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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主目前辞职在家,今年打算做全职画手嘞,认为自身画得还算过得去,还望各位金主老板赏一口饭吃,看一眼孩子吧,我超会做饭的(自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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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下喜欢的作品和东西
国漫/国动方面有:
玄机家的《秦时明月》和《天行九歌》
若森家的《画江湖之不良人》
阿b在播的《凡人修仙传》
米2的《一人之下》
剧:《神探狄仁杰》与《唐朝诡事录》
还有就是老粉都知道的杨戬啦
关于以上内容的cp,官配是啥我嗑啥,是个怀...
从【红心➕篮手】中抽一位幸运锦鲤给您的cp画点图(限bg和cb),25天以后开奖,四月画。还请大家多多点赞扩散,拜托了!
博主目前辞职在家,今年打算做全职画手嘞,认为自身画得还算过得去,还望各位金主老板赏一口饭吃,看一眼孩子吧,我超会做饭的(自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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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下喜欢的作品和东西
国漫/国动方面有:
玄机家的《秦时明月》和《天行九歌》
若森家的《画江湖之不良人》
阿b在播的《凡人修仙传》
米2的《一人之下》
剧:《神探狄仁杰》与《唐朝诡事录》
还有就是老粉都知道的杨戬啦
关于以上内容的cp,官配是啥我嗑啥,是个怀旧的大群像爱好者,如果有同担来约我会很开心的[泪]
各位大人打扰了让我蹭一下tag(跪)
【树哀】逆流(二)
cp:泽田弘树×灰原哀
私设宫野志保就读于哈佛大学医学院,且与弘树所在的麻省理工同样位于波士顿
————————————————
灰原哀破天荒地做了个噩梦。
她赤着足走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杯子里尚且温热的温度显示出此刻距离她入睡还不到两个小时。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光滑的陶瓷杯把手,情绪逐渐平缓下来,但仍然想起梦中那个瘦弱的孩子,他躺在地上,额头上流淌下来的血逐渐干涸,沾在睫毛上,挡住那双湿漉漉的蓝色眼睛。
等她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再去回想梦里的内容已是模糊不清了,唯有那双眼睛格外清晰。
灰原哀坐回床上,夜色幽静,人有些昏昏欲睡,感觉眼皮还在沉沉地下坠...
cp:泽田弘树×灰原哀
私设宫野志保就读于哈佛大学医学院,且与弘树所在的麻省理工同样位于波士顿
————————————————
灰原哀破天荒地做了个噩梦。
她赤着足走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杯子里尚且温热的温度显示出此刻距离她入睡还不到两个小时。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光滑的陶瓷杯把手,情绪逐渐平缓下来,但仍然想起梦中那个瘦弱的孩子,他躺在地上,额头上流淌下来的血逐渐干涸,沾在睫毛上,挡住那双湿漉漉的蓝色眼睛。
等她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再去回想梦里的内容已是模糊不清了,唯有那双眼睛格外清晰。
灰原哀坐回床上,夜色幽静,人有些昏昏欲睡,感觉眼皮还在沉沉地下坠,但从前看过的新闻、发过的邮件和对话一股脑不管不顾地涌上来,一时竟睡不着了。
组织覆灭后她很久没再做过噩梦了,属于宫野志保的那些记忆被时光一一筛选,痛苦随着时光之河流淌,过往的种种都变得模糊和不真实,她逐渐忘却一切,此刻却忽然想起来,那是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张照片,她曾经在头条新闻报道上看见过。
那双眼睛是泽田弘树的。
于是更多的记忆像超市里晒干后被挑拣和整理保存的菌菇,复水后就很快膨胀起来。
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还是在宫野志保的十四岁。当时她按惯例去实验室,换实验防护服的时候听同学闲聊隔壁友校来了个小天才,八岁便进入美国麻省理工大学计算机系读书并参与研发了“诺亚方舟”人工智能系统。他们说这话的时候频频看向她,眼神里的意思是“竟然来了个比你还早进大学的”。快三十岁的学长语气里带着赞叹,说出来的话却怪怪的:“和宫野一样,聪明得简直不像是日本人了,真是天才。”
“宫野本来就是混血,对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宫野志保点点头扯出个笑,算是谢过他那白人精英男性特有的傲慢夸奖。
她把这个名字记住了。八岁的计算机天才,让十二岁就在美国就读大学的宫野志保一下子显得不那么异类了。此后几日,宫野志保吃着学校旁边美国化的日式牛肉饭或茶碗蒸时,这个名字会时不时突兀地跳进她的脑子里,提醒她就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另一所大学里,还有另一个与她一样背井离乡、格格不入的小怪物。宫野志保第一次意识到,她并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泽田弘树会和她一样被若有若无地排挤和霸凌吗?他的大脑会使他一样被隔离在同龄人之外吗?他所获得的爱和关怀,会被利益的贪婪所浸染吗?他会和自己一样被更强大的力量所操控,战战兢兢地工作和生活吗?
他会孤独吗?会恐惧吗?会疲惫吗?
当周围人都是庸碌的凡人时,过度的天赋既是祝福,也是一种诅咒。而年少的宫野志保想,她果然是生长在组织里的孩子,此刻她竟然庆幸有另一个孩子将与她一样遭受这样的诅咒,而她亦从这样糟糕的联想里获得虚拟的安慰。
宫野志保不认识泽田弘树。但她知道未来某日,他和她会像两颗新生的恒星,在人类文明的浩瀚星空中遥远而自顾自地闪烁着。
其实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为陌生小孩的入学高兴过两天后,宫野志保就很快忘记泽田弘树这个人。但过了很久之后,某一天宫野志保的邮箱里忽然多出来一封未读邮件。开头非常突兀,英文平铺直叙,像篇自荐工作的简历,直挺挺地写着“宫野小姐你好,我叫泽田弘树,今年九岁,就读于麻省理工计算机研究院。” 而且没头没尾,仿佛发来这封邮件只是为了一句自我介绍。
宫野志保诧异地把这篇邮件读了三遍,还在揣测对方的身份真实性和邮件来意。而就在她读第三遍时,这封邮件从她的眼前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页面自动跳转到下一篇校内讲座活动的邀请函,就好像刚才的那篇邮件只是一个错觉。
宫野志保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第一次有了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她的邮箱算不上秘密。黑衣组织不至于嚣张到直接突破世界名校的内部保密系统,他们采取更方便的办法——组织拥有她的邮箱密码和绑定登录的另一台电脑,因此她能收到的每一封邮件都是经过筛选的“已读”邮件。计算机并非她的领域,因此无法理解这封邮件是怎么绕开哈佛大学和黑衣组织的双重监控,保持着未读状态来到自己的私人邮箱里,又是怎么在自己阅读后突兀地消失的。
宫野志保向来不理会骚扰邮件,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那一刻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如果有人能够绕开组织对她的邮箱监控,那么获得对方的帮助,她就能够给姐姐发一封邮件,就像现在这样送抵明美的面前,然后被阅读,被销毁。
电子领域的阅后即焚。
而十五岁的宫野志保需要做出判断,这或许只是个引发她好奇的陷阱,一根绑着花哨蝴蝶的逗猫棒。背后有可能是无聊的天才少年与陌生学姐开了个玩笑,但更大的可能性是组织采取了新花招引诱她犯错,轻则受到训斥,重则看到姐姐的新照片,枪口抵在头上的那种。
她把手放在键盘上,犹豫了片刻,飞快地敲打了一行字母。所幸她的记忆力够好,仅仅一眼就记住了对方的邮箱地址。
宫野志保:你好,泽田君,我是宫野志保。请问发信前来有什么事吗?
十分钟后,她收到了第二封未读邮件。这一次对方的语气要轻快得多,写了好几大段,总算看起来像是正常人的表达了。
泽田弘树:你好宫野小姐,我是泽田弘树。很抱歉打扰了你,刚才的邮件是诺亚使用我的名字擅自发送的。“诺亚”是我正在研发的“诺亚方舟”人工智能系统的中控系统,他才刚刚诞生,目前还在初步测试阶段,许多代码和系统都还没有完善,所以我不小心忽略了他的自主行动。
他避开我偷偷向你发送了邮件,是想和你交朋友的意思。我猜这是因为最近我读到你的名字,学校新闻上有对你实验室最新研究成果的表彰,我在他面前提起过好几次很敬佩你和想与你当朋友的事,他就贸然代替我发送了邮件,实在是抱歉。我已经批评过诺亚,并且增加了他的AI自主性约束条款,请接受我的歉意。能够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
另注:诺亚害怕我会批评他,所以他特意隐藏了自己的邮件,并设定在邮件确认被阅读后马上自毁。正因如此,我注意到你的邮箱同时在两个不同的ip地址上登录,并且优先级更高的那个地址位于日本海。这样说有些冒犯,但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在波士顿,我认为这可能意味着有人正在后台监控你的邮箱,也许是政府或者公安,请保重。所以这封邮件绕开了该地址,我希望它直接送到你手中。
再另注:诺亚试图将功补过,他提供了一个隐藏插件,如果你点击“信任”你目前操控的电脑或手机设备,那么诺亚会给我们的通讯频道加密。如果有人在位于波士顿以外ip定位以外的城市,通过其余电子设备打开这个邮箱,将无法看到我们之间的邮件。
信任,秘密,和独有。
多么奢侈的词语。
在弹窗出现时,宫野志保点击了“信任”。
Time waits for no one
*五条悟×庵歌姬
*原作向,捏造情节,ooc,双箭头
*he特别好
1
在那场战争尾声,重新出现在战场,以一只眼睛作为代价,凭借一己之力颠覆战局后,五条悟陷入了沉睡。
2
或许送花并不是个好主意,五条悟病房内的花多到放不过来,连洗手池都没能逃过一劫,被迫蓄了满满一池清水,浸着向日葵的茎叶,显然来探望的人中并没有合格的花艺师,绿色茎杆上的圆盘状花朵被散乱堆挤在一起,彼此推搡着,往大理石台面蹭掉好些花瓣。
病床旁前来问候的人也是这般情形,里里外外围了个满,拥挤间不知将谁的围巾蹭落在地。
庵歌姬弯身捡起那条红色围巾,轻轻拍了两下,四处打量一番,却是...
*五条悟×庵歌姬
*原作向,捏造情节,ooc,双箭头
*he特别好
1
在那场战争尾声,重新出现在战场,以一只眼睛作为代价,凭借一己之力颠覆战局后,五条悟陷入了沉睡。
2
或许送花并不是个好主意,五条悟病房内的花多到放不过来,连洗手池都没能逃过一劫,被迫蓄了满满一池清水,浸着向日葵的茎叶,显然来探望的人中并没有合格的花艺师,绿色茎杆上的圆盘状花朵被散乱堆挤在一起,彼此推搡着,往大理石台面蹭掉好些花瓣。
病床旁前来问候的人也是这般情形,里里外外围了个满,拥挤间不知将谁的围巾蹭落在地。
庵歌姬弯身捡起那条红色围巾,轻轻拍了两下,四处打量一番,却是没有寻到能暂时放置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慰问品和鲜花。
她只好将过长的布料折了两道,搭在自己小臂上,和手里那束蓝色洋桔梗亲密地靠在一起,等待它结束探视的主人回忆起它的存在。
“学生们都很热情呢。”耳侧宛如在春日花圃中被蜂蝶环绕,庵歌姬默默退出病房,顺便将门带上,由衷发出感叹。
“毕竟那家伙睡了那么久,”家入硝子引着她往过道边的座位坐下,忽的想起些什么,她眼里笑意更深,看向庵歌姬,“要是没人跑来他面前哭天喊地一通,只怕到时候又要抱怨个不停吧。”
脑子里浮现出被迫听五条悟发半个小时牢骚的记忆,庵歌姬整理围巾的动作一顿,好似那聒噪又夸张的声音再次降落在耳边,将她炸得灰头土脸,但皱眉的动作只持续了一瞬,又迅速转变成难言的苦涩。
家入硝子在她身侧坐下。
“校医的工作还好吗?”庵歌姬将叠好的红色绒布放在膝上,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
“就那样吧,还算清闲,”家入硝子从口袋里熟练地掏出烟盒,刚打开又意识到是在医院,只得默默塞了回去,“前辈呢,最近还好吗?”
“如果说工作的话,还是老样子,有几个孩子最近在为升一级准备,所以要稍微费点心。”
“噩梦呢,”家入硝子的声音很轻,“前辈还在做噩梦吗?”
庵歌姬身体僵硬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语气轻松地回答:“最近好很多了。”她笑着将脑袋枕在家入硝子肩上。
三个月,四个月,或许更久。她的确已经很久无法正常入睡了,维持生命所需的深眠全都需要借助药物实现,许多个夜里,只有就着冷水吞下白色药片,她才能稍微找到点困意,强迫自己入眠。眼下的黑眼圈明显到是个人都能发现,即便化了妆也隐隐从下面透出青色阴影,毫不留情地揭露着这具身体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
家入硝子听说这件事后曾问她:“前辈是在担心五条悟醒不过来吗?”
她抱着酒杯,眼眶被酒精熏得又酸又热,一边招呼服务员加菜一边笑着回话:“我怎么可能会为那个笨蛋担心。”
坐在对面的好友轻轻叹气,抿了口杯子里的酒,说:“前辈也是笨蛋呢。”
但或许家入硝子是对的,因为她得知五条悟醒来的那一刻突然如释重负,似乎连纠缠她许久的窒息感也一并烟消云散,让她赶来东京的脚步变得又轻又快。
庵歌姬正想换些别的话题,还未开口,眼前就笼罩下阴影,只从缝隙间漏进几缕光亮。
家入硝子将手遮在她眼上。
“前辈还是稍微睡会儿吧。五条已经醒了。”
庵歌姬听出了她话里的宽慰。
“他现在状态还好吗?”
“勉强算好吧。身体机能没有太大问题,做段时间康复训练就行。所以放心睡吧。”家入硝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庵歌姬闭上双眼。
鼻尖萦绕着消毒水和亲友身上柔和的气味,让她渐渐放松下来,零碎的人声、脚步声和器械运转声杂糅成愈发轻柔的摇篮曲,拖着她一夜未眠的疲惫进入混沌。
3
庵歌姬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因为五条悟不可能会如此亲昵地搂着她的腰,用撒娇的语气埋怨她怎么这么晚才来探望自己。
她挣脱掉五条悟握住自己手腕的力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微退后些。
被要求拉开距离的家伙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意思,但还是顺着庵歌姬推在自己肩上的手后撤了身子,抬起头问她:“歌姬推开我干嘛?”
庵歌姬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五条悟像缺水的花朵一样枯萎下来,受伤的神色浮在面上。
“真的很过分啊,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歌姬现在才来看我就算了,居然还推开我。”
五条悟难过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撇嘴掉眼泪。
庵歌姬闻言环顾了下周围的环境。
约莫是十年前的高专医务室。那时还没搬迁到新校舍,医务室可怜兮兮地躲在旧教学楼一层最角落的房间里,满满当当堆着病床、药物和器械,空气常年被酒精和消毒水熏染,隔着门都能闻到股特殊的气味。靠窗位置摆着两张病床,一张用来堆放杂七杂八的杂志、零食,一张用来躺人。
五条悟穿着件破损沾血的t恤坐在空床上,肩上撕扯开一片瘆人的巨大伤口,稀稀拉拉牵扯着粘稠的黑血。
她记起这是她去京都任教第二年发生的事。
独自完成特级任务时,五条悟罕见地受了重伤,左肩血肉模糊,毒素从裸露的切口爬进去,沿着血管蔓延不停,即便有反转术式也没法立刻稳定住扩散的趋势,赶回高专时,他大半个胸膛都被黑色花纹缠绕绞紧,身上被汗水淋透,全身发烫,整整烧了两天才恢复正常。
当然,这些都是庵歌姬后来从家入硝子口中得知,她并未亲眼见过五条悟受伤的情形。
她只在两天后接到了五条悟的电话,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愉悦又轻松,描述词句中添加了大量夸张的修饰,除了嗓音略有些低哑,和平日招惹她的时候并无任何区别。
她秉着关心后辈的好意,耐着性子听他说了半个小时,末了却被五条悟一句“要是弱弱的歌姬,恐怕就没办法挺过来吧”气个半死,怒气冲冲丢下句“要你管啊”就挂断了电话。
她当时只当五条悟又是在小题大做,自然不会特地赶去东京探望她没礼貌的后辈。
许久之后,等她真正了解了那场高烧何其凶险,她才反应过来,五条悟说的没错,能让当代最强去鬼门关走一遭的伤势,于像她一样的咒术师而言,只会是更加残酷的死亡信号。
“歌姬?”
疑惑的询问将她从回忆里拉回来,庵歌姬低下头,五条悟肩上黑洞洞的血窟窿刺眼地扎着她的眼球。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她没见过五条悟受伤的模样,那时她和五条悟也没有这么亲近,梦里的场景只是她幻想出的产物,但她还是伸出手,将那个安静看着她的白毛脑袋按到自己怀里,又轻又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现在来看你了。”
4
意识回笼时,四周很安静,庵歌姬揉揉倦怠的双眼,坐起身,原先盖住肩膀的毯子滑落到小腹,她这才发现自己是在病房内的沙发上,正对着五条悟的病床。
五条悟。她一瞬间清醒过来,刚醒来的迷蒙和错乱迅速从眼中消退,将病床上的情景清晰捕捉回去。
在三百多个煎熬漫长的昼夜交替后,庵歌姬终于等到躺在上面的人重新睁开双眼。
五条悟盘腿坐在病床中,手肘撑在膝盖上,托住自己的下巴,面向她的方向,脸上挂着一贯从容轻松的笑。
室内暖灯在他眼里映出细碎的光,点缀出重新回流到他体内的生命力。
她看见五条悟缓慢动了下嘴唇,那个万分熟悉、缺乏礼貌的称呼便从他嘴边流出,穿透只有点滴声规律响起的寂静空间,落进她耳里。
“歌姬?”
或许是太久没说过话,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又涩又哑,念出庵歌姬名字的语调十分奇怪,像是学前儿童第一次知道她名字的读音,又像是陌生人第一次与她见面。
又或许只是她太久没听过五条悟的声音,才会觉得如此怪异。
热流随着五条悟的嗓音一股脑涌进眼里,让庵歌姬无法自控地回想起他安静沉睡的样子,如同岸边风化许久的白色岩石,苍白脆弱,稍一触碰就要碎成粉末,溶在广袤无垠的海里,不留下一点痕迹。
但现在他醒了过来,眉眼舒展,体态放松。
庵歌姬站起身,脚下跟粘在地板上一样没法挪动,嘴唇也像被胶水糊住,吐不出词句,只干巴巴地张开又合上。
五条悟笑着拍了拍床侧的位置,示意她靠近坐下。
“歌姬离那么远做什么?明明这么久没见。”
是格外熟悉、掺杂了些逗弄的语句,让庵歌姬真切感受到“五条悟是真的醒了”这一事实。
紧绷的嘴角轻轻拉开,浅浅咧出个弯曲上扬的弧度。
“才不是很久没见。”
庵歌姬终于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她用力眨了下眼睛,将里面快要兜不住的水液压下去,轻声反驳了五条悟的话,迈动步子往病床上的人身边走去。
“上个周末我还来看过你。”
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探望他。
有时是休假日,带着他常去那家店新出的点心坐在病床边,一边嚼着于她而言过分甜腻的内馅儿,一边和他吐槽口里黏糊糊的口感和超标的甜度。
有时是任务途中抽出一两个小时,安静坐在五条悟房内的沙发上,用他某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支定制钢笔,将任务报告细致写完。
五条悟还躺在病床上时,能明显看见他脸颊两侧凹陷的痕迹,坐起来后脸上的骨骼感愈发清晰,和颜色浅淡的嘴唇一起昭示着这是位大病初愈的病人。
他瘦了很多,一年前还合身的病号服现在空荡荡地笼在躯干上,从里面伸出苍白的手腕和指节,衬得白色床单都暗了许多。
五官倒和以前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受伤的左眼失去了原有的瑰丽蓝色,只剩下个枯白无神的眼珠落在眼眶中。
庵歌姬在扫过五条悟眼上时顿了下,很快又恢复脚下节奏,往床边走去。
“歌姬这么磨磨蹭蹭的,是害怕到我面前会掉眼泪吗?”
五条悟眯着眼睛调笑她,直起腰背。
他就算还没完全康复,也依然有叫人生气的本事。但庵歌姬并不打算跟病患计较,她坐在他身边,袖口抬起蹭过眼尾的湿润,用另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遮掩过去。
“我是怎么进来的?”
