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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乡土文学试水

🌶️泼辣小媳妇儿×护内老爷们儿

⚠️不是性转！

————

1.

快要过冬了，杨九郎去了趟县城买了两双棉鞋。一双自己的，一双张云雷的。

路过炒货店的时候想着张云雷平时没事儿就爱嗑个瓜子儿，又买了两斤白瓜子放进背篓里。

架着牛车刚进村，邻居家刘大娘牵着小孙子，手臂上挎着满满一筐大枣往市场走，一见着杨九郎立马迎了上来，牵住了牛鼻子。

“九郎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赶快回家看看吧，都说你堂客偷汉子呢！”

“不会吧哈哈哈，我这还装着给他的棉鞋呢。”

“那谁说得准，你赶快去说不定还能抓现行儿，他赖不了。”

大娘神神秘秘说完就拉着小孙子走了，可杨九郎只是笑笑，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昨晚借着量鞋码的由头给人欺负了个够，估摸着今天怕是没力气再去偷汉子的。

不过大娘这么一说，杨九郎还有点儿怕，保不住谁打了张云雷的注意……这样一想，杨九郎立马用力打了下牛屁股往家赶。

2.

“滚啊！！！”

杨九郎还没到家门口，隔着四五十米就听见自己屋子里的吵闹声。

哦不对，是打闹声。

听着像是铁盅子被摔到墙上的声音，杨九郎吓得后背一凉，翻身跳下车往院坝里跑，刚跑到院子的枇杷树下，就看见三大队那个出了名的流氓光棍儿举着双手从自己家退出来。

杨九郎懵了一下，接着就看见张云雷也从屋子里出来，而比人先探出门框的，是镰刀。镰刀把儿，就在张云雷手里握着。

一看到张云雷穿戴整整齐齐，头发丝儿都没乱一点儿，杨九郎那颗心就安安稳稳回到了肚子里，早知道家里这小辣椒不是个受欺负的主儿，一抄手靠着枇杷树干脆也看起热闹来。

“不是，大嫂，您这……我不就来拜访拜访您嘛”

“放屁！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还想占我的便宜，我男人死了要你来拜访我啊！？还拜访还拜访，大米白糖你提一手了吗你，臭不要脸的……麻溜儿滚蛋！”

张云雷正在头上，说话跟机关枪似的，连口气都不带喘，被骂的那个更是灰头土脸的插不进去话。

“说话啊哑巴啦！？”见对面儿被自己骂得不说话又不动弹就更来气，手上镰刀一动，吓得小流氓赶忙双手合十，满嘴道歉溜之大吉。

“再敢来，我腿都给你撅折了！”张云雷看着他跑远，家伙事儿往地下一扔，双手叉腰又喊了几声。

拍拍手上沾的土灰，再看向树下站的杨九郎，张云雷一出门余光就瞟见自家爷们儿搁那树底下看热闹，这下骂起来才有了十足十的底气，要不然那小年轻真要硬碰硬的来，自己还不一定打得过。

“怎么去那么久啊”瞧这张云雷变脸变得快，刚刚还一副蛮横的泼辣样子，转眼俩手一垂小嘴一撅，还撒起娇来了。

“这不是给你买果脯嘛，排队排久了点儿。”

看热闹的人这才慢慢散了，以为是场好戏，结果啥也没有，人家俩人还当着乡里乡亲恩爱起来。

3.

杨九郎把东西都收拾起来之后往灶房走，看见张云雷正在给他下面条，围着新买的花布围裙，嘴里还哼着小调。

“他没伤着你吧？”杨九郎从后往前搂住张云雷，拿鼻尖去蹭他后颈，猛嗅了几口头上桂花油的香味儿。

还好意思说呢，见天儿折腾一次，腰酸的不行翻身都难受，想着爷们儿回来能吃碗面条，努力半天才爬起来。

“伤倒是没伤着”张云雷瘪瘪嘴，拿屁股撅了下杨九郎，“要不是墙角一直放着镰刀，我都不知道咋办了。”

“瞎说，我看你挺泼的啊。”

“杨九郎！”

“好啦好啦，下次我再出门儿就带上你。”

“你最近老往县城跑，他们就是看我一人儿在家好欺负来着”张云雷拿着长筷子搅着锅里，低着脑袋嘀咕，心里一阵一阵的委屈。

“恩......”杨九郎继续蹭着鼻子，手就往围裙里钻，刚摸着光溜溜的皮肤就被推开，张云雷扭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挑着眉梢满是风情。

“你又来，牲口啊你，饭都没吃哪来的力气你？”

“我就摸摸，不干事儿。”杨九郎柔声哄着，又要贴上来，被张云雷伸手拦着，近不了身，只好乖乖等着晚上。

4.

其实杨九郎很清楚，张云雷面上看着泼辣不饶人，可打心里就是个小孩儿。

当年因着是家里落难逃到了村子里，被大伙儿说是灾星，没人肯管他，好不容易被杨九郎救过来一条命，又因为是个男儿身嫁了当媳妇儿，受了明里暗里不少议论。

可杨九郎就是真心实意喜欢他，也知道张云雷是巴心巴肝的对自己好，别人不知道内情，就诟病张云雷妖气，拿着人家身世瞎编排一通。

女人骂他，男人馋他，杨九郎不在家的时候总要自己对付，张云雷就从原本那么个不爱言语的性子，活生生养成了小辣椒，可别家女人们都觉得他就应该老老实实挨骂，这样一来，倒是更招人厌恶了。

5.

第二天一早杨九郎要去担水，这事儿倒是不用张云雷跟着，毕竟还有秋收回来的苞米都等着他去搓。

左手边一堆没搓的，右手边一堆搓完了毛茸茸的苞米棒子，张云雷两脚之间踩着一个大簸箕，装着金灿灿一大堆晒得干瘪的玉米粒。东边儿太阳挂得老高，阳光穿过云层打到院子里，把他的脸晒得彤红。

日头越发晒了，张云雷身上还穿着棉衣，热得额头上蒙出一层薄汗，解开了袄子上面一颗盘扣透气，露出一小片透着红润的皮肤，隐约看得到锁骨里沉着一汪阴影，和印在那儿的红印子。

张云雷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哼着戏板继续搓苞米，只是汗水顺着皮肤滑，有点儿痒，拿手背揩了下，肩膀一晃，衣领就被掀得更开了点儿。

这样的画面并不少见，村子里哪个女人干活儿还能管得着自己形象，只是碰巧了张云雷皮肤白里透红的好看，五官长得也标致，显得就招眼起来，保不齐就有几个话多的要指点几句。

张云雷早听见邻居家坝子里坐着晒太阳的几个女人议论自己，记得杨九郎的叮嘱，本不愿意搭理，又听见她们唠起来昨天的事儿，话还越说越难听，心里受不得委屈，叉腰站起来。

“瞎唠嘛呢？会不会说话？”

“吆，怎么对谁都那么横啊。”

本来不说了就也过去了，可领头那个最不怕事儿的，接过来话头就叫起板来，张云雷就听见是她挑的话题，气更是不打一出来。

“大姐，您说话好好说昂，别逮什么说什么，乱嚼舌根小心烂了舌头吃不下饭。”说完了张云雷又坐下，心里却憋得慌，想着赶紧搓完苞米进屋不跟她们闹，一烦躁起来曲儿也不哼了。

原本事情就这么过去得了，女人多的地方哪天不闹几句，可偏偏张云雷收了声了那边儿也咬死了不放，嘴皮一秃噜把瓜子壳往地上一吐，语气更刁钻起来：

“咱们娘们儿在家的时候多了去了，这么偏偏你家三天两头闹流氓啊，我看呐，是苍蝇不叮无缝蛋！”

“那可不，人家是戏班子出来的，干个活儿都得哼上两句，勾人呐……”

另外几个也跟着附和起来。

“什么意思啊！？要吵架是吧？”张云雷站起来拿脚踹开簸箕，又往凳子上一踩，手上拎着跟玉米棒子指着对面院坝里的一群女人。

这阵仗给对面女人吓一愣，趁着这一愣的空隙，张云雷收回手来抄着，也骂起来。

“天天想着别人家偷汉子，我看是你们自个儿想偷汉子，咱家爷们儿身强力壮，谁像你家那没用货色啊”

“啊呀你个破唱戏的……”

“唱戏怎么了，让你唱还唱不了呢！一瞧你那满脸褶子，站台上都露怯！回家洗把脸抓抓身上那虱子吧！啧啧啧……也不知道你男人上辈子遭了什么罪了天天跟你困觉。”

6.

杨九郎把水担回来的时候，院子周围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几个女人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指着大门骂，可家里大门关得紧紧的，就知道定是张云雷受了委屈。

几个女人看见杨九郎回来，话锋一转又对着男人闹嚷起来，一说不是张云雷给老杨家丢了脸，就是说老杨家被这么个妖精断了香火。

杨九郎越听越气，心里清楚不能跟女人动手，也忍不住推了一把。男人毕竟力气大，推得这女人连连后退几步。

“啊呀......”

“别搁我院子里叫唤了成吗！？母鸡还报鸣儿呢？”杨九郎还没回话，张云雷就自己开了大门出来。

毕竟对面人多，纵使张云雷再能说也少了这么几张嘴，原本他已经收拾了东西进屋，一听见杨九郎回来了心里又有了底气，才开门继续吵起来。

“嘿？还骂人呢？我今儿......”

“你今儿什么啊你今儿？”杨九郎一个大跨步站到张云雷面前去把人护在身后，指着那女的再也顾不上什么好男不欺女，“你自己骂得就不够难听是吗？我站这儿你还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人？再在我家门口闹腾把你嘴都撕了信不信！”

“杨九郎啊你说你，咱们村那么多好姑娘你不要，非护着他个外来人......”有个年龄稍大的老妇人忍不住开口想劝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就护着他怎么着吧，话我就还撂这儿了，张云雷是我杨九郎明媒正娶回来的人，我杨九郎就是他爷们儿！谁再敢欺负他我就让你们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欺负人！”

杨九郎中气足，一吼出来大家都不说话了，也吓着了张云雷。听见杨九郎这么护着自己，张云雷忍不住觉得鼻子酸酸的，眼巴前儿莫名其妙就模糊起来，小声吸了吸鼻子。

眼看着张云雷眼圈儿红了，杨九郎也没心思再闹下去，手一挥叫大家散了，搂着人进了屋。

7.

“我是不是丢人了”张云雷拿手背抹着眼泪，一关上门就再也忍不住委屈了。

“当然丢人啦，不过没关系，我不怕丢人，你要骂开心了就好。”

杨九郎端了杯茶给张云雷，看他小口喝着，睫毛还湿哒哒的，知道他又受了委屈，心里一万个对不起，又不敢说，生怕再惹出来更多眼泪花儿。

“本来说过两天等事儿都办好了再告诉你的，可我真是一天都舍不得你再受委屈了”杨九郎拿手摸摸张云雷的耳垂，凑过去在他汗津津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明天咱们就搬去县城里住好不好？”

“县城？”张云雷只知道这段时间杨九郎隔三差五就要进城还不带着自己，可他却不知道杨九郎是去干嘛。

杨九郎存了不少钱，原本是拿来娶媳妇儿当彩礼的，结果天上掉馅饼把老婆直接送到了自己家门前，这些钱就一并拿来买了家商铺，铺子不大，开个小面馆却是绰绰有余，本来想等到张云雷生日再说，可这段日子看着他受委屈，自己是心疼得不行，一天都不想再等下去。

“你竟然不嫌弃我？”张云雷听他说完，难以置信地开口，倒是逗得杨九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啊...我问你，你今天怎么吵一半回屋啦？”

“她们人多......我吵不过”

“那我回来了，你就吵得过了？”

“你在的话，我当然就有底气啊”张云雷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全被杨九郎看了个清清楚楚，就觉得有些难堪。

“那不就得了，既然我今儿是你的底气，那就得一辈子都是你的底气，自打我救了你，那是敲定了一辈子都要护着你的，又怎么会嫌弃你呢。”

辣椒倒是不辣，尝在嘴里还甜丝丝的。

end.

——

或许今天有人愿意给我小辣椒🌶️吗？

6000+一发完

歌手磊磊 x 演员仰杨

糖混刀预警！！！

Tips：加粗部分是磊磊内心独白

 

 

 

 

 

——只想吃糖的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2021年4月8日，北京鸟巢。

十万人的场馆起满坐满，张云雷出道十周年演唱会圆满成功。

 

 

最后一首歌已经唱完，张云雷右手放在心口一躬，舞台黑下来，场馆的灯再亮起来的时候，舞台上已经空荡荡的了。粉丝们挥着手里的荧光棒，齐声喊着“安可”。

 

老粉们心里都清楚，今天是肯定会有返场的。毕竟主持人都没上来宣布演唱会结束。但是十年如一日，张云雷和他的姑娘们互宠互怼已经成习惯了，粉丝们也乐得配合自家的小祖宗。果不其然，追光灯亮起，追随着那个闪耀的人儿走回舞台中央，全场又掀起一片尖叫。

 

张云雷换下了装饰繁复的演出服，换上了牛仔裤和衬衫，身上的气质还和从前少年时一样干净。手持麦也换成了耳麦。他调整了一下耳麦，晃了晃手里的小黑盒子，笑道：“现在控制器在我手上，你们可看好大荧幕了。”

 

“好——！”姑娘们齐声答。

 

张云雷按了一下手里的控制器，大荧幕上他的演唱会宣传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简简单单的“十周年”三个大字。他转过身背对着观众，席地而坐。随意地盘着腿，张云雷用一种闲聊的语气问：“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出——道——十——周——年——！”

 

“对，但不完全对。”因为是背对观众席，没人看得清他的神情。张云雷接着道：“今天是我出道十周年纪念日，也是我遇见他的十周年纪念日。”

 

全场哗然。张云雷静静坐着，等粉丝安静下来，才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你们爱我，我也爱你们。所以今天，我要给你们分享一段我的独家记忆。这是我送给自己的一份礼物。也是我欠他的一份礼物。”

 

话音刚刚落下，手上有了动作。大荧幕一闪，一段视频开始播放。画面不甚清晰，应该是手机录的，可以看出来是一个KTV的包厢，屏幕上放着MV歌词，沙发前站着两个人。镜头拉近，给两人紧握的手一个特写，随后又拉远。其中一个自然是张云雷，而另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孔，在怔楞数秒之后，有的粉丝也认出来了：杨九郎，一个销声匿迹多年的演员。

 

歌曲前奏响起，粉丝堆里响起一阵小小的尖叫。这首歌张云雷以前常唱，可是如今已经三年没有唱过了。任粉丝在微博底下评论多少次刷多少队形，张云雷都没有再碰过这首歌。视频里，再差的音质也遮不住张云雷那清亮又甜腻的声音：

 

“都可以随便的/你说的我都愿意去/小火车摆动的旋律/都可以是真的/你说的我都会相信/因为我完全信任你/细腻的喜欢/毛毯般的厚重感/晒过太阳熟悉的安全感/分享热汤/我们两支汤匙一个碗/左心房暖暖的好饱满”

 

副歌部分，一个男声忽然加了进来。带着京腔的少年音，和张云雷的声音和在一起，莫名地和谐，好像天生就该配在一起；“我想说其实你很好/你自己却不知道/真心的对我好/不要求回报/爱一个人希望他过更好/打从心里暖暖的/你比自己更重要”

 

“亲爱的五周年快乐！”杨九郎搭在张云雷腰上的手松开，温柔地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张云雷可就直接多了，直接捧着杨九郎的脸亲了一口：“五周年快乐!”

 

画面剧烈的晃动着，烧饼那特有的嗓音出现：“不录了不录了，唱歌共用一个话筒就算了，镜头底下还这么腻歪，这把狗粮我可不吃了。你们要录自己录去。”张云雷笑得倒在杨九郎怀里，两个人哈哈大笑，连笑声都那么般配。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大荧幕上出现了一张合照。杨九郎一手举着自拍杆，一手比心。张云雷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人肩膀上，笑得天真又灿烂。快门声疯响，张云雷没理会，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

 

“这是我的恋人杨九郎。”

 

“你们可能认识他，可能不认识他。但是对于这个名字，你们应该多多少少都有点印象。五年前，他被挂在微博热搜上骂了三天。”张云雷切换了大屏上的照片，换成了那年的微博热搜榜截图。三张截图，分别是“杨九郎息影”“杨九郎膨胀”“杨九郎后台倒了”三条热搜，排位都很靠前。

 

“杨九郎，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刚出道就接了几部名导演的电影，里面不乏大IP。虽然没有演到主角，但是戏份也不少。加上演技好，前辈们喜欢他提携他，前程大好。但是在出道五年的时候，忽然宣布息影。他没有解释原因，网上骂声一片。说他膨胀了，说他一直没有抢到男一号所以端架子了，说他想借这件事炒热度了。”张云雷说着往事，当年那些微博上骂杨九郎的评论他还记得，记得很清楚。

 

底下的粉丝们窃窃私语。确有其事，但是事不关己，五年对于他们来说太久远了，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就算当时被黑出天际，现在也早已经被遗忘了。张云雷摩挲着手里的控制器，继续说道：“网友们吃个瓜踩两脚就忘了，可是我记得。我从来没有忘记。这三张截图的日期，分别是2016年的8月23日，24日，25日。”

 

粉丝们忽然就沉默了。这三天，离那个特殊的日子，太近了。

 

“2016年8月22日，我在为演唱会彩排。那是我第一次在北展开演唱会，我很兴奋，全力以赴地准备，结果彩排的时候威亚出了问题，我直接被送去医院了，不得不推迟演唱会。我在医院昏迷了三天，那个时候，九郎在我身边。”张云雷摸摸头上的疤，虽然被头发遮盖了，但是受过伤的地方摸起来还是有一种异样的手感，“郭导当时正邀请他做新电影的男一号。我一出事，他直接拒绝了，还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息影了。”

 

真是个傻子啊，郭导的新作，只要接了几乎就已经一手摸到各大电影大奖的奖杯了。又是男一号，是一个你等了好久才等来的，能证明自己的机会啊。

 

“你们说，他是不是个大傻子？”张云雷以玩笑的语气问，听起来却没有那么轻松，“那些骂他的人也傻，他们都骂错人了，该被骂的人应该是我。”

 

底下的姑娘们里有喊着“不是的”，大部分却说不出话来。“听我说，”张云雷压住粉丝们的喧嚷，“听我说完好吗？”

 

“最该骂我的人，应该是他。病房里他陪了我三个月，出了病房他还是一直照顾我，我到哪儿他都跟着。我的复出演唱会，他就站在侧幕条那儿，如果我有一个站不住，他就会第一个冲上来。有他在的时候，我根本不害怕摔倒。”张云雷整理了一下情绪，“可是他痛苦的时候，我却不在他身边。”

 

“那一年我去佛罗伦萨拍杂志和新歌MV，顺带着客串一下烧饼的新电影。九郎说签证没办下来，让我先去，他过两天就到。我在异国他乡等啊等，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最后我终于提前结束行程赶回国的时候，等着我的，是一个冷冰冰的小盒子。”

 

长长的停顿。仿佛下面要说的话，需要积攒很多的力气才能说出来。

 

“食道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大家都知道，全都帮他瞒着我。一群混蛋。”张云雷喉咙发干，艰涩地咽了一下，“他才是最混蛋的那个，连一个还他当年守在我病床前的机会都不给我。让我一辈子欠他的。”

 

你喝水都喝不进，背脊疼得要命，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时候，我又在哪里？

为什么我当时不在你身边呢。

我真蠢。早该发现你的不对劲。如果能陪你走完最后一程，我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愧疚？

 

荧幕上画面一闪，又换了图片。是一张水泡过的皱巴巴发票。张云雷解下颈间的项链，高高的举起，把上面穿着的那枚戒指展示给姑娘们看。上面的钻石熠熠生辉，折射出的光芒耀眼得让人无法正视。

 

“这张是他买求婚戒指的发票。发票上的日期，和他诊断书的日期，只差了一天。于是戒指就一直被锁在他的床头柜里，直到整理他的……遗物，才被找出来。想想多可笑啊，他的骨灰盒，和他的求婚戒指，是一起被交到我手上的。”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那个黑盒子吗？它沉得让我拿不住。我宁可是你，那个能说话能做饭能抱我的活生生的你，拿着诊断书和戒指站到我面前。我甚至不用你单膝下跪，我一定会答应。

 

 

张云雷珍而重之地把项链重新戴上，把那枚戒指压在自己的心口上。白皙的皮肤被压出了红痕，深呼吸了两口，他勉力撑出一丝笑，按动控制器：“让我们再看看他留给我的其他东西。”

 

 

————荧幕上————

 

 

 

—— 澄净的天空，湛蓝得仿佛能涤净人世间所有喧嚣。雾气一般轻盈的云，白雪覆盖着的连绵山峰，银装素裹的挺拔雪松。还有裹得和粽子似的，穿着一身滑雪装备，高举着手中滑雪杆的两个人。

 

“这是阿尔卑斯山，我们去滑雪的。九郎学得特别快，可我总是滑不好。后来我生气了，摔倒了就装哭，九郎过来哄我，我一把把他也拽跌倒了。你们不知道他那个样儿，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最后还是没舍得打我。我俩就躺在雪地里笑，眼前是寂寂白白的天，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特别特别好。”

 

那里的夜也很美。我们一起看星星，可我不想把自己的名字托付给星星，我想把我的名字，托付给你的名字。

 

 

 

—— 夕阳如坠，绚烂的红光将天空大地都染成火烧一般的颜色。光影交错间，地面的石砖显出岁月磨痕的阴影，不宽阔的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小店。花店，咖啡屋，木招牌，一切都是那样的岁月静好。

 

“这是法国的一个小镇。那个时候我俩都没什么好资源，也没钱，去一趟法国还要攒钱。就在这个巷子口，我俩刚喝完咖啡出来，看到夕阳西下，很美，就站在那儿看。他悄悄牵了我的手，那是我们第一次牵手。之后我们在法国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走过每个街角的时候，都是牵着手的。”

