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月】当消逝的天命成了颢天却被拐跑了 二
司辰节这一晚的明月山庄血流成河,庄主高凤栩死于桑歧之手。兵荒马乱之中没人留意一个死而复生的灵奴潜回山庄,又消失不见。
零零的额上不再有花纹,她剥离了混沌珠的力量,埋在明月山庄外的树林里。
她告诉桑歧,是明月山庄将她打个半死弃在野地,她要向明月山庄复仇。桑歧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将她带回暗域。
零零有了新名字,叫做暮悬铃。
蕴秀山庄遇袭的消息和南无咎、南星晔父子身死的报丧信是一起送到拥雪城的。
谢道承接到信,与谢雪臣马不停蹄赶往蕴秀山庄。
拥雪城离蕴秀山庄还是太远了。
谢雪臣赶到时,镜花宫、碧霄宫、灵雎岛都已到了,只有悬天门因明月山...
司辰节这一晚的明月山庄血流成河,庄主高凤栩死于桑歧之手。兵荒马乱之中没人留意一个死而复生的灵奴潜回山庄,又消失不见。
零零的额上不再有花纹,她剥离了混沌珠的力量,埋在明月山庄外的树林里。
她告诉桑歧,是明月山庄将她打个半死弃在野地,她要向明月山庄复仇。桑歧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将她带回暗域。
零零有了新名字,叫做暮悬铃。
蕴秀山庄遇袭的消息和南无咎、南星晔父子身死的报丧信是一起送到拥雪城的。
谢道承接到信,与谢雪臣马不停蹄赶往蕴秀山庄。
拥雪城离蕴秀山庄还是太远了。
谢雪臣赶到时,镜花宫、碧霄宫、灵雎岛都已到了,只有悬天门因明月山庄的法事未结束,提前送信致歉,要比谢雪臣再迟一天。
先是明月山庄,后是蕴秀山庄,近日仙盟遭逢重创,连入棺都要排队了。
南胥月独自操持丧仪,他的腿还未恢复,经不起频繁屈伸,索性跪在棺旁不起。前辈大德、同修好友到灵堂前拜祭,来一人,他便拜一次。
这棺也只是个衣冠冢,灵族不止袭杀南无咎父子,还一把火烧了半个庄子,南胥月回庄时只来得及收拾出两盒骨灰。如今半个庄子的断壁残垣,也仍在那边摆着。
谢雪臣远远站着,看着外面有条不紊安排着一切的封遥,再看着那棺旁一身素衣的人一个头一个头地磕下去,助行的玉杖放在他手边。
昔日凭着天生十窍能与拥雪城相提并论的蕴秀山庄,如今便只有这一人一杖了。
谢雪臣挥手将属下召到面前,低声吩咐:“灵族袭击蕴秀山庄的事,你们不要再查。等丧仪结束,南庄主自有计较。”
属下领命而去。
蕴秀山庄此前已退出仙盟,各派掌门来庄吊唁,冲的都是昔日与南无咎同盟共事的情面。
但这份情面到底不厚。
因着之前明月山庄的惨事,各派已耽搁不少时日,如今到蕴秀山庄早的如镜花宫已住了两日,悬天门的法师还要一日才到,便有些等不住。
素凝真先来告罪,称门中事忙,需要自己回宫主持,想留在溪长老住到明日,在发丧时代为祭奠。
素凝真开头,其他各门也多少有些只留小辈在此的念头,端只看南胥月如何应对。
南胥月看看他们,再看看堂上灵位——也曾名噪天下的蕴秀山庄,如今就连庄主发丧,也不能让各派掌门拨冗抽身了。
世上的事,大抵都是如此吧?
谢雪臣瞥见势头不对,上堂来给素凝真见礼:“素宫主,请借几步说话。”
明月山庄的丧礼上,谢道承新任仙盟盟主,谢雪臣是拥雪城少城主,又是天生十窍,称得上年轻一代第一人。
谢雪臣开口,纵使是仙盟前辈,也要给他几分脸面。
素凝真随谢雪臣走到一旁,便听这位谢少城主说道:
“明月山庄与镜花宫有姻亲之好,明月山庄与蕴秀山庄先后遭逢大难,遍观仙盟,当属镜花宫最是艰难。单就这点,盟中前辈们,无论是否在场、是否住世,相信都能体谅。”
“只是除此以外,小侄还有一点关乎镜花宫的思虑,未知周全与否,要请素宫主考量。”
“明月山庄与蕴秀山庄先后大丧,极易惹人相提并论。明月山庄丧仪七日,各派掌门弟子未有先退者。今蕴秀山庄丧仪不过三日,素宫主若先折返,怕惹人误解,说镜花宫偏待姻亲,冷漠旁人。”
“素宫主高风亮节,自不必在意,只是门派声名不在一人、一世。若日后有某位素宫主属意的年轻翘楚荷担镜花宫家业,想必也希望贵派清名在外,则上不负师恩,下不枉众望。”
谢雪臣把这番话说给长辈听,素凝真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她以往便不太待见南无咎的作派,本是懒得在这里耽误功夫,但拥雪城的少城主出面,她不好驳,便瞥一眼灵柩旁跪着的那个,不悦道:
“谢少城主口舌当真了得,你二人倒是惺惺相惜。”
说罢回到堂中,朝南胥月拱手道:“少庄主,刚与谢少城主商量一番,门中难处已解决了。适才请辞之言是我失礼,请少庄主不要放在心上。”
她站着,南胥月跪着,即便是道歉,看上去也是居高临下的。
南胥月回礼道:“素宫主言重了,素宫主和诸位前辈的深情厚谊,我代家父多谢了。”
各派看出谢雪臣立场,知道这一场应酬逃不掉,也就作罢,纷纷拱手说几句场面话:
“少庄主不必客气。”
“少庄主今后若有难处,大可来打声招呼,我们一定尽力帮衬。”
……
二更时来客各自散去休息,封遥到堂上想扶南胥月起身。
南胥月跪了整日,一时起不得,谢雪臣上前去拾起玉杖,半跪在南胥月身侧,一臂横在背后,一臂架住已僵硬的膝弯,将人抱起来。
南胥月疼得额上霎时泌出细汗,一手想去扶膝,又怕触碰更痛,只能放在大腿上。
谢雪臣将步子放小,努力走得更稳当,一边对封遥道:“胥月的房间我知道,你不必带路,去取些当用的药来。”
封遥应是,自去准备。
回到卧房又费一番功夫,仅仅将人放到榻上这一个动作就疼得南胥月脸色苍白,偏他不露一声。谢雪臣怕他逞强,只能轻了又轻缓了再缓。
封遥准备好活血化瘀的外敷药,接着去熬内服的止痛药。
谢雪臣为南胥月上药时看见膝腿上的黑紫一片,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样是在折腾自己。”
南胥月垂着眸子,不发一言。
谢雪臣只说了这一句,然后便专心涂药,连头也不抬一次。
南胥月太了解眼前人,他知道这个人在生气,只是自己现在的样子,让这个人说不得,更做不得任何事。
外敷药涂好时,封遥恰好端了内服的进来。
谢雪臣见这里不用自己,要走,刚到门口便听见封遥的声音劝道:“您还是喝一碗,也好睡得安稳。”
谢雪臣旋踵返回榻前,果然见那碗药还完好无损的待在托盘上,于是干脆一手拿起端到床上坐着的人面前。
南胥月瞪封遥一眼,这丫头现在长了本事,知道借势欺主了。
可他此时当真不敢让正在生气的谢雪臣多等,只能接过药一饮而尽,再微微朝外亮出碗底,算是服软。
谢雪臣把碗还回托盘,扔下一句“早休息”,兀自走了。
翌日一早,悬天门的法师们也到了庄上,念过悼文后发丧。
修士不讲入土为安,骨灰带有修士一生的功德修为,死后天上一把地下一把,取之天地用之天地。正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一物未予一物不取,人中丈夫。
蕴秀山庄因处俗世之中,不似拥雪城那样高处不胜寒,所以另立两个衣冠冢,送至庄外安葬,供凡间百姓寄托哀思。
丧仪完毕,南胥月坐在院子里,等封遥来回禀说各派皆已离庄,便指了指那片烧就的废墟:
“那边清一清,把屋子重新盖起来。”
封遥道:“大丧刚过,要立刻动土吗?是不是等几日?”
南胥月疲惫道:“都烧干净了,留着等谁呢?”
过去的痕迹都已付之一炬,已经离开的人也不会再留恋这个地方。
“等七日。”
南胥月听见声音,然后就看见一个本该离开的人跨进院来。
“不是说都走了吗?”
南胥月回头看封遥,质疑她说话的真实性。
谢雪臣代答道:“蕴秀山庄损伤颇大,我怕你一个人辛苦,准备来帮衬一段时间,所以去向父亲请辞,顺便送父亲离开。”
南胥月觉得事情有些颠倒:
“……你要留在我这儿,结果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谢雪臣直言反问:
“你想第几个知道?”
南胥月:“……”
赶紧陪上笑脸:“……昨天的气,怎么今天还没生完?”
谢雪臣看一边正在努力低头的封遥,支她:
“去帮我拿外敷的药来,你们庄主该换药了。”
膝上的伤比之昨日更加触目惊心,南胥月看谢雪臣的脸色就暗道不好,抢先解释:
“这药是活血的,涂上后看着是要糟糕一些,其实内里已经好了许多。”
谢雪臣难辨真假,只能将信将疑地看他。
封遥取来药,转身要走,又被南胥月喊住:
“剩下的药就不用煎了,你这几日辛苦,去歇一歇。”
封遥犹豫地看谢雪臣。
正抱着怀疑态度研究伤势的谢雪臣终于确定了凳子上那家伙的动机。
碍于南胥月抢先开口给封遥放了假,他总不好再支使人家去干活,便道:“你去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将封遥应付走了,南胥月松口气,扶住谢雪臣的护腕,开始对付剩下这个:
“我今天真的好很多,内服就不必了。”
谢雪臣仰头看看他,缓缓站起来,将他靠在石桌上的玉杖拿在自己手中,伸出另一只胳膊到坐着的人面前:
“好,那你扶着我,自己走回房间。你能做到,这一剂药就省了。”
南胥月和他对视半晌,缓缓伸手攀上他手臂,慢慢用力。
谢雪臣觉察手臂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心里开始后悔:南胥月一向要强,若是被自己激出脾气强撑,难免伤上加伤,可该如何是好?
他想让南胥月多借些力,那就不必牵动旧伤;又怕就这样被南胥月蒙混过关,少喝一副药,反叫他多受罪。
架在那里的胳膊抬也不是放也不是,支棱着不对迁就也不对,在这拉锯中不知不觉已弯了腰。
南胥月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带着潮气:
“雪臣,我心里已经够苦,别再灌我苦水了。”
胳膊上的力道陡然松懈。
谢雪臣愣在当场,瞪大眼睛看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他听到了什么?
南胥月,在向他诉苦???
无尽的愧疚涌上来,谢雪臣万分后悔刚刚给南胥月出的难题。
南胥月旧伤未愈,老庄主尸骨未寒,凝聚无数前辈心血的蕴秀山庄受创如斯。
他怎么能偏偏在这个时候,逼南胥月低头呢?
他怎么就非在这个时候,和南胥月争高下对错呢?
“……雪臣?”
南胥月知道自己用对了方法,正端详谢雪臣的反应,就见这人大步上来,再一次把自己抱了起来。
南胥月:“……”
他善意提醒:
“你这样容易吓到庄里人,别人会以为少庄主悲伤昏厥,出了什么事,会传出流言蜚语扰乱人心的。”
谢雪臣放出神识,避开两队巡逻,赶回卧房。
将人放到榻上,不再提煎药的事,等把外敷药仔仔细细换过,心里仍放不下,于是郑重其事地道歉:
“抱歉,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
“我只是想,你可以把自己再照顾好一点。”
“还有,你可以让我做一些事情,我觉得那是我应该做的。”
南胥月倚在床头,静静看他。
谢雪臣继续道:“我刚刚在外面说等七日再动土,是觉得这样比较合凡间风俗。蕴秀山庄毕竟与凡间来往不少,不好太惊世骇俗。如果你着急,我可以先清理采买,这样七日一过就能动工。这只是建议,你是庄主,我在这里都听你的。”
南胥月听他称自己庄主,这是他们之间从没提过的虚衔。谢雪臣到底把自己摆在了多远的距离上,才能想起这些虚衔名头?
“谢少城主古道热肠,那我这蕴秀山庄的重建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做完再回拥雪城去,不能给我留个半截摊子。”
【雪月】覆水难收(二十八)
破镜重圆,离婚文学,abo,生怀流
主雪月,np汤底
翌日,雪停了。寒风瑟瑟,冰雪料峭。
谢雪臣起身便来到那棵悬铃树旁,他的手瑟缩的抚摸上那棵树,树身粗壮却干枯。他明白南胥月为何要将女儿葬在这,一是此处离他最近,再有这树亦如他们的女儿,悬铃树在人界不会开花,死去的生命也不会焕发生机。
他的悲痛难以克制,痛哭得不能自已,他也想对死去的孩子说些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口,太过惭愧。
“都是阿爹不好,你等等阿爹,阿爹马上就过去陪你们……你娘亲说你最乖巧了,到时候帮阿爹哄哄娘亲,不要生气了……生气也好,别不理阿爹,我愿意做任何事求你们的原谅。”
冬日暖阳驱散不尽彻骨寒意。......
破镜重圆,离婚文学,abo,生怀流
主雪月,np汤底
翌日,雪停了。寒风瑟瑟,冰雪料峭。
谢雪臣起身便来到那棵悬铃树旁,他的手瑟缩的抚摸上那棵树,树身粗壮却干枯。他明白南胥月为何要将女儿葬在这,一是此处离他最近,再有这树亦如他们的女儿,悬铃树在人界不会开花,死去的生命也不会焕发生机。
他的悲痛难以克制,痛哭得不能自已,他也想对死去的孩子说些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口,太过惭愧。
“都是阿爹不好,你等等阿爹,阿爹马上就过去陪你们……你娘亲说你最乖巧了,到时候帮阿爹哄哄娘亲,不要生气了……生气也好,别不理阿爹,我愿意做任何事求你们的原谅。”
冬日暖阳驱散不尽彻骨寒意。
他将女儿祭扫之事托付给了苍长老,乃至于拥雪城一应事宜,待晏桐再成熟些,便将拥雪城城主之位托付给他。苍长老听闻南胥月竟将女儿埋在悬铃树下,又是老泪纵横。
随后,他去了玄信处,将仙盟彻底交托给对方。问及缘由,谢雪臣便将暮悬铃复生一事说了,言他死期将至,希望玄信不负所托。
玄信分外复杂的看着他良久,应允此事。
最后,他去了暮悬铃尸身安放的冰室。
冰室中寒气森森,暮悬铃的尸身就在冰室的冰棺中,形容未曾变化,与活人无异。
“估计你复生后,第一时间便想找我算账,可惜了。也怪你,何必非要把玉牌给我,若你自己留好了,我早就跟他做了对亡命鸳鸯,其实也挺好的,再也没有人跟我抢了。”谢雪臣看着女子明艳的脸庞,很容易便回忆起她的音容笑貌,确实是令人难忘的女子。
他小心的去整理暮悬铃的衣襟,冰室中亦有寒气流通,叫她的衣摆有些凌乱。正整理着,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怀中掉落,是一块青色刻满符文的石头——留影石。
他万分踌躇的将留影石拾起……
何羡我清醒过来时,所处虚幻海,他以为他已经死了。
昭明魔君乃是天命书的谎言,神族不仁,荼害无辜人族,昭明弑神,何错之有?
昭明仍是他少时所见光风霁月、顶天立地的人皇照明。
他拼尽全部灵力开启阵法斩碎神台,再加上他已经被南胥月的死阵所重伤,他无论如何都该死了。
……南胥月……
想起南胥月,何羡我露出控制不住的笑,笑到浑身颤抖,脸上隐有泪痕。他笑他处心积虑、纵横谋划要杀他,可还是百密一疏。
他没死,他还活着。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南胥月见到他还活着时,脸上的震惊表情。
他盘坐起运功,身上的伤皆已无大碍,他便起身打量周围环境,确实是暗域的虚幻海。他斩碎神台,天梯收回,那他跌落的位置也该是死阵处,为何会身处虚幻海。
“过来。”
疑惑之际,暗域身处传来熟悉又低沉的声响,他循着声响走去,看见了被镇压的昭明。
交流之后,他可悲的发现万年前天命书的谎言竟是连当事者都被篡改记忆,相信这一切。
“你不是魔君昭明,你是人皇昭明。”
他试图向昭明解释这一切,可他被魔气浸染太深,怨气极重,完全不接受他所说的真相。
“……总之,是本君用魔气救得你性命,你得帮本君做事,还本君的恩情。”那是与谢雪臣完全不同的冷血无情,桀骜不驯。
“做什么?”当年,他是昭明所救的万千人族之一,就算今日昭明不救他,他也愿为他驱使。
“谢雪臣乃是本君血魄所化,本君要你杀了他,助本君脱困。”昭明的眼中没有昔日仁慈,只余仇恨,“谢雪臣伙同混沌珠杀你,你们是死仇,你杀他想也没什么顾忌。”
真正要杀他的其实不是谢雪臣和暮悬铃,是那个身娇体弱的蛇蝎美人。
可眼前昭明已非昔年人皇,若他轻易将他放了,叫他屠戮苍生,岂不有违昭明意志,但他还是应承下来。昭明即便被困,也是难缠的对象,他急着出去,他等不及见那个人,就为了看看他有趣的神情。
“好,我出暗域便去设法杀谢雪臣,暮悬铃已死,没了混沌珠的帮助,杀他容易很多。”为了让谎言更逼真,总要添加些细枝末节。
“混沌珠已死?”昭明想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混沌珠不会死的,倒是那个天命的转世,想必已经死了。”
天命,他的国师,他的爱妃。
暴君妖妃,他们才是命定一对。等他出去,他就去找他的爱妃叙旧。
昭明眼中的仇恨欲浓,何羡我不解其意,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何羡我从暗域出来,便迫不及待的赶去蕴秀山庄,枯黄遍地,秋风萧瑟。
他难免想起他第一次登门,是在南胥月第一次失了孩子之后。他派去给南胥月送药的人回来转达,那人说以后都不必送了。他捏着白色药瓶想了一晚上,次日便伪装成他的故友登门。
那人比他初见时还要狼狈,初见时尚有求生之欲,现下却毫无求生之念。其实他早知道当初的真相,他也一直很期待南胥月知道害他之人是谁时的精彩表情,可如今的结果,与他设想背道而驰。
他原本想了很多话,可最后还是问他,想不想报仇?
能激起人求生念头的大约便是复仇的恨火。
那时他也恨谢雪臣无能,可如今知道谢雪臣乃是昭明血魄,又觉得谢雪臣的道与昭明也类似。可以毫不迟疑的牺牲自己,挽救苍生,却也会失去很多。
那南胥月呢?他也总说那人狠毒狠心,可还是做出许多心疼那人的事。谢雪臣对南胥月的了解还不如他多,他知道南胥月的一切痛苦,一切不幸。甚至他能完全理解南胥月的所作所为,谢雪臣都不能。
他向山庄内走,心想,他执念已解,心情好,且他大人大量,便不与南胥月计较了。只要那人说上两句软话,肯对他露个好脸色,他就原谅那人算计他又想杀他的仇了。又想了想,那人对他展露的独有的刁蛮性子,嗯,只要那人还肯理他,他就不计较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想他肚中的孩子都呱呱坠地了,以那人的身子骨还不知道如何了。那日暮悬铃好像也死了,不知道谢雪臣会不会迁怒他,他那日也说了很多诋毁他的话……越想越心中发沉,脚步也快了些。
不知为何,蕴秀山庄的来往弟子皆神色匆匆,没人阻拦他,他进到南胥月所在的幽雅庭院,步入室内。
屋中焚檀香,那个冷肃的女护卫最先注意到他,可对方居然没露出平常那种警惕的神情,他没在意这些细节,直到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着玉笔,随笔泼墨绘丹青,身长玉立,风姿绰约。
可对方一抬眼,他便觉察出不对。南胥月看向他的眼神中有怨有恨、有些复杂和痴缠,可眼前的人,眼中只有漠然,对一切皆不在乎的漠视,不像是人会有的情绪。
“你不是南胥月?”何羡我突然想到昭明的话,“你是天命。”
紧接着,何羡我想到了另一个可怕的事。
南胥月已死,天命才会降世。
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消化他的死讯之时,一道汹涌的魔气从他身上喷薄而出,凝为实质,化作昭明之像。
天命与人像对视,却露出几分与刚刚的漠然截然不同的复杂神情。
“天命!等我来杀你!”是磨碎唇齿挤出的滔天恨意,魔气化作锋利一击,向天命刺去,却被一把剑所挡。
钧天。
魔气与钧天对轰,屋内所有人都被震得吐血,不久,魔气散去,谢雪臣翩然而至,眼神扫过何羡我和封瑶,最后走到了天命身边。
天命到底上古神器,不曾被余波所伤。
谢雪臣收起钧天,掀起衣摆,跪倒天命身前,直直迎上对方不解的神情,“我知胥月只是你的转世,他身死,世间便再无南胥月。可你是天命神君,天命书可篡改因果,既然他能向你问命,与你赌命借寿,那旁人自然也可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你达成你所愿后,留南胥月一命。”
天命眼波流转,“我愿与南胥月赌,是因为他乃我转世,与我有因果,我凭何答应你?”
谢雪臣眉宇间尽是失望,可他并不气馁,“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他赌的什么?”
他想知道他一生所求,究竟是什么?
天命看着眼前的谢雪臣,明明长得与昭明如出一辙,可比昭明多情也软弱,跟那些挣扎于情爱不可得,痛不欲生的世人,无甚区别。
他的脑海中又有南胥月的记忆,只觉得无趣。
“他继承吾之命格,所求皆不得,所愿皆离散。在少时他便算出他有此命,他那时很认命,随命途流转,尽失三窍,又无亲缘。你的出现却叫他有了痴心,有痴心便会妄想,如此,便失去更多。最后他退无可退,便想跟我赌。吾乃天命,赌的自然是他命定如此,最终失去一切,不得往生!”天命经历南胥月一世,便知颢天的目的,可南胥月虽是他,却又不可避免的与他割裂开,种种苦痛经过他,他却没有实感。
现下却有了些,原来那些与南胥月有所牵绊的人,真的会因他的消失动容,甚至于谢雪臣之流,愿以命相抵。他又不解,既然如今这般情态,为何当初又那般对他呢?
“他最后的结果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你们一手造就,今日这般,未免可笑。”
是,想来也是可笑,人死后才这般故作情深,有何用?
他命定如此,不想认命,可还是兜兜转转,失去一切。而那人最后也只剩下一个想保住的孩子,为了那个孩子忍受所有折辱痛苦,他的冷漠、刺人尖刻之语,放下一切尊严,苦苦哀求他再多留下一月,他也是转头绝情离开。
“天命不敢跟我们赌吗?还是说天命神君已经忘了自己的权责?但凡所请,天命书无有不应,万年过去,天命就变了吗?”何羡我终于反应过来,且他反应极快,一下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万年前的记忆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他学着昔年东泽国臣民的样子,跪倒天命面前,头深深叩拜下去,“请天命!”
天命额头上的神印显现,神格占了上风,“何人请天命?”他是自亘古之前传来的袅袅仙音。
“前东泽国子民,请天命!”
天命不答,愿力不够,神印若隐若现。何羡我抬头瞪了谢雪臣一眼,谢雪臣立刻反应过来,默契十足的有样学样,头深拜,“拥雪城,谢雪臣,请天命!”
天命合眼,再睁开,神光从眸中乍现,“所请为何?”
“请天命让南胥月复生!”何羡我提出请求。
天命不应。
谢雪臣想到之前天命所说,南胥月其实没输,那他只能赌南胥月没死,“请天命神归后,将身躯还给南胥月!”
“可。”天命应允,“代价,一命换一命。”
“我愿意!”何羡我毫不迟疑的答应,可有人比他更快。
谢雪臣召唤钧天,利剑穿胸而过,金丹碎裂,他口中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猩红的血飞溅到天命的衣衫和脸上。
谢雪臣染血的手抓上天命的衣摆,“……请天命遵守承诺……”
天命看着濒死的谢雪臣,属于南胥月的那丝魂魄居然在诡异的耸动,他的眼中竟流出泪来。
“胥月,一定要活下去。”谢雪臣看着那张曾深爱过现下却变得陌生的脸,如今却露出熟悉的神情,“……胥月,我爱你,此心天地可鉴。”
天命恢复神智,用手抹掉脸上的血和泪,再没有刚刚那一闪而过的悲恸,冷漠的看着谢雪臣咽气。
谢雪臣死后,他的身躯消散,化为血魄,转瞬消失不见,而他金丹中的混沌之力也汹涌而出,朝着拥雪城的方向奔流而去。
封遥只是全程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
其实谢雪臣在留影石中都看到了。
tbc.
【诸葛渊生贺36h|12月31日12:00】做阴官
下一棒: @没有一刻不在饿
原著向,诸葛渊在死后做了城隍,而他发现自己能够看尽将死之人的往生和未来。
城隍:守护城池的神。
*
诸葛渊从殿中惊醒,他的手中握着一只蘸墨的毛笔,墨盘被他掀翻,墨汁沿着桌案流向他的衣摆,他低头看着自己眼前摊开的卷纸,上面既没有题目,也没有任何字迹。
这是在殿试才有的规格,可为何殿中只有他一人?诸葛渊盯着空白的卷纸怎么也想不起来前因后果。再抬头时堂上坐着一位身着青衣的男人,诸葛渊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隔着一层白纱看见他大概的轮廓。这人应该就是考官。
“诸葛辰墨,时辰已到。”...
下一棒: @没有一刻不在饿
原著向,诸葛渊在死后做了城隍,而他发现自己能够看尽将死之人的往生和未来。
城隍:守护城池的神。
*
诸葛渊从殿中惊醒,他的手中握着一只蘸墨的毛笔,墨盘被他掀翻,墨汁沿着桌案流向他的衣摆,他低头看着自己眼前摊开的卷纸,上面既没有题目,也没有任何字迹。
这是在殿试才有的规格,可为何殿中只有他一人?诸葛渊盯着空白的卷纸怎么也想不起来前因后果。再抬头时堂上坐着一位身着青衣的男人,诸葛渊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隔着一层白纱看见他大概的轮廓。这人应该就是考官。
“诸葛辰墨,时辰已到。”
诸葛渊还没来得及发问,他面前的卷纸就升到空中,这双无形的手似乎要替他交卷,可他分明什么都还没写。殿内刮起一阵微风,空中的卷纸被吹得跌落下来,卷起来的纸张滚了出去,从殿堂滚到殿外,白色的卷纸像是没有尽头似的铺在地面上,如同一条白色的河流。
诸葛渊连忙追出去,只看到卷纸越滚越远,他怎么追也追不到头,等他停下脚步往回望时,哪还有什么宫殿,只有一座城隍庙。
他定在原地,脚下踩着空白的卷纸,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只在白天游荡的日游神看到诸葛渊站在城隍庙外出神便走过去对他说:“大人,您这是要外出?”
诸葛渊看向这个狱吏打扮的人,他面相凶恶、披头散发,手执一块写着“日巡”的木牌,立刻便想到他就是日游巡温良。诸葛渊能看到阴间官吏,说明自己已身处阴间,而日游神管自己叫大人,再结合眼前的城隍庙,那他多半就是新上任的城隍了。
“这是哪儿?”
诸葛渊问道。
“大人,这是上京。”
“上京?”
“大梁上京。”
“我怎么会在这儿?”
“大人,您已经死了,死时就在上京,死后便也在上京。”
诸葛渊眉头一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虽然过去的记忆已消退多半,但他从未觉得自己就是大梁人。
“我不是什么大梁人,也并不想做大梁的阴官。”
“大人可真会说笑,这是您上任的头一天,事情还多着呢,甘柳将军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日游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诸葛渊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地站在原地。
“大齐,我是大齐人。”
日游神两眼一眯,继续道:“此处从未有过什么大齐,您是大梁的城隍,大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城隍庙就建在上京城中,天渐渐黑了,往来的香客纷纷离开,街上的行人也慢慢变少,街边的灯笼被高高挂起,站在诸葛渊身后的日游神在最后一丝晚霞消退后就变成另一位夜游神。
他手握“夜巡”的木牌,面容不似日游神那般凶恶,看到诸葛渊迟迟不肯进庙便走上来劝说。
“大人,您已站在此地多时,夜间凶恶之事频出,如今正值繁忙之际,还请回吧。”
诸葛渊低头看向地上那卷摊开的白纸,他弯下腰想要拾起来,却看到卷纸无限地延伸出去,好似没有尽头,在月光的照亮下竟然折射出粼粼的波光,如同一条细长的河流。冥冥之中这条河流像是在为他指明方向,而他也萌生出沿着这条河流走下去的想法。
“黑白无常可在?”
诸葛渊问道。
“在。”
“甘柳二人可在?”
