银我出一次血已经很对得起他啦。”
血滴滴答答落在结晶上,蓝色的荧光更加亮了几分,回应一般规律地跳动着。
高杉晋助是从他们的来路方向逃走的,等到天光的时候,他或许会看到更多相似的血迹滴落在沿途的路上——那足够引来成群的乌鸦来啄食了。
“或许我们会在江户遇见他哦,松阳。”坂田银时笑道。
黎明前的风终于大了些,轻轻鼓起他宽大的袖袍。
“希望那时找他喝酒的时候会凉快一点哪……”
ps:我宣布这是我写过最卡的文没有之一!!高银你好难写啊啊啊啊怎么会这么难写
pps:防止写得太乱,捋一下逻辑。阿银重伤的时候碰见高杉,知道要是硬抢肯定打不过,就编了个谎话暂且忽悠住,扔给他看精心伪装的赝品。高杉全程将信将疑,直到阿银为了取信他开始表演,演得太过分了反而让高杉断定白天给他看的就是真货。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都是安全感低到越是伤重,越是要确保松阳的心脏安全的人。结果阿银在大气层,掐着追兵赶来的时候把赝品扔给他,不让高杉有仔细查看的时间,再装点可怜,让对方把追兵引走,完美达成全身而退。
【松银】食
换粮短打,松阳与渴血症银
歪成精神调教文一定不是我的错)
“住店。”男人掏出一贯钱,笑眯眯道。
店老板插着手臂倚在半开的店门口,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天光。
天才蒙蒙亮,太阳还没升起来,月亮倒是已经沉下去了。
栗色长发的男人扶着斗笠顺着对方的目光往天空上看了看,不好意思道:“我们在山里走了一夜,这么早来打扰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呢。这里还有些钱……”
店老板眉头一松,刚要接过来,就听对方接着道:“就麻烦您再帮我们做一顿早饭吧。”
说完这人就理直气壮地往里走,身后还跟着个比他矮一截的,也带着个大斗笠,一直没吭声,突然从门后转出来吓了老板好大一跳,低着头像个尾巴似的紧紧跟上去。
“哎哎哎...
换粮短打,松阳与渴血症银
歪成精神调教文一定不是我的错)
“住店。”男人掏出一贯钱,笑眯眯道。
店老板插着手臂倚在半开的店门口,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天光。
天才蒙蒙亮,太阳还没升起来,月亮倒是已经沉下去了。
栗色长发的男人扶着斗笠顺着对方的目光往天空上看了看,不好意思道:“我们在山里走了一夜,这么早来打扰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呢。这里还有些钱……”
店老板眉头一松,刚要接过来,就听对方接着道:“就麻烦您再帮我们做一顿早饭吧。”
说完这人就理直气壮地往里走,身后还跟着个比他矮一截的,也带着个大斗笠,一直没吭声,突然从门后转出来吓了老板好大一跳,低着头像个尾巴似的紧紧跟上去。
“哎哎哎,”店老板立刻就不乐意了,一把拽住后面那个年轻人的衣领,“滚出去,我家不做你们这生……”
那人猛地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双红色的眼。一对发散的瞳孔扫过面前这张脸,向下停在咽喉处不动了。
暗红的双眼倏地一亮。
老板后面的话顿时就说不下去了。
“银时,再忍忍,乖。”长发的男人回头拉住那个叫银时的年轻人的手腕,温柔又不容拒绝地往自己的方向一拉,于是那双诡异的红眼珠便自然地从老板的脖子上移开,落回到他的手上。
“松、松阳,”坂田银时低声道,“我想……”
“现在不行。”吉田松阳语气坚决。
坂田银时微低着头,飞快地朝旁边瞄了一眼,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恳求:“我就尝尝,没人看见。”
店老板从头到尾都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让这一眼看的汗毛都炸起来一大片,本能地后退一大步,却被人一把扣住小臂。那手像钳子似的,指甲都掐进肉里,顺着骨头缝抠在麻筋上,老板半边身子都是麻的,顿时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哀哀叫起来。
“啊!!啊啊!放开我!!你们他妈的怎么回事——”
“松阳,我,我好饿。”那双红眸子里的光更亮了几分,坂田银时被惨叫吸引住,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发出巨大的咕咚一声。
“银时!”吉田松阳立刻用力拉住他手腕,却被对方一把甩脱。他动得太快,脚下一蹬地面,顾不得手腕还在人手里身子便已经窜出去,嘎嘣一声就脱了臼。
坂田银时左手软绵绵地垂在身侧,右手却把猎物扣得更紧,整个人姿势诡异地扑过去,手肘一横把人一把按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凑在老板的耳边微微喘着气道,“我就尝一点点。”
晶亮的涎水流下来,虎牙轻轻刺破皮肤。
“啊啊啊啊啊啊!!!!”
沉闷的破空声由远及近,瞬间就到了脑后。坂田银时猛地抬腿贴地往身后一扫却被人一脚踢翻过去,一只木屐牢牢踩在他大腿上,两段高高的木屐齿几乎将胫骨碾断。
“放松,银时,放松,”吉田松阳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不紧不慢,听起来却莫名地不容置疑,“手放开。”
店老板惊恐万分地听见那个疯子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的咕噜声,像是威胁又像是呜咽,牙关咬得咯吱作响,显然是疼得很了,偏偏抓着他的手指依然舍不得松开,甚至还在明目张胆往皮肉里抠挖。
他是铁了心一定要尝到一点甜头。
长发的男人眉头微微拧起眉头:“我说放开。”
加了一点命令的语气比什么都有用,坂田银时身体立刻一僵,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店老板抓住机会连滚带爬地从他手底下挣脱,撞开半扇门就大呼小叫地逃走了。
坂田银时突然痉挛起来,在松阳脚下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我好饿。松阳!松阳!!”那双眼睛更鲜红了几分,亮亮的只映照得出那一个长身玉立的人。
那个人总是有办法的,他从腐烂的尸山里把他带出来,让他看见了不带腥气的日月清风。可是哪怕坂田银时把他过去的一切,连同那把早就砍豁了的肋差一起扔在了吉田松阳带走他的那片万人坑里,却到底没办法扔掉他与生俱来的红眼睛和从尸山血海里养出来的本性。
吃人是会成瘾的。
不过没关系,松阳他总是有办法的,坂田银时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冷静一点,银时。仔细想想,你其实不饿的对吗,半个小时前你刚刚吃过馒头的,”吉田松阳蹲下身子,半抱着他,宽大的手掌一下下抚着青年的背,轻声哄道,“你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吃人的理由。这样不对,想想我教过你什么?”
坂田银时只觉一团干涩的暗火烧得他胸膛里痒的要命,他两眼鳏鳏地伏在男人肩头,仅剩的一条完好的手臂回抱住对方,手指神经质似的一下下抽动。
“人不能吃人。我、我是人。”
“乖。今天进城,给你买糖好不好?”吉田松阳笑道。
“……好。”坂田银时涣散的目光慢慢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经过墙上的蜘蛛网,经过不远处地砖上的裂纹,一点点收拢在面前。
呼吸把栗色的发丝吹拂动,食尸鬼将下巴放在他永远仰望追逐着的肩膀上,一股浅淡的青草香味幽幽地钻进他鼻子里,那是昨晚在山里沾上的气息。
以及鲜活的,热腾腾的活人的味道。
“好,松阳。”坂田银时喃喃说了一句什么,连他自己都听不太清楚,只知道靠近那个人近一点,再近一点,让四肢百骸都沾上那青草的味道,然后——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张开嘴巴。
“呃!”
下巴猝不及防被人卸脱,剧痛陡然唤回了神志。
吉田松阳忽然叹了口气,依旧是那样温柔包容地抱着他,仿佛刚刚毫不留情卸了人下巴的不是他一样。
“说了多少次了,绝对不可以碰到老师的血……怎么就不听呢,真是不听话的坏学生啊。”
坂田银时迷茫地趴在他肩头,小声呜呜叫着,嘴巴合不拢含混的很,也不知说的是什么,收不住的口水滴滴答答地蹭在他背上。
长发的男人惩罚似的一拍他毛绒绒的脑袋,又揉了揉,带了几分无奈道:“听见了没有啊,银时。”
小兽一样的呜咽停了,不甘不愿地“嗯”了一声。
“乖孩子,”吉田松阳欣慰道。
太阳终于磨磨蹭蹭地升起来,阳光从他背后撒下,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吉田松阳抱着他,笑眯眯地说:
“那么我们就可以去买糖了。”
【夜右卫门×坂田银时】半夜回忆起黑历史尴尬会超级加倍
简单来讲就是一个夜右卫门当年在监狱里祸祸了白夜叉,在为了池田家牺牲自己的前夕剖白自我却被高杉无情嫌弃的故事
不算be吧……我觉得(小声bb)
换粮产物,大家看个热闹就好啦。
茶室里有两个男人。
其中一人规矩而周正地端坐在茶案前,修剪干净整齐的五指持一把茶篦,用最挑剔的茶道家也挑不出毛病的手法把茶汤抽打出细腻均匀的泡沫。
另一个则披着件紫底金蝶羽织,左眼被白色绷带包扎起,拿了支紫竹烟杆随意地靠坐在窗台上,明明是很无礼粗鲁的姿势,这人做起来却莫名显得贵气极了。
他屈起一只赤脚搭在窗棂边,对着明月呼地吹出一口青色的烟,感慨道:“下弦月,见血不祥。”
打茶声不停,逼仄的茶室无人回...
简单来讲就是一个夜右卫门当年在监狱里祸祸了白夜叉,在为了池田家牺牲自己的前夕剖白自我却被高杉无情嫌弃的故事
不算be吧……我觉得(小声bb)
换粮产物,大家看个热闹就好啦。
茶室里有两个男人。
其中一人规矩而周正地端坐在茶案前,修剪干净整齐的五指持一把茶篦,用最挑剔的茶道家也挑不出毛病的手法把茶汤抽打出细腻均匀的泡沫。
另一个则披着件紫底金蝶羽织,左眼被白色绷带包扎起,拿了支紫竹烟杆随意地靠坐在窗台上,明明是很无礼粗鲁的姿势,这人做起来却莫名显得贵气极了。
他屈起一只赤脚搭在窗棂边,对着明月呼地吹出一口青色的烟,感慨道:“下弦月,见血不祥。”
打茶声不停,逼仄的茶室无人回应。
“别在意,我们没有这样的规矩,只不过听说池田家从不在下弦月这两天杀人罢了,”高杉晋助悠然望着那轮残月,轻笑道,“不愧是名门呢……你说是吧?池田夜右卫门。”
池田夜右卫门轻叹一声道:“茶室中不谈金钱政治,阁下开口便是杀人。”
茶汤色厚而醇,于是他放下篦子,拾起两个茶碗在头道茶里略烫了烫,荡了一圈底色便夹出来。
“比不了你名门之后,带刀烹茶,”高杉晋助托着烟杆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一把修长优雅的武士刀端正地平放在茶案旁的榻榻米上,黝黑的刀鞘反射出阴冷的光,不由得揶揄道,“敢问茶室主人今晚又杀了几个?”
“三人。”池田夜右卫门轻轻把茶碗拭净放在茶盘上。
高杉晋助大笑出声。
“不愧是,不愧是……”他笑着摇头道,“先代夜右卫门没选错人,你妹妹远不如你。”
茶碗底磕在桌面,咯的一声响。
“我没有妹妹,池田家只有一子,就是我池田夜右卫门。”
“他们今晚登船,你倒真是舍得。”
池田夜右卫门彬彬有礼道:“总督大人您和一桥阁下满意就好。”
高杉晋助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没从他那张面具一样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水流潺潺,碧色的茶汤激荡开,苦浓醇厚的香气缓缓溢满了这一间小小的茶室。
“我很欣赏你,聪明,果断,心也够狠。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为了保护你妹妹而搅和进来的傻子,你都能毫不手软地把他连朝右卫门一起沉在海里。这样的人放在哪都能出人头地的——可惜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更多能出人头地的人才了。”
烟斗重重敲在窗棂上,带着火星的烟灰随风呼地卷出窗外。高杉晋助收了烟袋转身向茶案走来,一步一步,带着倚在窗口沾染的一身料峭春寒,和腰间插着的一柄无镡的刀。
“请。”池田夜右卫门双手捧茶,波澜不惊道。
高杉晋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去接他的茶碗,夜右卫门便原样举着,两个人一坐一立,空气凝重得仿佛能闻见血腥气。
一颗烟斗里残留的火星落下来,滋的一声,把榻榻米烫出了个小小的黑点。
池田夜右卫门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第一次见他是十年前。”
他妥协似的收回那碗茶,凑在唇边抿了一口。抹茶碎在舌根下微微泛涩,他却已经不在乎那点流于表面的苦意了。
“身为池田家长子和嫡子,下任家主的人选没有任何悬念,当年我十七岁,家臣们早几年便开始私下唤我做少主人了。池田家的大事小情从不瞒着我,有前任家主默许,每日自然会有人详细报告给我听。”
池田夜右卫门垂下眼睛,出神地望着碗中碧色的茶汤:“可是白夜叉被捕,这么大的事,我却不知道……不,不光我不知道,当时整个江户大概也没几个人知道。”
高杉晋助跟他隔着方正矮小的茶桌席地而坐,随手捻出一撮烟丝往烟锅里塞紧,又点着。
火光照亮的那一只眼冷得吓人。
“他入狱半年后,家主突然带回来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称是京都旁支的遗孤,认养在池田本家,当天就给了朝右卫门的名字,从此就是我名义上的妹妹了。我没有在意,比起这个便宜妹妹我更在乎的是我的斩首术修炼到什么境界了。”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小姑娘非常喜欢往地牢里跑——总督大人有兴趣猜猜为什么吗?”
池田夜右卫门一边说一边提起水壶把另一个新茶碗里的浓茶冲开,礼节周全地将花纹面冲着对方,放在高杉晋助面前。
高杉晋助看都没看那碗茶,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
池田夜右卫门不以为意,笑了笑道:“听说十年前在长州藩抓到过一个不得了的人,单枪匹马杀翻了一条街的官兵,最后也是为了一个小姑娘束手就擒。”
“经历这么相似,我还以为阁下这样的人一想就能明白了呢……”
雪亮的刀光一晃,瞬间又消失无踪。桌上的茶壶壶身上无端流出一丝细细的水线,又过了一秒,壶身陡然裂为两半,滚烫的开水淌得满桌都是。
“搞清楚你在打探谁的底细,我完全不关心那姓坂田的傻子为了救谁而被抓,只是好奇你为了不被喜喜抛弃能开出什么价码,”高杉晋助冷冷道,“船明晚就到公海,如果你口中所谓的价值只是几十具早该去死的尸体零四个活人的话,那么池田家不管在茂茂公治下还是鬼兵队眼里,可都不是什么太招人喜欢的角色。”
“茂茂公和鬼兵队……”池田夜右卫门嘿然笑道,“那么喜喜公呢?”
眼见面前的人脸色不善,青年立刻一摆手道:“说笑的,我可不想掺和进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棋局里去。”
“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对,那个人当真就是个傻子。说起来或许从我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身在局中了吧……”
茶渐渐凉了,香气也散了差不多,池田夜右卫门端起来随意喝了几口,继续讲起这个久远的故事。
“我第一次见他,是悄悄跟在朝右卫门后面进的地牢,最下面的一层,不见天日的地方。”
“那个男人……坂田银时,那时他大概刚被拷问回来,大冬天穿了件破破烂烂的单衣,湿漉漉地躺在墙角,身量和长相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孩子。”
这两个字一落地,池田夜右卫门捧着茶碗的手指神经质似的一抽,顿了顿道:“——他当年也的确还是个孩子。”
少女抓着栅栏天真地对那人喊道:“喂!你还活着吗!”
坂田银时一动不动地缩在墙角,别说胸口的起伏了,连口鼻处呼吸吹出的白气都没有。
朝右卫门努力把自己的小脑袋瓜往栅栏里挤了挤,耳朵都压扁了,大声道:“喂醒醒!我给你带了馒头吃!”