 

我曾经以为一生很长，我还有很多时间去握紧你那双宽厚手掌。

 

 

 

 

—— 白房蓝顶，粗糙的石块铺成的楼梯，蜿蜒向白色细软的沙滩。海浪刚刚退潮，把那像星辰碎片一样的细沙染成深浅不一的两色。海天一色，蔚蓝的一整片，广阔得似乎没有边界。 

 

“爱琴海。这张是九郎拍的海滩，刚刚那张是我拍的。他拍照特别好看，但是这次他拍的没我好，你们看，这个傻子都拍糊了。”张云雷定定地看着那张没对好焦、有些模糊的照片，突然就笑了。

 

“你们知道为什么会拍糊吗？”张云雷歪着头，笑得很甜，“因为他认真取景的样子实在太迷人了。我没忍住，亲上去了。希腊的海滩很美，那是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一吻封缄。你的吻那么温柔，吻去了雨雪风霜，让我在你怀里笑成孩子般稚气模样。

 

 

 

 

—— 可以吹风晒太阳宽大的露台，室内的亮着灯的小桌，随处可见的书籍，屋檐下暖黄的灯笼，插满笔的笔筒，一墙的各色明信片和信纸信封，还有一个格外显眼的大邮筒。

 

“这是厦门鼓浪屿一家很有意思的小店。可以写信给未来，设定日期，十年后，二十年后寄出去。那个夏天我和九郎一人写了一封，谁也没告诉谁写了什么，也没有告诉对方收信日期。就在昨天，我收到了九郎当年写的那封信。”

 

你在开头写，“致我的super star”。可你不知道，你才是我的星，炙热又耀眼，给我力量和希望。

 

 

 

 

—— 一家老字号炸糕店的门口，长长的队伍，蜿蜒着看不到尽头。夜幕低垂，明亮的灯光打在黑漆金字的木牌匾上，隶书写着五个大字：京天红炸糕。路灯下，杨九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身边却没了那个依偎着他的人。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一起出去过。没时间去，也没法去。我爱吃炸糕，又懒得排队，可是九郎陪我一起排的时候，一两个小时我也能等。再之后，就是九郎一个人给我去买了。北京这座城市好大好大，可是我们走到迷路，都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让我们在街上牵手的地方。”

 

这座城承载着那些旧风景与爱的回忆，却小得容不下我俩。

 

 

 

 

—— 一张自拍照，举着手机的杨九郎对着镜头眨眼一笑。张云雷把头埋在他肩窝，人靠在杨九郎怀里，已然熟睡。身边有一盏落地灯，灯光不甚明亮，却暖融融的，把张云雷的睡颜照得宁静无邪。

 

“我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候，就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家拉起窗帘，点上我们一起去挑的落地灯，然后静静在他怀里窝一会儿。不用说话，不管是几点，能和他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落地灯坏了，一直没有修。我自己选的沙发，可是靠起来怎么都没有你怀里舒服。我一生眼最毒的时候，大概就是把我的手交给你的时候。

 

 

 

——两张截图，一张来自张云雷的微博，2017年的生日演唱会，切完蛋糕之后和粉丝们来了一张大合影，时间是1月11日；一张来自一个ID陌生的ins账号，时间2017年1月23日，满满一桌的菜，中间是个醒目的裱花蛋糕。下面文字写着“为我的大歌手准备的生日惊喜”。

 

“公历生日你们陪我过，阴历生日是九郎陪我过。那一年我真的太忙了，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那时候我的事业刚刚上了一个台阶，忙得脚不沾地，半夜还在弄我的新专。23号整整一天我忙得没空看手机，第二天下午我回家的时候，九郎给我下了一碗面。我要是没去冰箱里找小菜，没看到那个一刀未动的生日蛋糕，我都不知道那碗是给我补上的生日面。”

 

我挑食，你也就惯着我。家里的菜永远没有上顿的，你说不能让我吃不新鲜的。那些因为我的缺席而被倒掉的菜，是你跑了多远买的花了多少心思做的，我不知道，你也从不和我说。

 

 

 

大屏幕上出现了最后一张图片，是一封信的结尾。用有些歪歪扭扭，不甚好看的字体写着：

 

“别担心，也别内疚，更不许怪自己。我这边的世界很美好，也有一个你和一个我。这里的我们很幸福，幸福得很寻常，可以牵着手走过大街小巷，可以散着步去想去的地方。我们在这里，白头偕老。”

 

 

下面有姑娘已经哭出了声。张云雷坐在那没有动，举着话筒，带着笑意，“不许说他字写得不好看。九郎手之前受过伤，阴雨天总疼，影响他写字。再说了，就算写得再不好看，也比我强多了。”

 

 

“还记得这条微博吗？我说2013年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年。它过去了，我很想它。下面有个评论说，2013年没有过去，它一直都在。这是九郎的微博小号。他告诉我，2013年虽然过去了，可是回忆还在，就永远在。”

 

2013年，我们在一起了。和你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情人节，甜蜜又浪漫。

可是为什么现在我每每回忆起来，都痛彻心扉？

佳酿陈年，苦涩得咽不下。

 

“他骗我。”张云雷顿了顿，再开口时带着再也压不住了的哭腔，“回忆还在，可是他不在了，就是不在了。”

 

杨九郎，你对我那么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你了，又该怎么办？

 

牵手容易，拥抱容易，接吻也容易，说一百遍“我爱你”更容易。难的是多年如一日的守护，是每夜每夜为他留的灯，是每次用爱与包容毫无怨言地接住他所有的负面情绪。没有不耐，不是敷衍，而是真真切切地心疼他的蹙眉，他一身的疲惫。

他是他的盔甲，他因为他而把自己的一身尖刺化为软肋。一昔失他之痛，不亚于剔骨剥筋。

 

 

 

“2011年4月，我正式出道，也就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他。那一年，我十九岁，他二十二岁。我失去他的时候，他二十九岁。今年啊，今年。我二十九岁，他也二十九岁。”张云雷突然笑了，笑中泪流满面，“他啊，终于没资格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和我说话了。”

 

 

这一段爱与被尘封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终于在十年之后，被他说出来了。

相识十载，相知相爱。而今他孤身一人，为他思念成疾。

他可以为了他绝口不提，也可以为了他，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可以料想到的骂声，坚定坦荡、义无反顾地说出来。

 

 

我要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恋人，告诉他们那些无人角落里的温存美好，告诉他们朝不保夕时你的不离不弃，告诉他们那些携手并肩的春夏秋冬。

你不该背负的骂名，和不全属于我一个人的荣光，早该大白于天下。

 

 

“今天是我的十周年演唱会，也是我的告别演唱会。”张云雷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他的绿海，深深鞠了一躬。

 

他曾经放弃了自己的未来，都要成全我的这方舞台。可是没了他，这条路变得又黑又冷，我一个人，好像走不下去了。

 

我要用余生，去还我欠他的那十年了。

先重游故地，再去我们想去但是一直没能去的地方。

去完成我们共同的心愿梦想。

连同着本该属于他的那份。

 

 

 

 

————THE END————

 

中间改用了不少歌词。

一切设定皆剧情需要，别上升，要骂骂我。

如果真的有这种情况的话——

祖宗们大小姐们小哭包们求求了别在我评论里哭哭 

我宁可你们嫌弃我“这写的什么玩意儿啊”，我真的遭不住你们哭！

🌸半现实向 大时间跨度预警 补档 打扰致歉

🌸文风尝试系列叭，喜欢不喜欢都请告诉我。最近限流的厉害，能不能看到都是缘分。

🌸我回来了

一、

   今年早一些的时候，张云雷去了一趟南京。身边没旁的人，只一个杨九郎。

   他从出站口出来，站在一楼踏踏实实的土地上抬头往上看送客平台。透过眼镜片，避开过分强烈的阳光。他看到一个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姑娘，身后跟着拎着行李的男友，他们并肩一起走了很久，然后交换了一个离别的吻。

   这样的一个二楼，有太多的分开在同时发生。张云雷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一个夜晚，迟到的回忆包裹住一整个人，他的大脑有些晕眩。张云雷往后一靠，撞上一个等候已久的臂膀。不需要别的话，十指就扣在一起。杨九郎让他站好了，看着那双眼睛，轻轻的问。

   “还怕吗？”

   二十年过去了，张云雷，你还害怕吗？

   他其实很难完全想起那个夏天的夜晚，酒精麻痹的大脑，时间带走的回忆。张云雷想了很久，摇了摇头。

   杨九郎低下头，笑了。

   “太好了，我们俩只要有一个害怕就可以了。”

   杨九郎总是很畏惧，起初赌气似的发誓，这辈子再不来南京了。后来脸打得啪啪响，他也就没再说，只是二层的送客平台，他真的没再踏足过一步。

   有太多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是因为滑落的手和抓不住的人，杨九郎无法接受那个夜晚，也无法让自己站在深渊边上。幸好每一个冷汗涔涔的夜晚，还能管身边熟睡的人讨一点安心的体温。

   他是这样过了二十年的。

   二十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岁月对他们还是温柔，除了雨天几乎动弹不得的膝盖和脚踝和鬓角冒出的白发，他们几乎和以前一样。

   而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温柔。

二、

   火车站的地铁人总是要多一些，有初来乍到的好奇，也有倦鸟归林的安心，这里是一方新地，也是家。

   而张云雷和杨九郎就这么肩并肩坐着，脸上带着黑色口罩，外套下握在一起的手缓缓地收紧，他前半生实在是太过波折，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然后是风雨。

  天津小爷划了一道爱憎分明的线，线里头的全是他的命，他的挂念，线外头的纵使山崩地裂，也不能再让他摇一摇头。张云雷起初始终觉得不踏实，直到妥妥当当地把一整个杨九郎都圈了进来，他方才知道什么是一身血肉有了去处，而灵魂平元。

   地铁启动的时候，窗外一闪而过的广告牌上，似乎是郭麒麟。两人相视一眼，低头笑了。

   这个说着相声只是虚假繁荣的孩子，用整整三十年和他父亲的一生一起，救活了这门艺术。现在相声过的很好，曲艺也过的很好，传统的艺术被整个时代款待着。

   少班主成为班主的那一天，阵仗很大，不是郭麒麟的风格，但是是师父替他操办的。张云雷举着酒杯问他。

   “大林，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郭麒麟笑着，一如他刚上台的模样。但他开口说的是

   “我已经忘记我的梦想是什么了。”

   说完，他转身和陶阳站在了一起。

   大概从来没有人问过他，郭奇林，你的梦想是什么。他是少班主，他的路谁都看的见，但那并不是他选的。

   陶阳比他幸运得多，他们两个的背后，是一场盛世。

   那天以后张云雷想了很久，关于他自己，关于杨九郎，关于他们搁置了很久想要去做的事，后来他去找师父。

   “我以为早三年你会来要这个假期。”

   “那太早了，师父。”

   师父沏了一杯茶，淡绿的茶水顺着紫砂的壶嘴流下来，是珍藏太久了的，年岁的香气。

   “去吧，当心，玩的开心，记得回家。”

   记得回家。

   张云雷在高铁开出北京的时候想起了这句话，然后是现在。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跟着母亲上了车，顽皮地在大人的腿间穿梭，和母亲渐行渐远。脑后垂着一根长生辫子，跑过杨九郎的时候，杨九郎轻轻拉住他的袖子。

    “别乱跑了，妈妈要担心的。”孩子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然后他仰起脸，冲着焦急的母亲挥了挥手，“在这儿呢。”

   母亲从他手里接过孩子的手，连声道谢，看到杨九郎的时候却突然楞住了，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问：“是张老师和杨老师吗？”

   来往的人神色匆匆，车厢里只有一片低着的头颅。没有人注意到这场让人瞬间就红了眼圈的偶遇，张云雷从包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别哭了昂，让孩子看笑话。”

   年轻的母亲低着头抽泣：“我喜欢您二位快二十年了。”

   “这是一个秘密，对吗？”

   车停了下来，软件大道的人们面无表情地往里走。车站的角落，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说着没人听的清的吴侬软语。

   张云雷和杨九郎隔着屏蔽门，和一个孩子照镜子似的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前。

   因为这是一个很甜蜜的秘密。

   “那孩子真像你。”杨九郎看着他说。

三、

    虽然是夏，入了夜还是凉。秦淮河边上的风一寸一寸地钻进人的身骨，他们顺着河岸慢慢地走，路边彩灯的倒影被风吹拂出颤动的一角。张云雷突然站住了脚步。

   “我们回酒店吧。”

   “再往前一点儿会有好吃的梅花糕。”杨九郎试着哄他，张云雷却只是摇了摇头，手撑在栏杆上。

   “那下一次再来，明天应该会有雨。”

   一阵夏夜的凉风吹过，迎面剥夺了杨九郎部分的呼吸。风中带着些许的水汽，杨九郎低头看向张云雷的脚踝，然后他蹲下身。

   “那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张云雷没动，伸手在他腰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笑骂道：“疯了，腰不要了？到时候撕膏药的时候你给我闭死你那个嘴。”

   “辫儿，听话。”

   外面的人看杨九郎温柔大男孩，其实只有张云雷知道，最犟的从来不是他，而是杨九郎。他也不跟你生气，就这么微微笑地看着你。

   然后张云雷每回都败下阵来。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杨九郎的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杨九郎慢慢直起身，把他轻轻往上掂了掂。

   “轻了。”

   “这话你都说了二十年了。”

   杨九郎总是觉得张云雷轻，轻飘飘地叫人握不住。上了年纪之后这样的虚无感好了一些。抱起来似乎是胖了好许，但每次上称总也是那么个数字。杨九郎纳闷了好久，后来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不是张云雷重了，而是他老了。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一道从时间里走过来，一道长白发，一道弓着背，谁也没嫌弃谁，谁也没丢下谁。

    杨九郎顺着来时的方向走，夏夜的风卷起他的衣角，张云雷侧头放在他脑袋上，轻轻地哼着《秦淮景》。口中的热气缓缓从杨九郎的耳边擦过，痒丝丝的。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

    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

    在秦淮河边，这一句百转千回，在杨九郎的心上来回打转，似乎在那儿徘徊，想找一个踏实的地方坐下，讲他的情，说他的故事。

   他又不乐意叫其他人听见，只趴在杨九郎的耳朵根子上哼。杨九郎笑着拍了一下人的腿，“别闹，痒，也不怕再把你摔了。”

   张云雷撇撇嘴，在心里头骂他。

   不解风情。

四、

    两人远远地在老门东看了一眼，就又去了高铁站。今天不知道是哪一个队的演出，也不知道有哪些小辈，或许还有他俩的徒弟，张云雷吃不准，看着人群偷偷地在杨九郎耳边说。

   “我刚来这儿演的时候还没人看呢。”

   “二十几年看您的人还少吗，我的角儿？”

   张云雷眼睛笑得弯弯的，像一座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翻开掌心又看手背，然后轻轻地说。

   “我们走吧。”

   “去哪？”杨九郎在门口问，翻了翻护照，“日本好不好，上次大船没泡成温泉，你不是闹了好久？”

   “别说的我跟孩子似的。”张云雷瞪他一眼，看到微博推送上来的外滩派对，拍了板。

  “那这样，先去上海再直接飞东京。”

  “祖宗，你能别尽找些国际大都市给我出难题行吗？”

   张云雷打开杯子地盖子，仰头喝了口咖啡，五官全皱在一起。

   苦死了，还是没有茶好喝。

  外滩到底是没去成，走在淮海中路上，脚踩在还青着就落下来的梧桐叶上，也很有些民国的味道。两个人牵着手在上海的老弄堂里头溜达，路过几家没有招牌的老店，安安静静的，在繁华到极致的沪上像是安人心的一杯茶，同着墙上斑驳而成的墙皮一起，是这座城市真正的味道。

    一间临街的小店，橱窗里是剪裁精美的旗袍。木门上挂着一块小牌子，上头用毛笔端端正正地写着：“礼服定做。”

    杨九郎福至心灵，拉着人走了进去。推开木门，一位白发老先生坐在工作台前，看上去很精神，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米尺挂在脖子上，胸口的口袋里头露出小半块圆形的怀表盘，是最原滋原味的上海绅士。老先生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他们。

   “需要什么？”

  “您这儿做不做西服的？”

  “做的，就是要等，你着急不着急？”

  “不着急的，要两身。”杨九郎扭头看了一眼张云雷，把他拉到和自己齐一边肩的位置上。张云雷看他孩子一样笑开了的脸也乐了，嘴角勾起那么浅的一点。冲着老先生说：“对，两身，一样的。”

   老先生突然愣住似的，半晌，眼圈泛起微微的一点红，问道：“你们二位，是恋人吗？”

   “是的，先生，这是我爱人。”杨九郎想也没想，仰着头说，脸上有点小孩子宣示主权似的骄傲。张云雷没说话，说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他们连手都没牵在一起，可偏偏谁都能一眼看出来他们比谁都甜着呢。

   老先生把他脖子上的米尺拿下来，“真好。”他这样说，“量个尺寸，款式面料我来挑，行不行？”

   “可以的。”

   “那稍等。”先生转身走进工作室，张云雷趴在杨九郎耳朵边上小声说：“先生也有爱人，我看见吧台那儿有一张两个人的照片。”

    杨九郎抬眼看，照片已经微微泛了黄，上头的两个年轻男人长身玉立，手牵在一起。

五、

   后来他们路过华山路，几个花园小洋房美则美矣，张云雷却怎么都不愿意进去看看。杨九郎也就随他，两个人顺着华山路往下走到上戏的门口。学生三三两两地进出，手里抱着书拎着电脑，聊着男朋友和小爱豆。

   张云雷突然站住了脚步，问他：“九郎，大学是什么样的？”

   杨九郎突然哽住了喉咙，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张磊沿着那条他们所有人都走过的，规矩的路走下去。他会不会成为张云雷，他俩会不会相遇，会不会成为搭档，然后是爱人。他不敢想，所有的差错都会引到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上，杨九郎只想感激现在，现在已经美好得他无法相信了。

   只是如果这样按部就班，他是不是可以少受一点苦，来时的路会不会少一点荆棘。

   张云雷没有追问，他眯着眼睛看校名看了很久，然后很孩子气地撇撇嘴。

   “师父才是最好的。”

   杨九郎一下子就释怀了，荆棘丛里头，刀枪棍棒底下还不是给他捧出了这样一个至真至纯的男孩儿。二十岁的时候是这样，五十岁的时候也是这样。他赶上张云雷快步往前走的步伐：“要不要进去看看？”

   “进去容易出来难。你想上热搜还是社会新闻？”

   “张老师对自己的人气很有自信嘛。”

   “那你以为。”

   他们笑着走过一对儿大学生，一个小姑娘突然回头看着他们的背影：“好像！”

   另一个拉她：“像什么啊！角儿们都在北京呢！快回宿舍还有十五分钟小郭老师上海场演出就开票了！抢不到我抱憾终身啊！”

   夕阳的余晖把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那个小姑娘回了好几次头，低下头自己嘀咕。

   “真的好像啊。”

六、

   飞机从虹桥机场出发的那一刻，成了他俩绕地球半圈的旅行。北海道的雪和温泉，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看到了富士山的顶部。杨九郎被奈良的鹿追得在异乡狂飙北京话，张云雷在边上笑得直不起腰，心说老北京熬的鹰能不能逮鹿。

   他们在多伦多同师父说新年快乐，尖顶的小别墅外头是百年一遇的暴风雪，而里头却暖洋洋的。壁炉里头还烧着柴火，张云雷坐在沙发上，腿上盖了一条厚毯子，杨九郎端着一碗饺子从厨房出来，脸上还沾着面粉，中气十足地同视频那头的师父打招呼。

   “啊！师父新年快乐！外国这菜包饺子也不知道行不行。”

   张云雷不着急接，轻声同视频那头说：“您瞧，我们过得挺好的。”

   路途上他们也闹过脾气，在西班牙的时候，杨九郎被过于热情的外国姑娘亲了脸颊。张云雷当时就黑了脸，任杨九郎怎么哄都不理人，杨九郎没法子，管狂欢节的队伍借了一个高音喇叭。

   “张云雷！”人群安静了下来，把他俩围在一个圈里头，张云雷停下脚步，红了脸背对着他，杨九郎举着那个高音喇叭，挠了挠头。

   有三个字在“对不起”和“原谅我”里头杀出重围。

   “我爱你！”

   人群开始欢呼，什么国家的人都有。但关于爱的语言总是相似。所有人都鼓着掌，不管哪一国语言都在祝福，放在杨九郎耳朵里头全是百年好合。

   张云雷转过身，牵着他的手往外走，耳朵尖红的滴出血来。

   “丢死人了。”张云雷靠在无人的巷子口躲着人群，“有中国游客怎么办？”

   “有就有了，你好容易才原谅我的。”

  “本来就只是闹着玩儿。”张云雷四处看看，凑过去在杨九郎被霍霍的半边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消消毒。”他说。

七、

   走出去两年，回来落地是在萧山机场。

   张云雷一直很想到杭州好好地看一看，看一看他唱过许多次的西湖美景。以前看不懂，长出去几岁之后，又走不出去。

   其实年岁迈出去五十之后，杨九郎就挺讨厌坐飞机或是高铁，耳朵里头响得厉害，心里还一阵一阵地发虚。张云雷笑他是前半辈子浪荡太过，后半辈子才被讨了报应。

   杨九郎不可置否，从海淀到机场的路他熟的不行，到高铁站的路也曾经在半年里头走了快五十次，有时候的确心悸。但张云雷一说这个，杨九郎便要抓过他的腕子，深深浅浅地吻过一回，问他这都是因为谁。