“大人,您的麾下有六将军,我和温良、甘柳、黑白无常,都听调于您。”
“好,前尘之事于我而言还未了结,在我出去的这段时日里,寺庙便交由于你们。”
诸葛渊能记起来的事情并不多,人有十情八苦,喜、怒、悲、贪、嗔、痴、惧、爱、恶、欲情,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苦,这些东西会随着死亡一同消散,死后魂魄进入酆都,蹚过一条河便能轮回转世,而诸葛渊死后不仅没有投胎转世,反而做了城隍这种阴官,其中的因果他捉摸不透。
酆都不收留,肉身也不知烂在何处,他的十情八苦却消失了,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似的。诸葛渊关于死的记忆都包含在那“八苦”之中,他只知道自己死了,却不知道为何而死。城隍这个官,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既然城隍庙建在大梁上京,就意味着这座城池的阴间差事都归他所管,还给他配备了六名可供差遣的部下,总觉得有些荒唐。
说不上来为何,诸葛渊并不想做官,活着的记忆没留下多少,他想也许这是延续了自己生前的习惯。
诸葛渊展开袖中的折扇,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天生我才”,这是他自己的字迹,他还认得。
夜游神赶紧跟随上去,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诸葛渊知道他想说什么,背对着他挥手,“小生自有去处,不必再跟。”
诸葛渊会心一笑,摇着扇子便阔步向黑夜中走去。
诸葛渊没走多久就是天明,不知是因为死人眼中的世界与活人不同,还是因为他城隍的身份,他察觉到自己不仅能看到一个人的现在,还能看到这个人的往生和未来。诸葛渊像一只眼睛游走在人世间,别人瞧不见、闻不着、听不到他,他就静静地看着,无忧无喜,无悲无怒。
诸葛渊还是书生时便放弃了仕途,他的同窗在为考取功名而挤破头皮时,同时期的诸葛渊已经四处周游,就如他现在这般。他觉得这样的死并不可怕,反而比做官有趣得多,他脱去了凡人的束缚,游走在天地间。只是在他年轻时无法做到全然无心地旁观,那时他有自己的执念,可现在他却忘了那个执念是什么。
按理来说,既然已经是个死人,诸葛渊就不必再执着于生前所放不下的东西,可是缺少的这部分内容就像在他脑子里挖出一个空洞,许多记忆都因为这个空洞而被迫中断、残缺。他也不强求自己将缺失的记忆找回,但游走于天地间总归是比围于小小的寺庙要好的。
【道观】
在诸葛渊的脚下流淌着一条河,这条河从城隍庙中延伸出来,起初只是一卷长长的题纸,可上面既没题目,也没写作的痕迹,后来诸葛渊从考生变为城隍,题纸也变成案纸,他依然没写上任何字迹,到头来也只有他能够看见。
他走在这条河中,河流向哪儿,他便走到哪。河流所经之地有青丘、大梁、后蜀、四齐,他如同一条鱼游经这些地方。生前的记忆已丢失多半,再回望这处地界时,既感熟悉,又觉陌生,听来往的行人说起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已不在肉身消亡的那个当下,而是在多年以后的未来。
这条河流一直带着诸葛渊来到四齐,一路上他走走停停,既然自己已经不是活人,那他也没有生死和时间的观念,所以他并不急着赶路。看到有乞丐在路边乞讨,他就停下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乞丐自然是看不见他的,依旧跪在原地等待着过路人往他面前的豁口瓷碗里丢一两个铜板,或者赏他一个馒头窝头。
换作是以前,诸葛渊会救助这些流落街头的可怜人,他曾经收留过不少乞丐,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有感激他的,也有不理不睬的,有再见面时还记得他的,也有从他身上偷偷窃取钱财的。
诸葛渊并不记恨那些不知感恩,反而恩将仇报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他只是偶然路过搀扶了这些人一把,人家没必要对他感激涕零,那么自己也不必记挂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丢了一个小小的铜板在那个乞丐的瓷碗里,他立马跪下来猛磕几个头,哪怕施舍他的人已经走远了。诸葛渊摇了摇自己的折扇,看着面前的乞丐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一家早点铺买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店家嫌他邋遢,不许他坐在店里,乞丐拿着馒头乐呵呵地走回自己刚才的位置,重新蹲到破碗后面。诸葛渊看着他知足地吃着馒头,摇了摇头,继续沿着脚下这条河流往前走。
这条河流引着他走到郊外,四齐多丘陵,他不知道几十年后的四齐是否依旧盛行道教,如果他记得没错,这里应当有一个道观才是。
几十年前,诸葛渊周游列国时就来过此地,四齐在几个国家之中,算不上有多发达,各式各样的教派倒是很多,他能说得出名字来的就有好几个。但四齐人少,国土也小,寻常百姓都老实本分,务农的务农,经商的经商,只有那动了歪心思的道士才会想着要炼丹修仙,自己修炼还不够,听说用活人炼丹是成效最快的法子,但掳走本地人容易被发现不说,闹大了还会被官府找上门,要是惊动了监天司可就麻烦大了。
于是他们想出一个法子,既然本地人不好抓,那就去抓外地的,而且还不能是好人家的童男童女,得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舍得卖孩子的,或者缺胳膊少腿的、天残地缺的,没人要的最好。这样把他们掳走了,他们家里人不仅不会报案,指不定还要反过来谢谢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诸葛渊一路走一路想,如果自己记得没错,在前面不远处应该就有一个道观。当年他还是跟着一辆载人的马车来到这座山上,那辆马车前坐着一个癞子头,马车后面是木头做的笼子,笼子里面关押着不少长相怪异的少男少女,一个个都面黄肌瘦。
让诸葛渊印象深刻的是当时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就坐在笼子里,他的年纪看起来是最大的,身体也没有任何残缺,不似其他孩童那般哭闹,反而平静地靠着笼子像是在盘算着什么。而那个癞子头不像是什么善人,身披道袍,怎么看都是要拿他们去炼丹的。
这个道观就在山中,当时的诸葛渊孤身一人前往,还没找到洞口天就已经黑了,他只好原路返回。第二天他再次上山时,留在地上的车轱辘印已经被昨夜的雨水冲洗得不留下一丝痕迹,山上也没有任何人影,连人带马都消失了。诸葛渊将此事告知友人后,都说他是臆想出来的,兴许那个癞子头道士是往别的山头去了,兴许他就是人贩子,根本不是什么道士,只是披了一张道袍罢了。之后诸葛渊也不再逗留,离开了此地。
现在的诸葛渊不知自己为何会重回故地,他心中也在好奇当年那个道观是否真的存在,也许可以解开自己多年前的疑惑。
于是诸葛渊一路上山,脚下的河水淙淙流着,在地面汇成一条小溪,可怎么也沾不湿他的鞋袜。也对,他现在孤魂野鬼都算不上,这条河也不是世俗意义的河流,更像是他的纽带,带着他四处飘荡。
行到半山腰,诸葛渊居然还真就找到了那座道观,果然是一处山洞,看洞口的岩石被磨损的程度,这个道观应该已经存在很多年了。在洞口的正上方还挂着一块牌匾,上面依稀写着三个字:清风观。
诸葛渊皱起眉头,他总觉得这个道观的名字在哪里听过,可他又实在回忆不起来,想必与之相关的记忆也被拿走了。他摇摇头,不再去想,而是大步迈了进去。
连接洞口的是一段狭窄且昏暗的甬道,再往里走光线就渐渐明亮起来。诸葛渊抬头,他走进其中一个山洞,这个山洞相当宽阔,洞顶居然是敞开的,就像窑洞一样,四面高,中间低,这样雨水就可以汇集起来,而山洞的正中央就是这样的结构,甚至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瀑布,这条瀑布被地上小小的水潭接住,至于这水潭下面是什么,诸葛渊就不知道了。
带着诸葛渊来的那条小河就是从水潭里溢出来的,他走上去,溅起的水花有的穿过他的身体,有的又重新滴进潭中。
诸葛渊低头一看,水潭中并非空无一物,他蹙起眉头,习惯性地合拢折扇握在手中,他在遇到一时之间难以理解的情况时总会这样,这个习惯直到他死后也一直保留着。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在这水潭中看到一具尸体。这具尸体身着红色道袍,花白的头发像水草一样轻轻晃动,他的姿势就像是立在水中,诸葛渊只能看见头顶,无法窥见全貌。
他立刻断定这个老道士就是这座道观的主人,但他的肉身在死后也没有腐烂,连一丝臃肿的迹象也没有,真是奇也怪哉。
诸葛渊摇摇头,放在以前他或许倍感兴趣,甚至还会查明这具尸体不坏不腐的原因,现在他却没了兴致。况且人都已经死了,尸体还保存得如此完整,想必这个道士生前也并非凡人,或许早已驾鹤成仙。
如此,倒也是好的。
这个道观没一个活人,积灰的箱子、柜子倒是有不少,除了那条瀑布和那具不腐之身,和其他道观也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一个荒废了的道观而已,诸葛渊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刚才还毫无动静的水潭慢慢爬出几条黑色的触手,没有了触手的缠绕,那具身着红袍的尸体浮出一个头来。
他确实已经死了,两只眼睛安详地阖着,没过多久,出来透气的触手又将他拖回水下,他也重新立在水中。
诸葛渊上山时还是夏天,树木葱郁,苍翠欲滴,可他走出山洞时山上的花草树木才刚刚冒出新枝嫩芽,春寒料峭,地上堆积的枯叶已经腐烂成泥,北飞的大雁一字排开从头顶飞过。等他走到山脚时已是隆冬,他转身回望,引他上山的河流已经被大雪覆盖,身后雪白一片。
【红衣道士】
诸葛渊走回之前那个乞丐乞讨过的地方,人和碗都已不见,他偏头看向街对面的早点铺,在他上山前店家还是一个中年男子,人倒是没换,就是模样年轻了一些,他的妻子也是同样,脸上的皱纹少了,在店里打下手的儿子也变成少年模样。
诸葛渊大概懂了些什么。之前他还身处于几十年后的四齐,现在时间开始回溯。
他决定继续跟着脚下的河流前行,这一次,他走回了大梁。
上京城门大开,兵马在街道上列阵,城里的百姓挨挨挤挤地站在两边往街道中央张望着,他们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敢说话。诸葛渊穿过人群来到最前面,这是兵家的军队,看来又要打仗了?
诸葛渊还没分辨出这是大梁国的哪个朝代,就看到从城门的石墙里走出一个眼熟的中年女人,他调动自己所剩无几的记忆,终于回想起了这个女人是谁,监天司的佛玉炉。可自己跟她又有什么渊源倒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像是在等人,身后的军队静静地等待着,马匹不耐烦地从鼻子里喷气,蹄子也在地上踩来踩去,骑在马背上的将士不得不扯住缰绳控制住躁动不安的马匹。
就在这时,一匹马凭空出现在城门外头,马背上坐着一个红袍道士,脸上戴着铜钱面罩。一看到此人诸葛渊就收起了手中的折扇,如果刚才的佛玉炉他是记得名字但说不出渊源,这个突然出现的道长他却是既叫不出名字,也说不出渊源。
这种熟悉感并非毫无缘由,三清拿走了他的十情八苦,但知觉是拿不走的,就像一个人可能会忘记被针刺过的疼痛,但再一次看到针尖时还会本能地躲避。这种知觉变成了本能刻在诸葛渊的脑子里,即便他现在完全忍不住此人是谁,可他敢笃定自己与这个红衣道士有过很深的渊源。
他稍微往前走了些,红衣道士从马上下来,他的背上背了三把剑,只看剑柄就能看出是三把完全不同的长剑,其中一支的剑柄挂着紫色的长穗,一支由铜钱铸成,还有一支的剑柄上有一颗小小的头骨,差不多有一颗橘子那么大。
兔子的头骨?还是什么鼠类?诸葛渊看不太清,便走得更近了。
道士从背后抽出那把剑柄是头骨的剑,他把上面缠着的布解开,诸葛渊看清了,那是一条脊骨,看这形状,极有可能是人的脊骨。他眯起眼睛仔细看着剑柄顶端的头颅,头骨上的眼鼻口耳都被黑色的泥土封住,并且额头上还贴上了紫色的符箓。
这把剑一定被使用了很长的时间,剑柄的部分是一截脊骨,现在已经被握得光滑发亮,而且上面由脊骨组成的刀刃部分也微微泛黄。看样子,这把剑应该是红衣道士一直在用,可他如今前来又把剑归还给了佛玉炉,这难道不是他的东西?
“不打算再借二十年?”
佛玉炉把剑接过来,没有立刻背上。
“不必了。”
“不会是嫌贵吧,当年我可是便宜卖给你的,况且凭你现在的本事,还搞不到一具心素尸体?”
能看见的只有红衣道士一双没有波澜的眼睛,他眼下乌青,眼皮上的褶皱堆叠,年纪应该比佛玉炉年轻一些,但也是中年人的模样了。
“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不缺剑,这剑你留着吧。”
红袍道士转身就要翻身上马,佛玉炉刚才又喊住他,这几年不管是活心素还是死心素越来越难搞了,况且大齐灭国后这把脊骨剑和其他剑也没什么两样。
“诶!这又要打仗了,你往哪儿去啊!”
佛玉炉还在后面喊着,其实昨天自己飞鸽传书过去不仅是想提醒他二十年的脊骨剑使用权已到期,还有一个原因是想让他跟着大梁军队一起出去平定邻国的战事。毕竟二十年前也是他将骰子从龙脉上拉下来,彻底铲除坐忘道势力,不管是兵家还是监天司,都觊觎他,也忌惮他。
眼看着红袍道士骑上马离开城门,就跟他来时一样,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大梁的国师不知何时站到了城墙之上,他的金色拂尘随着微风飘动起来,他看着穿着红衣的道士在眼皮子底下消失,然后转身对着下面一众将领挥下拂尘。在收到指令的瞬间,为首的将军就脚踢马腹,马匹受到刺激起前蹄,紧接着后面的马匹也躁动起来。
一阵嘶吼响起,将领带着军队奔出城门,几百头烈马轰隆隆地从面前跑过,大梁的旗帜在风中飘扬,仿佛地龙翻身。街道上扬起几米高的尘土,路边的行人都咳嗽不止,诸葛渊虽不受影响,但也习惯性地举起折扇挡在脸前。
空中弥漫的尘土落定后,站在城墙上的国师也消失了。诸葛渊身边的人群还未彻底散去,只听到他们议论纷纷,说是又要大战了,这次是去帮助青丘,邻国的可汗派使者亲自前往上京恳求大梁皇帝可以出兵讨伐这次兴起的异教。毕竟大梁国力雄厚,军队人马充足,而且青丘紧挨着大梁,青丘一旦沦陷,大梁也紧随其后。
上一次开战还是二十年前法教信徒围攻上京,城里几乎有一半的人都死了。诸葛渊对此毫无印象,也许是因为那时自己已经死了,所以并没有关于这场战事的记忆。
说着说着,周围的人又说到同年的另一场天灾,那一年还真是多灾多难,大梁皇帝差一点就折了,还好稳住了龙脉,不然这大梁国早就不复存在了。还有人眼熟刚才那个跑过来送剑的红袍道士,说他是当今圣上的师兄,两人师出同门,还是患难兄弟,原本皇帝是想留他在宫中,封他个一官半职用来享清闲,但是人家没那闲心在宫里待着,硬是要继续接这监天司的差事。
有些不懂的人就诧异了,还是监天司的人呢?
可不,皇帝跟前的红人呢,那女的你瞧见没,虽说现在的记相是她,那道士也没个正经官位,却屡屡和监天司合作,你说要是司天监换任,谁上任的机会最大?
噢……原来如此,那道士总有名字吧,叫什么来着?
我想想,好像是叫……耳玖,对,就是耳玖。
诸葛渊将“耳玖”这个名字最嘴里滚了一道,这一听就是那位红袍道士的化名,监天司的人出门在外几乎不用自己的真名,有的还会挡住自己的真面目不被人窥见全貌,为的是明哲保身,让人抓不住自己的软肋。
身边的人都悉数散开,赶集的赶集,叫卖的叫卖,仿佛无事发生。
诸葛渊的脚下又显出那条河流,往着城门外的方向流去,那个方向既是刚才军队离开的方向,也是红袍道士消失的方向。不对,或许应该叫他耳玖。
耳玖么?好熟悉的名字。
【耳玖】
诸葛渊走出城门时身后的一切都在快速地回溯着,他沿着河流一路走到一座村落里,现在正是插秧的时节,佃农都弯腰站在水田里,路上偶尔经过一些扛着锄头的农户和赶着牛去吃草的小孩。
一个小孩就从诸葛渊的身旁经过,他一手牵着拴牛绳,一只手里拿着树枝,时不时抽一下水牛的屁股,一边抽还一边唱着小曲,在路过一方水田时,他冲着田地里喊了一声,喊的是爹娘。
诸葛渊顺着他喊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男人和年纪稍大一些的梨脸女人,他们是一对夫妻。同时地里还有一个默不作声插秧的男人,在小孩叫了他一声后他才挺腰直起身,他的手指只剩下几根,脸上带着伤疤,笑的时候脸上的疤也扭动起来,他的年纪应该和小孩的父亲差不多大,看起来却衰老许多。小孩叫他吕叔。
诸葛渊觉得这两个男人有些面熟,但也仅仅是面熟的程度,自己也应该来过这里,如果他记得没错,这个村子应该叫牛心村。
“你曹叔呢?”
小孩的父亲在地里问道,说着他弯下腰用水洗干净手上的泥,再走到田坎边拿起地上的水壶喝水。
“没看见。”
小孩看见自己爹走过了就用手指指牛背,示意自己想上去,下一秒他就被抱了上去。
“那你李师叔回来没?”
“今天刚回来,我牵牛出来的时候在祠堂看见他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别往祠堂后面去啊,你李师叔在那儿练功,小心打扰到他。”
“知道啦爹,每次李师叔回来你都这么说。”
男人拍了一把牛屁股,水牛就慢悠悠地走了,小孩趴在牛背上弯下身子用手上的树枝去戳湿漉漉的牛鼻子,水牛一晃头躲开树枝,小孩就咯咯地笑。
这小孩离开的方向和诸葛渊正相反,他在想那个李师叔又是谁,如果自己对这些人都有些许的印象,那小孩口中的李师叔他也应该会面熟。
诸葛渊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的青山绿水,牛心村这个名字听起来不怎么样,可这里的确是世外桃源该有的样子,在诸葛渊仅剩不多的记忆中,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在教派横行的年代实在少见,一点也没有受到干扰的样子。
远远地,诸葛渊就看到一座祠堂,祠堂门口的牌匾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白”字,脚下的河没有流进祠堂中,而是引着诸葛渊往祠堂后面走。他想到刚才那个男人说的话,这里是有人在修炼功法?
诸葛渊绕到祠堂后面的树林里,他刚一走进去四周的一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踏进了另一个时空。
诸葛渊十分确信自己刚才还在一片树林之中,可下一秒他就身处灯火通明的宫殿之内,宫殿里四下无人,地上深黑的砖石倒映着摇曳的烛火,他低下头看了一眼,依旧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那股熟悉的知觉又从他脑子里钻了出来,这次就像是有小爪子在隔着一层薄膜挠他的后脑勺,可他就是想不起来这地方是哪里,他过去又是如何过来的,关于此处的记忆被连根拔起收了回去。
诸葛渊站立在原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突然眼前就出现了一根盘着龙脉的高大石柱,这龙盘柱拔地而起,慢慢升高,最上端抵到宫殿的屋顶才停下来。原本只是刻在石柱上的龙脉像是活了过来,身上的片片金鳞如同鱼鳃一样张合着,这条苏醒过来的龙脉老态龙钟,丝毫没有作为龙的威武神气,它转过头来盯着诸葛渊,金色的瞳孔瞬间收紧。
不过很快诸葛渊就知道它盯着的并非自己,而是自己身后走过来的人。
令诸葛渊没想到的是居然在这里还能看到那个在城门口还剑的红袍道士耳玖,难道他就是小孩嘴里的李师叔?
“又是你……就不能让我睡个安稳觉吗?”
龙脉用它那衰老的声音说道,耳玖穿过诸葛渊走上前来,他似乎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
“新帝登基以后你睡得还不够多吗?”
耳玖从背后抽出那把脊骨剑,诸葛渊看着他铜钱面罩上方的那双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色血丝,尽管他现在又年轻了一些,但他的身体状况恐怕没有那么乐观。
“这是你第几次将这里修出来了?我倒是没意见,恐怕……你的身体不这么认为。”
苍老的声音带上笑意,仿佛这个红衣道士一直在做的都是无用功。
耳玖无视掉它的话语,直接将脊骨剑插入砖石之中,他闭上眼睛竖起二指开始施法,只见那把脊骨剑颤抖起来,接着整座宫殿都震颤起来,诸葛渊虽身处其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在这地动山摇之间,有什么东西就要从他的心口破开钻出来。
那把脊骨剑竟然慢慢生长出五脏六腑和新的血肉,贴在头骨上的紫色符箓也被震得落到地上,诸葛看着那小小的头颅,只觉得剜心般疼痛,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搅得如同撕裂开来。
暗红的血液浸透了地砖的裂缝,耳玖的七窍也流出鲜血,浑身颤抖得就像癔症发作一般。瞬间,一双血红的双眼睁开,他眼前挂满心肝脾脏的脊骨剑倒在血泊之中,他也紧跟着跪了下去。
龙脉叹出一口长长的气息,这样的场景他见了无数次,起初耳玖还支撑不到血肉从脊骨剑长出来,刚修出宫殿就七窍流血,差点暴毙身亡。但修炼的次数多了,他也越来越熟练,不仅可以轻易地搭建好宫殿里的每一块砖石,还能将它这条半死不活的龙脉也还原出来,可每次一到关键时刻都戛然而止。
最好的一次是勉强修出一个完整的人形,但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殆尽,如同现在一般,宫殿里的一切以躺在地上的耳玖为中心开始向内坍塌,诸葛渊的脚下出现一个无底的黑洞,除了他和脚边的红衣道士,所有的砖石、墙壁、碎瓦、盘龙柱都陷了进去。
诸葛渊抬头看着房梁向下坠落,既没有砸到他身上,也没有砸到昏迷过去的耳玖身上,宫殿彻底倒塌后他又站到了那片树林之中,连他站的位置都没有发生变化。
诸葛渊凝视着蜷缩在地上的耳玖,那把脊骨剑变回原来的样子被他紧紧握在手里。诸葛渊的十情已被夺走,所以他想找个恰当的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也做不到,但他蹲了下来,想用手揭开这张被血弄污的铜钱面罩,看看这位名叫耳玖的道士到底长了一张怎样的脸才会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
可诸葛渊的手并没有触碰到他的面罩,而是直接从身体里穿了过去。他自己都差点忘记,他已经死了,活人看不见他,他也无法触碰到活人。
耳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说明他还没有死,即便诸葛渊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但他也猜出来这个耳玖是个心素。
诸葛渊不明白的是他费尽力气化虚为实,最后又什么都没得到,还险些被幻境反噬,这是图个什么?
就在诸葛渊不解的时候,一个容貌乖巧的年轻女子走进林中,虽然她长了一副人的模样,但从裙底钻出几条黑色的触手,这些触手将地上的耳玖拖起来扛到肩上,她应该经常这么做,所以才如此熟练。
诸葛渊知道黑太岁这种邪物可以寄生在人的体内,甚至操控意识,这种与活人无异的黑太岁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山村里,还和这个耳玖有关系,看样子也不是要害他,他们之间似乎格外亲近。
诸葛渊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走着走着,握在耳玖手中的脊骨剑就落到地上,那位女子转过身用另一条触手将脊骨剑卷起来一同带走了。
走出树林时已是傍晚,诸葛渊没有在牛心村做过多停留,他在漆黑的夜色中往城里走去,整个大梁唯一的宫殿就在上京,正巧,那条河流也想将他引去同一个方向。
【红中】
诸葛渊走到皇城门口时已是天明,但绝对不仅仅是过去了一夜,昨天还一派祥和的上京城现在天色阴沉、雷声滚动,皇宫周围的法坛被天雷引燃,正在熊熊燃烧着,如果再不加以遏制,恐怕会殃及皇城内宫殿。
护卫纷纷出动,都往一个方向赶去,诸葛渊加快步子紧随其后,又有几道紫色的雷电从空中劈了下来,这紫色的雷电都是大梁国师皇甫天罡劈下来的,他像是在拦截什么人。不仅如此,骑着烈马的几位老将军从诸葛渊身边疾驰而过,也纷纷射出羽箭,箭头直指的方向居然是一个不起眼的太监。
诸葛渊站在人群之外,他又看到了那位红衣道士耳玖,耳玖一脸怒意地盯着躺在地上癫笑不止的太监。诸葛渊站在耳玖的旁边,他打量着这里的所有人,这些人全然不知道他们正在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全程注视着。
地上的太监把脸皮一掀,一张不断切换着点数的骰子出现在众人面前。骰子看向站在面前的耳玖,嘴里却叫他红中。
诸葛渊把目光转向身旁的耳玖,他依旧戴着那副铜钱面罩,此时的他看起来比上一次还要年轻。
红中……耳玖……诸葛渊将这两个名字在嘴里咀嚼了一遍。
就在他揣摩这两个名字背后的含义时,眼前的耳玖却突然转过头来对他说话:“诸葛兄,若我把你以虚修真一小段功夫,你能出其不备解决骰子吗?”
诸葛渊错愕不已,他几乎是立刻回头去看,他的身后空无一人,耳玖就是在对他说话。没人理会耳玖刚才那句话,可他居然点点头,又将头转了回去,眼神追随着皇甫天罡离开的背影。
诸葛渊思绪杂乱起来,这位叫耳玖又叫红中的到底是何人,他刚才是在与自己对话吗?可……
接着,他又看到耳玖自言自语起来,或者说,他在和空气中看不见的“人”对话,而且这个人还和刚才那个不一样。
诸葛渊很快联想到耳玖心素的身份,这样倒是能解释他自言自语的原因了,说不定与他对话的就是他的幻觉,看样子他的幻觉还有好几个,那么自己也是他的幻觉之一?
诸葛渊还没来得及将刚才所见与脑中仅剩的记忆拼凑起来,就看到李火旺拔剑奔了出去,之前的骰子已经被皇甫天罡引下的天雷劈成一堆焦炭,耳玖却没有因为骰子的死亡变得轻松,反而异常痛苦地捂着脑袋从地上站起来,他双眼失神地看向诸葛渊,嘴里喃喃道:“我是谁?我是红中还是李火旺?”
李火旺。
听到这个名字后诸葛渊如遭雷击地钉在原地,眼前的耳玖又瞬间清醒了,可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那一定是幻觉中的自己对他说了什么。李火旺扇了自己一巴掌,又快步离开了,往宫里的主殿快步前去。
诸葛渊还站在原地,他头痛欲裂地握紧了手中的折扇,耳玖、红中、李火旺这三个名字犹如三把尖锥刺破了他脑子里那层隔膜,之前他看不清、想不起的回忆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大梁皇宫如此熟悉,因为他从头至尾都在旁边目睹一切,他被夺走的记忆中,越是与十情八苦挂钩的,越是被剥夺得一干二净,如果他愿意再走两步,会看到自己曾经的挚友在灯火通明的宫殿内抓着领子质问自己为什么利用他。
那座宫殿就是昨天的耳玖在树林中修出来的宫殿,他也是在那座宫殿里彻底地消失了。
他一步一步踏上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李火旺的诘问仿佛重新在耳边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不要!我也会帮你!”
“来这个世界,我谁都没有百分百信,除了你诸葛渊!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
“你根本就信不过我是吧?”
这一次诸葛渊没有继续走下去,而是转身走出城门,就像他不愿面对被自己背叛的李火旺一样,他也不敢再将那个场景目睹一遍。
此时的天变得无比昏暗,诸葛渊抬起头来发现天空中闪过一道宛如黑色闪电的光芒,刚才还阴沉的天空瞬间出现一个硕大的窟窿,就像一只被掏空眼球的眼眶,而那只眼眶还在不停地扫视着,最终落到一个人的身上,只不过那道目光在深深地凝视一眼后就收走了。
诸葛渊一步一步走上去,这是个女人,一颗断掉的头颅被她捧在手里。
这不是别人,而是李火旺。他捧的也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的头颅。
现在死的是肉身,而刚才死的是魂魄。
在他肉身死去到幻觉出现的这段时间里,他是没有记忆的,但是他现在看到了。
李火旺抱着他的头跪在地上,泪水从眼睛里流出来,像是要把他的尸体洗一遍。他空洞的眼睛看向诸葛渊站立的地方,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度扭曲,诸葛渊看出来了,他这是想寻死。
李火旺突然狠狠地将额头往地上砸去,砸一下还不够,又砸第二下、第三下……直到白森森的头骨露出来才停下。他的脸上全是血,怀里的死人脑袋也沾满他的血,李火旺轻轻地将那双瞪大的眼睛盖住,替诸葛渊闭上眼睛。
宛如被抽去魂魄的李火旺从地上站起来,孤魂野鬼一般地离开了。
【画中画】
李火旺还在杏岛时问过诸葛渊一个问题,他问为何身边那些死了的人会变成幻觉一直跟着他。那也是诸葛渊第二次与李火旺见面,他没想到李火旺会这么快来找他,看他的样子就是有求于自己。但诸葛渊看不见李火旺所谓的幻觉,他知道李火旺并非胡说八道,在日后的相处中他时常能够看见李火旺对着空气说话,看样子幻觉里还不止一个人,李火旺作为心素的能力远比他想得要复杂。
他不好妄下定论,只说了句“也许他们都有执念未了”。
李火旺看着棋盘旁边的茶盏喃喃道:“那我死了,他们也不用继续赖在我身上,该转世的转世,该投胎的投胎。”
诸葛渊听他这么说着,突然来了兴趣,他想知道李火旺的身边有几个幻觉,这些幻觉又是怎么来的。李火旺看起来有些难为情,这些人都是被他所杀,只有一个和尚不知道生死,但还是成为了他的幻觉。
诸葛渊倒也没表现出异样的神色,李火旺的行事风格他只瞧见过一次便能猜出大概,这位小兄弟并非滥杀无辜,他也由此想到自己的死。诸葛渊对生死一向看得坦然,他生在世上就无所牵挂,死后更是一了百了,他的十情八苦都将被司命收回,哪怕是现在他陷入不得不死的境地,他也不会犹豫半分。只是在和李火旺闲聊时,他突然想到也许自己死后也能成为幻觉呢,这也未尝不可。这个想法只存在了短短一瞬,诸葛渊自己也觉得有些荒唐,便不再想了。
可等到诸葛渊终于死了,他发现自己又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他果真成为了李火旺的幻觉。在死前的那一刻,他顾不上大齐,只顾得上眼前企图救回他的李火旺,他可以坦然赴死,但李火旺比他更希望自己活下来。真要说的话,他在那一刻没有什么执念,反而是李火旺对他的执念更深。所以他才会成为幻觉么?
李火旺的幻觉有好几个,高大的无头女人、聒噪的无脸坐忘道、老实本分的和尚、只有上半身的男人,他们全程目睹了诸葛渊是如何从生到死再成为幻觉,其中无脸坐忘道对诸葛渊甚是感兴趣,他不怀好意地问道:“说书人,你之前说我们每个人都有执念未了,那你的执念又是什么?”
诸葛渊知道跟这坐忘道癫子没什么好说的,他倒也坦荡,一边摇扇一边回道:“小生还在世时就已无所牵挂,敢问阁下的执念莫非与李兄有关?”
无脸坐忘道嘿嘿一笑,“红中老大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不晓得呢。”
李火旺听到他们的谈话,随口对诸葛渊说道:“诸葛兄你别搭理那个坐忘道,等我修真功法运用熟练了,我就把你给修回来。”
诸葛渊本想劝李火旺对于修真一事可以不用那么着急,他担心其中多少掺杂着骰子的把戏,可李火旺显然等不及了,诸葛渊也就不再插嘴。若说他在临死前了无牵挂是真的,他对于李火旺隐瞒了一部分实话也是真的,骰子的诡计他早已识破,他也早已预料到在自己的顺水推舟下大梁的皇帝迟早会接上大齐的龙脉。其中少不了李火旺的倾力相助,只不过诸葛渊一直瞒着,未曾告知他一句。
诸葛渊事事都考虑得周全,如若李火旺并未发现背后的真相,那自然是好,事成之后他自会消失,毕竟夙愿已了,他也没有脸面再让李火旺将他修真回来。如若真相败露,诸葛渊也做好了以死谢罪的准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愧对于自己的好友,这不是君子所为,但比起李火旺将来会与他决裂这件事,他更看重大齐的未来。
诸葛渊从始至终都不信任坐忘道,哪怕从一开始是他将护身用的纺锤递给了素未谋面的李火旺,那时他觉得这个人需要自己出手相助,于是他便那么做了。
如今诸葛渊走到一座倒塌的佛殿前,一个身穿红衣的道士拔腿就要进去,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他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一个书生,他抖开写着“天生我才”的折扇,带着好奇说道:“你叫耳玖对吗?好生奇怪,你这五行,火跟金还在,可为何剩下的三行不见了?”
诸葛渊站在远处静静看着过去的自己和过去的李火旺,这是他们初相识的地方。
“大人,原来您在这里,害我好找。”
一个身着白衣的瘦高个从地里钻出来,他面色惨白又一直挂着笑容,看起来无比瘆人。
“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诸葛渊一看此人便知道他是自己的部下之一——白无常。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有一宗卷轴不见了。”
“卷轴?”
“将死之人的生平都会被记录在册,一人对应一个卷轴,整理之后便移交给酆都处理。”
听到这话,诸葛渊就想起来那卷滑落的题纸,难不成那就是丢失的卷轴?他四处周游的这几天一直跟随着脚下的河流,那条原本是白纸的河经过的地方都与李火旺有关,或许那就是李火旺的生平。
他快死了吗?
诸葛渊如此想道。
可他低头去看,脚下的河流依然缓缓流淌着,这条河似乎只有他能看见。
他再抬头时,佛骨庙里空无一人,李火旺已经走远了,那条河也望不到尽头。
“你先回吧,待我找找,我好像知道去哪儿了。”
临别之前,诸葛渊突然想到些什么,他问道:“如今是何年?”
“大人您这才出走两天而已,怎么就不记得了,新帝刚刚继位,年号才定下来。”
“敢问当今是哪位皇帝掌权,年号又是?”
“说到这个,这个新皇帝来历可有意思了,说是捡来的野皇帝,可偏偏还能继承龙脉,至于年号嘛,叫英慧。”
诸葛渊面色一凝,英慧理应是大齐过去的皇帝创建的年号,如今却阴差阳错地被大梁替代,如此看来,大齐的新帝已经接上了大梁的龙脉,可他却看不到大齐的痕迹,更看不到大齐的百姓。
诸葛渊不再多言,简单作别后便离去了。
【无题】
在接下来的路途中,诸葛渊没有看到更加年轻的李火旺,反而遇到了年少的自己。
那时的诸葛渊已经考中举人,正是及冠之年,在他这个年纪第一次参加乡试便能中举是相当了不得的事,当初在私塾一起苦读诗书的同窗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而摆在诸葛渊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在当地做个县令小官,安安稳稳度过余生;二是继续往上考,参加会试,会试设在京城,这一来一回得花费不少,可诸葛渊一直都向往京城,他想亲自去瞧瞧。
所以诸葛渊毫不犹豫地在第二年春天出发去往京城,他提前半个月动身,还从家中带了一个书童,一路坐牛车马车,行水路陆路,在城中便住客栈,在乡野便借住农家,有寺庙便夜宿一晚。
诸葛渊为人端正大方,别人看他是书生打扮,得知他要去往京城参加会试便更加热情款待,他不想白住一晚,便在临走前归于一些银两作为感谢。
在即将抵达京城时,诸葛渊在一座叫正德寺的寺庙中留宿了一晚,这里的方丈法号禅度,一见到诸葛渊便觉得十分投缘,还要领他一起去拜佛像,诸葛渊盛情难却,便跟着一同前去。
就在前往佛殿的路上,诸葛渊看到了一座新修的庙宇,可庙中不仅没有佛像,只有一个空空的莲花宝座,他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敢问法师,刚才经过的那座庙宇为何只有座台却没有佛像?”