那人依旧毫无反应,小姑娘把自己从两根铁柱间拔出来,掏出两个热腾腾的肉包,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好不容易带进来的食物扔过去来叫醒他。
一只大手从身后阻止了她的动作,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打开了那扇冰冷的铁门。
“你知道那时我在角落里看着他们觉得像什么吗?”池田夜右卫门像想起了有趣的事一样笑起来,“一对善良的父女在养一条垂死的流浪狗。”
“一对,杀人无数的善良父女。”他不无嘲讽地笑道。
“你跟他们是一路货色。”高杉晋助已经不太耐烦了。
“是,一路货色。所以我很好奇,我们这样杀人如麻的世家怎么会对一个囚犯感兴趣,于是他被救活重新关回牢房的那一天晚上,我去看了看他,”池田夜右卫门又喝了一口冷透了的茶,那搅打均匀的茶末都已经沉在底下,月光一照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层,“他没理我,出于好奇和一点自尊心,我后来每日都去看看他。”
一颗有棱有角的小石子越过栅栏砸在银发男人的身上,噗的一声轻响。男人双手抱膝,倚在墙角没什么动静,第二枚石子便瞄了瞄嗖地打在他脑壳上。
少年从台阶上走下来,一下一下扔着手心里的一小把石子,不大高兴道:“今天也不打算和我说话吗?明明跟朝右卫门在一块儿的时候有说有笑的。”
“你要是把石头换成肉包子,阿银我说不定还能耐心陪你玩一会儿。”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
少年走到亮处仔细看了看他才发现那件草草裹着身体的麻布单衣上又多了不少破损和血迹,露出来的手脚上满是乌青和鞭痕,衣服下面还不知是怎样一副光景。赤裸的左脚踝不自然地弯折着,肿起一个紫黑发亮的大包。
夜右卫门看得牙疼,皱着眉头道:“今天是大年夜他们都不放过你吗?”
“你应该开心点哦小少爷,自己家的打工仔能这么主动积极加班,还不要加班费,我要是你做梦都能笑醒。”坂田银时懒洋洋地挪动了一下断腿,换了个更舒展的姿势。
少年眉头拧得更紧了:“池田家从不涉及刑讯……你是说有人在冒名逼供?这不可能,他们到底想从你嘴里问出些什么?!”
坂田银时吧唧吧唧嘴不说话了,脸上拽得二五八万,得意洋洋地写了五个大字:就不告诉你。
夜右卫门气得半天说不出来话,扭头就走,走出两步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个软乎乎的布包,往栅栏里一砸,气冲冲地走出了地牢。
坂田银时把那个布包用剩下那条健全的好腿一点点扒拉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几个肉包和一串热腾腾的甜团子。
他一下子高兴起来,远远对着那个还没抽条的少年背影高声喊道:“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啊!”
“这样又过了两个月,我每次见到银……坂田银时的时候总会带点吃的东西,偶尔带了甜食他情绪就会稍微高涨一点,从他嘴里套话也更容易,”说到这些的时候,池田夜右卫门不自觉嘴角微微上扬,眉目柔和得不像话,那些刻板的礼节性的微笑一下子鲜活了起来,这时候的他简直像是一个真正的活着的人了,“慢慢的,我知道了他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罪,喜欢巧克力奶兑酒和胸大的女孩子,最讨厌苦瓜和抽烟的人。”
“但他一直都不肯告诉我那些人在逼迫他说什么。”
“我一开始以为他们是在逼问同党身份,但很快就发现不对。宽正大狱抓了那么多武士,名气比他大的也不是没有,却没有能活过一周的。定定公不惜滥杀无辜也要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怎么就留了个恶名昭著的白夜叉活过了整整一个冬天?”青年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完全没察觉面前的人脸色阴沉得可怕。
高杉晋助冷笑道:“他会告诉你就不是坂田银时了。”
他听到一半就明白了,那根本不是逼供,而是在逼人认罪。比起杀掉白夜叉示众,吉田松阳的弟子亲口承认老师谋反的噱头才是幕府所需要的。
被绷带缠裹住的左眼疼得像是在脑髓深处烧。
池田夜右卫门略微惊讶地看他一眼:“你们果然认识。”
不愧是池田家最年轻的家主,胆大而心细,刀都快架在脖子上了,这人竟然还在想着套对方的话!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一向阴晴不定的鬼兵队总督并没有为被冒犯而勃然大怒,只是用烟杆轻轻磕了下桌面示意他说下去。
池田夜右卫门道:“我试探过父亲几次,都无功而返,我怀疑他也不知道个中细节。那就是个没用的老好人,听说暗中帮坂田银时打点了不少,却也只能做到多给床被子和伤药的地步,上面看得紧,审讯的关节池田家根本插不上手。”
“但我最后终于还是知道了……以一种过于沉重的代价。”
少年咬着牙抬头望着钉在木架上的那具残破不堪的身体。
坂田银时被钉得比地面略高出一寸,粘腻的鲜血把额发乱糟糟地糊在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可夜右卫门就是知道,那人正在看着他。
“呃……嗬,嗬……”坂田银时破风箱似的猛喘了两回,嘴角拉出一条鲜红色的长长的口涎,垂在早看不出模样颜色的麻衣上。
快跑。
夜右卫门莫名地理解了他想说什么,可他双脚生根了一般,偏偏挪不出一步。
一个轻柔到诡异的声音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凑在耳边低语道:“你看得出来吧?他很痛苦,去帮帮他,帮帮他,这样他以后就不会那么疼了。”
少年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眼中茫然一片,怔忡在原地一动没动。
倒是坂田银时忽然笑起来,笑声牵动了一大片伤处,于是听起来磕磕绊绊的,不太清楚:“你……找个、小鬼,咳咳……来杀我?”
“不,不不不,你太小看这位小朋友啦,白夜叉的区区一条人命想必他也不很放在眼里,”夜右卫门听见那轻飘飘到让人恶心的声音附在自己身后,语气甚至算得上温柔道,“这可是池田家的少当家——刀上早晚要沾染千千万万人的血呢。”
一只养尊处优的手从少年的腰里拔出他的佩刀,刀刃向内,横在两人面前:“虽然现在好像还是个雏。”
架子上的人剧烈地呛咳起来。
鞭子带着破空声劈头盖脸地落下来,把呛咳声连皮肉一起抽得粉碎。
“别急,别急。孩子们总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只要给一点点契机……”身后的人愉快地拍了拍夜右卫门绷得像块石头的肩膀,把刀塞进少年还未长开的手掌里。
少年僵硬地顺着他的力气转过身去,这才发现墙根下早跪着一溜的人,有几个剃了月代头,头皮上有一圈明显的白色的印子,像是长久戴着头盔类的东西磨出来的茧。
坂田银时浑身一震,带着锁链也哗啦一声响,嘶声喊道:“住手!喂,听见了吗,我让你住手!”
“我是一个仁慈的人,你看我甚至还特意为你曾经的同僚们精挑细选了一位介错人。他们说池田家的刀法快到砍断人的脖子,还能精准地留下一毫米厚的皮,不让头颅掉到地上呢……”
“你他妈混账!!”坂田银时目眦尽裂,指甲在木架上扣挖出一条条深深的带血的印记。
“不……不不!!”夜右卫门陡然惊醒,手指像被烫了一样猛地甩开那把刀,却被人牢牢按住,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重新攥住刀柄。
他从未觉得这把从小陪伴他的佩刀如此冰冷而沉重,哪怕从小夜右卫门就做好了迟早有一天将砍下第一个头颅的心理准备,可那一天绝不是这样的一天,不是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牢笼里,不是在那个人的面前被强迫着举起屠刀,屠刀下跪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
——屠刀下跪着许许多多的人。
他在杀人。
少年几近绝望地喊道:“银时!!!!”
破空声一闪而过,滚烫的液体带着冲天的腥咸味泼得一墙都是。背后声嘶力竭的怒吼声忽然静了下来,连挣扎的声音也没有,那被钉在架子上的不屈的灵魂这一刻仿佛燃尽了最后一点顽抗到底的精神气,终于甘心落入到那一条重蹈覆辙的归途中去了。
夜右卫门不敢回头,他知道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沉沉地落在他的背上,刀上,落在刀上滴落下的那双眼睛的朋友的血。
那双眼睛曾清亮亮地望着他,吊儿郎当地眯成个狡黠的月牙,说就一个和果子你还想听多少,阿银我是怎么被关进来的这么天大的秘密那起码十个起步上不封顶。
小小的少年蹲在地上隔着栏杆恨恨地薅了一把那头乱蓬蓬的银毛,犹豫了一下又别扭地替他揉了揉,说你想得美,顶多给你带三个。
“其实说实话,吉田松阳谋反的证据那么多,倒也不差你一个人证。这两三个月过去,定定大人早把什么白夜叉黑夜叉的忘到脑后去了哦,到现在为止基本上完全是出于我个人的一点小兴趣……”
银色的月光暗淡下去,那只有在地狱中才会出现的轻柔到令人发疯的声音笑着说道:“慢慢来,今晚还很长。”
这记忆太过久远,像一本多年不曾翻开直掉渣的旧书。他明明是个丰神俊秀的青年人,回忆起那些旧事却有些艰涩,每一句话说得都极慢,然而口齿逻辑又都是清楚明白的。
“人犯下罪孽,变成恶鬼。最后时刻使人变回人的,不是砍人头颅的恶鬼,不是夺人灵魂的死神……”
池田夜右卫门轻轻念诵着这句话,声音悠远而寂寥,空洞得几乎要在这逼仄的超市中荡出回声来,跨越时光而去,与一道悲哀的喟叹夹杂在一起,和成一句最悲天悯人的诅咒。
“只有斩断罪恶,拯救人的灵魂的人。”
池田家第十八代家主,池田夜右卫门,十二岁试刀一夜杀三十六人。
高杉晋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看着一具说话的尸体。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不动手,高杉阁下真是太客气啦。”池田夜右卫门叹气道。
高杉晋助语气没什么起伏道:“这些陈年旧事与我毫无关系,想忏悔你找错人了。”
“忏悔?不,不不,”池田夜右卫门想了想,挠挠鼻子道,“在下前天见他还用先代的恩情绑他上了贼船呢,这会儿应该已经起锚了吧?”
高杉晋助看着面前一副云淡风轻作派的人,眉头一点点皱紧,慢慢道:“你是想……”
“一笔交易而已,总督大人您绝对不吃亏。”
池田夜右卫门捡起半盏茶壶肚,晃了晃为两个杯子加满冷透了的残茶,彬彬有礼地放在对方面前。
他淡淡一笑:“拿我池田家,换船上的所有人活下来。”
高杉晋助没说话,眼神却一下子冷下来。
“池田家早年间站错了队,做了定定公这么多年的狗,突然说想投靠一桥家,也怪不得总督大人和喜喜公不信。我左思右想,大概也就这么一个办法了吧,”池田夜右卫门无奈道,“朝右卫门年纪还小,但是胜在没脑子还是过了明面的主家嫡系,虽然是个女孩,但是上一代家主死的早也没办法……您说是吗,总督大人?”
高杉晋助平静道:“你本来就活不过今晚,这算什么交易。”
“喜喜公命在下追杀当年宽政大狱逃亡犯人,名单上白纸黑字写着坂田银时,我猜您大概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今晚也不会来找我,”青年端起冷茶喝了一口,接着道,“接到暗杀令的那一刻,第十八代池田夜右卫门就注定是个死人了,不,说不定整个池田家都要消失。但是让我活到明天晚上,至少总督大人您可以得到一个不会投靠喜喜公或茂茂公的任何一方,以杀人为生却没有任何权力的世家哦。”
“您将得到一把盲目的,锐利而脆弱的刀。”
夜深了,月亮一寸寸从树梢上沉下去。
茶室中身形挺拔清俊的青年孤身一人端坐在茶案前。
茶早已冷透,碎屑粘腻地沾在杯壁上,榻榻米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把黝黑的刀,刀鞘漂亮整洁,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池田夜右卫门盯着那把刀看了许久,眼前闪过十年前那一夜一桩桩的事,清晰可见历历在目,他发现自己甚至还记得刀下第十四个人的脸。
可唯独想不起坂田银时这个人来。
两天前见的那一面反而加重了他的陌生感。这个男人脚踏实地地站起来原来是这样高,站姿居然跟他性格一样松松垮垮的,身上倒是结实了不少,穿这样宽大的和服也撑得起来……
池田夜右卫门安静地观察着他,把对方第三次下意识去摸刀柄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温和道,刚送来的上等水羊羹,坂田先生不尝尝吗。
银发自来卷的男人啪地拍掉旁边橘黄色脑袋伸出来的爪子,赶紧道歉说:哎呀呀真不好意思,我最近小便甜唧唧的,最近戒糖中,见谅见谅,都是为了好好活着嘛。
——骗子,明明一天要吃十个和果子。
青年笑眯眯地饮尽杯子里最后一点苦涩的茶末,撑着刀从茶室榻榻米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昏暗的月光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将这条干枯的灵魂轰然碾碎,泯灭在时代的滚滚巨浪之中。
不过如果那是你希望的,那么就这样好好活下去吧,坂田银时。
白夜叉。
ps:不太会写cp文,硬生生还是写成了正剧向(捂脸)对不起宝贝儿,我尽力了@DOT
【无尽夏521土银72h/9:00】阳光明媚的阳,说不定是阳性的阳哦!
被居家隔离逼疯的产物
沙雕段子文,别带脑子
520贺文
1.
坂田银时最近很头大。
饥饿。且头大。
让坂田银时头大的原因一直都有很多。比如接到委托的前一晚碰巧喝了顿大的;比如第二天因为宿醉赖床没及时遛狗,导致定春拉在了榻榻米上;比如登势破门而入的时候刚好踩到了地上的便便,于是喊他交房租的嗓门陡然拔高了几十个分贝;比如在他头昏眼花地跟踪委托对象的路上,好死不死碰上了某国白痴王子的宠物运输车翻车现场。
再比如当一群携带地球人极易感病毒的蟑螂溜出这个倒霉的运输车的时候,坂田银时正蹲在人群外三百米的电线杆底下被迫清点昨天的晚餐内容。
好吧,其实没什么内容,毕竟但凡昨天晚上多吃口...
被居家隔离逼疯的产物
沙雕段子文,别带脑子
520贺文
1.
坂田银时最近很头大。
饥饿。且头大。
让坂田银时头大的原因一直都有很多。比如接到委托的前一晚碰巧喝了顿大的;比如第二天因为宿醉赖床没及时遛狗,导致定春拉在了榻榻米上;比如登势破门而入的时候刚好踩到了地上的便便,于是喊他交房租的嗓门陡然拔高了几十个分贝;比如在他头昏眼花地跟踪委托对象的路上,好死不死碰上了某国白痴王子的宠物运输车翻车现场。
再比如当一群携带地球人极易感病毒的蟑螂溜出这个倒霉的运输车的时候,坂田银时正蹲在人群外三百米的电线杆底下被迫清点昨天的晚餐内容。
好吧,其实没什么内容,毕竟但凡昨天晚上多吃口菜,也不至于像海参似的吐成这德行。
不过饿肚子这种事儿发生的次数就远没那么多了。
哪怕因为家里人多嘴多,还一个比一个要命的能吃,导致万事屋老板的钱包跟他本人一样,经常处于半饥不饱的状态,但以他的好人缘和厚脸皮,总是能在万事屋以外,各种奇妙的地方打到秋风,有的秋风还很是宜人送爽不要钱——虽然要不要钱这个事儿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不要脸的赖账的顽强意志和过高武力值。
但这个大前提是,万事屋以外。
到今天为止,坂田银时已经整整八天没有出门了。
因为他是密接。三百米那也是密接。
真选组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扛着木材来钉他家门窗的时候,动作那叫一个快啊,一个个左脸写着打击,右脸写着报复。
听说是副长的意思。
还听说副长的秋风宜人送爽不要钱。
2.
不过真选组就算因为某些副长的“私人恩怨”再不做人,也不至于真想把人饿死在家,更何况屋里还一起关着两个孩子并一条大狗呢。
他们钉门的时候特意留了个一尺见方的口子,每天早上塞一大包蔬菜和一袋狗粮进去,有的时候嫌麻烦,一次送了几天的量也是常有的事。这点偷懒完全是常规操作,机智的队员用夹带的草莓牛奶换来了屋主的谅解,于是双方秉承着精诚合作共同摸鱼的态度很是快活了一阵子——直到第六天。
第六天,啃白菜啃到两眼发绿的夜兔一夜之间消灭了所有储备粮。
不幸的是,负责运送食物的真选组队员刚巧这天一次送了三天份,在坂田银时拉开冰箱门并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的那一刻,他们已经放心大胆欢声笑语地浪出了江户,那叫一个山长路远,天高任鸟飞。
3.
后来浪出了江户天空的鸟儿们都被一只只无情捕获,并撅断了一双吃里扒外的狗腿子。
坂田银时表示打得好,给我狠狠地打,好家伙饿了我们三天这事儿可没完,阿银我皮糙肉厚也就委屈委屈了,饿坏了我家如花似玉如狼似虎的两个宝贝儿你们怎么赔!
这不得每天五斤和牛给孩子们补补身体,再来点鲍鱼龙虾大闸蟹安慰一下大人,具体指阿银我受伤的心灵!
蛋黄酱?咦惹……快拿走,那玩意儿狗都不吃。
4.
土方十四郎咬着烟蒂磨了磨后槽牙,隔着门阴森森地对队士说道:“喂,听见了吗,他说他不饿。把牛肉饭放门口让这王八蛋闻着就行了!”