“虽然很想说是五条悟把睡得又沉又香的歌姬抱进来的,但很可惜,是惠哦。”五条悟的身体更靠近了些。
庵歌姬点点头,实则完全没听清五条悟话里的内容。她的目光描线一样将五条悟的面容细细勾勒一遍,从耳侧翘起的碎发,到唇瓣上面的纹路,每一个细小的角落都没放过。
“啊,那条围巾是悠仁的,说是不想打扰你睡觉所以就没打招呼,下次见面再问候,”五条悟同样看着她,用一种委屈又憧憬的语气继续补充,“三个人现在正在看电影吧。”
“和蔷薇那孩子一起吗?”庵歌姬顺着他的话问。
“没错,”五条悟肯定了她的猜测,视线落在她脸上,有些酸涩地抱怨,“居然就这样抛下刚醒来的老师不管,老师的心要碎了该怎么办。”
这句话里可怜的意味过于浓重,显然一下子拨回了庵歌姬的注意力,她将注意力从五条悟脸上挪回对话中,露出不忍的神色,试图安慰被迫落单的后辈。
“他们都是好孩子,肯定还会再来的。你现在……”
她的话被手上突然多出来的触碰打断。
五条悟将手指贴到她落在床面的指尖上,得意地弓下身看她,白色睫毛轻快扑扇两下,眨出狐狸似的狡黠。
“这不是很关心我吗?我没醒的日子,歌姬肯定担心得哭啦?”
思路被打断,庵歌姬没有否认他的话,她正盯着五条悟放在她身前的手发愣。
那双手本该修剪得整齐得当,指节修长有力,一握上去就会从掌心渡来温暖的热度,无论何时都叫人心安。
而不是现在这样,瘦削又苍白,秋风里被吹得颤巍巍发抖的枯枝一样,缺乏应有的血肉和温度。
不像是五条悟身上会出现的部分。
眼睛再次热了起来,庵歌姬将手指搭在五条悟手上——就像一年前她在沉闷的作战会议中悄悄牵住他的手那样。
“我——”
5
“老师!我们给你——歌姬老师?”
破门而入的声音陡然转了个调,将庵歌姬从床上惊起,双手匆忙别到身后,麻花似的因为被人撞破的窘迫搅在一起。
她抑制住眼里汹涌的泪液,努力挤出个平常的笑容,对着面前几个学生打招呼:“你们好啊!”
“歌姬老师也来看望老师啦?”虎杖悠仁将抱着的纸箱小心放在地上。
“是的……”
庵歌姬正想说些别的打破这尴尬的局面,背在身后的手就突然被勾住,手指穿插进指缝,两只掌心牢牢贴在一起,密不可分。
五条悟在她愣神的时候拉低她的身体,空着的那只手抚在她脸上,用指腹沾走眼里溢出来的泪水。
手心相握处逐渐烧出滚烫的温度,烫得庵歌姬下意识就想要挣开,压低声音说出欲意逃离的话。
“我还是先离开,下次再……”
五条悟蹙了下眉,更用力握住她的手。
“别走。”
他们还没协商好,门口就传来了骚动。
学生们察觉到了房内异样的氛围,但究竟是该让他们独处,还是先干完正事,几人的意见并不一致,闹哄哄地挤在一起。
“那我们等老师们说完再进来。”
乙骨忧太体贴地打算开门而出,狗卷棘一边小声说着“鲑鱼鲑鱼”一边紧跟其后,伏黑惠见怪不怪地打算离开,虎杖悠仁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钉崎野蔷薇好奇地看着面前两人,熊猫挺着小小的身板打算再多听点八卦,真希则露出了怪异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手指依然交握在一起的两位成年人。
“悟,你不会一醒来就到了求偶期吧?”
“这么说不太好吧。”试图开门的乙骨忧太善意提醒。
一时间几个人混乱地堵在门口,小声又激烈地讨论着眼前所见,完全忽略了主人公也在场。
庵歌姬顾不上追究五条悟先前说学生们去看电影的话究竟是否属实,她只想赶快摆脱类似于干坏事被抓包的慌乱,用力掰着五条悟扣紧的手指。
五条悟手同样不愿意退让,固执地看着庵歌姬,眉尾耷拉下来,显出些难过。
“学生们在也没关系。”
门边几人这时终于作出决定,打断病床边两位成年人的僵持不下。
“我们打算把这里的花都装起来,歌姬也来帮忙吗?”熊猫扒拉开纸箱,对庵歌姬说道。
“哎?”庵歌姬闻声转头看向门口,看清纸箱中整齐摆放的玻璃花瓶,找到了和五条悟分开的合理借口,于是干脆答应,“我没问题。”
学生们麻利又迅速地开始分工。
身体被限制在床边,无法参与到讨论中,庵歌姬只好重新看向五条悟,他依然将她的手严密攥在自己手里,腮帮子因不悦轻微鼓起。
“别走。”他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要求。
“不会离开的。”
听到确切保证后,五条悟终于妥协,松开了庵歌姬的手。
剪短茎身,修剪枝叶,插进装入小半瓶水的玻璃制透明花瓶,调整茎杆长短和花朵朝向,再摆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得益于人数众多,插花活动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
原本拥挤的房间渐渐演变成堆满鲜切花的小巧花房,中间围绕着唯一幸免于难的病床。
等坐在床上的五条悟开始打哈欠,学生们才陆续洗净手,将撸起的袖子放下来,围在床尾的沙发边。
庵歌姬将空间留给学生们,和五条悟待在病床一侧。
似乎没被方才的小插曲打扰,年轻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聊天,五条悟不时插入两句,一边抱怨着“连花瓶的支出都要报销,老师的可爱学生们居然变得这样无情”,一边毫不吝啬地让他们拆开堆成小山的慰问品。
她静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估算着谈话结束的时间。她和五条悟还有事情要说。
眼角的余光里,病床上的人突然动了下身体,本着对病患的关心,庵歌姬将目光从学生们围聚的方位转向五条悟。
他正幅度很轻地向自己招手,庵歌姬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靠近一些,低声问他:“是哪里不舒服吗?”
五条悟没有回答,他伸出手,像刚才学生们进来时那样悄悄勾住她的手指,拖到浸着自己体温的床被下,轻柔地摩挲了一下。
心跳飞进耳朵,庵歌姬异常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雷鸣般的鼓动声。
“话说,”正在拆包装盒的钉崎野蔷薇忽然打断聊天,抬头看向对面靠得极近的两个人,“两位老师是在谈恋爱吗?”
6
作为古老咒术家族的一员,庵歌姬很小就听说过五条悟的名字,高专入学三年后,她认识了这个被冠以“天才”之名的年轻男孩,他戴着特制的黑色墨镜,抬高下巴,懒洋洋地和她打招呼。
她以为是青春期的叛逆和高傲作祟,年轻男孩常以捉弄她为乐,随心所欲跳进她的视野,将她惹得火冒三丈后又嚣张离去,但这针锋相对的“青春期”竟然穿插着不痛不痒的争吵和冷战,漫长地持续了十几年。
在占据自己人生1/3的相识年月中,五条悟和她花了其中超过一半的时间来斗嘴和打架。
他们也会有心平气和坐下来商讨事宜的时刻,但大多是工作方面的日程和安排,一旦撇开正事,五条悟见到她时又会变成没大没小、似乎随时都会伸手扯开她脑后发带的低龄幼稚鬼。
他们花了很多时间在捉弄和反抗上,于是,一晃神,五条悟和庵歌姬即将迎来彼此相识的第十四个年头。
谈恋爱?不,庵歌姬讨厌五条悟还来不及。
讨厌他狂妄自大、无礼傲慢。
讨厌他在自己闭眼假寐时悄悄抬起双手,在发尾绑出两个潦草的麻花辫。
讨厌他故意录下她受惊发出的尖叫,不时拿出来当着她的面播放。
讨厌他借着无下限的存在,无视她的挣扎和反抗,带她冲进雨幕里。
讨厌他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给体术训练遭受打击、躲在角落默默擦眼泪的她递来冰凉的汽水罐,蹩脚地用并不合适的“眼睛第二天肿了会很丑”来安慰她。
讨厌他自以为是赶去任务地点把自己从血泊里捞出来,让她不得不强迫自己艰难又痛苦地打起精神,想要弄明白那双蓝色眼睛里泪光的真正含义,却又在她醒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笑嘻嘻地从窗户翻进来,嘲讽她任务又失败了。
讨厌他故作轻松地拎来化妆品,制住她的双手,往她横亘大半张脸的疤痕旁画上歪歪扭扭的蝴蝶翅膀,明明手心里的汗滑到握不住口红,还要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脸色,装作没心没肺的模样说着“歌姬小毛毛虫要破茧变成蝴蝶啦”之类的话。
讨厌他自作主张出现在她家门前,浑身湿透地笑着打招呼,什么话都不说,偏偏要她去猜他没说出口的情绪,用冒着热气的茶水和温暖的拥抱捂热他身上的寒气。
讨厌他假装不经意地打来电话,在任务途中兜兜绕绕说了好多话,将她消沉低落的心情调动起来,结尾却又轻又认真地对她说“会把那孩子带回来”。
讨厌他明明总是讥讽她很弱,却还是三番五次拜托自己帮忙;讨厌他一边嫌弃酒味好重,一边把喝得烂醉的她送回家;讨厌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办公室,递来前一个小时还说没给她带的伴手礼……
她也讨厌堆叠如山的任务和工作,讨厌压在每一个人身上沉重的担子,压得人弯了腰,喘气都来不及。
他们有太多事情还未完成,工作、生活和理想,每个人都在泥泞腐烂的咒术界苟延残喘,明天是会迎来新的日出,还是残缺不全地躺进棺木,他们有太多未来无法确定。
在每个缺乏保障的咒术师的日常中,讨厌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就像喜欢一个人那样。
于是她默许了自己对五条悟保持讨厌,也默许了五条悟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默许他们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超过数千个日夜。
直到五条悟被封进狱门疆,她才真正意识到,这种默许带来相安无事的十数年时光,终将随着一方的离开,消亡在可怕的岁月流逝里。
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于是,在那个昏暗严肃的会议室里,心跳声清晰可闻,漂浮的尘埃冻结在半空,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沉默着等待12月24日最终决策的时刻,她在阴影掩藏下伸出左手,轻轻碰到五条悟的指尖。
片刻后,五条悟回握住了她的手。
庵歌姬的讨厌和五条悟的招惹在他们分别前的最后一个晚上达成一致。
但她依然讨厌他。
讨厌他言而无信,倒在战场,险些再也醒不过来。
讨厌他让她独自在难以入睡的夜晚辗转反侧,思考他们是否浪费了太多时间。
讨厌他只用一次牵手就让她想要原谅过去的一切。
7
手指被轻轻拉扯,庵歌姬看向五条悟,对方正用一种期待又温和的目光看着她,脸上洋溢出笑容。
“我们——”
她知道他期盼的答案。但不是现在。
“没有,”她打断五条悟的声音,面向那群同样期待又八卦的学生,浇了他们一头凉水,“我们不是在谈恋爱。”
没有理会学生们惊讶的起哄和闹腾,也没有去看五条悟怔住的神色,庵歌姬匆匆欠身就离开了病房。
她承认自己不够理智,不经思考就逃跑似的离开了五条悟身边。她承认自己缺乏勇气,去年伸出的手今年却不敢再主动握住。她也承认自己有些记仇,不愿意如此轻易就和五条悟握手言欢。
喘着气站在医院室外的冷气中时,庵歌姬平复下心中的混乱,打开手机,给通讯录里沉默许久的号码打去电话,只在提示音响了一声后就被接通。
隐约听见杂乱的人声,却没有五条悟的动静。
她知道自己的否认和逃跑是明晃晃的回避问题,但她需要一些时间。她咽了口口水,试探性地喊出对面的名字。
“五条?”
电话那头的嘈杂声渐渐停息。
“歌姬就这样逃走了啊。”
五条悟的嗓音夹杂着散漫的轻笑,和以往戏弄她的时候无异,这让她稍微放下心来。
“一周,”她的语气很笃定,“我需要一周时间。”
“好啊,”五条悟低低的笑声通过听筒传来,“会等歌姬的。”
8
学校、家、任务场地,三点一线的日常过分枯燥,也实在迅速,距离上次庵歌姬出现在五条悟的病房里,似乎只过了短短半个小时,虽然实际上已经过了整整一周。
五条悟似乎并不介意她那天匆忙离开,小到自己的午餐菜单,大到常规身体检测,无一例外全都通过照片和文字送达到她的手机里,她在工作结束后一条条回复,同样简单报备自己第二天的日程。
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今天早些时候,五条悟对她的到来表示期待,「歌姬快来!」,附带上一个表达开心的表情。
她将手机塞进上衣口袋,最后一次梳理完自己的逻辑、组织好措辞,推开了病房门。
五条悟正站在衣柜前,套上一件鼓鼓的羽绒服外套,黑色布料显得他皮肤格外白,不过好歹经过一周的调养恢复了些血色,脸颊两侧稍微饱满起来,透出红润。
“你要去哪里?”庵歌姬快步走过去,将装着甜食的袋子搁在桌上,在碰到五条悟的手背时皱了皱眉,“手好凉。”
五条悟的心情很好,顺从地站直身体让她帮自己合好拉链。
“下雪了,当然要去外面看看啦。”
庵歌姬想起路面上已经累起一层的雪花,耳朵似乎仍能感受到室外刺骨的寒气,她用力拉高五条悟的领子,将他的下巴掩进去,语气不悦道:“外面很冷,你现在还不能出去。”
五条悟眨眨眼,眼里是早有准备的得意。
“医生说没问题。”
“那也不能——”
“好啦好啦,歌姬和我一起去吧。”
五条悟揽住庵歌姬的肩膀,将她一同推向门外。
“我说,”庵歌姬开始掰他的手,又担心不小心伤到他所以收了些力气,“不要闹小孩子脾气了,要是感冒了该怎么办,你现在本来身体就——”
“闹小孩子脾气的不是歌姬吗?”五条悟更用力地搂紧她,意有所指。
庵歌姬据理力争。
“我们说好一周后再谈的,你也同意了!”
“不管不管,”五条悟带着她走进电梯,用身体将她堵在角落里,脸颊蹭乱她的刘海,“总之我要去外面看雪,歌姬不和我一起去我就不听。我也有权利申请再多一周的时间。”
“五条悟!”她提高调子,已经有些生气了。
“五条悟在。”
任性妄为的病患在电梯门合上后笑嘻嘻地回答了庵歌姬的警告。
雪比来时下得更大,一片又一片沉甸甸地坠在地上,往上又堆高几寸,已经完全盖过脚踝。她来得有些晚,冬季天色黑得早,现下已经投下些许昏暗的夜色。
庵歌姬跟在五条悟身后,沿着他踩下的脚印往前走,开路的人兴致很高,似乎完全不被寒冷气流困扰。
“歌姬想了一周的结果是什么呢?”
高大的黑色身影突然停下,伸手将路边木椅上的雪花揉在手心,进入正题。
庵歌姬看着他手指张开合拢的动作,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再次过了一遍脑中准备好的话,才开口回答。
“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
一团夹杂风声的小雪球迎面砸在庵歌姬脸上,将她剩下的话塞回嗓子里。
拂开面上冰凉的雪花,庵歌姬刚勉强睁开眼,就被紧接而来的下一个雪球砸中肩膀。
五条悟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笑得正欢,手心里还握着另一个雪球。
“五条悟!”
庵歌姬朝着五条悟的方向跑去。
她没想对五条悟实施报复,但对方似乎曲解了她的意思,朝着更远的地方跑去,将她落在身后。
“别跑了啊你这笨蛋!”
庵歌姬一边喊一边追上去,担心五条悟还没恢复的身体禁不住如此剧烈的运动。
“不跑才是笨蛋吧!”
五条悟笑着往后退,灵活又轻巧,蓬松的发丝在风里起伏,脸颊被冷气染出点红,倒像是回到了高专时期。
那时他也总要在雪天把大家都从宿舍里捞出去,兴致高涨地玩雪,甚至有一年还不小心将雪球砸到了路过的夜蛾正道身上,被拎回教室接受教育。
又一个雪球从五条悟手上投来。
庵歌姬灵敏地弯身躲过,顺手抓起地面的雪花。
她还没将手里冰凉的小球掷到目标对象身上,五条悟倒下的身体就先叫她尖叫出声。
恐惧迅速席卷大脑,她只听见五条悟坠在雪地里的沉闷响声。
“五条!”
她丢下手里的东西,冲到五条悟身边,即便膝盖在雪地里压出了深深的印子,也依然让她觉得身体如同在万米高空,每一寸都快被冷气侵蚀冻结,摇摇欲坠。
方才还好端端站在她面前、和她开玩笑的家伙,此刻却双目紧闭,无力地躺在雪地上,脸上原先充满活力的红,现在却更像是病态的发热。
庵歌姬的心脏一瞬间揪在一起。
她匆忙伸出双手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刚才还虚弱倒下的人就先睁开眼睛,从蓝色眼眸和嘴角流露出得逞的笑意。
“吓到歌姬啦?”
上扬轻佻的尾音让庵歌姬意识到这不过是五条悟又一场恶作剧,她伸手的动作停在半空,指尖还随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发颤不止,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
五条悟慢慢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拍掉自己脑后的雪花,依然没有等到庵歌姬的回应,这才无措地握住她悬在半空的手。
“吓到歌姬了……”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手指更用力,“我没事——”
“笨蛋!”
泪珠随着庵歌姬吼出声的表情从眼眶掉落,重重砸在雪地里。
“这一点都不好玩!”她抖着声音斥责这过分可怕的捉弄。
五条悟被她一瞬间爆发的情绪钉在原地,这次轮到他不知所措,只慌乱地用那双被雪冻红的手擦掉庵歌姬脸上的眼泪。
但眼泪又多又密,止也止不住,糊了庵歌姬整整下半张脸。
五条悟倒下的瞬间和叫她胆战心惊的噩梦场景重合,往前用工作和酒精麻痹许久的恐惧顷刻决堤,咆哮着淹没掉她控制眼泪的故作镇定。她像是要把这一年来积攒的泪水都泼出来一样,淋了五条悟满手。
她在哽咽中感受到五条悟的靠近,他笨拙地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语无伦次地安慰她。
等泪水将五条悟的肩膀染出一大片深色水渍,庵歌姬才终于找回冷静,吸了吸鼻子,调整好情绪,推开五条悟的肩膀,对方错愕地看着她,双手还虚拢在她身边。
“你没事?”
五条悟握住手,乖巧缩回自己身前,点了点头。
“那你到底干嘛要吓我!”庵歌姬生气地质问出声,尽管配合着她通红的眼睛和沙哑的声线,这句话并无太大威慑力可言。
五条悟心虚地合拢双手,小声辩解。
“谁让歌姬就那么丢下我离开了……还是当着学生的面,真的很丢人啊……”
“明明是你说学生在也没关系。”她没好气道。
“这不是重点,”五条悟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重点是歌姬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明明说不会离开。”
庵歌姬自知理亏,默默咽下反驳的话,她咬了下唇,还是决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对不起,”但她不会接受这全是她一个人的问题,“但你也有错啊!有哪个成年人会用这种事开玩笑?”
五条悟理所当然道:“五条悟会啊。”
“啊,真是个笨蛋!”庵歌姬抓起地上的雪,暴力塞进了五条悟的衣领里。
“我可是病患!”五条悟赶忙拉开领子,将里面的雪花抖落在地,还不忘提醒她自己现在的身份,“不体贴才不会受欢迎!”
“那也不关你的事吧!少给我操心——”
“不行!”五条悟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剩下的话,一脸严肃,“怎么会不关我的事。歌姬牵了我的手就要对我负责。”
庵歌姬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刚一开口就又被打断。
“你——”
“所以说!”五条悟收敛起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歌姬想了一周的结果是什么?”
庵歌姬想起不久前他往她脸上丢雪球,以此打断她说话的可恶行径。
“现在想起来要问,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先听我说完?”