   他们在拱宸桥的小巷子寻摸到最正宗的片儿川，杭州话并不好懂，但正嫩的笋尖无需多言。张云雷卸了眼镜，多要了二两面。

   在湖滨正赶上彩虹游行，一大片的彩虹旗帜铺满了整条街道，人们喊着平等平权，然后张云雷和杨九郎就在围观人群里头，偷偷交换了一个正大光明的吻。

  反正众生都在狂欢，没有人在乎其他人的喜悲。

  杨九郎牵着人从人群里挤出来，又被繁琐的小巷子绕晕了脑袋。张云雷摁下他气急败坏要导航的手。

  “走一会儿。”

  巷子窄，行道树又多，从树影底下穿过去，倒是也觉不出热来。杨九郎拉着他指了指一间老房子。

   “看，剧场。”

   张云雷抬头看过去，斑驳的红柱子挂着今天的演出表。下头却是刺眼的用白纸打印出来的。

  “剧场转让。”

   一个老人坐在剧场门口，面前放着一筐子莲蓬。杨九郎从包里拿出现金来，说：“我去买几个莲蓬，下火。”

   杨九郎走过去问怎么卖，老人家很热心地给他挑。新鲜的，个头大的，饱满的。张云雷在边上问了一句。

   “您这剧场多久了？”

   老人家抬起头，说着一口杭州话。两个北方人听不太懂，一头的雾水。里头走出来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姑娘，冲着老人家轻轻地说：“爷爷，您怎么又跑出来了，外头热啊。”

   “你们这剧场，是要卖吗？”

   “对的。”小姑娘看看老人家，“剧场是上面传下来的，但是爷爷病了又有些糊涂，家里急用钱。”

  “上面传下来的？有多久了？”

  “那得快百来年了。”

  张云雷和杨九郎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杨九郎笑眯眯地冲她乐了乐，问道：“你们这儿，说相声吗？”

   手续走过一遍，他们在剧场上面租了间房子。搬东西的时候，杨九郎有些迷茫，半天没动静，张云雷从手机上移开了视线。

  “怎么了？”

  “咱们，还回北京吗？”

  张云雷摸了摸鼻子，四周看了看，抿了抿嘴。

  “要回的。”

八、

  楼下有次办婚礼，杨九郎想起被他们忘在上海的西服。两人找了个周末，去了趟上海。小铺子并不难找，还是那么扇木门，推开来的时候，老先生却换成了一个约摸四十岁的老妇人。

   “你好，我们找王先生。”

   “家父去年走了。”

   “抱歉……”

   “没关系的，父亲年纪也大了，是喜丧。”妇人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是客人吧，您贵姓，我查一下父亲的单子。”

   “麻烦您，张磊和杨淏翔。”

   “哦！是你们。父亲交代过的，稍等，我去拿。”

   张云雷拿起那副泛了黄的照片，指腹从上面划过。相框依然光洁如新，一点儿灰都没有。

   妇人把一个木头盒子交到他们手上，“张先生和杨先生，你们的西服。”

   “好的。”杨九郎稳稳当当地接过来，“请问价格是……”

   妇人笑着摇了摇头，“不必，父亲说了，这是礼物。”

   他们俩有些疑惑，等上了车，张云雷打开木头盒子的金属搭锁。两身西服上面放着一封信，字迹苍劲有力，和木门上的招牌却不是出自同一个人。

   张云雷打开信，红了眼眶。

九、

  我有过很好的爱人，但我却没有同他一起走下去的勇气。这件事是我这辈子永远的遗憾。很高兴能够看到二位如此坦荡和爱，如果有再一次的生命，我想和二位一样。

   这是我当年为自己和他设计的款式，可惜世事最是无常，今日送给二位，权当一些心意。

   希望你们此生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十、

   后来他们在杭州，那个小小的剧院里头，每天一身大褂说一段相声。同唱昆曲的小妹妹打一个招呼，给她端一碗杨九郎做的莲藕汤。

   莲子的苦芯儿被杨九郎摘的干干净净，只剩下鲜甜。张云雷很贪这一口，杨九郎熬汤的时候，他便探头去看。

   “全是油烟味儿，你来干什么，快出去快出去，好了再叫你。”

  “我也要学的啊，万一……”他突然不说话了，冲着杨九郎笑了笑，“说错了，没有万一。”

   杨九郎擦了擦手，转过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对，没有万一。”

十一、

   往后很长的时间里，郭麒麟到杭州见过他们一回，借着专场的风来的。几个小老头凑在一起喝了一顿大酒，客厅里头的酒瓶子撇了一地。白的啤的胡来，杨九郎喝得少，也没醉，起身到厨房熬醒酒汤。阎鹤祥把没开的瓶子往自己身后藏，冲着杨九郎撒么了一眼。

     “什么时候回去？”郭麒麟问他，郭麒麟近来胖了一些，和师父年轻的时候越发像。张云雷晕晕乎乎，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很早以前的日子，呢喃着喊了一声师父。

    “记得回家。”

    张云雷被酒精占领的大脑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他当自己要死了，不然为什么脑子里会有走马灯呢。他的手掌握紧了又张开，不知道有多少东西是真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假的。张云雷的一颗心如坠冰渊，害怕自己已经走过的那么多路是虚幻的，是一场又疼又美的梦。

    直到他被杨九郎搂进了怀里。  

    熟悉的洗衣粉香气带着醒酒的柠檬薄荷顺着鼻翼窜进大脑，和酒精宣战。张云雷清醒了一些，低低地喊了一声。

     “翔子。”

     “诶，角儿，我在呢。”杨九郎一下一下地顺着人瘦削的脊骨捋，摸顺了再轻轻地哄。

    张云雷流了泪，润湿了杨九郎身上的棉质衬衣，杨九郎没问为什么，把人搂的更紧了一些，张云雷哑着一副嗓子开口。

    “我们回家吧。”

    “好。”

十二、

    重新回到北京，一切感觉没有变过。张云雷时常会去趟三庆，在后台听徒子徒孙的活儿，好的坏的教上一教，然后同买来了肉饼的杨九郎一起回到玫瑰园去。

   他们在市区有房，却依然爱往这儿跑。

   后来杨九郎病重送医的时候，几个孩子怕张云雷担心，不叫他跟着去。张云雷把跟了他一辈子的护身符放到已经没意识的杨九郎的手心，伏在他耳边轻声说。

    “记得回家。”

    他坐在家里的落地窗前面，微风卷起轻纱的窗帘，一下一下地打在窗框上，它慢慢地抚过张云雷已经全白了的发，温柔地好像爱人的手，叫人回到少年的时候。张云雷身上是那件剪裁精美，造型典雅的西服，而属于杨九郎的那一件，就搁在他的腿上。

     他微微地笑。

     老先生说错了一句。

     他们之间既无生离，亦无死别。

     记得回家。

Fin

🍉畅销小说家磊，全文4k+

🍉砸挂预警，跪求您进来看一眼，最好给个三连，真的超用心

   

  

   

       “为什么想要自杀？”

　　“写不出来。”

　　“什么？”

　　“因为写不出来文章。”

　　

　　编辑的夺命连环call打来的时候张云雷还没从床上爬起来，窗外太阳西垂，橘粉色的晚霞格外好看，他就这么盯着天色变暗，一语不发，任凭编辑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

　　“明天我会按时交稿。”

　　他轻飘飘地撂出一句，就结束了通话，丝毫不顾及编辑的感受，蒙上被子又进入了梦乡，直到明月高悬才结束了与周公的会面。

　　张云雷是一名作家，确切来说是一名畅销言情小说家，迄今为止一共写了32部作品，其中27部被改编成了电影电视剧，剩下五部正在筹备当中。他习惯在夜晚写作，和着星光月色，伴着瑟瑟晚风，笔下生花，文思泉涌。

　　可是他已经整整一周没有交稿了。他向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手指搭着键盘，文档内空白一片。

　　他写不出来，即使大纲就在手边，即使这部作品即将结局，他还是写不出来，哪怕一个字，哪怕一个标点。

　　他像往常一样点开小说的评论区，看了几眼又立刻关闭重新对着空白的文档发呆，桌面右下角的企鹅一跳一跳，是编辑发来的消息。

　　

　　又在看读者的评论？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管他们，按着大纲写。

　　

　　他回了一个颇为冷淡的“嗯”，思绪仍是不由自主地跑到评论里去。

　　

　　“呜呜呜呜，太虐了，球球大大he吧。”

　　“呵呵，我就知道又是虐。”

　　“无奖竞猜，猜猜这次结局是个什么死法。”

　　“啊啊啊啊啊我要怀疑作者是不是心理变态了，怎么这么虐。”

　　

　　他想着，给编辑发过去一条消息。

　　

　　我写的东西真的很虐吗？

　　

　　过了半晌编辑才回复他。

　　

　　不虐，只是太真了，没人喜欢如此贴近现实的悲剧。

　　

　　他盯着编辑发过来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回复，“只是太真了，没人喜欢如此贴近现实的悲剧”，他回忆过去的十年，并不觉得悲苦，他只是用笔假他人之口写出自己感悟。

　　稿子还是要交的，他瞥了眼大纲，麻木地敲击着键盘，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他只需要顺着写下去。

　　第二天结局按时发布，他没去看评论区，径直关了电脑钻进被窝，他用被子裹紧自己，像藏在冰屋里的一只北极熊。手机的消息提示音不断响起，打开一看全部来自编辑。

　　

　　你最近是不是状态不好？

　　这次的结局太扭曲了，反响不好。

　　又去补觉了？醒了记得回消息。

　　公司说了，能改就把结局改改，必须是正能量，不然不给稿费。

　　哪怕烂尾也必须是正能量，明白吗，不允许主角自杀。

　　我给你发了封邮件，是我很熟的一个心理医生，有时间去看看。

　　千万记住，以后不许写自杀，上面定了死规矩，不允许，懂吗？

　　

　　他盯着慢慢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尝试了数次还是没有点下关机键。他去看编辑发来的邮件，不禁质问自己，真的是状态不好吗，又或是自己真的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吗。

　　按照公司的要求，他又写了一个充满正能量却ooc的bad ending，评论区的反响终于变好了一些，他却只觉得寒心，按照邮件里的地址，去找了心理医生。

　　男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医生愣了一下，他那个做编辑的发小告诉他，近期会有一个自己负责的小说家来做心理咨询，他幻想了很多形象，却没有一种和眼前的人重合。他仿佛看见了戈壁滩上一株孤零零的白杨，繁茂的枝叶在冷风里凋零，他以为会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又或是素面朝天的眼镜宅女，却没想到是一位在康桥边徘徊的民国才子，江南的烟雨笼罩着他，散发出青石板巷中踯躅的忧愁，又似江海湖泊，波涛翻涌的凌冽风骨。

　　他上下打量着来者，男人生得好看，穿着也极为讲究，只可惜那张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连眼中都静得像一潭死水，这让他感到很不妥，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张云雷的腕部，那里没有任何装饰，无数狰狞的伤疤重叠在一起，他确信，眼前这个男人曾无数次想要死亡。

　　“为什么想要自杀？”

　　“写不出来。”

　　“什么？”

　　“因为写不出来文章。”

　　“冒昧问一句，您写的是……”

　　“言情。”

　　“……抱歉，我以为……”

　　“很奇怪吧，一个大男人，居然写言情。”

　　“那您有没有考虑过写写别的类型？或许……”

　　“我的笔这辈子只写爱情。”

　　“……方便说一下为什么吗？”

　　“为了我死去的爱人。”

　　对话草草结束几乎是两人预料之中的事情，张云雷拒绝向医生敞开内心，医生也无法理解张云雷的世界，一个男人一生会遇见无数女人，产生数段感情，痴情到如此地步并不会让生活更加好过。

　　谈话不欢而散，张云雷又回到自己家蜗居起来，关上门与世隔绝。编辑从发小那儿听说了谈话的过程，连忙打电话过来慰问，张云雷接了电话，仍是一幅冷冰冰不爱搭理的模样。

　　“好点了吗？”

　　“没差。”

　　“……你知道，根据合约下周你要开新连载。”

　　“嗯。”

　　“大纲我看过了，上边说……上边说你不能再写虐文了，现在甜文才吃香，你看看今年，火的全是傻白甜，你再按以前那样写下去只怕名气不保，订阅数不够稿费也会减少……”

　　“我说实话你别生气，他已经去世十年了，你实在没必要为了他活得这么痛苦……”

　　“我不痛苦，我从来不会因为爱他而感到痛苦，我只是不会写。”

　　“实在不行你就写你跟他相爱的故事，其中一方写成女孩儿，捡甜的写，我保证你的稿费能再涨三成。”

　　他确实是不会写甜文，这对他来说太难了，可他又不能不写，人到中年，他总不能放弃自己十年的写作事业重新开始，况且他还有自己父母和爱人的父母四个老人需要照顾，他需要稿费，需要出卖灵魂去谢自己不擅长的东西，需要用那些折磨自己的文字换取金钱。

　　他还是写了，接受编辑的意见，写下自己和爱人相恋的故事，两个男人的爱情，其中一方换成了女性。他没有办法，无论是他的“人设”也好 还是公司的要求也罢，一切的一切都不允许他写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勤勤恳恳夜以继日地写着，字里行间充斥着快要满溢出来的爱意，正如编辑所言，这部作品只写了三分之一就一片大火，电视剧与电影的改编权早已脱手，他又火了一次，评论区里一片祥和，微博上十个人里又八个在嚎这样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能够论到自己，剩下两个在秀恩爱。

　　张云雷彻彻底底火出了圈，麻烦也接踵而至，毕竟他曾经是个虐文写手，死在他笔下的角色不计其数，每一部作品的结局都是无法逆转的bad ending。

　　新作品连载到一半，是所有灾难的开始，他的爆火已经动了别人的蛋糕，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评论区内一片质疑的声音。

　　

　　“哇太太怎么突然转型了啊。”

　　“呜呜呜好甜啊，谁能相信出自你这个刀子精之手啊。”

　　“我不信！他怎么能写出这样甜的文章！肯定是抄袭！”

　　“垃圾，只会迎合市场，我不要看甜文，滚啊！”

　　“这是你写的？开什么玩笑，更新还这么快，请枪手了吧。”

　　

　　他出奇地有些愤怒，他只是在写自己的人生，却要被质疑真实性，被嘲讽迎合市场，难道自己的人生，和爱人在一起的那些经历都是虚假的吗？

　　现实没有给他太多愤怒的时间。当第一个质疑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就在其他人的心里种下了种子，事态不断发酵，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这篇作品的原创性，不出三天，他抄袭的话题就飘上了热搜，话题内调色盘列得分明义正言辞地指责他抄袭一部自传体同性文学《赠春光》。

　　他盯着调色盘里相似的情节，相似的文字，只觉得荒唐，又无话可说，编辑又来催他发声明，公司早已备好公关，“即便你是真的抄袭也没关系，你比原作者的名气大，原作者那边公司会搞定”。

　　然而张云雷并没有立即澄清，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刷新话题，去看里面确凿的证据，甚至不去理会公司的消息，手机也已关机。

　　手里的作品停更了，仿佛聪侧面坐实了他的确是抄袭了《赠春光》，然而事件没有就此结束，曾经的读者开始愤怒他的不作为，作品的评论区内，私人微博的下面，质问与辱骂越发多了起来，他仍是没有反驳，仍旧没有发出声明，知道有人扒出《赠春光》的作者就是他的小号。

　　那一天，他修改了自己微博的简介，那是摘自《赠春光》的一句话：“我将春光赠你，纪念我们最后十年的爱情。”

　　事态终于发展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有人从他的IP地址查到了他的住处，扒出了他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所有信息，每天他都能听见陌生人的敲门声，从窗户看见楼下蹲守的粉丝，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个交代，他却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电话号码已经泄露出去，他索性关了机，连QQ都用的是刚申请没多久的小号，好友列表里只有编辑一个人。

　　

　　到底怎么回事？

　　赠春光的作者真的是你？

　　你知不知道这种东西是不让写的。

　　公司里已经吵破天了，你是要负担高额违约金的！

　　这段时间别出家门，也别上网，更不要发声，明白吗 交给公关去处理，别去看评论。

　　

　　然而他早就将评论记得烂熟于心。

　　

　　“我竟然看的是一个基佬写的言情，真恶心。”

　　“哇，一个基佬写言情，是不是心理变态啊。”

　　“难怪他之前写的东西这么虐，果然是个变态。”

　　“啊啊啊救命啊，我喜欢上了一个不正常的作者怎么办。”

　　“不是禁止写这类东西了吗，他怎么还写。”

　　“求求你不要写了，没人想看你跟你对象的事。”

　　

　　他关了评论，又打开了《赠春光》的文档，盯着屏幕里密密麻麻的文字，只觉得愤怒，他只是用文字纪念自己的爱人，却要被批判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现实逼着他将爱情藏进阴暗的下水道，连文学都不给他留个一吐为快的余地。

　　敲门声还在响起，他戴上耳机，手指重新搭上了键盘，他爱的人已经离去，这段怀念的文字总要有个结局。

　　张云雷不眠不休地写了三天，终于在傍晚结束了他和杨九郎十年爱情长跑的故事。他将编辑好的文字复制进网站，点击发布，得到的只有一个弹窗。

　　

　　“您的主页已被屏蔽，请稍后再试。”

　　

　　就在他沉浸写作的三天里，他小号所在的那个网站早已被人举报到封闭。

　　那天傍晚的霞光极为好看，橘粉色的一片，像无数盛开的香槟玫瑰，像婚礼时新人面上的红霞。在太阳西垂，明月东升的时候，世间万物归于黑暗，张云雷决心从窗边一跃而下，如同天边陨落的一颗星。

　　就像十年前的杨九郎一样，那个无论何时面上都挂着微笑的大男孩，那个温柔得像只大型犬一样的男人，灿烂如朝阳，下坠前却萎靡似漆黑的雪泥。他眼中没了光彩，胡茬也总是忘剃，熊猫眼明显，连头发都懒得打理，抑郁的情绪熬干了他的血肉，也没换来父母的一句同意，还要强颜欢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医生开的药他吃了一瓶又一瓶，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他还是要小心翼翼地爱自己的伴侣。

　　他浑浑噩噩地从梦中苏醒，爱人恬静的睡颜笼在金灿灿的晨光里，窗外阳光明媚，然而光明不属于你我之间的爱情。

　　手机响了，是亲人发来的短信。

　　

　　“我们也是为你好，两个男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回家吧，只要你不跟那个变态在一起，家里永远欢迎你，你大姨已经给你找好了对象，人又漂亮又知书达理，你来家就能结婚。”

　　

　　他关了手机，附身吻了吻身边爱人，面上带着长久未出现的温柔爱意。他从窗台跃下，如同一只飞鸟死在百花盛开的春天里，只留下一串潦草的字迹。

　　

　　“很抱歉，我患上了名为‘我爱你’的疾病，很抱歉，我努力治疗还是无法和你一起看着光明降临，很抱歉，我如此爱你，却又抛下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闷响，张云雷从睡梦中惊醒，又一声闷响，他永远沉睡于黑夜中。

　　

　　桌上的电脑没有关，还放着张云雷未能发送出去的文字：

　　“这一次我不打算找心理医生了，我知道他救不了我，信息的曝光也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不畏惧死亡，我只是讨厌这个世界，讨厌他让我连记录和爱人的故事的权力都没有，仅仅因为我爱的是同性。”

　　“很抱歉，让你在那边等了我十年，你一定等累了吧，我来了。”

　　

　　“为什么想要自杀？”

　　“写不出来。”

　　“什么？”

　　因为写不出来。禁止这个禁止那个，我的笔越来越短，我写不出来了，非常抱歉，我写不出来，因为我什么都不能写。

　　

　　“有句话忘记说了，那就写在最后吧，其实我不该去看心理医生的，我从不认为我爱你是一种心理疾病。”

  

  

  

九辫真好

来自姐妹 @安有煜羽 的点梗

请勿上升真人

依旧是影帝x歌手（？）

ooc肯定会有 不喜勿喷

#

张云雷最近很苦恼。

“你说他们怎么就不相信呢？”

从浴室走出的杨九郎身上还带着层朦胧的水汽，他挨着张云雷坐下，张云雷顺势接过杨九郎搭在臂弯的毛巾，细细擦拭起他那头还滴着水珠的栗子毛。

杨九郎将笔记本电脑放到腿上，指腹贴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在欣赏够两人的合照后才认真翻看起张云雷微博下的评论——果然被清一水的“哥哥们的神仙情谊”刷屏。

“嚯，这可比上次团结多了，张老师的粉丝有组织有纪律，粉随正主啊。”

挫败感直线上升，张云雷撇了撇嘴。

“你能不能别臭贫？”

靠在沙发背上的男人直起身，伸手去够茶几上的那盘西瓜，指尖刚触碰到那份冰凉就被人勾住脖子一把搂了回去。

张云雷一巴掌拍在禁锢住他的胳膊上。

“你什么毛病？”

杨九郎也不恼，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小声哄道。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凉。”

嗓音低沉沙哑，与恋人许久未见的张云雷喉咙口有些发干，他微晃膝盖，轻轻撞上杨九郎的，动作温柔，语气却凶。

“小眼八叉的，咱俩见面拢共没到三小时，你这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杨九郎咧嘴笑道：“和您想的一样呗。”

被摸透心思的张云雷也不掩饰：“你会读心？”

杨九郎的手探进张云雷的宽大衬衫。

“我这是懂你。”

#

第二天拍摄杂志的张云雷险些迟到，他揉了揉酸痛的腰，恨不得将杨九郎笑嘻嘻的脸捏成铺上樱花粉的糯米团子。

您可真够懂我的。

坐在片场探班的杨九郎搂着怀里的小狐狸抱枕。

您客气了。

核对行程的董九力抬起手，用笔记本格挡在两人之间，强行制止了他们旁若无人的屠狗行为。

张云雷皱皱眉：“你干嘛？”

单身九力答道：“保命。”

杨九郎也撇嘴：“你干嘛？”

同行的女经纪人卷起杂志敲向杨九郎的后脑勺。

“好好看你的剧本。”

这期的杂志拍摄主题是海滩，向来自信满满的张云雷从更衣室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有些扭捏地冲经纪人招手。

