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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腿冒泡王

“你想要什么?”皇帝眼尾猩红,被腹黑将军摸得颤栗:陛下的腰和腿,臣哪样不惦记?

皇帝体弱又清冷,人人敬而远之。

唯有陆青冥望着他的陛下:高洁、孤清,惑人的惊艳,也让人想……亵玩。

“文鸾,我喜欢你。”

被叫了小字的皇帝一时语塞,胡乱将人扎了几刀:还喜欢朕吗?

“更喜欢了。”

楔子

章和七年初春,帝崩于长安,举国哀悼。

消息传到武林盟,陆青冥正于后院观鹤。

今年暖风来得比往年迟上许多,连日薄雪降,鹤到了求偶的时候,常两两一对,雪中翩翩起舞,鸣唳九霄。

鹤,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比人专情。

陆青冥捧着那封手下送来的情报,手抖未抓牢,纸张落地,引鹤低颈来探寻,发现不是吃食,便仰头不理了。

手下见状,跨过木围栏,要替陆青冥捡起。鹤何等警觉,察觉不熟悉的气息接近......

皇帝体弱又清冷,人人敬而远之。

唯有陆青冥望着他的陛下:高洁、孤清,惑人的惊艳,也让人想……亵玩。

“文鸾,我喜欢你。”

被叫了小字的皇帝一时语塞,胡乱将人扎了几刀:还喜欢朕吗?

“更喜欢了。”

楔子

章和七年初春,帝崩于长安,举国哀悼。

消息传到武林盟,陆青冥正于后院观鹤。

今年暖风来得比往年迟上许多,连日薄雪降,鹤到了求偶的时候,常两两一对,雪中翩翩起舞,鸣唳九霄。

鹤,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比人专情。

陆青冥捧着那封手下送来的情报,手抖未抓牢,纸张落地,引鹤低颈来探寻,发现不是吃食,便仰头不理了。

手下见状,跨过木围栏,要替陆青冥捡起。鹤何等警觉,察觉不熟悉的气息接近,便戒备展翅,飞了开去,任陆青冥如何召唤,也绝不回头。

陆青冥苦笑。

笑着笑着,手攒成拳,颈间青筋崩得要迸出皮肉。

手下不安,“盟主……”

陆青冥示意自己无妨,将纸张抓在手里,混着地上雪泥。

他道:“天色尚早,今日可还有事要我处理?”

手下跟陆青冥的年岁久,略知晓他与明帝之间的纠葛,踌躇再三,大着胆子问:“盟主不去长安吗?”

“去。”陆青冥低声应了一句,“我找谁去?从今以后,我还能去找谁?”

他照常理事,照常见人,照常谈笑,脸上挂着一惯的洒脱。有人提了一嘴明帝驾崩之事,他跟旁人没有任何不同,一样的私语、好奇、交流彼此听来的谣言与臆测。

直至人群散去,喧嚣远退。

陆青冥回了房,神色自如,疯得不动声色。

他翻箱倒柜,打破了箱底瓷器摆件,碎瓷扎烂了双手,浑然不觉。

血手淋漓地捧出一只檀木盒,他瞪直了眼看着,仿佛那是他的全部了。

良久,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挖出两个字。

“文鸾。”

1

章和三年,腊月初十。

苍山负雪,绵延无垠。

山下冰川上刨了个洞,一老者悠闲垂钓。

过不多会儿,一黑点遥远奔来,几个起落,雪不留痕,看得出轻功绝顶,鹞子似的刮至老者身前。

少年马尾高竖,眉梢眼角透着股子爽利,“师父,我今天十九了,快告诉我!”

老者慢吞吞下钩,“没过年呢,过完年才算。”

少年:“你说话不算数!你以后喝茶必有浮沫!”

老者抬眼看他,大冷的天,少年穿一身单衣,身上犹冒热气,抗冻得紧。

要不说年轻人朝气蓬勃。

老者:“陆青冥,你就那么想报仇?”

这还用问?!