“那是因为,”五条悟蔫蔫地耷下肩膀,垂下视线,小心地牵住她的手,“歌姬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要分手一样。”
“我们根本没在一起。”庵歌姬纠正他的话。
“喔……”
沮丧含糊的应答从五条悟喉咙里滚出来,睫毛垂得更低,像是承受不住落在上面的雪花的重量,遮住眼里的光泽,让她想起几年前五条悟全身湿透出现在她家门前,白色睫毛湿哒哒地凝结着水珠,压住那双漂亮的眼睛。
她花了太多时间才认清藏在这双眼睛里的情愫。
她花了很多时间去思考,一年前握住五条悟的手,究竟是否是一时冲动。
会议室里太暗太沉,连带着五条悟原本闪烁的双眸都泡在黏重的压迫感里,黯淡又陌生,他坐在背靠窗户的位置,灰沉的天光从窗外透进来,贴着他身侧擦过去,衬得像是五条悟一个人撑起了会议室的天花板。
五条悟可能会死,绷紧的神经突然传达出这个短促的信息。她讨厌五条悟,但她更讨厌五条悟消失的日子。庵歌姬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们浪费了太多时间。
往前是只可追忆的数年光阴,往后是难以预料的动荡未来,她能抓住的,只有现在。
所以她抓住了五条悟的手。
她的确是冲动,但也确实下定了决心。
雪花还在无休止飘落,万籁俱寂,只余下庵歌姬自己的心跳声和五条悟轻浅的呼吸声。
她用力握紧五条悟的手,越过先前准备的所有无足轻重的开场白,深吸口气,直白又慎重地问出了那个在心里反复排练的问题。
“那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柔和的灯光轻轻洒下来,照亮五条悟睁大的眼睛。
“要。”
他们会抓住往后每一分每一秒,就像抓住彼此的手一样。
【悟歌】不仁
「幼年琐事化作吉光片羽来教她明悟,神子不爱人」
时间线大概是五条决定当老师前
避雷:歌姬有相处得较好的相亲对象
私设如山,拒绝考证,重度ooc
自认为是大写加粗双箭头
有很多牵强附会的地方
你站在此处不要ky
00.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01.
庵歌姬在28岁迎来了人生第一次相亲,对方是没有咒力、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
新年时他到庵家的神社祈福,对回家的歌姬一见钟情,多方打听,传到长辈耳中,促成一桩相亲。
歌姬推拒不了长辈的盛情,以只是两人私下见面为条件答应。
对方姓古川,...
「幼年琐事化作吉光片羽来教她明悟,神子不爱人」
时间线大概是五条决定当老师前
避雷:歌姬有相处得较好的相亲对象
私设如山,拒绝考证,重度ooc
自认为是大写加粗双箭头
有很多牵强附会的地方
你站在此处不要ky
00.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01.
庵歌姬在28岁迎来了人生第一次相亲,对方是没有咒力、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
新年时他到庵家的神社祈福,对回家的歌姬一见钟情,多方打听,传到长辈耳中,促成一桩相亲。
歌姬推拒不了长辈的盛情,以只是两人私下见面为条件答应。
对方姓古川,显然有备而来,恋爱经验为零的歌姬战战兢兢,最后却在他恰到好处的幽默和相同爱好里渐渐放松。
举止大方,谈吐幽默,是整个用餐过程中歌姬对他最深刻的印象。
古川送她回家,两人在鸟居外道别,他让她不要有任何压力,相亲只是认识的途径,愿意一点点互相慢慢了解,就算只当个棒球同好也好。
妥帖得歌姬不知该如何是好,临了只能嘱咐他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家入硝子知道这件事时两人已经见过四次,其中有两次是一起看球赛,一次去KTV唱歌。
“这么说你们很和得来?”硝子问。
“算是吧。”歌姬留下模糊答案,她此刻正在学校寝室修改一年级新生任务报告课的作业,“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和我聊了很多棒球和埼玉西武狮相关的事,等去看比赛时我说没想到他也喜欢棒球。”
“然后呢?”
“然后他说其实自己在这之前对棒球了解并不多,是因为听说我喜欢,才去做了了解。”
歌姬放下笔,回想起古川回答时不好意思挠头的样子,她当时只觉惊讶,现在才后知后觉其中的笨拙与赤忱。
硝子沉默一瞬,幽幽开口,“他倒诚实。”
“哈,硝子也这么觉得吧,诚实得我有点愧疚。”歌姬此前洗了澡,半干的头发松散,她将滑落到面颊的头发别回耳后,进一步解释,“我本来怀抱敷衍家里的想法,对比他的诚意,可真是坏透了。”
硝子失笑,“前辈完全不用这么想,更不用自责,他不也是因为心有所图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歌姬斟酌语言,不知该如何评价自己的心情,最后草草表示,“总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不太好。”
“前辈心软了?”
歌姬下意识否认,硝子便问,“那是心动吗?”
歌姬一怔,好似脑海里坠入一滴水,涟漪圈圈荡开,触及神经末梢后复归平静。她摇头,意识到硝子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动作,才缓声开口,“也不是。”
硝子并未与她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又问,“真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
歌姬又想了想,“很绅士,每次见面的安排都会主动征询我的意见;说话幽默,擅长接话,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让场面尴尬;举止得体,有边界感,知道保持距离,相处时非常妥帖。”
“嗯……”她沉吟,“成熟可靠,是温柔的人。”
硝子应一声,落下总结陈词,“和五条完全不一样,是前辈会喜欢的类型呢。”
提起这位最强,歌姬当即想到自己与他之间的种种,轻轻地嗯一声,赞同硝子的想法。
“我就知道前辈肯定也会这么想。”
闻言歌姬变了声调,痛苦地啊啊两声,“硝子怎么突然提他了?”
“就随便说一下,”硝子懒懒地回复,转而打趣,“前辈看见的都是优点呢,要小心哦。”
再明显不过的弦外之音,随即她又笑说:“嘛,前辈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总是先发现别人的优点并给予善意。”
只是好友之间的玩笑和称赞,歌姬的心却七上八下,讪讪开口,“我28了呀,28岁。”
反复强调,想找回一点成熟大人的尊严。
硝子笑起来,“28岁,但是恋爱新手。”
“硝子说我,自己还不是一样。”歌姬嘟囔,带着几分小孩的不服气。
“谁叫我倒霉当了咒术师。”
朝不保夕的职业注定孤独,歌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和硝子所处的位置不必时刻在一线战斗,便被允许保留一部分正常的生活。她说出自己的想法,以此开解硝子,或许好友也可以尝试开启一段感情。
硝子深以为然,临了却重复,“所以前辈才要小心。”
歌姬一怔。
“不要选错啊。”
歌姬脑海嗡嗡作响,有声音回环往复。
当然不能选错,如果选错伴侣,大概也会被那个人嘲笑吧。
——歌姬连谈恋爱也这么弱啊。
02.
五条悟任务完成的间隙去找硝子,两人在医务室插科打诨半天,最后以硝子来了新工作收尾。他双手交叉托着后脑,哼着小调优哉游哉地踱步往外走,却被一句话拦住脚步。
他回头,就算绷带遮了半张脸也挡不住困惑的表情,正戴医疗手套的硝子并没有贴心解释,“也对,歌姬前辈不会和你说这些事。”
“我知道。”声音不似先前轻慢,带着几分笃定。
这次换硝子惊讶,她并不相信,想要拆穿。
五条悟快一步,把她刚刚提到的事说出来,“歌姬在和人相亲。”
“你——”硝子想要问原因,转念便明白过来,“真难得,没去搅局。”
“悟可是成熟的大人。”他歪头,咧嘴露出笑,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口要夸奖。
随即他挥手再见,没继续打扰好友接下来的工作。
硝子啧一声,暗道果然是笨蛋。
五条悟没有立即离开学校,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悠。
日薄西山,夕阳落在训练场,五条悟看见一个男生正在跑步,草地上坐着给他加油的同窗。
应该是加练,或者因为体能不行得花费更多时间完成规定的训练。不管是哪一种都与最强的五条悟无关,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却当过草地上的人。
在学校里第一次见到歌姬便是这样的场景,空旷的训练场,暖光拉长倒影,她绕着跑道跑了一圈又一圈,红色裙摆是夕阳的折角。
他却想咒术学校为什么会有巫女。
咒术界人本就不多,学校人更少,隔着三个年级也可以轻易熟络起来,何况还有硝子当桥梁。
就算已经四年级,但由于术式的原因,她很少单独出任务,大多时候在学校做训练,找不到人对招时就只能做基础的体能训练。
偶尔他会和硝子、杰一起去凑热闹,坐在草坪说些无伤大雅的闲话,间或打趣几句埋头跑步的人。
最常做的便是在她快跑不动时笑话——歌姬本来就这么弱,如果再不跑快一点儿会被咒灵吃掉哦。她便会急躁地反驳,冲过大半个场地往他跟前跑,奋力得不像疲惫的人。
有时杰会说,悟要来追前辈咯,被追上会发生可怕的事吧。他作势去追,她尖叫着往前跑,叫嚷着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硝子不时会陪她一起跑,两人说些女孩子之间的话,有几次不知道谈起什么,她停下来边说边比划。托六眼的福,他看清了她生动的眉眼。
有一次不知是谁起了头,他们说起各位前辈,硝子忽问:“五条你第一次见到歌姬前辈就是在操场吧?”
“那天他从这边回寝室后就问咒术学校为什么会有巫女。”杰接了硝子的话。
他啊一声,撇眼看还在跑圈的人,回答得模棱两可,“是吧。”
少年人下意识隐瞒曾有的初见,纵使不明白隐瞒的缘由。
家在京都,他幼年曾陪家人去一家神社祈福,隔着遥远的距离六眼也能看清树下练习神乐舞的小小巫女。
与生俱来的天赋让他看一遍便记住所有动作,对方却练了一遍又一遍,他想可真笨啊。
被叫走时他回头,看见旋转的红色裙摆,多年后蔓延成训练场的满地夕阳。
所有事都要反反复复练习直至熟练再臻于完美的歌姬,在相亲这件事上也会如此么?
他当然不知道答案。
03.
虽然经营着祖传的神社,实际上庵家已好几辈未出过咒术师。
歌姬的父母一生安稳,最初对咒术的了解仅仅来自家中一代代传下来的古籍,若不是女儿特别,所谓咒术咒灵也不过堪堪几页文字,他们对女儿的期望自然不会是在咒术界干出一番事业。
他们也曾劝解歌姬放弃咒术师的工作,歌姬以老师很安全为由力争,并答应周末若非特殊情况一定回家,才说服父母。
如此情况下能在28岁才被催婚,她已觉幸运,是以面对这次相亲并未有太多排斥。
古川先生又发来邀请,约她星期六去一家新开的寿司店。她犹豫几番,最终答应下来。
知道她要与古川见面,母亲耳提面命让她好好打扮,她嗯嗯啊啊地应付,最后选了一件白色灯笼袖衬衣搭配黑色高腰短裤。
母亲在她出门时露出满意的笑容,她却心虚不已。
正如她所说,古川先生温柔妥帖,相比上一次,两人能聊的内容更多,任谁看了都要感叹是不错的进展。
两杯清酒下肚,歌姬鼓起勇气,含蓄发问,“古川先生好像从来没问过我工作的事?”
他道:“最开始听说你在当老师。”
“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他看歌姬好像思索了一下,一扫而过的疑惑带着几分可爱,不由得笑笑,“后来又听说比较特别,但你从没提过,我就想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就会说吧。”
随即他笑意更深,“你看,现在你不就提起了吗?”
歌姬并非基督教徒,却蓦然想起《旧约圣经》中那句赞美诗:不要惊动我爱的人,等她自己情愿。
声带在霎时绷紧,打好的腹稿无法变作音节,她方寸大乱,应付不了如此温柔的追求者。
无意义的音节从喉咙偷跑,提醒她必须勒住脱缰的思绪,她委婉又委婉,斟酌又斟酌,“我脸上的伤疤是因为工作留下的。”
会让女性脸上留疤的工作,纵观全日本又能找出几个。
他却问:“庵小姐会害怕吗?”
歌姬错愕。
“虽然想不到具体是什么样的工作,但应该很危险吧,面对这样危险的工作,庵小姐会害怕吗?”
害怕吗?
她也曾自问,得到的答案显而易见。
当墨似的「帐」放下,魑魅魍魉横行,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惊动她紧绷的脆弱神经。可她偏就不认输,往前一步,又一步,再一步,去经历去重复去习惯,直至不再害怕,不再惊慌。
她无绝佳的天赋,也无包天的胆量,有的只是这千千万万遍。
如今回望,她笑得坦然,“是怕的吧。”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只是她要走的路。
古川失神,他的钟情并非毫无道理。
恋爱新手庵歌姬也看懂他眼中的惊艳,平静心湖微澜,便错过为拒绝铺垫的时机。
附近有一家颇为出名的书店,无所事事的两人决定进去走走,经过外国文学区域时古川拿了一本日中对照版的《道德经》。
“古川先生喜欢看古代文学?”
古川笑道:“偶尔会看看,庵小姐呢?”
歌姬盯着封面上写意的毛笔字,下意识想要说出否认的话,却在面对古川真诚的眼神时说出实话,“小时候看过一点点。”
古川夸赞:“这很艰深哎,庵小姐好厉害,竟然小时候就在看了。”
歌姬连连摆手,“是爷爷传下来的书,小时候什么也不懂,随便翻着玩儿的。”
确实艰深晦涩,就算有对应的日语,她也很难看懂,直至看见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神社的小孩当然坚信神明的仁慈,她指着该句告诉父亲这本书不好,抹黑悲悯众生的神明。
父亲听后爽朗大笑,温柔抚她的发,告诉她这句话的本意。天地顺其自然,神明公平公正,他眼中万事万物并无差别。
年幼的歌姬似懂非懂,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直至多年后遇见五条悟,幼年琐事化作吉光片羽来教她明悟——神子畅游世间,看众生皆芸芸,他不爱人。
“庵小姐?”
古川的声音传来,歌姬陡然从过往抽身,记忆如丝消散。她得体地道歉,看见他好像在翻阅一本北欧神话,不由得好奇,“古川先生喜欢看神话?”
“不同的文化就有不同的神话,看着挺有趣的。”
“那古川先生相信神明吗?”歌姬问出来后又觉得自己这么直白并不妥当,慌张地解释,“神爱世人、心诚则灵之类的……”
她越解释越混乱,分明这个问题根本不算失礼。
见她这么慌张,古川只当是家中经营神社的关系。
“与其说相不相信,不如说是一种寄托,所以才会去神社寺庙祈福。”他观察歌姬的神色,又沉吟,“追根究底的话,还是希望自己相信的,庵小姐相信吗?”
咒术师应该笃信自己,祈求神明时产生的欲望也会变成诅咒的来源。她不止一次如此表态,更是把这些话反复教给学生,哪怕被玩笑说你是巫女居然不相信神明也不曾改口。
但此时面对一无所知的古川,她并不想隐瞒,笑着开口,“相信的。”
“我相信。”哪怕他不爱人。
发现古川又用那种温柔如水的眼神看自己,歌姬不好意思地错开目光。
偏头的刹那,透过明净玻璃,她看见马路那头一抹雪白。
再定睛,只余匆匆行人。
04.
书店里靠近的两人小声说话,五条悟歪头看着,和她隔一条马路。
这并非他第一次见歌姬和她的相亲对象,上次是在她家神社鸟居下,对方约她下次再一起去看棒球比赛。
她客气地说:“古川先生不用这么迁就我的喜好,毕竟一场球赛时间很长,如果不是喜欢的话,可能会很难熬。”
对方赶忙解释:“并不是这样,之前了解虽然不多,但现在喜欢的。”
他心想歌姬这么笨,肯定听不懂对方的弦外之音,但歌姬最后答应了下一次邀约。
从他们一起出现到两人道别,再是看着歌姬走上台阶,他都没有现身。事后回想,随心所欲的人惊讶不已,难怪连硝子也发出那样的感叹。
如果说上次是特意想去找歌姬,那么这次便是意外,他仍旧隔着重重人海与建筑一眼看见她。
要不要去搅局破坏她的约会呢?
去吧去吧,歌姬太笨了,这样对别人笑很容易被骗啊。
算了算了,歌姬这么弱,适合过平静的日子吧,好好当老师,好好生活,想恋爱就恋爱,想结婚就结婚。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就应该交给最强的五条悟大人。
各异的念头如同“赫”与“苍”的正负极端,他还在犹豫,歌姬已经看过来。世界刹那静止湮灭,只剩下她眼中的琥珀。
最强落荒而逃,随心所欲的人开始理智思考,便是败北的开端。
他仍如旧,奔波忙碌,补充糖分,刻意避开京都,却在四天后被骗回本家。
无非是一些联姻的小事,只要他不愿意便没有人能置喙,对方铩羽而归,讪讪说五条先生这么多年还是没变。他并不会因这种暗讽的话有情绪起伏,自己经历的变化只有自己明了,却不合时宜想到歌姬,只有她才会这么多年一成不变。
五条悟猛然惊醒。
十年如一日的捉弄玩笑,她早已成为链接他所有过往与现在的钥匙,而他本能地将她划在东京郊外那座深山中,无论他选择哪一条道路,无论他走多远,只要回头,她依旧在原地。
可是,可是,那个在操场一圈圈跑步的歌姬早就去过新的人生。
自有记忆,他便知道自己的不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歌姬。
顿悟与重复,五条悟与庵歌姬。
六眼看穿咒术,看不破情障,他竭力往回追溯,兴许在他还未明白前一切便已发生。
要奔赴的终点早就明确,他忽想辨析,在去往终点的路上“顿悟”与“重复”是否相悖。
05.
歌姬懊恼,她再一次没能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就算仔细斟酌了用词,拒绝的本质也不会改变分毫,她无法面对面说出伤人的话,尝试通过简讯线上拒绝又觉不够礼貌。母亲还在明里暗里表示出对古川的满意,旁敲侧击她的心意。
她与硝子说起这件事,好友却问:“非拒绝不可吗?”
她啊一声,不明白硝子为什么这么说。
“前辈嘴上虽然说是抱着敷衍家里的想法,但这几次相处都是认真的吧,也觉得对方很合适,为什么不尝试一下?”
实际上歌姬也如此问过自己,古川先生是她会喜欢的类型,为什么不尝试一下?
特殊的工作并不能成为真正的借口,她却不愿承认早已明晓的理由,连对好友也要三缄其口,“硝子原来这么希望我恋爱的吗?”
电话那头的人好似笑了笑,“倒也不是,只是希望前辈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幸福。”
只要你愿意,对方是古川、笹川还是佐川都不重要。
歌姬心软得一塌糊涂,含糊喊她的名字,如多年前一般想要投入她的怀抱,当机立断约好周末见面。
只是还未到周末,学生出任务遇上突发事故的电话便打了来。
情报有误,本来被安排去祓除三级咒灵的一年级新生在任务结束后遭遇二级咒灵。所幸地点在离校区不远的一处山里,辅助监督便把请求支援的电话打给了直接负责新生教学的歌姬。
她匆匆赶去,才发现学生们失败不仅仅因为一点等级差异,更因具备智慧的咒灵挟持了人质。
歌姬挡在受伤的学生跟前,示意他们退后,不着痕迹地观察此刻形势。
人质一共有六名,根据地上破烂的工具包与仪器可以推测出是入山进行勘测的专业人员。有一名勘测员已经昏迷,被咒诅侵蚀的伤口发出恶臭,还有一名勘测员被咒灵扭曲的触手缠绕着拉到胸前,另外四名也都在他的攻击范围内。
她快速思索保全所有人并祓除诅咒的办法,却在成为人肉盾牌的勘测员抬头的刹那乱了心神。她不会看错,那是她还未能斟酌出最佳用词拒绝的古川先生。
显然古川也认出了她,当即呼叫着让她快跑,歌姬平复呼吸,镇定地给予安抚,“古川先生,我一定能救你和你的同伴出去。”
在喊出让她逃走的那句话后古川心中便有了意识,但真正听闻,仍是会震惊,如同失声般说不出其他话。
他只是不懂咒灵咒术的普通人,在面对易于常理的怪诞险境时能保持理智已属不易,哪里能在歌姬与咒灵交涉时给出有利的帮助,只记得自己被对方扭紧脖颈,呼吸越来越困难,最后模糊的意识里只剩下庵小姐脸颊的伤疤。
他想自己终于知道这道伤疤是如何来的。
再醒来时他已经在医院,身边依旧是穿着巫女服的庵小姐。
见他醒来,歌姬松了一口气,把他扶起来的同时贴心地递过去半杯温水,“医生说你的伤并无大碍,会晕过去只是因为缺氧,所以不要担心。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不等古川再说话,歌姬便出去叫医生。他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水杯,喝了些润喉。
很快医生便过来,做了简单的检查,让他试着说话,他才意识到自己嗓子也受了伤。所幸没有大碍,只要好好护养便能恢复。
等医生离去,他问起同事们,又关切眼前照顾自己的人。看向歌姬,他便想起山里的一切,惊惧与疑惑变作讲不出的千言万语,只得轻声问:“这就是庵小姐的工作吗?”