门里头一下子就没声音了,一颗银毛的王八蛋从屋里窸窸窣窣地滚到门边,鬼鬼祟祟蹭着门缝往外看。
小队士一脸为难:“可是……天气这么热,放不到晚上就坏了呀。”
土方十四郎凉飕飕刮了他一眼,山崎退赶紧在后头拽了这愣头青一把,小声道:“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别那么多可是。”
“可是!可是草莓芭菲已经要化掉了啊!”小队士十分没有眼色,顶着副长刀片似的眼神大声道,“这不是副长您特意带过来的吗?!”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短短一句话高度凝炼概括了内容主旨,是个写文案的好苗子,看起来很快就能把副长气死然后接替他的文书工作了。
土方十四郎一个没忍住差点没把这棵好苗子掐死在摇篮里。
木板缝里忽然冒出一小撮银色的卷毛,贱兮兮地在风中摇晃:“芭菲,什么芭菲?芭菲在哪??”
芭菲,副长,特意。三个词他拢共就听见了个芭菲。
山崎退眼睁睁看着副长的脸色更黑了一度,默默往后稍了稍。
“从今天起,每天的配额一日一清算,”土方十四郎深吸一口气道,“每家每户按人头分,不准夹带东西进去,真选组又不是自动售卖机,没有点餐服务!”
门里头嚣张跋扈作天作地:“我芭菲呢!我牛肉饭呢?!!”
“可是副长,真选组人手不够……”
山崎退简直要对这小朋友肃然起敬了。
“那就连队长都给我上一线!这家伙我亲自看守!”
“嚯,亲自看守,我们这儿小地方就不劳动副长大人了吧?一天才给一包狗粮,我家定春还不够吃。”坂田银时阴阳怪气道。
那新丁眨着无知的大眼睛刚想说点什么,被山崎退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嘴,连拉带扯地撵下楼了。
“不够吃的话,我刚好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土方十四郎脸色扭曲了好一会儿,重重把那杯化得软趴趴的芭菲拍在窗口里的台子上:“你们仨可以出来一个了。”
5.
这还要多亏定春。被隔离这事儿最难受的不是人,而是这只可怜的毛绒绒。
毛绒绒被关了半个月,从身心到肛门都无比思念外头的新鲜空气。
他需要阳光!需要奔跑!需要在蓬蓬的干草堆上一泻千里!嗷呜~~
谁能拒绝一只可怜的汪汪哼哼唧唧呢?
谁又能顶得住一只可怜的巨大汪汪震耳欲聋持续半个月的哼哼唧唧呢??
反正登势不能。
登势说烦死了你们再不把狗弄走,以后这条街上的酒水和女人收费对你们超级加倍。
6.
歌舞伎町女王一言九鼎,效果拔群。
狗必须送走,还得饶上一个养狗的。
7.
土方十四郎话一落地,万事屋立刻死寂一片。
然而这寂静维持不过两秒钟,里面“砰”的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轰然倒地,紧接着就是一片混战声。
“神乐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机枪立刻哒哒哒在门板上打出一排透明窟窿。
“臭小鬼们,懂不懂什么叫长辈优先!啊疼疼疼!!”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讲优先可就完蛋了!”
乒乓!咚!!
“啊!我的眼镜!!我的眼镜掉在哪了?!”
土方十四郎优雅地点上一根烟,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听听,这声音,清脆悦耳,提神醒脑。
噔噔噔!一阵光着脚跑过的声音迅速靠近,土方十四郎掸了掸烟灰,走得稍微离门边远了点。
“放开我新八!死丫头你玩阴的?!”
一颗橘黄色的脑袋子弹头似的破门而出,带着一身的硝烟和半幅破烂的门板:
“Freedom!!!”
土方十四郎满意地一拍她:“就你了。”
半个多月没见,仔细一看这孩子居然还胖了一圈。
土方十四郎亲自批的物资,心里比谁都清楚,那点玩意儿顶多让人饿不死,根本谈不上能吃得多好。
哪怕他自己掏腰包往里面塞了几斤外头早就有价无市的肉和水果。
“v字秃头你他妈给我等着!!”房门深处遥遥怒吼道。
土方十四郎若有所思地望了里面一眼,却被玄关的墙挡住,什么都看不见。
“行啊,我等着。还有半个多月,我可就在外头,”他故意把这两个字咬得又重又清楚,幸灾乐祸道,“外头!等着你!”
8.
然而第二天,坂田银时没等来报复的机会,反而等来了另一个消息。
新八也可以走了。
因为他双臂能跑马的姐姐用啤酒瓶爆破了某猩猩的头。
至于为什么加害者反而勒索成功了……
因为她双臂能跑马。
9.
至此,万事屋老板坂田氏喜提隔离豪华单间并外头专职监视副长一名。
据本人称,他当年蹲大牢都没有这种配置和阵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好他娘一阵改革的春风。
10.
这鬼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11.
坂田银时当晚就撬开了窗户,二十分钟披星戴月狂奔了五公里。
没有人能困的住我白夜叉!
自由!是自由的味道!
哦!这风!这水!哦!这月亮!
……哦这该死的四轮驱动和低油耗小马达。
土方十四郎悠哉悠哉地开着车跟在他后头。
12.
“你知道擅自逃离隔离区是违法的吧?”
土方穿了一身臃肿的防化服,扣着个透明面罩,声音闷在里头听起来粗声粗气的。
坂田银时垂头丧气地坐在副驾驶上,蔫哒哒看他一眼:“如果我现在袭个警要关多久?”
“三个月。”土方十四郎似笑非笑道。
“……那算了,有点亏。”
“这个时候又会算账了?你今天逃跑也是要拘留三个月的。”
坂田银时闷闷不乐了一会儿,又萌生了一个新的馊主意:“你说有没有可能,你今天就当没看见我?”
“贿赂真选组副长,真不知道你是胆子太大还是脑子太小。”
“哎哎,咱俩这关系说贿赂就就远了,我又没打算掏钱。”坂田银时打蛇随棍上,一时顾不上什么嘴脸,厚脸皮地一拍他胳膊,土方手一抖差点把车开到马路牙子上。
“混账东西……”土方十四郎气冲冲一脚把车踩熄火,一把揪住他衣领使劲晃了晃,“你要是想死现在就下车!你以为我们稀罕关着你们吗?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的感染了病毒,只单单观察三五天根本看不出来,一旦发病就是重症,十分钟就能要了你的命?!”
坂田银时倒抽一口气,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土方十四郎恶狠狠地把他摔回座椅上,不再理他,拧开车钥匙一脚油门直接开到八十迈。
“那我……”坂田银时张口结舌了半天,好容易才反应过来,立刻急道,“那你如果被我感染了——”
“虽然做了足够的防护,但一旦感染也会死。”土方十四郎冷冷道。
他讥讽似的扯了扯嘴角,目不斜视地望着挡风玻璃前方飞速后退的风景:“不过你在乎吗?”
坂田银时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闭上嘴不说话了。
车停在登势家门口,老太太早已经入睡了,为了不惊动人,坂田银时老老实实在鬼之副长的监视下原路翻回二楼的窗户里。
土方十四郎面无表情地从楼梯走上来,例行检查了一圈封条和门钉,确认无误后刚想转身离开,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条胳膊从送菜的口子里伸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唉……我,我真不知道,”门里头畏畏缩缩地嗫嚅道,“你明天别来了,他们最好也别来,我家里粮食足够。”
“那你抓着我干什么?”土方十四郎语气生硬道。
那条胳膊后知后觉,刷的一下收回去,却被人手疾眼快反过来抓住了袖口。
坂田银时挣了一下,没挣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了一声道:“我会死吗。”
“……”门外没有声音,只能感到袖子依旧被扯着。
“我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是这么死掉的啊……还是在家里,死老太婆的楼上。”
他苦笑一声道:“有空吗,陪我喝一杯吧,我看见你带着酒了。”
土方十四郎默默翻了个白眼。
眼真尖,要不是给你带酒也不会半夜三更抓到你跑路。
13.
坂田银时拿出来两个杯子,万事屋没什么像样的酒具,他就随便从脏碗筷里捡了两个茶杯,随便涮了涮水淋淋地递给外头。土方接了对着月光照了照,看着不太干净,也没说什么,给两个杯子倒满,又从洞里递回去一个。
月色正好,正是皎洁明亮处,土方十四郎解开领口的两个扣子,靠着门板坐在地上,浅浅抿了一口酒。
不大好喝,太甜了,不是他喜欢的那种。
门板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我要是死了,每年可记得给我带一瓶这个酒哦。”
“死了还喝这么便宜的酒?”土方十四郎嫌弃道,“穷酸。”
“有人能记得给我扫扫墓就不错啦,讹你瓶酒喝,怕太贵的你买不起,不好意思来见我。”
土方十四郎心里一动,凑在唇边的酒杯不自觉停在半空。
“如果你真的感染上……你要怎么办?”
他感到脑后的门板轻轻响了一下,像是有人与他一样,把头仰着抵在上头。
陌生的体温透过一层薄薄的门,朦朦胧胧地覆在他背上。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求医生治好我啊,我可不想死。”坂田银时理直气壮道。
“你搅和进那些破事儿里的时候,我可没看出来你有现在的求生欲。”
“什么事儿,”坂田银时想了想,“白痴王子的蟑螂?”
“你自己心里清楚。”土方十四郎的声音里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坂田银时轻轻笑了一声。
“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死掉是怎么样的,可现在啊,土方,”坂田银时有些感慨道,“土方,我发现我越来越舍不得死了。”
“芭菲很好吃,化了的也好吃。”
他两指拎起茶杯,往身后的门板上磕了一下,一饮而尽。
土方十四郎只觉那茶杯底直敲在自己心脏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似的麻痒,他猛地一回头,却只看得见一面光秃秃的木板门。
木板门后轻轻道:“如果我感染上……”
“我骗你的,其实没有那么可怕,”土方十四郎立刻打断他道,“实际上只是一场传播范围很广的流感而已,地球人体质很适合病毒传播,隔离只是为了降低病毒变异几率。”
土方十四郎一开始只是想报复性地吓唬他一下,让这人多老实两天,可听见这番话后,他却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谎言中的那种假设。
如果坂田银时感染了一种无药可医的病毒……
土方十四郎强行阻止自己继续想象下去:“再过半个月没有异常的话,你就可以出来了。”
14.
后来鬼之副长用了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来反省这句过于不过脑子的谣言以及下水道一样的澄清方式。毕竟,从动机到时机但凡把握得有一点失误,事情都不会发展成后来的样子。
当一个死傲娇在自己发表了一通写作遗言读作表白的高谈阔论后,被当场通知上当受骗,那是何等的一种惨烈。
惨不忍睹,耳不忍闻。
于是本着破罐破摔的精神,万事屋老板破门而出,抄起酒瓶子身体力行地让对方体会了一番什么叫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心宽体胖地在屯所度过了剩余的隔离时间以及额外赠送的三个月。
当然是副长送饭。
人都胖了一圈,挺好。
ps:之后或许会有一个无cp的番外,写万事屋唐萍腐烂斗智斗勇的部分!
上一棒:8:00@Saku
下一棒:10:00@琭
据说感冒传染给别人会好得更快哦(3)
永万篇,一个土捡到了银的if
这场该死的雪在下了整整半个月后终于停了。近藤勋带着真选组的主力几乎是完全靠人力,不眠不休一锹一锹硬生生挖出条路来,仅用短短两天便从下町赶了回来。
一行人行色匆匆奔回屯所,个个狼狈不堪,冻伤冻病都不在话下,更有的人是躺在个树枝扎成的撬板上拖回来的。剩下但凡能动的个个一脑门官司,扎进食堂一口气呼噜了三碗饭,别人问也不理,把碗一推铁青着脸就钻进房间,不多时鼾声打得震天响。
不过好歹也都是自家刀尖上滚过来的同士,吃了闭门羹也没多想,体谅地点点头在心里狠狠同情了一把:应该的,这苦头吃大发了嘛,正常人又冻又饿的谁能挺过十天。
然后暗搓搓翻个白眼:当然那几个怪物...
永万篇,一个土捡到了银的if
这场该死的雪在下了整整半个月后终于停了。近藤勋带着真选组的主力几乎是完全靠人力,不眠不休一锹一锹硬生生挖出条路来,仅用短短两天便从下町赶了回来。
一行人行色匆匆奔回屯所,个个狼狈不堪,冻伤冻病都不在话下,更有的人是躺在个树枝扎成的撬板上拖回来的。剩下但凡能动的个个一脑门官司,扎进食堂一口气呼噜了三碗饭,别人问也不理,把碗一推铁青着脸就钻进房间,不多时鼾声打得震天响。
不过好歹也都是自家刀尖上滚过来的同士,吃了闭门羹也没多想,体谅地点点头在心里狠狠同情了一把:应该的,这苦头吃大发了嘛,正常人又冻又饿的谁能挺过十天。
然后暗搓搓翻个白眼:当然那几个怪物不能算在这里头。
跟这些心理生理都濒临极限的队士们一比,局长近藤勋和一番队队长冲田总悟的状态要好得多。近藤进门甚至还有闲心惦记着抓了个路过的新丁,叫人告诉副长一会儿来找他,但脸色也绝算不上多好看,整个人心事重重的,连那新兵蛋子听见副长两个字后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都没注意,挥挥手就把人打发走了。
两分钟之后,土方十四郎提着个食盒出现在食堂门口。
这时候早过了饭点,食堂里空空荡荡。近藤勋一回来第一件事先带着冲田查了趟军火库,这会儿人都走光了他刚刚才端起碗来扒拉了一口热乎饭。
他匆匆忙忙瞟了一眼门口,继续抱着碗疯狂扒饭,满嘴饭粒嚼得口齿不清。
“你然的尊快啊十市……”
土方十四郎顿了顿,一步跨进门来,自然地接口道:“听不懂,你把东西咽了再说。”
“你来的真……咳呃呃呃……”近藤勋咕咚一声咽下去,给自己噎得直翻白眼,猩猩似的猛锤胸口,土方不自觉眉头一松,笑了笑,把食盒放在门口,倒杯水给他。
“你们这趟去得太久了,往返三百公里而已,也能走上十天?”土方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毫无同理心道,“看来太久不打仗,你们的骨头都变酥了。”
近藤勋抱着杯子咕咚咚灌水,终于缓过来一口气,哀怨道:“你倒是关心一下我啊!这么大的雪,我们差点就回不来了哎。”
“士道觉悟不足,按理说连你都应该一块去切腹哦——大将。”
“真绝情啊,十四,你没看见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吗……”近藤勋指了下对面的位置示意对方坐,叹了口气道,“辎重全丢在半路上。去了百来人,失踪了三个,冻伤的不算也伤了十六七个。”
土方十四郎拉开椅子的手一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另外,二番队的影山死了。”
近藤勋自顾自一边说一边端起饭碗,百忙之中又扒了口饭:“这件事我暂时压下来了,只说是派他们在外驻守,出任务的队员们也统一口径……”
“你们是去救援的,怎么会有伤亡?!!”土方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量,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的震惊。
“因为我们被伏击了。”近藤勋认真地看着他道。
“有人不希望真选组继续存在下去。”
食堂里一时静下来,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自德川澄夜建立起新政府已过了四年,见回组解散,辅佐新政的真选组和早已转入地下活动的前攘夷志士牢牢把控住了江户明面上的大部分武装势力,天人几次三番企图渗透都没占到什么便宜。掰手指算算,真选组近来树敌竟比四年前不知多了多少倍,土方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几十个大小组织的名字,一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近藤勋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一句话没说,拿筷子尖点了点天花板。
土方十四郎愣了一下,恍然明白过来。
有人。近藤勋这样大大咧咧的糙汉子很少用上这样暧昧的字眼,他要是能知道所谓“委婉的辞藻”这种东西,也不至于每次从那位陪酒小姐的店里出来的时候连鼻青脸肿都能称得上全身而退了。
是不能说出名字的人,是上面的人,是不想坐视江户脱离控制的人。
土方十四郎扶着腰间的刀柄,缓缓道:“我听说上个月公主遭到暗杀,松平老爹正打算换防……”
近藤勋没听见似的唏噜噜喝了口汤。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是天皇陛下。
他要从被抛弃的德川家手里拿回这座不太听话的城了。
烟蒂上不自觉被咬出一排整齐的牙印。
“总悟最近会带着一番队驻守军库,你不用担心。倒是别的地方我们得重新布置一下。”
近藤勋一推空碗,打了个大大的饱嗝:“你这边最近怎么样,一切还好吗?”