陆青冥沉默,就坐老者身旁,双手交叉望着远方,道:“做梦都想。”

闭眼,是十五年前,家破人亡,烈火,死尸,血流遍地。

师父将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他看到了覆在自己身上的娘亲,不远的地方,躺着他的父亲。

十五年了,师父说等他十九岁时,就告诉他仇家是谁。

“一定要等到过年吗?”起早贪黑地习武,不敢有一日懈怠,就是为了报仇。

老者反问:“一定要报仇吗?”

老者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父母在天之灵,也不愿看你变成一个只知复仇的工具。”

“愿不愿是他们的事,报不报是我的事。”陆青冥答。

“什么他的事你的事?”另一个声音插进来,随着话音,中年男子落在陆青冥与老者之间。

中年男子先是对着老者恭敬叫了声“师父”,才看着他的小师弟,“我这里倒有件正经事,需要你来做。”

陆青冥不假思索,“不做。”

中年男子:“不做也得做。”

“师父你看他,”陆青冥连撒娇带告状,“娶了媳妇忘了弟。”

中年男子一笑,“别任性,我要陪你大嫂回西域治病,十年八年不回来,武林盟你不接着,难不成要我交给别人?”

说着,按按少年还不算宽厚的肩膀,“来年武林大会好好表现,别给我丢人。”

“不会参加的,我是浪子,浪子爱自由,武林盟主有的是人想做,你找他们去。”

他只想报仇,然后浪迹天涯。

当然,如果能带着那个人一起浪迹天涯,就更好了。

但他也只是想想,他知道,绝无可能。

老者不置可否,哪个徒弟也不偏帮,指着座千丈雪峰,对陆青冥道:

“去,一盏茶之内跑个来回,超出半刻,午饭你别想着吃。”

陆青冥早已习惯了随时随挨练,二话不说,拍拍屁股跃起,飞了。

中年男子望着他背影,不无担忧,“师父果真要告诉他,仇人是谁?”

鱼在此时咬了钩,老者收杆、摘鱼、放生,道:“唉……”

中年男子:“其实我也好奇,师弟的仇家到底是朝中的谁?”

老者道:“唉……”

老者伸手:“小红,鱼饵。”

中年男子递饵,忸怩,“师父,人家都是武林盟主了,叫人家大名——程洪,行不行?”

2

腊月十一,陆青冥启程,赶往长安。

偷偷地走,不敢惊动师父师兄,他们都不许他去长安。

陆青冥知道缘由,但,还是要去,控制不了自己。

他觉得去一趟也没有关系,每年只去一趟。

一路山高水远,天地苍茫。

浪子最不缺朋友,三山五岳皆有熟人在,得知陆青冥路过自家地盘,便要款待。

陆青冥一一谢却,说:“赶路赶路呢,来日再聚。”

苗疆的阿妹放毒蛊咬他,“说,是哪个狐媚子勾了你的魂去,让你这般迫不及待?”

陆青冥“嗷嗷”蹦着抖虫子,嬉皮笑脸,“不告诉你!”

也有侠女拦路,问说:“她比我有什么特别之处?”

陆青冥想了想,说:“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算特别不?”

挨了侠女一顿砍。

及至京城,已是日暮。

陆青冥低头瞅瞅一身风尘,先找间客栈修整,迈进大堂,有人谈时事,说明帝日前在自己的生辰宴上,旧疾复发。

3

宫阙巍峨耸立,银装素裹,雪与月交光。

广殿深深,房梁高不见顶,人步其上,有回声。

这样苦寒的天气,不知哪个开了窗户,一只手欲关,屏风后头一声音道:“皇叔,开着罢。”

那声音中气不足,却柔缓。

“好。”萧从渊收回手,端严的面容被透窗的月光渡了几许温和。

冷风袭进,吹散了殿内药香。

萧从渊转过淡墨烟水的琉璃屏风,明帝萧祈玉拥被靠在龙床软枕,墨发柔顺披散,温蔼气韵被病容掩盖。

然而,朝萧从渊望过来的明眸若秋水,柔然宽和之态甚于言语。

太医坐在床头,诊脉半晌,手从那纤薄的皓腕上挪开,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萧祈玉将这一微小动作看在眼里,却未有多少失落。