歌姬抿了抿唇,“算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吧,我主要是教学生,那几个孩子便是我的学生 。”
古川当然记得那几个为了救他们受伤的小孩,“他们还好吗?”
“他们虽然也受了些伤,但已经及时治疗,我们有专业的医疗团队,别担心。”她语调轻松,并不想眼前的人有太多负担。
了解她的心思,古川想要配合地放松,却无法轻易做到。两人之间第一次冷场,最后依旧是他起了话头,“庵小姐可以和我讲讲吗?”
讲什么显而易见,只是歌姬还未有过和不了解的普通人讲解的经验。她思索一会儿,组织语言娓娓道来,“日本国内年均超过一万人离奇死亡或行踪不明,其中大部分……”
古川仿若听奇谭,却从她严肃的神情中明白这一切都真实存在,在科学无法解说的阴暗之处,有人默不作声地守护着一切。
受伤的喉咙好似更痛,他垂头看手中水杯,歌姬立即接过来替他加水。
他很善谈,此刻却笨拙,一无所知被保护的人无论说什么都苍白。他的踟躇表现得如此明显,能成为优秀老师的歌姬太熟悉这样的神情。
“虽然古川先生您还没开口,但是谢意我们已经收到了哦。”她本就是温和的人,当把他看作自己的学生,语气更为温和,“不要对此感到无所适从,能够救下你们,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事。”
古川登时眼眶发热,心中的感激与活下来的庆幸充斥胸腔,无法继续说出更多言语。歌姬并未着急,此刻的静默并非什么坏事。
等了许久,平复下来的古川才道:“难怪庵小姐没办法和我说工作的事。”
他自嘲地继续,“如果在此之前说起,我大概会不相信吧。”
歌姬玩笑,说得一点也不客气,“换做是我,会觉得对方有病。”
古川非常配合地笑笑,“是非常伟大的工作。”
歌姬被“伟大”这个词震撼,她还是第一次当面听见有人这么评价。
“庵小姐非常厉害呢。”
被称赞,歌姬高兴之余竟想起那句自己无论听多少遍都会忍不住生气的话,不好意思地开口,“没有啦,我很弱的,所以才会当老师。”
同样的话自己说出来并不会觉得难以启齿,她只是不想听那个人说。
“不不不。”古川连连摆手,甚至因为激动而咳嗽了两声,“庵小姐很厉害!很厉害!虽然我不了解你说的那些,但我知道你把你的学生教得很好。他们,他们……”
他还记得那几个才十五六岁的孩子,就算受伤,就算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救他和同事。
歌姬露出欣慰的笑,“他们是我的骄傲,往后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咒术师。”
古川重重地点头,他会为他们祝福,祈愿顺遂平安。
他问起歌姬为什么会选择成为咒术师,她偏头想了想,笑说:“大概因为当时来我家的老师很会忽悠人吧。”
古川惊讶,她才道:“开玩笑啦,不过确实是因为老师的话,也是他教会我尽人事,能救一个人便多救一个人,少一个人死于诅咒,便会少许多遗憾吧。”
倾听的人了然,只觉此时的歌姬好似会发光,他笑说:“庵小姐是被选中的人呢。”
“哈?”她失笑,“我算什么被选中的人。”
年幼不知事时也觉自己特别,当真见过被选中的人,才知自己多么寻常。
古川不知其中曲折,只当她是谦虚的话。
两人又聊了许久,夜色已深,歌姬也得回去写一份任务报告。她告辞时古川才意识到时间飞逝,随即连忙为自己的粗心表示歉意。
歌姬理解他才经历这些事后不安的心情,笑着安抚几句才真正告辞,走到病房门口便被叫住。
她回头,不解地看向对方,见他又露出为难的踟躇,主动关切,“是还有什么事吗?”
他似下定决心,“庵小姐先前就一直想要拒绝我,对吗?”
歌姬顿时心虚不已,原来自己早就被看穿,“对不起,我……”
“庵小姐不用感到抱歉,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他不好意思地挠头,像他第一次说自己起初并不了解棒球时一样,“这么说可能有些自夸,但我其实挺会看人,看穿庵小姐容易心软,借此一次次靠近你,试图能够得到回应。”
歌姬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硝子再三强调时她也未多说其他。
“没关系。”她说得认真,“没关系的,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这并不算什么错误。”
“那么庵小姐也不要因拒绝我而感到愧疚。”
歌姬失笑,原来自己真的被看穿了啊,难怪总是错过拒绝的最佳时机,不过这次不会了。
“希望古川先生可以遇到相爱的人。”她抓住这次机会,把拒绝变作祝福。
不忍因自己的感情让喜欢的人为难,何况对方才救了自己的命。他压下失落,竭力露出温柔的笑,“庵小姐也是。”
歌姬谢过他的祝福,欲走时他又说:“庵老师,要幸福。”
陡然变化的称呼,他看见歌姬的神情由错愕变成微笑。认识这段时间,他第一次见她眉梢眼角如此鲜活,蓦然想起心动的初始,便是看见她这样的神情,当时她身边好像还有其他人。
00.
踏出病房的刹那歌姬只觉松快,好似压在肩上许久的咒灵被祓除一般,从无边无际的沉郁里解脱。
对的,就是解脱,而且一劳永逸,虽然这样很对不起还没恢复的古川先生。
如果还需要再次面对相亲,她便有了经验,可以故作无奈地说出已经努力过这种话。
看吧,看吧,我努力过了,但没有结果,咒术师果然还是适合独身。从不服输的庵歌姬这次心甘情愿投降。
一身轻松的歌姬没想到自己会在医院外遇见五条悟。路灯下的最强今天穿了棒球服外套,眼睛上的绷带换回不透光的墨镜,臂弯挂着装点心的纸袋,正拿着一个生八桥吃得开心。
歌姬想要装作没看见,但难逃六眼,对方已经抬手招呼,毫无礼貌地把她的名字喊得绵长婉转。
“笨蛋,给我用敬称啊!”她上前纠正,开口的语气多年如一日的无奈与苦恼,“我说,你怎么在这里?”
他咽下点心,拍掉指尖的黄豆粉,“当然是来接歌姬咯,最强的五条大人这么体贴,歌姬很开心又很心动吧。”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歌姬急躁地反驳,转身就走,“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我是最强嘛。”五条悟慢悠悠地跟上去,再次主动挑起战火,“歌姬果然很弱啊,连挑选男人的眼光也很弱,挑的男人更是……”
他沉吟,想找出合适的词,难得在废物和一无是处之间犹豫,最后选了一无是处的废物作为最佳答案。
“你给我适可而止!不要随随便便在背后评价别人!”歌姬被激起怒意,心道果然和自己想的如出一辙,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竟忘了要追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些。
“我只是陈述事实,他被咒灵轻易掐晕的事实。”他向医院那边偏头,意味明显,“歌姬你为什么生气?”
“古川先生并不是咒术师。”歌姬原本有许多话骂他。
——差劲!没品!混蛋!
——自大!傲慢!渣滓!
回头看见他悠然闲适的模样却莫名泄气。
蚍蜉与树本就不可同日而语,就算同为咒术师,准一级的她与生而强悍的神子相比也不过蚍蜉。
她再次想起幼年时看过的那句中国古话。
天地不爱万物,神明未憎世人,他只做该做的事,不必切身体悟世人的苦痛。
这是她早就明悟的道理,又何必在此刻妄图施加他身,最强所背负的原就比普通人更多。
她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看自己铺向前的影子,低声喃喃,“所以我才讨厌你。”
“歌姬又在偷偷说什么?”他亦步亦趋,修长的影子延展,与她在前方交汇。
“哈?你终于聋了吗?”歌姬继续往前走,不想再掀开自己刚才一瞬的失落。
“没有哦,悟听见你邀请我来破坏相亲哦。”他托着后脑,纸袋缀在后头晃动,抬眼看着星子悠然说出自己的决定。
他已得到答案,“顿悟”与“重复”从不相悖。
“你说什么疯话?!”歌姬拔高声调,偏头像看疯子一样上下打量。
他配合地摊手,供她看个清楚。
“你别是被咒灵打坏脑子了吧,谁稀罕你在这种事上帮忙啊。”她说完就往前走,甚至还加快脚步,仿佛后面不是五条悟,而是特级咒灵。
“我可是无敌的。”五条悟又想起曾经的操场,当杰说他要去追她,她便是这样慌张地往前跑。那些时候大多是玩笑捉弄,这次他却跟上去。
仗着人高马大,他悠然跟随,“歌姬想恋爱了可以告诉我嘛。”
当事人立马反驳,“我不想!不要随便编排我!”
“想谈恋爱也没什么,又没有规定咒术师不能谈恋爱,连咒灵都有成双成对的,更何况咒术师呢。”
他左一句恋爱,右一句恋爱,才从相亲里脱身的歌姬听得心烦意乱,停下来叉腰瞪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只是作为最可爱的后辈关心歌姬的感情生活。”全然无辜的语气,好似最当真只是出于关心。
但歌姬绝对不会被这副表情欺骗,她太明白这副好皮囊下是何等恶劣的心思。
果然下一秒他就原形毕露,“歌姬这么弱,可要好好选男朋友才可以。”
她嘁一声,面对这种预判到的事,连反驳都觉得浪费时间。五条悟却在此时弯腰靠近,熟悉的墨镜下滑,湛蓝晶莹的双眼近在咫尺。
呼吸相闻的距离,被六眼直勾勾盯着,她似被震慑,无法挪动退却,只能艰难地再次发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答非所问,“歌姬你要选不会受伤的。”
歌姬脑子一懵。
“不会死的。”
又有水滴落,荡开涟漪触碰神经末梢。
“不会先你而去的。”
脑海再次嗡嗡作响,声音循环往复。
“不会让你伤心的。”
她看见无双的六眼,和惊愕的庵歌姬。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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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本文是收录至第二本官方公式书,由原作者赤坂明写作的石弥小说,时间线在漫画完结点附近。
由于全篇为日→英→中的翻译,可能会存在与原文一定程度上的偏差,所以推荐有日语基础的同学直接阅读日文原文,或者等待东立出版社的官方中文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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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嘿,石上。”
这是学生会室里日常的一天,伊井野突然开口向我问道。她的眼睛还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这台电脑和旧学生会主席的桌子看起来并不协调。
“嗯?怎么了?”
“就是......我说......”
我还坐在老位置,还得多弯下腰才够到沙发前的长桌。说真的,我觉...
前言:本文是收录至第二本官方公式书,由原作者赤坂明写作的石弥小说,时间线在漫画完结点附近。
由于全篇为日→英→中的翻译,可能会存在与原文一定程度上的偏差,所以推荐有日语基础的同学直接阅读日文原文,或者等待东立出版社的官方中文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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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嘿,石上。”
这是学生会室里日常的一天,伊井野突然开口向我问道。她的眼睛还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这台电脑和旧学生会主席的桌子看起来并不协调。
“嗯?怎么了?”
“就是......我说......”
我还坐在老位置,还得多弯下腰才够到沙发前的长桌。说真的,我觉得现在的工作环境有待提高,我很想翻新下学生会室来提高我们的工作效率,好吧,首先得有这个预算。
“没什么......别在意......”
“这算什么意思?”
伊井野最近经常这样——她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每次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像是这些话卡在齿间且十分困扰她。
“哎......我果然做不到前白银会长和四宫前辈那样。”
伊井野娇小的身躯靠在靠背上,说着一些奇怪的话,坐立不安地用手指转动着钥匙圈,我最近经常看见她这么做。
“那个是我们在奉心祭上贩卖的东西吗?”
“!”
“不是吗?我看到上面装饰有宝石,所以......”
“你没有看错,不过......你还记得这个啊。”
“嗯,我暂时管理过那些商品,但是这些定价过高,利润率太低,并不算什么好商品,我没什么好回忆。”
“你不喜欢啊......我知道了......”
伊井野迅速垂下眼睑,眯起眼睛瞪着我。你没有听错,她瞪着我。我知道她这样做的理由,那个钥匙圈是我作为失物交给她的,她却十分珍惜地保管起来,看起来她很擅长保存她的所有物。她这点真可爱。
我已经知道为什么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也知道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我并不是木头脑袋。我很自信我是一个敏锐的观察者,我曾夸口道,只要看着其他人的眼睛我就能一定程度了解他们的想法。
我现在知道伊井野在想什么了,就像我过去就知道会长和四宫前辈一开始就互相喜欢,以及燕前辈仅仅把我当作她的后辈之一,有些事还是假装不知道比较好,这是我的人生哲学。
小学的时候,我猜对了我喜欢的一位老师和另一个学生的父亲有染,这导致她不得不辞去工作,所以从此之后我尽量不去谈论这种事。在爱情上,最好不要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进一步探究,我的亲身经历这么告诉我的。
说回伊井野,如果我没搞错的话,现在我和伊井野的关系和前白银会长与四宫前辈正式交往前的情况类似。我很确定,如果我们中的一个如果做点什么,我们的关系很容易就改变,我不认为这是件坏事。那我为什么不去向她告白呢?答案很简单。
如果跟伊井野告白然后被她拒绝,那实在是太尴尬了。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方面,人和人的关系很容易改变。当然,并不是说我完全从失恋的情绪中走出来,也会有人觉得不舒服因为我看起来像是换了喜欢的人。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我一直都说我是一个敏锐的观察者,但是如果我去干涉什么总会发生些意料之外的情况,导致我完全措手不及。我制定的计划总是出错也是事实,事情永远不会像我想象的那样发展,难堪、沮丧、害怕,我不敢想象这些再次发生。
很明显我越在意伊井野,被她拒绝后受到的冲击越大。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我绝对不会错过的完美时机,我想知道有没有一个绝佳的告白方式,让某人不经意间答应和你约会即便那个人不喜欢你。
对此我去咨询了田沼前辈,他向我介绍了一种叫“壁dang”的方法,我想那不就是“壁咚”吗?如果他觉得这行得通,只能说他和藤原前辈蠢得不相上下,傲娇前辈也是失了智才会喜欢他。
不管怎样,我需要一个时机。不言而喻,时机是爱情的一切。然而,奉心祭已经过去了,圣诞节、新年、情人节还有我的生日都过去了,根本没发生任何事。这学期剩下的基本就是毕业典礼了。这类事件都有个“绝佳时机”在里面。
“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活动或者别的什么发生呢......”
“嗯?怎么了?要和我去约会吗?”
“为什么是这个?”
“因为我想和你去约会啊,前辈。”
伊井野恨恨地看向我们。
我并没有因为成为学生会副会长而受欢迎了,敢主动说出那么容易让男生误解的台词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秀知院首席碧池,远野书记。
“我意思是,冷静一下,看看我。外面可没那么多像我这么可爱、easy、心思细腻的女生,不是吗?别看我长这样,我口风可是很紧的,我是一个能一起找乐子的好伴侣,你不觉得吗?”
她说话时用无名指撩起她的裙子——一款阿宅们喜欢的完美碧池形象。不过,她是那种会大声嘲笑别人是处男的碧池,所以我觉得只有意识力十分坚韧的阿宅才能和她相处。
“来嘛,你不想揉揉我脖子下面吗?你喜欢这种事,对吗,前辈?你是那种把女孩子当宠物来溺爱的人,不是吗?”
伊井野开始低头玩手机,看来她决定把远野从她的视线里完全隔绝出去。明智的决定,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这么做,但现在这么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远野水珠,在秀知院不断破坏风纪的最大罪犯,秉持着“女人最大的价值在于她被告白的次数”的价值观——不管怎么看都是相当错误的理念。在她的搞事下,她让学校里相当一部分男生拜倒在她的裙下,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由于她大规模破坏风纪,触碰到了时任学生会会长伊井野的逆鳞,经历了大量冲突之后,甚至连秀知院的VIP们不得不下场处理烂摊子,在社团联合会的要求下,远野被强制性加入学生会,理由是:“由学生会来监管远野”。关于由此发生的诸多攻防战,请参考媒体部的“远野水珠收容事件”相关文档。
“嘛,前辈,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去谈恋爱啊。都说学生时代没能谈成恋爱的遗憾会伴随一生。如果你成年后还带着这种遗憾,你可能会变成一个很糟糕的人哦。沉迷于当‘糖爹’,用年龄去评判他人,在埼京线上用手肘骚扰年轻女孩,我不想你变成这种人,明白吗?前辈。”
“停止这种谬论。我得让你知道,大多数高中生在毕业时都没谈过恋爱。首先,在这个前途一片黯淡的日本,大约有五分之二的男性从未和异性有过约会,也没有这样的计划。据说23%的人孤独终老,没有子嗣,这意味着有一部分人和我一样,反过来说我这种人并不奇怪。”
“你又拿数据来说教......虽然你说的是对的,但是你这样的做法真没劲,我不打算把你当做我的结婚对象了!”
远野一边叹气一边回到自己的文书工作,失望地耸了耸肩。看起来她已经捉弄完她的前辈了。如果她不定期像这样捉弄一个男生来发泄压力,她就会因为压力过大而暴走,最终会再一次勾引其他男性引发大事件。
这是远野发泄压力的方式,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伊井野懒得抱怨她的行为。伊井野知道,“让男生误会”是远野每天的必修课,不这样做她就会走火入魔。然而,她越是向我发泄她扭曲的欲望,我越是心如止水,如果我放任自己被一时的情欲冲昏头脑,我就会让自己陷入巨大的麻烦。我好像正被告知两性关系会有多可怕。总之,托远野的福,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女生了,这也是我和伊井野没有进展的原因之一。
远野倒也不是个无药可救的家伙。她只是男性依存症比较严重,自尊心扭曲。不过她是个勤奋且对朋友仗义的女孩。
远野只是其中一个例子,现在的学生会聚集了一群个性相当有趣的人。会计,高野大国,他是一年级奖学金获得者。
我和伊井野在学校玄关处遇见他,当时他的鞋子被其他人藏起来。跟会长类似,他也是靠奖学金进来的,所以我猜他周围的人可能在嫉妒他,而他也不能很好地适应周围的环境,我想我应该对他好一点,然而我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结果发现他就是一个“事事争强好胜的混蛋”,一旦他意识到他能在随便一件事情上胜过别人,他就会全力以赴地表现自己的优越。他用自己的考试成绩来碾压周围的人,甚至把“超过其他人”当做学习的动力。他生活的唯一乐趣就是想办法凌驾他人之上,所以说他被讨厌真是自作自受。
不过他并不会对我和伊井野展现这种优越感,他觉得我们有恩于他吧,因为我们帮他解决一些事,从这点上说他还算挺可爱的。尽管如此,他开始向同年级的学生会成员比较,也就是说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胜过远野和钟之江的机会。我只能说,我期待他未来的发展。
最后,钟之江古贺音,一个相当难对付的角色。她是钟之江集团的千金,钟之江是和四宫家和四条家并列的四大财阀之一。她自我性别认同是男性,同时也是性别酷儿。脑子不太好使处在留级的边缘,说谎成性,还是那个该死的TG部的成员之一,在TikTok上有76万的粉丝。要素过多,感觉她是靠要素数量取胜的。
而这些只是我了解她的一部分——如果你继续深入挖掘,可能还有更多。不过,别自找麻烦了,她是一个你绝对不想深入了解的人。(注:钟之江在四格外传中出过场,是继承卡莲cp厨属性的石弥cp厨)
这就是现在学生会的现状:问题儿童巢穴。学生会已经被一些人视为社会康复的支援机构,伊井野和我因为在照顾他们上做出了令人钦佩的努力而备受尊敬,说真的我不想通过这种方式受到尊敬。
尽管如此,他们每个人都有出色的能力,能有效地开展学生会的工作。其实也很难说是我们在照顾他们。远野,很擅长从异性那获得情报,是很出色的情报人员,
高野的基础能力十分出色,能完全支持伊井野和我的工作。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钟之江,她已经超出了人类理解的范围。钟之江经常会用一些奇怪的手段处理问题,她处理问题的方式通常是不可复制的,而且她的解决办法经常会带来大量副作用,所以我尽可能选择不去依赖她。
每天要管理那么多问题儿童我的胃好痛,有时候我真的想甩手不干了。不过我想起来也许白银会长和四宫前辈也是这样对付我和伊井野的(还有藤原前辈),我就觉得我还可以努力一下。
“来办个毕业派对吧!”