方丈缓缓说道:“施主有所不知,那座新殿是为将来的恩人所备,佛祖托梦显灵,大齐未来必定灾祸连连,可有一位贵人会舍身援助大齐百姓,出家人力量甚微,所以才要为恩人立佛身、修寺庙,福泽万年。”
“如此看来,是小生无知了,还请法师莫要怪罪。”
诸葛渊其实并不信佛,至于方丈刚才所说,他权当是听了一个故事,到底会不会有那样的一位恩人出现,又有谁说得准呢。但“大齐未来必定灾祸连连”这句话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没办法不去多想。
而这句话也在诸葛渊考上贡士后灵验了。
虽说是天灾,可只有诸葛渊发现了异常所在,他一直生活的大齐国竟然被凭空出现的大梁所替代,他眼中的一花一草一木还是大齐,可到别人眼中就完全变成了大梁,一直伴自己左右的书童也变得如同陌生人一般。起初他还以为是身边的人存心要愚弄自己,他从城头走到城尾,每个过路人都被诸葛渊抓来询问一番,竟没有一个人知晓大齐的过去,都告诉他现在是大梁,根本没有什么大齐,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书生是考中贡士后大喜过望,疯了。
而通过会试的喜悦根本冲刷不掉诸葛渊心头的迷惘,他浑浑噩噩地在京城滞留了一段时日,他二十岁的生辰已经过去,却因为没有时间回家所以来不及举办及冠礼,表字也没心思去取。殿试的日子将近,诸葛渊只能写信寄到家中,可寄出去的信却没有回音。
快马加鞭赶回去时诸葛渊才发现家中的宅邸已经完全变样,居住在府中的男男女女他一个也不认识,当他抓住一个人正要询问一番时,那人又变成了熟悉的仆人的面孔,他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人不断变化的五官,上一秒还是他熟悉的脸,下一秒又变得全然陌生起来。
诸葛渊恍恍惚惚地回到京城,他眼里的幽都,早已经变成别人口中的大梁上京。
殿试在同年举行,诸葛渊来到天子朝前,卷纸就摊开摆在他的眼前,卷纸上的题目于平日的诸葛渊而言可谓是信手拈来。
“民之于官何谓……”
好一个民之于官何谓,诸葛渊手握着尚未蘸墨的毛笔竟然笑出了声,他读书从来不是为了做官,为了统治这些平民百姓,他的理想抱负在同龄人看来其实天真得有些可笑,他已经通过层层选拔走到了这一步,可如今他看着上面的题目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大齐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个几百年前的亡国,那他还何苦留在这里。
诸葛渊放下笔,阔步走了出去。
他没有回到家中,而是一直留在京城,白天他就走到热闹的街上支起一张案几,不管有无行人经过他都自顾自地讲述大齐的历史,夜晚他便点燃烛火,在灯下提笔记录大齐过往的历史,这一写就停不下笔,经常写着写着就昏睡过去,而桌案上的墨汁也被他打翻,慢慢浸湿了整条衣袖。
诸葛渊被墨汁冰得睁开眼睛,他看到桌面上墨黑的一片,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看到了穹顶。就在他半梦半醒之间,有细微的声音在耳朵里响起,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他的名字,诸葛辰墨。
诸葛渊站立在他身后,他垂眼看着趴在案几上的自己,想到就是在这里,他成了三清的心蟠。
但与回忆中不同的是,现在还有另一个声音也在呼唤着他,也是以细小的声音呼唤着他的,不过不是“诸葛辰墨”,而是“诸葛渊”。
这两个声音似乎一个在左耳,一个在右耳,尚且年轻的诸葛渊被吵醒,他抬起被墨汁弄污的脸,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问道:“是谁在叫我?”
他当然看不见站立在身后的诸葛渊,只有诸葛渊能看见过去的自己。
“诸葛辰墨,你当真想要拯救大齐?”
“诸葛渊,随我来。”
“诸葛辰墨,从现在起,你的过去与未来都与我蟠结在一起,你可想好了。”
“诸葛渊,跟上我,来不及了。”
一左一右的声音交织在诸葛渊的脑子里,他被吵得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声音,说的话也是听清前半句,漏了后半句。
“什么?你是谁?你又是谁?”
诸葛渊四处张望着房间里的一切。
“诸葛渊,你还想救大齐吗?”
“你且去吧,救他也是救我。”
“救你?你是谁?”
“我是谁?说不得。”
“我?我还没有名字,不过以后会有的。”
忽然,两个声音都消失了。
桌上写到一半的卷轴滚落下来,大齐的历史就这么被摊开,打翻的墨汁浸染了大部分字迹,从桌边滚到了门口,上面写着大齐从建立到兴盛的历史,而这一份卷轴居然与诸葛渊脚下的白纸重合在了一起。
诸葛渊看着过去的自己走到门口,就在他弯腰拾起卷轴的瞬间,诸葛渊感受到自己被紧紧地注视着,这种强烈的目光似乎要将他从这个无知无觉的空间里撕裂出来,使得他不禁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四周传来兵器交接的碰撞声,摩擦产生的火星和冰刃的寒光一同迸射出来,滚烫黏稠的血浆从喉管喷出,人头落地的瞬间就被马蹄碾碎。整片战场满目疮痍,诸葛渊的瞳孔为之震颤不已,紧接着他就看到从对面的山上飞出漫天的箭雨,这些弓箭皆向着同一个方向射去,箭头所指的地方跪着一个抱头哀嚎的红色人影。
诸葛渊几乎是下意识地拔剑而出。
“李兄莫慌!我来帮你来了!”
就在他拔剑的瞬间,那些密密麻麻的箭矢都化作了轻柔的雨点滴落在他的身上。诸葛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两个声音分别是谁了。
而跪在地上的李火旺在听到诸葛渊的声音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得到助力的李火旺如同重新活过来一般,诸葛渊亲眼看到他一点一点爬上盘龙柱,战场上的厮杀也已经停止,空气中只有硝烟和血腥气在浮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仿佛就是为了见证这一刻的诞生。
李火旺从大梁皇帝的脑子里挖出一颗骰子攥进手里,他在拿到手后静静地凝视了许久,然后脱力般从盘龙柱上坠落,诸葛渊挥动判官笔使他轻轻站稳,而诸葛渊的身影却忽隐忽现起来。
李火旺看着诸葛渊逐渐消失的身影,缓缓举起自己紧握着的那只手,诸葛渊把手摊开,一枚带血的骰子落到他的掌心。
“李兄,大齐得救了吗?”
诸葛渊轻声问道,而李火旺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又似乎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世界,而他眼中的两个世界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你自己去看看吧。”
说完这句话,李火旺挥起脊骨剑,一道裂隙出现在空中,诸葛渊彻底地消失了。
【殿】
诸葛渊重新踏上大齐的土地时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这里与他印象中的大齐不同,没有花草树木与飞禽走兽,更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他以为自己来到了很久之前的大齐,久到大齐还未建立,有的只是一片荒原。
诸葛渊走了许久才看到一座废弃的寺庙,也是这座寺庙让他确定了他来到的不是大齐的过去,而是大齐的未来。寺庙门口牌匾上的字残损不堪,依稀可以辨认出“正德寺”三个字。
他循着记忆里的方向走进去,他还记得方丈说过,未来的大齐天灾连连,但必有一个恩人降世救大齐于水火之中,以前他不信所谓的预言,他更愿意相信事在人为,可如今他愿意信一信。看样子大齐未来的命运已经应验,那所谓的恩人,真的确有此人吗?
许多年后的正德寺虽已破败不堪,但斑驳的红墙还是显示出它以前的庄严肃穆,诸葛渊来到那座破旧的佛殿,殿中有不少佛像,可惜佛身上的金漆被后来的偷盗者一层一层剥落,里面的佛像显露出来,也尽数损坏。
只有一尊书生模样的佛像完好地保存了下来,他静静地立在佛殿中央,手执一把合起来的纸扇,谦恭地看向正前方。仿佛一直有人为他护身一般,书生眉心的红痣崭新如初。
诸葛渊与他对视间竟如梦初醒,再睁眼时,眼前又是一张空白的题纸。
“诸葛辰墨,时辰已到。”
————完————
【渊旺】你这情蛊保真吗?(完结)
支教老师渊x中二养蛊少年旺
双向奔赴的一见钟情
没什么内涵,纯粹是为了谈恋爱
本文里就让姬林当一回真有把的男人
————————
“啊!”
几乎是同时,李火旺“蹭”地一下子站起来,飞快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赶去。
诸葛渊紧随其后,出事的地方已经被十来个学生和家长围成一圈,支教队的姬林站在中间,清旺来站在他身侧,姬林的对面,是小姑娘李岁跌坐在地。
李火旺跑进来,一把抱起李岁,看也没看两个支教老师,只问女儿:“岁岁,刚刚那个外乡人为什么推你?”
外乡人。
这个排外的称呼让整个氛围更加凝重。
岁岁的大眼睛亮...
支教老师渊x中二养蛊少年旺
双向奔赴的一见钟情
没什么内涵,纯粹是为了谈恋爱
本文里就让姬林当一回真有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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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几乎是同时,李火旺“蹭”地一下子站起来,飞快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赶去。
诸葛渊紧随其后,出事的地方已经被十来个学生和家长围成一圈,支教队的姬林站在中间,清旺来站在他身侧,姬林的对面,是小姑娘李岁跌坐在地。
李火旺跑进来,一把抱起李岁,看也没看两个支教老师,只问女儿:“岁岁,刚刚那个外乡人为什么推你?”
外乡人。
这个排外的称呼让整个氛围更加凝重。
岁岁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孩童对紧张到一触即发的情况比较迟钝,小手指向姬林,“我刚刚玩,不小心踩到他了,他嫌我脏,就推我。”
姬林本来就是为了挣学分才来的大傩苗寨支教,此时被众人注视着,下意识摆手,“我不是故意的!这小孩……”
清旺来抬手制止了他。身为领队,他很清楚在深山老林里和一群当地苗族起冲突有多么危险,“我替姬林向你道歉,他不懂事,小姑娘没事吧?”
李火旺面沉如水,没搭腔。见他不说话,四周的家长也自觉围拢过来,大傩苗寨的苗民顿时包围了三个支教老师。
清旺来一看不好收场,遂向姬林和诸葛渊使了个眼色,“姬林,向李先生和小朋友道歉。”
姬林面相清秀阴柔,皱着眉,不情不愿地说:“对不起。这么小的孩子,突然冲过来,以后还请自己管好——”
“姬林——”诸葛渊和清旺来同时开口,厉声打断他。
姬林噤声。
李火旺握着李岁的手掌心吹了吹,小心地挑出了嵌进皮肉的沙砾脏污,一句话没说,就往家走去。
李火旺撤了,四周的苗民也渐渐散开,但支教小队好不容易在大傩苗寨建立起来的一点温情和信任也在这个夜晚消失殆尽。
夜风清冷,一个小时前还热闹的家长会不过是昙花一现。
诸葛渊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往李火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爹,岁岁脏吗?”李岁趴在李火旺怀里,嗓音稚嫩清脆。
“岁岁不脏。”
李岁其实没受什么伤,也就掌心擦破一点皮,现在有点麻麻的,并不是很痛。但是李岁很喜欢被李火旺抱着,爹爹很少这样抱她。
李岁是个很好哄的小姑娘,一沾床就睡着了。
李火旺轻手轻脚推开窗,只见古朴的吊脚楼前,泠泠月光下,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已等候多时。
李火旺关上了窗户,没有出去。
诸葛渊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三天后,姬林以腹痛为由缺席授课,课程分摊到诸葛渊和清旺来头上。短短一天以后,姬林病情加重,清旺来留在宿舍照看,于是所有课程都推给了诸葛渊。
诸葛渊忙得脚不沾地,上了一整天课,口干舌燥,嗓子都快哑了。
这还没完,他还得回临时宿舍看看姬林的情况。
一回宿舍,就被姬林吓了一跳。
姬林平躺在床上,肚子诡异地高高隆起,肿胀如怀胎五月,面色极其痛苦,偏偏满脸通红,怎么看都很不正常。
“我给他吃了退烧药和止痛药,没用。已经给村长说过了,先请医生来。”
恐怕不是简单的食物中毒之类的问题。
这时,村长带着一名穿着苗服的胖女人走进来。女人一口土话,瞅见床上的姬林样状顿时连连摇头。
村长吐出一口烟,又用苗语说了几句。
胖女人皱着眉,来到姬林床前,从随身带的医箱里摸出一根银针,又掏出一个生鸭蛋来。银针小心地cha卝进鸭蛋里,连着壳塞入姬林口中。随即,她又拿出一小撮甘草叶子,烧起一个小药炉,在火上炙烤草叶。
清旺来看着她弄的这一切,朝诸葛渊轻轻摇头。
诸葛渊懂他的意思,当地这个医疗水平太原始古早,不能指望,还是尽快送下山就医才行。
村长在旁简单解释几句,说这胖女人唤作连姑,虽然不是村里医术最高的,但也略懂一些常见的病痛。
言语间,女人手里的甘草叶炙烤得差不多了,她熄了火,从姬林嘴里拿出了鸭蛋。
取出银针,剥开蛋壳,生鸭蛋竟然已经凝固了,蛋白黑黢黢的,蛋黄如脓液一般,散发出阵阵腥臭。
不管两个支教老师多么大惊失色,胖女人把炙后的甘草叶捣碎,一半塞进姬林嘴里,一半敷在姬林肚子上,随后叽里咕噜跟村长说了几句,拔腿就走了。
村长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说:“这不是中毒,是中了蛊啊。”
诸葛渊早有预感,并不意外,“可有得解?”
“连姑能力不足,解不了,这草药稍微帮他缓一缓。等他肚子肿到怀胎十月的样子,就熬不住了。”
“我们这就送他去医院!”清旺来肃然道,语气冰冷,“姬林固然不礼貌,但是你们村寨这样做,是在杀人,是在犯罪!”
村长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威胁,只是摇摇头,“村寨有村寨的规矩。再说,你送他去医院也救不了。”
清旺来厉声道:“事关人命,你们还搞封建迷信,真没得救!”
村长的浑浊老眼里毫无惧色,漠然地说:“蛊有蛊的解法,人有人的因果。”
“胡说八道!”清旺来愤怒地说,他是这次支教的领队,任何一个人出事,他都脱不了责任。
他喊上诸葛渊,要一起抬姬林下山。
两人才一前一后抬起姬林,清旺来神色一变,猛地蹲坐下去。
他的脸色瞬间涨红,冷汗直流,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抓住床沿勉强支撑。
他也开始腹痛了。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得到,肚子下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增长。
诸葛渊不得不放下姬林,连忙又把他扶上床。他看着两个受折磨的同伴,神色凝重,朝村长似问似答:“您说,蛊有蛊的解法,人有人的因果?”
诸葛渊拜托村长照顾俩人,他即刻往李火旺家赶去。
他完全相信村长所说的,就算去医院也救不了他俩。
“封建迷信”就得靠“封建迷信”解。
他来到那栋偏远的吊脚楼前,李火旺就像知道他会来一样,正斜斜倚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日常苗服,刺绣简约,披散着头发,发间只有一条银饰垂下,不像上次那么华丽庄重。袖口和裤腿略略挽起,露出白皙的肌肤,衬着身后的竹楼和树林,他像是从林间蕴育而来的灵怪。
诸葛渊气喘吁吁地停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焦急,以免进一步激怒李火旺。
“李兄,请你,把他们的蛊解了吧。”
李火旺懒懒抬眼:“凭什么?”
果然,就是他下的蛊。
诸葛渊觉得在这个地方很难跟他讲道理,扶额:“你这样是非法的,如果他们起诉你,就是故意伤害罪,如果事态更严重,那就是故意杀人,你会坐牢的。”
他的语气温和又严肃,“虽然这里天高皇帝远,但是俗话说得好,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不要小瞧我们公安机关的搜捕能力。”
“再说了,如果他们死在这里,你们村寨也会被调查,你们全村寨也过不了安宁日子。”
李火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你不是不相信蛊吗?”
诸葛渊一愣,无奈地说,“好,我现在信了。”
“我是想惩罚他们。”
“我知道。”诸葛渊放柔了声音,又有些困惑地说,“不过我有一点不解,清学长并没有推倒岁岁,你为什么还对他下蛊?”
李火旺毫不愧疚,“我看他不顺眼,顺手也给他下蛊了。”
其实是因为清旺来把课都推给了诸葛渊。
但是李火旺不说。
“……”
好吧,你会下蛊,拿你没办法。
“那要怎样你才肯解蛊呢?”诸葛渊提出建议,“我让他们给你和岁岁再赔礼道歉?姬林家里挺有钱的,让他多出一点。”
“如果我说,用你的命换他俩的命呢?”
诸葛渊一愣,说:“你不会这么做。”
“说这么多不渴吗?”李火旺回身进屋,端了一碗热茶给他,“把这碗茶喝了,我就帮他们解蛊。”
诸葛渊一仰头直接喝了。
李火旺幽幽地说:“你不怕我下蛊?”
“怕。”
“那你还喝?”
“你不会害我。”他微笑着,言语直白,眼神柔和而坚定。
李火旺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微微别开脸,“如果现在中了蛊的是我,你会……”
“我愿意。”诸葛渊沉声道,“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你的。”
“……值得么?”李火旺声音颤抖,手指紧张地拉扯着自己的长发,一用力,拽下自己几根发丝。
“人之相知,贵相知心。”诸葛渊说得坦然,上前握住他折磨头发的手,“哪有这么多值不值得。”
这话好生耳熟。
好像在千百年前听过似的。
李火旺死死盯着自己被诸葛渊握住的手,嘴里说道:“我已经对你下蛊了,我就算反悔不帮他俩解蛊,你能奈我何?”
诸葛渊叹口气:“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我信你。”
这句话如同戳中了李火旺的某根神经,好像他人生跋涉了这近二十年,就是为了这句话而来。
刹那间,下蛊的人鼻子一酸,眼眶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而下。反倒是被下蛊的人慌了,“这又是怎么了?”
李火旺抬头,顶着满脸泪光,恶狠狠地说:“你可知我刚刚给你下的什么蛊?”
“是情蛊。”他一边努力保持凶狠的语气,一边耳朵却悄悄红了,“你以后别再想离开这里!”
“情蛊最是狠毒,你若胆敢变心,胆敢对不起我,我即刻就让蛊虫反噬,让你穿肠烂肚!”
诸葛渊笑着擦去他脸上的涕泪,他觉得李火旺就好像一个故事里的小反派,有种张牙舞爪、色厉内荏的可爱。
李火旺又强调了一遍:“你听到了吗?你要是背叛我,我就让你死无全尸”
诸葛渊却好像得到的不是威胁,而是某种允许似的,主动吻上李火旺的额头,声音含糊而轻柔:“好。”
诸葛渊果然对李火旺言听计从。
诸葛渊父母双亡,没什么亲眷,只是支教完成后得回去完成毕业论文和答辩,再回大傩苗寨。这也不是什么问题,他主动提出带李火旺和李岁去自己的学校看看,如果他们愿意,留在城市里也可以。
李火旺同意了。
诸葛渊朋友众多,很快就帮李岁解决了户口和入学问题。至于李火旺,也在诸葛渊的引导下,主动回家见了见父母。
李家父母在大儿子走后也很是悔恨和思念,如今见他回来一趟,虽然带了个男生和小姑娘,但也没多问什么。
李火旺突然觉得,和诸葛渊在一起的时候,城市也不是待不下去,苗寨也不是非回不可。
“今天想吃什么?酸菜鱼怎么样?”诸葛渊从厨房里出来,身高腿长的男人身上系着一条违和感极强,绣着“天生我才”的中二围裙。
诸葛渊已经接过了家中烹饪的活儿,他心思细腻,泡菜水平大有超越李火旺之势。
李火旺头也不抬,紧紧锁着眉,嘟囔着:“怎么感应不到呢……”
“李兄?”
诸葛渊的声音由远及近。
“啊,没事。”李火旺赶紧应道,“那就……嗯,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酸菜鱼。”
“好,那就酸菜鱼。”
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感应不到他腹中的情蛊。
李火旺想。
“好咧。”诸葛渊转回厨房,认真处理起案板上的鱼片。
李火旺不知道的是,那天诸葛渊虽然喝了那杯热茶,情蛊却并没有种成功。
在姬林和清旺来中蛊之前,诸葛渊是不相信什么虫卵能熬过人体胃酸的腐蚀。
事实上,情蛊并没有在热茶里,而是在杯沿上,顺着他的口腔进入肌肤内里,这才是蛊虫的路径。
只不过——
李火旺刚去解蛊,诸葛渊就从随身带的小蛋糕包装袋找到一只小虫子,准确地说,虫尸。
小虫尸肚子鼓胀,被蛋糕渣撑死了。
这就是所谓情蛊?
……看来跟他的主人口味挺一致的。
有没有情蛊都没关系。
他愿意陪李火旺,也愿意听他的话。
这世间最厉害的情蛊,也抵不过一个词。
心甘情愿。
END
ps.私心想到火子曾经质问渊子不信他,所以在这个ooc平行世界里,让火子永远得到渊子本心的爱和信任,这次他们的一切交集,与三清无关。
彩蛋:火子发现自己的情蛊没有中成功。恋爱小甜饼!!!
粮票即可解锁。
【渊旺】你这情蛊保真吗?(二)
支教老师渊x中二养蛊少年旺
双向奔赴的一见钟情
没什么内涵,纯粹是为了谈恋爱
————————
李家屋内装饰简洁,一目了然。
诸葛渊一边喝茶一边小心地观察李家,不经意瞥到主卧室的一角,还真的摆放了不少小坛子。
莫非,这就是李岁说的蛊?
看诸葛渊往卧室连续瞟了好几眼,李火旺突然问道,“诸葛兄对我家很有兴趣?”
诸葛渊从容地笑了笑,“自古以来,云黔苗疆都有蛊术传说,宋代《庆历善治方》介绍过治蛊方法,《诸病而侯论》、《千金方》等古代医术也提到过蛊,故而小生也有些好奇。”
李火旺看他不自觉地掉书袋也觉得好玩,“我听岁岁说,...
支教老师渊x中二养蛊少年旺
双向奔赴的一见钟情
没什么内涵,纯粹是为了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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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屋内装饰简洁,一目了然。
诸葛渊一边喝茶一边小心地观察李家,不经意瞥到主卧室的一角,还真的摆放了不少小坛子。
莫非,这就是李岁说的蛊?
看诸葛渊往卧室连续瞟了好几眼,李火旺突然问道,“诸葛兄对我家很有兴趣?”
诸葛渊从容地笑了笑,“自古以来,云黔苗疆都有蛊术传说,宋代《庆历善治方》介绍过治蛊方法,《诸病而侯论》、《千金方》等古代医术也提到过蛊,故而小生也有些好奇。”
李火旺看他不自觉地掉书袋也觉得好玩,“我听岁岁说,诸葛兄在课上说蛊没有科学依据的,我以为诸葛兄根本不信呢。”
诸葛渊“咳咳”两声,忽略李火旺的些许揶揄,“从科学角度来说,蛊虫可能就是某种人体的寄生虫,古代没有抗生素,所以寄生虫难以消灭,对现在的人类来说,应该不是很严重的问题。“他话头一转,“不过,现在想来是小生考虑不周,人类对大自然的探索还非常有限,这也只是以我浅薄的知识范畴做出的判断,并不一定正确。如有冒犯,还请李兄海涵。”
李火旺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神态诚恳温和,语气也软下来,“既然诸葛兄有兴趣的话,那你跟我进来吧。”
第一次家访就进主人家卧室,实在是不太礼貌。
诸葛渊正想推辞,但见李火旺已经站起来朝卧室走去,还回头示意他跟上。
也罢,既然主人相邀,看看也无妨。
李火旺抱着双臂站在一旁,朝几个角落里的小坛子努努嘴。
诸葛渊凑近一看,才发现几个土陶小坛子的封口外围,浸了一圈清凌凌的坛沿水。
李火旺打开一个小坛子,一股酸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诸葛渊低头一看,坛子里是几颗泡得入味的酸菜。
就是他适才在饭桌上吃得津津有味的那种。
苗民喜食酸辣,家家户户都有自制的酸坛,用来泡制各类蔬菜。
……
说好的神秘蛊毒呢!
……不过把泡菜坛放在卧室里也是独树一帜了。
诸葛渊离开了,抱着一小坛李火旺送的泡萝卜。
李火旺回到卧室,从床底下摸出一个烧制精致的陶瓷盅。
盅底不过掌心大小,盖子上有几处细密的小孔,盅身上雕镂着一些精美的蛇形花纹。
他熟练地割破自己的手指,掀开盖子,指尖血滴入盅内。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盅里传来,是虫类肢节和口器咀嚼发出的声音。很快,一股血腥味透过气孔散发出来。
李岁乖巧地看着李火旺的动作,小声问:“爹爹,你是不是给诸葛老师下蛊了?”
李火旺敷衍地点了点头。
李岁眨巴大眼睛,“那诸葛老师会死吗?”
李火旺微微一怔,随即面色恢复淡然,“你很关心他?”
李岁转动她的小脑瓜想了想,“岁岁不希望诸葛老师死。”
“他不会死。”
“嗯。”小姑娘很相信李火旺,爹爹说不会死就不会死。
李火旺转移话题,“李岁,你想学蛊吗?”
“只要爹教,我就学。”
李火旺摸了摸她的头,没再说话。
经过家访以后,诸葛渊和李火旺父女俩的交集也多了起来。
李火旺赠送的那坛泡萝卜酸咸适口,恰到好处,诸葛渊每天吃饭都多了一道滋味。
他也投桃报李,托李岁回赠了一盒带来的巧克力。
很快,李火旺又让李岁带来一小块自家腌制的腊肉。
腊肉四分肥,六分瘦,煮熟了以后口感软嫩,肥而不腻,还带了一点果木烟熏的香味。
诸葛渊想了想,干脆回赠了一本《昆虫记》。
把书递给李岁的那一刻,他恍然想到耳熟能详的《白蛇传》,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也不过是从借一把伞开始,有借有还,一来二去,故事徐徐展开。
与如今的境地竟有一丝异曲同工之妙。
李火旺或许对这些书不感兴趣,好几天没再托李岁带东西来。
诸葛渊先忍不住了,又翻出一本《大齐历史二三谈》,还欣欣然在扉页题词:
青山一道同风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李火旺这次送了一只苗家土法制作的蝴蝶标本。是一只普通品种的蝴蝶,药水涂得略多,脆弱的蝶翼有些许破损,一些磷粉散落在蝴蝶尸体的周围,脱水的身体还保持着死前挣扎扭曲的角度。
诸葛渊珍重地把这份观感粗糙的标本收进背包里层。
他托李岁送去一本快被翻烂的《六曜通书》。
他想,李兄没有学过天干历法,看不懂也可以来请教。
不过,李火旺没有来请教他,倒是让李岁给他带来一把脆嫩嫩的小青葱,一看就是自家地里种的。
诸葛渊看着水灵灵的青葱,顿时想到李火旺那张清俊的脸,明明还是年少稚气的年纪,却过早地独立带娃生活,眼睛里总是充满了对生人的戒备和怀疑,迥异于所有他曾见过的同龄少年们。
如果他像城里那些同龄人一样长大,是不是也会那样清凌天真,或许瘦削的身体也会圆润一点。
很快,支教小队组织第一次家长会。
诸葛渊站在粗陋的教室前迎接家长们。虽然寨子里的苗民对支教小队并不热情,但也算友好,村长打过招呼以后,大家都拿出了参加传统庆典的重视程度尊重这次家长会,纷纷穿戴起隆重服饰,努力说着口音浓重的蹩脚官话。
因为语言文化差异大,饶是诸葛渊也被这样的接待工作搞得头疼。他和清旺来还能保持微笑,另一个支教同伴早就不耐烦地躲进了教室。
这时,拥挤的家长人群里冒出几声轻呼,原本混乱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两旁的家长主动地往后退步,让出中间的道路来,可见来人地位之高。
诸葛渊抬眼看去。
来的人正是李火旺。
他这次穿了一件黑色苗服,领口、袖口、衣摆处布满了精致的苗族刺绣,掺了金丝的绣线勾勒出花鸟吉兽的图案,衣襟口采用薄薄的压花银片扣住,长发编了两簇发辫,发间缀着做工精细的蛇形银饰,平添了两分妖娆。他身形清瘦,穿着如此庄重古朴的服饰,神色坦然自若,步步走来,如同古书上神秘村寨里的巫祝祭司,秀美中透着邪异,古雅中透着寒意。
诸葛渊小心地观察其他人的神情,他们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有羡慕、妒忌、冷漠、欣赏等等眼神,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感。
除了课堂上对李火旺会蛊术深信不疑的孩子们,这些日子诸葛渊也向大傩苗寨的村长打听过李火旺。村长已经五十多岁了,普通话相较于其他土著苗民还算好的。他对李火旺虽然不是讳莫如深,但是说得也不多,只说李火旺外婆曾是寨子里首屈一指的蛊师,言语间对李火旺这一脉很是尊敬。
诸葛渊惊讶的不是李火旺的祖辈竟然真的是蛊师,而是惊讶于自己再次听到这些封建迷信的说法时已经习惯了,不再想反驳了,甚至隐隐有种“不愧是他”的感觉。
家长会结束得很快,李岁跟着小伙伴们一起去玩,李火旺则和诸葛渊坐在教室外的小山坡上。
苗寨位于群山之中,远离城市喧嚣,身边只有风拂过草木时,虫蚁细碎的动静。月光如洗,他们如同坐在大自然慷慨的怀抱里,人与自然之间似乎在此时此刻达到了某种微妙而宁静的平衡。
诸葛渊带了另一种芝士口味的小蛋糕,递给李火旺。
李火旺也没客气,撕开包装纸,捧着小口小口地吃。
这段时间,李岁像个勤快的小快递员,在俩人之间来回互送,所以他俩现在相处起来水到渠成,倒不像是初相识,反而像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时不时地聊几句,氛围却并不尴尬。
诸葛渊见他吃得香,顺便问他有没有看《大齐历史二三谈》。
李火旺动作一顿,嘴里还有最后一口小蛋糕,腮帮子微微鼓起,瞪圆了的眼睛眨了眨,毫不掩饰自己的心虚。
那看来是没看了。
诸葛渊轻叹,好笑道:“那我给你讲讲?”
李火旺点点头,银饰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衬得脸颊也多了些亮色,专注的眸子里落了夜空繁星,还有诸葛渊的模样。
正要讲历史课的诸葛老师也不由得晃了一神,想起幼时收养过的流浪小狗,从生人勿近的戒备到满心信任的样子,让人心生怜爱,只想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诸葛渊讲课还不错,语言生动形象,把枯燥无味的内容丰富了不少。就是讲述节奏平缓,李火旺听得昏昏欲睡,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
每当这时,诸葛渊就会默默从兜里掏出一枚糖给他醒醒神。
李火旺把糖塞进嘴里,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
月光下,一个人讲,一个人听。
两个人默契斐然,就好像很多年前,他们就曾这样坐在一起。
直到一声猝然惊呼打破了这一刻的和谐。
TBC
彩蛋:
渊子视角的一些补充情节,免费粮票即可解锁。
我个人在感情戏上很吃某种宿命论,千百年兜兜转转,有缘的人终会相逢。
【渊旺】是我妄念
村里地主非常迷信,他儿子李火旺生了场邪病,人疯疯癫癫三五个月也不见好。
算卦的说他儿子要冲喜,还必须是男人,只有阳刚之气才能压得住这股邪气。
地主觉得有道理,地主也觉得一般男人不行,他在同村买了个读过书,家道中落,听闻还懂点玄黄之术的秀才过来。
如果不是他儿子突然发疯,现在也应该是秀才了,地主很伤感。
秀才叫诸葛渊,到地主家时,一袭长衫,手中捏着把折扇,打开轻摇,扇面上“天生我才”四个大字,写得十分招摇。
当天,李火旺拿着扁担追隔壁买肉的屠户一整天,差点把人给抡死。
事态紧急,当晚诸葛渊就换上了红色嫁衣,被人推进李火旺的房间里。
房间布置简单,除了...
村里地主非常迷信,他儿子李火旺生了场邪病,人疯疯癫癫三五个月也不见好。
算卦的说他儿子要冲喜,还必须是男人,只有阳刚之气才能压得住这股邪气。
地主觉得有道理,地主也觉得一般男人不行,他在同村买了个读过书,家道中落,听闻还懂点玄黄之术的秀才过来。
如果不是他儿子突然发疯,现在也应该是秀才了,地主很伤感。
秀才叫诸葛渊,到地主家时,一袭长衫,手中捏着把折扇,打开轻摇,扇面上“天生我才”四个大字,写得十分招摇。
当天,李火旺拿着扁担追隔壁买肉的屠户一整天,差点把人给抡死。
事态紧急,当晚诸葛渊就换上了红色嫁衣,被人推进李火旺的房间里。
房间布置简单,除了一张床和被子,其余任何能搬起来的东西都被撤走。
同样红衣的李火旺坐在床边,左手手腕被人用最结实的麻绳捆住,绑在厚重的床脚。
李火旺手腕被麻绳磨出伤痕,麻绳上染了一层红。
诸葛渊走上前,帮李火旺解开绳子,挣扎的李火旺停下东西,耷拉着眼皮,像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盯着诸葛渊。
门外偷听的人战战兢兢,他们手里预备着绳子棍子,只等听到诸葛渊的惨叫,就冲进去把李火旺拿下。
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穷凶恶极的土匪,闹出人命对谁都不好。
结果蹲了一夜,人小两口大声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李火旺盯着诸葛渊的脸,人跟受惊的小动物似的,直接僵住。如果他有耳朵,此时应该直直立起来。
“诸葛兄?”李火旺轻声叫他,如坠梦中一般。
“我修真成了?我把你修出来了?”
李火旺低头喃喃,他见诸葛渊不说话,激动地下床要去抱他。
忘了自己手还被拴着,清脆的骨裂声在房内分在清晰,李火旺那一下差点把腕子拽断,手软塌塌地垂下。
他对自己的伤漠不关心,眼睛紧盯着诸葛渊,看他走过来半跪在自己面前,低头给他解绳子。
“诸葛兄,你怎么不理我?大齐被我救活啦,你开不开心?”
他眼睛都不眨,生怕错过诸葛渊脸上一丝细微的变化。
诸葛渊检查他的伤口,半晌才抬起头,嘴角的笑略有些勉强,“开心。”
李火旺提着的一口气缓缓呼出去,他伸着手任由诸葛渊摆弄,嘴里絮絮叨叨一些诸葛渊听不懂的话。
什么大梁,什么岁岁,满嘴的修真功法。
诸葛渊安静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声。
“夜深了,先睡吧。”诸葛渊提议。
李火旺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不成不成,我睡着了,你就消失了。”
诸葛渊呼吸一滞,极耐心地安慰,“我不会消失,你不信可以抓着我的手。”
“真的?”李火旺惊疑不定地问,手紧紧抓住诸葛渊袖口,袖子被他抓出深深褶皱。
“小生从不骗人。”
这一夜,李火旺惊醒几次,身边人从未消失,才慢慢放下戒心。
翌日,见自己儿子眼睛明显正常不少的地主,激动到恨不得敲锣打鼓,给那算卦的修一座金身。
有诸葛渊在,李火旺从一个武疯子,变成了文疯子,嘴里总念叨让人听不懂的东西。
好歹,这次有人愿意陪他。
【曜素】遗爱(真曜素,4k+已完结,不冲突主线)
那可是这世间最后唯一的灵龙,她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喜欢过半分?