他从小体弱,发烧生病是家常便饭,近来年又添了胸痛、咯血的毛病。自两年前,杏林圣手断言他肺上长了个东西,他就知晓了自己会早逝的命运。

接受得波澜不惊。

此刻,他从容掩了掩拦腰的锦被,对立在床畔的萧从渊道:

“年关将至,政务繁多,偏朕这副身子骨格外不争气,朝野内外,少不得又要劳烦皇叔了。”

萧从渊折身道:“此乃臣应当应分。”

萧从渊正值壮年,才能与雄心兼具,对这兄长留下的侄儿也是真心疼爱。

着眼少帝恬静没有血色的脸庞,萧家的人,无论男女,都有不符合年纪的老成。

到底忍不住,他少见地卸下肃穆,坐在床边,握住了萧祈玉的手。

“不要多想,凡事有叔父,你只管安心养病,务必好起来,好吗?”

萧祈玉双手冰冷,感受着来自萧从渊掌心的暖意,点头道:“听皇叔的。”

入夜,萧从渊走了,余人也被萧祈玉叫退。

偌大寝宫,剩他一个人。

从出生即为太子,他由来是一个人。

他习惯了独处,喜欢独处。

唯有今夜,略有不同。

他频频望向那扇开着的窗户。

月光泼地,看久了,分不清是月是雪。

万物沉寂的深夜,偶尔传来几声鹤唳,十分响亮。

那是养在皇家灵囿的鹤。

服下的药起了作用,萧祈玉掌不住,昏昏欲睡。

最先是隐于殿顶的“影子”闻风而动,闪电般落在窗前。

萧祈玉睁眼,道:“准他进来。”

影子得了指示,退回房梁。

紧接着,窗户“哒”一下,大开,陆青冥一身新衣,带进了外头的寒气,跟他的人一样新鲜。

他把自己洗得比大姑娘上轿还要干净,望在萧祈玉眼中,是为唇红齿白,喜气盈天。

萧祈玉每每好奇,自己看的那些书里,江湖侠客都不拘小节,高深莫测,十天半月不洗澡常有,怎的陆青冥是个例外。

可见书里是骗人的。

大殿四角熏了暖炉,宫灯穗子垂着等大的珍珠,散发的光柔和不刺眼,陆青冥踩在厚软织金地毯,夹着尾巴,走出了四个大字——格格不入。

来多少回他也不习惯。

不认识萧祈玉之前,他一直觉得皇帝用金锄头刨地,顿顿吃白面馍馍蘸红糖。

十五岁,也就是四年前,他为了证实这个猜想,同时也是与人打赌。

对方说西域进贡了一颗明珠,放在皇帝的藏宝阁,问他敢不敢进宫一趟,将明珠偷来。

那是陆青冥第一次背着师父和师兄入长安。

也是夜间,明珠顺利到手,但也被侍卫发现,陆青冥叫人这一通撵。

慌乱间,他误入皇家灵囿,撞见了喂鹤的少年。

少年披着雪白狐裘,贵气逼人。

他静静伫立,眸子深沉,望着陆青冥,鹤一般高洁、孤清,以及惑人的惊艳,让人自惭远观,也让人想……亵玩。

陆青冥怔在那里。

只见少年动了动,陆青冥觉得自己多半要完。

他以为少年要喊人之际,少年抬手一指,予他一条明路。

陆青冥大喜,“谢了!”

狂奔出去,又转而回来,拾起少年手中玉盘一枚“点心”,“正好饿了,你真及时。”

海塞进嘴,跑了。

少年:“……”

少年低头看看玉盘,再看看鹤。

那是用来喂鹤的生鱼饼,压成小朵梅花样式,方便贵人拿取。

这个傻子他却……吃了?