这突然开门闯入学生会室的方式让人回忆起藤原前辈,不过来者却是学生会新的问题儿童:会计监察,钟之江。
“在美国,他们有那个毕业舞会,不过在日本我们只有一种叫‘答谢会’的活动,大家也就在答谢会上喝喝超市里被稀释的果汁和吃点廉价糖果,你们觉得这种安排意思吗?没意思吧。”
“你又开始说些不可理喻的话,你懂什么叫毕业舞会吗?不像你们,我可是在美国生活过一段时间。”
大国突然出现在钟之江背后,又开始展示他的优越感。
“我和伊井野也不知道关于毕业舞会的事。”
“哎呀真不好意思,你们没在美国生活过......”
伊井野随即用冰冷的视线刺向大国,这家伙倒是胡乱比划着手势回答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在道歉,
“我没有针对你们两个.......我只是害怕钟之江有说些难以理解的事情,然后增加大家的工作量,想提前阻止她......”
“毕业舞会呀~来办一个嘛,听起来有点性感呢~”
“我只想办一个健全的毕业舞会,交给远野酱你来办的话,你会把舞会的性质搞得奇奇怪怪,充满派对游戏的舞会不要啦。”
“但是派对游戏很有趣啊~”
伊井野听着一年级们的争论,揉着自己的眉心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真是成长很多了,换做是以前,她早就和这些一年级大吵起来了。
“所以现在是在讨论邀请毕业生参加庆祝他们毕业的聚会,对吧?”
“是的!”
“但是现在离毕业典礼只剩一个星期,我们能在这之前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吗?”
“这就要靠你了啊,石上前辈。”
“啊,又来......”
“毕业派对啊......”
吉野樱通常在每年三月底至四月初开花,除非当年吉野樱开得比较晚或者受全球变暖的影响,位于东京港区的秀知院校园中的樱花一般在入学仪式前后开花。大家总会幻想吉野樱盛开下的毕业典礼,实际上却只有空旷寂寥的天空,这个画面让人感到些许寂寞。
我想起在去年的毕业典礼上,我告别我曾喜欢过的人,子安燕。当时我在寒绯樱下向她告白了,在号称永不凋零的樱花下,我的恋心也随之“飘散”了,“飘散”这个形容可能不太准确,或许其他人会有不同的想法。
我确信和燕前辈成为恋人并不是我当初最大的愿望。经过一年的成长,有些事我现在可以看清了。那时,燕前辈快要毕业使我十分焦虑,所以我想用告白作为一种“契约”,强制让她和我达成恋爱关系,这样我们的关系就可以在她毕业后还能继续下去。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整个人都十分焦虑急躁。我选择向她告白了,可我违背了自身的原则:恋爱关系要建立在双方互相喜欢的基础上,假装意识不到这点的我闭上了双眼。
我曾喜欢过她。
也曾想过成为她的恋人。
这都没有错。
可是我颠倒了手段和目的。
告白成了我进一步了解她和她相处的手段。现在想想,她回应我的方式其实实现了我的愿望,她的答复充满诚意。
现在我和燕前辈还是朋友——我的愿望已经满足了。在此之上还有什么要求就太过分了。只有傻逼才会永远遗憾一段感情,因为这点事纠结了快一年的我理所当然也是个傻逼。你看我就像寒绯樱的花瓣一样,永不凋谢的樱花无知无畏地开着,在我发觉之前突然就那样褪色、凋落,这愚蠢的样子像极了当时被燕前辈拒绝的我。
与其这样,我还不如选择像吉野樱那样华丽地谢幕。这还比较适合毕业的氛围,这样一想办个毕业派对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也不错啊,不是吗?我完全赞成盛大的送别。”
“什么?”
“我们受到四宫前辈和藤原前辈很多照顾吧,你不觉得由我们的学生会负责欢送她们是个很棒的主意吗?”
“是啊,这次你说得很对。”
“既然决定了,那就开干吧!”
毕业派对的计划进行得很快,我不停挑错,尽可能想让派对计划简单一点。远野一直嚷嚷着:“这不是我想要的毕业舞会”,但是来自她前辈们的压迫感让她闭嘴了。不管怎样,像这种“男生-女生配对出席”的活动,有和法国学校交流的那次就已经够够的了,我可没有精力再去筹备这样的活动,还是让事情简单点吧。
经过一番谈论,大家一直认为,活动的形式应该像婚礼之后的余兴派对。如果我们把派对办得太大,就会有很多工作要做,可能要向学校申请。我们的目标是在不惊动学校和家长的情况下,举办我们能做到的最大的派对。
我们决定提前通知聚会的消息。在我的要求下,我们只把邀请函发给那些愿意参加的人,因为我知道有一些人不愿意来。强迫社恐参加社交活动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太痛苦了,而且不需要所有人都来,我们也就不需要租一个贵得离谱的酒店宴会厅。在一个合理的场地举行一个人数较少的聚会,会更令大家满意。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是租一个餐厅,做一些装饰就行了。好吧,说实话,这背后的主要原因是,我真的不想考虑布置会场和事后整理的问题。另外我们会收入场费,不好意思学生会预算有限,即便这是给毕业生们准备的聚会。
不好说会不会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不过在准备聚会的过程中,远野从选择餐厅、预订场地到安排装饰都做得很顺利;与此同时,大国在老师们的眼皮底下把邀请函都发了出去。看吧,有聪明人加入有助于推进事情发展。钟之江负责设计邀请函,最好还是让藤原式的人做简单的工作。
伊井野和我在下达指令后,很开心地度过一段偷懒的闲暇时光。毕竟,一个即使高层不亲自做事也能高效运转起来的组织才是一个优秀的组织。
作为借口,我们说我们一直会努力处理在此期间堆积起来的成堆的其他学生会工作。好吧,至少伊井野说了。
我们的工作渐渐完成,天空也开始暗下来。一年级的成员回去后,我和伊井野留下来完成剩下的工作。伊井野和我的学生会通常就是这样的。我不禁会想,如果是会长他们的学生会会怎么筹划这次毕业派对,应该会和我们很不一样吧,我想。
“嘿,石上。”
伊井野问了一个熟悉的问题。
“这天还是要来了吗?”
“嗯。”
伊井野最近一直板着个脸,不过这一次她看起来更多是发着呆的表情,让我想起来她以前也像这样。
“白银会长不会回来了吧?”
“不知道,可能吧?不过他是那种喜欢给人惊喜的人。我一直在想他肯定会出现,就像他一直会出现在他该出现的时候。”
“噗,确实像他会做的事。那么我们也该为此做好准备。”
“是的。”
自从会长去美国,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年了。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那时,我认为会长是我唯一能称作朋友的人,但是我现在已经认识了更多的朋友。那些在应援团的成员、在奉心祭上共事的人、以及我的同班同学们......
啊,这就是当对你很重要的人离开时的感觉吗?
即便你的内心空了一块,世界仍然在既定的轨道上转动,生活也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前进。燕前辈毕业时我因为失恋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感受不到。但是会长离开后,我感到十分寂寞。所以四宫前辈和藤原前辈毕业时,我也会是这样的感受吧,虽然我很不想承认我会因为藤原前辈离开而失落,原因你们懂的。
“我无法想象藤原前辈不在这里,我可能会哭出来。”
“嘛,一般一个平时吵吵闹闹的人离开,是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听说举办派对的地点有钢琴。我想和藤原前辈一起联弹一曲什么的,我这样想很久了。”
“没想到你到现在还那么尊敬她啊,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好了,我已经知道她的本性了。但是我仍然觉得她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在说什么,”伊井野害羞地说道,“我认为藤原前辈是所有人的女主角。”
“......嗯”
承认这点真是让人火大,不过,这确实是事实。
“而且我也很感激四宫前辈对我的关照。”
“这样吗?我觉得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我觉得她对我特别严格。有时她会若无其事地对我说一些非常可怕的事情,而且她会用别人没见过的表情对我......”
“那个其实她想吓人时会非常吓人。”
“不过我确实被吓到了。不过我想那是因为我正努力成为学生会会长。回过头来看,我当时欠缺的东西太多了。我那时只是想把我认为正确的东西强加在别人身上,确实有点幼稚。这就是为什么四宫前辈会向我展示她会有多不择手段吧,作为学生会会长需要足够的力量来保护学生会,保护整个学校,即便有时候需要采取些不光彩的手段。”
试图把你认为正确的东西强加到别人身上吗,啊,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如果想要完成任务,最好还是掌握尽可能多的办法。没牌可打在任何游戏里都是最糟糕的情况。所以手上一定要留一些牌,即使它们是坏牌,然后用坏牌打出最好的结果。毕竟仅仅是理想主义并不足以推动世界运行。”
“确实如此。”
拥有正义感很简单,只要坚信就好了。但是真正践行正义才是最难的一点,不是吗?啊,又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也很感激四宫前辈。”
“她一直在辅导你学习,是吗?”
“啊......”
她对我非常严格,当时我的成绩惨不忍睹,差一点就留级了。我人生第一次为成绩努力时,我没有获得我想要的结果,四宫前辈安慰了我并督促我做得更好。
我的名字在成绩榜上第一次名列前茅时,四宫前辈都哭了出来。我不知道会长知不知道,四宫前辈是会为这种事哭泣的人。我真希望他去美国前能看到这一幕。
“对了,你知道吗?是四宫前辈建议让你加入学生会哦。”
“我第一次听说呢。”
“会长在去美国前跟我说了这件事。显然四宫前辈是初中那个事件发生后,第一个注意到你的人。”
“......”
“她当时在测试会长,想看看会长会如何反应,看看会长是个怎样的人。四宫前辈有考验周围人的习惯。”
“真的?我没觉得我通过了她什么考验。”
“你没搞懂。四宫前辈可能是个难搞又可怕的人,不过她也热爱正义本身。”
“......”
“虽然你的方式绝不是正确的,但是你还是拯救了大友同学。你不断挣扎过了,结果你也拯救了她,足够让四宫前辈觉得你是个可爱的家伙。”
很难想象有人会因为我想极力隐藏的黑历史而看中我,我不会向四宫前辈去确认这件事,如果真是这样,这件事的最终结果还是让我感觉一丝救赎。
“所以她才想听听会长的看法,比如‘要不让石上优加入学生会吧’之类的。”
“......”
“她帮了我们很多不是吗?”
“嗯......”
我才注意到,我已经被周围那么多人拯救了。也不仅仅是四宫前辈和会长,藤原前辈也帮助过我,还有燕前辈,以及很多我尚不知道名字的人——因为他们的支持,我才能成为现在的我。
“现在轮到我们了。”
“嗯。”
“这倒是提醒我了,你预订好好毕业典礼要用的花了吗?”
“啊,它们现在在我家的花店里。”
“你家的?石上家是开花店的吗?”
“那是我母亲的店.....别担心,我没有以权谋私,利用学校活动给自己家拉生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前几年确实发生过类似的事件。但是会长还是会计监察吧,前前任会长因为做这种事被免职了,搞得龙珠前辈十分生气,还发生了许多麻烦的事,而且......”
“这件事之后再告诉我吧......所以石上,你对花很了解吗?”
“算是吧,今年毕业典礼胸章用到的花就是我选的。它们是被称作‘丝绸之路’的山茶花,是‘唐锦’山茶花的杂交种。它们的花瓣形状像是粉红色的心......而且‘丝绸之路’这个名字也很好啊,它们很适合用来装饰花道之类的,还有......”
“白雪蔓呢?”
“嗯?”
“你知道有种叫白雪蔓的花吗?”
远处的太阳开始在周围建筑形成的地平线后缓缓落下,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把伊井野的眼睛染成了橙色。
几天后,在毕业典礼即将到来的时候,我接到了四宫前辈的电话。
“就是啊,会长已经在日本了,你知道吧。”
“我就知道!”
四宫前辈的声音听起来很生动,每当谈到会长时她的语调会不自觉上扬。
“他打算在毕业典礼上突然出现,给我们一个惊喜。”
“这确实像他会做的事,他确实喜欢给人惊喜。”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我猜对了。看吧,我和伊井野说过的事成真了。
“所以我希望我们也能给他一个惊喜。”
“我们?”
“是啊,反过来给会长一个惊喜。”
“啊......”
四宫前辈也很喜欢给别人惊喜。不知道学校里有多少知道四宫家的大小姐有令人惊讶的调皮的一面。
“这就是我需要你出点智慧的地方了,石上君。我们得怎么做才能让会长惊讶得双腿发软?”
“倒也不必关注会长的腿,但是......嗯......我想想看.......”
这时我想起了我对伊井野说过的关于“丝绸之路”山茶花的事。
“我们来让樱花绽放吧。”
“樱花?”
“我们今年的胸章用的是真花,它们的花瓣是粉红色的,心形的——就像樱花花瓣一样。”
“......嗯,我明白了。”
我仿佛透过电话,看到四宫前辈上扬的嘴角。
“所以,如果我们把花拆开,让大家来制造一场‘樱吹雪’。”
“这将是一场为欢送毕业生的樱吹雪啊,听起很华丽,就这么办吧。”
电话那头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希望她不要在床上扭来扭去,但我很高兴她喜欢这个计划。
“我一直想回赠会长在奉心祭上送我的心形气球,心形花瓣啊,真不错!这下能吓的会长双腿发软,让他更深地爱上我!搞不好他会当场求婚!”
应该没什么人知道四宫前辈是这样一个有趣的人吧。撇开这位大小姐似乎打算把这个想法的功劳全部归为己有的事实不谈,也该到三年级的学生们毕业的时候了。
让我们华丽地庆祝这场毕业典礼吧,这之后就是毕业派对了。对我来说是个很不错的机会和大家一起玩。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不停操心一年级提出的毕业派对的计划——我想和参加的所有人度过一个愉快的聚会,没什么问题吧?为自己的目的私有化学生会也是个传统了,我想我是会长最好的朋友来着。
啊,对了,伊井野问了我关于白雪蔓的事,我当时回避了这个问题。她看起来不满意,但是......好吧,这种事不是能随便说出来的,这种事需要一个“完美时机”,一定存在一个绝佳时刻,完美到“即便对不在意的人也会接受告白”的时刻,我想和伊井野在那个究极浪漫又充满戏剧性的时刻——
对她说我最爱的花的故事。
【CA】反高潮
1.
灰原哀是在一个无风无雨的普通一天,意识到自己是漫画角色的。这个认知让她消化了好一会儿,当个虚构人物已经挺魔幻了,而且,还是二次元?
她在洗漱间端详了会儿镜子里的脸,不像能分离出线条和色彩图层的样子。窗外树影浓郁,眼下正是新年伊始的初春,泥土的气息清脆真实,没有电脑合成的痕迹。
但确实有一些时间段里,自己的活动,看见的事物,说出的话和认知有所出入。比如仔细回想昨天自己做了什么,除了跟江户川一起查出便利店偷窃的员工,竟然想不起其他事情。
禀着交叉印证的科学方法论,灰原问了问江户川柯南昨天在做什么。江户川说下午跟你们在便利店啊,晚上跟兰和毛利大叔去看了赛马比赛。你知道马...
1.
灰原哀是在一个无风无雨的普通一天,意识到自己是漫画角色的。这个认知让她消化了好一会儿,当个虚构人物已经挺魔幻了,而且,还是二次元?
她在洗漱间端详了会儿镜子里的脸,不像能分离出线条和色彩图层的样子。窗外树影浓郁,眼下正是新年伊始的初春,泥土的气息清脆真实,没有电脑合成的痕迹。
但确实有一些时间段里,自己的活动,看见的事物,说出的话和认知有所出入。比如仔细回想昨天自己做了什么,除了跟江户川一起查出便利店偷窃的员工,竟然想不起其他事情。
禀着交叉印证的科学方法论,灰原问了问江户川柯南昨天在做什么。江户川说下午跟你们在便利店啊,晚上跟兰和毛利大叔去看了赛马比赛。你知道马肚怎么藏尸体吗,昨天那个人......
灰原哀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差点忘记这部漫画叫什么,叫名侦探柯南。江户川是主角,而她是女配,还是戏份不多的那种。
灰原哀不介意自己不是主角,本来她也不喜欢站在舞台中央,但作为一个自主意识觉醒的人,稀里糊涂过日子是不可接受的。头几次灰原试着一个人走出家门,没能走到下一个路口就模糊了意识,清醒时已经坐在了帝丹小学的教室里。尝试的次数多了,慢慢就能走到医学书店,更远一些,可以完整地在电影院看完一部《爱因斯坦的光辉岁月》再完整地走回家。
突破不多,但足以让心情明亮一点。午休时侦探团在林荫下叽叽呱呱聊电视剧里的女演员,灰原哀也难得加入了讨论,语气轻快地提起女演员的新电影。“你们什么时候去看电影了?”江户川随口问。
灰原抿口茶说,我周六自己去看的。
江户川扭头看她,一脸奇怪地复述了一遍:你周六自己去看的?
灰原扫他一眼:不好意思,我是喜欢独自行动的架子十足的女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户川咕哝,像在回忆什么,“周六那个电影放映员出事了,我记得你不在现场。”
当然,因为那一话没我出场。灰原心里这么想,低头咬一角三明治没接话。
不是灰原哀不想说,不说反而不太符合他们俩的相处模式。她和江户川柯南属于互相抻形状的关系,彼此帮忙套上社会的衣服,独处的时候再自然脱落。这种关系很微妙,看起来保有距离,精神始终躺在一起。
但动摇设定的话是没法说出口的,不能说就是不能说,这事不由她的主观意志决定。之前有几次话已经滑到灰原的嘴边,都会被其他事件打断,要么是小兰突然在身后喊柯南,要么就是步美说柯南小哀怎么又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了。这会儿也有一道声音笔直地截下他们的对话,是光彦:“不愧是灰原同学!我要是能跟灰原同学一样独立就好了。”
“为什么她独立?是我们重力单位不一样吗?”元太听完很疑惑。他最近迷上了用新学的词语造句,重力单位就是他们上午在科学展览馆看到的词。
“不是的,”江户川嘴角抽搐了一下,“除非灰原是从月球来的。”
灰原抬了抬眉毛,戏谑地看向江户川:说不定我就是月球上的人呢。
“想来吗?跳上来你就自由了。”她指着他心口的位置,在半空中描出一扇门的形状。
能调用的记忆和意识逐渐变多,一些规律开始显形。比如平日大家穿黑白单色的衣服,周六能穿上彩色。四月的服装应该是一年里最精致的,灰原哀的衣柜里会冒出好几条小裙子。
去八丈岛那天衣柜里也有一条新裙子,腰身纤细,墨蓝色像漂洗过的天空。在博士家门口集合时江户川晃悠到她跟前,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会儿说:“你穿裙子还挺少女的嘛。”
灰原哀用眼角瞄他一眼没说话。
“怎么了?”他意味深长地凑过来,“不会是害羞了吧。”
她诚挚地翻了个白眼:“是啊,得到了直男审美的表扬真让人不好意思。”
从上车到上岛,不咸不淡斗嘴了一路。海岛碧蓝通透,风里带水,一帮人下船后叽叽喳喳拍个没停,连灰原哀都主动退出了破坏气氛小组,微笑着帮侦探团在礁石边按下一张一张合照。江户川从背后探个脑袋问她怎么不拍照,灰原低下头看照片预览,平淡地说不喜欢拍,而且没人可以发照片。
几只海鸥掠过,挟来一阵咸涩的海水味,空气沉默了一会儿。江户川不由分说地推着她站上观景台,说好了好了都穿好看的裙子了就当留个纪念吧。说完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才抬起视线。
“工藤。”灰原站在一整片闪烁的大海前看着他。
他愣了一下,答嗯。
“你是不是把相机落船上了。”
“……”
结果是他们那天有点儿背,稀里哗啦小跑回船上找相机,相机还在,但镜头盖不见了。这就算了,回去的路上江户川想到有可能放在了灰原包里,在她包里翻了一阵没捞出镜头盖,倒是备用电池啪一下掉进了礁石缝里,简直是没能顺利办成一件事。
灰原哀想得多,沿着海滩慢慢走回去的路上,脑子里一直在做阅读理解题,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什么创作意图。江户川不满她总走神,碰了碰她的肩,示意她去前面的景点拍照。
天色有些暗了,灰原看向镜头摆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江户川在路灯下举着相机,光晕像一圈小梦笼罩在头顶,他的眼睛很亮,穿过层层海浪声注视着她。
“至少完成了一件事,给你拍照。”
灰原哀在原地愣了一会。压在心里几寸几尺深的东西此刻晃晃悠悠漂浮起来,随着潮水一浮一沉,堵在胸口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几天之后,明明心里像跑马般混乱,明明身体和头脑晕眩得厉害,当江户川柯南托起她的后脑勺,放大的五官就在嘴唇上面几公分的位置时,灰原哀还是凭着最后一点理智没让他亲下去。亲下去也没什么,谁都知道人工呼吸不能当真,可她知道哪些东西是真的。
回来后的一周里,灰原哀跟江户川柯南之间有些回避。
她试着厘清前几天的剧情,有些不对劲的直觉。人工呼吸只是救人,但这么狗血的高潮情节从来轮不到她。江户川用足球替她挡了爆炸碎片后居然摔折了右腿,他过去为女主角上天入海拦火车,从没伤筋动骨过,不然恐怕九条命也不够用。
但直觉不能当判断的依据,也无法跟人交流。电视台整日在放流行连续剧,灰原哀录数据的时候当成背景音听了几集。电视剧里男主颤抖着一张脸,噙满泪水对女主忏悔:“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和她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答应你今后只和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灰原哀脑补了一下工藤新一说这句话的样子,感到一阵恶寒,一连腾岔了好几行数据,然后坚决关掉了电视机。
隔天侦探团去医院看望本作男主,灰原多少有些心情复杂。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抱着手臂,隔三个小孩的距离站得远远的,结果却看了一眼病床就妥协了。
男主角伤得不轻,就算知道是剧情需要,仍看得灰原哀心口空了一下。大概因为在她有自我意识之前就跟江户川柯南穿过太漫长的旅途,到底没法真的把他当成一个纸片人看,江户川目光清亮地叫灰原,她没法不妥协。
灰原你来了,他露出一个笑容。
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侦探团支走,江户川直起身子,一脸无辜地问她这周怎么都不回邮件,案子破不了他好得更慢——灰原一个指头把人戳回床头:不许卖惨。床头边的鸡蛋粥还升着袅袅热气,煮粥的女孩在离开病房前柔声细语地提醒柯南,今天可以清洗结痂的地方了哦。画面十分温情,像拍电视剧一样。
看不出灰原哀在想什么,她站在病床边,默不作声地扔下一摞文件。江户川一下提起了精神,两眼放光道还是你最靠谱了。拆开文件夹一看,里头靠谱地夹了十几页试卷和练字本。
“......”