土方十四郎低着头沉思着,没顾上回答他。
近藤勋这才注意到这人眼眶底下一大圈的乌青,一看就是没怎么休息好,垂着头露出的一截脖子上青紫一片,仔细看他的站姿也别扭极了,重心前倾,肩背有些直不起来似的微微佝偻着,他们这样常上战场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腰腹受了伤。
“难道说你们也被袭击了?!”近藤倒吸一口冷气,刷地站起来,椅子“咣”的一声倒在倒在地上他也顾不上,一把拉住对方胳膊惊道,“情况怎么样,十四!”
“什么……”土方十四郎被一拽回了神,顺着对方的目光看才反应过来,有点尴尬道,“啊,你说这个……没什么大事,所里进了贼,我一不留神吃了点亏。”
这话倒不算说谎,虽然现在看起来更像贼的那个是他自己。
“你,吃亏?”近藤勋用狐疑的目光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他。
土方十四郎后颈汗毛都被看得炸起来,顶着这八卦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坦然一些。
近藤勋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大笑着一拍他肩头,幸灾乐祸道:“你也有今天呐,十四哈哈哈哈哈哈哈!!”
肋下被这没轻没重的一巴掌震得微微刺疼,土方却在心里松了口气。
“说起来自从万事屋失踪,就再没看到过你在谁手里吃过瘪。这个贼能耐不小嘛,抓到了吗?我还真想看看是个什么人!”
“这也叫能耐,有这种能耐他也不敢走到光天化日底下去!”土方十四郎勉强笑道。
“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个混账罢了。”
等土方十四郎终于被近藤勋放走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了,他自己绕到后厨里热了两碟菜放进食盒里,临走的时候被近藤看见,以为是被自己耽误了饭点,又是好一阵嘘寒问暖。
这种嘘寒问暖放在往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是架不住他这会儿心里揣了个银发的鬼,看着这位一向细心热情的老大哥兼战友这样掏心掏肺,再冷硬的人也忍不住产生了一点愧意。
对不住了近藤先生,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然而用这一点时间做什么呢,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土方十四郎拎着盒子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拉开,房间昏暗的角落里一团影子闻声动了一下。
奇异的是随着它一动,似乎什么东西叮的一下,声音十分细小微弱,和推门的动静混在一起几不可闻。
土方十四郎像没听见一样,仔细合上门后把餐盒放在门旁的矮桌上,刀连着鞘从腰里抽出来倚放在墙边。
刀鞘“喀”的一声磕在墙上,角落的影子里猛地冲出来一个人!那人身形有点摇晃,目的却十分明确,不算短的一段距离两步便窜到土方十四郎身后,两只手别扭地并在一起去够那把武士刀,动作间衣袖下发出哗啦一声响。
土方十四郎头也不回地往身后一捞,在那双手碰到刀柄之前拽住那人的衣领一把按在地上,动作利落而粗鲁,就像只是进屋要脱鞋一样熟练自然,连表情都没什么太大变化。
他甚至能一只手就钳得住那两只一日胜一日枯瘦的手腕,施施然坐在案前,另一只手掀开食盒的盖子。
坂田银时糟心极了,两手举过头顶被他死死扣着,半晌才从又一次偷袭的失败里振作起来,仰躺在他旁边的榻榻米上蔫头蔫脑道:“王八蛋。”
土方十四郎没理他。
坂田银时唉声叹气地动了动手腕,对方便松开了手。他撑着地面自己慢腾腾地爬起来,腕子上叮叮当当地掉出一副银亮亮的手铐。
手铐扣得不算紧,两手之间留出一尺左右的距离,完全不影响日常行动,但更多的想都不要想。
“我饿了。”他理直气壮道。
土方十四郎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人刚刚袭击了自己,闻言便把第一层盒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饭菜一溜排开都摆在坂田银时面前,最后从盒子底下摸出一双筷子,不算太温柔地塞在他手心里。
“吃吧,”土方十四郎说,“今天是米饭和天妇罗,左手边有味增汤,很烫,我放远了一点。”
坂田银时两只手被手铐拉扯着,只好摸索着双手捧起饭碗,凑在鼻尖闻了闻,毫不客气地埋头大吃起来。
土方十四郎坐在远一些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从那双蒙蒙发灰的眼睛开始,到那副穷酸粗野的吃相,最后目光落在拴在两腕间,哗啦啦聒噪不停的铁链子上。
“我不能放你走,坂田银时。”
其实后来细想想,那时他的话术本可以再委婉一点,再聪明一点,至少比这自虐似的剖白体面。更别提把桂小太郎抖搂出来的那一茬——那根本就是头脑一热,可以在副长生涯的黑历史铭刻进前三的一招臭棋。
土方十四郎本以为至少能诈出来一点真相的头尾,却不想他冒险扒下来的那层放诞不经的人皮底下是一头早已被逼到绝处的野兽。
坂田银时那一刻脸色惨白得像纸,土方十四郎看着他褪尽血色的嘴唇忽然就后悔了。
或许他不该那样逼迫他的。
可说出来的话没办法收回,两个伤势都不算轻的人毫无悬念地又打了一架。拳头从屋子这头挥舞到另一头,饭菜药水泼得一地都是,最后土方十四郎以被打青一边眼眶为代价,终于给这条疯狗拴上了链子。
从那天起这副手铐就没摘下来过,包括坂田银时睡觉的时候。土方实在分不清这人到底是真的再一次昏迷过去,还是在静静地等待下一个他松懈的时机,于是索性连文件都带回房间批示,一眼不错地守着他。
而坂田银时被当面扯开了遮羞布,干脆连脸都不要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时不时找茬再打上一架,土方十四郎总是不敢真伤了他,横竖都不吃亏。两个人挤在一个三叠的小居室,同吃同住,话也很少说,更是再没提过那天发生的事,好像坂田银时的手腕上天生便长着一副铐子似的。小半个月的“同居”生活,硬生生过出了点诡异的默契的意思。
但土方十四郎心里清楚,只要有机会,哪怕只有两秒钟,这个看似老实的疯子会不顾一切地冲出这扇门,然后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此时所谓的“老实”,其实也只不过是力不从心罢了。
土方默不作声地替他往碗里夹了块天妇罗,坂田银时目不能视,舌头又不灵光,毫无所觉地连饭一起扒进嘴里,囫囵咽下去,把空碗往桌上一放开始例行地挑肥拣瘦:“怎么不是红豆饭?”
“你又吃不出来。”
坂田银时懒洋洋地歪在矮桌上,一只手支着下巴:“我想吃,你管我。”
土方十四郎叹了口气道:“你已经吃过了。”
“那是早餐!早餐!,”坂田银时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早上的红豆饭和中午的红豆饭完全是两种料理!早上红豆饭妈妈要温柔地唤醒被前一天的工作量压垮的胃先生,而中午则需要红小豆妹妹为即将出征夜店的胃先生加油打气!”
坂田银时傲慢地翻了个白眼:“你知道红豆家和胃先生什么?你知道个屁。”
“我知道你只要少喝点酒就能让你亲爱的胃先生晚上少来折腾你,”土方十四郎挽挽袖子把餐具都收到餐盒里,“另外红豆饭也不是早上,那是三天前的事了。”
准确的说是三天前他上一次昏迷后醒来的时候。
“……哦,我忘了。”坂田银时轻描淡写道。
土方十四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吗,那你最近忘的事情还真多。”
小到总是忘记自己吃没吃过药,大到某一天闲聊时忽然忘记自己在和对方说什么话题,林林总总,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像松松捧住的一把沙,稀稀落落地、无可奈何地从指缝里逸散进风里。
——魇魅正在从最近和最无关紧要的部分开始蚕食他的大脑和记忆,这对坂田银时来说早就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新闻了。
他不在乎。
可总有人在乎。
幽蓝的咒文爬了满脸,在土方十四郎的目光下讥讽一般缓缓蠕动着,看起来恶心又可怖。坂田银时顶着一脸蚯蚓似的黑纹,旁若无人地打了个嗝。
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自以为这副得过且过的窝囊样完美极了,却不知在别人眼里,那貌似无所谓的面具千疮百孔,他却像一个凄惨的乞丐守着兜里最后一分钱,妄想着自己还能靠着这枚硬币活过未来无穷无尽的冬天。
土方十四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伸向那人的脸,像是要抚上去,又像是想要把那块猖狂蔓延的咒文连那玩世不恭的面具一块血淋淋地撕下来。可事到临头却忽然退缩了,他忽然想起那副嗫嚅着哀求着过往的路人的皲裂的嘴唇,和那双无望麻木,淹死在无边无际冰雪里的眼。
或许坂田银时早就已经死了,死于某一个终于放弃活下去的清晨。
手指蠢蠢欲动,攥在手心里搓得发干发白,终于又松开,慢慢收回去,僵硬地从第二层盒子里掏出来一打新的纱布。
坂田银时拄着下巴,不动声色地看着一团深颜色的色块凑到他面前,人体的热量隔着半寸不到的空气传过来,小心翼翼地黏在皮肤上,笨拙而隐忍。然而立刻又消失了,深色块屁滚尿流地带走了那点子热量,打火机“啪”的一声响,薄荷味的二手烟掩盖了一切自欺欺人和心照不宣的企图。
坂田银时笑了笑,在心里轻叹一声,这傻子。
他决定不干了,这场两厢情愿的过家家迟早会把两个人玩死。
“我收回之前的话,”他把两只手腕连手铐一起摊在黑色桌面上,纤长的手指裹着一层白底黑纹的绷带拨弄着垂下来的一节节链扣,“其实我们一点也不像。”
土方十四郎把手铐打开,一只仍拷在对方右手上,另一只紧紧地铐着自己的。
“嗯。”他说。
“能让我拿出点耐心的只有等柏青哥掉珠子的时候和等天气预报前的广告时间,阿银我可没你把人当祖宗养十来天的好脾气,那得是另外的价钱。”
土方十四郎叼着烟,默不作声地把他左手的绷带拆下来,拿块棉布沾着酒精把左臂到手肘处,每一块瘆人的皮肤都仔细地擦了一遍。坂田银时的右手随着他的动作滑稽地在空中啷当着。
“那你要什么价钱啊,多串君?”他拉长了音戏谑道。
土方十四郎平静道:“闭嘴,我好歹也是个警察。”
“嘿,警察。”
坂田银时忽然笑了,垂在空中的腕子翻上去一把扣住跟自己绑在一块的那只修长整洁的手。
烟卷掉在地上,把榻榻米烫出了一小块黑斑。
“少把自己当圣人了,你明明已经知道了,”他嘴角带笑,表情甚至能称得上温柔,语气却每个字都阴森冰冷,舌尖上带着毒,“你那些多余的耐心会把所有人都害死。”
杀人的永远不是风雪,是一把近不得远不得的温柔刀。
温柔能切碎人心,却割不断生死。
“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妖刀附身的时候也是,真选组解散的时候也是,不走到绝路绝不拔刀,你也算是个武士?!”
坂田银时用力一拽那只手,把骨头都捏得咯吱作响:“你还想失去多少珍贵的东西才敢下这个决心?”
咒文感应到了宿主的情绪,一下子疯狂涌动起来。
土方十四郎猛地一抖,低声道:“我会找到办法的……”
再等等,再等等,总会有办法的,我就要找到办法了。
“杀了我,求你了。”
“我六岁杀了第一个人之后就不再说这种话了,”那双没有焦距的瞳孔望着他,混浊,幽暗,孤独,带着一丝从未在这个人身上显露过的狠毒来,“没有办法,土方十四郎,我没你那么天真。”
土方十四郎张了张口,没说出一个字来,猛地挣了一下手腕,却纹丝不动。
“如果你实在不敢的话,我来帮你一把吧,这回报酬我收便宜点儿,怎么样?”
“什……”
“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你已经知道了——”
坂田银时恶劣地笑了笑道。
“我就是白诅。”
门外的积雪吱嘎一声响,惊起一树的乌鸦,雪上一行脚印从廊下匆匆往屯所外去了。
ps:
一个狠心的阿银要如何面对一个温柔的十四?
当然是你给路打油!!
pps:
我再不更越狱我良心就要敲锣打鼓了!四百热度再来更这个!
黑子野从未存在过
“烧酒啊,老头儿,”银发自来卷的武士伏在桌子上,闷声闷气道,“拿两个杯子。”
酒摊上的老板莫名其妙道:“你不就一个人么?”
武士头抬都不抬,慢腾腾伸出两根缠着绷带的手指,举在吧台上晃了晃。
老板耸耸肩,反正也没别的客人,也就又匀了他一个杯子。
银发武士摇摇晃晃地把上半身支起来,泼泼洒洒地给两个杯子倒满酒。
老板杵在吧台后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顺手又给他烫了一碟豆芽。
“嘿,我可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从哪来?”
“东边。”
“江户?”老板惊讶道,“你就一个人能安然无恙地走了这么远?听说最近江户闹灾呢。”
“……是两个。”
银发武士终于抬起头来,望着老板懒懒道:“他没什么存在感,...
“烧酒啊,老头儿,”银发自来卷的武士伏在桌子上,闷声闷气道,“拿两个杯子。”
酒摊上的老板莫名其妙道:“你不就一个人么?”
武士头抬都不抬,慢腾腾伸出两根缠着绷带的手指,举在吧台上晃了晃。
老板耸耸肩,反正也没别的客人,也就又匀了他一个杯子。
银发武士摇摇晃晃地把上半身支起来,泼泼洒洒地给两个杯子倒满酒。
老板杵在吧台后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顺手又给他烫了一碟豆芽。
“嘿,我可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从哪来?”
“东边。”
“江户?”老板惊讶道,“你就一个人能安然无恙地走了这么远?听说最近江户闹灾呢。”
“……是两个。”
银发武士终于抬起头来,望着老板懒懒道:“他没什么存在感,你看不见他啦——”
酒馆老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两个杯子,一脸恍然大悟:得,喝飘了。
千万别吐我摊子上。
于是为了让这位看起来意识不大清楚的客人少喝点,老板赶紧引着他多说说话:“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
武士捡起一个杯子一饮而尽,看得老板眉毛一跳。
“我没和他说过话啦,只是他单方面一直跟着阿银我罢了。”他叹息般喷出一股酒气。
“应该是我还没走的那会儿他就在了,那时候江户……还是江户。”银发武士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高高的衣领下露出一截脖颈,跟手一样也裹着厚实的绷带,层层叠叠缠到耳根下。
“我离开那一年多之后才发现他的,像个影子似的跟在我后面,不声不响,喊他半天才蚊子似的应一声,”这个自称叫阿银的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拿起来跟旁边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眯着眼看着身旁的空座位,“跟很多年前一个德行。”
老板立刻接口道:“这不是很好嘛!”
武士笑了笑,目光转向他,轻声道:“没错,这很好……所以我便由着他啦,这个傻小子只有在我喝酒的时候才会凑过来和阿银我说两句话——一向都是这样的。”
“一向都是这样的。”
他慢慢把那杯酒喝干,把杯子啪地拍在另一个动都没动过的满酒杯旁边,大声道:“结账!”
老板麻利地收走几个硬币,随口问道:“算是我话多,不过这么个奇怪的人我还真好奇他叫什么。”
“黑子野,”武士醉醺醺地站起来,嗓子被酒浸得有些哑,听起来却应该是笑着的,“黑子野太助。”
“世界上第一个被感染,并死于白诅的人。”
@👾 你的粮!收好!哼唧!
据说把感冒传染给别人会好的更快哦(2)
我居然以为上中下就能写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疯我很快乐
永万if:四年后土方捡到了银
这个文又名(坂田银时我恨你是个木头)
3.
然而坂田银时到底没有走成。
他都没撑到天黑,一沾枕头就立刻昏睡过去,途中土方来看过他一眼,还悄悄为自己不用再绞尽脑汁找一些话术来逼人留下来而松了口气。可一夜过去,转眼就到了中午,等挨到傍晚坂田银时还是一动不动地在那里昏睡着时,土方十四郎终于察觉到不对了。
这倒不是因为土方十四郎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实在是这人真的只是在睡觉……或者说是昏迷。没有任何症状,不发烧,不出声也不动,呼吸虽然微弱但的确均匀绵长,看起来比他...
我居然以为上中下就能写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疯我很快乐
永万if:四年后土方捡到了银
这个文又名(坂田银时我恨你是个木头)
3.