【引】
“逆天改命,只为强求因果。素影,你的道心虽坚,但已然入执。”
“肃清天下妖邪,便是我要修的道。诛杀妖龙,也为天地正义,我问心无愧!”
雪夜长空下,清醒时的清广望向素影决绝离去的背影,只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你可有悔啊……”
【壹】
青丘王宫,雁回紧抱龙蛋,踉跄而来。
直到看见幻小烟一行人慌张向他们奔来,才如释重负的闭上眼睛。
这一睡,便是十日十夜。
“雁回!不好了不好了!天曜素影……”
...
那可是这世间最后唯一的灵龙,她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喜欢过半分?
【引】
“逆天改命,只为强求因果。素影,你的道心虽坚,但已然入执。”
“肃清天下妖邪,便是我要修的道。诛杀妖龙,也为天地正义,我问心无愧!”
雪夜长空下,清醒时的清广望向素影决绝离去的背影,只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你可有悔啊……”
【壹】
青丘王宫,雁回紧抱龙蛋,踉跄而来。
直到看见幻小烟一行人慌张向他们奔来,才如释重负的闭上眼睛。
这一睡,便是十日十夜。
“雁回!不好了不好了!天曜素影……”
幻小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跑到榻边小几狂饮一杯,成功吵醒了噩梦缠身的雁回。
“天曜……”雁回紧张摸索身侧。
还好,天曜还在。
幻小烟将水杯一放,直接上来拉住雁回。
“总之你快来看看,再晚就来不及了!”
幻小烟虽稚嫩,但也很少如此失态。雁回连忙捞起被褥里的龙蛋,跟着幻小烟出去。
“她竟然真的敢孤身走到这里来?还带着龙筋……和龙心?!”
幻小烟喃喃自语,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雁回,这玄门素影,不会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吧?”
雁回也十分诧异,片刻后,忽然神情凝重的点点头。
“我能感觉到,素影身上黑气溃散不止。”
“啊?”幻小烟瞪大双眼,“那她肯定打不过你啊,怎么还敢自投罗网?”
“因为那不是真的素影。”尘意施施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她身上黑气与妖气纷杂繁复,甚至沾着龙息。但独独没有生机和仙泽。”
尘意蹙眉,“更像是一个……傀儡。”
雁回转头将龙蛋塞进幻小烟怀中,紧接着飞身而下,“我去解决。”
不论对方是敌是友,只要杀了她,天曜的龙心与龙筋就都能归位!机不可失!
雁回执剑,向素影胸口一剑刺下!
长剑在胸口捅了个对穿,素影面无表情,停在原地,只将木讷眼神向雁回投去。
众人这才惊觉,雁回刺中之地,是空的。
原来龙筋与龙心上的玄门禁制法术已然被除去,这素影浑身黑气萦绕,自然被龙心龙筋一直灼烧。
只见龙筋已经将素影右手灼至白骨将化,在素影胸口中的龙心更是直接烧出个巨大窟窿,空洞掩在被血浸染至黑透的白衣下,倘若不凑近的话,决然看不分明。
雁回无暇顾及这些,猛地刺出第二剑。
素影依然无悲无喜看着雁回,一动不动。
但她胸口中的龙心忽然金光大盛,将杀意毕露的雁回弹飞出去。
原来,素影就是靠如此,得以只身来到青丘王宫。
尘意忽而负手飞身而至,伸手拦住杀气恨意不止的雁回。
“她没有敌意,雁回,不要被黑气的执意妄念所惑。”
幻小烟也抱着龙蛋激动的跑下楼梯,甚至忘了她还可以飞。
“动了动了!雁回、国主!龙蛋动了!”
雁回满身杀意骤散,随手丢了剑。她跌跌撞撞奔向幻小烟,小心地抱过龙蛋。
龙蛋周遭弥漫开淡淡金泽,龙息毫无保留的在青丘王宫中萦绕不散。素影似是察觉,本来还僵硬的残躯和眼神,忽然俱都向雁回所在的方向看去。
幻小烟猛地一惊,“雁回,她……她朝你走过来了!”
这次雁回没有动手。
她倒要看看,素影弄出这么个傀儡之身,到底是想做什么……
幻小烟惊得双手捂住眼睛,又忍不住偷偷露出两条缝来偷看。
然而预想中的血腥场面并未发生,素影在雁回和龙蛋面前站定,将右手手骨间缠绕固定的龙筋解下来,放在龙蛋上。
龙筋一经离体,素影的右手就在风中彻底破碎,化为齑粉。她改用完好左手探进空荡胸口,取出龙心,毫不在意被龙火灼烧的疼痛,即便左手同样被灼为白骨森森,也依然坚持将龙心放在龙蛋上的龙筋旁。
一瞬间,龙筋与龙心消失,银色龙蛋迸发出耀眼金光,龙吟声响彻整个青丘。
天曜,重生了。
【贰】
“醒了吗?”
“还没有,”雁回对幻小烟摇头,“躯干被烧得太厉害,即使黑气缝补,也难活了。”
幻小烟百思不得其解,“素影明明嫉妖如仇,怎么会造这么个不人不妖的傀儡,千里迢迢来给咱们送东西?”
雁回沉默一息,“这傀儡脖颈处,有一处玄门禁术封印的痕迹。她是逃出来的。”
“逃?”幻小烟更摸不着头脑了,“这不是素影自己做的傀儡吗,干嘛要封印起来啊?”
雁回不敢再想自己的种种猜测,只昂头看向王宫外的一缕晚霞。
那颜色刺眼又炫目。
“或许素影是真的喜欢过天曜吧。”
雁回听见自己说。
或许吧。
这些话,幻小烟一句都听不懂,但她更直觉这不是一个继续发问的好时机。
因为雁回好像很难过,又好像……有那么一点高兴?
不待两人继续话题,青丘半空突然窜上一股火光,雁回顺势看向火光来源,顿时大喊糟糕,立刻向住处奔去。
幻小烟也望向天空,整个妖大为震惊。
“龙主的龙火,刚出生就这么厉害了!”也连忙抬腿追上雁回。
只剩青丘此处偏僻小院里的素影,被黑气笼罩全身,安静沉睡在床榻上,右眼微微透出些许粉色的霞光……
此次王宫失火,毛笔精言不惑反应最快,但到底年纪大了腿脚不快,修为不够。虽然险险逃开,但还是被龙火燎去半截儿胡子眉毛。
待大火终于熄灭,雁回来到天曜身边,耐心教导他操纵自己的龙火。
“对,心里想保护自己的时候,再向不怀好意的人喷火。嗯,天曜真聪明,一下就学会了!”
对上天曜懵懂又开心的神情,雁回宠溺一笑,想要触碰天曜脸颊,却被龙火灼伤。
“嘶……”雁回吃痛,然而天曜懵懂不知事,只茫然看着微微蹙眉的雁回。
雁回也看着天曜,沉吟一息,忽而开口:
“天曜,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好不好?”
天曜眼睛亮亮的点头,他自出生时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雁回,对雁回天然有百分百的信赖。
再次来到青丘王宫最偏僻院落,雁回有些吃惊,她的黑气仅能缝补一二,怎么素影的傀儡可以恢复的如此之快?
但不给她时间思考多少,素影身上还有尚未消散完全的浓郁龙息,很快被天曜误认成同族。
被小龙毫无保留的龙气一经触碰,素影黑气萦绕的脸颊瞬间凹陷一块,露出淋漓血肉。这场景吓得天曜一蹦三尺,当即立刻躲在雁回背后,说什么都不肯再出来。
雁回无奈安慰,“天曜别怕,她如今伤害不了你。”
天曜似懂非懂,悄悄露出半张脸,好奇的看向榻上面颊缓缓修复如初的素影。
他如今,重获新生。对曾经这个……负他、害他、伤他、杀他的女子,再没有半分记忆,半点爱恨。
两两相忘,这大概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雁回侧身,为天曜让开。但天曜依然紧跟在她身边,不肯再向前一步。
雁回温声劝他,“天曜,她杀过你,也有过真的喜欢,去看看她吧。”
天曜可是这世间最后唯一的灵龙,素影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喜欢过半分?
留下天曜一龙,雁回掀开门帘,独自走了出去。
“素影手段狠厉,竟连自己都不放过。”弦歌站在门外,满眸忧心的看向雁回。
一旁凤千朔也道:“我修好了花为,本想先拿来探查玄门消息,不曾想却得知这一门秘辛。”
雁回勉强勾勾唇,“你说吧。”
凤千朔正要张口,弦歌压住他的手,轻声将一切原委缓缓道来。
“二十年前,素影封印天曜,此后伤势日渐痊愈,修为却迟迟没有增益。直到后来,素影发觉对天曜迟来爱意,为稳道心,便狠心亲手毁去百年修为,并将自身一瓣魂魄剥离封印在广寒门地下,也将其中情愫,一并斩断于地底。”
凤千朔补充道,“可惜此事后来被伏阴所知,伏阴便以黑气操纵素影此傀,才有了今日此事。”
雁回却不解,“若真是如此,伏阴不是一直都想要护心鳞和天曜的命?又为何会让素影的傀儡送龙心龙筋来青丘?”
弦歌眼神坚定,“因为你。”
雁回茫然,“因为我?”
凤千朔解释道:“因为你成了新的黑气之主,伏阴一直在广寒门埋着的这枚暗棋,便全然为你做嫁衣了。”
“不过,”凤千朔皱眉,将折扇一收,“我也很好奇,这傀儡魂身俱残缺不全,不过是一件无感无识的废弃之物,又怎么会一路准确无误,孤身来到青丘王宫?”
凤千朔话音刚落,花为忽然飞到半空,将九尾狐妖内丹被封在素影傀儡体内的画面,一一放出。
画面中,万籁俱寂,天地静得可怕。只有一片粉色霞光,在素影傀儡的右眼,仿佛有生命般呼吸起伏。
弦歌惊异,“怪不得这素影傀儡满身的气息杂芜,怪不得她会一路从玄门来到青丘,原来在她体内,还有我们云曦公主的内丹!”
雁回恍然大悟,“也怪不得她残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凤千朔也忽然明白一切。“我懂了!伏阴以黑气暗中操控此傀,使素影此前封印受损将破,而当时忙着救活陆慕生的素影无暇顾及封印,便用了云曦公主的内丹,继续镇压!”
雁回点头表示认同,“如此,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弦歌更加高兴,“内丹在此,我们云曦公主复生有望,我这就去告诉大国主!”
凤千朔连忙一把抓住空中的花为,赶紧追上前去。
“弦歌,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等等我!”
雁回目送两人离开,正欲掀开门帘进去,只听“砰”的一声,青丘王宫最偏僻的小院里突然放起烟花。青丘众妖只当这是为庆祝龙主破壳重生的烟花典礼,都很是高兴的欢呼起来。
万幸雁回跑得快,未被龙火波及。再抬头,只见废墟之中的天曜脸上好几道灰痕,茫然咳出两团黑烟,呆呆傻傻的望向雁回。
雁回看着残榻上孤零零被炸成纯黑焦炭的素影傀儡,呆滞半晌,很是后怕的摸摸自己的后脖颈。
养孩子,只是费人;养龙,多少有点费命啊。
【叁】
广寒门中,素影正在打坐,忽而无端呕出一口鲜血。
调息失败的素影眉眼一凛,马上觉察有人重伤了她离体的一瓣残魂。
“真是废物,居然会跑到青丘王宫。”
当即果决运行功法,手中凝起尖锐冰锥。又忽然将冰锥尖刺掉转方向,狠狠刺向自己!
此法虽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却也是及时止损的最好方法。若青丘众妖以她残魂为挟,在人间狐假虎威,为非作歹,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唔……”
素影闷哼出声,汩汩鲜血很快浸透白衣,也将那一瓣离体残魂,生生与她彻底断绝。
从今往后,在这个世间,便再也不会有一个曾对灵龙天曜隐晦爱慕过的无情女子。而那段在龙谷中的情意与时光,同样再也与她广寒门素影真人无关。
两两相忘,竟真成了他们两人之间最好的结局。
……
青丘的烟花放了三天三夜,素影残魂的傀儡已遭遗弃,很快便被黑气如数侵蚀,瞬间叫长明难熄的龙火焚为灰烬,灰飞烟灭。
万幸龙火不伤黑气之外的无恶之物,素影傀儡右眼中,那一枚云曦公主的内丹也因此得以保全。
幻小烟几人来到这里,打扫龙火熄灭后剩下的残局。
忽然,幻小烟的眼睛被什么发亮的东西刺了一下。她晃晃头,扔了扫帚,在废墟中向亮光的来源找去。
“咦?这是什么石头,之前从来没见过?”
烛离毕竟是青丘世子,虽然暂无实权,但锦衣玉食从未少过。她这些日子跟着烛离,也算见过不少奇珍异宝,却从没见过如此晶莹剔透,闪亮莹润的石头。
“是眼泪。”凤千朔回答道,“我此前,曾在我父母的妖仆那里见过一颗奇幻泪石。”
幻小烟忽然双眼一亮,“没想到龙主的龙火除了烧饭烧汤烧房子,还能淬炼眼泪!那以后雁回开个铁匠铺子珠宝店什么的,岂不是发了!”
凤千朔笑话她,“别傻了,可不是所有眼泪都能被龙火凤火淬炼。”
雁回听得动静过来,接过幻小烟手中的奇幻泪石。那其中,还凝着广寒门雪山的第一片雪。
雁回不说话,只将泪石递到天曜手中。
奇怪的是,奇幻泪石才落到天曜掌心,便很快消融,似是终于释然。
那一片雪被龙火蒸腾,升向天空,又重新凝为水露。在寒冷中经过龙谷,又飞过永州,越过高山川流,最终重新化为一片雪花,悠悠然然,落在素影的脸颊。
在一阵清凉的寒意中,永远的融化了。
台下新来的低阶弟子懵懂,将稚嫩眼神投向高位上的素影,“门主,你怎么流泪了?”
素影不明自己心底突然的悲伤,究竟从何而来。她只能用右手无名指揩下这颗令她侧颊微痒的水滴,无意识轻轻脱口两字:
“遗爱。”
此后,再也不会有了。
【全文完】
【天曜x素影】重生女配的养龙手札01
重生文学,脱离原剧情,私设如山,人设ooc预警。私设素影重生,素影的恋爱脑由对着陆慕生转到了对着龙龙,追求原著和原设定的勿入!
开局地狱模式,谈恋爱全靠连哄带宠,素影偏执人设,正直而疯批,谈恋爱时曾写巨著《龙族饲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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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前序
天曜,素影在宣纸上写下这个名字,然后盯着宣纸发了很久的呆。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上一世她身死魂灭时回头望了一眼被她护在身后的陆慕生,却只在他眼中见到大仇得报的快意。
是真实的,想要她死的狠辣恨意。
为什么,她在挫骨扬灰的疼痛中问自己,她不过是想留住一段时光,...
重生文学,脱离原剧情,私设如山,人设ooc预警。私设素影重生,素影的恋爱脑由对着陆慕生转到了对着龙龙,追求原著和原设定的勿入!
开局地狱模式,谈恋爱全靠连哄带宠,素影偏执人设,正直而疯批,谈恋爱时曾写巨著《龙族饲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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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前序
天曜,素影在宣纸上写下这个名字,然后盯着宣纸发了很久的呆。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上一世她身死魂灭时回头望了一眼被她护在身后的陆慕生,却只在他眼中见到大仇得报的快意。
是真实的,想要她死的狠辣恨意。
为什么,她在挫骨扬灰的疼痛中问自己,她不过是想留住一段时光,留住那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少年。
巨大的疼痛抵不住心底的悲哀,难过从心尖蔓延过每一存经脉,她看着陆慕生撕下她给的龙鳞铠甲,转身离去。
-- 我错了吗
素影心底叫嚣着愤怒和悲痛,可薄冰一寸寸的覆盖上她的皮肤,爱恨再寻不到答案。
她死了。
许是心有执念,肉身死亡后,她以灵魂留在了人间。
第一日,她的魂魄飘荡在人间,看着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人和妖族和睦共处,她看着安宁的村落飘出的袅袅炊烟,放下了嗔愿。
第二日,她随陆慕生去了青丘,看着她强求了半生的执念自刎在狐狸公主墓前,她看着男人脖颈流出的血融进碑文,放下了爱恨。
第三日,她执念两消,再不知何处可去。灵魂飘在虚空,曾看重的感情四散在周身,她伸手抓来,内心却再泛不起任何波澜。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她留在人间,捧着空落落的心踌躇茫然。
--我错了吗
她已经放下了爱恨嗔愿,却在心底找到一点浅淡的不甘心,素影寻不到原因,第一次涌起名为委屈的感情。
可魂魄过不了七日,她看着渐渐消亡的魂魄,劝解自己不要再去追问那一点的不甘。
第七日,她的灵魂已经淡到透明,却迷迷糊糊的在一片空旷而温暖的山谷中醒来,山谷四下无人,素影在一片花海中看到了自己的墓碑。
于是,她在温暖的风中,迎着摇曳的花走到自己的墓碑前面。
素影之墓,那石碑上只刻了简单的四个字。
人死后的七天,魂魄会被执念牵绊,亦会被思念牵引。这处墓碑,想来是人间最后还在思念她的人,素影透明的指尖抚摸上她的碑文。
记忆的影像蜂拥的闯入她的脑海,那只曾被她剜心肢解的妖龙,在他们相遇的山谷给她刻下这碑文。
身着黑衣的少年,在她的墓前从日出坐到日暮,面无表情的沉默不言,只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泄露出一丝感情。最后,他死咬着唇闭上了眼,阖住所有情绪,在她的墓前撒下一捧土。
暮色沉沉,伴着血色的残阳落在妖龙垂着的眼睫上,影像已到尾端,记忆残破不堪,只依稀看到那妖龙的眼角闪着一点光,是在暗下去的旷谷中折射出落日最后的余光。
本该是世上最恨她的人,给她立下了衣冠冢,用唯一的想念系住她和人间最后的牵连。
灵魂不会流泪,素影却在眼窝接住了一滴水。万物静默,已经看破爱恨嗔愿的魂魄在此刻嘶吼着叫嚣着疼痛,已经四散的感情顺着和石碑相碰的指尖,从人间疯狂的涌入将要消散的灵体。
素影在空无一人的旷野肆意而张狂的大笑出声,以残破的灵魂之躯笑出了血泪。
--她没错
她护卫人间没错,所求一倾心相爱之人亦没错。
只不过,妖亦有善恶。
而她,也早已在陆慕生之后,找到了会满心满眼爱着她的少年。
--她没错
--只是错过了
随着最后一点阳光压过地平线,7日已满,魂魄将散。可她曾是半步将要踏入神域的修仙者,一时念起翻滚的执念,竟天地难消。
她的神识在天机轮回中走了一圈,带着那股疯狂而暴虐的执念不入往生,直至意识再次回体,重回人间。
可这一回,竟是回到了十几年前。
发呆的久了,墨水已经顺着笔尖晕染了大片宣纸,天曜两个字被毁了个彻底,素影看着一团模糊的两个字,沉沉的叹了口气。
字看不清又如何呢,这条龙早就刻在了因果里。
素影抬手起势,将纯净的灵力缓慢的注入书桌台上的灯盏中,灯盏闪动一层金红色的光芒,抗拒着她的灵力。
素影感受到抗拒,反而笑了。
灯盏里是天曜的龙魂,在被她温养了几个月后,终于有了回应。
她重生时已经距离大婚过去五年之久,那日她站在亲自封印天曜的古树前,呕出一口血。
从前她不在乎,只想着若不下狠手未必能赢过他,丝毫不在意不死不灭的灵龙,亦会疼会伤。可如今她在乎了,对着亲自落下的封印只觉得胸口闷的厉害。
她不敢再想下去,祭出魂器将龙魂收纳其中,回了广寒门,最长不过十几年,她总能养好他。
她日日用灵力温养,未曾想不过几个月,就感受到这灯盏中苏醒的龙魂。天曜的法力微弱却固执的推拒着她,素影伸出手指摸上那道金红色的法力。
法力在她的手指上划下一道伤口,血顺着指尖滴入灯盏,金红色的法力顿了顿,缩小了光芒,渐渐散去了。
为什么..只不过是一道她自己都不在意的伤口。
为什么呢...素影思索着,却渐渐陷入上一世遗留的疯狂和爱恨中。
执念丛生。
陆慕生因一只妖恨不得我死,可你被拆股剥皮,怎么可能不恨我,凭什么不狠我!你该恨我,该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所以你凭什么沉睡,凭什么躲在这破灯里连伤都不来伤我!
你该清醒着站在我面前,你该爱恨皆系我!
素影发了狠,唤出飞雪剑,一剑划破自己的动脉,充盈着灵力的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注满了整个灯盏。
她掐着法决,以血祭为引,将半身灵力强制融合进天曜的龙魂,灯盏剧烈的震动起来,盏内迸发出白金交织的耀眼光芒。
法力不止,光芒不熄,灯盏承接不住凶悍澎湃的灵力,盏面上骤然崩裂无数的裂痕,素影恶狠狠的盯着摇摇欲坠的法器,另外运起一道灵力,拖着已经破裂的碎片抵住盏面的缺口。
咒术已成,灯盏在盛大的光芒中崩裂成无数碎片,天曜随着法器的破裂落在地上,他脆弱的龙魂一下子融入了太多纯净而澎湃的灵力,一时间陷入了沉睡。
素影半身染血,用唯一素白的手指点上天曜的额心,冰系的灵力经过热血的淬炼,已经开始自行在天曜的体内运转,于是,她坐在仿若暴风过境的混乱地面上笑出了声。
半饷,她望着门外素白的雪,敛了笑意,慢慢的低下头,和昏迷的灵龙额首相抵,天曜,此一世,我要你爱恨皆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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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是前序,交代一下素影是怎么把偏执和恋爱脑由陆慕生转移到天曜身上的,下章开始龙龙饲养学
彩蛋:在灯盏里养魂的龙龙的视角(微虐
当叶冰裳和素影交换——B站脑洞文 01
又名《女配交换人生后,仙偶剧炸了》
第一章 审判现场嘎嘎乱杀
“叶冰裳,连别人的情丝都要占去,你当真可恨。”
话音落下,面前的年轻君王已经抬起手,催动法术抽取她体内的情丝。一旁的叶清宇拦住叶夕雾,观望的眼中却划过一丝诧异。
情丝是灵根,寻常召唤术即可取出,但是澹台烬使的术法却极为凌厉,与剥皮拆骨无异。他又看了一眼身侧无声落泪的翩然,遂将心中闪过的不忍略去。
叶冰裳是这殿中唯一的凡人,没有机缘修道,也不曾练习体术,捱不住剧烈的疼痛,只能凄惨地叫出声。
是啊。
是她有负姜饶所托,占了别人的情丝。是她为求生存,背叛了与她结发的夫君。
可她有得选吗?
情丝自...
又名《女配交换人生后,仙偶剧炸了》
第一章 审判现场嘎嘎乱杀
“叶冰裳,连别人的情丝都要占去,你当真可恨。”
话音落下,面前的年轻君王已经抬起手,催动法术抽取她体内的情丝。一旁的叶清宇拦住叶夕雾,观望的眼中却划过一丝诧异。
情丝是灵根,寻常召唤术即可取出,但是澹台烬使的术法却极为凌厉,与剥皮拆骨无异。他又看了一眼身侧无声落泪的翩然,遂将心中闪过的不忍略去。
叶冰裳是这殿中唯一的凡人,没有机缘修道,也不曾练习体术,捱不住剧烈的疼痛,只能凄惨地叫出声。
是啊。
是她有负姜饶所托,占了别人的情丝。是她为求生存,背叛了与她结发的夫君。
可她有得选吗?
情丝自行入体,她害怕被狐妖寻仇丧命,也不想被家中难缠的妹妹咬住把柄,只能隐忍不发。
好不容易,她觅得良人共度余生,偏偏又遇上了盛景两国交战。兄弟叛国,令家族蒙羞,她不是在盛国受百姓唾弃受国君挟持,就是在景国,在喜怒无常的澹台烬手下卑微讨生活。
她对不起姜饶和狐妖,对不起嘉卉,对不起萧凛。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面前的这些人?
她将澹台烬视作来邦使者,以礼相待,可澹台烬亡她家国伤他夫君。
她对一再刁难的叶夕雾百般忍让,叶夕雾却推她入冰湖,盼着她为人婢妾。
她把叶清宇看作可以亲近的家人,在他叛国之后亲自送去金疮药,而叶清宇为了一个狐妖,就冷眼看她受刑。
这些人不肯善待她,却要她逆来顺受,做个无可指摘的完人。
叶冰裳痛到恍惚,脱力地别过头去,却看见了屏风后伫立的熟悉身影,看见了如玉君子脸上的泪水。
于无声处,她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碎掉。
原来如此。
澹台烬打的是这副算盘。
她只有这一点点的偏爱,他也非要夺去摔在地上,再踩上几脚。
看吧萧凛,这就是你爱的人,虚伪又不堪,自私又薄情。
“……是啊,我是占了这狐妖的情丝……”
情丝终于离体,叶冰裳脸色苍白,却轻轻地冷笑起来,她看了这一圈俯视她的人:“可你们也不配定我的罪!”
“一个操纵畜生肆意伤人,弑父弑兄的庶子,可以做国主;一个视人命如无物,随意打杀仆从和亲姐的人,可以做嫡女正妻;一个贪生怕死,狠心对同袍挥刀的叛徒,可以位极人臣……跟你们相比,我只是想要好好地活着,有什么错?”
说完这些,冰裳转向那端始终一言不发的萧凛。
他也觉得她不堪,所以不肯为她执言申辩吗……
“萧凛,你护了我一段岁月,这次出卖你,是我恩义有亏。”她垂眸,泪水落下时笑了一下,“可我不欠你的情。你的那些山盟海誓……不过是因为情丝罢了!”
被施了术法的萧凛不能说话行动,只能深深地看着不远处的妻子。
殿中央,被戳中痛处的澹台烬,默默握紧衣袖下的拳头。
他本想着以爱人的背叛击溃萧凛的防线,让他甘心俯首,却不料被叶冰裳撕开了伤疤,再次想起王座属于澹台明朗的事实。
“大姐,我们毕竟骨血相连。我没想到,你一直视我们为仇敌。”叶夕雾皱了眉。叶清宇却面色清寒:“二姐别说了,她心地如此恶毒,根本不配为叶家人!”
“我不配吗叶清宇!”叶冰裳目光凌厉,“一直以来,你们只关心叶夕雾,只在意叶夕雾。叶家叛逃之时,连家里的仆从都肯带走,独独将我丢在盛国为质。论家人,是我不配,还是你们不配!”
质问的话语没能说完,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经扼住了叶冰裳的脖颈。
澹台烬抬着手,目光轻慢地观察女子求生本能下的挣扎。
叶清宇和叶夕雾则神情平淡,仿佛那不过是一个将死的陌生人。
呼吸困难时,叶冰裳却扭过头去。
纵使要死,她也不想再做这任人逗弄的蝼蚁。曾经为了活下去放弃的尊严,在这一刻却不可抑制地涌上了心头。
余光里一动不动的萧凛,慢慢被泪水模糊。她苦笑着闭上眼,就看见一张稚嫩的面孔。
嘉卉走后的每个夜晚,叶冰裳都在梦中见到她。
那个相依数年的小姑娘,跟着她的良知,一同死于那把刺来的短剑。而她费尽心思保全的一具躯壳,还是要被妖魔轻易夺去生息。
若有得选,她想做男儿郎。
可以凭自己安身立命,可以堂堂正正去争去抢。
也可以保护好像小花一样柔弱无辜,却懂她怜她的小丫头。
对不起,嘉卉对不起。
泠然玉碎。
被凌厉的结界弹开时,王冠上的珠玉裂解,澹台烬的瞳孔微微放大,飞身退了几步。
一旁仍是凡体的叶清宇和叶夕雾,扛不住强大的灵力威压,先后摔在地上。
悬空的叶冰裳缓缓落地,再次睁开的眼里一片冷寂。
她的声音变得空灵,几乎在整个大殿中回荡。
“……区区妖邪魔胎,却敢扰乱纲常,欺压帝星,实属天地难容,我今日就除了你!”
女子以气凝剑,直指苍穹。
狂风骤起,凡人仆从全被刮出了殿外。
澹台烬发现自己无法挪动身体,低头便看见脚下凝结转动的法阵。
天雷降下的一刻,他抬手撑开一方结界抵挡雷火灼烧,同时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一身绫罗的女人。
她不过是个孱弱的凡人,怎会有呼风引雷之力?
“很惊讶?在想一具肉体凡胎,为何能引雷?”
女子冷哼,念咒凝决,法阵光芒更盛。云层之上雷震子应召,数道天雷立时劈下,强撑许久的结界应声破裂。
光刃和雷火夹击,澹台烬顾此失彼,眼中划过几分震惊,重击之下吐出鲜血。
零星的血点溅在剑锋上,女子眉头紧蹙,横过剑身,抬手施法将血污抹去:“寒影剑斩尽恶妖,英名一世,岂能被尔等虐杀凡人的竖子小人染指。”
澹台烬神情狰狞:“住口!孤乃王室血脉,轮得到你这贱民妄论嫡庶!”
见他会错了意,女人轻轻一笑,对于这样的敏感怯懦,只感到可笑可悲。
“所谓人外人,天外天。你用身份血统欺压旁人,自然有更为尊贵崇高的人来欺压你,”她的眼神已经冰冷。
“今日你便死在我手里,抵消你的业障!”
语罢,女子敛去光剑,快速地结出法印。
被拦在结界外的王宫护卫纷纷抬头,看着宫殿之上异动的紫色星云。
若非宗师之力,何以唤来天神,布下这样强悍的法阵。
雷火降下的一刹,澹台烬倾全力抵挡,却看见妖力被雷电瓦解。
他才想起自己并非战神冥夜。
饶是冥夜,面对天道劫雷,也不过扛了两道,就无奈以身去挡,遑论他这杂学杂用的一具凡躯。
半路杀出来的人让女子神情一顿。
“别杀澹台烬!你要泄愤,可以杀我!”
危急时刻觉醒的凤凰血脉,堪堪护住了叶夕雾和澹台烬两人。
看着对方眉间显现的印记,持剑女子有了些讽刺的笑。
“怪不得你周身真气萦绕,却自甘堕落与魔胎厮混。原来血脉不纯,是妖魔余孽。”
被一眼洞穿并非叶夕雾,黎苏苏脸色一白,立刻看向她:“难怪大姐这样反常……你是谁,为什么要占她身躯!”
“你不配知道,叛徒滚开!”
女子不想与她废话,拂袖将人弹开,掌中灵力聚集,向魔胎灵台而去。
随着一声巨响,景王宫正殿彻底坍塌。
「李承鄞×叶冰裳」五岳为倾(十五)
十五
千秋节那日叶冰裳反而得了空,只因先前要准备的都已然妥当,李承鄞这段时间有政事要忙,不大来后宫,唯有一日深夜,叶冰裳已经睡熟了李承鄞才过来,小慧说他在床榻边看了叶冰裳良久,也未做什么,未交代什么,过了许久才离开。
今日叶冰裳给李承鄞准备的贺礼是一份亲手绣的山水绣图,这幅绣品着时花了不少时间,小慧先前想让叶冰裳找些绣娘来绣,因着千秋节阖宫都要献上贺礼,再华贵的金石美器都会被淹没与潮水般的贡品中,叶冰裳只笑了笑,说这只是她的一份贺礼。
席上李承鄞与陈贵妃同坐高位,受众人朝拜,叶冰裳举杯祝酒,除却李承鄞脸上的笑意,其他人皆各怀心事。
叶冰裳...