“哥，你来一下呗。”

张云雷轻易不叫哥，叫哥必有事。

拉上帘子的董九力看向张云雷，他们也没想到这套造型的上衣会这么短，歌手轻抬胳膊便露出腰侧那一小块但格外明显的吻痕——哪怕杨九郎已经足够克制了。

董九力难得生气地板起脸，一言不发。

被经纪人怒瞪的张云雷毫不犹豫地供出男友。

“都怪杨九郎。”

了解自家艺人的董九力果断拆穿。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锅你俩一起扛。”

张云雷咽下反驳的话，扭头挠了挠红透的耳根。

...也有道理。

在外等候多时的杨九郎推门而入，把盯着张云雷腰侧进行头脑风暴的董九力拽出试衣间，又唰地拉上帘子。

杨九郎吃味地捂住张云雷刚刚被打量的地方，张云雷也终于如愿捏到了他的脸——轻轻的。

“撇什么嘴？”

“这衣服不好看。”

“那要是带回家呢？”

杨九郎光速变脸，美滋滋地晃晃头。

“我对象穿这身简直神仙下凡。”

“可去你的吧！”

#

问题到底还是要解决。

杨九郎被人从试衣间里赶出来，他拎着衣服找到服装组的负责人。

“您好，这衣服太小了，张老师穿不了。”

负责人疑惑地眨眨眼。

“什么？这都是按照张老师的码数经过仔细挑选的，不应该出错啊。”

杨影帝演技上线，看向负责人的目光真诚。

“可能是尺码出现偏差了吧，这不是你们的问题，我亲眼看到了，这件衣服真的不合适。”

小姑娘被盯得脸红，结结巴巴地说。

“您、您看到了？”

“嗯，看到了。”还摸了好几下。

“那我们给张老师换一套吧。”

杨九郎笑着说好，跟在她身后拨弄衣架，挑出一件规规矩矩的白色衬衫，“我觉得这件不错，很衬他的气质，你说呢？”

负责人猛点点头。

“嗯嗯嗯！”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董九力啧啧道。

“影帝不愧是影帝。”

杨九郎的经纪人满脸得意。

“你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

“...我又没在夸他。”

女经纪人瞥向他：“什么？”

求生欲极强的董九力话锋一转。

“...杨九郎天下无双。”

张云雷总能把一件平淡无奇的衣服穿出独有的风格，衬衫纽扣开至锁骨，袖口也被挽起，露出一双白皙的手腕。

杨九郎拍下他逆光回眸的背影，发出一条微博。

杨九郎：得，这人就不会好好系扣子。👋

手指按住屏幕下滑，刷新出一排评论，评论画风杨九郎大概能够猜到，只不过他实在没想到热评第一竟是张云雷的后援会。

张云雷全国后援会：这大热天的还跟着，辫儿哥别忘了请九郎吃饭。

自家后援会在那条评论下紧跟着回复。

杨九郎全国后援会：送你上去⬆️

杨九郎刷着几条热评直挠头。

他好像体会到张云雷的无力感了。

#

张云雷和杨九郎是同校，毕业后又前后脚进入了同一家娱乐公司，两人从相识、相知直到相恋花费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间他们经历过唇枪舌剑的分手，也经历过涕泗横流互叫爷爷的和好。

他们到还记得当年初次公开时的紧张。

向来冷静的张云雷手心直冒汗，反观杨九郎好像更自然些，他将保温杯贴在唇边，特潇洒地安抚道：“最差不过被骂街，有什么好怕的？”

张云雷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杯子里没水。”

杨影帝的伪装被敲开一道裂痕。

“...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拌嘴的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按下发送键。

手机随即被丢到地毯上，划出两道弧度。

杨九郎搂着张云雷躺下，大被蒙过头。

“发了发了。”

张云雷咬咬牙，贴上杨九郎的胸膛。

“睡觉！”

喜欢就要说，管他天王老子呢！

两人最后是被双方经纪人的砸门声吵醒的。

没有预想中的全网痛斥，两人都不是那种愿意张扬的性格，出柜微博很简单，就只是圈上对方的名字，配图是两人交握的双手，他们自认为意思简洁明了，也没必要多说。

可评论画风却出奇的令人茫然。

张云雷全国后援会：这么一看九郎的手好像要比辫儿哥的小一圈啊。

杨九郎全国后援会：...可恶，我没法反驳！

杨九郎粉丝不服，觉得一定是角度问题。

张云雷粉丝不甘示弱，翻出两人的手部特写进行分析比对，更有甚者在图片上勾勾画画，列出一连串令人摸不清头脑的公式，立志用数据说话。

几条恶毒言论被压下，出柜微博莫名变成斗图大赏，#杨九郎 小#、#张云雷 险胜#的微博热搜也随之而来。

采访通告几近打爆双方经纪人的电话，他们看向坐在床上顶着乱糟糟头发，正认真对比手掌大小的两个人，被气得差点吐血。

“你们两个负起责任啊！”

两人总结了一下失败经验，一定是他们发布的言论有什么问题，不愿欺瞒粉丝的两人看准娱乐圈其他情侣公开的时机，跟风官宣一次不落。

张云雷：我们。@杨九郎

杨九郎：我们。@张云雷

两家粉头回复的依旧迅速。

张云雷全国后援会：你懂我意思吧？@杨九郎全国后援会

杨九郎全国后援会：我懂你意思❤️@张云雷全国后援会

逐渐的，九辫官宣成为了娱乐圈熟知的梗。

只要有人公开，双担粉就会在自家主页刷屏。

“九辫也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

兵来将挡，你来我掩，简直斗智斗勇。

两人从最初的紧张到后来的”求求了，你们能不能理智的看待我们一回？”

两家经纪人：他们就是太理智了。

在被连续打击几次之后，双方经纪人察觉出不对了，按照这个势头再继续下去，非但不会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反倒会败坏路人缘。

双方经纪人对比数据后严肃提醒道。

“梗玩多了会产生反作用，总之先收手再说。”

当时还处于上升期的两个人经受不住那样的变故，这件事牵扯的太多，他们必须要顾全大局。

随着阅历的增长，两人也渐渐想开了，哪怕到现在也就只是偶尔发些他们的日常，虽然还是经常会被粉丝的评论堵得哭笑不得，但也不再较劲般的疯狂更新。

反正山高水长，有的是机会让他们慢慢相信。

#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

杨九郎航班起飞当天，张云雷瞒着他推掉了一个通告，拎着一盒肉饼气喘吁吁地回了家。

整理衣物的杨九郎忙迎上去。

“怎么急成这样？”

“肉饼。”张云雷拽着杨九郎的手腕走到餐桌前，看着他坐下后仰头舒了一口气，“凉掉之后太腻人了。”

杨九郎看清包装盒上的店名，诧异道：“你该不会是排队买的吧？”

张云雷嘁了一声。

“我咋那么稀罕你？”

刚刷完张云雷超话的杨九郎将男人戴着口罩站在队尾的照片保存到手机相册——你还真就这么稀罕我。

杨先生也不拆穿，歪头冲他笑道。

“那你吃不吃？”

蹲在杨九郎行李箱前的歌手摆摆手。

“我吃了饭回来的。”

杨九郎带的东西不少，三十寸的行李箱被塞得满满登登，张云雷扒拉了两下他的衣服。

“你这不能超重吧？”

吃掉两个肉饼的男人放下筷子。

“应该不能，有几样东西就是体积大，不沉。”

“哦。”张云雷答道。

椅脚摩擦地板的声响很好辨认，挨着张云雷身边蹲下的杨九郎再次清点了一遍要带的必需品，确认无误后便要扣上行李箱。

张云雷按住他的手，眨眨眼明知故问。

“你几点的飞机？”

杨九郎回想了一下。

“晚上九点多，怎么了？”

那时间还很充裕，张云雷让杨九郎松手，又低头把男人叠得板板正正的衣服搞乱重新整理。

异常注重细节的张云雷对男友进行批评教育。

“这种衣服要卷起来放褶皱才会少。”

“还有这两双鞋，横着摆的话会更省空间。”

“诶，你洗面奶带了吗？”

杨九郎托着下巴，看向张云雷忙碌的侧脸。

“带了，都带了。”

随着怀里衣服的一件件减少，张云雷收拾行李的动作也以肉眼可见的愈发缓慢，杨九郎不想打断他，可还是不得不狠下心去提醒。

“辫儿，他们已经到门口啦。”

“啊？哦。”

张云雷将怀中最后一件Nike外套拎起，杨九郎看着外套上被拦腰对折的白色对号，心口一阵发酸——他更不想走了。

“这是我一会儿要穿的。”

张云雷佯装淡定地收回手。

“那你穿呗。”

杨九郎的帆布挎包还是张云雷去年从日本带回来的，他慢吞吞地挪到门口，捏着张云雷的指肚不撒手。

杨九郎抿抿唇：“我真走啦。”

张云雷别扭道：“赶紧走！”

杨九郎再次试探：“我真的真的走啦。”

张云雷闻言迅速换上运动鞋：“...那我送送你。”

#

小区的安保很好，也很注重业主的隐私，家里到电梯的路程两人可以毫无顾忌地牵手。

小助理等人先拖着行李箱进了电梯。

杨九郎突然收回即将踏入电梯的脚，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银白色的行李箱看。

“可能真是超重了，你们先下去吧，我等下一趟。”

小助理张望了一下只有他和经纪人的电梯。

“可这不是...”

经纪人打断小助理单纯的发问，抬手按下一楼的按钮，“我们在楼下等你。”

小助理看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茫然地眨眨眼：“姐？”

经纪人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傻孩子，以后我慢慢教你。”

站在楼道口的杨九郎突然问道。

“辫儿，你说从这儿到一楼一共多少层台阶啊？”

这是再明朗不过的暗示，张云雷深吸一口气。

“数数不就知道了？”

两人孩子气地用鞋尖点着节拍，在对方差点崴到脚的时候及时扶住，抱怨他的不小心，可没一会儿便在那人的轻哄声中没了脾气，无奈地偏开头，又爽朗地笑着。

其实被摆放的条理有序的行李箱实在没有重新整理的必要，十七楼到首层的台阶数也没有人去在意，藏匿在袖口的交握双手在看到那辆熟悉的保姆车时扣得更紧。

——终归只是舍不得罢了。

#

杨九郎新戏入组，山里条件艰苦，信号也时有时无，接收消息全看缘分，他低头看着聊天界面上转了一整天的表情包，心情沉闷地敲下几个字。

“完了，咱俩的大火花又要断了。”

凌晨散场的时候他又匆匆抓起手机。

行吧，这回直接变成红圈了。

还好他有存档下载的习惯，杨影帝缩在被窝里，看着屏幕里安静哼唱歌曲的张云雷，得意地想到——真不愧是我！

手机嗡嗡振动，熬夜补充精神食粮的杨九郎摸索着床头，按亮手机——凌晨三点。

被外力扰乱睡眠的杨九郎眼前有些不真切，他眯起眼接通，整个人还晕晕乎乎的。

“喂...”

董九力的语速急切。

“出事儿了！”

#

连夜赶回的杨九郎扔下背包，不管不顾地俯身抱住满脸惊愕的张云雷，歌手被埋在他颈窝的胡茬蹭地眼睛发痒，他仰起头，轻轻推开男人的肩，看着那人同样泛红的眼眶轻轻吸了吸鼻子。

“不好好拍戏，回来干嘛？”

被提问的人笑起来。

“当然是回来让男朋友保护我啊。”

他们互为盔甲，一路披荆斩棘，而杨九郎总是找到张云雷心底倔强的尖刺，他每次都能指挥着那只蓄势待发的小羊，准确无误地将那处伤疤绕开，又在外层铺上一片毛绒绒的柔软羊毛，它完工后的还不忘轻轻地拍上一拍，大功告成的小羊趴在看向它的小狐狸身边，邀功般地蹭蹭那条蓬松的尾巴，它们头对着头，郑重其事地说着那句话，一遍又一遍。

——我们比想象中的更需要彼此。

#

张云雷被全网黑的理由在知情人看起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董九力翻看着双方团队熬夜整理出来的报告，怒极反笑。

“乱蹭热度，不务正业，刻意卖腐？合着我们辫儿这五年出的九张专辑和杨九郎那一柜子奖杯都是打水漂得来的呗？”

杨九郎的经纪人也窝了一肚子火：“你冷静点。”

杨九郎皱起眉，安抚大家的情绪。

“现在和他们争辩这些也没有意义。”

张云雷赞同地点头。

“九郎说的对。”

董九力抬头还要说些什么，却意外地对上了张云雷紧捏着易拉罐的泛白指尖，他缓缓神，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暗恼自己的不专业。

“抱歉。”

女经纪人突然意识到。

“你是不是有想法了？”

“想法是有的，不过可能有点冒险。”董九力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这次的黑热搜上速很快，各大营销号下的控评也被水军顶着，很明显是有预谋的行动，而且按照现在网上的发展趋势，攻击你们的着重点还是放在了这里。”

董九力圈上一个词——刻意卖腐。

正经公开过数十次的恋人反倒被诬陷刻意卖腐，他们还真是没什么黑料可以挖了

张云雷提出疑问：“那我们要发声明吗？”

杨九郎的经纪人摇摇头。

“不，按照现在这个形势，发了之后可能会被倒打一耙。”

杨九郎追问道：“需要我们做点什么吗？”

“有。”业务能力超群的董九力放松下来，“你们在微博上正常营业，安抚粉丝的情绪，也不要被这些事影响，顺其自然，以不变应万变。”

#

事实证明董九力是正确的。

张云雷和杨九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在各自领域所获得的成绩不是寻常艺人能够比拟的，加上他们对这次黑热搜云淡风轻的态度，更是让双方粉丝底气十足，这场风波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平息。

可散布谣言的喷子却咬死不放，被恶意传播的微博文章编辑了数万字，语言低俗，有几条更是不堪入目。

这人甚至在被他锁住的评论区总结：“刻意卖腐，人设混乱，简直恶臭，速速滚出娱乐圈！”

这回是彻底触碰到了两人粉丝的逆鳞，张云雷翻看着微博下粉丝们的反驳，心疼的眉头也揪成一团。

他咬咬牙：“真的不用我们出面吗？”

“我们不能出面。”杨九郎握紧了拳。

“九郎说的对。”粉丝对张云雷的意义董九力再清楚不过了，他将茶杯交到艺人手里，“你们发声只会让事态变得更糟。”

掌心的温热让张云雷稍微平复了下来。

“那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

坐在杨九郎对面的女经纪人持有不同意见。

“我倒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才真正出现转机。”

事实再次证明，专业的就是专业的。

张云雷和杨九郎的微博反黑组强强联手，熬了两个昼夜把那篇文章研究了个透，那人的言论看似有理有据，可只要是稍微了解他们一点的粉丝冷静下来都会发现，这篇文章简直是漏洞百出。

他们连标点符号都捏扁了，揉碎了，忍着委屈，揉揉被气得红通通的眼睛，以那篇文章为基础做上标注。

双方官博也在此时站出来放出两人从第一次公开到现在的互动截图压缩包，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配上了六个字：公道自在人心。

两人的圈中好友纷纷站出来表示向来知情。

得到消息的杨九郎对上张云雷同样诧异的目光，截图上的时间基本都是在他们那时出微博的一分钟内——这并不是近期才整理出的文件。

图片给人的感受更加直观。

对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秀出的同款皮鞋，机场混戴彼此的帽子，还有摆放在两个勺子旁的一碗蓝莓沙冰。

那些琐碎的日常都是普通恋人该有的模样。

杨九郎转发微博：我们平时这么腻歪吗？😎

张云雷跟着转发：公开处刑？你们可臊死我了！

别压抑许久的暴躁老粉也不甘示弱，在自己主页圈了那个黑号，并附上他的总结，那条微博瞬间转发过万。

“我们哥哥早就公开了，你们叭叭叭地叫个屁？”

简洁明了，大快人心。

#

危机被完美处理，两人甚至还因为那些斗嘴日常圈了一波粉，就像董九力说的，福祸相依，有些事的结果到底如何谁也说不准。

#

在他们恋爱三周年的那天，张云雷租了场地，举办了一个小型粉丝会，场馆摆设都是杨九郎亲手布置的。

地方不大，将将容纳下一百来人，租到体育馆其实不难，可他们想听清每个人的话。

身上有旧伤的张云雷看向那群主动抬着椅子后退的姑娘们笑道：“再近一点呀，我又挤不坏。”

随后便是椅子被挪动的声音，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最后在距离两人三米的位置自觉地停下，说什么也不肯再动。

杨九郎踮脚张望着：“你们后面的能看清吗？要不再往前来点儿？”

大家都摇头说不用，可杨九郎和张云雷却坚持。

最后排的一个女孩扛起大炮，镜头对准台上的两人，杨九郎记得这个声音，从他出道时她就在。

“没事，我们看直播！”

场馆瞬间响起一片笑声。

杨九郎乐了：“那成，你们没信号的连我热点，ID是张老师名字缩写，密码是张老师生日。”

“不用了。”坐在中间的女孩晃晃头上的小狐狸发卡，“我们连上辫儿哥的了，你俩密码异曲同工。”

张云雷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合着你们是说相声来了？”

夹缝中生存的男粉扯着脖子喊了一句。

“张云雷！我爱你！”

杨九郎假装生气地扬起下巴。

“诶诶诶！我还在呢！”

被男粉所鼓动，座位上的姑娘们终于按耐不住。

“杨九郎，我爱你！”

“辫儿哥我爱你！”

“仰羊要开心呀！”

“磊磊不哭！”

“哥哥大胆飞！身后还有我们呢！”

张云雷忍住眼泪，垂眼看向最前排的一个姑娘。

“你看，被我抓住了吧，你刚才是不是喊了两个人的名字？”张云雷存心逗她，“你到底爱谁？”

小姑娘也不怯场，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我爱正幸福着的你们。”

不知道如何开口的话题被提起。

他们静下来，诉说这些年的经历，细数他们的感动，也谈起一直被堵柜门的无奈。

“前段事情刚出的时候...说真的，最怕的是你们无法接受。”

在他们看来，公开出柜从不是给别人看的，他们并不想将自己的私生活公之于众，更不想让自己的名字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说笑谈资，他们最在意的不过是那些陪伴他们走过漫长旅程的羽翼——他们想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在进场前就被选出的两个粉丝代表在众人的抽泣声中站起来，顶着通红的眼眶，当着事业稳定下来的男人们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一直都相信，所以请不要有什么负担。”

我们对你们的关系其实早就心照不宣，我们得到了你的坦诚，真心换真心，你们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欣慰于你能找到彼此想要携手一生的人，只是舆论刺骨，那时的你们青涩孤勇，我们也想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保护坦荡的你。

“你们一定要...”两个女孩顿住，与在场的百余人和直播屏幕前的数万人一样，紧盯着那对恋人紧握的双手，任由眼泪打湿脸颊，齐齐喊出他们的期许。

“努力幸福给我们看！”

气氛被炒热，当晚的直播服务器崩了又补，管理直播设备的董九力感动的眼睛都哭肿了。

推着外卖餐车的女经纪人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她小心试探道。

“要不...咱俩换换？”

眼泪流到干涸的董九力点点头，闷闷地坐到角落，他打开餐盒，看着被满满登登地铺上一层香菜的溜肉段，拿着它起身走到鼓捣直播的女人身边，崩溃地把餐盒送到她眼前，委屈的前言不搭后语。

“我不吃香菜，我一口也不想吃，辫儿他终于被认可了...这么多年...辫儿啊！”

素来雷厉风行的女经纪人出奇的没有凶他，她调整好视频角度，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董九力直打哭嗝：“你怎么也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嘴硬道。

“我、我也不吃香菜。”

路过的单纯小助理慌了手脚：“我马上去买炸鸡！”

#

2019年，他们公开的第六个年头，九辫超话突然流传出某粉丝群相当久远的聊天记录。

——我的爱豆今天试图出柜了吗？

——是。

——那我们该怎么应对？

——宠着呗。

Fin.

*假的

*甜的

*短的

1.

/

眼前正放着球赛的ipad突然被推开，还没反应过来杨九郎就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到了脸上，意识到是面膜之后，杨九郎配合地转着脑袋方便张云雷给他敷平每一个褶皱。

“我还用得着这玩意儿？”

ipad被丢到一边儿，杨九郎伸手扶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生怕这个姿势让他不舒服。

“你以为你还是十来岁小伙子呐？这补水的。”

张云雷脸上也贴着一张面膜，绷着嘴说话的声音怪怪的，他一边儿说一边儿给杨九郎脸上敷平边边角角。

敷好之后一个翻身就躺到了杨九郎身边，张云雷伸手拉过他的胳膊环住自己，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一条腿搭在他的腿上，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膜说，

“继续看呗，我跟你一块儿。”

拿回ipad的空档儿，杨九郎看见张云雷搭在自己腿上的小腿露了出来，宽松的家居裤被张云雷刚才的动车蹭的卷到了腿弯儿，杨九郎抬起另外一条腿，伸过去用脚趾夹住他的裤边儿往下拉，拉好之后还蹭了一下他的脚背才离开。

“哟？还挺灵活。”

张云雷看着杨九郎的动作乐了。

“那是，比十来岁小伙子还灵活。”

“嘁，小心眼儿。”

跟说相声的谈恋爱就是一点儿亏都不能吃，逮着机会就得还回来。

“腿难受不？”

“不，难，受。”

张云雷盯着无聊的球赛，一脸无聊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嘿？关心你还不乐意。”

“你天天问天天问，我难受我就跟你说了。”

“我这不是怕你跟之前似的每天疼嘛。”

“之前那是钢板没取的时候，有东西在身体里当然不舒服。”

“那…得分是什么东西。”

……

杨九郎话音刚落球赛就结束了，ipad的黑屏上映着两张白花花的脸，哪怕隔着一张面膜也好像看见了杨九郎嘚瑟兮兮的脸。

张云雷懒得搭理他。

“我记得你的样子挺舒服的啊…”

ipad被丢在一边，杨九郎翻身双手撑在张云雷身侧，低头亲了他一口。

“…你脑子里一天天都装的什么…”

说什么最后都能拐到这事儿上来…面膜下面是张云雷有些不自然的脸。

“这得敷多久？”

“还得十分钟吧。”

张云雷刚说完看见杨九郎把面膜揭了下来往他脸上贴，脸被杨九郎捧着仔仔细细地贴上第二层面膜，他挣扎着说，

“哎！还没到时间呢！”

“你替我敷呗，补水的你多补补。”

张云雷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杨九郎再次吻住了，伸手推杨九郎的时候，他听见四片唇瓣之间杨九郎黏黏糊糊的声音，

“你多补补…待会儿别干了…”

2.