然而坂田银时到底没有走成。
他都没撑到天黑,一沾枕头就立刻昏睡过去,途中土方来看过他一眼,还悄悄为自己不用再绞尽脑汁找一些话术来逼人留下来而松了口气。可一夜过去,转眼就到了中午,等挨到傍晚坂田银时还是一动不动地在那里昏睡着时,土方十四郎终于察觉到不对了。
这倒不是因为土方十四郎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实在是这人真的只是在睡觉……或者说是昏迷。没有任何症状,不发烧,不出声也不动,呼吸虽然微弱但的确均匀绵长,看起来比他多年前那副睡相老实多了。土方十四郎想,或许他累坏了,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谁知这一睡就又是三天。
大雪依旧没停,受灾范围甚至更大了些。真选组除了副长和一小撮看守军火的后勤,连在屯所驻扎的队医前天都跟着出了现场救治灾民,被暴雪堵在返程的路上回不来,更别说要出门找个大夫了。期间土方十四郎时不时会捏开坂田银时的下颌喂些糖盐水,但真要让他吃点什么真是想都不要想。就在土方十四郎算着日子,感觉再拖下去人都快要饿死的时候,坂田银时终于醒来了。
那一天土方十四郎像往常一样,错开组员午饭的时间,拎了个食盒拐进廊下。他放轻脚步进了房间,转身刚要拉上门,突然一只缠满绷带而显得格外僵硬枯干的手从背后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往后狠狠一扯!
土方十四郎毫无防备,要不是本能立刻顺着这见鬼的力气往后仰倒过去,咽喉只怕立时就被掐碎在对方手里。但这急智也不过给了他两秒钟的喘息机会,身后的人被他一撞退了一步,很快如附骨之蛆般将整个胸膛抵在他后背上,手臂一绞,他便再也无处可躲,脸色立刻因为缺氧而涨红起来。
这样下去会被杀掉!
土方十四郎脑子里闪过这么个念头,还没细想,只听没来的及关上而大敞着的房门外传来两个队士谈话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奔这里而来。
“副长是不是回来了?刚刚收到的加急文件,得赶紧交给他,晚了就吃不了兜着走咯。”
“嗐,你也太老实了,管他在不在,放门口桌子上就得啦……”
土方十四郎用力掰着喉咙上的手指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走调的字:“放…开!有人……要来了!”
被偷袭的一瞬间他马上就明白过来这是谁了,他出门到回来不超过十分钟,能潜进这里袭击他的人根本不做第二人想。虽然不知这该死的自来卷发的哪门子疯,但那挟持的位置和致命的力道足以让土方十四郎确信,他绝对是认真的想杀死自己!
可要命的是都快被这王八蛋掐死了,土方十四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能让别人发现他!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堂堂一个鬼之副长凭什么替这白眼狼操这个心啊?!
僵直的手指无动于衷,甚至更加收拢了几分,指甲一点点抠进了肉里,很快一丝鲜红色浸透了绷带,顺着脖颈缓缓滑进了领子里。
外头的声音更加清晰了些:“啊,门没关哎,明明这么冷的天……他该不会不在吧?”
“笨蛋,哪有人不在家还不关门的。”
脚步声近在眼前,坂田银时却一点放手的意思都没有。
土方十四郎只觉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情急之下右手反抓住喉间的手臂,一脚蹬在门板上翻身跃起,半空中劲瘦的腰一拧便落在坂田银时身后,钳着对方的右手顺势往后一拉,左手环在胸前死死扣住,瞬息间攻守易位,反倒成了他把人锁在怀里的姿势。
“你他妈疯了?!”土方忍无可忍地低骂道。
坂田银时挣了两下没挣开,面无表情曲肘便往身后一捣!他下手又快又狠,土方十四郎一心只想着按着他藏起来,肋下露出一大片空挡,只听嘎嘣一声响,顿时被撞断两根肋骨。
“唔嗯……”黑发的男人短促地喘了一声,手脚一软差点让坂田银时挣脱,但很快咬牙忍住剧痛,重新按住他。
“还真不在……那个副长也有这么冒失的时候啊,雪都吹进屋里来了哦。”
“你进去看看嘛,说不定在里面。”
土方十四郎用尽全身的力气锁着坂田银时靠在门后的影子里,断掉的肋骨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粗重的呼吸控制不住地喷在坂田银时的后颈上,把那银白色的头发拂动得一抖一抖的划过他的鼻梁。目光不自觉顺着那跟主人一样轻佻的发梢往下望去,纤长的后颈下早已散开一大片绷带,底下苍白的皮肤上闪烁着幽蓝的咒文。
咒文在他面前微微扭动了一下,立刻又恢复原状,快得像一个错觉。
土方十四郎顿了顿,扣着怀里的人又往自己身上靠近了些,掩住那片荧光,凑在坂田银时耳边咬牙道:“没事的,别出声。”
脚步声拖拖拉拉地蹭到廊下,停在了门口。门内门外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
他实在没有余力再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坂田银时的嘴了,但好在这人从头到尾一声都不吭,这一会儿更是不知为何忽然老实下来,微垂着头,安静得仿佛刚刚要把别人喉管捏碎的人不是他一样。
——安静得好像他们两人独处时,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一样。
坂田银时的心脏透过肌肉,透过一层薄薄的绷带在他拿惯了刀的手掌下轻轻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比起那些亦或云淡风轻,亦或跳脱无赖的作派,土方十四郎有一刻甚至觉得他这整个人大概只有这一颗坦坦荡荡的心脏才是真实存在的。
我抓住他了。
土方十四郎脑子里不知为何忽然闪过这么一句话,惊得他浑身一抖,不自觉将脸别开了些,离那弄得人发痒的发梢远了点。可抓住对方那只干瘪手腕的指头却无意识地用力到泛白,仿佛要将那些无影踪的岁月和苦难一同攥在手里。
“你到底进不进去啊,再磨蹭,副长发现你在这鬼鬼祟祟的话一定会喊你切腹!”
“行吧行吧,我不敢好了吧!要不你就把文件放在门口得了,又没人知道是谁送的,查不到你身上啦!”
“……你,你不准说出去哦。”
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嗖”的从门外飞进来,顺着榻榻米滑出好远。
“快走快走!”脚步声踢踢踏踏地离开了。
土方十四郎冷冷地看着那个文件袋,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名字。
很好,他们完了。
他慢慢收回目光,重新望向怀里的人和那惯会撩拨人的微卷发梢,眼神柔和了些,无奈地笑了笑。
很好,我也完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可是坂田银时。
土方十四郎用力闭了闭眼,松开两手靠坐在门板下,任由怀里的人倒在地上,故作轻松道:“我还真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
“别跟我来这一套,都跟你说过,你小子想什么我都清楚着呢,”土方十四郎为了尽量不激起肋骨断处相互摩擦,说话不自觉变得慢了些,“你已经醒过来了对吧——万事屋的。”
“……没有哦。”银发的自来卷背对着他,声音闷声闷气的。
“那刚刚打断我两根肋骨的人也不是你了?”
“不是我。”回答铿锵有力。
土方十四郎差点被他气笑了,伸出一条腿踹了他一脚:“赶紧滚起来,把门关上。”
这动作和语气太过自然,自然得把人一下子拉回那些风和日丽鸡飞狗跳的日子。
坂田银时顿了顿,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往门口移动。虽然眼睛看不太清楚,但根据光影位置和不断刮进屋里的风雪,他很快就摸到了门边,把两边的门拉严扣紧,转过身又磨磨蹭蹭地过来拉土方十四郎起来。
只是蹭过来的这点距离中,他狠狠地,“无意中”一脚踩在土方十四郎那条踹他的腿上,然后马上稳稳当当地站直,用一种极度傲慢的高姿态,向下伸出一只手来。
土方十四郎被一脚踩出一句无声的哀嚎,本能地深吸一口气,谁知又牵扯到了断掉的肋骨。
“我迟早……杀了你这王八蛋……”土方十四郎费力地抽着气,这又带来肋骨上更剧烈的疼痛,他只能憋着一口气,慢慢等这一阵过去,才勉强调整好呼吸的节奏。
坂田银时想了想,笑道:“这我可不太推荐。”
“毕竟你也打不过我嘛。”他笑得过分夸张,土方十四郎敏感地看了他一眼,却没从那空洞的目光里看出什么异样。
于是他学着多年前的样子,用鼻孔哼了一声。
虽然坂田银时大多数时间都不太当人,到底还是残留一些不多而显得格外珍贵的良心。他奢侈地动用了这一点良心,仁慈地把土方十四郎拽了起来。
土方十四郎嘶嘶地抽着冷气,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按着伤口一拳揍在坂田银时脸上。
“三天过去了,你编好了吗。”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生硬得根本给出其他选项。
坂田银时捂着脸蹲在地上,仰着头用失焦的双眼望着他身后的天花板,嬉皮笑脸道:“还没,明天就差不多了。”
这话跟捡到他的那天一模一样,这人敷衍得简直明目张胆。
土方十四郎冷笑一声,不再理他,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到角落,把那被摔飞的食盒捡起来。坂田银时巡着声音,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
那食盒一共两层,上层里放着两个盖碗的粥和两碟竹荚鱼,土方十四郎掀开盒盖看了一眼,果然已经泼得一片狼藉,于是干脆重新盖好放在一边,打开第二层。下层则是一大堆多到夸张的崭新绷带,层层叠叠铺了厚厚一沓,几个玻璃瓶放在上头,倒是因为缓冲完好无损。
“这是消炎的,这是维生素,那个是外敷的药膏,抹哪你自己心里有数……”土方十四郎一瓶瓶扒拉着标签,恶声恶气地挨个念了一遍。
坂田银时蹲下来端详着那堆在他眼中黑白相间的色块,无赖似的拉长音道:“诶——不用啦——”
“少废话,剩下的都是绷带,我……算了你自己缠吧。”
坂田银时挠了挠脖子,隔着绷带挠得咔咔响。那早上还雪白的绷带上这会儿竟隐隐地透出些字来。
土方十四郎把整个盒子干脆地一推,用他多年前最惯用的嫌弃的语气道:“多的也没有,就这些。那止疼的药给我留两片,臭小子,说起来我都没来得及跟你算账……”
“我得走了,多串君,”坂田银时忽然打断他,笑眯眯道,“我得走了。”
他毫不留恋地戳破了这场两个人经营起的幻觉。
心照不宣,自欺欺人的幻觉。
“不等天黑了,现在就走。”
土方十四郎挑开瓶盖的手指一顿,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轻描淡写地问道:“是不等天黑了……还是等不到天黑了呢。”
坂田银时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伸出手碰到他的手臂,指尖顺着手臂划下去摸索到那瓶药,随手磕出来两粒又把瓶子扔在食盒里,别的一概没动,只是像之前一样,丟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
土方十四郎看了看空落落的指尖,默默攥紧了手指。
距离那些幻觉一般平常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四年。
“既然决定要装傻就要装到底哦,多串君,”坂田银时大大咧咧地往后一坐,蜷着一条腿靠在墙根底下,“这么没有眼色的男人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啦。”
“你知道多少了?”他一面说着话,一面鼓着被打肿的腮帮嚼糖豆似的嚼着那两粒药。
“不多。也不少。”
“哇哦,不愧是真选组的笔杆子,忽悠的人的话张口就来,不过说起这方面阿银我可是……”
“两年前我见到了桂小太郎。”土方十四郎粗鲁地打断了他。
坂田银时脸上的笑容一僵。
土方十四郎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道:“我差点杀了他。”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副长先生,我来是为了给你一句忠告。”桂小太郎说。
“别找他了,说不定找不到他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结果。”
“原因你可以自己猜,但今天,我或许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坂田银时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敛下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冷冷道。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食盒,可那空洞失焦的瞳孔里却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我想说——”
我想说什么,土方十四郎望着那双混浊暗红的眼,我想说的从来都只有那一句话。
“我不能放你走。”
“坂田银时。”
第一回写cp大家轻拍慢打哈!
坑太多了,我先去填个别的坑,这个300热度再更叭!
一些担心写的太烂大家看不懂的解释:
桂本来就知道魇魅的,他不是不想找阿银,而是觉得这个事儿不应该把无辜的人再牵扯进来,由他自己来找就够了。但是他那话真的好欠揍,于是土方本着不揍他一顿太不对起他的态度,扁了桂一顿。
土方十四郎根据他语焉不详的提示和各种迹象(重音)也猜到了——主要太明显了,阿银前脚走后脚白诅就爆发,还捡了本写了白诅情报的笔记,所以见过那个笔记的人其实都有点预感,但是因为都是阿银最亲近的人,所以大家都不敢那么想。
但是土方十四郎都找到了一看就不对劲的坂田银时,再看不出来就真傻了,只是不愿意自己来拆穿这个人自欺欺人的最后一层谎言罢了。
ps:我不理解为什么明明写了大纲结果还是超长了,明明已经决定三章完结的啊!!上章题目还很自信地标注了(上)。重新订个小目标,五章完结,五章必完结!
据说得了感冒传染给别人会好得更快哦(上)
永万篇,土捡到了银的if
(本来是520的贺文,结果发现太长了所以还是当做新坑吧)
1
这个冬天冷得吓人。
据说是几十年不遇的大寒潮。一周前播报预警的时候大家谁都没放在心上,最多不过在家里多备了些炭罢了,谁知道连续几日的大雪很快便封死了全城的门窗。过低的气温把全江户唯一的清雪车输油管冻得严严实实,交通全面瘫痪,被饿死在家、冻死在路上的人数十天后已达到了六人之多。
土方十四郎屈伸了几下冻僵的指关节,点燃一根烟咬在嘴里,把铁锹从左肩换到了右肩。
现在他要去挖第七个了。
大雪依旧没停,车也开不得,但好在报案地点在歌舞伎町,也不算太远,于是他只在制服外披上了件蓑衣,...
永万篇,土捡到了银的if
(本来是520的贺文,结果发现太长了所以还是当做新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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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冷得吓人。
据说是几十年不遇的大寒潮。一周前播报预警的时候大家谁都没放在心上,最多不过在家里多备了些炭罢了,谁知道连续几日的大雪很快便封死了全城的门窗。过低的气温把全江户唯一的清雪车输油管冻得严严实实,交通全面瘫痪,被饿死在家、冻死在路上的人数十天后已达到了六人之多。
土方十四郎屈伸了几下冻僵的指关节,点燃一根烟咬在嘴里,把铁锹从左肩换到了右肩。
现在他要去挖第七个了。
大雪依旧没停,车也开不得,但好在报案地点在歌舞伎町,也不算太远,于是他只在制服外披上了件蓑衣,临出门前想了想又拿了副斗笠扣在头上。可到底是太冷了,风刀子似的刮过去,厚厚的棉衣几分钟就冻得梆梆硬,袖口挂了一大片霜,等到了地方土方十四郎都有种自己在把冰渣吸进肺里的错觉。
为什么我要遭这个罪啊,早知道就晚几分钟再把那群无所事事的笨蛋们轰上大街扫雪好了。
土方十四郎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圈,举目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世界。这里的建筑布局与几年前相比变化不算太大,他却感觉陌生得厉害。毕竟已经很久没来过歌舞伎町了,坂田银时失踪的四年后,近藤强行把他调离了这一片的管辖区域——具体原因没告诉他,他也懒得问。或许是因为他为了找到已经算是盟友的桂,又一次用过激的手段突破了攘夷志士基地;又或许是因为他终于找到桂后,进行了一番非常不愉快的沟通,最后干脆拔刀打了一架,甚至还见了血。
烟头的火星快被低温和风雪熄灭了,土方十四郎没滋没味地抽了一口烟好叫它稍微亮了一点。
好在他过去在这块地界每天起码溜达三回,站在原地费力地辨认了一会儿,总算是找到了大路,兜了几圈很快又找到了一条雪深到及腰的巷子,拿锹随便趟了两下,勉强走了进去。
但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这巷子又深又窄,哪怕这里曾躺着过一个人,也早被雪埋住,新雪掩埋了所有痕迹,他一个人得在这漫无目的地挖整整两三天才有可能清的干净。
没人能在这种天气里活下来,土方十四郎皱着眉头想。
他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啧了一声转身就要走,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栽歪着一头扑进雪里。
倒霉透了。
土方十四郎手指按着雪地正要起身,脸色却一下子变的很难看。他呸的吐掉嘴里湿漉漉的烟头和雪,一把捞过铁锹几下挖开脚下的积雪,很快就挖出了一只缠满绷带的僵硬的手,他刚刚正好踩到了上面。
那绷带上写满了各种奇怪的纹路,像字又不是字,土方十四郎看了两眼不去管它,顺着这只手挖到了肩膀,终于把这个人的上半身从雪里拖了出来。
他这才发现,何止是手,这人全身上下都缠着那写满纹路的绷带,脏兮兮的,连脸上都有,头上扣着个巨大的斗笠,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紧闭着,打扮得怪异极了,根本不像个人类。
伸手摸了摸,早就没温度了,冰的跟积雪没什么区别。
土方十四郎蹲在地上双手合十敷衍地拜了一回,没什么诚意道:“来晚一步,算我对不住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他话还没说完,冷不防被地上这人一把揪住了衣领,那只满是诡异咒文的手力气大的出奇,攥着衣领往下一拽,土方十四郎差点没一头栽在他身上。
但到底是鬼之副长,身体反应比脑子快的多,当胸一脚踹开那具“尸体”,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干脆利落地架在他脖子上。
“伏兵吗,还是死士……哈,”土方十四郎挑着那双凌厉的凤眼,讥诮道,“这么冷的天,挺舍得下本钱啊。”
“我……”“尸体”倒在地上短促地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了双眼。
“藏头露尾。”土方十四郎冷笑一声,刀尖自下而上刷的划开这人脸上的绷带,把斗笠劈开了个小口,高高挑飞出去。
绷带簌簌滑落,几缕微卷半长的银色自来卷从绷带底下支棱出来,灰白色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咒文。曾几何时嬉笑怒骂鲜活至极的一张脸此刻沉寂得根本不像个活人,一双混浊的红瞳死气沉沉,麻木地望着刀尖上那一点寒芒。
土方十四郎立刻呆立在原地。一阵风拔地而起,卷起无数雪粒兜头扑了他一身一脸,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直愣愣地看着地上半身被埋在雪里的人,一动也不动。
没有什么失而复得的惊喜,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想象的那样开心,甚至连惊讶都谈不上。平淡,自然,理所应当,就像从一箱烂橘子里扒拉出来一个好果子,就像买了一车库的蛋黄酱开出来了个“再来一瓶”,就像他今天就应该这样忽然从雪里挖出整条歌舞伎町找了四年的人。
白诅爆发后的第四年,土方十四郎理所应当地找到了坂田银时。
坂田银时微微呛咳两声,嘴唇苍白冰冷得连落在上面的雪都暖不化。
土方十四郎这才回过神来,扑进雪里用手两下把人刨出来,右手半抱着他用力晃了晃,控制不住地低吼道:“喂,听得见吗!万事屋的!听得见我说话吗!”