十五
千秋节那日叶冰裳反而得了空,只因先前要准备的都已然妥当,李承鄞这段时间有政事要忙,不大来后宫,唯有一日深夜,叶冰裳已经睡熟了李承鄞才过来,小慧说他在床榻边看了叶冰裳良久,也未做什么,未交代什么,过了许久才离开。
今日叶冰裳给李承鄞准备的贺礼是一份亲手绣的山水绣图,这幅绣品着时花了不少时间,小慧先前想让叶冰裳找些绣娘来绣,因着千秋节阖宫都要献上贺礼,再华贵的金石美器都会被淹没与潮水般的贡品中,叶冰裳只笑了笑,说这只是她的一份贺礼。
席上李承鄞与陈贵妃同坐高位,受众人朝拜,叶冰裳举杯祝酒,除却李承鄞脸上的笑意,其他人皆各怀心事。
叶冰裳知晓萧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酒过三巡,小慧凑到叶冰裳近前,低声说了两句话,一句是“成了。”另一句是“谢俞请娘娘到殿后。”
叶冰裳抬眸,看到李承鄞正与珞熙公主说话,看着小侯爷时脸上隐隐有几分慈爱,萧凛与她眼神一瞬间交错后,又不自然的挪开,唯有李锦雀,对叶冰裳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叶冰裳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让小慧又斟了一杯酒,冷酒入喉,却感觉烧灼滚烫,叶冰裳放下酒杯,向李承鄞拱手说想出去吹吹风,李承鄞眸光微闪,点头应允。
叶冰裳出去片刻,萧凛也悄无声息离开,李锦雀借口身体不适也拉着李承鄞出去,这些不寻常自然逃不过魏昭媛的小眼睛,陈贵妃与魏昭媛对视一眼,魏昭媛举着鸡腿子“娘娘,今天樱桃肉特别嫩滑,娘娘再用些吧。”
叶冰裳出来后只带小慧到一旁的缀霞殿,小慧先行退下,夜色漆漆,叶冰裳亲手执宫灯在缀霞殿外等候,不消片刻,叶冰裳看到一行人影走来,来人并非萧凛,而是李承鄞与李锦雀。
“夜深露重,昭仪娘娘好兴致。”
李锦雀扶了扶鬓边垂坠的珍珠,一身妃红色宫裙张扬柔媚,李承鄞自出现后便紧盯着叶冰裳的脸庞,叶冰裳微微勾唇,向李承鄞施礼。
“嫔妾有些头晕,想在缀霞殿外走走便回去。”叶冰裳声音一顿“陛下怎的也出来了。”
“明人不说暗话,和昭仪,今日你可趁着千秋节与盛国太子勾结。”李锦雀盯着叶冰裳率先发难,她一向倚仗与明德皇后的相似,装作明艳娇俏的模样,如今却如同一柄骤然出鞘的匕首,步步紧逼,刀锋直指叶冰裳。
叶冰裳将灯笼放在一旁,拱手开言“陛下,臣妾自嫁到豊宫后从未有过二心,那日臣妾所说字字情真意切,臣妾以性命担保,未同萧凛私下勾结。”
李承鄞看着叶冰裳,忽而夜来风起,吹响缀霞殿旁满目苍翠梧桐,叶冰裳抬眸看向李承鄞,眼神坦荡清明,李承鄞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眼神变的玩味起来,今天晚上如此兴师动众,只因棋局已然下到千钧一发,不过叶冰裳如此坦然,李承鄞心下便已经明了,今晚要倒霉的人,必定不是叶冰裳了,不过这棋仍要下下去,李承鄞侧首,望向李锦雀“你可确定。”
“千真万确。”李锦雀抬手直指叶冰裳,声音字字铿锵“陛下亲眼所见,和昭仪离席不久盛国太子便也退下了,是谢俞相邀,她必定前往。”
“如若不然,总跟在你身边的侍女现下何在。”李锦雀朝四周打量一圈,一声冷笑道“她必定是得了消息,把人藏去缀霞殿内。”
叶冰裳抬眸和李承鄞对视,电光火石间李承鄞心下已经明了,宽大的袖袍下,李承鄞狠狠按着自己的手腕,叶冰裳拱手“陛下若不信,自然能搜宫,只是臣妾服侍陛下多日,还不能得陛下信任吗?”
李承鄞看着叶冰裳,还未说话,李锦雀生怕李承鄞心软,抬手恶狠狠的指着叶冰裳“你莫要满口胡言,明明就是心虚。”
叶冰裳眼神哀怨婉转,不自禁垂泪,李承鄞转身不看叶冰裳,冷着声音下令“搜”,宫人们便一拥而入,在整个缀霞殿搜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人便都回来了,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李锦雀这下慌了神,她一字一句教谢俞两边通传消息,又亲眼看着叶冰裳与萧凛二人离席,缀霞殿外有人把手,萧凛插翅难飞,他究竟去哪了?
这时程内侍忽然来报,拱手道“禀陛下,盛国太子身体不适提前离席,现下已经出宫了,奴才亲眼见着出了启明门¹。”
叶冰裳扶了扶鬓角,悄无声息走到李承鄞身边,李承鄞宽厚干燥的手握住叶冰裳的手,稍稍用力,叶冰裳与李承鄞十指相扣,未发一言,便都懂了。
李锦雀脸霎时便白了,不过没过多久,小慧脚步匆匆而来,身后的宫人压着两个人走过来,那两人是被架着拖来的,二人被摔在众人面前,浑身的鲜血,近乎奄奄一息。
“禀陛下,娘娘,前日娘娘在太液池遇袭,被这名叫谢俞的内侍救下,他当时自称是盛国太子安排在豊宫中照应娘娘安危的,只因如今豊盛联合正是关键之时,娘娘不愿声张,将谢俞安排在御花园与人少接触的地方,想等今日千秋节后盛国太子离宫让他速速离去,娘娘因此事日日寝食难安,已经了写请罪书,请陛下过目。”小慧从袖中拿出一卷书中,双手奉于程内侍,继而开言道“可事出蹊跷,娘娘便在宫中寻找刺客,今日午后在李嫔宫中抓住了刺客,审讯后刺客已经交代,他是受李嫔指使伤害娘娘,谢俞亦并非盛国细作,而是受李嫔指使,供状皆具,二人供认不讳。”
李锦雀后退一步,重重摔在地上,叶冰裳旋即在李承鄞身旁跪拜道“臣妾此身不足为道,可李氏既为宫嫔,能勾结外男,还能在他国寻得细作偷偷送入宫中,其心难测,求陛下定要彻查李氏。”
“你血口喷人!”李锦雀声嘶力竭指着叶冰裳,而后从鬓间拔下发簪,握着便要往叶冰裳身上刺去,李承鄞眼疾手快,一手握住发簪,毫不费力的转腕,李锦雀便痛苦的松开手,叶冰裳听到“咔嚓”声,而后被李承鄞推到一边。
李承鄞转过身,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李嫔德行无状,封闭景福殿,待李氏生产后再行发落。”
李承鄞握住叶冰裳的手,叶冰裳眼神冷冽的看着李锦雀,李锦雀被宫人们捂上嘴拖着离开缀霞殿,她最后看到的是叶冰裳幽深的眸子,和李承鄞隐藏在黑暗中的半张脸,而他二人十指相扣,俯视被狼狈拖走的李锦雀。
那一瞬间李锦雀被彻骨的寒意席卷。
李锦雀以为是她设计叶冰裳,引得李承鄞对其有所怀疑忌惮,若叶冰裳当真存有异心,李锦雀便可声张叶冰裳嫁到豊国原就是为了和盛国人里应外合,算计李承鄞的江山,她以为叶冰裳是砧板上的鱼肉,是上不得桌的下贱货色,她李家被赐国姓,她又与明德皇后有七分相似,天气地利人和皆尽,她一个外族女子,凭什么能上桌,凭什么能与自己相争!
偏偏她从不知道,是叶冰裳与李承鄞筹谋,算计了李家,而她李锦雀从来都是权谋之中最不打紧的。
料理了李锦雀,李承鄞便回宫宴去了,叶冰裳说自己被血气冲撞觉得不大舒服,现下准备回漪兰宫,此时处理的密不透风,下人只以为李锦雀是忽然得了失心疯被禁足,此事按下不表,李承鄞前脚回了正殿,叶冰裳后脚换上侍女宫装,到西偏殿一处无人踏足的废弃宫殿中,而在这里,萧凛已经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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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释一下这几章
李小鸟是沙雕,她赌叶冰裳的帝姬身份肯定为盛国通风报信,所以一开始就设计萧凛在御花园和叶冰裳相遇,但是叶冰裳按兵不动,李小鸟又找了谢俞和刺客,刺客假装刺杀,谢俞假扮盛国人,这部分有李承鄞插手,因为只有李承鄞插手,李小鸟才能把人安排进豊国后宫,但是这里李承鄞护妻心切,摆了李小鸟一道,李小鸟不知道叶冰裳不是帝姬这个大事,而谢俞套近乎,想用叶冰裳盛国旧身份,也就是“帝姬”加强信任,可一开口就露馅,李承鄞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萧凛也知道,所以叶冰裳从一开始就没信谢俞,叶冰裳知道李承鄞早就想办李老头,下一章李承鄞朝堂上的势力就要动,所以这里叶冰裳和李承鄞眼神一交流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这件事的唯一受利方只有李承鄞,如果叶冰裳通敌叛国,李承鄞就在背后捅盛国刀子,如果李小鸟失败,他就借机折腾李克为首的旧文臣集团,但是李小鸟非常愚蠢,李承鄞迅速认清叶冰裳已经从陷阱里抽身后就一直在跟叶冰裳打配合演戏。
这里所说的启明门可以理解为二道门,就是启明门内是内宫,启明门外还有一道门,出去才算完全出宫
【李承鄞x叶冰裳】权倾天下(四)
预警:根据我的设定,李承鄞和萧凛关系应该是不错的(当然后文狗子看上冰姐吃醋就另说了),我也不会让萧凛死的。本人文笔渣,如果人物有ooc的地方大家可以在评论区提出
军营中
萧凛坐在桌前,看着一封密报,上面写着如今叶冰裳已在豊朝,皇帝封了她为才人的消息。
庞宜之经过,见他愁眉不展,叹了一口气,“她都已经背叛你了,你又何必再管她?要我说...”
“小师叔,”萧凛打断了他的话,“当时盛国国破,她一个女子本就处境艰难,我该庆幸冰裳她没有做傻事,只是...”他的手摩挲着信纸,“还要拜托你陪我去一趟豊朝。”
“你要去皇宫?”庞宜之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如今景国皇帝澹台无极驾崩了,澹台烬继位为新帝...
预警:根据我的设定,李承鄞和萧凛关系应该是不错的(当然后文狗子看上冰姐吃醋就另说了),我也不会让萧凛死的。本人文笔渣,如果人物有ooc的地方大家可以在评论区提出
军营中
萧凛坐在桌前,看着一封密报,上面写着如今叶冰裳已在豊朝,皇帝封了她为才人的消息。
庞宜之经过,见他愁眉不展,叹了一口气,“她都已经背叛你了,你又何必再管她?要我说...”
“小师叔,”萧凛打断了他的话,“当时盛国国破,她一个女子本就处境艰难,我该庆幸冰裳她没有做傻事,只是...”他的手摩挲着信纸,“还要拜托你陪我去一趟豊朝。”
“你要去皇宫?”庞宜之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如今景国皇帝澹台无极驾崩了,澹台烬继位为新帝,你和他势必会有一战,现在这种关头,你还顾得上别人吗?”
萧凛微微摇头,“在盛国时,我曾与当时是翊王的太子殿下交好,若是我拜托他交给冰裳一封信,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也许会帮忙,这样,不出五日,我们就能往返。”
东宫
“萧凛要见我一面,”李承鄞展开纸张,上面赫然是萧凛的笔迹,“都传他此时在景国准备与澹台烬一战,未曾想人居然在我豊朝。”
“阿照,你怎么看?”李承鄞看向在一旁挺直站立的裴照,
而裴照犹豫了一瞬,拱手说道:
“殿下,如今宣城王大势已去,殿下大可不必冒此风险帮他。”
李承鄞微微点头,“说的不错,但,萧凛身后的逍遥宗与我朝的伏龙观实力相当,他身边的庞宜之也是个高人。”
说完这句后,李承鄞沉吟不语,似是在思量利益多少,而裴照也静静的站立在一旁,等着他下一步的命令。
“见。”李承鄞最后下了决定,裴照领命退下,坐在案前,李承鄞在心中想着,萧凛是个君子,此番若让他欠了自己这个人情,来日需要他帮助时,他必定不会吝啬。
瑶倾宫
绛云殿
今日来送膳的宫女瞧着有些眼生,叶冰裳心中奇怪,让众人退下后,她并未急着用膳,而是拔下头上的银针,一一验过,发现无毒。
小心驶得万年船,从前在叶府中,她并不是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幼年时,有一次吃过饭之后上吐下泻,她心里清楚八成是叶夕雾动的手脚,但也不敢生张,这个府上没人会替她做主。
掰开一个点心,叶冰裳发现里面夹杂着纸条,“鸿文馆北墙,三格二橱,第四本书,盛国之物。”
“盛国之物,难道是萧凛给我寄信了?”叶冰裳的心越跳越快,“这个宫里有谁会帮我传递萧凛的消息,”只在一瞬,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太子殿下,”只有他三番五次对我示好,更何况近日他在鸿文馆为盛国史料修书,叶冰裳将纸条在蜡烛上烧掉,只留下余灰,看来鸿文馆,她是一定要去了。
晚上
御书房
皇帝在批阅奏折,而叶冰裳安静的在一旁磨墨。
批完奏折后,李赜揉了揉眉心,而叶冰裳见状,也乖顺的为他按摩肩膀。
近日,李赜问过国师云遥之,此时是否攻打景国的大好时机,而云遥之占卜过后,得到的结果是景国气数未尽,不可操之过急,而皇帝也只能按下了心思,毕竟云遥之作为伏龙观观主,仙术极高,他也不由得信上几分。
皇帝看见叶冰裳的发丝乖顺的贴在耳侧
,烛光照映着她柔美的侧脸,近日的不悦散了几分,“不必辛劳了,”他制止了叶冰裳继续按摩的动作,“你伺候朕有功,可想要什么赏赐?”
“侍候陛下是妾的分内之事,不敢居功。”叶冰裳垂下眼帘,“只是妾近日思念故乡,陛下可否因允妾去鸿文馆看些关于盛国的书籍,也好一解思乡之情。”
“这等小事,何必来过问朕?”皇帝拍了拍她的手,“准了。”
“多谢陛下,”叶冰裳应声,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第14章 樱西米 【宇文护×李承鄞】
暮春的微阳有点刺眼,李承鄞眼珠左右转了一圈,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但此刻他并不想醒来,因为宇文护正单手支着脑袋,靠在枕头上盯着他。嘴角还带着莫名其妙的笑意。
李承鄞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真不知道宇文护这一身的土匪作风是跟谁学的。他转过身,拉上被子继续睡。
然而身旁的宇文护一肚子坏水,语调严肃道:“陛下今日不早朝?”
李承鄞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刚要起身,就听见宇文护笑道:“哦,忘记了,今日休沐。”
李承鄞瞬间扔了个枕头到他脸上。
宇文护笑着接住软枕,大手一捞把李承鄞捞回怀中。
李承鄞眉头微微蹙着,眼睛里尽是怒气。今早的连...
暮春的微阳有点刺眼,李承鄞眼珠左右转了一圈,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但此刻他并不想醒来,因为宇文护正单手支着脑袋,靠在枕头上盯着他。嘴角还带着莫名其妙的笑意。
李承鄞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真不知道宇文护这一身的土匪作风是跟谁学的。他转过身,拉上被子继续睡。
然而身旁的宇文护一肚子坏水,语调严肃道:“陛下今日不早朝?”
李承鄞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刚要起身,就听见宇文护笑道:“哦,忘记了,今日休沐。”
李承鄞瞬间扔了个枕头到他脸上。
宇文护笑着接住软枕,大手一捞把李承鄞捞回怀中。
李承鄞眉头微微蹙着,眼睛里尽是怒气。今早的连带昨夜的,看的宇文护心里发怵,立马投降“好好,我不说了。那你在睡会?”
李承鄞看他没有在继续说胡话,脸色稍微缓了缓说道:“嗯,还困着。”
结果门外传来于辛的声音说陈鹤侣求见。
于辛不知道宇文护在里面,只知道他家主子很重视陈鹤侣的事,所以赶忙来通传。
李承鄞听见后就要起身,毕竟陈鹤侣是个关键人物,许多事情都要从他身上下手。
然而宇文护却比他快一步起身,对着门外大吼一声“不见!”吓的于辛一个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然而他的内心足有千字奔走。
“什么情况?!”
在于辛脑补一大堆东西前,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了。
李承鄞的中衣紧紧盖着脖子。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于辛说,“说我不舒服,问陈鹤侣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是!”于辛打住脑补,一步不敢多留,连忙跑去打发陈鹤侣。
李承鄞又扫视了门口站着的宫人一圈,确定人都把嘴巴闭紧了才关上了门。
“你刚刚想去见陈家小子?”
“你不是不让我见?”李承鄞反问道。
“不让你见是我的事,想不想见是你的事。”宇文护笑说。
其实宇文护心里清楚,李承鄞不会喜欢上陈鹤侣。先不说他与李承鄞已经互通心意,就拿昨夜那件事来说,若是李承鄞动了别的心思,压根就不会让自己碰他。
可李承鄞不会,不代表陈鹤侣不会,他得从根源上杜绝,不然迟早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之所以这样说纯粹是为了打趣李承鄞。
果然,李承鄞撇他一眼,不理他,直接掀开被子睡觉。
宇文护笑了声,搂着李承鄞继续补觉。因着军务烦忙,他并不是每晚都有时间来见李承鄞,所以格外珍惜这一次机会。
次日上午,陈鹤侣再次拜访,没了宇文护的阻挠,他这一趟见李承鄞很是顺利。
陈鹤侣是特地过来探病的。
他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绿色的瓷罐出来。那瓷罐矮圆,跟平常装胭脂的瓶瓶罐罐差不多。可明显比那些东西要精致许多,上面还印了若隐若现的花纹。
“陛下,这是极好的伤药。涂抹在患处,过几个时辰便有好转。”陈鹤侣认真解释道。
李承鄞受伤时膏药没被他带在身上,第二天来时李承鄞又病着不见人,如今才拿来其实已经迟了。
陈鹤侣心里其实有点忐忑,面前的帝王看着很好相处,但其实有些时候他觉得帝王眼中藏着更深的东西,这些东西他根本看不清。
他把这些东西归做是帝王的气魄,没有深究。
李承鄞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宫里什么膏药都有,而且他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他打开瓷罐,轻轻嗅了一下,瞬间变了脸色。
然而下一瞬他立刻恢复神色,问道“这是哪来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家父给臣的。”陈鹤侣立刻回答道。
“可有什么名字?”
陈鹤侣摇摇头。
片刻后,李承鄞说了句“你有心了”,将膏药收了起来。
而陈鹤侣面上不显喜乐,只有放松的肩膀彰显了他的心安。
待陈鹤侣走后,李承鄞再次拿出了那盒药膏。于辛在一旁侯着,“主子是觉得这药膏有什么问题?”
李承鄞眼眸微垂,用平静的嗓音说道:“这是东觞人的东西。”
“东觞?他们的东西怎么会进到大煜来?!”
不怪于辛这么大的反应,东觞在大煜最东边,是一个不大的游牧民族。
部族人骁勇善战,可粗俗狡诈,不守信用。大煜从不跟他们有来往,并且在最东边的炆州设起了众多城墙来抵御他们。
就是因为没有交集才不会有互市。东觞草原辽阔,他的的土地上长了一种很特别的草,红根异香,可快速治愈伤口。但那奇草却极少,大都给王族和贵族使用的,平民几乎得不到。
李承鄞小时候在扬州见过一次这个东西。
那次顾远山在前厅待客,不知道为什么声音越来越大,还伴随着争吵的声音。
李承鄞听着动静就跑过去看,还没进门就看见一个罐子被扔了出来,轱辘轱辘滚到了他的脚下。他小不懂事,好奇那是什么东西,直接打开了罐子,一股异顿时香扑面而来。
顾远山这时从屋内出来,看到外孙拿着那个罐子,气的发抖。他将罐子夺过来,往地上狠狠一摔。罐子顿时四分五裂,里面的膏体倒在地上软作一团,散发出异常浓烈的香味。
李承鄞被顾远山抱走时,远远看到管家和几个强壮的下人们将一群穿着异服的人赶出屋外。那几个异服人用流利的中原话骂骂咧咧地说什么“不知好歹……”。
后来他才知道那群异服人是东觞人,而那膏药就是东觞特有的伤药,翻译过来叫樱西米。
李承鄞对那味道记忆深刻,绝不可能闻错。
在东觞人走了一年之后,顾远山就在柳州暴毙身亡了。因为时间间隔太远,李承鄞当时并未往东觞上面想。然而如今东觞特有樱西米出现在陈熙汜手上,这让李承鄞不得不怀疑东觞与陈熙汜的关系,有与顾远山的死有何关联。
李承鄞盯着瓷罐 ,颜色样子都是上好的,估计是陈鹤侣特地包装的。
“让李延去通知探子查一查东觞和陈家的关系。”李承鄞的声音如同冰一样冷,让人浑身紧绷。
于辛默默应下,退了出去。
李承鄞又让太医检查了那瓶药膏,确定没有毒后才收了起来,但并不打算用它。
晚间李承鄞沐浴后,并没有急着回寝殿而是坐在小塌上对着那个绿色瓷瓶看了又看。
祖父,陈熙汜,樱西米。
扬州,柳州,东觞。
“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李承鄞深深皱着眉头仔细思索着。
“参见太师。”门外突然响起宫女的说话声。
李承鄞赶忙将药膏塞进了小塌垫子下面。
他不敢保证宇文护没见过樱西米,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宇文护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李承鄞披散着头发,双手撑在软塌两侧,仰着头望他。像是特意等着他来似的。
然而下一刻他这种幻想就被无情打破了。
李承鄞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宇文护咳嗽了一声才说:“啧,怎么,我不能来?你这藏人了?”
李承鄞没吭声,他不知道宇文护今夜发什么疯。
宇文护见他不吭声,又问道:“真藏人了?”
李承鄞瞪着他,咬牙道:“没有。”
“没有就好。”宇文护笑着走向李承鄞。
李承鄞脸色有些不自然,因为宇文护离得太近了,那凸起的地方很容易就被察觉到。
宇文护边走边说:“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如今我来你宫里还要被质问,谁给你的胆子?”
宇文护走到李承鄞面前,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承鄞。
李承鄞皱了皱眉头,他这段时间确实松懈于在宇文护面前做戏。一方面,他不在想隐藏自己的性格,更想在宇文护面前展示真正的自己。但担心会惹宇文护怀疑,他又不敢完全暴露出来,只是摒弃了几分乖巧懂事,揭开了原本的两份凉薄。
另一方面,宇文护曾经也跟他说过,不要压抑自己的天性,虽然宇文护认为的天性跟他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李承鄞仍是仰着头看宇文护,清澈的双眸倒映出宇文护严肃的模样。
“你。你给的胆子。”李承鄞一字一句说道。
“太师,你自己说过什么,难道不记得了吗?”
宇文护曾对李承鄞说过,不要拘着自己的性子,在他面前想做什么都可以。
宇文护怔了一下,他记得自己对李承鄞说过的话,却没想到李承鄞会拿这话来堵他。
他双眼微眯,微微俯身道:“当然记得。不过你所谓的天性就是对我爱搭不理,来你这睡觉还要被质问?这就是你的天性?”
太近了。
“……当然不是,我的天性太师应该最了解才对。”
“什么意……”
李承鄞突然站了起来,宇文护的唇上落下一吻。
随后用一双清澈无比又带着钩子的鹿眸看着宇文护,在他耳边低语道:“我的天性就是喜欢太师。太师满意吗?”
李承鄞很早就察觉出宇文护很喜欢自己唤他“太师”,虽说许多人都叫他“太师”,但李承鄞能感受得出来,自己唤时,宇文护的反应会有些不太一样。比如,特别心软。
热气哈着宇文护的耳尖,让他敏感的耳朵泛起一阵酥麻。两人离得很近,宇文护还能闻到对方沐浴后身上带着的香气。
他注视着李承鄞那双眼睛,仿佛里面有无数钩子一般,将他的心神完全勾走。
当然他也完全忽略了李承鄞身后小塌上那一块异常的凸起。
他狠狠滚了滚喉咙,前倾脖颈,还欲再亲。李承鄞却微微后仰,食指搭在了他的唇上,微微摇头道:“这冷,去塌上。”
宇文护嘴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住,他双手抄膝将李承鄞抱起,向塌边疾步走去。
(只是亲个嘴,别想深了)
——
我有话说,有很多话要说。
首先,因为上一章的剩余部分在大眼上面,所以我没能讲出来。太师就是个诡计多端的老男人,比狗子会玩,但是守身如玉。
其次,这会有多喜欢,后面就有多难过。心疼太师三秒钟。
然后两人的年龄差是十岁,因为老男人会疼人。
还有今天要说的,这次是提前更了,按照我那个懒性,基本都是一个星期更一次。(原地低头默默画圈,别骂我 ,我会改的!🙏)
之所以提前更是因为12月份我会很忙很忙,基本没有空闲时间更文,所以在11月份的最后一天给你们送上点🍬来吃吃,当个睡前小甜饼。
下一次更文可能会半个月后或者20天后。(别骂我别骂我,拜托拜托 🙏)
但是!!我是绝不会弃坑的,我还有好多没写呢!!
而且这章过后差不多主线就要开讲了,也就是要开虐啦!
其实也不会太虐啦,毕竟我热衷于写甜文(还爱吃肉,你们懂的 )。
不更文的时间就留给大家缓冲一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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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拜拜!
【东宫同人】一位妃子视角 (原创角色)
私设超多 女主虚构 (李承鄞在里面是寿终正寝的)
ooc预警 不喜勿喷
ps 重新写了一稿,时间线更完整,不急可以重新看一遍
别人都讲我命好。陪陛下最久,登基后就被封了皇贵妃,第一胎就是皇子,还继承了大统。现在,我是豊朝的太后。
那这一切都要从头说起了。
一年冬日,我随父亲进宫赴宴。
在众多皇子中,我看到了那个不受宠的五皇子。
当然,是有意而为之。...
私设超多 女主虚构 (李承鄞在里面是寿终正寝的)
ooc预警 不喜勿喷
ps 重新写了一稿,时间线更完整,不急可以重新看一遍
别人都讲我命好。陪陛下最久,登基后就被封了皇贵妃,第一胎就是皇子,还继承了大统。现在,我是豊朝的太后。
那这一切都要从头说起了。
一年冬日,我随父亲进宫赴宴。
在众多皇子中,我看到了那个不受宠的五皇子。
当然,是有意而为之。
家中不在意我到底是否要进宫,只是很不幸,我被选中了秀女。
家中不愿意我嫁给先皇,毕竟当时先皇年纪已经很大了。
可是一但被选中,皇命难违。
那只有一条路∶嫁给一位皇子。
而我,家世平平,嫡出或受宠的皇子,我是嫁不了的。
只有五皇子。
初见时,他一袭白衣,长发也用有祥云纹的发带束了起来,耳边依然会有些许碎发。
听说他生母早亡,想必性格孤僻。
他像是注意到了我,回头看了一眼。
我的十五岁,在陛下还是皇子时就把我抬进了门,当然不是正宫门。
他封我为周宝林,但我知道他不喜我,他只是为了不让皇后找人监视他罢了。
而我,生于小门小户,父亲只是一个礼部侍郎,于他并无威胁,也并无帮助。
我抬进门的那天便圆了房。我只是对他百依百顺,尽力充当好一个妾的角色。
他有时会来我这吃饭,有时会来过夜,会像寻常夫君一样给我带胭脂水粉等……我觉得他对我不算差。
那时我想,我像别的女人一样,爱上他了。
我只需要与他参加一些宴会,陪先帝的妃子们解解闷,就好了。
后来,大概过了一年,他消失了。
再回来时,他便是翊王了。
但他想当太子。
而太子要娶西洲的九公主。
他说,他心悦辅国大将军赵敬禹的千金。
他亲口告诉我的。
而我还要虚假地告诉他,很高兴他找到了良人。我快笑不出来了。
那我算什么呢?我明明也是嫡女,我可以嫁到一个平常人家的,我可以不要过这样卑微的生活。
我开始恨我自己,我开始恨那个当年一心想进宫的女孩。我明明那么喜欢穿正红色,却一次也穿不了。
在他被封太子之前的一个上元节,我看着他和西洲九公主还有赵小姐看灯会,而我只能在那里看着。
我看不下去了,于是和侍女离开了那。
我路过了一个寺庙。一位高僧叫住了我,问我姓名。
“长瀛。”我回答道。
“姑娘可否对近期的状况很不满意?”那位高僧笑了笑。
“是,大师真是神机妙算。”我苦笑到。
“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我有些惊讶,想转头问其缘故,却发现那位高僧已经离开了。
我买了香火,虔诚地向菩萨许愿,一切皆如我所愿,一切皆如他所讲。
太子大婚那天,我静静的坐在他旁边,看他一杯又一杯的喝酒。
我觉得他不是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了,也不是那个五皇子。
他是太子,而我是太子的宝林。
太子对赵良娣很好,新婚夜也没有留宿太子妃那,更是不去太子妃那里。
当然,我的恩宠也少了。
我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嫉妒,我没有资格。
太子真的爱赵良娣吗?我常常想。
太子妃经常来找我,常和我抱怨太子和赵良娣。我不敢和她说我是最早在太子身边的女人,我不忍心看着眼前这样一个像日月般灿烂的女子陨落。
当然宫中定有风声在传了。
相比太子妃,赵良娣便更加温婉可人,不似太子妃那班奔放开朗,也难怪太子喜欢。
赵良娣不会为难我,我也与她有往来。但她鲜少与我敞开心扉,总是沉闷。
她在郁郁寡欢些什么呢?
太子明明很爱她。
她虽是将门独女,但论琴棋书画礼,我并不比她差。
倒是太子妃,终究是西洲女子,学我们学的总是学不会。
太子让赵良娣教导太子妃,太子妃却不乐意,太子只好又换成我。
太子妃终于愿意学了一些。
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我院里。
他让我护好太子妃。
我终于知道,他一直爱的是太子妃。
他断定了我不会说出去。
这么多年,我只是他培养的一个心腹罢了。
我已经不是那个刚刚及笄的少女了,我想当皇后。
我照做了。
我与太子妃共同用膳一个月,太子妃邀请我晚上便住在她的寝宫。
我真羡慕她,还能过得如此无忧无虑。
是殿下赋予她的吧。
太子妃人很好,晚上要与我睡一张床。
我有些震惊,但还是应允了。
“在我们西洲,关系好的女子会睡在一起。”
“诶,你们中原不是有个词叫什么来着?闺中密友。”太子妃兴奋的解释着。
“我以前觉得我在中原没有朋友,但是我现在有你、瑟瑟、永宁还有洛熙!”
“太子妃不是不喜赵良娣吗?”我小声说到。
“嗯……瑟瑟其实挺好的,就是性子沉闷了一些。”太子妃像是若有所思。
“李承鄞才是最坏的!”太子妃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知道太子在外面听,忙讲到∶
“太子其实很好,特别对太子妃你。”
“好个p!天天和赵良娣欺负我。”太子妃嘟嘴嚷到。
我苦笑而不语。
“太子妃日后便明白了。”
太子妃抱着我睡了,像个小女孩一样。
第二天,太子批公文时,我端了午膳过去。我让他别生太子妃的气,太子妃只是开玩笑。
“我知道她恨我,但恨我,也比不见我好。”太子面不改色的批着公文,说了这句话。
他真的爱惨了太子妃吧。
当然,这是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有天晚上,太子妃不愿意和太子圆房,把他赶了出来。
太子来了我房里。
我刚想为他宽衣,他却止住了我的手。
“不必了。”他将我的手放了回去,接着自己开始宽衣。
“今日月事,不便。”我温吞地说出这句话,又像一个小女孩一样低下了头。
“那便睡吧,来月事更要注意休息。”太子说出了这句令我意料不到的话。
他怎么会关心我呢?
我们合衣躺在床上。
我侧身想为他盖被子,他却抓住了我的手。
我愣住了,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又另一只手臂把我按下去。
他用他那常年执笔的指尖细细地摩挲着我的手心,痒痒的。我到被他这一反常行为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全身十分紧张。
“长瀛。”他轻轻唤着我的名字,手上动作依然不减。明明是如此温柔,我却害怕的颤抖。
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颤抖,压着声音说到。
“妾身在。”
他却突然笑起来,我觉得他笑得瘆人。
“怕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他用戏谑的语气说道。
我不语。
“长瀛啊,还是你最乖巧。”他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我的手背。
“太子妃厌我,赵良娣爱我,你呢?你惧我。”他睁开眼,又锢住我的手腕。
我害怕地呼吸急促,却又不敢挣脱。
他反身压住我,作出要脱下我的xie裤的动作。
我死死护住。
“殿下不可见此污秽之物。”我噙着泪说到。
“你说呢?”他还是笑着说到。
见我不回答,他终于又恢复了平躺。
“殿下,时候不早了,早些就寝吧。”
我想侧过去睡,便翻了个身,抽出了原本被他握着的手。
他又用他那强有力的臂弯将我整个人困住。
他轻声在我耳边说到,似梦呓一般∶“欺君之罪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可你还不是皇帝呢。
次日,皇后邀他和太子妃进宫,说是要赏花。
太子让我和赵良娣一同前往。
我应了。
去时,我与赵良娣
未完待续
【谷雨申时 | 山河令】四夜魇
#让阿絮溜进温的梦里 疼一疼鬼谷时期的他
#接大结局 搞温+宠温
#1.4w 一发完 温周周温无差
#只看过剧 写的仓促 就是和劳斯们一起爽一下( ̄∇ ̄)
00
当那只木质的小麻雀七扭八歪地飞进窗子时,周子舒几乎是冲上去接住了它。
机关雀肚子上的小匣子弹开,周子舒心心念念的回信掉了出来,他迅速把那一小条纸展开,逐字逐句读过后才终于有了这一个月以来的第一个笑。
温客行已经昏迷一个月了。
那日在武库,周子舒翻烂了六合心法与阴阳册才堪堪吊住人一口气。修炼六合神功之人需待在极寒之地,周子舒不敢贸然带他下...