/

今年年初的一段儿双人采访视频不知道怎么又在睡前刷微博的时候，被推送到了他的眼前。

…

Q：那九郎呢？对于张老师出事儿那段时间，您内心有什么变化吗？因为毕竟是搭档。

A：当时我就想，我是打心眼儿里希望他重新站在这个舞台上的，但是我有担心。当时我在床上跟他说的话，我说你踏实住了，你什么时候站起来我什么时候…就是我永远都陪着你。

“手机离那么近眼睛还要吗？”说话的人刚刚洗完澡出来，拿浴巾草草擦了几下头发就凑过来顺手抽走了他手里手机，然后把人团吧团吧搂进了怀里。

“哎，我突然想起来，那阵儿你还跟我说过一句话呢，采访的时候怎么不说啊？”

刚刚的视频外放，这人知道他说的是哪次采访。

“哪句啊？”

“你说…你说'你需要我多久，我就坚持多久'。”

这种酸不拉唧的话自己说出口还真的是酸不拉唧。

“我说过吗？”

“…行。”

说着就要挣扎出温暖的怀抱。

“说过说过…你看说着说着还急了。”

再次团吧团吧抱好搂紧。

“那你采访的时候怎么不说啊？”

“我觉得播不了。”

“为什么啊？”

“那会儿也就是嘴上说说，后来实践到床上之后还怎么往外说啊，你不得臊死。”

“…你给我滚蛋。”

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我爱你就是你需要我多久，我就坚持多久。

3.

/

2018年欢乐喜剧人的采访

“那二位平时聊天什么的…”

“我们俩平时不聊天儿”

“我就是你有什么事儿给我发微信就行了，微信发语音60秒我绝对不会听，听几秒我就那什么了…”

张云雷只顾着回答问题，没看见身边的人微微转过脸面向车窗，玻璃上映出他垂眸勾起嘴角的面庞，被冬日寒气温柔晕染。

后来的某天，再次动完手术在家里静养的人已然沉浸在热恋之中。

杨九郎在厨房里研究着病号饭，叮叮当当热火朝天。张云雷躺在沙发上玩味地翻着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修长的食指滑着屏幕，嘴角是压都压不下去的甜蜜。

突然划到了一段全是杨九郎语音的聊天记录。看看时间，是他刚刚出事儿之后，杨九郎北京南京来回跑的日子，可是两个人微信也不怎么发，十秒之内的语音无非是“到哪了？”“快到了”“马上”，那些五十多秒的语音还带着红点点，几乎不曾被点开。

杨九郎不是不知道他的习惯，可是那段时间还总是时不时发这么长的语音。

张云雷不是没点开过五十多秒的语音，可是耐着性子听了前三十秒也不过是那些十秒就可以说完的事儿。

手指不自知地移到其中一个红点那里，下一秒那人两年前的声音就一字一句的响起。

“张老师～今儿感觉怎么样啊！晚餐吃的什么啊…”

看吧，这种事儿至于说上个五十多秒吗？

“…今儿我差点儿没买上高铁票，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啊，怎么那么多人奔南京去…”

这句话后突然就没了音儿。张云雷看了看屏幕，若不是语音条后面有动态的声音播放的图标，他还以为是手机坏了。

怎么回事儿？不等放完张云雷就再按了一次那条语音，结果还是在同样的地方没了声音…

往后又点了好多条，也是突然就没了声音，真他妈的奇怪了。搞了半天还是这样，张云雷皱着眉头烦躁地胡乱划拉几下重新倒回柔软的沙发。

……

“…张云雷我想你了。”

不同于刚才听到的所有，压抑至极的声音猝不及防地闯入张云雷的耳朵。

瞪大眼睛重新捞回手机，张云雷死死地盯着亮白的屏幕，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再点那条语音，杨九郎絮絮叨叨的声音仿佛又让他回到了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互相小心翼翼试探着动不动就脸红耳热的两个人还没等到一个说破的机会，突如其来的坠落就砸破了所有的安排。

南京，病床，疼痛，吵架，冷战…

一个想就此作罢一个说着“认哏”非要留下，红着眼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倔。

“…张云雷我想你了。”

不是幻听。语音条后面的动态播放图标在这句之后静止，莫名的紧张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深呼吸之后按下下一条语音，千篇一律的啰里八嗦之后是十多秒的空白，最后张云雷听到，

“…我那天，怎么就走了呢？”

下一条，再下一条…那些空白之后，是沙哑又颤抖的声音。

“…你一定很疼，我该怎么办。”

“…我再也不留你一个人了。”

“…你别推开我好不好。”

“…对不起。”

“…张云雷，我爱你。”

……

良久，眼眶红着的人听完了所有五十多秒的语音，朝着厨房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把脑袋埋进沙发与抱枕之间，一个闷闷的声音溢出，

“傻子…”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已把爱宣之于口。

#勿上升

 

张云雷刚跟着剧组从深山老林里出来，就被一大群娱记堵在了自己家小区门口。

 

“张云雷！你和杨总离婚的消息属实吗？”

 

“对于杨总深夜约会美女的事情你怎么看？”

 

“请问你们的财产是如何分割的？”

 

“离婚后会考虑跳槽到别的娱乐公司吗？”

 

“你们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张云雷皱眉，把脸上的墨镜摘了下来，冷着脸对乌泱泱的人群说：“我们根本没离婚。”

 

【1】

好容易从一大群娱记当中脱身，张云雷累的根本不想说话。小助理瞄着他一脸要杀人的表情，战战兢兢的去给他倒了一杯干净清澈的温水。

 

五年前他面试张云雷助理的时候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到了最后一关。张云雷的经纪人董九涵说，要让他跟最熟悉张云雷喜好的人学习怎么照顾他，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家公司的老总杨九郎。

 

当时杨九郎手里拿着印着小河马的白色陶瓷杯，认真而专注的洗着杯子：“你记住，平时要给磊磊倒水的时候一定要先刷杯子，然后在杯子里倒上三分之一的热水和三分之二的凉水。如果是冬天，这个比例要反过来。夏天太热的话可以让他喝点冰水，但是不能空腹喝，一天也只能喝一瓶，不能喝多了。如果在外面，给他买常温的矿泉水，首选百岁山，然后是农夫山泉，最后是娃哈哈和冰露。”

 

说完杨九郎还按照他说的标准倒了一杯水给他，小助理匪夷所思的看着那杯水，这明明和普通的水没有什么区别啊？

 

“除了这些，磊磊还喜欢喝茶。”杨九郎拉开了旁边的抽屉，露出了里面零零总总的大概七八种茶叶：“这些我会备一份放在你们公司和你家里，你平时身上每样带上二两，我有专门的收纳盒给你装着。对了，还有饮料。他要是想喝什么可以给他买，但是不能多喝。”

 

小助理连忙点头，大脑飞速运转把他说的这些记下来。

 

杨九郎看他似乎不太聪明样子，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优盘：“这个你拿回去看吧，都是磊磊的生活习惯，不要外传。以后你是他的生活助理，待在他身边的时间比我要长，照顾他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小助理双手接过优盘，连声说着不麻烦。回到家以后他把优盘插上，这个4G的优盘里面有1G的内容是张云雷的生活习惯，剩下的3G几乎都是教学视频。

 

给张云雷喝的茶要怎么跑，给张云雷吃的药要怎么选，给张云雷搭配衣服要怎么搭，给张云雷收拾行李一定要带的是什么，喝茶的时候搭配什么点心好。还有如果张云雷胃疼了怎么办，如果张云雷大半夜饿了怎么办，甚至还有张云雷那一堆奇奇怪怪的曲艺门乐器要怎么保养。

 

事无巨细，不分大小，应有尽有。

 

小助理当时就想，如果他能为他的女朋友做到这些，可能他就不会被分手了。

 

所以当他听到记者们的那些问题的时候，他心里哂笑。

 

他们两个要是会离婚，他以后就再也不能相信爱情了。

 

【2】

张云雷从小跟着姐夫学的曲艺，长到十四五的时候因为变声期再加上叛逆期，弃了自己的老本行跑到社会上去自食其力。在社会上浪荡了三四年之后他突然就跟苛勒的大猩猩一样顿悟了，他不能继续这样蹉跎人生。

 

他有想过回去继续做老本行，但是俗话说老马不吃回头草，张云雷也是倔，仗着自己变声期过了跑去了一个小酒吧驻唱，一来二去竟然还有了点小名气。

 

人怕出名猪怕壮，混出了点名堂之后他就被常年混迹在市井之中等着挖苗子的星探发现了。之后的故事就是进公司，签合同，做练习生。一开始张云雷和其他的练习生相处的还是挺好的，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

 

一般十七八的男孩子喜欢的都是足球啊，游戏啊，动漫啊，名车啊之类的，他们这些练习生毕竟算是艺术类，喜欢舞蹈唱歌的也挺多。但张云雷和他们不一样，他喜欢的东西似乎比他们要老很多，慢慢的大家都发现和张云雷聊不到一块去，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在一众年轻人之间，张云雷活的像个老头子。他也发现自己无法融入进去，索性就放弃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独来独往的。

 

这种状态平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到了节目里，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为了推这批新人出道，几家大公司牵头，小公司参与，联手搞了一档选秀节目《Beginning》。张云雷他们也参加了，然后就因为奇妙的气氛上了热搜。

 

“杨帆娱乐练习生疑似不和”。

 

张云雷没想到那些人的脑洞那么大，竟然给他们编了一大堆抢资源的故事，都把他逗乐了。

 

正好节目当中有一个小采访，节目组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天然话题，在采访中直接就问了张云雷：“你和其他的同公司练习生之间好像气氛有些微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

 

“网上大家的讨论我都看了，我就觉得大家都很优秀，很会编故事。”张云雷笑的有些腼腆：“其实主要是我喜欢的东西他们都不太感兴趣，说白了就是兴趣爱好不一样，套用一下网上的话说就是‘圈子不同何必强融’。再加上我本身就喜静不怎么爱说话，所以平时不怎么参与讨论而已。”

 

“其实大家对我都挺好的，我进公司的时间晚，一开始什么都不会，都是大家帮我补进度。虽然不怎么交流吧，但是有什么好事儿他们也都记得我，我需要帮忙的时候他们也从来没有含糊过。”张云雷看着镜头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就是这样的朋友。”

 

采访片段一经播出，“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话立刻就上了热搜。一部分网友被张云雷这种处事淡然的态度圈粉，还有一些网友翻看了前两期节目的视频，正如张云雷所说，他们虽然不是很亲密，但几乎每件事都有在相互照应。这种平淡真实的感情着实圈粉，虽然也有人认为他们就是感情不好，但杨帆娱乐的练习生们表示我们好不好不是你们决定的。

 

张云雷唱功不错，但舞蹈方面着实是令人汗颜，最终在50进32的时候被淘汰。虽说组合出道是不可能了，但是杨帆娱乐看到了张云雷身上和其他爱豆不一样的东西。刚回公司的张云雷就被交给了知名经纪人李九春。

 

一般来讲这种情况只有可能是他背景很厉害或者他被某个很厉害的高层看上了，他想了想，按他姐夫的地位来说的确是很厉害，但他从来没有跟公司提起过，难道是姐夫他们看了节目发现自己跑来当练习生了？

 

“张云雷，以后你就是我带的艺人了。”李九春身材高挑瘦削，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十分精明干练。他看向张云雷，那双眼睛仿佛能将人看透一样微微眯起：“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你的档案上没有的事情，同时如果你以前有什么特殊经历也要告诉我。”

 

他的眼神十分锐利，张云雷虽然在社会上游荡了很久，但毕竟还只是个不到二十的小男孩。他咽了下吐沫：“好......好的。”

 

李九春一边听着一边做了一些记录，偶尔还会眯着眼睛看他几眼，把张云雷看的浑身发毛，心里不禁感慨他们这些娱乐行业的人真可怕。

 

张云雷把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都说了，李九春满意的点点头，合上了电脑：“好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等张云雷出门之后，李九春带着电脑乘电梯直接到顶楼，敲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杨九郎，资料给你！我要放婚假！”

 

“我是你老板！你能不能不直接叫我名字？”杨九郎嘟囔了一声，接过了李九春递来的电脑：“诶，你眼镜度数是不是又涨了？我怎么看你最近总眯着眼睛看人呢？”

 

李九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总压迫我我早就去换眼镜了。”

 

杨九郎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头看电脑了：“行了，给你放两个月假，带着嫂夫人去蜜月吧，我给你报销。”

 

李九春达到目的：“谢谢老板！”

 

看着他欣喜雀跃的背影，杨九郎露出了一点点羡慕的神情，然后就继续低头看张云雷的资料了。

 

【3】

杨九郎大学毕业后就被他爸塞进杨帆娱乐当总经理了，美名其曰锻炼他，实际上就是想让手里的活少一点可以多出些时间陪杨妈妈去溜达。

 

就算再不愿意，杨九郎也乖乖的接手了杨帆娱乐。短短一年时间，杨九郎就凭借优秀的商业头脑和毒辣的看人眼光让手底下那帮人心服口服。

 

虽说早早就成了老总，但毕竟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杨九郎不忙的时候也会在上班时间摸鱼，看看球刷刷微博什么的。这天他正在那儿翻热搜呢，突然就看到了和自己公司有关的那一条。

 

“杨帆娱乐练习生疑似不和”。

 

杨九郎皱了下眉，《Beginning》这个节目是他要求旗下练习生去参加的，毕竟先混个脸熟，以后出道的时候也能更顺畅一点。关于他们之中有个不合群的这件事他也知道，只是从经纪人和各位指导老师的反馈上来看，那个不合群的人是个极其明白事理的，所以杨九郎也就没管。

 

没想到这次竟然因此上了热搜。

 

这边他刚看到热搜，那边助理就给他发了消息，问他需不需要处理一下。杨九郎略微考虑了一下，决定放手不管。

 

一是网友们的脑洞太大了，如果这时候强行撤掉这条一看就知道是有心人买的热搜，不和这件事儿就算是坐实了。二是他想看看这个明白人会怎么做。

 

结果下一期节目的采访彩蛋，张云雷的回答让他眼前一亮。

 

话不多也不少，分寸拿捏的刚刚好。

 

“是个好苗子。”杨九郎摸着下巴，眼睛里闪烁着属于商人的精明：“可以好好培养一下。”

 

【4】

距离被李九春约谈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他简直生活的不能更充实。

 

先是被公司抓去进行了一周乐理知识学习，接着又逼他写了一段旋律。修修改改好几次之后张云雷总算是对自己满意了，就把东西交给了乐理老师。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万万没想到只闲了两天，公司就通知他去录音。

 

“这首歌是按照你写的那段旋律写的，会作为你的出道单曲发布。”录音老师把乐谱交给他：“你先看看，然后听听的歌曲小样。”

 

张云雷还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这么快他就要出道了？可是他被淘汰的那期节目下周才播啊？

 

稀里糊涂的录完歌，张云雷回到公司宿舍，整个人还有些飘。他从小就喜欢唱歌，还做老本行的时候也是唱居多。他心里有一个梦想，就是能有一首属于自己的歌。本来他以为这个梦想还要等个三四五年才能实现，万万没想到现在就已经实现一半了。

 

只是这样的进展有些快，他总是觉得不安宁。

 

张云雷叹了口气，然后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慢慢进入梦乡。

 

第二天依然要去录歌，不过他的状态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录音进度自然也快了不止一点半点。中午休息的时候他正在吃饭，李九春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张云雷啊，干嘛呢？”

 

“吃饭呢。”张云雷快速的咀嚼了两下，把嘴里的牛肉咽下去：“吃完饭录歌，录音老师说今天就可以录完了。”

 

李九春似乎很满意他的进度：“嗯，挺好，那你下午加油。”

 

张云雷对李九春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天那个眼神锐利的老大哥上，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好的，一定努力。”

 

“你别那么怕我，你是我的艺人，咱们俩不是上下级。”李九春被他像是面对班主任的小学生一样的表现给弄乐了：“放轻松，咱们以后还需要长时间合作呢。”

 

张云雷想想也是，说话也就没那么拘谨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李九春才跟张云雷说，老板杨九郎想要和他见一面：“因为你的这两个热搜，现在大家对你的印象都挺好的，杨总的意思是要趁着这股东风捧你。我现在还在度蜜月，你的培养计划是杨总订的，所以杨总就想先跟你见一面，然后聊聊以后的工作。”

 

张云雷是个聪明人，李九春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杨九郎可能对他很感兴趣，说不定是想要包他。

 

李九春也就是通知一下他，见面的时间被约在了明天下午两点。张云雷挂掉电话之后叹了口气，开始思考他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下找份别的工作了。

 

【5】

然而事情并没有张云雷想象的那么糟糕。

 

杨总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才俊，对他也不是存了龌龊心思，只是单纯的欣赏他为人处世的方式，在加上觉得他身上有足够的商业价值，所以打算培养他而已。张云雷对杨九郎的印象极好，一顿饭吃下来觉得他这个人还挺风趣幽默平易近人的，要不是他的老板，他可能会和杨九郎成为朋友。

 

而杨九郎对张云雷的印象也非常好，他非常喜欢这个说话做事明明白白的大男孩。而且杨九郎发现，张云雷似乎比照片和视频上更帅。再加上可能是因为学习过传统曲艺，他身上有一种旧时候的文人气质。

 

他知道张云雷应该是走歌手发展方向的，但是眼下有一个角色非常的适合他，稍微运作一下让他去客串一下这个不怎么重要的角色，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那什么，你有没有兴趣演戏啊？”杨九郎觉得对张云雷不用太藏着掖着，他想和张云雷做朋友，就没必要说一半留一半：“有个剧组缺一个小角色，我可以安排你去试试。”

 

张云雷正喝着茶，听到杨九郎的话差点呛到：“杨总，就算你想捧我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我这边出道单曲刚录完，而且演戏这个我真的不在行。”

 

杨九郎笑着说：“不是，这个角色不重要，出场的戏份也少，就是跟你的气质挺符合的。你感兴趣吗？我可以吧角色的剧本弄来给你看看，反正这个小角色是导演卖给咱们公司的人情。”

 

张云雷想了想，点点头：“他是干什么的？”

 

“我看看啊。”杨九郎拿出手机，翻了一会儿：“是戏班子的账房先生，女主角被卖到戏班子之后遇到了这个他，他帮女主角逃离了戏班子。十年后在女主角再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教书先生了，又帮女主角躲避了敌人的追杀后慷慨就义。一共就出现了一集，总共戏份也就十分钟。”

 

说完杨九郎又翻了一会儿手机：“因为李九春在放婚假，你这两个月的行程都是我在安排，你要是觉得感兴趣我就去帮你联系了。”

 

张云雷听了杨九郎简单的介绍之后倒是真的有了点兴趣，再加上杨九郎盛情难却，所以他对杨九郎说：“那就麻烦杨总了。”

 

“不麻烦不麻烦。”杨九郎本来就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那我先给你安排一个表演老师，你先简单的学一下，等到时候了我就送你去剧组。”说完杨九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跟你相处下来挺愉快的，我想跟你交个朋友，你就别叫我杨总了，叫我的名字吧。”

 

张云雷似乎是有些意外杨九郎会这么说，不过人家老板说想和你交朋友是看的起你，张云雷没有推脱，从善如流的喊了一声：“九郎。”

 

杨九郎脸上的笑意放大：“诶！我在这儿呢。”

 

【6】

吃完饭之后的第二天，张云雷就被扔到了公司的表演班，在表演老师的高压政策下进行了为期一周半的训练。勉勉强强过关了之后，张云雷刚从表演班的地狱里逃出来，就又进入了单曲宣传的大坑当中。

 

在杨九郎的安排下，张云雷虽然忙的不行，但也没有觉得非常疲惫，整个人过得很充实。单曲宣传期结束之后的行程他的助理董九涵都已经告诉他了，一部戏的客串，三档综艺，接下来就是短暂的三天假期。

 

这段时间他倒是和杨九郎一直保持着联络，每天都要聊上几句。有时候就是身边发生的趣事，有时候则是毫无意义的话题。总之他们两个的关系比起老板和员工，更像是朋友。怎么聊了两个月，两个人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

 

第一天休息的时候张云雷还拿自己最近赚的工资，准备请杨九郎吃了顿饭，两个人穿着普通短袖T恤和运动短裤，也没带助理，坐在嘈杂脏乱的街边大排档油腻的桌边，一起毫无形象的喝着冰啤酒撸着串。

 

然后张云雷就不幸阵亡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杨九郎就发现张云雷神色不太对，虽然他本来就白，但是面无血色还冒冷汗就不太正常了。杨九郎也顾不上到底是谁请客了，他不顾张云雷的挣扎反抗，直接结账然后强行把他带到了医院。

 

医院值夜班的老大夫简单的诊察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镜看向杨九郎：“你是他朋友？”

 

杨九郎点头，老大夫一边开药一边念叨：“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不注意身体，你看他这才多大？刚二十出头这个胃病就这么严重了。然后你还带他去吃烧烤，吃烧烤就算了，还喝冰啤酒。”

 

病床上的张云雷这时候已经缓过劲儿来了，他面色苍白的躺着，身上的白T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可怜。

 