侍卫随后而来,朝少年止步行礼,“太子殿下,可曾看见一刺客从此经过?”

萧祈玉道:“不曾。”

次年,萧祈玉登基为帝,十六岁的少帝,还未长成,就要担起大魏风雨。

日子天翻地覆,从前老师们和父皇那里听来的治国之道,实践才发现,听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而做到做好,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惶惶终日,如履薄冰,不敢有一丝懈怠。怕负了祖宗,负了百姓,怕做不了明君,遭人诟病,怕史书上关于他那一页,毫无建树。

他只好先把自己放置一边。

仅剩一点喜好,是在可怜的闲暇之余,去喂那些母亲留下的鹤。

又碰上了陆青冥。

陆青冥扎在鹤群,尤其显眼,道:

“才一年不见,你怎的清瘦了这老多?我惦记了你一整年,去年我从这里逃出去,没连累你吧?”

虚伪,萧祈玉心道,你怎么不隔上十年再来关心?

“唉,你不知道,我师父和师兄看我看得严,每年只有在腊月初十前后,才许我出来游逛。”

萧祈玉:“腊月初十?”

“我生日。”

……好巧。

好了,对上话了,就算只有一句,陆青冥已把他划为了朋友。

挨到萧祈玉眼前,自发勾着他肩。

萧祈玉不自在要躲,陆青冥道:“别动,再把人招来。

“我这回来还跟人打了赌,要偷皇帝睡觉用的玉枕头。你知道皇帝睡在何处吗?给我指个路,回头分你一半利钱。”

萧祈玉道:“皇帝不睡玉枕头。”

“为何?”

“不舒服。”

陆青冥噗嗤笑了,“你个放鹤的仆从,懂得还挺多。”

“承蒙夸奖,”萧祈玉道,“放开我。”

陆青冥不放,“你这人有意思,我喜欢你。”

萧祈玉:“来人,有刺客。”

呼啦啦围上一群人,将萧祈玉团团护住,口称“陛下”。

陆青冥:“……”周遭剑拔弩张,十八般武器戳进了他肉里。

萧祈玉拢了拢被陆青冥揉乱的披风,淡声问:“还喜欢朕吗?”

这一年,陆青冥武艺进步神速,脱离侍卫包围,临走时放话,“更喜欢了。”

次日,夜。

萧祈玉待要就寝,陆青冥出现在窗口。

“真不能把你睡的枕头给我一只?同我打赌的是个苗疆姑娘,贼凶残,若我输了,可就要嫁给她啦。”

萧祈玉抬手制止“影子”,披衣下床,面无表情,从柜子里翻出一只不用的羊脂玉枕,扔出窗口。

陆青冥伸手接过,深感意外。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萧祈玉道:“还我清静。”

陆青冥再问:“去年呢?”

萧祈玉道:“你罪不至死。”

“那……谢主隆恩?”

“不客气。”萧祈玉推窗,插上窗栓。

陆青冥摸摸夹红的鼻尖儿,打定主意,明年这时候得获自由,再来问问这人用不用金锄头。

日子除了报仇,突然有了盼头。

一晃四年。

定期造访成了必然。

明帝身旁的人都了解,每年这段时日,天子寝宫的窗户,总要开上几天。

陆青冥一来,就把窗户关上了,责备道:“这么大人了,睡觉怎么还不知关窗?”

萧祈玉捂着暖炉,闻言莞尔。

陆青冥凑前端详萧祈玉,晓得他身体不济,隔三差五卧床,不晓得萧祈玉活不过二十五岁。

光是瞧萧祈玉日益尖削的下颌,他已觉揪心,手摸上萧祈玉额头,自己先蹙了眉。

“好烫。”

萧祈玉道:“是你手太凉。”

“是吗?我捂捂。”他手插进锦被,触到了萧祈玉小腿。

“……”萧祈玉低头躲了,往床里靠,抬头撞上这人仰头傻笑的脸,呲着白牙。

他道:“生辰长乐,岁岁康健。”

萧祈玉温笑说:“你亦然。”

同年同月同日生,被陆青冥固执称之为“有缘”。

陆青冥不要脸,“我的礼物呢?”