#让阿絮溜进温的梦里 疼一疼鬼谷时期的他
#接大结局 搞温+宠温
#1.4w 一发完 温周周温无差
#只看过剧 写的仓促 就是和劳斯们一起爽一下( ̄∇ ̄)
00
当那只木质的小麻雀七扭八歪地飞进窗子时,周子舒几乎是冲上去接住了它。
机关雀肚子上的小匣子弹开,周子舒心心念念的回信掉了出来,他迅速把那一小条纸展开,逐字逐句读过后才终于有了这一个月以来的第一个笑。
温客行已经昏迷一个月了。
那日在武库,周子舒翻烂了六合心法与阴阳册才堪堪吊住人一口气。修炼六合神功之人需待在极寒之地,周子舒不敢贸然带他下山,武库又不是久居之地,权衡之下便去了长明山。临走时周子舒无不自嘲地叹了口气,可怜他们一个天窗之主一个恶鬼头子,竟然把希望给予在了叶白衣的老窝里。
他背着温客行在长明山腰走了将近四个时辰,终于让他找到了一座小木屋。屋子不大,应该只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周子舒把温客行放在唯一一张单人床上,便去翻角落里的柴火堆。
他万万不敢把经脉具断的温客行一个人扔在这里,便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尝试做一只机关雀用来和大巫传信,经过三日的不休不眠,他终于在一地的木屑中把那只不甚灵敏的小麻雀放飞到了长明山冷寂的夜空里。
随后便是漫长的等待,他怕上chuang挤到温客行,便趴在床沿休息。最开始,温客行只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脸色白到透明,一头华发披散下来,像是座精致的美人冰雕。
周子舒看着心里害怕,但无论怎么叫他,给他擦身子,喂水捂手,都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有一次周子舒试探着给他渡了一丝内力,温客行全身竟突然开始痉挛,鲜红的血争先恐后从唇齿间溢出,差点把周子舒吓出眼泪,让他再也不敢乱动。
那段时间,他在夜里每半个时辰便要惊醒一次,再满头冷汗的去摸温客行的脉象。
之后,温客行渐渐开始对外界有所反应,夜里气温寒冷时会皱眉,被周子舒用温热的帕子擦手时会舒展眉眼,他心口的伤一直未养好,周子舒给他换药时还偶尔能听见人细小的痛哼声。最近那紧闭着的眼皮子底下的眼珠也会时不时动一下,羽翼般的睫毛簌簌颤抖,好似一只坠入泥沼的仙鹤被魇住了醒不来一般。
又过半个月,大巫和七爷终于敲响了小木屋的门,一同前来的竟还有叶白衣和张成岭。那小傻徒弟一进门便扑在床边哭的震天响,“温叔温叔”的叫着,活像号丧,把周子舒听得心惊肉跳,没忍住一巴掌把他扇到了一旁。
叶白衣头发已经白了半边,他垂眸看了看温客行苍白消瘦的脸,又抬眼看周子舒眼下浓重的乌青,低声骂了句:“两个蠢货。”
大巫根据周子舒在信中提及的情况做了些调查,带来了好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周子舒在武库中施救及时,暂时不必担心温客行会与阎罗王会面。
坏消息是,温客行长睡不醒,只怕是中了一种蛊。
“南疆古籍有云,忘忧草与七种蛊虫加上逆转阴阳的功法,便成了一种特殊的毒蛊,名为四魇。”大巫道:“现在想来,这说的便是孟婆汤加上阴阳册。四魇本是刑罚,能让人在睡梦时陷入平生最痛苦的回忆中,一共四次,每夜都是鬼门关。若自己走不出来,神识便会一点点被蚕食,最后变成活死人。”
听完大巫最后三个字,周子舒脸色瞬间白了下去,身子晃了晃,被七爷赶忙扶着坐下。
最痛苦的回忆。
周子舒知道温客行这一生的苦,他那被仇恨充斥的颠沛流离的一生中似乎无时无刻都有痛苦相伴,尤其是在鬼谷的二十年。
张成岭依然是那个动辄便哭的孩子,他抽泣着问道:“那不睡觉呢?”
大巫摇摇头,“睡眠是人体所必须的,可以撑着一日不睡,三日不睡,五日不睡,可之后呢?总会支撑不住,那时精力不济,便更加危险。温公子昏迷许久,四魇估计已经消无声息地开始发作了。”
虽不愿承认,但周子舒内心的绝望依然如洪水般冲垮了那点微弱的希翼。并非是他不相信温客行,只是他自己知道,如果让他再一次经历天窗,眼看着四季山庄的人一个个死在面前,他也没有信心走出来。
有的事,不知道的时候糊里糊涂地熬过去了,却是万万不能回首。
叶白衣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不成器的东西,别一副要去殉情的样子,南疆的小子又没说没有办法。”
周子舒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似乎映着长明山冰凌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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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周庄主你与温公子通过六合心法双修,真气中已有了特殊的纽带,我可以以血为媒让你入梦。但这梦非同寻常,与现世链接紧密,对rou身有直接影响。也就是说,梦里死去,现实也会,温公子的梦境必尽是九死一生之局,周庄主三思。”
“无妨,有劳大巫了。”
周子舒用力在掌心划了一刀,也躺上床,床很窄,他不得不侧身挤在温客行身边,把他半搂进怀里。
他用割伤的手心握住温客行的指尖,那修竹般的手指如今也瘦了一圈,骨节摸着竟有些硌人了。为了与周子舒的血液jiao融,大巫在温客行的指腹上也划了一道小口子,让周子舒看着心里跟着细细的疼了一下。
意识渐渐散去,周子舒感觉轻飘飘的,仿佛从高空缓缓掉落,耳畔大巫最后的嘱托也越来越远:“保险起见,我会慢慢把你融入梦中,最开始以魂魄的形态出现,等别人能听到你碰到你了,你就完全进入了温公子的世界,请务必多加小心。”
最后一个话音落地,周子舒急忙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昏暗。
发霉的柴房里脏乱不堪,外面夜色浓重,只有柴堆旁放着桌子的一小块地方被可怜的丝缕月光照亮。周子舒把手对着屋顶那漏光的地方,手掌是半透明的,看来想要完全融入四魇且得一段时间。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周子舒一想到这是温客行最痛苦的记忆之一便心口发紧,他定了定心神,决定先在屋里探查一番。
然而一步还未迈出,远处那唯一被照亮的桌子下便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周子舒习惯性要从腰间拔出白衣剑,手搭上剑柄后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魂魄。如此也无需遮掩,他大大方方地朝发出声响的柴堆旁走去,步履是他未曾察觉的急促。
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温客行浑身浴血的样子,周子舒一阵心悸,但那残破木桌底下的身影却并未与他脑内的重合。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丫头蜷缩在满是灰尘的肮脏的地板上。
虽然她身上的衣服也是灰突突的,脸上糊着血和泥土,但周子舒还是从她小巧的眉眼中辨别了出来,这孩子是顾湘。
他说不清自己是否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想把她抱起来,却当手臂穿过了小女孩缩成一团的身体。
周子舒皱眉看着顾湘,半晌叹了口气,直起身来沉默地立在一旁。
顾湘是温客行一手带大的,在鬼谷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比一般父女还要亲一些。如果说顾湘受苦位列温客行苦痛回忆的上层,倒也合情合理。
周子舒为温客行不用受伤而感到庆幸,只是这庆幸蒙了一层厚重的罪恶感,让他暗自决定醒来后一定要常常带着花去看看这短命不幸的姑娘。
可怜他这丝庆幸只维持了须臾,便被突然破开的木门打得粉碎。
一个消瘦的少年身影撞开了这破柴房本就摇摇欲坠的门,进了门却直直倒在地上,原来他不是着急进来,而是连推门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摔进来的。
外面清冷的月光扑面而来,照亮了地上狼狈的身影,他似是被扬起的尘土呛到了,虚捂着胸口闷闷地咳着。
周子舒眼睛瞬间便充了血,惨白月光在他眼里似乎都成了血月。
此时的温客行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还没有锋利的棱角,眉宇间却已经有了之后风流俊逸的影子,只是现下那浓重的眉紧紧皱着,额角磕破了不小的一块,眉梢眼角沾着一条已经干枯的血迹。
那暗红色随着空气中愈发强烈的血腥味包裹住了周子舒,让他喉咙发紧,跌跌撞撞地扑在少年身上。
若说之前对顾湘是力不从心,那他现在便是痛恨,恨得只想撕碎了自己这孤鬼一般没用的魂魄之身。
温客行半点感受不到他如炬的目光,还仿佛怕他不够心疼一般,使劲捅了下大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用血淋淋的疼痛拉回自己快要涣散的意识。
他慢吞吞地撑起身子,周子舒这才看见他怀里还护着一小包东西。
只见温客行一瘸一拐地走到小桌子旁,卸了劲坐下,歪靠在斜了的桌子腿上,伸手推了推顾湘。
“呜……呜?”小顾湘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是温客行,“嘿嘿”笑了两下。
纯真的笑声把温客行的嘴角也勾起些许,但他到底是累极了,没力气说话,只是伸手把东西从那巴掌大的纸包里拿出来。
虽然他感受不到,周子舒还是坐在旁边把他虚虚拢在怀里,低头望去,看见他手中是一个小碗,里面只有孤零零的一颗梅子。
梅子很小,顾湘这样的小孩一口也能吞下,但色泽饱满,看起来便是水分充足香甜可口。
温客行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近两天滴水未进,连能咽的吐沫都没有。
梅子被毫不犹豫地递到顾湘面前,小姑娘接过来一口塞进嘴里,仰着脸边吃边笑。
而周子舒看着只想哭。
温客行的手穿过他透明的手臂,揉了揉顾湘的头,他轻轻咳了一下,哑声道:“乖,睡吧。”
顾湘向来听话,她砸吧砸吧嘴,短暂地回味了一下刚刚梅子汁的味道,便趴在地上闭上眼睛。她应该也是与温客行一路奔波过来的,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只留温客行半阖着眼睛靠在一旁。
少顷,温客行似是攒回了点力气,他艰难地挪离了这一小片被照亮的地方,爬到阴影里。周子舒连忙跟过去,依旧徒劳地把他圈在怀里。
就这样从月挂中天到东边泛起晨光,温客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几次,又不敢睡得太死,总是动不动就惊醒。
饶是周子舒向来对大巫礼敬有加,此刻也不免在心里骂他祖宗。他理解大巫想谨慎行事、让他循序渐进地进入梦境的心情,但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温客行遭罪实在过于煎熬,让他只想立刻弹起来命令大巫把他的七魂三魄都钉死在温客行的梦里。
阳光开始从屋顶透进来,周子舒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能挡住大半亮光,他急忙尝试着去碰温客行,可人没碰到,后者却突然猛地一颤,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下把周子舒吓得不轻,他难得束手无策,双手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
温客行好像要把胃都咳出来一般,整个人哆哆嗦嗦地瘫靠在支楞巴翘的干柴上,干涩的喉咙像被扒了一层皮一样疼。
他仰头看着闪烁的日光,恍惚间拿起了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小碗,放在腿上一直没有完全止血的伤口下。
虽然没有止住血,但过了半晚,血流的速度已经变得很慢。温客行看着那流淌着的鲜红色,心里反反复复回荡着的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喝。
太渴了,渴到让他连正常的思考都办不到,不顾一切地只想往嘴里倒哪怕一滴能流动的东西。
片刻后,温客行端着小半碗血,在周子舒支离破碎的眼神下,送到嘴边。
但真当腥甜的味道灌满chun齿的时候,温客行还是瞬间被冲昏了头脑,那腥气差点把他冲的厥过去,让他止不住把满口的血喷了出来,瓷碗四分五裂,连带着生不如死的干呕。
周子舒的眼泪终是和那口晃眼的血一样砸在了地上。
然而下一秒,温客行呕到发抖的脊背却近乎诡异的僵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块瓷碗的碎片便抵上周子舒脖子。
碎片冰凉的温度告诉他,大巫终于把他与四魇完全融合了。
虽说周子舒刚才心神剧颤,加上对温客行毫无防备,被十五六岁的他近距离得手也并不奇怪,但他还是讶异于温客行在近乎晕厥的状态下还能如此风驰电掣地展开攻势。
这是怎样刻在骨子里的危机感。
温客行用刚刚吐的通红的眼睛盯着他,“你是谁?”
周子舒张了张嘴,发现竟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别说现在的温客行是强弩之末,就算是精神饱满活蹦乱跳,面对这般年轻生涩的他,周子舒也能轻松擒了他双手。
可温客行那只皮包着骨,洒了斑驳血迹的手腕映在他眼里,竟是比任何擒拿术都要奏效。
周子舒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在口中滚过,半晌也只能喃喃唤出一句:“温客行……”
对面的人却突然一怔。
“你叫我什么?”他不可置信地道。
周子舒暗道不好,恐怕温客行此时还没改名字,这回怕是要吓到他。
于是他慌慌张张地要改唤“衍儿”,温客行却先他一步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我明明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这下子他对周子舒的防备恐惧都如烟消散,只留满腔的匪夷所思,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进了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抵在对方脖子上的瓷片也松了些许。
周子舒因祸得福,慢慢抬手握住温客行的手腕,见人没反抗,方才赶忙把瓷片从他手中拿下来,想了一晚上的动作终于得以实现——他把温客行稳当当地抱在了怀里。
感觉人的挣扎,周子舒微微厉声道:“别动。”
温客行竟然真的听话不再动了。
周子舒无不怜惜地抚着他的发顶,他习惯了温客行时时刻刻都不着调的调侃,碰上他年少时最后残存的这点单纯反倒无从招架。
他心疼的无所适从,便把堵在心口酸涩的情绪全部化为绵柔的内力,缓缓从后心渡入温客行体内。等温客行稍微平稳下来,他便柔声道:“你在这儿歇一会儿,别乱动,我去找点水来。”
温客行舔了舔干裂的唇,有些犹豫。
周子舒心下了然,不着急反驳,只是笑了笑,扯下一段里衣,把他腿上的伤口绑上。
他说“等我”,转身便出了门。
“等我”——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在温客行心上刻出火星,发着热,让他想触碰又不敢,生怕只是火药爆炸前的预兆,一不小心便会让他遍体鳞伤。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周子舒便拿着个装满水的葫芦回来了。他动作急,额角出了些汗,快步走到温客行旁边蹲下,却没有把水递给他,反而自己先仰头喝了一口。
温客行不置可否,“我怎么知道你没有提前吃解药?”
周子舒似是认同他的话,点了点头,把地上的瓷片又捡起,放在他手心,然后握着他的手抵在自己脖子跳动最为剧烈的脉络上。
温客行神色冷静,不慌不忙地把瓷片往前一递,锋利的边缘立刻在皮肤上印了一道血痕,完全没有停下的势头。
周子舒的眼神依然温柔坦荡,不偏不倚地盯着他。
眸光如水,让温客行终于败下阵来。
他累了,有些破罐破摔地意味,拿起葫芦大口喝了起来。甘甜的水终于得以滋润四肢百骸,仿佛千年沙漠霎时间见到绿洲,他紧绷的神经蓦然松懈,竟有些昏昏欲睡。
“慢点。”周子舒轻轻拍着他的背,拢了拢他散乱的头发,把他摇摇晃晃的身子揽过来,“没事了,睡吧。”
随着温客行缓缓阖上的眼帘,周遭也倏忽坠入一片黑暗。
周子舒心里一惊,大巫和他说过,这是温客行已经走出了这段心结的征兆。
本以为要杀了把他害成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乃至于灭了鬼谷才能算作罢,可谁知……
谁知他自始至终要的,也不过一口水,和一句“等我”罢了。
02
长明山酷烈的风雪呼啸,夹杂着木屋咯吱作响的声音传到周子舒耳朵里,他一睁眼便看到了一只被扎成刺猬的温客行。
大巫正拿着银针对准温客行另一个穴位,找准了后便涂上一味不知名的药膏,再手疾眼快地将那细小的针tou埋入温客行的身体。
“醒了?”大巫头也不抬地问道。
他语气有些僵硬,让周子舒一头雾水,不知哪里得罪了他,难道是在梦里耽搁了太长?
他突然紧张起来,“大巫,可是我拖得太久了?老温没事吧?”
大巫没回话,反倒是叶白衣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冷笑了一声,“呵,秦怀章的徒弟,表面求人,睡着了又嘟囔着骂人,可不太厚道啊。”
周子舒:“骂人?”
七爷看不过去,偷笑几声,被大巫扫了一眼后才一本正经地道:“子舒,你刚刚可是非常亲切地问候了乌溪的列祖列宗们。”
看来这梦还真和现实联系紧密,他之前怪大巫动作太慢,让他抓心挠肝地看着温客行受苦受难,骂人的话竟然作为梦话一字不落的出了口。
周子舒:“……误会。”
大巫施完最后一根针,看到周子舒百年一见的心虚的表情,扭头瞅了瞅七爷,没忍住笑道:“行了,你对温公子的心情我又怎会不知。我先用这南疆的针术给他调理着,估计一日后便能醒了,虽然心结需要慢慢解,但能醒就总归有些喘息的时间。”
周子舒点点头,方和大巫道完谢,怀里的身体就又紧绷起来。温客行刚刚才舒展的眉头又揪成了一个疙瘩,嘴里细小的呢喃消散在外面的风雪呼啸中,显然是陷入了新一轮的噩梦。
周子舒方才已经成功融入四魇,过程不必再重复,想到温客行之前的惨状,他火烧眉毛般把手掌中的刀伤狠狠一挤,然后握住温客行还带着血的指尖,闭紧了双眼。
这一次是在晦暗的山洞深处。
冷风袭来,与长明山肆虐的寒冷不同,这洞中阵阵阴冷的风偷袭一般钻进人的骨头缝里,把周子舒激了个冷颤。
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一身白衣的温客行坐在湿冷的泥地上,侧身靠着墙壁,把头抵在一块尖锐凸起的石头上,斑斑点点的暗红色在昏暗的环境里非得仔细分辨才看得到。
他看起来比上次长大了些,身形更加修长,眉宇间也变成和现在一样的锋利,只是打着颤把身体蜷成一团,倒是感觉比上次还可怜了些。
周子舒尽最大努力不发出声音,但温客行锐利的目光还是在他刚刚挪动一步后便势如破竹地射了过来。
又在鬼谷摸爬滚打了许多年,警惕性必然大大增加,周子舒果断把白衣剑取下扔出三丈远,再举起双手。
温客行眼帘都被额头上流下的冷汗打湿了,却仍然眯着眼盯紧周子舒,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声音嘶哑:“你是谁?”
这次周子舒准备好了答案:“我叫周絮,是来带你出去的。”
温客行明显不信,但不想分出精力做什么反应,他现在脑内一会儿如有巨钟轰鸣,一下下敲打他的脑壳,一会儿又像万箭齐发,把他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尽数挑断,甄如玉夫妇惨死的画面就在这中间来回穿梭。
强抗孟婆汤的代价是惨烈的,温客行拼死也要记住。
周子舒想故技重施,以性命自证,但这些年的经历已然把温客行磨炼的更加心狠手辣,他没有给周子舒近身的机会,先发制人举起匕首便刺了过去。
他强行运气真气,唇间立马溢出丝丝血迹,周子舒一惊,不敢跟他硬碰硬,只能闪身躲过。哪知温客行心知自己气力不足,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竟用起了不要命的打法,刀锋一转,内力先行破空而来,寒凉的刀尖被裹在后面,直冲周子舒心脏。
这下若是躲开了,内力收不回来,打到石壁上,必定反噬。
小疯子。
电光火石之间,温客行讶异地发现,周子舒看他的眼神竟似有些宠溺的无奈,不同于他身边或是虚伪或是狠戾的鬼,倒是让他想起了那个拥有漂亮蝴蝶骨的女人。
一愣神的功夫,周子舒微微偏开身子,匕首轻松刺破皮肤,没入了他的肩膀。
温客行:“……你干嘛不躲?”
周子舒平静地道:“怕你受伤。”
半晌无言。
嘴硬心软这个词总被温客行安在周子舒身上,现在看来,他自己也逃不过。
周子舒好似不知道疼一般,迎着温客行还握着匕首的手欺身上来,让露在外面最后一节寒光也cha进了血rou里。过程中,他一直用那种温柔的目光看着温客行,说不清道不明,反正满心满眼都是他。
温客行蓦地把手松开了。
周子舒自己把刀拔出来,无所谓地笑笑,然后脱下外衣。铅灰色的衣服携着他的温度一起包裹住温客行,那个有着美丽骨相的女人又浮现在脑海里。
温客行捂着额角,忍受不住低下头去。
他头上有一块不规则的伤口,血痕里面掺杂着细碎的小石子,想来是刚刚疼得神志不清时把头抵在墙上,无意识间造成的。
当他好不容易把从前的温暖一点点逼出脑海,喘着粗气回过神来时,周子舒正把他圈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把碎石挑出伤口。
他疼得抖了一下,周子舒便赶忙吹一吹,凉丝丝的气息仿佛真的压下了疼痛。
周子舒用手抹掉他结在眼角的血痂,问道:“你怎么自己在山洞里?”
温客行疑惑道:“你不知道?你不是来参加狩猎的?”
“什么狩猎?”这两个词给人的联想并不美好,周子舒紧了紧手臂。
温客行移开目光,“食尸老鬼的主意,把我们放到山林里,被抓到的就杀了吃肉。你也看到了,我刚刚犯了旧疾,才藏在这里。”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却把周子舒听得呼吸不稳。
他闭了下眼睛,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让温客行醒来才是重要的,于是强压下火气,柔声问道:“你除了头疼,还有没有别的地方难受?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温客行深深地看着他,抬起手抚上他的后背。
“你知道吗。”他叹了口气,似乎在自言自语,“你的蝴蝶骨很漂亮,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他轻飘飘的话音落在空荡的山洞里,掷下细微的声响,回音渐渐消散,像是了却了经年的妄想。
周子舒再次睁开眼睛,看见了满头银丝下,温客行闪着微光的眼睛在朝着他笑。
周子舒伸手轻轻蹭了蹭他的脸,“舍得醒了?”
“阿絮那么温柔,我舍得不醒?”
温客行说话还带着大病中的虚弱,但他音色低沉,有与生俱来安抚人的天分,让周子舒没着没落了一个月的心脏静悄悄地落了地。
他们离得近,周子舒盯着他,满眼都是他那双盛了星辰的眸子,“你就这么喜欢蝴蝶骨呀?摸一下就能醒。”
那两池星星闪了闪,染上了些笑意,“也不是,我当时躲在那山洞里,孟婆汤发作起来让我恨不得一头撞死。我娘的身影总在眼前晃悠,我就想,要是她能来带我走就好了。”
额头那块在洞壁上蹭出来的伤口早已愈合,没留下丝毫疤痕,可周子舒还是忍不住碰了碰那块地方,“那太遗憾了,被我接了胡。”
他刮了下温客行高挺的鼻梁,“你被我拐来,练了六合心法,没个一百年我可不放你走,怕是要让令堂久等了。”
温客行还是笑着,却垂下眼眸,轻声道:“没关系,我爹娘皆是悬壶济世,估计也不喜欢我这个样子。难得阿絮不挑,我当然要抓住机会跟着你了。”
周子舒的心跟着他鸦羽般的睫毛一起颤了颤,刚要出声反驳,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刻意至极的咳嗽声。
叶白衣幽幽地道:“你们两个要打情骂俏,给对方吃宽心丸,不必让我们围观。”
完全忘了场合的两人尴尬抬头,收获了大巫、七爷和叶白衣吃撑了的眼神,与张成岭的一张大红脸。
“我来给温公子把把脉吧。”大巫被七爷怼了一下,率先打破沉默。
周子舒赶忙把温客行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把被子里因为许久不见阳光而异常苍白的腕子捞了出来。
大巫搭上两指,沉吟片刻,道:“经脉处处都是裂痕,碎的倒是完整,你和周庄主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仔细静养总会好的。但真气许久不流通,丹田闭塞,若是任其枯萎下去怕是有性命之忧,须得时不时运行真气,打通全身脉络。”
“当然。”大巫接了七爷递过来的纸笔,写下药方,“前提是你能熬过接下来几轮的梦魇。”
温客行被周子舒扶着重新躺下,他经脉尽断,稍微一动都是撕心裂肺的疼,暗自咬了咬牙,问道:“什么梦魇?”
周子舒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自是看出了他的隐忍,却也不想在外人面前戳破,只是轻轻擦去他额上的冷汗,再把前因后果解释一遍。
温客行一直很淡定地听着,直到听见梦里的损伤会对现实有影响时才紧张起来,“阿絮,你肩膀给我看看。”
周子舒侧了侧身,哄道:“没事,一点点疼而已。”
温客行不从,他没力气抬手,一双大眼睛就定定地盯着周子舒。
没几人能扛过温谷主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周庄主尤其扛不住,但此时温客行脸色惨淡,时刻提醒着周子舒这人瞒着自己做出来的蠢事,不先道歉倒是关心起别人,反倒让他来了火气。他也瞪着温客行,颇有些誓死不从的意思。
叶白衣:“南疆的一对儿和周子舒的小傻徒弟,我们走,再不走要长真眼了。”
03
最后,温客行还是被周子舒哄睡了,他本就伤重精神不济,被周子舒用张成岭带来的醉生梦死熏了个把个时辰,困意如泰山压顶,实在是非人力所能抵抗。
周子舒拥着他,来到了传闻中赤地千里的谷主大战。
周遭尽是带着鬼面的人,他们个个举着大砍刀无差别攻击。周子舒翻身捡起一个面具,扣在脸上,往远处突起的山崖奔去。
锣鼓旗帜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燃起大火,血腥味混着烧焦的糊味卷起热浪。周子舒推开迎面倒来的某个被刺穿的鬼众,一个沾满血锈的绿铜冠冕破空而来,骨碌碌滚到了他的脚边。
后方穿着墨绿袍子的无常鬼扑上来,捧起那王冠,惨叫道:“谷主!!”
周子舒张大了眼睛,回头看去。
山崖上,温客行最后一次在鬼谷着一身白衣,但此刻从头到脚被血染红,倒也看不太出来了。他手上提溜着软趴趴的一坨肉色的东西,用力扔到众鬼面前。
人皮轻薄,老谷主的皮像一团破布一样在空中打个几个转,不声不响地落了地,却在人群中激起滔天大浪。
“从今日起,以我为尊!”
别人看温客行,都见着了他眼里的嗜血和疯狂,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们生吞活剥,狠戾阴鸷的杀气如有实质,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可周子舒分明看得清楚,温客行癫狂的目光里压抑着颤抖,压抑着他在苦苦挣扎中残留的那一丝对善良的渴望与对杀戮的恐惧,就像被烈火焚烧过的大地上掘地三尺才能挖到的一点点绿芽,脆弱的可怜。
温客行身上的血有半数是老谷主的,半数是他自己的。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吼道:“都给我滚!”
鬼谷易主,血流漂杵,无人敢不从,顷刻间山窟空空如也,唯有周子舒一人静静立在高耸的山崖之下。
温客行眼前泛黑,跌跌撞撞地走到一颗凸起的巨石旁,背靠着滑座下去,在灰白的石头上蹭出一大片血痕。
周子舒运起轻功飞奔而去,刚刚攀上崖顶,原本几丈之外的温客行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这身法堪称神出鬼没,周子舒从未见温客行使过,就这么须臾的惊诧,温客行便以迅雷之势锁住了周子舒的脖子,把他狠狠摔在地上。
他面上扭曲眸中鲜红,显然是杀红了眼,抓着身下人脖子的手用了狠劲,瞬间让周子舒脑子嗡嗡作响,半口气都喘不上来。
看来温客行在他面前出手的那几次确实留了太多情面,周子舒在极度的窒息感中想,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很难把这恶鬼食人一样阴狠的打法和那个每时每刻都要摇扇子的翩翩公子联系到一起。
他扒着温客行的手臂,说不住话,只能勉强睁开溢满了生理泪水的眼睛,心疼地看着温客行满眼满面的红色。
不能就这样死了,不能让温客行亲手杀了他……
他脑子里凝聚着这个念头,脖子上的手好像真的松了一些。
本以为是濒死的幻觉,但片刻过后,新鲜的空气轰然涌入肺腑,让周子舒捂着脖子咳了个惊天动地。他等呼吸稍微顺畅一点,便连忙去看温客行,只见人怔怔地坐在地上,一双血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
他以为那人伤势发作,刚要问话,却听温客行沙哑地喃喃道:“周絮……”
周子舒愣住,“你记得我?”
温客行不答,阴冷的风刮来,他眼神变得飘忽,随后捂住胸口呕出一大口鲜血,把周子舒吓得立马冲上去扶住他。
温客行有些坐不住,便把头抵在他颈窝处,艰难地喘着粗气。
“我扶你回去休息,没事了。”周子舒任他靠着,温暖的手从后颈顺到腰间,在他背上轻轻安抚。
温客行闻言浑身一震,他意识都有些模糊,却挣扎着嘶喊道:“我不回去!”
老谷主阴森森的寝室浮现在眼前,他曾在那地方待了三年,日日受人鞭打凌辱,只要想起便恶心的作呕。
“好,不回去,不回去。”周子舒忙应承道:“那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一句话却问得温客行有些迷茫。
是啊,仔细想来,鬼谷倒他唯一的容身之所了,天地之大,离了这里他又能去哪儿呢。
他不知道,于是只能说:“走。”
“到哪里?”
“到不用当谷主的地方。”
“……”
原来在他坐上这个位置的第一天便是厌恶的。
周子舒把下巴抵在他发顶,铺天盖地的无助感第一次如此凶猛地袭来。
他曾为能窥探到温客行过去的点滴而感到庆幸,他觉得这样就能离真正的温客行近一点,让他对自己不必再有遮掩,可以心疼他,爱护他,帮他抚平伤疤。
但太痛了,周子舒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抓紧,痛得无法呼吸。
温客行在本该最最清风霁月的二十年华里,在鬼谷这样没有天光的地方,带着仇恨,一步步踏上尸山血海,踏上自己最为憎恶的道路。走着走着便连自己也算在那十恶不赦的恶鬼里面,把自己当成祭品,给他的复仇之路陪葬。
“好。”周子舒这才意识到,原来之前准备的说辞都那么苍白,温客行这些年的经历岂是区区几句安慰能弥补的。
“好,我带你走,我带你回四季山庄。”
他心如死灰地不断应道,心中却被这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捅的满目疮痍,因为他深刻地明白,这承诺来的太晚了。
晚了整整二十年。
04
第三夜终于还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但白天却并不那么愉快,温客行借着长明山清晨冷白的日光看清了周子舒脖子上那一圈乌黑的印子,脸色铁青。
“周子舒,一念之差!一念之差,你就死在我手里了!”
他颤着声音,情绪激动,整个身子也开始疼的发抖。周子舒揽着他,好声好气地道:“不会的,我知道你不会的。”
温客行眼眶泛红,配上他的白发,让周子舒蹩脚地打趣道:“你看你,像只小兔子一样。”
温客行别开视线,并不理他。
周子舒碰了个钉子,也不气馁,一整天里锲而不舍地想方设法让他消气,试图哄人按时睡觉,尽快把这倒霉的蛊给解了。
但温客行怎会同意,之前抓着周子舒脖子的触感还那样清晰,他后怕。况且,当了谷主之后的模样,他自己是最清楚的。
那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阿絮你不用陪我,反正最后一次了,我自己能走出来。”这话他一天里不知道说了多少次。
周子舒见劝说他不动,也有些置气,便故伎重演,点了半炉子的醉生梦死。
叶白衣在山顶有个豪华的宅子,但外面有障眼法,他带着另三个人躲清静去了,傍晚才下来看看这两个闪人眼的腻歪精。周子舒怕打扰温客行入睡,便到屋外与他们攀谈,直到弯月高悬才回屋。
外面冷风呼啸,室内却温暖如春,火盆烧得很旺,醉生梦死淡淡的清香飘了满室。温客行背对着门口安静地躺在床上,周子舒放心了些,把手心里的伤口重新划开,走过去在床沿上搭了个边,去牵温客行的手。
这一牵,便觉出不对劲来。
温客行在抖。
屋里明明这么暖,他的手背还是冰凉的,手心里却全是汗。周子舒弹了起来,赶紧凑过去看他,手搭上他的肩膀,惊觉他全身都湿透了。他僵硬地掀开被子,只见温客行的另一只手紧紧捂着小腹,手指按在丹田的位置上,力道之大仿佛要把肚子戳个窟窿。
“老温!”他又惊又俱,声音都变了调子。
温客行这才发现他的存在,他痛得说不出话,颤颤巍巍吐出一口气,收了在经脉中冲撞的内力,缓了好一会儿,才张开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双唇,断断续续地道:“大巫不是说要疏通经脉……反,反正早晚都要做,我便先自己试试。”
周子舒哪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这人必定是不愿睡着,让自己涉险,就用这疏通经脉的疼来强行清醒。
从做过炉鼎的丹田中压榨出内力,在破碎的六脉中寸寸游走,周子舒只稍微想象一下,所有的愤怒便蓦然石沉大海,只剩下一腔不可言说的委屈。
“温客行,你他娘的混蛋……”
他的哭腔过于明显,让温客行怔怔转过身来,无措地看着他面上的泪光。
“你知不知道我在武库时看见你为了我一夜白头,是怎样的心情?你现在又为了抵抗我点的醉生梦死,把自己搞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叫我……叫我怎么面对我自己?”
温客行苍白的指尖打着颤接住了他的一颗眼泪。
周子舒握住他的手指,他体弱伤口总不愈合,轻轻一捏那道被大巫划破的小口子便冒出血珠,和周子舒掌心刀口里流出的血汇聚在一起。
“就这最后一次,我们便能长长久久地在这儿生活下去了。”周子舒强颜欢笑道:“况且,你上次已经认出我来了,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定会多加小心。”
他顿了顿,笨拙地学着温客行一贯逗他的语气,“本庄主还是有自信在鬼谷中活下来的,你是不相信我的实力,还是不愿跟我死在一起?”