“拿着这个单子去急诊药房拿药吧。”老大夫见张云雷醒了，把单子交给杨九郎，转过头数落他：“醒了？疼不疼啊？小伙子你知不知道自己有胃病？还喝冰啤酒？你嫌自己活得时间长是不是？”

 

张云雷对这种老大夫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只能白着脸安静静的停训。

 

杨九郎交完钱拿着药过来接他过去打吊瓶，张云雷脚刚沾地，新一轮的疼痛又疯狂的涌上来。张云雷脚一软就要往前倒，杨九郎眼疾手快的一接，直接把他捞进怀里。

 

老大夫看张云雷这样估计不吐出来可能还会疼，他找了个塑料袋给杨九郎让他接着，然后随手拿了根压舌板就捅进了张云雷喉咙。这一下极其富有技巧，张云雷当即哇的一下就吐了出来。

 

“吐出来就好了，你先带他去打针，我再给他开点养胃的药。”老大夫一边给张云雷拍背一边给他喂水漱口，杨九郎千恩万谢的抱起张云雷，把他送到护士站打针。

 

张云雷胃疼的不行，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杨九郎看他这个样子有些心疼，又想到自己一个人可能照顾不好他，就给助理打了电话，让他送点小米粥过来。挂上吊瓶之后张云雷又疼了一次，双手紧紧握拳，好悬没滚针，幸好杨九郎在他旁边攥住了他的手，才没让他的指甲刺破自己。

 

【6】

等张云雷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杨九郎正坐在他身边看文件。

 

“九郎？”张云雷的嗓子有些喑哑，这一声轻的他自己都没怎么听清楚，但是杨九郎听到了：“醒了？”

 

张云雷点头，杨九郎把文件放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了。”

 

昨天晚上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被人抱进了怀里，都不用猜，那个人一定就是眼前的这个。

 

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张云雷能明显感觉到和杨九郎在一起的时候让他感觉非常舒服，他甚至差点就要暴露本性了，但他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但是看杨九郎把他抱来抱去的样子，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想一想？

 

至于杨九郎，他早就知道张云雷从家里出来在社会上飘荡的那段时间吃了不少苦，见他昨天疼成那个样子，心里也是忍不住心疼。杨九郎感觉到张云雷对自己和对别人是不一样，比如他偶尔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像是撒娇，而他对别人，至少对他的助理董九涵的时候并不会这样。

 

“幸好你现在正在放假，可以好好休息两天。”杨九郎拿了一个保温壶，打开了交给他：“来尝尝这个粥？养胃的。”

 

张云雷坐直了身体，手里捧着杨九郎给他的小碗小口的喝粥。温热的小米粥下肚，温暖了痉挛了大半个晚上的胃。张云雷感觉到杨九郎的的视线在看着自己，然而他并没有抬头，只是嘴角微微的扬起。

 

“好喝吗？”杨九郎接过空碗，又给他盛了半碗。

 

“好喝啊。”张云雷舔了舔嘴角。

 

“那再喝点？”杨九郎把碗递给他。

 

“好的。”张云雷接过碗，冲他甜甜一笑。

 

刚好放完婚假回来接手张云雷的李九春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清晨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白色的床单，以及相视而笑的两个人身上。

 

【7】

从那次生病以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改变，但总体还是好哥们的状态。

 

杨九郎偶尔会亲自下厨，然后叫张云雷去他家里吃饭。可能他家的冰箱里没有杨九郎自己喜欢的菜，但一定会有张云雷喜欢的。

 

张云雷也会在全国各地跑通告的时候给他买点当地特色产品当小礼物。杨九郎家里有一整面的展示柜，上面摆着的都是张云雷这几年给他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小摆件。

 

没有通告的时候张云雷会自觉的去蹭乐理课和表演课，李九春看着这么上进的张云雷，那句“上升期爱豆不能恋爱”一直压着没有说。

 

两个人安安分分当了五年的好哥们，期间相互试探了好几次，但是谁都没有提出来，好像是在相互较劲儿一样。这五年间，有分量没分量的奖项张云雷获得了不少，虽然他是个歌手，但是偶尔客串的几个角色也都获得了大家的好评。

 

李九春非常欣慰的看着张云雷：“好了，我算是把你带出来了，以后让九涵当你的经纪人吧。”

 

于是助理董九涵升级成了经纪人董九涵，当了经纪人之后，董九涵立刻开始着手给他找一个新的助理。

 

董九涵去给助理们做面试官的那天，张云雷跑去了杨九郎家。他站在门口，扬了扬手里的暗红色小本本，笑眯眯的问他：“杨先生，我需要一个生活助理，你有没有兴趣啊？”

 

杨九郎把人拉进来，然后自己转身进屋拿出了户口本和身份证，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铂金戒指套在了张云雷手指上，笑着说：“非常有兴趣。”

 

两个人暧昧了五年，终于一时上头把婚结了。

 

【8】

结婚后两个人十分低调的搬到了一起住，然而张云雷虽然非常有实力，但因为他莫名其妙的热搜体质，很多人都把他归在流量偶像当中，因此总有些娱记喜欢盯着他。

 

新婚生活还没过几天，“张云雷与杨帆娱乐总经理同居”就突然登顶热搜榜第一，微博差一点就瘫痪了。杨九郎看着那条热搜，还没等公关部来找他，就先给张云雷打了个电话：“公开吗？”

 

“公开呗。”张云雷当时正在准备一个直播访谈，他叫来了节目的主持人和总导演，简单的商量了一下就准备开始直播了。

 

另一边杨九郎开车回家，把两个人的结婚证拿了出来，拍了一张照片，发微博圈了张云雷，还加上了三颗心的表情。

 

主持人在张云雷的授意下向他提问：“不知道云雷有没有什么理想型呢？”

 

“我的理想型就是我先生。”张云雷脸上出现了一丝温柔至极的微笑：“我们认识挺久了，前段时间领了证成了合法夫夫，最近刚刚开始二人生活。”

 

主持人故作惊讶：“已经结婚了吗？方便透露一下您的爱人是谁吗？”

 

张云雷摸了摸手上低调的不行的铂金戒指：“是的，就在上周。至于我先生，在外面他是我老板，在家里我是他老板。”

 

这下子微博是彻底瘫痪了。

 

【9】

五年来，微博上时不时的就会传出张云雷和杨九郎离婚的消息。

 

杨九郎的微博置顶一直都是那条结婚证的照片。张云雷根本懒得搭理那些谣言，该唱歌唱歌，该演戏演戏。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杨九郎真的被拍到了和神秘美女深夜约会的照片，那照片清晰的一眼就能看出那个极为绅士的男人就是杨九郎。

 

张云雷没好气的把手机摔在地上，嘴里嘟囔着：“你要是三十分钟内不出现在我面前，你就死定了。”

 

小助理瑟瑟发抖的待在一边，偷偷地给杨总发了条微信：杨总您快回来吧张老师要气死了。

 

不出十分钟，杨九郎就回到了家里。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美女。

 

张云雷见了那个美女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小声的喊了一声：“姐姐。”

 

“哟，大明星还认识我啊？”姐姐好像还在生他十几年都没有联系他们的气，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可真倔啊！一走就是十几年！混出名堂了也不知道联系家里！要不是九郎懂事儿一直跟我们说你的情况，我和你姐夫早就打上门来绑你回去了。”

 

张云雷咽了口吐沫。他们家都是搞传统艺术的，家风非常严格。他这种不跟家里报备就跑出来和别人结婚的行为，说不好听的那叫“奔”。

 

“行了，别丧着个脸了。”姐姐拉着他坐下，细细的看着他：“你真的长大了，有名气又有口碑，我和你姐夫都很高兴。这次九郎把我们接过来，是想补办一场婚礼，你有什么想法？跟姐说说？”

 

张云雷因为倔强而远离了亲人十几年，这一刻总算是回到了他们身边，终于忍不住趴在姐姐的怀里哭了出来。

 

杨九郎站在一旁，看着伏在姐姐怀里哭的像个孩子的张云雷，微微的笑了。

 

【10】

关于“杨帆娱乐总经理深夜约会神秘美女”的风头还没过，“张云雷与神秘美女一同逛街”就冲入了热搜。网上已经炸了锅，吃瓜的，脱粉的，脱粉回踩的数不胜数。但两位当事人却巍然不动，甚至连杨帆娱乐的官网都没什么动静。

 

网友当中人才辈出，总有那么几个厉害的查到了这位“神秘美女”的身份，再联想到张云雷公开资料上写着他从小就学习曲艺，九成人都弄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很快“知情人士吐露张云雷杨九郎将在京举行婚礼”的热搜就顶过了那两条，登上榜首。

 

一个多月以后，张云雷和杨九郎同时发了一条微博。

 

古香古色的房间里，两个身穿红色大褂的男人牵着手，对着高堂上坐着的两位深深一拜。

 

只是文案不一样。

 

一个发的是：我们今天办婚礼。

 

另一个发的是：我们根本没离婚。

半现背意识流 三更半夜速打无逻辑各位包涵哈，一发完酸甜，流水账

*编的，禁止上升

*私设如山。带孩子预警

题外：我消失十天嗷，考试了，刷题间隙速打了个短的看着玩儿，祝大家周一快乐

/ 今天也有好好想念张云雷杨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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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人兮猗。”*1

 

 

 

\

杨准是带着女朋友回来见家长的。

 

咚、咚咚。

 

“大爸？”他使劲敲了几下，“我回来了！”

 

门里半天没动静，他盯着铁制的花园门瞧了半天，伸手一推，空空的风穿堂而过。

 

没有人。

 

“老爷子估计是出去买菜了，他知道我们要回来。”他回头冲着身后的小姑娘笑，“咱俩先进去吧，外头冷。”

 

 

 

\

“这我爸爸，这我大爸，这我姐姐，这我——我小时候好看吧。”杨准一指照片上的人，回过头拎着桌上的凉壶直接往嘴里灌，“宝贝你坐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

 

小姑娘瞪大眼睛仰起脖子，震惊：“我去……你爸是张云雷？！”

 

“是啊。”杨准的动作顿了顿，睫毛垂下来，密密匝匝一圈阴影——他这点像张云雷，一样乌浓浓的睫毛，“我是我爸抱回来的，我姐是我大爸抱回来的。”

 

他眨眨眼：“我爸总看我不顺眼，不过他肯定喜欢你。”

 

杨准抬头，看见朝阳那一边窗外的灌木，冬日里万物都枯萎了，唯独坐在檀木桌上浓绿更甚。时间在他的眼里瞬息变幻，阳光是宁谧的暴雪，裹挟着他飞速倒退。

 

 

 

\

杨准对张云雷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张云雷把他从孤儿院领出来的时候，他和杨九郎的事业还没有稳定下来。他那天去孤儿院后边的那条巷子里给镜儿买炸糕，杨准被孤儿院其他的孩子欺负，偷偷跑了出来，一头撞在他身上。

 

小杨准记得瘦瘦高高的男人看着他一愣，然后冲着他乐：“你怎么眼睛这么小呀。”

 

进门的时候张云雷抱着他，一边走一边笑：“杨九郎你来看，你遗落在外的亲生儿子嘿！”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炮弹一样冲过来，扑在张云雷的大腿上，仰起头来看他：“爸爸爸爸这是弟弟吗这是不是饼叔说的那二胎！”

 

小杨准惊恐地攥住张云雷的衣领，望向女孩子身后那个同样眼睛很小的男人，他有点紧张，小眼睛巴巴地看另一对小眼睛，怯生生的。

 

“这是你大爸，杨九郎。这是你姐姐，张镜小姑娘。”张云雷偏过头亲亲他，“这是你的家了。”

 

 

 

\

在杨准的记忆里，除了姐姐在家的时候，其他时间家里总是很安静的。

 

爸爸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闭着眼睛晃，老收音机里的女声咿咿呀呀唱着小杨准听不懂的东西，大爸在檀木桌上写字，或者看没有声音的足球比赛。窗外的灌木四季常青，时间在凝了水珠的玻璃上停住，爸爸偶尔睁开眼睛，看着大爸安静地笑。

 

他跟着爸爸去过演出，小手抓着台侧的幕布探出小半个脑袋，见过星河一样美好的绿海。

 

四方一张台，正中一个“德”字。

前头是满堂彩，后头是静相伴。

 

他见过桌子底下大爸紧紧牵住爸爸的指尖，还有爸爸额头上雨一样的汗。爸爸偶尔会晃一下，大爸就不动声色地托一把爸爸的腰，汗珠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

 

他看得脖子酸，也不明白为什么后台的叔叔有时候会偷偷抹眼泪。他的两个爸爸并肩立在光下，很高很高，那是全天下杨准最崇拜的两个人。

 

小杨准的梦想是成为爸爸一样的人。

 

 

 

\

爸爸总也不在家，大爸有的时候会带他们回大爷家。大爷家有点刺眼，家具都是金光闪闪的，外头花园里种着玫瑰和大葱。

 

大葱好辣。

 

他问过大爷，为什么玫瑰园不叫大葱园，大爷抱着他呵呵呵呵呵呵乐了半天，说你看看你爸就知道，大妈矫情呗，他俩一脉相承。

 

玫瑰园有很多小孩，姐姐好吵，和烧卖哥哥楼上楼下满屋子疯跑，风一样刮来刮去。谦大爷养的画眉叽叽喳喳，被姐姐戳得嚎哑了嗓子，羽毛扑棱棱落了一笼子。大爷护着姐姐，谦大爷只好拿大爷书房一楼的花撒气，拎着花洒一浇浇一地。

 

杨准从不跟着其他小孩闹，他也不爱说话。他和大爷最亲，总喜欢呆在大爷的书房里看他写字看书。直到有一天杨准跟着录音机哼出了一整段淮河营，大爷惊奇地看着他，放下手里的茶叶，拍拍他的脑袋。

 

“好孩子，和你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杨准高兴起来，坐在大爷的紫檀桌上晃着脚丫，一字一句跟着大爷背贯口。

 

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玲珑塔塔玲珑，长板坡前一场鏖战。

 

“你爸小时候特别不爱背这个，”大爷笑了，“小混蛋还跟我摔御子呢！”

 

大爷也送给他一对小号的御子，杨准很宝贝。晚上大爸来接他的时候，他听见大爷骄傲地笑：“这孩子有天赋，和辫儿小时候真像。”

 

小杨准一挺胸脯，觉得顶顶骄傲。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怕张云雷的，杨准也说不清，但他小时候总是觉得爸爸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姐姐。

 

杨九郎把张镜抱回来的时候，他俩的条件还没有那么好，两个人还没有那么红，也没有那么多是非。小姑娘几乎是骑在张云雷的脖子上长大的，和他俩谁都不像，开朗明媚神采飞扬，调皮捣蛋得简直像混世魔王。

 

张云雷把所有对杨九郎的爱几乎都加在了小姑娘身上，要什么给什么，简直宠到了天上。他是典型的东方父亲，溺爱小女儿，但对儿子严格又古板。

 

杨准来到家的时候，正是他俩事业巅峰的那段日子。举世瞩目的关注度背后是千万双眼睛，无孔不入地窥探他们的生活。

 

杨准记得有一次他在家里和大爸拼积木，爸爸抱着姐姐从外面回来。他觉得奇怪，离姐姐放学的时候还有好几个小时，而且大爸早晨给姐姐扎好的小辫子被扯得乱糟糟的，小疯子一样。

 

大爸急急忙忙迎上去：“怎么了这是？”

 

爸爸把姐姐放在沙发上，半蹲下来紧紧搂着她，眼眶通红：“对不起呀，镜儿，对不起……”

 

大爸叹了一口气，半跪下去把一大一小两个人抱进怀里，宽大的手包裹住爸爸颤抖的手：“没事，镜儿，你做的很对，你是对的。”

 

姐姐没有哭，她摸摸爸爸的背，就像以前爸爸安慰她那样：“你和仰羊都是最好的爸爸，噢不难过，爸爸乖乖不难过。”

 

杨准那时候太小了，尚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握着积木站在原地。直到爸爸冲他招招手，他才哒哒哒跑过去，把肉肉的脸颊贴进爸爸左侧的颈窝里。张云雷的皮肤凉凉的，小杨准在他的颈窝里蠕动了几下，伸出小胖手拍拍他的脸颊。

 

“爸爸不哭。”

 

张云雷呜咽一声：“……嗯。”

 

 

 

\

很久以后杨准才知道，那天姐姐在学校和人打架了，因为有个小胖子嘲笑她有两个爸爸，说他妈妈不让他跟和这样的小孩儿玩，说爸爸和大爸心理有问题，说他们是变态。

 

那时候家里条件还没有后来那么好，姐姐上的是普通小学。爸爸和大爸从那之后更忙了，一年以后姐姐转去了有城堡的私立小学，再没有人笑她，杨准也没有上过普通学校。

 

但从那个时候开始，张云雷开始让他俩在外面叫他叔叔，只有在家里才能叫爸爸。

 

 

 

\

杨准是很羡慕姐姐的，听姐姐说她小的时候都是爸爸和大爸一起去接她放学的。到了杨准上学的时候，张云雷和杨九郎连出门都不方便了。

 

可是有一次杨准在学校发烧了，他记得很清楚，是张云雷来学校接的他。烧到四十度，老师要求给家长打电话，他想来想去还是报了张云雷的手机号。

 

张云雷急得把油门踩到了底，下了车抱着杨准一路走，就像第一次带他回家那样。

 

“叔叔，我下来自己走吧，你累不累？”杨准听见张云雷的喘息。他把脸颊贴在张云雷的颈窝里，感觉爸爸的皮肤还是凉凉的。

 

“没事儿，抱得动。”张云雷喘口气，把他往上颠了颠，一路小跑着往儿科冲，“难不难受？很快就好了，准儿不怕。”

 

他急糊涂了，只想着去最近的医院，却忘了那是个公立医院。

 

儿科有很多人，打针的时候杨准看着白茫茫的顶灯发呆，有很多阿姨围在爸爸身边，吵得杨准耳朵疼。他有点害怕，也许是烧糊涂了，攥着爸爸的领子一直不肯放手。

 

张云雷把外套脱下来裹住他，大大的帽子盖在杨准的头上，围出一小片安全的黑暗。张云雷一直抱着他，手护着他的后背轻轻拍，胳膊几乎已经麻掉。他被人群围在中间，杨准缩在他怀里，呼吸都是烫的，他一遍遍对围着他的粉丝说对不起他带着孩子，能不能让一让，可是没有人听。

 

不远处有个小孩在哭，耳边无孔不入的噪音让他烦躁起来，张云雷满头汗，使劲护着怀里的孩子，人群密不透风，他几乎绝望。

 

最后是小张医生来解的围，他们走医护人员通道上了vip层。杨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张云雷坐在床边，一下一下拍着他。

 

“爸爸。”

 

“醒啦？”张云雷亲亲他。

 

“仰羊和姐姐呢？”

 

“你大爸飞机刚落地，马上来接我们回家，姐姐在大爷家嚯嚯画眉呢。”张云雷再亲亲他。

 

“睡吧，再睡一会儿。”

 

 

 

\

杨准和张云雷的关系变得疏远的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张云雷越来越忙，越来越忙，经常陪姐姐写作业写着写着在椅子上睡着。他对杨准的要求要严格得多，陪他的时间也少得多。杨准毕业典礼的时候杨九郎在国外，于是张云雷答应了要去，结果那天他腿疼吃了药一觉睡到天黑，杨准在学校一直等到散场也没等来个影子。

 

后来杨准才知道他的病痛来得越来越猛，但他太像张云雷，爷俩的性格如出一辙，谁也不愿意先说句软话低个头。他有时候希望自己和姐姐一样，和爸爸撒个娇耍个赖，可他实在把张云雷的性格学了个十成十，又倔又古板又认死理，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事情一件件积攒下来，到杨准要高考的那年爆发。

 

他不知道哪股劲上来了，不考高考了要改去说相声，几乎把张云雷气个半死。那会儿张镜已经去了国外上大学，家里就他们三个人，杨九郎每天苦口婆心地在俩人中间和稀泥，嘴唇都磨掉一层皮。

 

他后来偷偷看见大爸抱着爸爸站在窗边，大爸一遍遍捋他的脖子，抚摸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在背上轻轻地拍，像哄一个孩子那样：“准儿就是青春期，你跟他生什么气。”

 

爸爸垂着眼睛沉默了很久，轻声道：“太苦了，我不想他走和我们一样的路。”

 

“我有你，但他还是个孩子。”

 

大爸乐了：“那可不，那能随便谁都碰见我这么好的人吗？这不就你一个。”

 

张云雷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交给杨九郎，偏头在他的脖颈上狠狠咬一口，霸道劲儿上来了：“你是我的。”

 

天下仅此一个杨九郎，还是张云雷的杨九郎。

 

“嗯，你的。”

 

 

 

\

杨准最终还是去了高考，他那天晚上无意间看见了张云雷满满当当的药箱，盖子都合不上，心里一酸，最终还是妥协了。

 

但他实在不善言辞，和无数传统的东方父子一样。杨准犹豫了很多天，选择把关心和爱都坠进沉默里。

 

杨九郎恨铁不成钢。

 

死孩子，和他爸一模一样。

 

 

 

\

两人从此越来越疏远。

 

杨准去读了金融相关，只有杨九郎还能跟他说上两句，张云雷仿佛被时光留在了十几年前的年代，还是听曲儿看戏研究一些古老得几乎陈旧的东西。他对周遭的变化无解，对距离无解，对健康更是无解，固执又古板，杨准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

 

于是干脆不说。

 

张云雷的身体一天一天地坏下去，他们都有心理准备。每年体检的时候医生都要嘱咐他们一遍，张老师的身体出过意外，要好好养，好好养。

 

可还是拖不住。到了后来，他只能坐轮椅了。

 

杨准在买了轮椅的那天给张镜打电话：“姐姐你回家一趟。”于是张镜撂下剧组，行李都来不及收，连滚带爬赶最快一班飞机回了北京。

 