萧祈玉扭身去翻枕头,寝衣松散,突出修长一截鹤颈,并半副锁骨。

陆青冥默默将手从被窝里抽出来,搓了搓,脸有点烫。

看萧祈玉捧出一柄匕首,光是皮套就价值不菲,陆青冥喜滋滋抢过,爱不释手。

萧祈玉:“我的呢?”

陆青冥笑容一僵“……你什么都不缺,所以我没准备。”

萧祈玉:“匕首还来。”

陆青冥立即退后一步,护着匕首,“你这个陛下好生小气,给了人家,怎好要回去。我替你办件事,好不好,当还你的礼。”

唯恐萧祈玉不高兴,他语气极尽讨好,“尽管支使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去。”

萧祈玉道:“当真?”

“食言我是狗。”

“那好,把我从宫里偷出去。”

陆青冥:“……”

陆青冥:“……”

萧祈玉抬眸,“怎么,陆大侠不敢了?”

“你出宫去作甚?”

萧祈玉:“想看看你的江湖。”

“你还病着呐。”

“不打紧。”他哪天不病着,萧祈玉起身下床,落地时才觉头重脚轻,缓了缓,道:“走。”

他看似宽宏,骨子里始终有股韧劲,说一不二。

“行。”陆青冥答应,向上一指,“在那之前,先让他跟我过两招儿。”

早就看这黑影不顺眼了,叫着“影卫”,就真把自己当成了萧祈玉的影子,时时刻刻与萧祈玉形影不离。

他咋这么幸福。

“……”萧祈玉抬头,对影子道:“可以吗?”

影子身躯庞大,如铁浇铸,默然指着殿外。

陆青冥本优哉游哉倚在殿柱,见状立即挺胸站直,装冷酷谁不会,沉声对去萧祈玉,“赢给你看。”

萧祈玉不由失笑,管他外头刀光剑影、高手对决,自去更衣。

等他穿戴好,殿外比试已分出胜负。

影子在前,神情古井无波,返还房梁,位置与先前严丝合缝。

陆青冥居后,臊眉耷拉眼。

萧祈玉:“影子体质特殊,天生的习武奇才,且比你年长,输给他不丢人。”

陆青冥干脆驼了背,眼圈泛红。

一瞬间,萧祈玉想起了自己那不满七岁的胞弟,迟疑展臂,安慰抱了抱他。

陆青冥倏地在他怀里抬头,笑容粲焕,哪还有半分难过。

萧祈玉意识到自己上了当,目光一冷,后腰猝不及防被圈进结实的手臂。

陆青冥道:“冒犯了,陛下。“

半抱着萧祈玉腾空而起,登上殿顶。

圆月当空,明光千里。

萧祈玉还处于震惊中,“你居然赢了影子?”

陆青冥笑容里满是得意,“说了要赢给你看,你看了没?”

萧祈玉:“没看。”

耳边风呼啸,头一回爬高,他目光无处安放,头晕目眩,不觉抓着陆青冥手臂,“慢一些。”

话音方落,陆青冥裹挟着他站在了皇宫至高点。

“陆青冥!”

陆青冥委屈,“我躲侍卫。”

4

走出宫城,陆青冥就后悔了。

后悔自己往日里不该对萧祈玉吹嘘太过,说江湖可好了,纵马扬鞭,快意恩仇,大口喝酒吃肉,遍地是朋友。

使得萧祈玉对江湖产生不该有的向往。

他没告诉萧祈玉,江湖也有糟粕的一面,例如青楼、地下赌坊、斗武场。

都是夜晚开张的营生。

此时此刻,就是晚上。

陆青冥记得朱雀大街东北角有家开至天亮的馄饨摊儿,一路将萧祈玉往那头拐,盘算用一碗混沌打发了这位陛下。

人算不如天算,他来长安时经常去的那家青楼,也搬至了朱雀街。

灯红柳绿,脂粉香扑鼻,青楼门前车马喧。

陆青冥被四个姐姐围住,一声声叫他“小陆”,对他摸腰又掐脸。

陆青冥左右支绌,百忙当中回头,萧祈玉面色如霜,“难怪你如此喜欢江湖。”