“顺便帮老师带暑假作业来,不用客气,江户川同学。”
江户川同学烦躁地挠了把头发,抱怨为什么我伤成这样了还要写作业啊!
灰原撒下些轻飘飘的目光:毕竟你只摔了腿,没摔到手和脑子。
在江户川行动不便的日子里,侦探团以他为圆心,把课余活动转移到了米花町二丁目。灰原哀嫌弃某人不在事务所养伤,非要跑来博士家。江户川柯南的解释是你这儿地大,人少,方便抄作业。
说这话的时候正值酷暑,他们坐在空调底下分工干活。书页被冷风吹得乱飞,江户川柯南负责压着纸面,灰原哀负责翻页,节奏相当一致,他点下头她就心领神会地翻下一页,答案抄起来行云流水。有好几回阿笠博士看到两人全情投入的样子,还以为碰到了有意思的暗号谜题,凑近才发现谜题是《小学数学口算题800道》。
不可避免的是江户川柯南会在一旁收个短信接个电话,找他聊天的对象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他们聊得不多,主要是因为江户川回得慢,经常抄完一章才想起回复一条短信,时间间隔长到仿佛在书信交流。
“你装装可怜,回事务所让她帮你抄不行吗。”灰原有一次忍不住吐槽。
江户川露出一个明知故问的表情:“小时候兰就不让我抄作业,更别说现在。”
哦。这样。好吧。灰原打了个哈欠,一副随便问问的样子。碰到他们的话题她总是蜻蜓点水,不予多评,哪怕江户川一边用变声器嗯嗯嗯地应付电话,手头一边划拉填字游戏,她顶多也就是说一句:“你对她是不是太敷衍了?”江户川面露难色地回:“可是吃什么逛什么这些我又不感兴趣。”她便不会再接话了。
倒是阿笠博士在背后哦?了一声:哀君每次逛了什么地方,新一不是记得挺清楚的嘛。
不仅记得清楚,他还经常模仿。抱着手臂冷着脸,语气三分讥诮两分冷淡:这家店让人失望的水准非常稳定,我pass。博士感叹如果有模仿哀君的考试,新一可以拿满分。
因为那个女人说话还挺有意思——江户川柯南当然不会这么回答,他会说:“我记忆力太好,没办法。” 眉宇间爬上那副十足自信的神色,“可能我也是月球来的人吧。”
几根碎发的阴影落在鼻梁上,让他看起来特别像校园网文里的男主角,外貌和服饰描写能占满三页纸,出场自带逆光效果的那种。有一瞬间让灰原哀许些晃神。
灰原哀做了一个梦。梦境没什么逻辑,天空铅芯般发灰,边缘飞过成群的海鸥,有人在视野之外远远地喊灰原。灰原,怎么没见你拍照?
她有些莫名其妙:你不看着我,怎么知道我有没有拍。
那人拉长的影子像意气风发的树,过了一会儿说:嗯,我看着你。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休眠状态太久,还是后来自主意识太强,灰原哀频繁做梦。梦浅得像浮冰,醒后要坐床上平复许久才能清醒。
这种混沌的感觉是在新年后变强烈的。这年秋天走得很快,暖冬过后又是新的一年,跨年那晚灰原眼睁睁地看着电视节目的主持人说完告别1999年,接着又说让我们迎接1999年。
时间在1999年循环。彼时灰原哀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顶多在心里吐槽一句二十世纪末他们就能用上触屏手机,作者一点也不严谨。直到后来她打开电脑,看见自己过去一年的实验数据消失得一干二净,APTX研究进度归零,连抽屉里的《小学数学口算题800道》都干净得像一本新的练习册。
它的确是变回一本新的练习册了。
灰原哀很早就有超出年龄一大截的淡定,饶是虚构世界这种摧毁唯物主义价值观的事,也只消化了几小时就接受了,所以时间循环并没让她慌乱更久。
但久而久之,总有一些无处放置的虚浮在。比如感情。比如记忆。
这种感觉很难讲明白。好比一艘船的木头已经换了一遍又一遍,很难说它还是原来那艘船。可经历过的事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她一个人的记忆作证,于是就会有那种梦醒时分,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时刻。
在新年之前,江户川柯南跑去关西待了两个月。其实暑假之后他们俩就没怎么见面了,但分开的实感并不强烈。需要灰原哀查的资料没停,两个人又常在电话里扯些有的没的,声音形貌清晰地传递着,仿佛能看到听筒那头呼出的白气。
只有跨年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同。江户川人在大阪,家里缺点闹腾的氛围,博士望向窗外的工藤家,有些落寞地说这是第一次没有新一上门来送贺年卡呢。灰原哀反应很平淡,只嗯了一声。谁也不能叠着谁过日子,何况总会分开的。
电视剧各有各的狗血,幸福的结局却是相似的。只不过她不是幸福的主角。
收到贺年卡的快递的时候,灰原在帮博士填新一年的报刊订阅单,手头总是下意识把日期填成2000年,再郁闷地描回1999年。描得很是牵强,内心有些烦躁,没太把贺年卡放在心上,瞥了一眼搁在一边。
后来灰原哀想起,现在寄出一张明信片其实并不容易。
“小姐姐你不知道,工藤当时满大街找邮筒找了多久。”服部平次笑出一口白牙。
那已经是新年后好几周了,江户川和服部一行人拎了一堆伴手礼来博士家,大有把特产店搬来米花町的阵仗,说是要补上跨年活动。灰原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糖油混合物,面上有点嫌弃,心里其实挺受用。服部继续添油加醋道:“这家伙可上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说是吧工藤?”
灰原转了下眼睛,没说话。她默默找到那张已经挤进桌子角落里的贺年卡:封面是每个旅游景点都有的手绘风景,背面毫无新意地写新的一年请多多指教。末尾的落款日期有些潦草,写着1999年,涂改符号模糊地盖住一行2000年。
灰原哀愣住了。隔着几米的距离,江户川柯南对她眨了眨眼睛。
原来如此。她想。原来如此。
5.
这是名侦探柯南世界无数个普通一天中最普通的一天。没有狡诈多端的犯人,没有世纪大盗,没有盛大的舞台,没有亲密的拥抱和放肆的眼泪,回想起来只有米花町二丁目,无聊的功课和漫长的假期。
可那天的每一缝隙每一角落都记得如此清楚。服部在一旁插科打诨,侦探团和博士找准一切时机偷吃零嘴,闹哄哄的声音在屋子里升腾。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没找到时机说上话,只时不时望向屋子的另一边,用目光找到对方交换一个眼神。
穿过人群,穿过笑声,穿过拥挤的对话框,她看向他,他也看向她。眼神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并不清晰,却是漫漫征途里最安宁的一刻。
晚上少年侦探团挤在两张拼起来的大床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合宿了,元太鼾声一如即往的响亮,没过多久像被按下静音键一般戛然而至,进入待机休眠状态。江户川状似迷迷糊糊,从身后搭了只胳膊到灰原哀身上。
“知道你醒着。”灰原哀开口道。
半晌背后传来一声嗯,闷声压嗓地说:“那你别躲我了。”
灰原说:“知道我在躲你还追?”
江户川回:“知道我在追你还躲?”
说完两个人都觉得太傻,灰原翻过身看着江户川,眼对眼心对心地一起笑了,心口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徐徐降落。
江户川紧了紧圈住她腰的手臂,轻轻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下一次。于是他们抱了一会儿,呼吸像潮水拍打在耳侧,他贴在她的耳廓边喊灰原,她答嗯。过了一会儿又喊一声灰原。灰原哀没说话,沉默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纵然他们有满腹心事,此刻却没有一句话能说。很多事情谈感情没用,何况他们也谈不了,看起来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她并不对他们的关系感到焦心,这是真心话。江户川的怀抱很暖,灰原的心里很静。密不透风的黑夜在远方盘踞,但此时此刻的拥抱是真真切切存在的,那么牢定那么坚实。
又到一年初春,树影浓郁,泥土的气息清脆真实。一年B班在操场跑步,江户川柯南趁机牵起灰原哀的手往前跑,衣角蹭着衣角,指缝贴着指缝,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被打断。
没有晴空浇下一场大雨,没有兰在背后喊柯南,没有步美说你们又在说什么悄悄话。
江户川知道灰原在想什么,一脸正经地说:“我们在认真跑步。”
灰原勾了勾掌心的指头:“少得瑟了。”
他们跑得很快,灰原觉得有点傻气,又不可能一直牵着不放手。到底却没说出口,一边喘气一边无奈地问:“你想跑到哪里去?”
没有答案。她想他们跑到了镜头之外,橙的跑道绿的草坪晒成色块和线条,脚底传来微微失重的感觉。时间的节奏似乎放慢了,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许多年,江户川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
他的手握得很紧,回头看她的目光明亮,像是一个回答。
他说,跑到比今天更远的地方。
「小姐和我」
CB:黑井美里×天内理子
*黑井美里第一人称视角
小姐四岁的时候,我二十一岁。
那时我刚刚读完短期大学,找到一份广告公司的普通白领工作。说好听点叫白领,其实也就是一份敲字倒茶挨骂的工作,薪酬还少得可怜。
说起来,我能去读短期大学这件事情还是托了先生太太的福。
让她去吧。天内先生对黑井家的主事说。理子还小呢。
天内太太怀里的女婴自出生起就决定了命运,总要让其他年轻人有选择的余地。
天内家的宽宏大量加上我的据理力争,让世世代代以侍奉星浆体为使命的黑井家松了口。
黑井家...
CB:黑井美里×天内理子
*黑井美里第一人称视角
小姐四岁的时候,我二十一岁。
那时我刚刚读完短期大学,找到一份广告公司的普通白领工作。说好听点叫白领,其实也就是一份敲字倒茶挨骂的工作,薪酬还少得可怜。
说起来,我能去读短期大学这件事情还是托了先生太太的福。
让她去吧。天内先生对黑井家的主事说。理子还小呢。
天内太太怀里的女婴自出生起就决定了命运,总要让其他年轻人有选择的余地。
天内家的宽宏大量加上我的据理力争,让世世代代以侍奉星浆体为使命的黑井家松了口。
黑井家的家训之一就是知恩图报,所以先生和太太的葬礼,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出席的。
这样好的两位人物,却被意外夺去了生命,天道何其不公。我攥着佛珠,又想。交通事故,也许并非天灾。
我生了一双四白眼,不笑的时候确实容易吓到小孩子。
但黑发的小姑娘含着两大包眼泪,她不晓得我是谁,却抱着我的腿不肯撒手。
她的眼睛很大很明亮,装了一片碧蓝汪洋,此刻水光闪烁,波澜起伏。
妖怪大人。她这么叫我。我不要跟他们呆在一起,把他们都赶出去。她一边说一边哭,眼泪噗簌噗簌地往下掉。
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才醒悟,也许那时候她把我当成咒灵了也说不定。
她不明白父母的消失,也不理解死亡的概念,却本能地害怕那群戴着假面的人类。
没事的,别怕。我蹲下来,拉过她的手,抱住她,宽慰她。我第一次叫她:
“小姐。”
我回去以后就把白领工作辞了,连告别酒会也没有参加,匆匆坐上了出租车。
辞工第二天我就收拾好行李搬进了天内家,一住就是整整十年。
就读短期大学前,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接受过简单的咒术操控和体术训练,所以如今的日子不过是捡起技能而已。
黑井家的人没有过多置喙我的行动,只是托人把之前整理的天元和星浆体资料交给我,我草草看了一眼就全烧掉了。那些肮脏的字词千万不能让小姐看到。
小姐还是很怕我的四白眼。
但我做饭很好吃。
所以饥肠辘辘的她还是被法式浓汤的香气吸引,走出了房间,坐上了餐桌。小姐虽然年幼,家教却非常良好,食不言,安静地完成了光盘行动。
寝不语,所以她吓了我一跳。后来她说她很想爸爸妈妈,所以钻进了我的被窝。我唱歌不是很好听,也不太会讲故事,小姐是自己哭累了才睡着了的。
第二天醒来又逃也似的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
监护人的工作远没有我想象中的简单。
首先要让小姐习惯我的四白眼,就耗了大半年的功夫。
等到她终于理解并接受父母的离世这件事情、开始用怀念代替大哭的时候,小姐已经六岁了,而我在她六岁生日这天长出了第一根白头发。
她在绝对安全的结界里独自吃着蛋糕,而我对她说我去去就来。她问我去干什么,我说,去吵架。
比六岁小孩的入学更难搞的是大人的叽喳口舌。
嚷嚷着把星浆体暴露在学校这么人多眼杂的地方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届时引来杀身之祸,耽搁了天元大人的同化该谁来担责,想要学习的话请老师到家里来教不就好了,诸如此类云云。
小姐连幼稚园的小黄帽都没戴过呢。我忽然很难过。
他们只想要保护她的肉体,我却想要保护她的灵魂。
出了事,我全责。我第一次在黑井家拍了桌子。
当然,我终究是人微言轻的监护者而已,虽然以必死的决心说出了这种话,但最终给这件事情定下结论的是黑井家主。
仅仅过了几年,他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然而他还是用上了那时天内夫妇的宽和语气。让她去吧,他说。
我有时候会不那么讨厌这位当上家主以后就对我再没有好脸色的父亲。
万一她心理出了问题在家里自尽就不好了。他又说。
我还是很讨厌他。
话糙理不糙,便也没人敢搭腔。
我回到天内家的时候,夜幕深沉,小姐已经乖乖洗好澡准备上床睡觉了。
她没有问我吵架吵赢没有,只是指着冰箱对我说,黑井,我留了一块蛋糕给你。
我抱起她转圈,小姐,您要去上学了!
她很高兴。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为了这样的笑容豁出命来跟那群老东西叫板,是我干过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虽然不能带她去逛街,但我还是根据她的描述,找到了符合小姐喜好的书包、文具和花裙子,作为开学礼物闪送到家。
她爱不释手,非要抱着它们睡觉,我只能等她睡着以后,偷偷摸摸把那堆东西从她怀里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放在书桌上,再帮她把被角掖好。
小姐第一天上学,起得比我还早,比太阳还早。
我从睡梦中被她晃醒,迷迷瞪瞪地半睁开眼,她的头发上卡了一把梳子,嘴里含着没漱干净的牙膏泡沫。
几点了,小姐。
四点了,黑井。
天还没亮呢,小姐。
我知道,黑井,我要去上学了!
嗯嗯,您要去上学了,小姐。
一个顶着鸡窝头的人还是被另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小姑娘拖着手臂从被窝里拽起来,给她编起了辫子,哈欠连天。
我没清醒,司机可能也是,撞上了草丛,好在三人都没什么事。但我想,下一任司机应该要先习惯一下早起了。
不过我们并没有因为这个迟到,甚至因为出门太早,导致抵达校门口的时候,保安还没有来交班。
黑井,我好困哦。
靠着我睡一会儿吧,小姐。
结果熟睡的她被我轻轻抱着,放在了保健室的床上。而我转身就去跟班主任道歉。
我去接她放学的时候,她已经清醒了很久,在学校里与同龄人玩得不亦乐乎,全然忘了还有一个我在等着她回家吃饭。
“小姐!”
她总算回头看到挥手的我。
可能是因为报道第一天的兴奋耗尽了她的精力。
小姐上学的第二天就差点迟到了,最后是我抱起小姐和书包一路狂奔,总算踩在铃声的末尾,目送小姐欢天喜地与其他女孩一起走进了校园。
廉直女子学院是一所教会学校,设有初等部、中等部与高等部,环境优美,师资强大,入学的孩子都是一路直升,是经过高层几方争吵以后定下的学院,除了偏僻且学费昂贵以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
不如说偏僻和学费昂贵是优点。一个宽松安静、没有咒术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的环境,这才是我想送给她的开学礼物。
随着一年一年的升学,她的自由度也越来越高,拥有了自己的手机,在我的跟随下,每学期的寒暑假甚至有那么一两次机会,可以和女同学约在校外的商业街见面。
她的衣柜随时为这屈指可数的外出做好充分的准备。
小姐的朋友们常常会向她问起我是谁。
她是黑井。然后就没有了。小姐常常这么回答她们,有时候会加上一些,她做的法式浓汤很好喝,或者,她没有男朋友,之类的补充说明。
后者的说法出现在与同龄人的日常对话里,主要是因为小姐的年岁逐渐增大,却在对恋慕之事感兴趣的时候发现身边无一人可作为范本。
黑井,你有男朋友吗?她问我,翻着手里的漫画杂志。
没有的,小姐。我回答她,一边叠着刚收回来的衣服。
她于是找到了课业以外的兴趣爱好。
同学的哥哥,同学的远房亲戚,同学的家教老师,同学的哥哥的家教老师,她能搜罗来的相亲对象也寥若晨星。
但我还是去了,一则是不想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害得小姐的交际关系受损,二则是我自觉这些时间正好可以留给小姐的隐私。
我每次回来都是入夜,面对小姐剩下的泡面、披萨和外卖寿司,皱起眉头。
但我没有出声责怪,反倒是小姐先来诘问我。
你讨厌他们吗,黑井?
没有讨厌,只是不喜欢。小姐,你怎么又吃这些……
我把大衣挂在衣架上,转身走向厨房,待我把围裙系好时,小姐已经溜到了厨房门口。
等我十八岁的时候,一定要甩掉你。她嘟囔着。
我晃了神,怔住一会儿后才笑道。好啊,小姐,那时候您一定要甩掉我。
最后她是吃了我做的夜宵后才入睡的,此后再没提过要我去相亲的事情。
小姐就这么平安、健康、缓慢地成长着。
我那时天真地希望她可以一直不被人发现,安静地长大,然后与其他优秀的学生一样,毕业之后找到自己喜欢且擅长的工作,成就一番事业,有了爱人和家庭,偶尔有空闲的时候还可以同我出去游玩,即便只是在城市周边单纯地进行观光也好。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把星浆体和天元大人的事情全都抛在脑后了,只尽情享受着在一旁注视小姐的时光。
但,每个时代都不缺神经病和人渣,无论是咒术界还是一般社会。
小姐十二岁的时候,被人绑架了。
我比较意外的是,对方目的无比纯粹。
因为看她是个上下学都坐豪车的千金小姐,所以想借此机会说不定能好好敲一笔。
钱?你只要钱?这个世界上有人只因为想要钱就来谋害我的小姐?我不敢置信,收住了正欲拧断他脖子的力气。你不是盘星教……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小姐就站在我身后,浑身狼狈,并没有哭。
直到她被我和护卫队接回家中,我帮她收拾好脏衣服、给伤口上了药,她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之前听那个什么咒术高专的人提到过,但我想听黑井你说给我听。小姐终于开口。星浆体和天元大人,还有盘星教的事情,详细地告诉我吧。
我慌乱地捡起掉在地上沾满碘伏的棉签,哽咽了许久,抵不过她灼灼的目光,终究是将她的命运和盘托出。
那天晚上,小姐久违地和我躺在同一张床上。
她对着天花板发呆,眨了眨眼说,同化就是,我会变成天元大人,天元大人也会变成我,是吧?