坂田银时剧烈咳嗽了起来,几滴血喷在雪地里,醒目得刺眼。
“喂!万事屋的!”
“……我”男人干枯而皲裂的两片嘴唇动了动,立刻又撕开几个小口:“求……你。”
声音太小,再加上狂风的呼啸声又冲淡得模糊了些,土方十四郎没听太清,只当他是在求救。他立刻把斗笠蓑衣脱下来,刚要给坂田银时披上,却被一只僵硬冰冷的手一把抓住手腕,那力道几乎要把指甲都掐进肉里,连腕骨都发出喀的一声轻响。
土方十四郎倒抽一口凉气:“你……”
话还没出口,只觉那只手又紧了紧。
“杀、咳咳…我。”那双混浊的红瞳不知何时转过来对着他,却因为失焦而愣愣地望着他身后。
土方十四郎以为自己听错了,把耳朵凑到他面前努力辨认着那些破碎不堪的声音。
坂田银时胸口突然剧烈地起伏两下,一行血痕从嘴角缓缓流下,带着浓重铁锈味的呼吸粗重地喷在土方的脸上。
“杀了、我。”他轻声道。
土方十四郎愣了一下,半晌没开口,于是他自顾自地又说了一遍:“快杀了我。”
土方十四郎突然打了个激灵,猛地一挣那只被抓住的手,竟然没挣开,干脆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扳着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大声喊他:“万事屋的!喂,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万事屋的!听得见吗!”
“谁都好,来杀了我吧。”
“坂田银时!!!”
“求你。”
那声音嘶哑得让人难以忍受,像一台破旧的老收音机一样,走调,粗粝,夹着一点岁月和苦难磋磨出来的失真,断断续续地一遍遍重复着。
杀了我,求你了。
在战场上见过坂田银时的人听见这句话大概会笑出声来。坂田银时?那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坂田银时?那个就算死也要咬下你一块肉的坂田银时像条狗似的趴在地上求人杀了他?!
这太可笑了。
土方十四郎简直一刻都无法忍受他那机械的哀求声,一股无名的愤怒冲击得他眼底血红一片,抖着嘴唇怒吼道:“我找了你四年,不是为了看你这么废物的样子的!”
“杀……”
“坂田银时你他妈看着我!!我是土方!真选组的土方!土方十四郎!”
暴怒低沉的嗓音穿透呼啸的风声,顺着纵深的小巷远远激荡开去,一举撕破弥漫在记忆深处的重重迷雾,透进来一丝微弱却澄澈的光。
土方十四郎。
那双混浊的红瞳生涩地动了动,茫茫然望了他一眼,那目光失焦得厉害,仿佛找寻的只是这个烟草味的名字罢了,而不是具体的什么人。
“土方……十四郎,”坂田银时喃喃地一遍遍咀嚼这个名字,“土方十四郎。”
丝丝缕缕的阳光从迷雾中散落下来,迷失的幽灵愣怔着伸出双手,握住了满把烟草味的冰雪气。
“土方十四郎!”
瞳孔瞬间清明,坂田银时一肘撞在身后扶着他的人的胸口上。土方十四郎毫无防备挨了一下狠的差点没仰倒过去,气急败坏道:“混账东西,你……”
“快走,”坂田银时急促地喘了两回,绷带下的手紧紧攥着一把雪,捏得嘎吱作响却微微打着颤,“离我远点。”
土方十四郎莫名其妙地伸手去拉他,回应他的却是一只拳头。
任谁在五分钟内被苦苦找了多年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两顿脾气都不会太好,鬼之副长早就用完了他那点本就不多的温柔和耐心,草草过了两招便轻松把强弩之末却还在挣扎的人按在地上,咬牙道:“你小子发什么疯!”
没人回答他,土方十四郎明显感到坂田银时在痉挛,却竭力反抗得像条垂死的鱼,然而很快又平息下来,连声音也没有了。
土方十四郎过了一会儿感觉不大对劲,伸手一摸坂田银时颈侧,终于没忍住低骂一句,两下把他拽到背上,拔腿就往屯所跑。
这混蛋居然这样就昏死过去了,就这身体还敢跟人动手打架!
风雪大了起来,雪片冰粒迎面摔了他满头满脸却很快融化,又立刻冻成冰,不过几分钟便把眉毛额发冻成白花花的一片,把本就极差的视野又遮住一大半。土方十四郎根本顾不上擦,脑子里只想着要快,再快一点,他快要死了!
可如果他能稍微停下脚步,仔细听听背后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那人的声音,他就能听到那人在昏迷中含糊不清的呓语:
“不能是你,绝不能是你。”
“土方十四郎。”
转眼间,真选组的大门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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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再去歌舞伎町那边了……歇一歇,就当是休养。别那么看我,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哦,只是十四你也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头吧?”
“明天登势家的要给他立个墓,这件事就算是结束了…喂,喂听见了吗十四,万事屋已经死了!”
土方十四郎阖上门,手里端着个托盘,转身走进室内。
屋子里干净得过分,连窗帘都没有,只在靠门处放着一张矮桌和两个柜子,再没别的可称得上是家具的东西了。
墙上挂着一副裱纸,用锋锐端正的笔法淋漓地写着一个巨大的诚字。一张铺盖凌乱地团在那个“诚”字底下,窝窝囊囊地把某个人的身体裹得纹丝不露,仅从被角里伸出一个乱七八糟的毛脑袋。这坨以一己之力拉低全场整洁水平的不明物体堂而皇之地摆在空荡荡的榻榻米正中间,就像在黑皮鞋里穿了一双白袜子,明明很合理,但就是让人感到一丝微妙的烦人。
烦人的“白袜子”听见响声,懒洋洋地往外拱了拱:“一睁眼就看见这张脸,可真不太吉利。”
“就应该把你扔在雪里多冻两天,我救条狗回来汪汪两声都比你说话好听,”土方十四郎把托盘放在他面前,走远了一点才坐下,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咬着,含糊不清道,“后厨没什么吃的,我随便拿了点,冷的热的将就着吧。”
“……我不饿。”
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烟卷,一点火光快速地明灭几下,青色的烟静静地升腾起。
“绷带是新的,除了我没人看见,也没人知道你在这,放心吧,”土方十四郎从肺里吐出一口烟,“你可以从那个洞里出来了,鸵鸟。”
被妖刀附体过的人总是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更加一分小心,那身咒文明显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刻在皮肤上似的怎么擦都擦不净。土方十四郎只好把原来那层绷带拆下来烧掉,想了想又用新绷带原样缠回去。
坂田银时拥着被子慢腾腾地坐起来,低头盯着被子里自己被雪白的绷带缠到指尖的手看了一会儿,才抬头望向土方十四郎的方向。
“不问问吗?”他轻笑道。
土方十四郎叼着烟斜眼看他:“你编好了?”
坂田银时笑嘻嘻道:“还没,你明天问就差不多了。”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去够托盘,只是动作慢得奇怪,明明就在面前却摸空了好几下才搭着边缘拽到手边,随便挑拣了个什么就往嘴里塞,渣滓掉的被子上都是。
土方十四郎觑着他,啧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静静地看他狼吞虎咽地塞了半盘子,才掏出个瓶子扔在他怀里,淡淡道:“还有药,消炎止疼的,就是有些伤胃,别多吃。”
坂田银时抓起来反手就扔回去:“什么破药,拿回去。”
“不识好歹,这年景能找到这个就不错了。”
“阿银我什么事儿都没有。比起这个,你不如给我买点金平糖回来,那玩意儿可比药好使。”
“金平糖能治好在这鬼天气里只穿单衣的脑子?”
坂田银时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食物丢回盘子里:“这是一个意外。”
“哦,是吗。”土方十四郎摸过个烟灰缸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你只是单纯的想去死呢。”
杀了我,求你了。
土方十四郎甚至不愿再去回想当时他的语气。他只是偶然遇到了自己,那么之前呢,他倒在那条巷子里是不是一直这样央求着过路的人了结他?
那可是坂田银时,那可是一把破破烂烂,却有宁弯不折的莫大勇气,苟活着的刀。
坂田银时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听见了。”
土方十四郎没做声。
“我那是做梦,梦话算不得真啦……”坂田银时很快调整好情绪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脸,“现在梦醒了,吃饱了,阿银我这就走咯。”
“走去哪?”烟头的火星快燃到底,男人用两指掐着滤嘴抽完最后一口,随手按灭在烟灰缸里。
“你管我,去哪都不在这待着,你们真选组的馒头难吃到这种地步我都可以告你们蓄意杀人了!”坂田银时一边说,一边顶着被子就要站起来,刚爬起来一半,脸色却突然一变,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坐在门边矮桌前的男人似乎叹了口气,终于站起身向他走来。
“第一,你的身体情况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比起那些奇怪的纹路,说不定那些感染了的外伤更严重,”土方十四郎捡起扔在不远处的药瓶,抖出来两粒递给他,“大冬天的居然能烂成那样,想死好歹也挑个舒服点的死法吧,白痴。”
坂田银时捂着腹部,豆大的汗珠滚滚滑落,终于没有余裕油嘴滑舌了,艰难道:“关你屁事。”
“第二。”土方十四郎没计较他恶劣的态度,坐在他面前,自顾自道。
“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但现在组员都已经回来了,正在外面操练。你现在出去,我保证十分钟之内你们家那两个小孩就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冲过来,把你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土方十四郎一点没发现自己的语气稍微带了点咬牙切齿:“不过你完全就是活该。”
坂田银时没说话,不知是伤口拉扯得他一时气短,还是单纯的默认。
“如果你在想半夜再跑出去的话,那么随便你,只要你能自己走的出去……”土方十四郎突然抬手往对方面前一晃,坂田银时愣了愣,慢了半拍才往后一躲。
土方十四郎冷冷道:“用你这双看不清东西的眼睛。”
坂田银时微微低着头,微长的头发在眼下投出一片细碎的影子。
“啊,不光是眼睛,味觉也不灵光了对吧?你已经尝不出来味道了,”土方十四郎把药片随手丢进托盘里,发出两声轻响,“真选组没有甜食,那不是馒头,是我在便利店买回来的菠萝包,只不过借后厨的锅热了一下而已。”
他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劲,但心里有一股压抑了许久的火烧得他控制不住自己不断说出更多刻薄的话,一点点撕开对方小心隐藏的伤口,从鲜血里汲取到一丝报复的快感和更大的悲哀。
可他拆穿了对方所有自欺欺人的把戏,却终究没有问起那关于坂田银时空白的四年。
土方十四郎觉得手指间空落落的,有些想点起第二根烟。
“你……你说点什么。”他搓了搓手指,深吸一口气。
坂田银时缓缓抬起头正视着面前的人,长久地望着土方十四郎的脸。
正如对方所说,他的确不太能看得清东西了,眼前尽是大片扭曲的光影色块,只能靠明暗程度来判断物体的远近。魇魅已经侵染到大脑里,他甚至都不能靠记忆补全对方近在咫尺的眉目,只是闻着那一股还未散去的烟草味,恍然想起,曾经有人说过他们长得很像来着。
可惜他连自己的长相都记不清了。
坂田银时忽然笑了笑,不再看他,伸出被绷带缠得密不透风的手往托盘上一抹,轻轻把药片拢到手心里,又一粒粒放进嘴里慢慢嚼碎,唇齿间发出嘎嘣嘎嘣的轻响。
苦的要命,好在他吃不出来。
土方十四郎见他这么吃药,眉头都拧成了个旮瘩,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没憋出来,只是沉默着往他手里塞了杯茶,坂田银时倒也没拒绝。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两个长得很像的人碰到一块会发生很倒霉的事?”坂田银时捧着茶杯道。
“……如果你想说你很倒霉被我捡回来的话,我现在就立刻把你扔在万事屋门口。”
“不是我倒霉,是你,”坂田银时把茶水一饮而尽,闭着眼睛倒回满是碎渣的被子里,舒舒服服地拱出一个窝,“你迟早会后悔的。”
土方十四郎坐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默默收拾掉这一地狼藉,端着托盘转身就要走,身后却传来一个低哑平静的声音。
“天黑我就走。”
土方十四郎脚步停在门口顿了顿,一句话没说,拉开门就走了出去,房间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傍晚的阳光被雪一晃显得窗外亮的仿佛正午,无遮无拦地从窗子里透进来泼得一地都是,顺着方方正正的形状把榻榻米割开分明的两块。
一把漂亮修长的武士刀坦坦荡荡地立在正对窗口的的墙壁下,黝黑的刀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个削瘦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缓缓翻了个身,绷带稍稍散开的领口里闪烁着一点诡谲的幽蓝荧光。
时光倒流什么的不是剧场版的基本操作吗(完结)
无cp虐银,现代银与魇魅银交换一周
劳资完结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你交白卷啊。”温和无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仰着头,努力睁大双眼望去,却怎么也看不清说话那人的脸。
“明明高杉也没写。”一个稚嫩的嗓音小声嘀咕了一句。
于是那面目模糊的人更无奈了一些:“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以后想做什么而已嘛,随便写两句也好啊。”
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呢,坂田银时不由得也跟着想。
我想……
“什么都好,”他听见自己说,“只要能和大家一起活下去。”
一只温暖的手忽的按在头顶上,沉得他抬不起头,他顶着那只手拼尽全力去看清对方的脸,却只能看见栗色长发下一片刺眼的白茫茫。
“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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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你交白卷啊。”温和无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仰着头,努力睁大双眼望去,却怎么也看不清说话那人的脸。
“明明高杉也没写。”一个稚嫩的嗓音小声嘀咕了一句。
于是那面目模糊的人更无奈了一些:“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以后想做什么而已嘛,随便写两句也好啊。”
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呢,坂田银时不由得也跟着想。
我想……
“什么都好,”他听见自己说,“只要能和大家一起活下去。”
一只温暖的手忽的按在头顶上,沉得他抬不起头,他顶着那只手拼尽全力去看清对方的脸,却只能看见栗色长发下一片刺眼的白茫茫。
“这不是很棒吗。”白茫茫间毫无眉目可言,可他总觉得那人笑了一下。
“那就活下去吧,银时。”
刺眼的白光瞬间退尽,刀身反射出的寒芒一闪而过!
头颅带着一溜血光高高飞起,远远地滚进角落里。无头的躯体随着惯性往空处劈了一刀轰然倒下,露出身后的一人来。
那人提着一把坑坑洼洼的刀,刀尖点地,衣服上脸上湿的干的粘成一片,缠着脸的绷带更加脏得惨不忍睹,甚至散开了一大半,乱糟糟地垂在空中,整个人像是在泥里滚过似的,狼狈得不成样子。
唯有一只眼亮得惊人。
鲜血溅了坂田银时一脸,烫得他一哆嗦。
高杉晋助一脚踢开地上的尸体,一步步踩进热腾腾的血泊里,手腕一翻,刀尖笔直指着坂田银时,冷冷道:“我来杀你了。”
就像我们约定好的那样。
他整个人和手里那把刀一样,伤痕累累,斑驳不堪,连刀口都卷了一半,却笔直地站在面前,决绝,偏执,杀意凛然。
坂田银时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目光复杂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终究只是苦笑道:“真蠢呐。”
高杉晋助两片薄薄干枯的嘴唇死死抿在一起,一句话都不再多说,面无表情举刀便砍。
坂田银时跪坐在地上一动没动。
算了,我可不管了,坂田银时闭着眼听着破风声由远及近,恹恹地想,阿银快累死了。
他微微仰着头,坦荡荡地露出一截纤长缠满绷带的脖颈,卷刃的刀锋眨眼间就到了身前!