直到那天，大爸还是推着他上台。张云雷自己扣不上大褂的第二颗盘扣，有些恼火。

 

“杨九郎。”

 

杨准回头，看见大爸伸手去系好，然后拉过衣架，低头亲他的嘴角，抚摸他的后颈。

他的两个爸爸额头贴着额头，莫名地，杨准有点想哭。

 

上台前张云雷还是犹豫了几秒钟，杨九郎亲亲他的额头，推着轮椅往前走，看属于他俩的满堂彩。两人在掌声雷动里出场，杨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扒在台侧的幕布后面看，无边无际的绿海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张镜赶回来的时候，他俩返场刚结束。张云雷抽完一支烟，声音有些哑了。

 

“爸你这咋还整了个坐骑！”张镜看不得他这样，强打起精神开玩笑。

 

“镜儿回来啦，”张云雷笑一笑，“你早点来就能看见我和你大爸唱清水河啦。”

 

“你俩不是要演到八十岁，”张镜蹲下去，把脸贴在张云雷的腿上，像小时候那样，“着什么急，是不是？”

 

后台嘈杂，张云雷笑得眼角有了纹路，他一手握着杨九郎的手，一手朝着杨准招招手。

 

“爸。”杨准把攥住张云雷的手，“咱回家吧。”

 

 

 

\

那之后张云雷不再演出了，偶尔去哪个小辈的场子给粉丝一点惊喜。

 

杨九郎陪着他专心在家养身体，就这么平平安安过了好几年。张云雷的身体竟慢慢有了好转，他们跟医生咨询了一遍又一遍，一家人乐得像傻子一样。

那是杨准记忆里，张云雷笑得最多的几年。

 

 

 

\

门锁咔哒一声响，一个老人拎着大包小包从外头进来。

 

“哎呦！准儿回来了！”杨九郎打断杨准的回忆，回头一瞧盯着照片看的姑娘，乐了：“这是拐来了谁家的姑娘？”

 

“叔……叔叔好！”小姑娘紧张得话也不会说，只想起来急急忙忙咧出一个笑。

 

嚯，牙挺白。

 

“大爸！”杨准猛地回过神，急急忙忙伸手去接他手里的袋子，“您买这么多菜干嘛，咱仨也吃不了。”

 

“这不是刚从你孟叔家回来，他给我这塞了大包小包的，我也不好不拿……正好你回来，你以为是专门给你买的？你小子想的还挺美。”杨九郎吹胡子瞪眼睛，冲着小姑娘笑笑，心情不错：“一看就是好姑娘，去见过你爸了吗？他肯定喜欢。”

 

“没呢，这不是等您回来。”

 

“去吧，去带给你爸看看，去了回来吃晚饭。”

 

“哎。”

 

 

 

\

“怎么，吓着了？”杨准侧头去看副驾驶座上的女友，没忍住伸手去呼噜了一把小姑娘的头发，“瞧你紧张的。”

 

“不是，”小姑娘偏头躲开那只大手，“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爸吗！！！！”

 

“你两个爸都是！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他俩吗他俩最后一场演出我简直哭成一个傻逼呜呜呜呜呜……”

 

“你为啥不早说你爸是张云雷啊呜呜呜呜呜呜呜我说不定还能见他一面！”

 

“不是，你——”杨准简直哭笑不得，“他走两三年了，那会儿你还读研呢咱俩八竿子打不着呢。”

 

“那我不管！！我可太喜欢他俩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张云雷的墓前有花。

 

杨九郎每天都来看他，每天都带一只新鲜的玫瑰来，张云雷喜欢玫瑰。

 

杨准牵住女友的手，轻轻地笑：“爸。”

 

小姑娘盯着照片里张云雷的笑看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一偏头，嘴巴一撇又要哭。

杨准眼见要不好，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宝贝你看，我爸这碑的右半边是空的。”

 

“你知道《葛生》吗？”

 

小姑娘一愣，嘴里念念叨叨开始背：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

 

“百岁之后……”小姑娘哽咽一声。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2

 

 

 

\

杨九郎看着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儿媳妇，罕见地手足无措。

 

“他欺负你了？”他伸手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孩子，你跟叔叔说，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呜呜呜杨老师我好喜欢你和张老师啊呜呜呜呜呜呜……”

 

？？？

 

杨九郎哭笑不得：“啊……那你，那你这算是追星成功了呗！”他使劲安慰小姑娘，“张老师肯定喜欢你，我打包票。”

 

小姑娘继续抹眼泪.

杨九郎轻轻抱一抱她：“我替他谢谢你。”

 

他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这个世界上，他还在很多人心里。

 

 

 

\

杨九郎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吃过晚饭送走了两个小的，他躺在张云雷的旧藤椅上，哼着歌看夜里的星。

 

到了最后的时候，张云雷几乎是每分每秒都忍受着滔天的疼痛。医生建议他不用这么痛苦，于是他自己选了时间，是在瑞士走的。杨九郎留在国内处理一些事情，到了最后的时候才赶去医院。

 

他到的时候张云雷精神很好，镜儿准儿和孟哥大林还有他的朋友们都在，张云雷低低的正哼一支调子古朴的歌。

 

他是痛的，细细密密地从骨头缝里痛着，每分每秒。他缓慢地眨眼，看见杨九郎了才撇撇嘴小声地嘟囔：“杨淏翔，我疼。”

 

 

 

他耐不住疼，是要撒娇的。

 

 

 

屋外开始下细密的雨，杨九郎俯下身去吻掉张云雷额角湿密的汗：“我来晚啦，磊磊。”

 

“你烦死了，你看这么多人谁敢让我等？”张云雷嘴上不饶人，可眼睛却笑得轻轻眯起。

 

“我的错我的错，宝贝儿你放我一马呗。”杨九郎笑。

 

他低下身子，额头贴着张云雷的额头，两人鼻尖相蹭。

 

“以前总是你等我，”张云雷的眼圈不受控地红，声音压抑着抖，“这一回换我来等你啦。”

 

“哎，依你。”

 

杨九郎亲亲他，十指交叉扣住爱人的手。

 

“你可不要着急，你答应我的，要活到八十岁。”

 

“好。”

 

 

 

\

张云雷满足地笑，拿脸蹭蹭杨九郎的脸：“好啦，那我可以走啦。你可要说话算话。”

 

他又哼起那支不知名的小调。

 

“……睡吧，角儿。”

杨九郎搂着他，拍背，另一只手把注射器内的液体缓缓推进他的静脉：“我知道啦，睡吧。”

 

窗外是淹没世界的大雨。

 

 

 

半晌，杨九郎动了一下干涩的眼珠。

 

他颤抖着手摸了摸爱人的脸颊，摧心蚀骨地疼：“做个好梦，磊磊。”

 

 

 

\

杨九郎躺着看外头的夜，北京这两年空气好了许多，眯着眼睛竟也能看见星星了。

 

他又哼起那支歌词只有四个字的小调。

 

他怎么不知道。南音之始，《候人歌》。张云雷那年抱着缺东少西的无数条录音带和乐谱，花了一百多个日夜一片片拼起来的曲子。

 

候人兮猗。

 

候人兮猗！

 

候人兮，猗……

 

 

 

 

 

等你。

 

 

 

\

杨九郎忽然觉得面颊上一凉，抬头看天，万里无云。

 

落雨的云在眼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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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候人歌》，译为“等你”。

2：《国风 唐风 葛生》，译为“等到百岁之后，我要和你葬在一起。”

◎伪全员，HE

◎1.2w字 一发完

◎我觉得还挺带感的

◎算是提前给自己的生贺

1.

审讯室里的白炽光直直的落在男子头顶，像是一束舞台的追光，打出王九龙精致的轮廓五官。

王九龙紧抿着唇，半垂着眼，默不作声，微长的发慵懒的在额前卷出一个弯。

“王先生，前段时间张云雷出了首新歌。”

黑暗里传出周九良的声音，他懒散的窝在墙角的沙发上，放松的像是和老友闲谈。

“听说张九龄是张云雷的狂热粉丝。”

像是被戳中了最柔软的地方，王九龙的表情终于开始有些松动，睫毛颤了颤，半阖着眼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已经许久不曾饮水的缘故，王九龙一开口，声音低沉沙哑的可怕。

“他总是喜欢那些。”

“他昨天也来自首了。”

王九龙猛的抬头，头顶的审讯灯亮的刺眼。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挡住光源，却只是徒劳。手铐清脆的响动像是在提醒他，他已经不是那个万众瞩目受人追捧的舞台剧演员王九龙了。

王九龙无力的垂下手，像是同命运妥协。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我是来帮你的。”

周九良置身于黑暗中，语气中带着些蛊惑的味道。

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揉捏着一只恐龙玩偶，眼神却亮的惊人，像极了审判世间的黑猫。

2.

“还是老周你行啊！你怎么知道用张九龄自首的假消息炸他的啊？在咱们局里查到的资料里，他俩好像并没什么关系啊。你这回立了大功就能升国务院公安部了吧？”

周九良刚一出审讯室就被市公安局局长一把搂过去，扯着个破锣嗓子嚷嚷。末了还拍拍他的背。

周九良一时不察险些被拍出去一个踉跄，手里的小恐龙也飞了出去。

周九良赶紧跟上一步，一个猴子捞月，从半空中救回小恐龙。转身飞了罪魁祸首一个白眼。

“你给我死切。”

出了审讯室的周九良，像变了一个人，头上的小卷毛一颤一颤的，说话都带着小奶音。

朱·市公安局局长·云·烧饼·峰看着周九良抱着小恐龙安慰似的拍了拍，嘴里还念念有词：“不怕不怕，摸摸毛吓不着。”

朱云峰自觉无趣的摸了摸鼻子。

“老周，合着我在市局收获了一媳妇，你在省厅收获了一自闭症啊。”

“你给我当场去世你知道吗？”周九良奶声奶气的回怼。

朱云峰噎了一下，透过审讯室的玻璃看了眼里边安静坐着的王九龙。想起这次的案子也不再打趣，正了正色。

“老周，你也看出来了，这次案子恐怕不止这么简单的事，我给你调个助手吧。人美心善脑子快，就是......”特别爱哭。

朱云峰后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周九良打断了。周九良低头看了眼手表，随意的点点头，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应付道。

“饼哥你看着安排就行。老秦还在外边等我呢，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话音未落，周九良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朱云峰在原地舔了舔后槽牙，又好气又好笑。

“得，这么多年我也算看出来没人能拦得住周九良下班。”

曹鹤阳带着副镜框，穿着一身白大褂朝朱云峰走过来，明显是刚完成一台解剖。

“在这自己念叨什么呢？走吧饼爷，回家了。”

烧饼笑的傻乎乎的，跟刚才没轻没重的揽住周九良不一样。他长臂一挥，轻轻的把曹鹤阳圈进怀中，也不嫌弃那人身上的味道，落下一个吻。

心满意足的哼着小曲搂着曹鹤阳回家。

3.

秦霄贤在门外等了周九良半天，半靠在车门处和不知道哪来的小姑娘笑着闲聊。

周九良走过去抱着膀，和怀里的小恐龙一块好整以暇的看着俩人。

秦霄贤感受到一道刺骨的视线，转过头露出一个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傻笑。

“九良。”

周九良没理会他，绕到副驾驶门。

秦霄贤立刻会意，跑到副驾驶那边一脸狗腿的帮周九良开门又伸手帮着遮了下车棚的位置。

原本和秦霄贤交谈的妹子有些尴尬，知趣的回了句。

“秦先生，那我们回头见。”

秦霄贤摆摆手，露出一个有些弱气的笑容。

“人家都走了就别看了。”

周九良细声细语的坐在副驾驶上，没眼看傻里傻气的秦霄贤。

秦霄贤坐进车里，发动车子，准备来一个帅气的单手倒车。

然后，刮车了。

秦霄贤挠着头苦着脸下车去看刮了的地方。

“老秦，有人给你发微信！”

秦霄贤正心疼着检查刮花的地方，随口应道。

“你帮我看一眼是不是我妈，手机里有你指纹。”

周九良从善如流的打开秦霄贤的手机，入目屏保就是梅九亮。啧啧嘴，这么久了居然还是用梅梅这张照片做屏保。解锁，打开微信。

却是刚刚那个妹子发来的微信。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周九良想了想给姑娘回了条语音。

“这位妇女您好，秦霄贤只是我儿子。”

当晚翻到这条消息的秦霄贤气的一边跳脚一边破口大骂。

“周九良你大爷！”

4.

周九良第二天如期见到了烧饼给自己的安排的助理，孟鹤堂。

人美倒是不假，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你，只觉得化了一江春水。

心善也是真的，看见宗卷上的命案是哭的梨花带雨，还攥着小拳头说要伸张正义，替冤魂平屈。

动不动爱哭周九良也能忍。

就是这破坏力是怎么一回事？

让他拿个卷宗来，不小心撕了；

让他扫个地，扫把折了；

让他帮自己整理一下办公桌，台灯碎了。

孟鹤堂紧张兮兮的挪着小碎步想要伸手去抓周九良的衣角。周九良吓得毛都炸了，一边后退，双手一边像小猫似的在身前扒拉。小奶音中带着一丝对生命的渴望。

“别碰我！我还不想祭天！”

孟鹤堂眼看泪花就要往外涌，“周老师，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嘎——”

周九良忍不住伸手揉揉自己脑袋上的小卷毛，连带着语气都软了几分，叹了口气。

“我算是看出来了，烧饼这孙子是拿你克我来了。别哭了，跟我去审讯室吧。”

孟鹤堂一秒收回眼泪，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的跟着周九良往审讯室的方向走。

5.

王九龙垂着头，看见周九良推门进来的时候似乎有些诧异。随即又低下了头。

王九龙涉及的是一宗杀人案。

死者是D大学的一名德高望重的教授，姓曹。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在实验室里受尽凌辱，死状可怖。除了脸上，身上甚至没有一块好肉，像是效仿古代凌迟之酷刑。下体明显被性侵过，生殖器也被人割下塞进了死者嘴里。

凶手其变态令人发指，据说当天出警的警察都忍不住干呕。

现场痕迹清理的很干净，基本找不到一点线索。

正当警方束手无策的时候王九龙来认罪了。

他进到警局那天穿了件黑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像是马上就要去赶下一场演出。

王九龙在国内名气很大，总是全国巡演话剧，警局里也不乏他的粉丝。负责接待的警员走上前去客客气气的问道。

“王先生，您是来报案吗？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王九龙冷静的像是一潭死水，任何事都在他眼里泛不起涟漪。

“我来自首，教授是我杀的。”

警员只得将他拘留，可那天之后他却再不肯说一句话。静坐在审讯室里，不吃不喝，如同即将要凋零的枯木。

这次案件本来就因为迟迟破不了案从分局交由到市局而被上边盯着，再加上王九龙的影响力使得整个案件备受关注。

上边这才把省厅的精英周九良下派到市厅，负责协助这次案件。

周九良落了座，这次手里拿了本书，是本小学语文书。

“听说曹教授以前是D市重点小学的班主任。而且你和张九龄都是D市重点小学的学生，还是同学。”

王九龙的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声音早不复在舞台上那样温沉。

“你想说什么。”

“咱们来玩个游戏，你猜猜我上一个审讯的是谁？”

周九良嘴角挂出一丝玩味的笑。

王九龙望向周九良身后，眸子中没有焦点，像是自言自语。

“他来了？”说完这句话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孟鹤堂本来拿着个本子在记录，此刻有些不忍心的望向周九良，试探性的小声问。

“周老师，我给他倒杯水吧？”

周九良点点头，孟鹤堂就放下本子，小跑着出门去取水杯。

周九良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眼神像利刃一般盯着王九龙。

“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王九龙张了张嘴，似是准备开口。门咣当一声恰好掩盖了王九龙轻轻吐出的一句话，周九良气的想砸桌子。回身一看是孟鹤堂端着一杯水回来了。周九良懊恼的把自己椅背上一砸，看着孟鹤堂略带担心的把水递给王九龙。

周九良摸摸自己脑袋上的卷毛，暗骂一句粗口。可看着孟鹤堂那双眼睛又于心不忍，只得在心里开始盘算谋杀市公安厅厅长朱云峰要判什么罪。

6.

警方是通过王九龙这条线摸到张九龄的。

一个年纪轻轻颇有名声的业内知名娱乐公司经纪人，手下带火的艺人不计其数。

原本只是象征性的请人做个笔录，辅助调查。

可张九龄太冷静了，冷静的太不正常。口口声声说自己和王九龙不熟，甚至还显得有些厌恶那人。

此刻张九龄正抱着膀冷笑，面前摆着两杯热水，氤氲着雾气。

“周警官，您还是赶紧放了我吧。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还在家等着我呢。”

“听说张先生和嫌疑人王九龙是小学同学，关系不错吧？”

“呵，那个傻*。长得高智力却好像有问题似的，我跟那种被所有人欺负的傻子能有什么关系。”

张九龄痞里痞气爆粗口的模样，跟王九龙前段时间巡演的话剧中的角色相似度有九成。

周九良不急不慌的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间又腾出手递给张九龄一支。

张九龄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不伸手接烟。带着点嘲讽的意味瞥了一眼。

“周警官，您也顶多能耗我12个小时，您说您也在我这得不到想要的信息，不如早点让我回家。我就一平头百姓，能跟这种重大命案有什么关系啊。”

周九良也不在意，不置可否的挑挑眉。把烟搁在张九龄身前的桌子上，自顾自的又吸了一口。

周九良烟瘾是出名的大。孟鹤堂在身后被熏得眼泪汪汪。

“最多能拘你24小时。我已经向上申请了刑事拘留。根据刑事诉讼法第80条公安机关对于现行犯或者重大嫌疑分子，如果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先行拘留。其中之一就是有毁灭、伪造证据或者串供可能的。”

“刑事拘留三十天。在三十天内可以提请检察院侦查监督科批准逮捕，检察院在7天内决定是否批准逮捕，总共37天。”

周九良一根烟已经到头，松开手指，任由烟头摔在地上，火星忽明忽暗。

“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二十二条规定：对犯罪嫌疑人作精神病鉴定的期间不计入办案期限。”

“也就代表我可以在37天之后，申请对你做精神病鉴定。在检查期间你都要待在这里了张先生。”

周九良面上始终是淡淡的，语气却愈发的冷。张九龄脸上的假面具也逐渐破碎。

“如果我想，我可以拘你一辈子。还有你的恋人，王九龙。所以，要不要考虑合作呢？”

张九龄浑身一震，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周九良的话，眼睛里的光骤然熄灭。

周九良状似无意地将自己的杯子靠近张九龄的杯子，看眼前人并没有反感的将自己杯子挪走，反而是拿起了烟。

“周警官，介意借个火吗？”

周九良挑挑眉毛，露出满意的笑。

7.

由于这次案件社会影响较大，连国务院公安部都调派了俩人负责协助破案。但到现在也没透露人员姓名。

周九良刚出审讯室的门，急匆匆的准备下班，手机适时响起铃声，周九良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笑的漏出一口大白牙。

“喂，栾哥。”

周九良怎么也没想到这次上边派来协助的是栾云平和高峰。

栾云平在国务院公安部的物证鉴定中心工作，是情报信息处主任。也是周九良的大学学长。

高峰则是物证鉴定中心的微量物证检验技术处主任。

高峰和栾云平打从大学那阵就好上了，俩人跟神仙眷侣似的。听说一毕业就去国外领证，现在都是老夫老妻了。

两个人都是极温柔的人，除了办理公务时，私下里总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上学时也对周九良多有照拂。

周九良见到高峰栾云平的时候忍不住感叹，岁月总会对一些人格外温柔。俩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似乎并不曾被风霜磨砺。

栾云平还是当年那副像个老妈子一样喜欢碎碎念，刚一进饭店包厢就开始了。

“高老板你这次来就带两件衬衣不够吧，告诉你多带几件厚衣服你就是不听。”

高峰一脸无奈的朝周九良笑笑，体贴的帮栾云平把大衣和围脖摘下来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栾云平坐下喝了口高峰倒好的热水暖暖身子，又转移了枪口。

“九良，明儿跟你高哥一块去买身衣服吧。你看你腿上那条波点裤，打从你上大学就一直穿着了。”

“不是我说，这些年你身边也没人照顾你，但也不能过活的这么随意啊。得了，明天我陪你们爷俩去买衣服。”

周九良在心里拒绝三连，小奶音叫了声栾哥却不知道怎么拒绝，急得小卷毛都抖三抖。

高峰适时接过话头，笑的一脸妻奴样。

“咱们也不是来旅游度假的，先忙正事。回头你想怎么招我都听你的。”

栾云平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来人打断了。

“栾哥，高老板，周老师。”

今儿个一同来吃饭的还有孟鹤堂，此刻正站在门口，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穿了件黑色卫衣，背了个双肩包，左耳上的黑曜石耳钉还随着主人的动作折射出光芒。明明快三十的人了，却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说实话，周九良怎么也没想过孟鹤堂快三十了，更没想过孟鹤堂是栾云平的好友。

还是栾云平在电话里告诉周九良：明儿吃饭记得叫上小孟，听烧饼说他把小孟调给你当助理了，你可不许吓唬人家。那可是我当亲弟弟的人。

周九良小奶音嘟嘟囔囔，“这怎么跟包办婚姻似的。再说了他都快给我办公室拆了，这破坏力谁敢吓唬他啊。”

孟鹤堂一进门就被栾云平招呼着坐到了自己和周九良中间。

一整晚栾云平都让周九良深深产生了一种他和高峰要把孟鹤堂嫁给自己的错觉。

8.