陆青冥百口莫辩,“陛……萧……兄长你听我解释,我来此真的只为贩卖胭脂……”

一言未毕,已被拖走。

等他好不容易,从姐姐堆里挣扎出来,原地瞠目

——萧祈玉静立不远处,沉稳指点江山,要了八位姐姐。

一点看不出他在赌气。

他模样生得好惹人垂涎,然雍容天成,不熟之人看他第一眼,一定觉得他疏离,姑娘们原不敢轻易靠近,没成想他是如此豪爽之人,顿时使出浑身解数,将萧祈玉众星拱月,推入了二楼贵宾席位。

陆青冥:“……”

萧祈玉未经世事,脸皮又薄,哪里是身经百战的姐姐们的对手,不被生吞活剥了才怪。

陆青冥踩上二楼栏杆,正要救人于水火,不经意一瞥。

楼外夜色浓,一个人影飞速闪过,顷刻没于错落的屋顶中,不见了。

那身形,陆青冥无端瞧着眼熟,搁在平时定要跟上去看看,眼下顾不得。

回过神来,萧祈玉在众姐姐的推搡下,举杯欲饮。

“祖宗!”陆青冥吓得魂飞魄散,劈手去夺,“什么酒你也敢喝?”

萧祈玉仍在与他赌气,不悦道:“管好你自己。”

陆青冥:“给你你就喝?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萧祈玉一脸天真,“那又如何?”

陆青冥哭笑不得,挤坐在萧祈玉身旁,对他耳语一番。

萧祈玉脸“腾”地红了,将那酒杯撂远。

陆青冥看得好笑,正要调侃萧祈玉几句,岂料萧祈玉问他:“了解得这般清楚,你喝过?”

陆青冥:“……”

萧祈玉:“此酒无解,喝过只能发散出来,你自己说的。”

陆青冥:“……”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青冥:“其实我……”

萧祈玉:“无耻。”

萧祈玉:“别碰我。”

陆青冥要扶他的手缩回来,怂成一团,一声不敢狡辩,改拽萧祈玉衣袖。

“我请你吃热乎乎的小馄饨呀?”

5

馄饨摊子锅热着,那对摊主夫妇却不知去了何处。

两人等了一阵,陆青冥耐不住,索性亲自上手。

萧祈玉选个位置坐好,冷风里紧了紧狐裘,看陆青冥手忙脚乱,质疑道:

“你会做?”

陆青冥指着摊上,“这不,皮和馅儿都是现成的,捏起来就得。”语气嚣张又自信。

萧祈玉环顾长街,年关底下无宵禁,虽还有半月才是年,街上过节的氛围已起来了。

行人三三两两,手中大包小包,人人脸上带着笑。

“东西放在此处,摊主不怕人偷吗?”

陆青冥沾了一手面,闻言抬头看他一眼,笑问:“你猜是为何?”

萧祈玉捧着热茶,小口地啜,“京畿府衙治安得力。”

“呃……我原想说是因为咱们大魏的皇帝陛下治国有方,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萧祈玉哼声,“谁用你奉承了。”

“真的真的,”陆青冥道,“过上好日子的百姓不止是京城,其他地方也是,大家都说摊上了个好皇帝,三年以来,你那个……”

“轻徭薄赋。”

“对对,就是这个词儿!反正大家爱戴你,你消受着,不必谦虚。”

萧祈玉低头,如此说来,他还算是个好皇帝吧?矜持再矜持,免不了绽开一抹笑意。

小声对着茶杯说:“不可志满,再接再厉。”

大臣们歌功颂德的折子文书数不尽,他只当过眼云烟,却在这个路边小摊,全然信了陆青冥的油腔滑调。

陆青冥忽然问:“或许,你想跟我去其他地方看看吗?”