呯!锵!
大厅门口一颗子弹激射而出,不偏不倚正正打在刀尖上。那刀本就是随手捡的,脆得要命,刀身嗡的一声震得虎口生疼不说,更是被直接打碎了三寸来长。碎片几乎贴着坂田银时的脸炸开,立刻划出几条细长的血痕,参差不齐的刀口擦着他缠满绷带的脖颈一挥而过。
“好了,这回你可以怪我了。”老头子身形更委顿了些,像是试图把自己整个塞进小小的吧椅里。
登势嫌弃道:“你就不能快点把自己喝倒,然后老老实实闭上嘴?”
“要是失败了,我可就是毁灭世界的罪人了哦,”源外蔫蔫地看了她一眼,“你也是。”
老妇人在桌上平整地摊开两张洗到发白的旧包袱布。
“哼,我又不是某些得意忘形的臭小子,自以为是什么救世主。”她一边把堆在吧椅上的一件版型性感的旗袍和一件黑色劲装重新抖开抚平,用布包好,一边笑骂道。
“地球怎么样关我们屁事。”
“你再动一下,下一发就打在你身上阿鲁。”
冷冽清亮的少女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坂田银时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一抖,猛地睁开眼睛,门外一个小小的身影逆光而立,巨大的武器前端升起丝丝缕缕的硝烟。
“你,你是……”他几乎是牙齿打战地挤出一句话。
高杉晋助却毫不意外,冷哼一声一翻手腕,断刀在小臂下滴溜溜转了半圈,刀柄反握刀刃向前,顺着刀势向前一步直向坂田银时喉间抹去!
他来得太快,远不是这濒死的身体所能躲开的。坂田银时眼睁睁地看着这饱含杀意的一刀呼啸而至,绝望中脱口吼道:“走!”
走开!走!!不要阻止我寻求多年的解脱!不要在我死前沾到魇魅的血!不要看我是如何死在你们面前!求你们了,不要…
不要让我在死之前看到你们的脸。
门口的少女毫不犹豫抬手连开三枪,可不到一米的距离刀比子弹更快,呼吸间武士刀最长的断口已经切开了左耳下的绷带!
眼看着继续往前几毫米就能划开动脉,断刀却再不得寸进。
喀。
一把木刀从墙角的黑暗处悄无声息地刺出,谈不上多快,却越过坂田银时的肩头,稳稳当当地架住了即将刺破皮肤的刀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有力坚定地握着刀柄,刀柄上刻着被指甲刮得模糊不清的三个字。
洞爷湖。
木刀只是虚虚挨着坂田银时的衣服,他却觉得自己肩头仿佛扛了千斤重。
“新……”坂田银时根本不敢回头看,就连名字都不敢念全就赶紧掐灭在喉咙里。
不过没有人理会他,少年过了变声期稍微低沉些的声音平静道:“高杉先生,我们救了你,你跑得这么快做什么呢?”
木刀一立,被架着断碴动弹不得的长刀顿时又崩断一截。
“差一点就……”少女扛着伞走进来恨声道,“早知道就不管他,就让这独眼蚯蚓还在那爬着阿鲁!”
木刀逼着高杉晋助往后退了几米,直到他身后的伞尖硬梆梆地怼在后脑上。少年平举着刀路过坂田银时身边,背对着他一步步走到两人之间。
坂田银时下意识把蜷着的腿往回一缩,志村新八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两个半大孩子各自举着武器,一前一后对着中间独眼的男人,这画面诡异得过分,过分到连大脑死机多时的人都看出不太对来了。
他们是不是长高了一点?新八看起来都比那矮子高出一头了。
他们的衣服也穿得很不合身,两个人的裤子都显得有点短,尤其神乐那件红色的修身旗袍穿在她身上好像小了好些。
话说他们怎么进来这里的,怎么知道我在这……等等!!
坂田银时突然有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猜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但如果是真的……五年前的自己到底他妈在干什么!!
高杉晋助忽然开口道:“天要亮了。”
志村新八和神乐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说得一愣,就这一愣的功夫迅速被早已习惯在生死间游走的高杉抓住机会。
高杉晋助握刀的手骤然一松,同时瞬间矮身往右侧一让。木刀冷不防对面卸了力,刀尖顺着自己的力气往前一送,端端正正刺向高杉身后的神乐。神乐反应飞快想侧身躲开,却被高杉晋助反手拉住手臂往前一带,圆钝的木刀尖猛地砸中胸口。
少女被这一下打的呼吸一滞,扳机上的手指不自觉一紧,高杉晋助冷冷一勾嘴角,动作老练狠绝得不可思议,右手把伞尖往反方向一拨,左手钳着她的手腕,连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给对方,按着神乐的手指直接扣下了扳机。
伞尖所指的方向是志村新八,而他背后就是坂田银时!
这么短的距离,夜兔的子弹完全可以透过两个人的身体,打穿身后的墙。
神乐目眦欲裂。
快躲开!不,来不及了!
坂田银时疯狂挣动自己的身体,被切断勉强挂在脖子上的绷带簌簌散落下来。
他拼尽全力地怒吼道:“高杉!!!”
电光火石之间,斜刺里突然掷出一把木刀,子弹梆地击中木刀远远地弹飞出去楔进天花板里,木刀骨碌碌滚出好远才停下,质地坚硬居然没留下什么痕迹,看起来比少年的那把长了好些。
坂田银时看着那把滚到面前的木刀顿时浑身冰凉,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可在场的人除了他,已经没人有时间在乎这件事了。
劫后余生的志村新八还没来得及缓过一口气,高杉晋助袖子下掩着刀直向他刺来!他赶紧举起木刀往上一架却架了个空,那大路货武士刀碎了又碎,短得比肋差还不如,他毕竟战场经验有限,没想到还能有人拿断刀当匕首使,防守到底慢了一步,只好拧身避开锋芒。
可他这一让才觉出不对,高杉晋助去势丝毫不减,竟直奔身后的坂田银时而去!
神乐风一样从他背后飞奔过来,一脚踩在少年头上借力凌空跳起三五米,流星般从半空坠下来,连人带伞轰地砸在坂田银时和高杉晋助之间。高杉晋助一言不发,引刀向她颈间一挥,冷不防被身后哪里伸出的一只手死死捏住手腕,到底没让他真正下了杀手。
他都不用回头看,从身高力量就立刻判断出这绝不是那个戴眼镜的道场少年。刚刚高杉晋助在东楼被这两个人救下的时候就怀疑过他们的来路,只是没来得及深究罢了,可这么一会儿这诡秘森严的鬼地方竟然接连又凭空出现了第三个人!
志村新八遥遥松了一口气,大声道:“阿银!”
瘫坐在墙角下的银发武士触电般一抖。
神乐却脸色十分难看,站起来猛地一抡大伞,丝毫不顾及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援军,将两个人一块打飞出好远。
高杉晋助肋下实实在在挨了暴怒中的夜兔一击,哇地吐了一口血,只觉手里忽的一空,一个银色的身影倏地从身旁掠过。
那蓝白色水云纹和银色自来卷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了。他下意识立刻看向墙角那人,顿时脸色格外精彩。
这世上还能有两个坂田银时?!
高杉晋助难得迷茫了一下,紧接着就发现明显更有活人气儿的那个坂田银时倒提着从他手里抢来的短刀迎头就跟那护着身后人的夜兔打了起来。
他越看越蹊跷,那新窜出来的坂田银时目标明确,招招都往奄奄一息的“自己”身上招呼,小姑娘疯了一样揍他他也不还手,被打飞后立刻提刀又上。
这是什么世道,这人终于疯到自己杀自己了吗?
但是管他的,太阳可是快完全升起来了,坂田银时必须死。
哪怕是两个。
高杉晋助立刻上前,却被追上来的少年缠住,赤手空拳对木刀本来就不占优势,更何况志村新八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警惕,不求打败对方,只是缠住他绝不允许向墙角那人靠近一步。
四个人两两缠斗着,很快又并做一堆打成一团,于是场面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高杉晋助根本不管谁是谁,下手又快又狠,打了一会儿发现两个小孩根本不敢真的伤人更是无所顾忌,拼着杀了在场所有人也在所不惜的念头,疯了似的向墙角冲去。
后来的坂田银时是挨打最多的一个,一会儿帮着两个孩子挡一下高杉,一会儿又让高杉晋助绊住两个人,自己冷不丁冲出乱局,短刀几次快近了魇魅的身,又被一把大伞严严实实挡回来,继续两边挨揍。
于是神乐和志村新八很快就学乖了,故意卖着大把破绽引高杉晋助来进攻,反正总有冤大头狠不下心真的放着不管,两人对阵老油条们的压力顿时锐减,只是打得越来越乱,三方四人对峙胶着得一塌糊涂谁也奈何不了谁。
拳脚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都没有人往他们争斗的中心处看上一眼。
魇魅撑着掉在地上的那根长木刀,终于勉强站起来,全身抖得像筛子。
一颗头颅慢腾腾地滚到他脚底下,津津有味地观望着三米外的战局,啧啧笑道:“真有意思。”
魇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一个人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呢,”虚完全不在意他恶劣的态度,饶有兴趣地继续道,“你怎么做到的?”
“你要是有说话的力气,就赶紧吐口口水把头和身体接好然后砍我一刀,我给你三百块。”
“我又不傻。”虚轻笑道。
绷带滑落得一地都是,咒文从敞开的胸口一路蔓延到耳根下,活了似的扭动着闪烁幽蓝的光。
“现在我可算是明白你来天守阁是为了什么啦。我还以为松阳那家伙还真教出来一个这么没脑子的弟子……嗯,但也还是不太聪明。”
魇魅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几乎完全靠那把木刀把自己撑起来。
晨曦的光把夜晚的露水晒干了大半。
高杉晋助终于忍无可忍地怒吼道:“都给我滚开!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大伞当头劈下来,呯地砸碎高杉晋助脚下一大块大理石地面,溅起无数碎石瓦砾。其他三人齐齐往后撤开一大步,终于停了手。
少年少女依旧固执地拦在魇魅身前,用木刀大伞一动不动指住面前两个男人。
“看看他的脸,再过十分钟,或许五分钟,他就不再是你们现在无论如何都想拯救的坂田银时了!”高杉晋助用下巴点了点他们身后那虚弱到被风一吹就能倒下的人,冷笑道,“你们不如亲自问问他想不想这样活下去?”
坂田银时面无表情地暼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两个孩子更是连头都不回。
只有地上的头颅盯着垂着头一言不发的魇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高杉晋助环视了一圈这几个人的表情,极尽嘲讽地哼笑一声:“怎么,不敢问吗,两个牙都没长齐的崽子,不如我帮你们问问他?”
他一面说,一面提起青紫一片的拳头上前一步。
但也只是一步,圆钝而坚硬的木刀尖笔直地指着他的咽喉。
“我们不会问的,”志村新八平静道,“只要他不想说。”
“新八……”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坂田银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却被一颗打在脚边的子弹打断话头。
神乐把升起硝烟的伞扛回肩头,一双蔚蓝的眼瞳冷冰冰地看着他道:“我们没和你说话。”
她顿了顿,没什么诚意地加了一句:“阿鲁。”
坂田银时识相地闭上了嘴。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比我们更清楚。这种问题问了有什么意义呢,”志村新八穿着小了一号的道场服,像许多年前那样敬语用得一丝不苟,只是语气不再和当年那样总是带着点惶恐自卑,面对着手腕狠辣的鬼兵队总督也能不卑不亢,一字字道:“毕竟五年后的坂田银时都已经死了。”
高杉晋助迅速抓住了重点,狐疑地打量着他:“五年后?”
志村新八转过目光看向紧握断刀的坂田银时,依然没有回头,只是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好叫背后那人听清他说的话:“时光机真是个好东西呢,对吧阿银。能把已经死去的人带回到我们面前,”
“也能让活着的人回到过去,抹杀掉自己。”
魇魅撑着刀剧烈地喘息了几回,嘴巴张了又张,到底还是死死抿紧。
志村新八等了他一会儿,却一个字都没等来,低头自嘲似的笑了笑。
那笑比哭还难看。
坂田银时松了松紧握凶器的手指,重又用力攥紧。
“以前我总是想,再等等看,再等等看,等更强一些,更可靠一些,等到终于能被阿银认可的那一天,阿银他说不定就愿意让我们知道更多的事,最起码我不用再躲在他的身后,而是站在他身边了吧。”
“可是这一天到底什么时候到来呢?五年过去了,我们走过那么多地方,死了那么多人,到后来连神乐和我都不再为自己亲手杀死的敌人哭泣了,”志村新八微微咬牙道,“这一天依旧没有到来,上一次也好,这一次也好,你从来都不曾给我们追上你的机会。”
魇魅抖着撑着刀的手臂,终于踉跄着挪出一步。
神乐瞪着那双清凌凌的蓝眼睛硬梆梆道:“所以我们不耐烦了,装成熟的大人那套不适合我,熊孩子就应该背着大人搞破坏,悄悄钻进上锁的房间里把阿银的限定手办全都砸烂阿鲁!”
坂田银时无奈叹气道:“我说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给我送到这么个鬼地方来了,原来是你们搞的鬼。”
“我们只是跟在你后面,趁时光机关闭之前混进来了而已阿鲁,”少女面无表情道,“是源外老爹骗了你,他看见我们冲进门的时候不但没阻止,还让我替他多揍你两下。”
她语气里怎么听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但显然没有完全消气,指节咔巴咔巴响了两声像是没太过瘾。
坂田银时很响地啧了一声。
志村新八放下刀,转过头来正视着他的眼睛道:“时光机还留在这里,阿银,所以你完全可以不用杀死……”
背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像是某个人终于耗尽体力重又摔回到地上去。
坂田银时神色淡淡地望了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一眼,便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的两个人身上,指甲轻刮着刀柄,发出不太安分的窸窣声。
少年竭力控制住自己想回头看看的欲望,顿了顿,换了个方式说道:“我们可以带上他一起走。”
他不能回头,哪怕再在意那边的情况都不能回头,他怕当他完全看清那人的情况后就不能再保持住现在的理智谈判,更怕的是面前这两个看似收敛起杀意,安安静静由着他拖延时间的的老油条会趁他放松警惕的那一刻暴起伤人——志村新八从没怀疑过这一点,经过大大小小几十仗,他当然知道高杉晋助捏起的拳头随时随地准备揍在他的太阳穴上,也知道那边吊儿郎当的银发自来卷看似只抢了半柄刀,实际上早在混战中在前襟里兜了一把沙。
而现在这王八蛋的右手就正揣在前襟里。
“走?往哪走?”高杉晋助耐着性子听到现在,已经很不耐烦了,“时光机也好,五年后也好都是些废话,只要他还活着,白诅就一定会爆发。明白了的话就快点给我让开!”
志村新八喉头一动,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被身后一个嘶哑的声音打断了。
“滚回去,臭小鬼们,”魇魅半跪在地上,硬用那把脏兮兮的木刀撑起来自己的上半身,垂着头冷声道,“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给我滚!”