温客行:“不是……”
周子舒把被子给他重新盖上,吻了吻他的眉间,“那就够了,睡吧。”
05
最后一个梦境意外的平静。
周子舒原以为会看见滔天血海,可睁开眼后,发现只是一间有些清冷的卧房。远处的帷帐后一个身影躺在床上,周子舒并不紧张,直径走了过去。
离床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那身影开了口:“周絮?”
温客行果然能认出他。
这傻子,怎么对他自己如此没信心,白白疼了半晚上。
周子舒又心酸又无奈,快走几步拉开床帐,就见温客行懒散地躺在软铺上,满头青丝披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左看右看,都是很正常的景象,床上没有血,也没有断胳膊断腿,周子舒有些疑惑,这哪里能被称为温客行鬼谷时期最痛苦的回忆。
他开始仔细观察温客行,注意到他面颊上不自然的红晕,附身贴了贴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喝药了吗?”
温客行答非所问,“周絮,你这次过了好久才来,我都要出谷了。”
他此时的性情已经和现在无甚区别,惯会勾人的温谷主把周子舒拉到床上坐着,一双含情眼自下而上望着他,“你是幻觉吗?”
他清亮的目光让周子舒心里五味陈杂,笃定地道:“不是。”
温客行笑道:“那便是神仙了。”
周子舒:“……”
温谷主对待神仙也不收敛,直接勾住人撑在床板上的手指,顿了顿,才轻声道:“我能唤你阿絮吗?”
周子舒反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
“阿絮。”温客行把这名字在胸腔里转了几轮,像是不愿与任何人道的珍宝,滚满了他的喜乐与温柔,才小心翼翼地叫了出来。
“阿絮,你是周子舒吗?”
他的声音更轻了,生怕打破什么一般。
“……恩,我是,你如何知道?”
温客行因为高烧而有些朦胧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星光,那是他许多年都未曾有过的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喜悦,“八年前,我篡位的那天,你跟我说要带我回四季山庄。”
罪恶感突然填满了周子舒,他声音发紧,“对不起,我食言了,我——”
温客行抬手按住他的唇,摇了摇头,“你每次就只和我待一会儿,我们不说这个。”
鬼谷到处都阴森湿冷,谷主的卧房也不例外,周子舒把被子给他裹紧了一些。
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便从被窝里透出来,不加掩饰地望出去,“阿絮,我从未做过这样子的好梦,以前是累到倒头就睡死过去,现在是压根不敢睡熟,偶尔午夜梦回,都是我娘血肉模糊的影子。”
周子舒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有些勉强地笑道:“怎么又觉得是在做梦?刚才不还说我是神仙。”
温客行展开眉眼,病中特有的沙哑也挡不住他音色里的愉悦,“那既然是神仙,我能问你问题吗?”
“自然可以。”
周子舒似乎明白了。这最后的一关,不是什么鲜血淋漓的东西——那都是rou体上的伤痕,养一养总会好的。心里的伤往往更致命,这是温客行的心病。
是他在出谷前夕,迈入自己亲手设计的深渊之前,埋葬在心底的惶恐与煎熬。
“那我问了。”温客行的眼神突然温顺起来,“我是出谷后和你成为好朋友了?”
周子舒和在现实里一样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满意地看见人微微一怔,“比朋友亲密多了。”
“是吗……”温客行喃喃道,表情却有些失落,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没有再纠结他们的关系问题,转而问道:“那五湖盟如何了?”
“倒台了。”
温客行急道:“那五姓兄弟呢?”
“死了四个。”
眼看温客行燃起怒气,挣扎着要起来,周子舒赶忙给他按下,安抚道:“你别急,该死的都死了,甄家夫妇的仇已经报了,你做的很好。”
温客行不甘心,但似乎知道梦里发脾气实属无理取闹,便撇了撇嘴继续道:“那鬼谷呢?”
“三千鬼众终身不得出谷,自生自灭。”
“毒蝎呢?”
“死了。”
“阿湘呢?”
“……找到了心仪之人,你给了她三条街的嫁妆。”
温客行好一阵子没说话,似乎在品味这个结局,然后突然满足地笑了,他的笑几乎都是表面功夫,甚少有这样发自内心的欣喜。
“那阿絮你呢?四季山庄如何了?”
周子舒躺倒在他身边,把他的手拉近,宝贝似的握在胸口,“我收了个徒弟,让他打理四季山庄,虽然有点傻,但是个好孩子。”
温客行笑意更浓。
他垂眸想了一会儿,再开口,语气竟是闻所未闻的温柔:“那你把我埋在哪里了?”
“……什么?”
温客行抬眼,他理所当然的目光依然如春光般和煦,但在周子舒眼里却如利剑把他的心通了个对穿。
许是周子舒的表情过于伤心,反倒让温客行心虚起来:“诶,你看我计划这么成功,我早就知道肯定得陪上一条命,阿絮你别难过。”
周子舒红着眼睛不说话,怕一出口又是哭声。
温客行诧异地看着他,半晌好像明白了什么,急忙道:“没关系!阿絮,没有尸骨也没关系,我真的不在意。大仇得报,你也过得好,上天便是厚待我了。我这辈子没几个人对我好,阿湘一个,你一个,你们都好,我化成了灰也能高兴的跟着风转几圈——”
周子舒哽咽着骂道:“你闭嘴!”
温客行悻悻的收了声,但许是因为烧得迷糊,又觉得自己在梦中,有些肆无忌惮了起来,没过多久就颠三倒四地继续道:“阿絮别生气,我听你刚刚的话,以为我们关系挺好的。但我一个恶贯满盈的鬼自然不用什么人关心,你别在意,就当我没问。”
“温客行。”周子舒的泪终是落了下来,小小的一颗从眼角滑落,坠在枕头上,晕开一片,“我问你,你委不委屈?”
“我,我委屈什么——”
“别骗我!”他本就不深的眼眶承受不住这许多悲伤,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你本也可以是触手生春的医者,或是我古灵精怪的二师弟,你这样好的人,凭什么要沦陷鬼谷白白受二十年惨无人道的屈辱,凭什么要为了找那些猪狗不如的家伙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阿絮?”
周子舒附身过去,把呆住的温客行死死抱在怀里,“你记着,以后不许瞒我任何事情,不用掩饰任何事情,我可以永远挡在你身前。”
温客行在他颈间喷洒的呼吸还是热的,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平稳。
“你的仇我替你报。”
他感觉到了腰间慢慢收紧的手。
“你的委屈我替你哭。”
一片湿润染上肩头。
06
传闻,长明山颠有一仙境,云阶月地,雾气缭绕。
里面有两个神仙,一位白衣青丝,一位青衫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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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周】庭花香信尚浅 11
设定:剧版,疯批鬼主 x 天窗首领,先婚后爱,虐心虐身,私设有,结局HE。
✲✲✲
第十一章、你身上有光
山间的雾气带着透人肌骨的凉意。晨露滴下来,打在周子舒的后颈上,冻得他一个激灵。他迷迷蒙蒙地醒过来,腿上全无力气,膝盖一软,正扯到勾住蝴蝶骨的两枚铁钩。
“呃嗯……”
他轻嘶着气,抬起头,这是他被绑在此处的第三日,青崖山巅,看得见日升月落,自然数得清日子。
今日,就该是八月十五了。
没想到他最终会是这样下场,死得如此难看。被挂在山顶刑架上,尸首恐也会被鸟兽分食。罢了,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他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他身上忽冷忽热,伤势没有料理,被肩...
设定:剧版,疯批鬼主 x 天窗首领,先婚后爱,虐心虐身,私设有,结局HE。
✲✲✲
第十一章、你身上有光
山间的雾气带着透人肌骨的凉意。晨露滴下来,打在周子舒的后颈上,冻得他一个激灵。他迷迷蒙蒙地醒过来,腿上全无力气,膝盖一软,正扯到勾住蝴蝶骨的两枚铁钩。
“呃嗯……”
他轻嘶着气,抬起头,这是他被绑在此处的第三日,青崖山巅,看得见日升月落,自然数得清日子。
今日,就该是八月十五了。
没想到他最终会是这样下场,死得如此难看。被挂在山顶刑架上,尸首恐也会被鸟兽分食。罢了,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他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他身上忽冷忽热,伤势没有料理,被肩上伤口诱出高热。他仰头向后靠上刑架,让钟乳石上坠下的水珠滴上干裂的嘴唇,还好,这样应当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
这个光景与半年前依稀有些相似:那时他被段鹏举检举揭发每隔三个月偷偷打下一枚七窍三秋钉,被压在晋王的地牢里,等候发落。那时候他想,九霄和老毕都已经送走,他这条命要不要,已无甚所谓。
却没想到,他会遇见温客行。这份经历与感情,让他这样的冷血之人都生出活下去的渴望,只是时隔半年,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周子舒没什么遗憾的,赫连翊已死,这颗毒瘤间接死在自己手中,也算是他倥偬一生之中为数不多正确的事。至于他亏欠的事、亏欠的人,他不敢再深想。
天气很阴沉,乌云压着天幕,山雨欲来。
只勉强能看清轮廓的浮日藏在云后悄然爬升,周子舒的意识浮浮沉沉,却也逐渐感受到周匝围拢了不少人。捆着他的刑架是一个十字型的木柱,下方有木板木轮。他口中不知被谁塞入一个能保持清醒的药丸,几个海沙帮的弟子拉拽着刑架,木轮吱嘎滚动,直到刑架推到正中央的高台上。
山风刮起周子舒的衣摆,显出一片萧索。
他的外衫早在被俘时就被剥除,只余里面素色中衣。不足半个月的光景,他瘦了良多,身子只剩单薄一片,被架在刑架上,最显眼的不是人,而是衣衫上干了又洇、洇了又干的血迹,将素色中衣都染成斑驳骇人的赭色。
墨发因为虚汗与血,贴在颊边颈后,他苍白的像是一碰便要碎了。
今天便是“处刑”他的日子,周子舒一眼扫过去,看见峨眉的智音师太、少林的慈睦和尚、崆峒的宣鹤老道……
来头倒都不小,他该觉得荣幸。也是,讨伐鬼谷是江湖豪杰们二十年来的“梦想”,今日又有他这个天窗首领祭旗,唾手可得的利益,想分一杯羹的大有人在。
赵敬真是下了血本。
白鹿崖上聚着各门各派的子弟,稍微没名望的都只能挤在山道上。而从周子舒的位置看去,连山上路上都被插满旗帜、挂上旌旗,山风吹起那些旗帜,发出的鼓荡声像足胜利的号角。赵玄德甚至煞有介事地抬来两面大鼓,恐怕是要在杀他的时候以壮声威。
好排面。
幸好老温没来,周子舒默默地想。
等杀了自己,这起子货色就会一股脑儿冲进青崖山鬼谷,甭管里面有鬼没鬼,只要他们自认为杀了“鬼”,鬼谷从此便不复存在。鬼谷没了,老温的身份也就不洗自清——鬼谷都没了,哪还会有人误会一位不足而立之龄的俊俏后生,是什么鬼主?
好事。真的是好事。
连日来的折磨让周子舒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他舔着干裂的嘴唇,只希望赵敬少说废话,给自己一个痛快。被挂在这里,昏不过去又死不了,别磨磨蹭蹭地再旁生什么枝节。
“吉时”到了。
“天下,苦鬼谷与天窗久已!”
赵敬今天穿着一身墨绿衣衫,腰缠玉带,足蹬高靴,端的是气势逼人,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周子舒的白衣剑。他举着白衣,像挥舞什么战利品,对着白鹿崖上的英雄们振臂高呼。
“今日,感念众位英雄响应山河令的号召,齐聚一堂,共伐鬼谷!现在在台子中间的,正是为祸江湖十余载的晋王走狗,天窗首领,周子舒。”
周子舒牵牵唇角,他真没想到,有一日天窗与鬼谷会相提并论。
“正是这个恶贯满盈,假仁假义的狗贼、鹰犬,借着江湖人的身份,为叛/dang招募dang/羽,为赫连翊铲除异己。”
“身为江湖人,却不仁不义、不孝不悌!”
“更是为一己私利,十年来不断戕害江湖同道!!”
他说的一句比一句激昂,赵敬赵玄德最是会这等煽风点火的本事,一时间在场英雄多数被他撩得群情激愤。
周子舒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只是可惜如果自己今日丧命于此,白衣剑便会沦落到赵敬手中,可怜了这把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剑。
这时,也不知道谁带头大吼一声:“简直作恶多端,快杀了这个魔头!”
“杀了他!!”
“诸位、诸位,”看到下方的气氛已经被自己撩拨起来,赵敬内心得意,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他单手下压示意收声,等周围安静,“英雄们,今日叛贼赫连翊伏诛,江湖终于迎来久违的太平。我们虽来自不同的门派,但都是义字当头的江湖男儿。所以今日就让我们以这叛贼逆党、江湖败类的鲜血祭旗,再一鼓作气荡平鬼谷!”
他底下的门人顺势举剑呐喊:“铲除败类,荡平鬼谷!”
有人领头,自然一呼百应。很快无数人举起兵戈,喊起这个响亮的口号——铲除败类,荡平鬼谷!铲除败类,荡平鬼谷!!
一旁大鼓也被人适时敲响,一声接着一声,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口号,自白鹿崖一直向下蔓延到山脚。
周子舒被巨大的人声震得心脉发悸,他不自觉望向远处半掩在雾里的山道。
赵敬的唇边挂起志得意满的冷笑,提着白衣一步一步走来。
白衣剑抵到心口上时,周子舒轻轻阖上眼睛。他想,没等到,他终究是没出息,还是想见那傻子一面。
✲
“轰隆——”山边骤然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这一响威力十足,像有人炸塌了下山步道,又像有人在山心之中开出个大洞,一时间无数碎石滚落、地面震颤,连山顶都在摇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山顶众人乱作一团,而不等人群反应,一道浑厚罡气迎面扑来。
赵敬手中的白衣剑一偏,只划开周子舒一片前襟。
而那凌厉刚劲如怒涛奔流,震开外围一干人等,又是一瞬,一席红影如鬼魅般闪过,诡谲身法掠过众人、直逼赵敬。赵敬只觉手中一空,白衣剑脱手,跟着胸口被重重印上一掌,他喉口骤甜,身体已然被击出三丈开外!
精铁折扇璇过半空,鼓声骤歇,赤膊擂鼓的汉子猛地捂住咽喉,直挺挺地向后摔去,这样摔倒的,还有围站在最前一圈的三白山庄子弟。
一个身穿鲜红衣衫的男人,落在刑架跟前。
——他单手单膝着地,接住飞扇,眼尾两抹残红,俊美近妖。而他周身缠绕的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杀气,衣袍上更沾着浓稠血腥,铁扇前端滴坠着血液,疯癫骇人,如杀神临世。
一时之间,在场的正道英雄们都像傻了一般。
所有人都能看出此人似敌非友,满身邪气,可大抵是对方的气场太过骇人,除了去扶赵敬的几个后生,居然没人再敢动弹一步。
『世人皆负我,举世皆可杀。』
温客行从来没觉得这话这般贴切过,他冷冰冰的眼神扫过众人,唇角扬起一抹似有非有的弧度,像是在讥笑,又像是很满意面前这帮正道狗没有一个有胆量冲上来。
而在众人反应过来前,他已经身形一飘,跃上禁锢周子舒的刑架。
即便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当看到周子舒身上的伤时,他的眼神还是有一刹那晃动。
“……阿絮。”他低低地喊。
他周身戾气在瞬间散尽,语调里甚至让人听出一些缱绻柔肠,但他又还是疯的,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感情。
前后两种极端的反差,让在场人等无不胆寒。
温客行却毫无感觉,仿佛天地之中除了面前人,其他不过是齑粉虚无。他凝回神思,表情恢复最初的冷淡,只是在伸手触碰周子舒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皱紧眉头。
“你疼不疼啊……”他轻轻地问。
“……老温……”
周子舒哑着嗓子喊他,声音里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轻颤。他细细瞧着温客行的眉眼,直到见面刹那,他才醒悟自己有多么……想他。他不希望他来,又想要再见他一面。他一打眼就发现温客行不对劲,却没有一点害怕的心思。
温客行疯疯癫癫的,动手去解拴住阿絮的铁锁。他就这样大剌剌地将后背亮给那些英雄,却摆明要护住刑架上的人。也许这样,才是温客行最本来的模样。
“别对峙……带我走……”周子舒哑声道。
他侧目看到木台下那些蝇营狗苟,从未真切地感受到这些人是那样的……无足轻重。所谓正邪分立、黑白是非,不过是人世间浅薄无用的“定义”罢了。
他的一只手被解下来,下意识便抓住温客行的衣袖。伤势缘故,手臂抬不了很高,但他就是想抓住他。他们彼此间宛若有什么连接,这样的连接一旦契上,便让他飘飘忽忽地轻松起来。
此时,台下那帮蝼蚁终于重新鼓起胆子,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既然这个红衣疯子是来救人的,那就一律当做同党处置。
“好。”温客行答着周子舒。他在他面前总是乖得不得了,又疯又温顺,可爱得很。
只是下一秒,觉察到有人靠近,他杀气暴涨、手臂一挥,铁扇再度带走几个手持兵刃想要上前的蠢货。
尸体扑倒在地的闷响与山腹爆炸带来的轰轰余响,让人们再度顿住脚步。不知面前红衣人的深浅,死了几十口子后终于学乖,相互忌惮着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
温客行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犹如厉鬼索命的眼神,讥诮又讽刺的嗜血笑容,手中那把轻轻一转就能收割一片人命的铁扇,让众人或许在经年后回忆起来,都觉得仿佛被厉鬼盯上般,如芒在背。
人们更加谨小慎微起来,这个怪物根本就是一路杀上山的。
他们看温客行的背影久了,自然发现那身大红衣服上的血迹。衣袖袍角都有被兵刃撕裂的痕迹,指尖、脸侧也都沾着干涸的残血。他好像很了解这座山,即便从山脚到山顶都有武林同道,他也硬是找到一条最陡峭最险峻的路,杀将上来。
“你到底是谁?!”终于有人忍不住喊道。
周子舒被解开锁链,身体脱力地向前一倾,温客行稳稳接住他。还剩那两个穿透蝴蝶骨的铁钩,温客行顿了顿,伸手将人摁入怀中,让他的下颌搭在自己肩上,胸膛紧贴着彼此。
“忍一下。”
他说完,眼疾手快伸手一拔……
“嗯——”
不等有更多血渗出,他已经在周子舒后背穴位上点了数点,封住要穴。周子舒咽下一口血气,缓过眼前黑雾,身体放松下来。他的腰窄,被温客行囫囵搂住。他半点不羞,就这样靠在温客行怀里。
大概是发现了周子舒的铁钩被去除,赵敬终于坐不住,他阴沉着脸色捂着被温客行踢到的地方,在两个弟子的扶持下冲前数步。
“快!拦住他们!这是周魔头的同党!”
听到他这么说,被温客行揽在怀中的周子舒皱起眉头。
他几乎瞬间明白赵敬为何直到此刻才做出反应——他亦不想暴露温客行的身份,以免牵扯到当年迫害甄家夫妇一事。如果当年他是容炫之事的幕后黑手暴露,赵敬就算杀了一百个周子舒,也再洗不清。
“别理会……我们…快走……”
在赵敬的号召下,那些名门正派又冲了上来。周子舒运不得内劲,刚想提示老温,却发现身边男人看着赵敬,情绪似乎隐有不稳,眼神飘忽,甚至用手捂住了额头。
怎么回事?
“老温?!”
如果让周围人形成包围圈,他们就会彻底失去退路。但周子舒此刻,居然不觉得再有什么好怕的了。他抽出挂在温客行腰间的白衣,展臂把人向后拦了拦,拖着重伤的身体,将人护在身后。
既然老温来了,那么今天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阿弥陀佛。”杵着金杖的老和尚念了声佛号。
老和尚没有着急上前参加围剿,他毕竟窥破红尘、通透俗世,端是看台山二人神情与气场,便觉得事情或许并不像赵敬一面之词中说的那样简单。
这一句佛号,让围堵的人一时分神。
而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周子舒呼吸里的颤抖。
温客行怔了下,惶惶然低头看见周子舒拦在他身前的那只手臂。“阿絮……”他念着,下一弹指,脸上的神色从懵懂痛苦重新变回疯癫凌厉。
就在众人闪神片刻,他已用手臂卷住周子舒的腰,足下一点,极速向后猛退。
温客行的武功糅杂百家所长,轻功更是鬼魅飘逸,当运上十成十功力,在场英雄几乎没人瞧清他的动作,他就迅速向后山掠去。
他走的全部都是飞檐绝壁,足尖踏在嶙峋山石上,或点在古木老藤之上,仿佛就要以险来争夺时间。因为武功再高强也双拳难敌四手,而此刻青崖山,正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在最熟稔的地方,他如鱼得水。
“……他们跑了!快追!”
“抓住那对魔头!”
✲
蜀道崎岖,山道多艰。
温客行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会庆幸自己生长在鬼谷。他带着周子舒在山峦间纵跃,一路利用地势甩开追兵。
周子舒的状况很差,走了没一会,这人的脖颈已经软下去,半仰靠在他肩头。
“阿絮……阿絮,子舒,周子舒!”
他晃晃他的肩,如若不是周子舒手中还稳稳攥着白衣剑,他几乎要以为……温客行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体内乱窜真气,余光瞥见身后一众追兵已暂时被甩开一段,便足下用力往山隘平顺些的地方掠去。
他之前炸塌上白鹿崖的山路,不担心追兵数量增多,可是火药并不能阻止功力深厚的高手,这点他即便疯得再厉害,也明白。但此刻顾不上那许多,他瞥见一处能避风背雨的山洞,便闪身钻进去。
还挺幸运,洞口虽然不大,洞内却挺宽敞。温客行依稀觉得有些眼熟,估摸着是鬼谷方向,一时间却又想不太起来。他忽略这些细枝末节,只将周子舒扶到一块平顺石块上坐好。
他咬咬牙,鼓足勇气伸指在周子舒鼻息前一探。
温热气息让他狂跳的心脏摔回胸膛。
他没再浪费时间,盘腿坐到人身后,气凝丹田,运转真气,再从双掌推入周子舒后背。周子舒的真气散乱,除了亏虚之外,还有七窍三秋钉一直牵绊的缘故,残存的一丝真气飘在体内,几乎难以聚拢。
温客行额角冒出细汗,他顾不得对自己的损伤,只将体内大半真气渡入对方身体,游走过周子舒枯竭经脉,硬是从奇经八脉中闯出一条生路来,凭借一己之力拾捡起周子舒体内碎散真气,一点一滴归入丹田。三十六周天走下来,他的嘴唇也变得灰白。
“……老温?”周子舒缓过劲,哑着嗓子喊他。他恢复一些力气,就感觉到温客行在用真气梳理他的内伤。他慢慢伸手向后,够到男人衣袍。
“醒了?”温客行道。他说着收回手掌,同时警惕地望向洞口,似在时刻提防追兵。
周子舒颔首。
温客行扶住他的肩:“还有点时间,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势。”
周子舒能感觉到温客行是关心他的,只是与此同时,这种关心中却带了一些冷漠。
“老温,你好些了吗?”他忆起温客行刚刚冲上山崖的模样,身上血污,还有听到赵敬的话后扶着的额头。
温客行却没有回应他,他说做便做,借着洞口照进来的光线,慢慢解开周子舒的衣襟。中衣还好脱,但亵衣因为时日太久,碎布头和伤口黏在一起,他便拔出匕首割开那些布料碎片。
“忍着点。”
他把火折子塞进周子舒手里,让他点着。自己则弓着身体,凑在人身前。周子舒只要低下头,就能看见他的头顶,还有贴在颊边的黑发。温客行一点也不避讳那些血污与破疮,刀尖划开炎症处,他甚至用嘴将污血吸出来。
“嘶——”温热嘴唇贴上肌肤,周子舒心头一抖。
“弄疼你了?”男人的声音在山洞里听着发闷。
“没……”
“我们会逃出去的。”温客行的声音有些疏冷,他又重复一遍,“会逃出去。等到了山下镇子里,再找个正经大夫瞧。我会陪你,直到康复为止。”
周子舒愣了一下,洞穴里很黑,就算有一个火折子,光线也极弱。仿佛只有他们两个身边是亮的,周围俱是无尽黑暗。
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
他该知道老温在气恼什么,也可以想明白他每一分一毫的小心思。但在此刻,他忽然就不想再去想那些东西。
他看着温客行,一秒,又一秒,就这样看着,随后,忽然用手指抬起人下巴,吻了上去。言语太苍白,苍白到不足以表达——他见到他,能再见到他时的那种庆幸。
温客行的唇是软的,即使外表如此冷峻锋利之人,他的嘴唇也依旧是温暖且柔软的。
周子舒闭着眼睛,但他的眼前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浩瀚星图。
人生有太多的不如意,他们只有两个人,惊鸿照影,并不知道能否从重重围困中逃出去。他曾经以为那些牵绊、那些道义、那些外物很重要。但有时候,重要的也仅有这一刻,这一刹那,一弹指。
他的手从男人下颌缓缓滑到肩头,将温客行拉进怀中。他们贴在一起,在黑漆漆,杳无人迹的山洞里,只有他们两个,贴在一起。
无论日月流转,沧海桑田,都不再重要。
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
温客行起初愣住了,整个人僵在那里。片刻之后,他回过神,忽然疯了一般地进攻,直到将周子舒的唇都咬破。然而这个进攻又极为短暂,不代表原谅、更不代表回应,倒像是无法克制内心澎湃情感所做出的宣泄。
周子舒的吻和他的人一样柔和,这份温柔,正是温客行曾苦苦寻觅,险些放弃,忽然又得到的东西。
可本来,就该是他的。
都是他的!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偏就容不得周子舒对自己的情感掺上半分假,别说是半分,便是差一点、差一毫、差一微末也不行。
他们本应如此融化,交织、相互救赎,再成为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部分——契合成最完整的彼此。
温客行强硬压下心软,扶住周子舒的肩膀将他推开。
这个吻或许让他感受到极短暂的温暖。但这温暖只有刹那,很快就变成委屈、不安与恐惧,这种感觉让他羞恼难堪。推开周子舒时,他看到他的眼睛,心跳瞬间断开几瞬。
借着火折子,周子舒才发觉温客行的眼眶红了。
“周兄,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鬼主冷着脸,微微将头偏向一边。
吻的确很美好,婚姻也是,可就像他们成婚时铺就的十里红妆,那又能代表什么呢?
代表心意相通?
代表两个人之间混无芥蒂?
还是代表,只需要一个吻,他就能当做周子舒先前的背叛与欺骗,全没有发生过?
他心头怒火燃炽,甚至越演越烈,脸上浮现出冷笑。他抬起手,抚摸上周子舒的嘴唇,眼眸里有恍惚、挣扎,可更多的是痛苦。别这样“玩弄”他。
“人都说,薄唇的人最是薄情,原先我不相信,现在小可觉得,准得很。”他的动作又温柔又癫狂,像是一个站在悬崖上的疯子在抚摸最刻骨铭心的爱人。“等我们逃出去之后……我是说之后,等小可送周兄到安全的地方,我……放你走吧。”
温客行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这其实并非他的本意,可他就是做不到主动开口,向周子舒讨要一个解释。
甚至在上山之前,他已经做好放弃一切的准备,包括性命——君子死知己。但他却独独开不了这个口,就像负伤的野兽在保护着自己仅剩的、那一道岌岌可危的防线。
“你我能成婚,本是晋王强迫。我其实一早就知道,周兄和我有师兄弟的缘分。是我,没安任何好心,打从一开始,就想要报复你。”温客行说。
“很肮脏、又卑鄙,我知道,你怎么恨我怪我都可以。是我怨恨秦怀章没信守诺言,怨恨自己沦落鬼谷,却从未有人伸出援手。我……就是想着要报复阿絮,才应允的这门亲事……”
温客行眼里散着碎光,好像要把心都掏出来,又口无遮拦、疯得厉害。他的话字字滚烫、句句灼心,可似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说什么。
“阿絮,只当这门婚事……是小可不识抬举,占了你便宜。”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解释,一次郑重的歉意,又或者,根本是某个让他自身都觉得奢侈的承诺。
可他要不起。理智劝温客行放下这一切,赶快带面前的人离开,野兽自保的本能却在拼命向相反的方向拉扯着他——他想问他为什么偷了簪子不辞而别,想问他家国天下、四季山庄、秦九霄和他温客行比哪个更重要。
他还想问他,为什么从头到尾都不告诉自己,他仅仅剩下三年寿命!
阿湘和他说这点的时候,他还神智迷蒙。那时候他已经在赶往青崖山的路上。
『紫衣少女骑着一匹快马拦住他。
“主人你别去!”阿湘急道,“赵敬用了山河令,青崖山上不知道多少个名门正派,你是去送死的么?”
他双目赤红,只瞪着她。
“主人,周絮横竖是要死的!”阿湘咬咬牙,“婢子真不是咒他,您让我去查七窍三秋钉,我查到了!那钉子是有后半阙的——七窍三秋钉,三载赴幽冥。就算周絮使了手段,每三个月打下一枚,三年中五感只是慢慢消失,但这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他还是会死的!”
什么?』
他又依稀忆起周子舒在海沙帮时同他说的话。
『“不止是什么琉璃甲,五湖盟。我想帮你,堂堂正正站在这江湖上。我会把我知道的秘术、奇门、切口都教给你。”
“这样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可以运筹帷幄整个武林。”』
他根本不要什么琉璃甲、五湖盟,更不稀罕什么秘术、奇门、江湖切口!他想要的只有,只有……
温客行脑中一阵嗡鸣,年幼时的头痛,自成年后就再没犯过的顽疾,好像一下子全都回来了。一个声音在他脑内反复说着:只要你不问,他就永远不会告诉你。不,即便你问了,他也不会说。
他不会说,周子舒不会说。
你想留的,永远都留不住。
“唔——”
“老温……老温?!”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人声。
“这里有血。”“快看,草丛有被踩过的痕迹!”“找!快找!魔头一定就藏在附近。”
✲
“老温,我们先走!”情况紧急,周子舒顾不得开解他。他勉力撑起身体,一手执着白衣,一手架住温客行,往洞窟深处走去。
他们真的很幸运。
周子舒起初只是想往深处躲上一躲,看看有无能够藏匿的地方,没想到越往深处,里面越是开阔——蜀道地貌古怪,这山腹中的石洞居然是勾连的。他一脚深一脚浅,走到里面没有光线的地方,擦亮火折子,搀扶着温客行继续向前。
前路看不清,他便用耳朵去听,用肌肤去感受洞窟中吹的风。
“老温,你猜这是哪儿?”他同他说话。
温客行不知道为什么陷入癔症,是因为刚刚他的吻么?周子舒心中又焦急又心疼,随之而来的还有浓浓的愧疚。他从不知道温客行待自己有如此深沉的情义。他只想着若是多说几句,兴许温客行能醒过来。
温客行始终没理会他,直到周子舒在一处岔道处打了几转。
他心中惶急,没忍住抬起火折子去照老温的脸,却发现男人脸色煞白,口中在喃喃嘟囔着什么。周子舒忙凑过去听。
“我不姓甄、我不姓甄。”
“是我害了爹娘,是我……”
“我……我配不上,当不起。是我杀了他们!”
“娘,不要走……”
老温是想起小时候的事了么?周子舒心中一凌。甄、爹娘、是他害了他们,他在脑中拼凑这些信息,忽然想起赵敬前几日在他面前面露狰狞,笑着承认是他欺骗年少的甄衍,让那孩子引路找到甄如玉夫妇……
当时周子舒只恨不得活剐了他。
赵敬说完当年自己的卑劣行径,又捏住周子舒的下颌逼问——温客行是不是想起来了,他究竟知道多少?他面目狰狞,疯狂地摇晃铁钩。
周子舒那时不知道答案,只能冷笑以对。可如今将信息凑在一起……老温便是甄衍,他想要复仇,老温以为仇人是五湖盟五子,而再观他方才见到赵敬时的反应……莫非老温不是“不知道”,而是忘记赵敬才是害他父母的真凶?
天窗卷宗记载,鬼谷有孟婆汤奇药,凡入谷必须饮下此汤斩断前缘,放下心中最执念之事。难道说老温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想起来了?
“老温,凝神。”他心疼坏了,将人拉近怀里,额头抵着额头,在冰冷的洞窟中与人相贴。
他用手抚摸着温客行的背脊,一下下给他顺气。
“你别急,等我们这次脱险,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他轻声许诺着,捧起温客行的脸颊,细细安慰,“别急,凝神。是哥哥不好,你若想报仇,我便陪你报仇,你想浪迹江湖,我就陪君笑醉三千场。”
“醒过来,老温,醒过来……”
然而他们的好运气,终归是有终结的时候。大抵因为周子舒手里始终亮着火折子,一片火光在黑黢黢的洞窟中格外显眼,不远处有追兵声音传来——“找到了,他们好像在那!”
这让他不得不停下宽慰,握住温客行的手将人往外拉。不能在这里耽搁,他们必须找到出路。
然而,地势却越走越高。
“鹰嘴崖……”在面前透出一线天光的时候,温客行却忽然出声了。
“什么?”
周子舒望向他,此刻他踩在上面点的石块上,扭头回望。
温客行怔了怔,忽然直愣愣地抬起头:“阿絮,你身上有……”
“魔头,哪里走!”
却在此时,一声怒喝传来,同时飞来的还有一柄长剑!