萧祈玉望着他,不言语。

陆青冥:“啊,你当我没说。”

萧祈玉:“嗯,不想。”

离宫一晚已是奢侈,不仅因为他的身份,还因为他的身体。

萧祈玉试探:“你想留在京都过年吗?”

每年陆青冥都来去匆匆,萧祈玉仅知道他家不在京都,从未过问起他身世。

家不在京都,却在何处?除了师父师兄,家中尚有其他人在否?父母可还安在?

书里说,侠客放荡不羁,不愿被人问候父母。

陆青冥从未对萧祈玉提起过身世。

这么大个皇帝,天天多少操心事,哪有心思关心他一个人的琐碎。

陆青冥道:“师父不许我留在外头过年。”

一顿,“我儿时也是在京城长大的,后来家里遭仇人屠戮,剩我一个,我被师父带走收养至今。”

萧祈玉问:“是江湖恩怨吗?”

是官场争斗。

师父不说,架不住陆青冥自己千方百计地查,蛛丝马迹,表明父母家人的血仇,跟先帝有脱不开的干系。

先帝不是主谋,而且当年事发时,萧祈玉跟他一样,只有四岁。

陆青冥怎么也怪不到他头上,是故含糊点头,“嗯。”

京城是陆青冥的伤心之地,挽留的话再难说出口,萧祈玉转了话头,“馄饨好了吗?”

他不提醒,陆青冥都快忘了,自悲伤里抽离,举着锅勺呆住。

“……陛下。”

“什么?”

“片汤行吗?”

一锅馄饨叫他煮得馅儿是馅儿,皮是皮,半点不挨着。

萧祈玉:“……”

不忍拂他热情,萧祈玉道:“盛一碗吧。”

喝完片汤,天色微明。

陆青冥在锅沿留下碎银,走到萧祈玉身旁,目光鬼鬼祟祟,瞄中萧祈玉狐裘底下,那一掌瘦腰。

出来时不觉得,这会反应过来了。

萧祈玉慵懒与他对视,压不住眼底倦色,莫名道:“愣着作甚,不回去吗?”

主动朝他伸出手。

陆青冥咽了咽喉咙,“……回。”

陆青冥心里念叨一路“我是正人君子”,宫城近在眼前,隔着狐裘小心翼翼揽住萧祈玉,正义凛然,目不斜视,压根不敢看人家。

飞檐走壁一半,感觉肩上一沉。

萧祈玉昏沉把头靠在他肩膀,沁凉发丝蹭着他颈窝。

陆青冥步子狠狠一顿,乱了心神,差点没从半空里栽下去。

萧祈玉阖着眼问:“到了吗?”

陆青冥:“马上!”

6

萧祈玉回了宫,意识已是模糊,勉强扯着陆青冥一片衣角,想叫他留待留待,话未及出口,衣角从他指缝里溜走了。

眼前一连人影幢幢,人声嘈杂,等人潮散去,耳旁寂静,他一觉醒来,时近晌午。

殿中空寂无一人,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

萧祈玉按着钝痛的额角,叹了口气。

这副身体比他想象的还差,教他不得不将准备好的后事提前。

他望着床帐出神,外头鸡飞狗跳,陆青冥拎着个稚龄小孩,怒气冲冲。

小孩儿手里攥着两三根羽毛,陆青冥人赃并获,“陛下,这家伙偷袭你的鹤。”

萧祈玉:“……”

萧祈玉:“你没走?”

陆青冥:“你回来就高烧不退,吓死个人了,我才不放心走。”

是故他趁萧祈玉睡着,在宫里各处闲逛,担心那几只灵鹤没人喂,特意跑去看,没想到只只膘肥体壮。

一小孩儿撵着鹤转圈跑,要拔毛做毽子。

那小孩长得粉圆玉润,简直跟萧祈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陆青冥稀罕地看他一阵,上去把他逮了。

小孩儿拧着小腿小胳膊挣扎,“放开本殿下,你知道本殿下是谁吗?”