头颅骨碌碌往旁边滚了滚,有来有趣地看着他,像是在看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个乐子。
可是除了这颗头,在场的其他人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坂田银时倒是往前迈了半步,却被神乐威胁似的一眼钉在了原地。
在这一片气氛诡异的寂静中,魇魅嘶声道:“你以为你们是谁,超级英雄吗,挡在我面前就能得到我的认可吗?如果那玩意儿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的话,”
他刻意用一种轻蔑而怜悯的语气道:“恭喜你,你得到了,拿着这种廉价的东西赶紧……”
“又是这样阿鲁。”
少女清亮的嗓音忽然道:“小银,你看,你总是这样。”
魇魅话被截了一半,完全没听懂她什么意思,倒是坂田银时不大自在地在前襟里挠了挠肚子。
“你又想激怒我们,好给他们俩创造机会对吧?”神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新八身前,大伞一横,顺便轻轻一脚把少年踢开了些,摆出了个一对二的架势,“这一套我已经看够了,这么多年小银真的完全没有长进阿鲁。”
志村新八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女孩的意思,但横眉冷对了这么久到底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说个谢字,只是无比别扭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转身把后背交给了对方。
少年面对着魇魅向他走来,脚步声很轻,很慢,却坚定,沉稳,势不可当。
“认可这种东西,我以前可想要了,阿银。”
这一次少年面对着这个人,没有错过他听见“阿银”这两个字时无意识的颤抖。
志村新八不知道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只是坚定地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不过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即使一直没等到你的认可,我们也一样的成长,活到现在。”
高杉晋助的手微微一动,一发子弹毫不留情地擦着他耳边飞过,音爆直接在耳边炸开,震得耳膜嗡鸣一片。
男人阴森森地看了神乐一眼,少女耀武扬威地吹了吹伞尖升起的烟。
“啊,我们是不是长的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五年前的阿银第一次看见我们都没认出来呢……或许我们应该重新介绍一下我们自己,”那边爆发的一点小小骚乱被无视个彻底,志村新八走到魇魅面前两步站定,魇魅始终低垂头,他也不在乎,只是像与多年的老朋友拉家常一样随口道,“我是天堂无心流的现任当家志村新八,那边那位是宇宙猎人神乐——不过那也是昨天的事了。”
魇魅安静地跪在那,从这个角度看起来他整个人被磋磨得连脊梁都垮塌下来,削瘦得连里面修身的短衫里都显得空空荡荡,像是一只枯槁的灵魂披着一件鲜活的皮。
“今天的我们,现在正站在你面前的我们,”志村新八努力压住眼角涌起的一股热气,用全部的毅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与之前没什么两样:“不是什么超级英雄,阿银,我们是万事屋。”
“万事屋阿银家的万事屋。”
魇魅沉默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呵,万事屋很了不起吗?”
“很了不起哦/阿鲁。”稍显青涩的少男少女声音同时响起。
高杉晋助转过头狠狠瞪了坂田银时一眼。
什么样的狗养什么样的小崽子,一个两个都麻烦得要命。
坂田银时理都没理他,自顾自出神地把玩着那把断刀的柄,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早已经不是还耿耿于怀你的认可的年纪啦,不能和你并肩作战也没关系,挡在你的身前也好,守护你的背后也好,总有适合我们的位置的,所以阿银,”志村新八把木刀换到左手上,微微弓下身子,伸出右手,温柔而专注地看着魇魅脖颈上那一大片诡异的咒文,轻声道,“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他的声音是那样温润,那样认真,那样的赤诚而满怀期盼,像无数个午夜梦回中最令人怀念和恐惧的那段梦魇一样伸出一双温暖的手,哄诱着一只早已枯干衰败的灵魂,他说:
跟我们一起回去吧,阿银。
那是最上等的蜜糖,最致命的毒药。
可是就像在那无数个同样的梦里一样,答案也只有那一个。
“不行。”
少年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却没收回手,只是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人想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嘛……你知道牺牲是什么意思吗,新八?”
志村新八动了动喉结:“你牺牲自己,来保全我们?这种牺牲谁会……”
“是我牺牲了你们。”
魇魅叹气般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艰难地直起身子来,低垂的视线从那一段长了些薄茧的少年修长的指尖开始,顺着短得滑稽的道场服慢慢向上,看向少年已经脱去稚嫩的脸庞,望进那双不复天真的双眼。
那是一双上过战场,见过硝烟和血的眼。
“还是太嫩啦,臭小子,还没发现我把最麻烦的破事儿都丢给你们了吗?”魇魅用目光示意志村新八看了一眼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虚,“看你们不太意外的样子,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吧。”
“我牺牲了你们去面对一个即将破烂不堪的未来,牺牲了你们独自承担失去和死亡的滋味儿,而我可以远远地逃开,潇洒自在不用为这一切操心难受,很狡猾对吧?”
魇魅目光越过志村新八的肩头,看向以一己之力拦住两个杀人如麻的武士的娇小女孩,柔声道:“我牺牲了你们,来保全我的灵魂。”
“活着当然很好,但是死亡倒也不都是坏事哦,新吧唧。”
高杉晋助指节嘎嘣一声脆响,咬牙切齿地冷笑道:“少往脸上贴金了,你也配说这种话!”
坂田银时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
“我后来见过他,他说活着也不都是好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原来如此,坂田银时垂下眼皮想,上回被假发揍了一顿好像也不是很冤。
“胆小鬼。”神乐对着坂田银时的脸毫不客气地迁怒道。
“大骗子。”志村新八咬着牙,脖根下鼓起了一条青色的筋。
魇魅努力把自己更撑直一些。
“未来也好,死亡也好,根本不是区区一个人的存在能改变得了的!你凭什么替我们决定什么应不应该由我们来背负,凭什么把我们跨过一切后的成长叫做牺牲!你又凭什么,还要用这种哄人的鬼话搪塞我们!明明我们已经这么努力到今天了!坂田银时,你到底要把我们看扁到什么程度才罢休!”
志村新八努力稳住呼吸,可根本掩饰不住声音里微微的颤抖:“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愿意承认你一直只不过是在逞强呢……”
魇魅没有说话。
“总之……我们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儿,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也要带你一起走。”志村新八深吸一口气道。
坂田银时一惊,脱口而出道:“我……他绝对不可以回到五年后的世界!”
“但是可以去十年前,”神乐看着坂田银时大变的脸色可算是出了口气,语气稍微轻松了一些,“别担心,我们没想搅和你的计划,只不过是混上了小银背着我们抽到的温泉街一日游的大巴,然后哀求司机叔叔顺道带我们去接上一个人阿鲁。”
“用枪指着司机叔叔的头可不叫哀求,那叫劫车!”坂田银时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
“这不就是你原本的计划吗,如果白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这个星球上,那么现在爆不爆发,寄生在谁身上根本不重要阿鲁。”
“但在一切重新开始的那一刻来临前,我们在不在你的身边这件事,”神乐认真地看着坂田银时笑道,“起码对我很重要阿鲁!”
银发武士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不去看她那张傻兮兮的笑脸,那双蓝眼睛里的光比初晨的阳光还纯净和热烈,灼得他心脏又痒又痛。
高杉晋助看了看两个坂田银时,抱着手臂嗤笑道:“闹剧。”
光线渐渐变得刺眼了起来,天守阁里已经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向这里靠拢。乌鸦们没等到首领的指示倒是一直都老老实实地分散在城中各处,这会儿不知为何拖拉到现在才集结起来,却目标明确直奔天守阁而来的并不是奈落,而是见回组。
如果是五年后的坂田银时,一想就能明白这大概又是异三郎在浑水摸鱼,他可巴不得攘夷志士把幕府撕得焦头烂额,当然是能拖一刻是一刻。
这倒是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拖延到现在还没被人发现,但糟糕的是——
虚幸灾乐祸道:“你们出不去了哦。真可惜,我还没看够诶。”
志村新八执着地向魇魅摊开右手,双眼深深望进那双暗红色的瞳孔里:“现在你没有拒绝我们的理由了。”
如果不走,那就看着我们被抓住吧。
魇魅无奈至极道:“你这不是耍赖么。”
“没错,”少年坦荡地点了点头,“跟我家混蛋老板学的。”
“笨蛋,你迟早会后悔的,现在明明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
志村新八冷不防向前一步,将两人间的距离陡然拉近一大半,魇魅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下意识挥刀想与对方拉开距离,却忘了自己这副身体早就透支完体力,承担起全部重心的刀尖一离开地面整个人立刻向前栽倒下去,眼见就要一头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双不算强壮的手臂牢牢抱住了他。只附着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的手臂手感差得令人发指,魇魅直感觉被箍住的地方被硌得生疼。
但他完全顾不上这些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对方,脱口道:“别碰到血!”
“别碰他!”
坂田银时倒吸一口冷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们身旁,这回神乐倒是没拦他。
志村新八嘿然一笑,摊开手掌往所有人眼皮底下逛了一圈,好让大家看清自己手上粘上的血。事实上这完全是多余的,魇魅身上没一处好肉,一扑一抱别说是手上,少年半边身子连脖子上都是暗红色的一片,跟旁边鼻青脸肿的坂田银时一比,看起来倒像是他伤得重些似的。
天已经亮了,宿主却还没有死去,那么魇魅必然需要将自己转移到下一具身体里去。血是一个很好的媒介。
“你是不是傻!!”两个坂田银时异口同声怒吼道。
坂田银时马上撩起自己皱巴巴潮乎乎的下摆,一把抓过少年鲜血淋漓的手使劲地擦拭着,那力度快能搓下来一层皮。
他惊怒交加,没注意一颗橘黄色的脑袋从背后鬼鬼祟祟探出来,猛地一巴掌拍在志村新八脸上,啪的一声无比清脆,顿时沾着上面魇魅的血拍出半个娇小的五指印。
神乐兴高采烈举着手道:“看!我也有阿鲁!”
坂田银时脸色难看得青紫一片,牙根咬得腮帮子都鼓起来,右手抬起来抡圆了恶狠狠拍上这颗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圆脑瓜。
魇魅贫血苍白的脸上气得不正常地红了一大片,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头颅品鉴着他扭曲的表情,煽风点火道:“你引以为豪的剑哈?”
可惜依然没人搭理他。
“阿银说过,想要的就要靠自己去争取阿鲁。”神乐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后脑勺。
“我不会像阿银一样会说那么多很厉害很狡猾的话,那就直接做好了,”志村新八一边扶好被那没轻没重的一巴掌打歪的眼镜,一边有点狼狈道,“哪怕手段卑劣为武士所不耻,我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坂田银时死在我面前。”
“别小看了万事屋啊,混账天然卷们!”
面对着这一大堆烂摊子,坂田银时头快大成了个乱哄哄的马蜂窝,恨不得直接原地躺倒摆烂。他胸膛剧烈地起伏几下,确保不会被这帮倒霉催的熊孩子们气得当场背过气去后,脸色阴晴不定地瞪了他们俩一会儿,又扭过头跟五年后的自己对视了一眼。
跟未来的自己交流眼神的滋味儿着实不大好,尤其另一个自己的那副蠢样总能引起他一些自虐似的厌恶和内心深处不愿细想的恐惧。
于是他很快别开脸去,余光中又瞥见了高杉晋助似笑非笑的脸和地上那颗他一直刻意无视的人头。
虚挂着满脸鲜血和最吉田松阳式的微笑,用口型对他说道:你们都要死啦。
“走吧,走,走走走!”坂田银时深吸一口气,“带上这个谁谁谁一起,满意了吧小兔崽子们!”
魇魅猛地呛咳起来。
少年立刻把魇魅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背在身上往门外走去。坂田银时正要走近,却被神乐一肩膀杠开,毫不客气道:“不用你。”
坂田银时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向自己的手,恍然明白过来自己手上还拿着从高杉手里抢来的刀。
这小丫头都这个时候居然还没相信他,一直警惕着自己呢……
聪明。
银发武士若无其事地拍拍手,就像他真的没起过这种心思似的,随手扔掉了那把身上唯一的凶器。
他扭头对高杉道:“鬼兵队早撤了,你没办法逃出去了对吧?”
坂田银时摸着自己的良心完全忽视掉这人是因为什么一直留在这,厚颜无耻道:“怎么样,求我啊,求我带你一起走,不然给你扔在野兽窝里喂狼!”
高杉晋助冷笑一声,从前襟里掏出个什么,往他怀里一扔,径直绕过他往反方向走去。
“果然你不过就是一条被小孩和老人养熟了的狗,汪汪叫着还敢说自己会咬人,”高杉晋助拾起虚掉在地上的武士刀,往魇魅曾经跪着的墙根下大喇喇一坐,不紧不慢的语气显得分外刻薄,“你以为鬼兵队像你一样,谁拿根骨头都跟着走吗。”
坂田银时对着光看了一眼手里的物件,愣了一下。
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银酒壶,壶身一侧还瘪了一半,像是砸过什么坚硬的地方。
他掂了掂这个壶,发现这玩意儿还是空的。
坂田银时莫名其妙道:“这啥,耍我呢。”
高杉晋助一言不发,微微仰着下巴,满脸写着一个滚字。
银发武士识趣地闭上嘴,把壶揣进兜里扭头就走,一边加快脚步赶上前面三人,一边暗地里琢磨这个能卖几个钱。
高杉晋助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到不远处的那具尸体上。
头颅不知何时滚到自己的尸体旁边,被身体拾起安放回脖颈上,悠悠道:“别那么紧张。”
他声音不大,除了高杉晋助没人听见这番话。
刀镡轻喀一声,推出两寸有余。
“你打不过我,想替他们拖延时间就太天真了哦,”虚无奈道,“再说我又没打算追上去。”
“这场戏我看得很开心,说不定这位也是。”他笑眯眯地指了指胸口。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那种笑法真的很恶心。”
“他们可是从五年后来的哎,”虚毫不在意地摸了摸下巴道“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会问呢……不好奇吗,未来什么的。”
“有什么可好奇的。”
高杉晋助面无表情道:“一看那张蠢脸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个和现在一样,无趣又愚蠢的未来。”
少年背着魇魅,怕太颠簸触动背上人的伤口,一步步走得并不快,完全不在乎白诅什么时候爆发,见回组什么时候破门而入。
魇魅破风箱似的喘息着,他能感觉到一股体内不属于他的力量正在蠢蠢欲动,内脏各处像虫子在啃噬一样千疮百孔麻痒一片,皮肤下的咒文疯狂扭动起来,蛹一般即将破开这副破破烂烂躯体的桎梏。
但他表现得十分平静,没有一个人发觉异样。
“登势婆婆告诉你们了?”他轻声道。
志村新八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源外那老头居然摆了我一道,一点职业素养没有,下次见到他我一定要砸碎他家那一屋子废铜烂铁!”
志村新八又嗯了一声,把背上的人往上抬了一点,腰里的木刀咔哒咔哒轻磕在魇魅的鞋底上。
男人感慨道:“嘿,你们长高啦。”
神乐狠狠吸溜了一下鼻子。
魇魅伸手过去敲了一下她的头:“脑子可是没学聪明一点,本事全长在坑阿银我上了。”
神乐带着点鼻音闷声闷气道:“活该。”
三个人默然又走了几步。
魇魅忽然道:“对不起。”
“我不会说没关系的,我早说过,绝不会原谅你。”志村新八喉咙有些发紧。
“爱听不听,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哦,下次听到这一句可不一定是什么时候。”魇魅故意揶揄他。
神乐赌气道:“本来也不稀罕。”
“诶,是吗。”魇魅拉长了尾音,吊儿郎当道。
“话说,我也有句话,你爱听不听。”志村新八瓮声瓮气道。
“欢迎回家。”
“阿银。”
神乐嘟囔道:“太晚了阿鲁,混蛋自来卷!”
阳光从天花板的洞里洒落下来,暖洋洋地笼罩着他们。
魇魅无比享受地闭上了眼,舒服得简直要呻吟出来。
“我回来了。”
———The End
一些海獭的碎碎念:
完结啦!!!!真没想到我能写完!这是我第一次写文,一开始何止是没想过写这么长,说实话根本就没打算写完……本来打算爽完就坑的来着(小声)结果居然有人看,而且是从第一章开始一直在评论区陪着我,真的好感动!说真的没有你们早坑了。
这个文写得非常烂,可以说为了虐而虐,没有剧情可言全是片段式的拼接,因为本来就是为了爽完就跑,所以完全没有大纲,而且我是边补番边写(这个人真的有毒,没看完银魂就开坑结果发现圆不上)前四章的时候本来是打算写土银兄弟情的你们敢信!后来看到将军暗杀篇,写到高杉出场之后就刹不住了,有种笔带着我写的感觉……
补充一点解释说明吧,这个文真的四面漏风,逻辑吊诡,我都没办法在剧情里圆。
魇魅银是相信自己的计划的,所以对身后事的布置跟自己没被交换过来的那五年完全一致,大部分重担交给了桂,土方则收到了他的笔记后一直暗中调查,很快就查到了时光机和源外,联系上总悟之前跟他提过抓到老板半夜给自己放血的事,就明白是什么情况了。源外在他的提醒下发现这混账东西给他的研究材料就是坂田银时自己的血,整个人都蒙了,但事已至此,他只能一边憋屈一边白打工,俩小孩翻天覆地地找人也不能说,终于有一天在登势那酒后吐真言,就变成两个老人一起保守秘密。
但是老头一直都很气很难过,本来寻思这臭小子给他服个软也就算了,结果居然一句话没有就跑了(老哈子卡西了大家都懂),正好碰上反应过味儿来的两小只找人算账,于是技术宅愤怒倒戈,三人一块打包,临时改了程序送回五年前,是的,科学技术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土方在这件事里作用很大,在不能透露时光机的前提下,他动用真选组的力量在战争中保全了源外的研究正常进行,但是笔力不行写不到他的部分,或许之后会有他和高杉部分番外吧。
总之!完结撒花!再也不写长篇了呜呜呜呜呜,那些日更六千的太太们都是神请大家爱护他们呜呜呜呜呜
我们下一篇越狱见!
可以的话我想要一个红心心!我的第一篇文要一个小心心是不是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