周九良蹙着眉头，坐在车里。紧握着方向盘的指节用力的泛白，浑身散发着令人生惧的低气压。

摇下车窗点了支烟，还没抽几口，就听见旁边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这才想起来孟鹤堂坐在自己身边，烦躁的将烟掐了，顺手撇出窗外。

一小时前，栾云平坐在周九良对面的椅子上，将几张打印的资料放在俩人面前的办公桌上，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我们在网络上发现了一位ID叫：凋零向日葵的用户在某网站上发布了一个帖子。内容指责死者曹教授曾在D市重点小学任教时性侵学生。这个帖子在我们发现时，已经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我们对用户IP进行查找，发现了这个地址。”

栾云平抽出最下边的资料，指着上边的一行字。

“D市金龙湾小区9栋5单元1603”

周九良愣住。

这个地址甚至在他的车载导航里还留有记录。

他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孟鹤堂，刘海柔顺的挡在额前，看不清神色，坐在那里像只无害的小绵羊。

伸手解了安全带，一个没控制住小奶音又跑了出来。

“走吧，上楼了。”

孟鹤堂像回了神一般就准备下车，又被安全带给拽了回来。周九良又气又好笑，只得给孟鹤堂亲手解了安全带，又带着人上楼。

周九良伸手敲门的那一刻甚至还在心里希望只是自己记错了，或者栾云平的ip查错了。可当曹鹤阳带着熟悉的笑意开门，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平静。周九良终究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为什么？四哥？”

曹鹤阳还是那副淡淡的笑意，侧过身子，让出门口的位置。

“进来坐吧，等我给烧饼熨完这件衬衫就跟你们走。他这个人啊，总是毛毛躁躁的，总是要我跟在他屁股后边收拾。”

周九良和孟鹤堂跟着进去，曹鹤阳走到桌子旁边拿起熨斗，背对着身后的两人。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带着些叹息。

“以后就要他自己熨了，就他那个五大三粗的性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熨糊了。”

孟鹤堂泪窝子浅，当下眼眶就红了。

周九良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试探着伸手去捏捏那人的手。结果被孟鹤堂一把抓住，反倒叫周九良有些无所适从。

9.

周九良做梦也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和曹鹤阳在这种情形下谈话。

审讯室头上的灯滋啦滋啦的叫了两声，似乎是灯泡里的钨丝有些老化了。

曹鹤阳坐在对面的椅子里，手上的手铐折射出银色的光芒，周九良只觉得眼睛有点疼，索性垂下眸子沉默。

“九良。”

周九良始终保持沉默，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起。

曹鹤阳笑着打趣，“你这模样倒像是我审你。”

孟鹤堂在后边早就红了眼眶，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手里的记录本上，氤氲了纸上的墨迹。

周九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抽抽噎噎的孟鹤堂，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包手纸扔给他。

曹鹤阳的手链发出声响，周九良回过头来看的时候曹鹤阳已经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见周九良还是那副闷闷的样子，曹鹤阳像是为了宽慰他一般率先开了口。

“九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周九良没做声，却抬起一双猫眼注视着曹鹤阳，像是默许。

曹鹤阳像是陷入了回忆，注视着角落的黑暗缓缓开了口。

“从前有个小男孩，一个很普通的小男孩。在他八岁的时候班上来了一个新的班主任。班主任很凶，甚至还会动手揍他们。长长的教鞭抽在手心里，疼的钻心。等再拿起铅笔写字的时候浑身都疼的直打颤。

班级里的孩子没有人敢反抗，那个班主任就变本加厉展露出恐怖的本性。他把班里的同学按照学号，一天一个的叫到实验室里，把他们按在实验桌上，扒下他们的裤子。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的欲望。任凭小孩子们如何哭喊挣扎也无济于事，那只会令那个恶魔更兴奋而已。

每个孩子都被威胁着不许说出去，不然就会有更严厉的惩罚。

孩子们因为恐惧而变成甘愿臣服于恶魔的奴隶。他们变得冷血，变得麻木，甚至还会冷眼瞧着同学被叫到实验室侮辱，发出恶毒的嘲笑。

年级里的其他老师甚至撞见过几次，可他们也只是冷眼旁观，隔岸观火。甚至还会体贴的帮他们关好门。

冷眼旁观隔岸观火又怎么不是帮凶呢？

这个学校里的每个人都有罪。

你能想象到那个恶魔甚至还会牵着孩子的手，对等在校门口的家长解释说是放学后帮孩子在实验室补课。换来家长感激涕零的道谢和后续的送礼。好笑吧。”

曹鹤阳抬起眼皮，淡淡的笑着，口吻陌生的如同在叙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第一个被叫到实验室的孩子，也就是学号第一名的那个孩子，开头首字母是C。他叫曹鹤阳。”

周九良嗫嚅着只能徒劳的唤出一声“四哥”。身后的孟鹤堂也早已泣不成声的骂着人渣。

头顶的灯忽明忽灭，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

10.

曹鹤阳被劫走了。

烧饼，也就是前任市公安局局长朱云峰趁乱劫走的。市厅已经对朱云峰曹鹤阳俩人贴出了逮捕令并撤销两人所有职位。市局所有事物暂由周九良和副局长全权代理。

周九良知道朱云峰拉了电闸，也知道他劫走了曹鹤阳。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周九良趁着黑暗，迅速起身，掏出腰间的钥匙解开曹鹤阳的铁铐。在黑暗中彼此交换了眼神。

烧饼从外边推门进来飞快的朝周九良打了个手势，带着曹鹤阳一路跑出去。

老秦早就在外边等着了，接到人就一溜烟开了出去。

这次单手倒车难得没挂车。

高峰和栾云平嘴里说着没查到任何痕迹，背地里却把查到的关于这一切的线索暗自销毁了。

孟鹤堂在警局里还是动不动跟个泪包似的。可在周九良的家里却换了副模样，戴着副金丝框的眼镜，松松散散的系着浴袍，手里端着红酒，站在二十二楼的落地窗前借助窗帘遮挡着自己的身影，观赏城市里灯火辉煌的夜景。眼神锐利的像是猎豹。

周九良披着同样质地款式的浴袍，发梢还带着湿意。从后边环住孟鹤堂的腰，把头搁在人的颈窝里。嗅着俩人相同的沐浴露味道。

“下一步怎么做，孟哥。”

周九良的声音显得闷闷的，像个撒娇的孩子。

孟鹤堂转过身来捏住周九良的下巴，笑的痞气，呼出的气息带着些酒香。

“当然是把我们的同伴救出来啊，周宝宝。”

孟鹤堂附上一个吻，红酒的馥郁香气在两人口中晕开，像是玫瑰绽放在夜里。

这城市的夜里看起来依旧灯火如昼，川流不息，暮色弥漫在每个人的心里。黑暗的藤蔓在不知名的地方肆意疯长，爬满人性深处。

11.

张九龄和王九龙很快就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

整个案件也因为外界舆论的施压而愈演愈烈。

警方迟迟抓不到潜逃的朱云峰和曹鹤阳，周九良带队去抓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这俩人每次都能及时逃掉。

警局里的警员每天都看见周九良焦头烂额的在警局里处理案件，身后还跟着小白兔似的孟鹤堂。高峰和栾云平也或多或少的帮着忙。不过身份摆在这，能帮的也很有限。

网上那个帖子更是传的沸沸扬扬，甚至开始有人站出来说自己就是当年被性侵的其中一个学生。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引起了广大社会的观众。

让警方不得不着手调查关于死者曹教授事关性侵学生这一案件。

调查结果更是让人吃惊，死者在D市重点小学任教期间，曾性侵200名学生之多。并且多次受贿行贿，其中受贿行贿金额已经无从考证。

在D市大学任教期间也曾对女学生进行性骚扰，并威胁其无法毕业。

周九良为此忙的整日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起码外界看来是这样的。

周九良和孟鹤堂对了一支烟，看着忽明忽灭的火星燃起一缕朦胧的烟雾。

周九良斜靠在沙发上吞云吐雾，难得撕下了“又红又专”的面具，嘴角勾出一丝微妙的弧度，看着孟鹤堂消瘦的背影。

“先生，不要担心。有我在，下一步已经开始了。”

12.

如果说王九龙和张九龄都是他们计划好了，只是为了引起社会注意的一环。

连曹鹤阳朱云峰也只是险棋中的一步。

所有做戏都是给外人看的，迷惑敌方。

可秦霄贤被捕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周九良无权参加秦霄贤的审问，一切由副局长杨九郎代理。

周九良站在审讯室外的玻璃看着，一如当年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班主任凌辱自己的同学，他只能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不叫自己喊出声来。他看见玻璃中自己的倒影，面色惨白。

秦霄贤最终被判有罪。

周九良看着秦霄贤擦着他的肩被警员押走，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手上和脚上的铁链随着走动而发出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周九良的心上。

周九良想要跟过去，被孟鹤堂悄悄拽住了袖口。他们知道秦霄贤是怕牵连他们。可他也没办法看着秦霄贤入狱，那是他们的同伴。

当晚周九良趁夜潜入警局里暂时关押刑犯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秦霄贤关押的单间，正欲掏出钥匙。

后腰就被一个硬物抵住，周九良一边盘算着掏枪有几成胜算，一边缓缓举起手让对方减轻戒心。

突然间灯光亮起，晃得两人都是一震。火光电石之间周九良掏出别在腰上的手枪回身抵在那人的脑门上。

这才看清屋内的状况。

杨九郎拿枪抵着周九良的心口，周九良拿枪指着杨九郎的眉间。

张云雷则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斜倚在门口，手上还保持着开灯的姿势。

“哟，这不是我们小师弟吗？”

周九良曾经跟师父学过一段时间的三弦，张云雷则是他的同门师哥。

杨九郎则是笑着把枪收回去。

“不是我说，兄弟，您这也来的忒早了。自己人自己人。”

周九良烦躁的蹙着眉头，依旧保持着拿枪的姿势。

张云雷终于站直了身子，不知从哪也掏出一把枪把玩。

“师弟，把枪放下吧。”

原本应该在狱中的秦霄贤也不知从哪冒出来，跟个竹竿似的。

“老周，把枪放下。”

周九良似乎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放下枪叫了句师哥。

张云雷撇撇嘴，“老秦好歹也是我半个粉丝，我宠粉。老早之前就花大价钱从黑市上买了个死刑犯，跟老秦八分相似。那都是我辛辛苦苦赚出来的钱啊。”

周九良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死在狱中的“秦霄贤”。

“是我没让小孟告诉你的，没想到你还真敢只身来劫狱。不愧是我师弟。”

周九良眯着眼一副痞里痞气的模样。

“也不是只身。”

话音刚落，狙击枪的瞄准红点就像打招呼一样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即又消失了。

王九龙和张九龄一早就在对面的大楼上架好了狙击枪。

“李鹤东还有谢金也在外边接应。”

杨九郎挑挑眉，露出一抹欣赏。

“趁现在带着老秦走吧，明早就会传出秦霄贤畏罪自杀的消息。回头让高峰栾云平他俩帮着擦个屁股。反正他俩闲着也是闲着。”

秦霄贤耸了耸肩难得不是一副傻兮兮的模样，眼里露出一丝专属于公子哥的骄矜意味。

“我身上藏了微型炸弹，本来打算炸了警局的。”

“你这孙子打算跟我们玩同归于尽啊？”

杨九郎不知道是急得还是气的，瞪大了双眼。

周九良也有心情开玩笑了。

“杨副局长，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睁开眼睛。”

13.

真相早已近在咫尺。

所有的一切，早在一开始就被计划好了。

先是周九良主动要求调派，再由烧饼将孟鹤堂调至周九良身边。俩人一边演着戏，一边给同伙传递信息。

周九良和几位在警局卧底的同伴身份在行动计划中都是代号，被隐秘处理。

周九良只好在审讯时一次次的暗示，“我是来帮你的。”

但孟鹤堂不一样，他负责联络所有人。每个人都见过他。

所以为什么王九龙在第二次审讯室会露出诧异的表情。那不是看着周九良，而是看着周九良身后的孟鹤堂。

这就是为什么孟鹤堂能恰如其时的端着水杯进来，恰巧掩饰住王九龙的话语声。为什么周九良看起来生气，却也不再追问。

孟鹤堂表面上是递水，实际上在王九龙的掌心轻轻划过一个字母“H”。

周九良的代号是“H”，因为他的曾用名是周航。

王九龙会意的在孟鹤堂手心里打了个圈。

周九良看见这一幕气的想直接把这孙子真的关进大牢里。

张九龄的演技是王九龙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教的，台词更是各种意义上的嘴对嘴教学。

抱着膀往那一坐，一副拒绝配合的模样演的惟妙惟肖。

周九良则是他的师哥当红明星张云雷一点一点教出来的，正儿八经教的。

周九良一边演戏一边念台词，心里直想乐。

合着这是王派演技和张派演技的对决啊。

张云雷只参与了一起杀人这项娱乐活动，他们原本也没打算让这个浑身都是钢板的瓷娃娃做些什么。他们也根本没料到市局副局长杨九郎是张云雷的恋人，甚至倒戈到了他们阵营。

烧饼负责的反侦查一向做得好，他负责收拾现场。曹鹤阳负责在解剖时帮着掩埋罪行，顺便进一步在网络上造势。

这俩人早就准备在这次行动结束后就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所以小四被捕，烧饼劫狱也都是计划中的一环。

周九良表面带人去追，实际上走的都是相反方向，迷惑众人的而已。

孟鹤堂表面上像个小泪包似的，也只是放松所有人都警惕。看似破坏力极强，实际上毁掉的都是不利于他们自己的证据。

栾云平和高峰也在暗中观察，帮助他们。国务院公安部的人，更是能拿到第一手资料。更何况栾云平在信息情报处工作，神不知鬼不觉的删掉一些资料或是故意引导警方一些错误方向更是轻而易举。

高峰则是八面玲珑兢兢业业的人，任警方再如何怀疑，也始终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时间一到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放人，表面上把王九龙张九龄从这件事中刨出去。

俩人出去之后装作休息的样子纷纷告假，实则在暗中协助剩下的人。

一环扣一环，都是计划之内的事情。

到后来的秦霄贤被捕才是他们真正没有计算到的。

秦霄贤平时就负责制作些武器，偶尔在黑市上倒卖。谁也想不到看起来傻兮兮的富二代，实际上是一身上随时携带炸弹的主。

朱云峰和曹鹤阳在远走高飞的路上，一时不察让上边指派的警察拦住了。

秦霄贤无奈之下只得扔了个烟雾弹，掩护朱云峰曹鹤阳逃走。自己则被捕了。

在杨九郎说秦霄贤袭警的时候，秦霄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老子连能炸了你们警局的微型炸弹都没用，好端端的藏在袜子里。是个屁的袭警。

张云雷认识秦霄贤，除了知道他是自家师弟周九良的好友之外，还听说是个崇拜自己的粉丝。在酒吧里一晚上唱了三首自己的歌，就这么小二十分钟里，话筒磕了12次下巴。

听着智商就不太高的样子。

张云雷表面上涉及不深，实际上为每个人都留好了退路。

“小眼八叉的，我要劫狱。那是我粉丝，我宠粉。”

杨九郎笑眯眯的给张云雷披上外套，怕人冻着。

“得嘞，全听祖宗您吩咐。”

张云雷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像是朦胧的画意。偏过头望着杨九郎。

“你就这么从警局叛变了？”

“我永远只忠于你一个人。”

秦霄贤“畏罪自杀”，秦家从表亲那里过继了一个孩子过来，叫秦凯旋。傻兮兮的，话筒磕下巴专业户。

朱云峰曹鹤阳改头换面开了家餐厅，生意还挺火爆。

栾云平早在很久之前就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们所有人安排好了另一个合法身份。

不过说实在的，曹鹤阳那双拿手术刀解剖的手去杀鸡还是挺怪异的。

唯一剩下的事情就是给他们一个真相了。

14.

栾云平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曾经在小学降过一级。去到了D市重点小学的二年四班。曹鹤阳，孟鹤堂，张云雷都在那个班级里，也都曾被那个恶魔所侵犯。

孟鹤堂那个时候就已经会乖巧的笑，因为这样才可以少受点罪。

周九良是比他们低两届的小孩，那个教授恰巧同时也带了他们。

周九良是Z，在点名册的最后。他很幸运，他在受到侵犯前就大病一场并央求父母转校了。

和周九良同班的是王九龙张九龄和秦霄贤。

那时候的王九龙白白嫩嫩的漂亮的像个小姑娘，张九龄个头不大却异常的倔强，他拼了命的护着王九龙，但也敌不过一个成年男子。

他被迫看着王九龙如何屈辱的趴在实验桌上，他发誓长大一定要手刃了这个恶魔。

秦霄贤那个时候傻兮兮的总是玩的一身泥土，脏兮兮的。也许是傻人有傻福，曹教授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王九龙在曹教授死前，几乎每晚都会在张九龄怀中惊醒。

栾云平因为幼年的阴影身体状况每日愈下，高峰恨不能手刃仇人。

张云雷甚至在成年后一度被诊断出双向情感障碍，也就是躁郁症。在几年前控制不住自己甚至从南京南站跳了下去。

杨九郎当时就要拿着刀冲去D市大学。

孟鹤堂在一年前匿名给所有人发了一封邮件，邀请他们参加这次作案。

他们每个人各司其职。

有的人负责舆论最大化，有的人负责硬核武器，有的人负责迷惑敌人，有的人负责内部接应卧底，有的人负责在幕后操控全局。

他们每一对都是恋人，是最默契的搭档。

有的人是因为自身原因而参与谋杀，有人是为了爱人而参与谋杀。有人从一开始就深陷其中，有人则是半道出家甘愿沉沦。

从一开始他们所有人就都犯了罪。

懦弱是罪，无能是罪，隔岸观火是罪，为虎作伥是罪，主谋有罪，帮凶有罪。

这是一场，众人之罪。

15.

曹教授死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在场。只不过都带着一副恶魔面具，带着手套。彼此间也并不过问对方身份，他们只知道，这是他们的同伴。

孟鹤堂拿着根棒球棒面无表情的让恶魔尝到当年那些孩子们曾感受的撕心裂肺的痛意，眼神里写着些快意的意味。

周九良站在一旁把玩着枪械，冷眼瞧着张云雷拿着曹鹤阳的手术刀，一点一点的切掉教授罪恶的根源。

曹鹤阳适时拿着医疗箱给教授止血，防止他死的太快。

朱云峰嫌弃教授太过吵闹，带着手套，将张云雷刚割下来的生殖器塞进教授的口中。

一如当年他凌辱学生时的模样。

王九龙和张九龄嘻嘻哈哈的模样，手上却是一人拿了一把小刀，一片一片的削去教授身上的肉。

这可苦了曹鹤阳，紧着止血给教授续命。

“四哥，你怎么跟华佗在世似的。”

“废话，死那么快还玩什么了。”

周九良利落帅气的收了枪，别在腰上。面具后的脸上挂出一抹冷淡的笑意。

他走到王九龙身边奶声奶气的“指责”，一边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腕。

“你俩也太血腥了。”

说着教授一声闷哼 ，竟是周九良活生生将教授的手指掰断，甚至能听见骨头的声音。

“哟，不好意思教授。失手了。”

话音刚落 ，周九良又真的好像只是不小心一般把手指又给人接了回去。

只听骨头一声闷响 ，又是一根手指诡异的折着。周九良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

“这回是故意的。”

“周宝宝，你太坏了。”孟鹤堂手下一个用力棒球棒只抵教授体内的最深处。

一直蹲在角落不知在摆弄什么的秦霄贤站起身来，拿出一个小钢球。拔出教授嘴里的“口塞”，把小钢球塞进他嘴里，一抬下巴颏让人咽下去。又把“口塞”重新塞进教授嘴里。

“这是刚研发出来的微型炸弹，十秒之后就会爆炸。”一边倒数，一边还做出了一个boom的口型。

教授抽搐几下竟然吓得晕了过去。

秦霄贤摸了摸鼻子，“怎么这么不禁吓唬。”

王九龙张九龄扔了手术刀，斜倚在旁边。曹鹤阳忙着抢救。

一场单方面的凌虐足足进行了三天才任由那恶魔失血过多而死去。

众人纷纷清理现场，各自离去。

但他们知道，这场游戏不过刚刚开始。

15.

转眼到了这场戏该完美落幕的时候。

替罪羊是张云雷一早就从黑市上买好了的死刑犯。

用他的嘴，替他们所有人叙述出一个真相。

叙述出当年那场烙印在他们骨子里的故事。

栾云平和高峰安排死刑犯上了法庭，一场和死人对打的法庭。

他们所有人都来了现场，连朱云峰曹鹤阳都带着帽子和口罩在几个人的掩护下坐在观众席的角落。

听着死刑犯在上边义正言辞声泪俱下的控诉，在座的几人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孟鹤堂红着眼圈握住了周九良的手。周九良则更用力的回握。

张九龄抱着膀压低了帽檐，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计算着时间。

倒数到一的时候，死刑犯突然浑身抽搐，口鼻流血晕倒在台上。法医慌忙前去查看，朝着法官摇摇头。

死刑犯的死亡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早在七个小时前，死刑犯的身体里就注射了曹鹤阳一早用高纯度的酒精和乙酸铅调兑出的蓖麻毒素。

时间刚刚好。

这场戏准点落幕。

16.

高峰和栾云平回到了国务院公安部继续工作，以自己的方式除恶扬善。毕竟栾云平身体不好，也不方便多做变动。

周九良和孟鹤堂则相继请辞了。

周九良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木匠，这下也如愿了。由秦霄贤——现在叫秦凯旋的富二代投资。

孟鹤堂则是考了个教师资格证，经栾云平介绍去了一所公立小学当教师。

教学生们明辨善恶是非，知晓世间曲折。

他教学生知世故而不世故，教他们永远怀有一腔少年热血。

他劝导他们隔岸观火袖手旁观也是帮凶，他告诫他们语言暴力亦是谋杀。

教语文，也教做人。

17.

他们每年甚至还会在朱云峰和曹鹤阳开的饭店中聚上一聚。

也会在推杯换盏中笑着隐晦的提起那场行动。

他们每个人都有罪，被害人也是凶手，死者也是施虐者。

他们无辜也不无辜。

每个人都背负着极尽血腥的罪恶，像是用鲜血染红的曼陀罗华。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众人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