我不置可否。
不管怎么样,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忘记黑井你的。
我不敢偏头看她,怕眼泪夺眶而出。
“小姐……”
我轻吻了她的额头,给她掖好被角,献上了一首带着哭腔、非常难听的睡前童谣。
给初等部学习生涯划上句号的那一年,除了初潮必需的日用品,小姐第一次主动向我开口要了礼物。我想要世界地图,日本地图也要一份,要很详细的那种,然后,还有一个地球仪,最好邮箱里每周都有新的旅游杂志可以看。她絮絮叨叨地念着。
她的想法昭然若揭,我却不敢询问,只笑着应下,默默为她准备好一切十二岁女孩的美丽幻想。
地图上的标记越来越密集,门框边的身高印迹也更新得越来越快,我拼了命地去搜寻各种配方,生怕她的营养跟不上成长的速度。
但她还是很讨厌苦瓜,无论我是切碎了煎蛋还是熬化了煲汤,她都倔强地闭紧嘴巴。
这倒也不妨事,毕竟我也有讨厌的食物。
她拥有健康的身体,在学校举办的羽毛球比赛里勇夺桂冠。
她拥有美丽的嗓音,被唱诗班的老师夸奖过好多回。
她拥有优异的成绩,班主任曾对我说她有考上好大学的潜质。
她拥有非凡的人缘,活泼开朗又热心肠的个性总让她的周围聚满了欢声笑语。
她在这两年学会了帮我分担家务,也学会了帮我按摩肩膀,还会主动切好冰箱里的西瓜留给洗完澡以后的我。
升入中等部之后,新认识的女同学还是会向她询问我的身份,但小姐依旧保持着那个独一无二的回答方式。
她说我是黑井。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小姐是如此良善之人,从未用姐姐、母亲、管家、监护人之类的字词诅咒过我,我在她这里可以只是黑井。
我的小姐,是一位无与伦比的淑女。
小姐十四岁的时候,我三十一岁。
跟新一期旅游杂志一齐出现在邮箱里的还有一封家书。
黑井家主离世。然后,那位天元大人的术式初始化之日已经定下。
我有点说不清楚这两件事情哪个对我来说算是更大的噩耗,只在内心庆幸着小姐今天上学去了。
但我始终没能瞒她太久。
咒术高专派来了两位专业人士护送小姐前往高专进行同化。
中间出了不少岔子,我甚至还被非术师偷袭绑架,间接害了小姐以身涉险,但这些都被银发男孩和黑发男孩一一摆平,我一边慨然着后生可畏,一边黯然神伤。
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他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留了很多时间带小姐去了她一直想去的海边,玩了个痛快。
小姐穿着裙子和凉鞋,她青春靓丽的模样,真想让先生太太也看一看。
小姐在海洋馆巨大的玻璃面前,朝那里面的鱼群伸出了手。我知她渴望,可我也只能看着她渴望。
我忽然想起天内先生的话,总要让年轻人有选择的余地。
踏入结界后又生事端,我们几乎是被催命似的赶到了咒术高专最底层。
理子大人,我就只能陪您到这里了。我朝她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还请您……
请您保重吗?请您不要忘记我吗?真的要说出这种诅咒般的话语吗?
我忽然生出了太多的疑问。
小姐,这么多年,您过得开心吗?深夜里还会因为自己的命运而感到悲伤吗?我有做到排解您心中哪怕一点半点的寂寞吗?您会像小时候想念父母一样想念我吗?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我什么都没有问出口,又是小姐抢先一步抱住了我。
她又哭又笑。
她叫我,黑井。
她说,最喜欢我了。
她说,今后也一样。
原来她一早就知道了。我的小姐,是一位无与伦比的淑女,自然在察觉「天内理子回不来了」这件事情上聪明非常。
我于是更加泣不成声。我说,我也是,小姐,我也最喜欢您了。
我不忍心去见证,可能会成为永恒噩梦一般的同化场面,于是留在了参道。
目送是我能为小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忽然出现的男人把我打倒在地,一片血泊中,我看着他向薨星宫本殿里走去,我想抬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陪伴小姐进去的咒术师实力强劲,应该不会让这人渣得逞,救援也会很快赶来,更有可能,她早已完成了同化,用那份强大力量击碎他们的阴谋。
总之是不需要我担心了。
可我不自量力,总想像小时候那样抓紧她的手,告诉她,没事的,别怕。
“小……姐……”
至少,我们有好好道过别。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小姐,我原本想着,如果你被同化成天元大人以后不记得我了,那么我随你而去,也算是不负天恩。
但我没死。
我想,一定是还有我没完成的事情,所以上天留着我这条命。也许,小姐还记得我;也许,我还能有机会见到跟小姐同化成功的天元大人;也许,我可以一直默默守在薨星宫,陪着小姐,直至生命尽头;也许……
听小姐在学校里唱了许多年的圣歌,我以为上天仁慈。
但我重伤醒来的时候,小姐的身后事已经不归我管了,她被那两个男孩送回本家,安葬在先生和太太的坟墓旁边。
小姐死了。她没有跟天元大人同化。这两件事情是怎么并立的,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不过听其他人形容得十分惨烈,我又想,幸好我没见过。
我只能站在墓地前,看见那个「享年十四岁」的字样,呆了很久。
后来,我三十二岁,小姐十四岁。
我三十三岁,小姐十四岁。
我三十四岁,小姐十四岁。
我今年四十一岁,小姐永远留在了十四岁。
可她才十四岁。
十年足够让我做很多事情,小姐,我现在慢慢讲给您听。
小姐,后来我又去找了其他的工作,我没有成为咒术师,也没有成为「窗」,更没有跟着新一任黑井家主继续执行使命,我试图离开一切与星浆体有关的事情。
但我却没有因此重新呼吸。
反倒是咒术界的人主动找上了我。
您叫他奇怪刘海,我就称呼他为怪刘海先生。怪刘海先生的头发长长了很多,也换了装束,换了神情,换了同伴,却依旧留着奇怪的刘海。
他应该不是特意来见我的。他路过时瞥了我一眼,往出走了好久才想起我是谁似的,折返回来,对我笑。
我不想对他笑。
他说,您死了以后,天元大人很稳定,可能是那时有了新的星浆体诞生或者本来就有别的备用星浆体。
他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那些混蛋害我的小姐活得不值,死得也不值。
我读不懂他究竟是想要安慰我还是诅咒我。
你不恨吗?他问我。
恨?啊……恨啊。我说。
那你为什么不复仇?他又问我。
我一直都在复仇。我又说。
他走了,不知道去干什么,总之他是有目标地离开了。
小姐,后来我有试着去了解「天元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我听来听去也都是一些「神爱世人」的说辞。
我知她伟大且无私奉献,是圣歌里唱的耶稣似的人物,却不曾理解,我不理解的事情有很多,盘星教,Q组织,还有那些咒术界的败类。
小姐,我不理解他们,也不指望他们理解我。
几经周转,我总算拿到了一副天元大人的最新画像。
我左看右看。
小姐,我忽然很庆幸您没有跟她同化成功。
如果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变成一位长着四只眼睛的倒水桶脑袋没脖子老人家,一定会崩溃的。
我不要啦!一定会这么大叫着把自己蒙到被子里。
然后一边哭喊着,这样要怎么去见朋友嘛,一边哭着让我打电话给学校请假。
如果那时候,您还能被我做的法式浓汤诱惑出来吃晚饭就好了。
开玩笑的。我明白,同化是她与您的肉体同化,不是您套着她的皮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还记得您跟我告别时抹干眼泪、漂漂亮亮的模样。
小姐,说起您在学校里的朋友,后来我去帮您办理退学手续的时候,千佳小姐和美知留小姐哭得很伤心,她们缠着我,问我您去国外留学以后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是啊,家里安排得匆忙,也来不及跟二位告别。我说。但是理子小姐会给你们写信的,她向二位保证。
我找了很多国外旅游风景的明信片,也整理了您的作业本,模仿您的字迹和语气模仿了一个月,才敢寄出第一封信。
她们毕业以后都各有归处,且健康平安,您不用担心,小姐,那些回信,我都放在您最喜欢的金属盒子里。
只是小姐,我在整理作业本的时候,发现了一张没及格的数学试卷,我还记得您当时的托辞是打扫卫生时不小心从桌上掉进拖桶的水池里,湿透搅烂了,我便没再过问。
居然为了不让我签名藏得这样好,有时候我也会怀疑自己是否给了您太多的隐私空间。
考得好不好是其次,说谎是不对的。
但我也没这个资格指责您。
小姐,后来我拿着这么多年攒下来的积蓄,去了很多地方,都是照着您在旅游杂志上标记的地点去的。
有些地方山明水秀,有些地方徒有虚名。
世界还是很美好的,生的喜悦和死的悲怆之间,总有人在双眼闪闪发光地活着。
但是我后来又不去了。
不怕您笑话,小姐,我没钱了。
我找到了廉直女子学院的负责人,请她给我提供校内的服务岗位,工资少一些也没关系。
她为人善良,给了我一份保健教师的工作。
我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会观察那些孩子们。
她们叫我黑井老师。她们问我是因为信教才来这所学校就职的吗。我说不是,我不信教。
与其说我不信教,不如说我觉得咒术界的神明和普通社会的神明都差不多。
除了一些偶尔回来看望老师的女同学们,几乎没有人认识我,自然也没有人认识我的小姐。
黑井家我也回去过一两次,除了给父母上香以外,便没有其他由我话事的场合。
咒术高专的人也再没有找过我。
好像,真的没有人记得我的小姐了。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灾难发生的时候,我就在明治神宫前站,与其他人一样,被困在「帐」里。
真好,小姐,十年来我第一次为自己总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地方这件事情感到由衷的喜悦。
我听到他们在讨论的名字,在讨论他是谁,在讨论谁在找他,在讨论他怎么还不来。
那个银发男孩长大了,轻巧地大步在半空越过人群,朝车站更深处走去。
我认出了他,举起手想叫住他,我不是想求他救我,我只是想问问他,嗳,嗳,你还记不记得我的小姐?
这世间千千万万,我只想要我的小姐。
我终究没叫出声,我想,他跑得这样快,一定是有要紧事等着他去做,我不能拦着。
他走以后,车站里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可怖的疤痕,诡异的邪笑,周身的气质不像人类。
人群里因为异变爆发出喧哗。只经那人轻轻一触,男孩就蜕变成了怪物,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东西移动的速度很快,鲜血也溅得到处都是。
我忽然开始思考起别的事情来。
小姐,以前每一年您都会问我生日许的是什么愿望,每一年我都跟您说,保密。
但其实,每一年我的生日愿望都一样。
我希望小姐能好好长大。
三十一岁以后我的生日愿望就变了,但依旧保持着每一年都是同一个愿望。
我想见您,小姐。
但我做错了一些事情,不敢见您。
说没钱是骗您的,小姐。
我总想着您会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我看不到的角落里生活着,所以我怕,如果我把全世界走遍也没能见到您的话,我是不是就真的要接受事实了。
但说自己一直在复仇这件事上,我没骗您,小姐。
我恨那些草菅人命的畜牲渣滓,把我的至宝当垃圾似的丢掉。
我也恨满殿神佛,从不保你,从不度我。
我好恨啊,我真的好恨啊……
我好恨我自己啊。
我没有术式,也不够强,保不住我的小姐,没能让您长大成人,没能带您回家,最终让您孤身一人了,我是一个极其失败的监护人,我没出息,贪心不足,自私有余。
我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的人,自然知晓世界之大,我一边在廉直女子学院的孩子们身上找您的影子,一边清楚地知道那些都不是我的小姐。
可是小姐,我没有寻死的想法,也没有害人的想法,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我积极地活着,结交三两好友,闲暇放松片刻,即便没有世俗意义上完满的家庭和爱人,但也算落得个自由自在。
我想着,这个世界上一定要有人记得我的小姐。
我听您唱了好多年的圣歌,我不信这些恶意没有衍生出诅咒是因为圣母玛利亚的庇佑。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能让跟您有关的回忆和执念变成吃人的怪物,那些腌臜休想沾染我的小姐分毫。
这就是我复仇的方式。
小姐,我尽力了。
唯有此刻,请允许我感到疲惫吧。
那东西朝我这个方向扑来,周围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
涌动的人海中我看见了她,即使我走遍全世界也不可能找到的她,此刻正在几步前方的位置,好似二十年前的葬礼上那个哭哭唧唧赖在我身边的小姑娘一样,亮着一双碧蓝的眼眸,急切地朝我伸出手。
我终于又听见她呼唤我的声音了。
“黑井!”
我赶忙抓住她的手,笑中带泪。
“小姐。”
END.
「彼是处在春化阶段的葡萄风信子」
CB/CP:冥冥×庵歌姬×五条悟
*大部分冥冥视角,私设巨多,谨慎食用
冥冥刚认识她的时候,自己还有一年就从高专毕业了,一级咒术师的职称早已收入囊中,她已决意立刻成为自由术师然后把所有任务委托者的钱包洗劫一空。
“真是了不起的……梦想。”
发出此等慨叹的是咒术高专的一年级新生,庵歌姬。
冥冥跟她结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从一开始带她参观校园,到现在带她出任务,面对自己的时候,她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腼腆又惶恐,怯生生地唤她:
“冥冥前辈。”
“我马上就毕业了,所以就别...
CB/CP:冥冥×庵歌姬×五条悟
*大部分冥冥视角,私设巨多,谨慎食用
冥冥刚认识她的时候,自己还有一年就从高专毕业了,一级咒术师的职称早已收入囊中,她已决意立刻成为自由术师然后把所有任务委托者的钱包洗劫一空。
“真是了不起的……梦想。”
发出此等慨叹的是咒术高专的一年级新生,庵歌姬。
冥冥跟她结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从一开始带她参观校园,到现在带她出任务,面对自己的时候,她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腼腆又惶恐,怯生生地唤她:
“冥冥前辈。”
“我马上就毕业了,所以就别叫前辈了。”
“好的,冥冥小姐。”
但是兔子不会对冥冥说的每句话都要加上敬语。再者,兔子本来也不会说话。
冥冥从冰柜拿了一罐啤酒,递给她,黑发女孩的眼神里明明充满着好奇与向往,却举起双手挡在身前,以“我还没满二十岁”的说辞婉言谢绝。
冥冥只能另外拿了一罐汽水和自己的啤酒一起结账。
她也没满二十岁,不过这不重要。
二人刚刚结束任务,坐在便利店门口的长凳上,等待辅助监督的任务清算,也借此机会闲聊两句。
据歌姬自己的说法,她是读完了普通学校的九年义务教育,才来到咒术高专的,除了在家里接受一些理论指导和体术训练以外,此前并未正式地接触过祓除咒灵的任务。
几次任务下来,冥冥发觉她的现场分析能力不错,打配合的反应也够快,就是总有些踟蹰和不自信,而且她的术式……只能说遇强则强吧。
此刻她端正地坐在冥冥旁边,小心地啜饮着并不熟悉的饮料,呛出了几个气嗝,用宽袖捂住了嘴。
这孩子……家教是挺好,但也挺闷的。
“喝不惯?”
“我在家里没怎么喝过汽水……真是抱歉,让您见笑了。”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道歉的?
不过看她这样欲言又止的飘忽眼神,双手不安地握着易拉罐,惹得冥冥也不习惯,催她开口: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冥冥小姐您是为什么会进入高专呢?”
“我是家世入学的。”
“我知道,我是想问您为什么会选择成为咒术师呢?”
“因为报酬很高。”
“您……很喜欢钱吗?”
“是啊。”
冥冥直言不讳,人是最不靠谱的,钱是最靠谱的。
“怎么,你也觉得我的追求很低俗?”
反正她的金钱观也不是第一次受到他人的鄙夷。
“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觉得,真是了不起的……梦想。”
居然会用「梦想」这类字眼形容自己的存钱游戏,这女孩说不定脑子里也有一些坏掉的零件。冥冥一边皱眉一边轻笑。
歌姬怔怔地放空了好一阵子,才喃喃道:“钱很重要啊,钱很重要。”
“反正那群老家伙也只会把咒术师利用到死,那我反过来利用他们的信息差满足自己的物欲也无可厚非吧。”冥冥朝她比出一个手心朝上、大拇指和中指围成圈的手势,斜眼笑道,“歌姬也想跟我一起赚大钱吗?”
“那是敲诈吧……”
下意识地吐槽了一句,她的沉默木讷总算撕开了一条裂缝。
惊觉自己的失言,歌姬赶忙道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对方却大笑出声,羞得她满脸通红,险些没止住眼眶里溢出的生理盐水。
“真的不考虑一下?”
“谢谢您的美意,我的钱够用就行了。”
冥冥打量了她一眼,头发长了一些,身高也长了一些,但歌姬还是穿着入学时的巫女装束。
“歌姬的校服还没做好吗?”
“啊……校方那边说,服装厂倒闭了,还在物色新的合作商……”也许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荒唐得站不住脚,接着补充说明,“而且我这一届也没有别的学生……批下来的资金也在缩减……还有各种各样的开销……所以干脆就……算了。”
冥冥觉得自己说的一点没错,那群杀千刀的人是最不靠谱的。
这种一看就是嫌麻烦现编的借口也就只能搪塞庵歌姬。
不过……她没有同期。这件事情倒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缘由要追溯到上个世纪,歌姬出生的年代,风暴一样的诅咒席卷全国金融界又如泡沫般迅速破裂,余下沉默的污秽蚕食着每一个普通家庭。
所以也并非校方不想招生,实在是很难找到与她一样有咒力又愿意加入高专——且还活到入学年龄的孩子。
这段因果歌姬没有细说,转而问向冥冥:“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高专其他前辈,冥冥小姐的同期呢?”
“一个死了,一个退学了。”
冥冥这一届原本也有三人入学,可惜……后来高专便又陷入了几年的招生困境。同期不同期的,她倒也不在乎。
“这样,是我失言,非常抱歉,还请节哀。”
不管问答如何,不论对错如何,庵歌姬总是先道歉的那个。如果之后要一直与这种模式的她相处,冥冥宁可她变成一捆安静的钞票。
“你可以再放松一点的。”
“好的,冥冥……小姐。”
然后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
她听劝,但也没那么听劝。
也不知道是庵家哪些个老古董给她洗的脑,歌姬在「尊师重道」这方面执着得有些吓人。
冥冥极其难得地推回她那只非要把汽水的钱付给自己的手,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倏然起身。
“您要走了吗?”
“毕业之后应该就不是我带你了,自己加油。”
“嗯……也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料,辛苦了。”
歌姬的尾音沾染上了一些酸涩的不舍。
“再见,冥冥小姐。”
冥冥并没有回头,抬起手挥了挥。
流光容易把人抛。
自高专毕业后,冥冥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轻松惬意,自由术师的报酬比高专学生上了一个台阶不止,加上她得心应手的忽悠能力,所接受的任务报价只会高不会低,「纸醉金迷」「花天酒地」之类的字眼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快活。
除了多添一个名为「忧忧」的亲弟弟以外,周围的人来来走走,如她的黑鸟聚集又离散。
无所谓,她只需要累积金钱,不需要累积人脉。
再见到庵歌姬的时候,冥冥正准备到高专的校长室好好地敲那些老东西一笔。
歌姬在参道上就看见她了,眼眸忽然亮了起来。
“冥冥小姐!”
她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梳成两股辫子,跟着奔跑的步伐搭在脑后一甩一甩,绯袴的裙摆也晃着愉快的幅度。
冥冥张开双手,歌姬却在几步前的距离停了下来。
“诶?”
“你不是要冲过来抱我吗?”
“我……我可以吗?”
冥冥继续维持着那个动作,朝她招手,微笑不语。
歌姬还是那么容易因为自己出格的举动而脸红,将怀里的文件袋放在地上,试了好几个角度,才慢腾腾地将手搭在对方的腰上,勾起腼腆的嘴角。
冥冥在她耳边笑道:“要收费的。”
“真是的——请不要戏弄我!”
但却没有推开自己呢。冥冥心想。给她打个特价好了。
“校舍正在翻修,所以校长室也换了位置,您跟我来。”
歌姬自然而然地当起了这个引路人,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冥冥小姐这段时间赚大钱了吗?”
“距离挑战赌郎首领还差得远呢。”
“那是谁?”