周子舒一惊,咬牙催动内力,携住温客行的腰,猛地带他向上跃去。他耳侧有风,身后悬空。
鹰嘴崖,这个名字恰如其分——他们闯出来的洞窟,正像一处张开的鹰嘴,头顶山石崎岖下弯,宛如鸟喙。而此刻温周二人正站在这“喙”内的“鸟舌”上,狭窄陡峭,只肖探出几丈,下方便是万壑悬崖。
悬崖下方更有湍急瀑布,即便隔着百丈距离,也能依稀听见激流撞击石壁的隆隆水声。
刚刚那一喝,正是莫怀阳。
他旋身而出,取回嵌入石中的宝剑,一副仙风道骨、诛邪卫道的正义模样,而从他身后的石洞中,更接二连三地钻出追击而来的正道英豪们,连赵敬也在门人搀扶之下走出洞窟。
温周二人终于被逼到了悬崖边。
赵敬似缓过内伤,阴鸷双目仇恨地盯着两人。周子舒眉心拧紧,将温客行向后护了护。赵敬脸色浮现奸笑,他看出周子舒强弩之末,从门人手中抽出自己的佩剑,大喝一声“莫掌门,我来助你”,便同莫怀阳一起,双双旋身跃上山崖。
他们的神色志得意满。
莫怀阳大声叱道:“一对儿魔头,还往哪儿跑!”
既然退无可退,不如拼死一搏。
周子舒扬起唇角。说来也怪,他这辈子被人追到屁滚尿流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全都贡献给温客行了。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算什么东西,我的人,也敢动。”
赵敬与莫怀阳只听一成清越铮鸣,白衣出鞘,那软剑在周子舒手中转出夺魄白光,顷刻间绞向他二人咽喉。
周子舒的剑又利又快,他以迅捷取胜,不等招式用老,一见两人闪开,身形顿时空中横旋,白衣化作无数剑芒,再追上去。他明显是豁出去了,不啻将弱点暴露,只求进攻,没有防护。
他将天窗多年杀招用到极致,招式凌厉,没有半点武林人讲究的飘逸风骨,招招直取要害、凶残狠辣。
“狗贼——!”莫怀阳抓到他一个空隙,宝剑横挥而至。
他的剑重,周子舒持着白衣抵挡,软剑向后弯折。
“呃嗯……”他内力不济,最忌硬碰硬。莫怀阳雄浑内劲将他推得向后撞去,周子舒胸口一阵闷痛,心中叫糟,正想着实在不行便借石块阻住退势。
忽然一道红影翩然而至,展臂接住他的腰肢,带着他在空中旋转两圈,卸掉攻势,翩然落地。
“……老温。”搂住他的,不是老温,还能有谁?
温客行并未真正清醒,他眼中满是妖光,可他再辨不清敌我,也能识得周子舒。
“阿絮。”
他二人背靠背站在崖上,面前是跃跃欲试的莫怀阳与杀机外露的赵玄德,而高台之下都是巴不得他们命丧酒泉的江湖客。
周子舒反倒笑了,他一生从未像此刻这样坦坦荡荡、心无挂碍。
见他站不稳,温客行下意识便侧过身扶住他。
这会儿不叫我“周兄”了?周子舒心想,却也不介怀,身体紧紧贴靠着温客行,透过衣襟,他甚至能感受到老温的心跳,这便足够。
他开口,却是对着赵敬:“赵大侠,自古铲邪除恶,是德才兼备者的职责,而不是假借平乱行不仁不义之事。今日你诬陷我师兄弟二人,非要至我们于死地,也不怕亏心事做多,鬼来敲门?”
赵敬最是不愿意见他有机会开口,此刻被周子舒逮到,脸色都白了,断然怒喝道:“妖孽,别以为不知道你朝堂沉浮数载,最擅搅弄人心。”
倘若今天只有周子舒一人,死便死了,可老温来了,事到如今,他再想共死,也更愿意为身边人闯出一条生路。
“赵敬,你原是仆役之子。三白山庄前任掌门独子,在弱冠之龄无故身亡,这里面本就有玄机。”
“之后你塌前侍疾,讨德赵掌门欢心,才收你做义子,跻身五湖盟五子之列。这更可见你野心。倘若你兄弟五人情比金坚,今日你也不会同莫掌门站在这里。当年你借五子身份识得容炫,容炫也时中毒身亡,不觉得这一桩桩事情连在一起,叫人胆寒?”
“更别提,高崇在月前也遭人暗害。”
周子舒提着中气,将这一番话说出——他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可却能在江湖人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容炫之死,高崇抱憾终身,五子分崩离析……可你别忘了……咳…死的人根本不止容炫一个,你要不要……告诉在座英雄们,当年神医谷的圣手夫妇是怎么遇害的?”
这是赵敬最害怕的事情,他眼见周子舒要说出真相,再也忍不住,真气凝至丹田,就要扑杀出去。
这一招,周子舒要躲不过去了。远在前几日,他就发现这个赵玄德的武功,远在此人表现出的程度之上。
正在千钧一发时候,一声浑厚吼声传来。
“住手——!!”
一把重剑破空而至,灌注内力,砸击在悬崖之上,钉入温周和赵敬之间。
莫怀阳惊讶扭头,而赵敬看到那柄宝剑,顿时面色煞白。他怎也没有想到这把剑的主人会出现在此地。
他不可置信地扭回头,看到方才还和自己站在一处的沈慎与张玉森,此刻正陪着一个人出现在洞口。那人弓腰从洞中步出,最显眼的便是黝黑的方圆面庞,和发间一缕白丝。而他周身的刚正之气更有凌然自危之态。来者可不正是数月前在岳阳派中毒倒地的高崇、高盟主?
五湖盟盟主高崇的到来让在场人等皆俱失声,而跟在高崇身后的数人,更让在场人惊异——他们分别是手持权杖的慈睦方丈,崆峒的玄德道人,再往后又是一对须发皆白的夫妻,其中妻子回身,扶出两位。
不知谁惊呼道:“安吉四贤?!”
“是安吉四贤?高盟主?还有少林方丈?”“都是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高盟主与安吉四贤中之首的顾凌风对视一眼,二人一同跃上高处。只等站稳,高崇便沉声开口道。
“二弟,你还不收手么?”
他此言一出,在场无不诧异。高崇虽然面色难堪,却从来不是遮遮掩掩之徒,“原本以为这是我五湖盟内的家丑,但事到如今,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得不清理门户了。”
赵敬强抿出个笑来:“大哥,你胡说什么,你是余毒未清么?!”他隔着人对沈慎与张玉森喊道,“四弟、五弟,你们怎么照顾大哥的?还不快扶他下去,让我先料理完眼前两个逆贼魔头。”
“赵敬,老夫身上的毒,不正是你下的么?”
举座震惊。
倘若说方才周子舒的话,只是让人遐想猜忌,但事主出场,赵敬有一千张嘴,也分说不清。
站在高崇身侧的顾凌风也在此刻开口:“赵掌门,顾某有一疑问。想来四月我们四个老友去岳阳派做客,途中结识了台上这位红衣小友,知他正是四季山庄秦怀章秦老高徒。我们相谈甚欢,我等还邀请他去岳阳派做客。他身边站着的周掌门,在下也识得。说来那日我们在岳阳派外的树林中遇险,正是他二位出手相助,老朽才能躲过一劫。这二人侠肝义胆、重情重义,如何到你口中,就成了叛贼余党,人人得而诛之?”
此刻又有一女音传来,那女音上了年纪,却中气十足。
“顾老头,你看看那日要害你的,可是这贼子?”
来人正是峨眉智音师太,她手下弟子压着一淡蓝衣衫,一头银饰发辫的年轻人,年轻人满身狼狈,却掩不住异域风情的俊秀面庞——可不正是蝎王?
顾凌风颔首:“是他,正是他带着手下的人,要杀我们。”
“二弟,此人乃毒蝎首领蝎揭留波。”高崇缓缓道,“我本来不欲怀疑你,只是我身中之毒,也出自于南蛮。”
答案到这里已然明了。之前就有江湖传闻,说赵敬图谋武林盟主之位,可惜的是高崇没死,他不知为何又辗转赫连翊门下。而赫连翊倒台,赵敬摇身一变就成了——为武林大局牺牲,潜伏晋王身侧,阻止同道被害的义士。
这消息一夜散在江湖各处,配合着剿灭天窗欲孽,荡平鬼谷的声势,让赵敬好不威风。
可是江湖人心中自有一杆秤。赵敬有没有做亏心事,此刻答案不言自明。
赵敬像是要垂死挣扎,抢白道:“大哥莫要被骗,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毒蝎,这南蛮小妖人,你还是赶紧杀了,别让他坏我清誉。”
被众尼压制住的蝎王身体一抖,眼神晃动。
高崇叹息一声,摇摇头:“你不承认他,也罢。但这个东西,你不会再说不认识吧?”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高高举起,正是一枚白玉发簪。
“你坑害赵掌门之子,坑害容兄弟,都因一时贪念。但是甄兄弟一家,又是为何?”
下方人群听到这个消息,仿佛热油坠进水中,炸开了锅。“甄兄弟?”“哪个甄兄弟?”“莫不是二十年前神医谷亲传二弟子,甄如玉?”
甄如玉这个名字,让一直神魂飘忽的温客行顿时像被扎到,他抖了下,目光灼灼聚焦过去。周子舒敏锐察觉到了,他不知何时已经攥紧温客行的手。
“高崇怎么会有我的发簪?”他喃喃地说。
之后又想不可思议一般,轻轻问道:“阿絮,他们是在说我父母么?”
周子舒也没想到会有这等转折,他没料到高崇会来,没想到安吉四贤会来,但是……他紧紧握住温客行的手,哄劝道:“是,他们是在说你父母,说甄大侠。”
接下来的对话,仿佛已经不重要了。高崇举起白玉簪,说是周子舒书信给他,以簪子证明温客行身份。而这簪子正是江湖人便寻不见的武库钥匙,这么多年来都被温客行保管着。他运上内力在玉簪上一抹,玉簪端头瞬时幻化成四棱钥匙扣锁模样。他做完这个,将玉簪高高举起,让在场所有英雄豪杰都能看清楚。
“赵敬,你为了一己私利坑杀兄弟亲朋,甚至连当年的九岁幼童都不欲放过。”他说完这句,将视线转向温客行,“是你师兄送书信于我,说明你的身份。你父母当年被赵敬迫害,你独自一人带着伪装成玉簪的钥匙漂泊流离,还好怀章兄弟收你为徒……是我们对不住你,衍儿,高某早该找到你的。”
“他是甄衍?”“秦怀章秦老的徒弟?师从四季山庄?”人群熙攘起来。
“阿弥陀佛。”慈睦老和尚悲叹一声。
至此,台下江湖客也明白了谁才是真正的恶徒乱党——“赵敬这根本是要杀人灭口啊!”“正是,他是唯恐这么多年的丑事败露,才要杀了那两位吧。”
其实那帮武林中人此刻在说什么,对于温客行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恍恍惚惚地回过神,偏头望向身侧的周子舒。
“阿絮,我那簪子……”
“对不住,不该瞒你。”周子舒吐出一口浊气,仰起头,给他一个温柔又宽慰的笑。接着,他又用嘴型轻轻地说:“这本就是你该得的。”
这本就是你该得的。
你真正的身份,这么多年所受的冤屈,本就应当沉冤得雪;你被世人所亏欠的一切,本就应当尽数讨回。因为无论是甄衍还是温客行,都值得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底下。
周子舒这辈子的运气都很烂,烂透了。唯独到了温客行这里,仿佛又好起来。
或许人曾经做过的好事,做过的善举,终究是会有好报的。
他想到这里,忽然安下心来,身形免不住重重一晃。他本就是强弩之末,拖着重伤,带温客行一路躲避,又勉力战斗。此刻局势状况逆转,周子舒强行压下去的伤势再也摁不住。
“咳——”
“阿絮……!”
却在这时,赵敬动了。
一切都完了,全都完了。
他二十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汲汲钻营努力获得的权利、地位。都因为面前两人,顷刻间化为泡影。
赵敬杀念一起,宛如穷途末路般,突然杀向崖边的温周二人。
温客行因为站姿缘故,一直在看着怀中的周子舒——周子舒体内真气窜的厉害,他想去帮人压制,却忘记自己也早已走火入魔。
周子舒的余光瞥见功向温客行后心的利刃。赵敬的功力,从来都不止他在人前展露出的平庸。
“老温小心——!”
白衣剑重重撞上赵敬的重剑。
周子舒眼前一花,一口热血从口唇中呛出,他本想抓住点什么,可足下却什么也没有。他的眼前骤然一黑,指尖擦到温客行的衣摆……
温客行的表情凝固在那里。而那一须臾,鬼主醒了,他徒手扭住赵敬手中宝剑,用内劲劈断,转而直插入赵敬胸膛。同时用沾血手掌打出十成力道的一掌,拍碎恶人胸骨。
赵敬的身体撞上崖石,胸口塌陷下去。
温客行却看也没看,只扭回头。
“阿絮——!!”
红丝沁入眼中,他一声嘶吼,没有半分犹豫,追随着周子舒,纵身一跃——
他朝他伸出手。
周子舒看不见了,他受伤太重,视力在瞬间消失。他是遗憾的,他本来以为……
温客行却执拗的伸出手,他之前还有句话尚未说完——他身上有光……阿絮,是他的光。
周子舒觉得指尖碰到什么。
他听不见了,也看不见。可是就在跌落万丈深渊的刹那,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
「傻子,你来干什么?」
「我来和你这疯子,死在一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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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慌!HE的意思是两个人都活着,并且健健康康的在一起~!
超超超长更新,求个回复
【俊哲】Flipped(十~十一)全文完结
校园,AU,极度ooc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狗血,特别狗血,狗血预警max
灵感来源:芭莎宠爱剧场视频
BGM:Seine River
10
张哲瀚正在工作间里剪片子,手机铃声不停地在想,一开始张哲瀚并不想理会,但是耐不住手机隔一分钟响一次,一次响两分钟,吵得人不得安宁,仿佛打电话的人一定要他接电话似的。
张哲瀚最后不得不拿起手机,一看来电人,王扬。
“王扬,你这打电话催命呢?”
张哲瀚拿起手机就烦躁地问。
“张哲瀚!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没和龚俊看电影?”
电话里的王扬不甘示弱,直接吼了回来。
张哲瀚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龚俊要和我看电影?”
“因为这傻子发了朋...
校园,AU,极度ooc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狗血,特别狗血,狗血预警max
灵感来源:芭莎宠爱剧场视频
BGM:Seine Ri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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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哲瀚正在工作间里剪片子,手机铃声不停地在想,一开始张哲瀚并不想理会,但是耐不住手机隔一分钟响一次,一次响两分钟,吵得人不得安宁,仿佛打电话的人一定要他接电话似的。
张哲瀚最后不得不拿起手机,一看来电人,王扬。
“王扬,你这打电话催命呢?”
张哲瀚拿起手机就烦躁地问。
“张哲瀚!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没和龚俊看电影?”
电话里的王扬不甘示弱,直接吼了回来。
张哲瀚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龚俊要和我看电影?”
“因为这傻子发了朋友圈!”王扬气得跳脚,“两张电影票两杯奶茶,奶茶是你最喜欢的口味,你这破习惯我能不知道吗!他还发了一个狗头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俩去看电影了,他才高兴成这样!结果刚才艾林发了个朋友圈,同样的电影票,我他妈才意识到原来是他俩在看电影!”
张哲瀚沉默了一会儿,摸出来一直烟点燃,说道:“王扬,你这朋友圈看图说话的能力,不去当警察可惜了。”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这到底怎么回事?”王扬听起来已经气得不行了,“艾林这是撬你墙角呢?”
张哲瀚缓缓吐出一口烟,平静地说道:“什么撬墙角,说话注意点。王公子,没人能撬得动我张哲瀚的墙角,除非是我故意的。”
王扬被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难以置信地问道:“艹,你是故意的?”
“对,是我约了龚俊看电影,然后叫艾林去赴约的。”
电话里安静了许久,只听到王扬说道:“张哲瀚,我要是龚俊,我一定会打死你。”
张哲瀚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做得太伤人,所以也没辩驳,只是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没办法,我是挺喜欢龚俊的,只可惜他要的我给不起。”
“他问你要什么了?”王扬倒是不屑地轻笑出声,问道,“龚俊是打着你的旗号出去狐假虎威了还是招摇撞骗了?还是问你要钱要房要角色要关系了?他要是干了这种事儿,你跟我说,我直接去废了他。”
“没有,龚俊又不是这样的人。”张哲瀚其实心里也不好受,心想龚俊还不如问他要这些呢,最起码把潜规则的等价交换明明白白写在台面上,也不至于让他现在搞这么一出。
“他没问你要这些,那要什么了?”王扬停顿了一下,突然冷笑一声,“张公子,人家喜欢你,不过问你要个回应。你个怂货不敢答应就算了,不直接拒绝还把艾林推过去,算怎么回事?”
张哲瀚一惊,手一抖,烟灰撒了一地。
“你怎么知道的?”
王扬在电话里嘲讽地说道:“张公子,你以为我真是闲得蛋疼非要给那个什么小雪组局拍短片吗?那还不是我在帮你追人!张哲瀚你这个手机白痴,存的那么多偷拍龚俊的照片,还有你俩在片场瞎搞的小视频,用的全是我的网盘账号!”
张哲瀚目瞪口呆。
但是王扬话也不停,连珠炮地继续骂道:“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张哲瀚,你比你自己想的更喜欢龚俊,你今天办了这傻逼破事儿,等以后想明白了后悔了,就一个人抱着酒瓶子哭去吧!到时候别过来找我想办法!”
王扬骂完了人,直接把电话挂了。
张哲瀚反应了一会儿,迅速打开自己的手机,发现手机网盘上真的登录的是王扬的账号。他这才想起来这个新网盘是他和王扬之前一起注册的,然后一直没用过,全是空的,所以他在上传东西的时候才完全没注意账号被弄混了。
就在张哲瀚正在抓狂的时候,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龚俊的微信视频通话。
张哲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视频,他能想得到龚俊此时跟他联系是想说些什么,他也做好了被龚俊骂的准备。
但是当他看到接通后的画面时,才发现事情跟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样。视频里并不是正常的通话画面,而是像手机被什么人拿在手里走路一样,画面晃动的厉害,而这个通话是无意间接通的。
张哲瀚努力辨认了一下,应该是龚俊正拿着手机在一个宾馆的走廊里走着,而且几秒钟之后手机摇摆了一下,和他一起走着的另一个人从镜头里一晃而过,张哲瀚迅速认出了那张脸,艾林。
“龚俊!”
张哲瀚有些着急,叫了龚俊两声,但是很显然龚俊那边只开了视频通话的摄像头,手机声音还是静音的状态。因为视频里的两个人都没什么反应,只在沉默地往前走着,互相没有说话。
张哲瀚知道此时他应该把这个通话挂掉,因为这可能是龚俊不小心碰到了手机,无意间接通的视频通话请求。可是张哲瀚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屏幕,挂断的红色按钮迟迟按不下去,因为当他意识到现在是只有龚俊和艾林两个人在宾馆里的时候,他的脑子直接就炸了。
视频里的两个人走到一扇门前停下,艾林上前一步用手里的房卡刷开了房门,里面是一间大床房。
进到房间以后龚俊就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在了两人身边的桌子上,正好没有注意到微信还是通话的状态。视频通话依旧接通,画面是黑的,唯有麦克一直在收着音。
“龚俊,你想好了?不反悔?”
艾林站得比较远,所以声音听起来有些小,模模糊糊的。
“这有什么可反悔的。”龚俊站得离手机很近,所以声音非常清晰,“我决定的事情从来不后悔。”
艾林似乎是笑了一下,几秒钟之后传来两人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龚俊问道:“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艾林说道:“既然你都说了不反悔,那我也不怕你突然跑了,我就先进去了。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一起进去洗也可以。”
艾林的话里充满了挑逗,声音也显得有些矫揉造作,张哲瀚能想象到艾林此时发骚的样子,心里简直是憋着一团怒火,直接就想对着手机骂人。
龚俊的声音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轻轻笑了一下,说道:“算了,还是自己洗自己的吧,毕竟第一次,我怕我紧张,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艾林开心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传来了房门咔哒一声合上的声音,应该是自己进洗手间了。
张哲瀚此时已经是火冒三丈,随手拽了件衣服胡乱套在身上,保持着手机通话的状态开始到处找车钥匙。工作室里一片混乱,他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剪片子,早就不知道自己的东西被埋到哪个角落里了。
但是让张哲瀚没想到的是,突然之间一直黑屏的手机出现了画面,是龚俊拿起了手机,正对着摄像头。
张哲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视频里龚俊的上半身已经赤裸,露出漂亮的身材。他的嘴里正叼着一根点燃的烟,拿着手机对张哲瀚笑了一下,说道:“张公子,还没挂断呢?我以为你早就会挂了。”
张哲瀚本来以为这是龚俊手滑接通的微信,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原来龚俊是故意拨通的这个电话,心里立刻如坠冰窟,本就混乱不堪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龚俊,你什么意思?”
张哲瀚好不容易张开嘴询问,脸上带着无比震惊的表情。
“我什么意思?我没什么意思。”
龚俊缓缓深吸一口烟,烟头出的火光乍然亮起,又很快黯淡。
“张哲瀚,谢谢你今天没直接放我鸽子,还让艾林来找我。怎么,怕把我的电影票钱浪费了?”
龚俊笑了一下,他的眼神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暖,虽然嘴角虽然在上扬,但是眼睛里却满是寒意和冰冷。
龚俊对着手机,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然后突然凑近屏幕,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一样,用低哑的声音对屏幕另一端的张哲瀚说道:“张哲瀚,艾林说他喜欢我,你能给我的他都能给我,只要我跟他睡。”
“所以我决定跟他睡了。”
龚俊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而且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把手机插进了抽纸巾的盒子里,然后特意调整了一下纸巾盒的位置,让摄像头对准床的方向。而纸巾盒的高度正好能将手机屏幕全都挡住,只留下一个摄像头在外面,龚俊又找了花瓶和台灯稍微挡了一下,这样就完全不易察觉有个手机被藏在这里了。
“而且我不只要跟他睡,我还想让你看着我们俩是怎么睡的,现场直播,刺不刺激?”
龚俊对着镜头,用他温柔而磁性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张公子,你要想看那你就随便看,免费的,你如果嫌恶心不想看,你随时也可以挂断,反正都不影响我。”
“龚俊!”
张哲瀚再也忍不住,愤怒地高声呵斥道:“你是不是疯了!”
龚俊得意的笑了一下,眉梢轻佻,竟然有一种邪魅的神态展现。
“张公子,你说呢?”
龚俊说完以后,伸手把手机再次调到静音,不论张哲瀚这边喊了些什么话,他那边已经全都听不见了。
“艹!”
张哲瀚骂了一句,他眼睁睁看着龚俊离开桌子,走到床边把自己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光着身子赤脚走到衣柜边,把浴袍拿出来穿到身上,随即拿过自己的背包,从里面翻出来了一盒避孕套和一瓶润滑剂。
张哲瀚再也忍不住了,他拿着手机一边看着一边往外跑,硬是急出了一身汗。他不敢挂断电话,也不敢退出微信界面,他怕手机一个死机信号就中断了。
幸运的是他冲到工作室门口的时候,在门边上捡到了他掉落的车钥匙,于是他立刻打消了打车的念头,迅速跑到自己的车上,慌张地发动车辆,一溜烟地就把车开了出去,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颤抖。
张哲瀚认识那个酒店房间的内饰和装潢,他去过很多次,是蓝港旁边的那家酒店,华悦。
张哲瀚其实也想不明白此时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明明是他自己把龚俊推了出去,明明是他自己联系了艾林,他们两个去开房也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明明都能想得到。可是没想到现在事到临头,他居然还是反悔了,身体的动作比脑子快得多,也诚实得多。
龚俊太狠了,张哲瀚在心里懊悔地想,明明知道龚俊是一个能对自己动刀的狠人,竟然还去逼他,结果现在就是两个人一起发疯。
张哲瀚苦笑一声,一脚踩下油门,他一边开车一边看着手机里的视频画面,艾林已经出来了,他光着身子,用一张恨不得立刻扑到龚俊身上的色欲表情看着对方,龚俊站着任他摸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推开了他,低声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再走进了洗手间。
张哲瀚此时的心仿佛是浸在了油锅里,浑身滚烫到吓人,双目几乎赤红,他拿出另一个手机给王扬打了电话,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直接冲王扬喊道:“王扬,打电话给华悦!让她们去给我查,艾林或者龚俊,开的房间号是哪个!”
王扬一听愣了,脱嘴而出:“这么快就开房了?”
“别废话,赶紧帮我查!”张哲瀚这会儿已经急得恨不得自己开得是火箭,能一瞬间飞到华悦门前,“查到以后让前台派人过去!说那间房有安全风险,警报响了,需要给客人换房!”
“牛啊张公子,你这会儿后悔了脑子倒是还挺清醒的,在搅和别人的好事上主意比谁都多。”
华悦其实是王扬家里的产业,和蓝港一个性质,所以王扬基本算得上是华悦的小老板,打个电话到前台这事儿基本就能安排。
张哲瀚听完王扬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但心里也知道自己被对昂阴阳怪气是活该。王扬刚说完自己别以后找他帮忙,这还没半小时自己就让王扬去捣乱别人上床,只能说自己的现世报打脸来得太快。
等张哲瀚满头大汗跑到华悦的时候,心里念着王扬给他的房间号就直接冲向电梯。等到电梯门开时他看到了走廊上站着一个服务员,正对着一个敞开的客房门口说着些什么,张哲瀚二话不说立刻跑了过去,气喘吁吁地一把抓住门框趴在了上面。
门内站着的正是艾林,他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和服务员说话。张哲瀚一把推开艾林挤进门去,匆忙扫视一圈,房间里没有人,只有洗手间的房门是紧闭的。
服务员是认识张哲瀚的,看到他的突然出现也不吃惊,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她刚刚被小老板交代了要来拖延时间、看到张哲瀚来了再离开的吩咐,此时见到任务已经顺利完成,立刻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急急忙忙走了。
艾林对张哲瀚的突然出现也没有惊讶,反而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送走了服务员,然后顺手关上房门,看着张哲瀚说道:“张公子,来得可够快啊。”
张哲瀚也不理会艾林讥讽的态度,只是焦急问道:“他人呢?”
艾林冷笑一声,抬眼用目光扫了一下洗手间,说道:“你找人把我们俩堵在这儿,他难道还能翻窗户跑了?张公子,这人是你让我来见的,现在又给我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着?仙人跳坑我呢?想捉奸再床?”
张哲瀚满脸歉意,恨不得能给艾林跪下:“对不起对不起!艾林,实在是对不住。今天这事儿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火儿冲我来,想让我怎么赔罪都行!只有一点,就是现在这情况跟龚俊没关系,他也是被我坑进来的,你要算账,找我就行。”
艾林似笑非笑地盯着张哲瀚看了半天,看得张哲瀚汗毛都有点竖起来了,感觉房间里的空调风力好像突然增大了不少。
艾林点了点头,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冲张哲瀚伸出食指狠狠点了两下,咬牙说道:“行,张公子,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
艾林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把房门狠狠摔上。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张哲瀚深吸了两口气,头脑已经冷静下来。他走到龚俊藏手机的桌子上把手机从纸巾盒里抽出来,发现因为长时间的视频连线,手机早已没电关机了。
真是巧了,张哲瀚笑了一下,他的手机其实刚才在来的路上也没电关机了,正是因为不知道房间里的情况,所以他才会一路飞奔而来,急得快要崩溃。
张哲瀚放下龚俊的手机,走到洗手间的门口敲了敲门,然后转动了一下门把手,果不其然,龚俊把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龚俊,是我。”
张哲瀚在外面轻声说道。
“我知道。”
龚俊在洗手间里,声音听着尚算平静。
“对不起。”张哲瀚做事儿从不含糊,他一旦心里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有顾虑。
“龚俊,这事儿是我错了。我以为我对你的感情和对以前那些女人都一样,所以拒绝你我不会有任何负担,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张哲瀚把额头抵在门上,轻声说道:“龚俊,我受不了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只要想到那样的画面心里就嫉妒要的发疯。”
洗手间里传出轻微的响动,张哲瀚离开了门,很快洗手间的房门被打开了,龚俊依旧光着脚,穿着一身酒店的浴袍,身上和脸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珠,头发也是刚擦干水的状态,一缕一缕的团簇在一起。龚俊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睛里平静无波,没有感情地看着张哲瀚,黝黑的眼珠仿佛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龚俊的话音刚落,张哲瀚就一把上去紧紧抱住龚俊的腰,甚至把人撞得向后退了一步。
张哲瀚把脸埋在龚俊的肩膀上,狠狠嗅着对方身体上沐浴液的味道,很廉价,但是却让他沉迷。
“龚俊,和我在一起吧。”
张哲瀚收紧了自己搂在龚俊劲瘦细腰上的胳膊,恨不得能把眼前这个人的骨头勒断,再一点一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我的?”
龚俊的身体随着说话的声音有节奏地起伏,张哲瀚感受着怀里这个人鲜活的生命,生动地仿佛他那无数个黑夜里荒唐的梦境成真。
“张哲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龚俊的双手依然垂在身侧,他像是一个冰冷的机器,重复着毫无感情的话语。
“张哲瀚,我不是一只狗,我爱你的时候舔着脸凑到你身边,被你一脚踢开以后我还能在地上打个滚,你一招手就又会站起来摇着尾巴再回来。”
龚俊伸出手,慢慢抚上张哲瀚的后脑勺,然后五指用力揪住了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拽离自己的肩膀。
其实龚俊没有多用力,但是这个姿势让张哲瀚的头皮有些生疼和发麻。
然后龚俊看到了张哲瀚的脸,对方的眼睛已经通红,两行眼泪正顺着眼眶滑落下来,那双原本灵动的漂亮眼睛,此时已经被许多浓厚的感情填满了眼眸。
龚俊看着这样的眼睛,眼神微微有些振动,但是很快还是恢复了平静,舔了一下嘴唇,对张哲瀚说道:“张哲瀚,如果这次你叫我回来,我可就不会再轻易离开了。等到以后哪一天你对我犯了或者腻了,想再把我一脚踢开,就不会像上次那么容易了。张哲瀚,我不是狗,我是狼,下一次,我会在离开前咬断你的喉咙。”
龚俊说完话,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张哲瀚脸上的泪水,又咸,又粘,湿漉漉地,像开水一样烫人,混杂着欲望的气息。
“张哲瀚,这件事,你可要真的想好了再说。”
龚俊偏过头,用刚说完话的舌头继续滑过张哲瀚的耳垂,他感到了手中的人有一瞬间的战栗,于是他用没抓着张哲瀚头发的那只手猛然搂住对方的腰,牢牢把人固定在怀里,然后用舌头顺着对方的耳朵,一点一点滑进耳道去,像是在舔舐什么美味的珍馐。
色情又缠绵的舌头,让张哲瀚的腰一点点软了下去,他整个人被龚用力俊撑着,像是个没有骨头的蛇一样,攀附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只听龚俊在张哲瀚的耳边开口,潮湿而温热的气息吹进张哲瀚的耳道里。
“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张哲瀚稍微退开头,牢牢看向龚俊的眼睛。他伸出手,去抚摸龚俊的脸颊,这次龚俊没有躲避,反而将脸轻轻转了一下,放进他的手心里。
“龚俊,我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我爱你,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龚俊也不避开张哲瀚的目光,用一种惊心动魄地眼神看着他,轻声说道:“我生的气可不是你说一两句话就能抵消的。”
龚俊看着张哲瀚,突然笑了一下,松手退开了两步,走到洗手台前拿起了一个东西,是一条黑色的绸带。
“张老师,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那我告诉你,一会儿我要用这条黑色的绸带蒙上你的眼睛,然后再把你带到床上,用手拷把你锁起来,紧接着我会用舌头舔上你的身体,我所描述的这些,你能接受吗?”
张哲瀚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龚俊的眼神仿佛带着钩子,语言仿佛带着锁链,把他牢牢困住,让他的脑海里只剩下龚俊所描绘的场景,而这一切,却让他整个人的欲望都高涨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出了心底的话:
“龚俊,我听话。”
龚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招了招手,对张哲瀚说道:“过来。”
张哲瀚知道这是一个甜蜜的陷阱,但是他走向他,甘之如饴。
11.
龚俊觉得,人生有的时候可能确实要赌一赌,才会有收获。
他把自己压上过命运的赌桌三次,为了同一个人。
第一次是在车里,他对张哲瀚说:“你想和我睡吗?”
他赌输了。
第二次是在片场,他对张哲瀚说:“那我宁愿两个都不要。”
他赌输了。
第三次是在电影院里,电影散场后,艾林对他说:“龚俊,我知道你喜欢张哲瀚,但他是直男,你没希望的,不如考虑考虑我怎么样?但凡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他对艾林说:“艾林,我知道你对我有兴趣,但是我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跟命运打个赌。如果我赌输了,我以后就死心塌地跟着你,绝不会有别的想法,为你尽心尽力;但如果我赢了,那你以后可能就能从我和张哲瀚的身上,得到更多的回报。”
艾林感兴趣地挑了挑眉,问道:“你想怎么做?”
龚俊的语气里充满了孤注一掷地勇气和坚定:
“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做个局。”
最后一次,他赌赢了。
【Fin】
注:Flipped——怦然心动
PS:今天一周年,高兴死我了!
PPS:大家这个反转还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