“歌姬不怎么看漫画所以不知道吧。”
“冥冥小姐除了喜欢赚钱还喜欢看漫画,这我倒是第一次知道。”
“只是消遣而已。倒是歌姬你,今天不用出任务,也不跟朋友啊后辈之类的一起出去玩吗?”
她倒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说话冷场的天赋。
双方都默默了良久,冥冥补道:“这两年咒术高专——”
歌姬轻声回答:“没有哦。一个人都没有。”
这所学校果然又陷入了招生困境。
高层那群人究竟拿着钱在干什么啊?冥冥决定把歌姬的拥抱费用从校长室连本带利地敲诈回来。
“啊,但是!马上就有了,夜蛾老师说下一届就会有实力强劲的咒术师入学了,还有再下一届的人选他们也都在募集了。”歌姬像是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又像是为了鼓励自己,扬起嘴角,目不斜视地朝前看,“不过我也要毕业了呢,必须尽快拿到二级术师的认定才行!”
如果此刻她能照镜子的话,冥冥相信她会看到自己眼里的迷雾。
“需要我帮忙吗?”
“您收费应该挺贵的吧……”
“一节辅导课的话可以免费体验。”
为了歌姬的升级审查,冥冥又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
她给人的感觉越来越像一株葡萄风信子,虽然偶尔也显露出俏皮可爱的本性,但大部分时间却总是低垂着脑袋,呈现出忧郁的颜色。
冥冥也曾询问过她这两年的生活。
“歌姬你平时是怎么出任务的。”
“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学校呆着。出任务的时候,一般都会由一些年长的咒术师带领我,我能够独立接受的任务也都是一些低级咒灵,您也知道我的术式和资质……”
她说到这里,面露苦笑。
“算不上很好。”
那就难怪了,循规蹈矩的个性加上不尽人意的环境,一颗提心吊胆的种子把自己埋在土里,冥冥不清楚她的花期究竟何时到来,只知道她还离盛开还远得很。
好在她的升级审查通过得比较顺利,冥冥闲时会来高专找她,也同她越发熟络了起来。
歌姬的胆子其实不大,冥冥偶尔逗弄一下就能把她吓得魂不附体。
“你这样是怎么当上咒术师的?”
“人和人的胆量不可同日而语。而且,我能当上二级术师是托您的福。”
关系变好的标志也许是歌姬这样克己复礼的人也能讽刺地回话。
“那些奇形怪状的咒灵居然没把你吓死吗?”
“把我吓死的东西反倒被我祓除,如此才能看出我的能力吧。”
这话倒是在理。只是她祓除咒灵的时候能稍微降低一下音量就好了。歌姬急赤白脸地辩驳,冥冥笑得越发厉害。
但自己也不能一直在她身边。
最后歌姬是在来时的那条路上同冥冥告别的。
她站在咒术高专那条长长的参道上。
她的高二、高三,一直都在那条参道上独自徘徊。
冥冥忍不住回头望,歌姬却主动朝她挥了挥手。
“再见,冥冥小姐。”
这样的死局在那几个小家伙陆续入学高专以后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
家入硝子是难得的女孩子,聪明伶俐,落落大方,自然而然就成了她的闺蜜。
夏油杰从小接受的助人理念与她不谋而合,虽然总是跟另一个男孩一起惹她生气。
七海建人毕恭毕敬朝她问候,尊师重道、认真严谨的个性也颇招她好感。
灰原雄是乐观开朗的后辈,会在每次任务结束后对她说上一句“您辛苦啦”。
其中最为跳脱的还是要数一个五条悟。
连冥冥都要感慨,这人不仅是咒术界的天才,还是挑衅界的奇才,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能激得她的怒气直冲天灵盖。
一切都要从第一句不带任何敬语的“歌姬好弱”开始说起。冥冥和其他人对这种小学男生的做法见怪不怪。
跟这群风华正茂、性格迥异的男孩女孩呆在一起,歌姬好像又从十五岁重新长起来。
跟自己相处了这么久才慢慢显露的活泼个性一下就被那几个后辈挑破,冥冥却并不因此感到吃味。
恰恰相反,她也找到了新的乐趣。
别墅任务姑且落下不算圆满的帷幕,冥冥和歌姬陪着二年级的三人回到东京咒术高专找夜蛾正道「领罪认罚」。
课室里的闹剧仅仅结束了十几分钟,目送他们消失在走廊拐角之后,冥冥主动开口:“歌姬,你其实不讨厌他吧?”
“哈——?冥冥小姐您在说什么呢?讨厌喔——我很讨厌五条的!那种!那种没礼貌的家伙!只有脸长得好看的家伙!总来挑衅的家伙!我最讨厌他了!”
明明自己没有指名道姓,她的脸红抵过千言万语。
冥冥轻笑出声,歌姬忿忿不平。
“您又在戏弄我……”
“没有啊。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冥冥指着她的脸上来回画圈,“歌姬的表情都丰富了很多,你没发现吗?”
“那也不能说是「不讨厌」。我确实是,很羡慕他……”歌姬嘟囔着,想了想,才补充道,“我很羡慕他们。”
羡慕什么呢?冥冥没有来得及发问,歌姬像是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个小巧的纸袋,似乎是刚刚硝子带给她的。
“这个,是给冥冥小姐的。”
一枚小巧而光彩夺目的蝴蝶胸针。
与她的乌鸦是截然相反的印象。
“这是礼物,用我的第一份工资托硝子去商业区买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一直都没来得及感谢您,而且冥冥小姐的生日也快到了吧,所以……”
见对方没有什么波澜,歌姬有些慌了神:“难道是信用卡之类的礼物会更好……”
也不知道她是找哪位辅助监督打通的门路,不过登记在册的「冥冥」是假名,生日自然也不会是真的。
“谢谢。”冥冥嫣然一笑,“但是我不喜欢记别人的生日,所以不会回礼的哦。”
歌姬松了口气:“嗯嗯,我明白,没关系的。”
自己不喜欢记别人的生日这件事情上,冥冥确实没有说谎。但是……
“走吧。”
“走……请问我们是要去哪里呢?”歌姬匆匆跟上她的脚步,小心翼翼发问,“是去找长谷川小姐汇报情况吗?”
除非他们出十倍的价格买情报,不然冥冥怎么可能主动向那群家伙陈述事实。任务造成损失、升级审查失败还主动向上汇报这种路数也只有庵歌姬做的出来。
冥冥惬意地打了个响指。
“带你去喝酒。”
“可是我还没满二十……”
歌姬越说越小声,冥冥回头,狭起笑眼,拿捏着不急不躁的反问语气。
“不去吗?”
“……要去的。”她脸红着,不知是由于违背一贯作风的叛逆,还是为了掩饰下一句的羞赧,“谢谢您。”
会为了这种事情向她道谢也只有庵歌姬做的出来。
“冥冥小姐,歌姬前辈!”
硝子从不远处的篮球馆小步跑来,十分高兴地朝她们挥手:“一起去吃饭吗?我也可以去吗?”
冥冥看着她扑向歌姬的怀里,应声:“来吧。”
硝子往后方一指,轻松道:“要叫上那两个人渣吗?”
冥冥摇头:“现在要一起去大人的世界,那两个混小子还不够格。”
歌姬还在轻拧着后辈的鼻尖嘱咐道:“硝子你不可以喝哦……”
然后,庵歌姬酒品不好,是冥冥在第一次请这个女孩喝酒时发现的——这个情报比她想象的要值钱——也许只是买情报的白发男子出手阔绰。
歌姬整个人挂在硝子身上,满脸绯红,嗫喏着可爱的话语,冥冥掏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和视频,却没有第一时间发给那位金主。
比起赚快钱,更重要的是将这个业务变成可持续发展的投资项目。
正所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冥冥却在这三件事上找到了比双赢更完满的策略,这是三方的win-win-win。
然而……说到底,气是惹祸根苗。
歌姬发现了他们的交易之后,气得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同她喝酒,并且把另一位当事人拉进了联络黑名单。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怕寂寞的原因,她这个人异常好哄。
“你不生气了吗?”
歌姬气鼓鼓地在圆桌对面坐下。
“我只是不想跟「獭祭」置气。”
冥冥忍俊不禁,举手唤来服务员点单。
一级术师的升级审查比其他级别要严苛得多,所面临的危险也是难以想象的,努力但失败是常态,冥冥也不过多安慰,只是对歌姬组的酒局有求必应。
至于「送她回家」就又发展成了一项稳赚不赔的业务。
歌姬迷迷糊糊的,一边黏着身旁的高个子,一边朝她笑得花枝乱颤:
“再见哦~冥冥小姐!”
虽然那层浓厚的迷雾似乎还笼罩在棕黑眼眸上。
没事的。冥冥心想。
总有一天会消散的,不是今天,也是未来某一天的,只要她还继续着这份职业,中间也可能要哭上几回,总会有驱散内心迷惘的那天,最后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咒术师。
冥冥在听说那群孩子失败、死亡、退学、叛逃的消息之后,也还是这么想的。
她以为没事的。
酒店的座机响起,辅助监督的声音传来。
“冥冥小姐,我现在在酒店前台,能麻烦您下来一趟吗,有个紧急救援任务……”
“老规矩,价格翻倍。”
她欢快地吹了一下刚刚晾干的美甲。
“我明白。是这样的,有个二级任务里出现了未登录的咒灵,实力可能有一级,庵小姐她现在……”
“喂?冥冥小姐?喂?”
除了听筒没有被挂回座机上,冥冥还远没有到「手忙脚乱」的地步,只是面不改色坐上了轿车,一言不发地指挥成群的黑鸟朝导航的目的地飞去。
听辅助监督的解释说明,他们事先对地点仔细排查过几回,那只一级咒灵真的是凭空出现,而且根据「帐」内的信息反馈,还具备操纵空间的能力。
直到冥冥踏入「帐」里看见眼前光景,她才终于明白歌姬的执念究竟从何而来。
原来她一直都没有走出那栋洋房。
原来她一直都没有走下那条参道。
一级咒灵确实不是凭空出现的,但也不能责难辅助监督的调查工作。
「诅咒」换言之就是压力,而咒灵就是人类泄露的咒力如沉淀物堆积起来而形成的东西,和非术师相比,咒术师的确极少泄露咒力……
然而歌姬的术式「单独禁区」可以在范围内对任意术师的咒力总量、输出进行临时增幅。
她的咒力增幅,反过来成为了「诅咒」。
二级术师的咒力外泄居然能形成一级咒灵,冥冥不愿再细究她内心的压抑,急切地探寻着咒灵和歌姬的气息。
“冥冥小姐!”
歌姬浑身是血地拖着另一个已经陷入昏迷的术师出现在冥冥的视野里,音量和精神却好似没有受到影响。
“我这边有一个受了伤的孩子!”
头顶的彩色花窗玻璃跟冥冥的乌鸦几乎同时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迅速扭曲成了另一副有鼻子有眼的丑陋模样,张开血盆大口。
歌姬也瞥见了异变,在楼上抢先一步,用尽全力朝她抛来了一个人,却把这位术师的武士刀留在自己身边。
“冥冥小姐,请接住她!”
黑鸟一拥而上,在半空稳稳接住了那个女生。
在用牙咬住武士刀刃腾出双手做结印之前,歌姬还不忘朝冥冥喊道:
“请稍等一下!我现在就解决这个!”
那污秽从屋顶长出庞硕的身体,嘶吼着从天而降,伴随巨大的爆炸声落在地上。
冥冥带着女孩往后一跳,众多乌鸦围过来护在她们身边。
碎裂的细小玻璃不断地划过她的面庞,歌姬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最中间的咒灵之核,念念有词。
“「丈六」「木灵」「结草与百鸟」「御目的珠滴」”
呪词吟唱结束,她甩下鞋子,单脚踏上护栏,旋转几步,用手指敲击着银镜般的刀刃作出有节奏的声响,然后握紧刀柄举过头顶,怒喝着高高跃起,朝它重重劈下。
这孩子,太乱来了。
从铺天盖地的黑羽和碎玻璃之间窥见此番景象,冥冥的眼中却满是兴奋,止不住地流溢出来。
这孩子,太棒了。
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但最后还是冥冥操纵黑鸟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的歌姬从碎片和废墟里刨出来并送出「帐」外医治的。
再棒的咒术师如果成了尸体也没用了。
她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像极了一尊制作粗糙的木乃伊,有些滑稽,冥冥却一点都不想笑。
歌姬的右眼和血迹斑斑的半张脸都被裹在白色绷带里,她奋力睁开肿胀的左眼,立刻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女声:
“你别干了,咒术师的工作。”
她勉强撑起酸痛的半身,靠在枕头上,喘着粗气,回应对方的警示:
“冥冥小姐,请不要说这么温柔的话。”
温柔?她在说谁?冥冥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好听的话。
“您想说「要是每次都得这么搏命,那不如趁早放弃算了」,对吧。”歌姬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这就是太温柔的话。”
冥冥原本倚在门边,动身走向茶水间,端了两杯温茶出来,再移步到歌姬的床边坐下。
歌姬的两条手臂都缠满了绷带,却还是主动接过她的水,认真道了谢,然后开启了另一个话题:“您还记得我说过,我其实很羡慕五条他们吗?”
“你羡慕他们什么?”
“同伴啊。我羡慕他们有并肩作战的同伴。”
“歌姬不也经常参加一些合作任务吗?”
“那些前辈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歌姬,你在后方释放术式,有危险就跑。”她还苦笑着补上一句,“我拼尽全力把术式范围扩大,不是为了「有危险就跑」啊。”
“所以你不甘心。”
“是的,我有一点不甘心。不过,我还有个更羡慕的地方……”
“是「强大」,对吧。”
欲言又止的答案被猜中,歌姬难免有些讶异,而后莞尔附和:“是的,我还羡慕他们拥有非凡的资质和压倒性的力量。”
冥冥说不出什么“你已经很厉害了”之类的话,只能沉默着听她继续说。
自己既不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算不得同舟共济并肩作战,更不能安心退居幕后。
歌姬注视着杯中摇摇晃晃的茶叶梗,默然许久,才道:“我就卡在中间。”
“毕竟你的术式……”
“我的术式是为了「绝对不想变成孤身一人」而诞生的术式。我觉得一个人是无法活下去的。”说完她自己都笑出了声,“作为咒术师来说,这是很没出息的想法,我明白。”
歌姬仰起头,看着什么都没有的苍白天花板,连着说了好长一段话。
“我绝对不想变成孤身一人。”
“我想让大家站到我的身边来。”
“只要大家站在我的身边,就能变得更强了,而我也不会再回到孤身一人。”
“可是如果大家已经足够厉害,强到完全不需要我了,那我该怎么办呢?我自己的话,我自己的话……”
“那份恐惧变成切实的咒灵,还扭曲了周围的空间,我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因为我忽然发现这样不对。我不能总是等着大家站到我的身边来——刚才面对它的时候,我只想着:跑起来,跑起来,到大家身边去。”
“我改变主意了。”
歌姬说得口干舌燥,一下子饮尽杯中的茶,像是终于获得了痛快的呼吸一般,音调也拔高了几分:
“我绝对不想让大家变成孤身一人。”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冥冥才慢慢想明白她那句话的含义,也许那时候,庵歌姬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成为学生们的同伴了。
此刻,冥冥只板正了语气,道:“一级术师的推荐,还是保留吧。”
虽然说另一位术师没有大碍,但毕竟被她解决的一级咒灵也是由她创造的,升级失败的判决书也无可厚非。
“好的。”
这次,歌姬没有低头,也没有道歉。
冥冥的内心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欣慰。
“不过——准一级术师的资格,我觉得你是具备的。”
“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帮我隐瞒……需要支付什么酬劳吗?”
说到酬劳……
经歌姬允许,在她的钱夹里东翻西找,最终掏出一枚100円硬币,冥冥眯起眼睛朝她笑:“报酬,我收下了。”
歌姬也放开了紧皱的眉宇,面对她“脸上会留疤吗”的询问,坦然道:“应该会吧,毕竟是咒灵造成的伤害。”
“你不会担忧吗?留了那么大一道伤疤。”
“不如说——我松了一口气。”歌姬撩开几缕遮挡视线的碎发,语气反倒有些释怀,“正好不用被家里催着相亲结婚了。”
“歌姬不想结婚吗?”
“也不能说是完全不想,之前迷惘的时候还是会抱有幻想的。现在就是单纯觉得,咒术师结婚太麻烦了,还会妨碍各种各样我要去做的事情。”
听上去歌姬要朝着「不婚主义」一路狂奔了。
冥冥又嗅到了商机。
“要开赌局吗?如果歌姬最后找到一个对你的伤疤也神魂颠倒的如意郎君的话,就算我赢,反之算你赢。”
这算个什么赌局,歌姬只当这是她安慰自己的方式,也跟着打哈哈:“赌注是什么呢?”
冥冥收起恶作剧般的语气,一字一句。
“我的全副身家。”
不知道可不可以匹敌东京首富的、如黑洞一般的积蓄吗?歌姬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讷讷道:“冥冥小姐……您是在开玩笑的吧?”
“我像是会用钱开玩笑的人吗。”
“虽然、虽然我肯定不会输……”歌姬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鼻梁,却被痛得收回了手,语气里的吃惊也没有分毫消减,“但我也确实没有那么多钱赔给您……”
黑鸟在自己的眼前投射了一个匆匆赶来的身影,冥冥也露出了轻松的神情,悠悠起身。
“没关系,到时候由你的丈夫支付就可以了。”
“您这么笃定我会找一个很有钱的丈夫吗?”
“哈哈。我这边可是有必胜的把握。”
“您要走了吗?”
“是啊,酒店还没退房呢,害我多付了一天房费。”
“要、要我赔给您吗?”
“会有人赔给我的。”
“谁啊?”
“你未来的丈夫。”
眼神谴责着对方“您又开这种玩笑”,歌姬还是微笑着朝她挥手告别。
“再见,冥冥小姐。”
不再是「さようなら」,而变成了「じゃあ」。
她们会很快再见的,冥冥扬起嘴角。
“再见,歌姬。”
虽然没必要向谁解释什么,但冥冥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实在是五条悟一边冲进来一边说话的速度比她迈出离开步伐的速度快得多。
“歌姬这么弱,趁早别当咒术师了吧!”
明明担心得要死,明明想轻声细语安慰,却只能吐露出一些违心的言论。
年轻人,这个路数她刚才已经用过了。冥冥在心中叹气。如果到时候她输了赌局,那一定要让这家伙全款赔偿。
“哈——?我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敬语!”
冥冥虽然没有回头,但却为这截然不同的反应放慢了脚步,拉长了耳朵。
背后的吵吵嚷嚷还在继续。
“反正歌姬这么弱,早晚会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任务都交给我来做不就好了?歌姬就安心找个角落躲起来养老吧!”
“都说让你叫「前辈」了!你到底过来干嘛的?特地来惹我生气的吗?而且我凭什么听你的啊?我不要——我绝对不要!”
“为什么?”
“你话太多了吧?”
“回答我嘛!”
“……因为我觉得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不要用正论敷衍我!”
要不要提醒他面对重伤刚刚苏醒的病患还是别这么激动为妙。冥冥不太确定。
“我才没有敷衍你!我说真的啊!把困难的事情都交给别人来做的话,那我的人生也被夺去了的感觉,真的很讨厌!更何况你又不是什么神仙下凡,你只是个在咒术方面厉害一点点的讨人厌混蛋而已!”
把五条悟的「最强」当作「厉害一点点」的人也只有庵歌姬而已。
“那样会有让我认输的感觉——我啊,我绝对不想认输!”
庵歌姬用缠满绷带的右手朝五条悟的眉间一指,字字铿锵。冥冥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双棕黑眼眸里的迷雾已经尽数散去。
“我绝对——要让你心悦诚服地叫我「前辈」!”
真是了不起的……梦想。这句话终于可以还给歌姬了。冥冥默默关上病房的门,里面的喧哗总算安静下来,最后传来一些细碎的余音。
“歌姬。”
“又干嘛?”
“你绝对不要认输哦。”
“废话。”
“你要一直「讨厌」我哦。”
“也是废话。”
“你要长命百岁哦。”
“……借你吉言。”
这两个孩子总有一天会紧靠着对方的后背而战也说不定。
她没注意到自己露出了微笑,只大步向医院外走去。
太好了。冥冥真心在金钱以外的方面这么想。葡萄风信子的春化阶段终于结束了。
END.
*葡萄风信子的花语有孤独、嫉妒、悲伤的记忆和忧郁的爱。
*春化作用是指植物在经历一段时间的持续低温后,才能由营养生长阶段转入生殖阶段生长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