三言两语把自己身份交代得明明白白。

陆青冥憋不住想笑,“我管你是谁。”

小孩见萧祈玉如见救星,三两下爬上床,往兄长怀里埋,回头怒指陆青冥,“这个大坏蛋欺负我!”

哼哼唧唧,腻腻歪歪。

萧祈玉道:“你好大的胆子。”

“就是,”小孩有样学样,“你好大的胆子。”

陆青冥:“……”

“我说的是你,”萧祈玉冷眸觑着小孩,“下去。”

“……”小孩退回床下,自知理亏,将皱巴巴的小袍子抚平,恭恭敬敬站直,低头检讨。

“皇兄,我错了,不该举止无状,不该高声喧哗,不该去灵囿伤生,当罚抄四遍《礼则》。”

萧祈玉:“十遍。”

小孩欲哭无泪,还要作揖,“是。”

陆青冥在旁事不关己地瞧着,很是新奇,他们皇帝家里的家教是严,萧祈玉也是如此长大的么?

蓦地,萧祈玉目光威严投向他,“还有你。”

陆青冥身子一震,不自觉站直了,与小孩并排,“我怎么……”

“你这身装束在宫里乱转,就是找死,以为躲得开几个侍卫,自己便天下无敌了?”

宫里如同影子这般的高手不知凡几,不到危急关头不显山露水,不然萧祈玉在宫中骤然见到外人,也不会那么镇定。

“这你不用担心,”陆青冥道,“我到处跟人说,我是陛下的相好。”

萧祈玉:“……”

小孩睁着无辜的眼,“相好是什么?”

萧祈玉:“……”

外殿日头正盛,小孩儿与陆青冥一人一张小几,对头抄《礼则》。

小孩儿分他一只笔,鄙视道:“你是我皇兄的相好,怎么还挨罚?”

陆青冥大言不惭,“这你就不懂了吧,正因为是相好,你哥才罚我呢,你想,你哥平时对你,是不是很包容、很有耐心?所以你才能在他面前无所顾忌?

“他对我也是这样。

小孩被他说服了,点点头,“你能教我武功吗?”

陆青冥:“这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一宫人自内里出来,恭谨有加:“陛下吩咐,二位若是再交头接耳,不妨出去抄。”

“……”二人一缩脖,齐齐噤声。

陆青冥翻开比手掌还厚的《礼则》,只觉眼晕,这都什么跟什么……

“尤其陆公子,”宫人道,“陛下让您将《知耻》一章,着重多抄二十遍。”

陆青冥:“知耻?”

小孩摇头晃脑,“匪言勿言,匪由勿语,多言者躁,谑言者淫,巧言者轻浮……”

陆青冥:“什么意思?”

小孩:“人不可以胡说八道、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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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人生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一个好孩子

  恶这个词讲起来太难听了,坏也不好听

  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如何做一名好孩子,他们只会评判事实。

  

  说起来挺可悲的,我死了,出了车祸,我并不知道我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我猜母亲不会为我伤心,父亲不会为我难过,我的葬礼不会有人哀悼,我死了,死的人人称快。

  

  我重生了,不过我并不开心,我也并不会为我之前的顽劣而悔过,因为我觉得没错

  我不信即使上天给了我第二次人生我就会改过自新,劣迹斑斑的我早在上一世便被贴上了不可救药的标签,意外的是我爸好像也重生了,他好像知道我上一世的种种,他说他要教好我。

  

  好孩子的定义是什么

  我父亲...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一个好孩子

  恶这个词讲起来太难听了,坏也不好听

  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如何做一名好孩子,他们只会评判事实。

  

  说起来挺可悲的,我死了,出了车祸,我并不知道我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我猜母亲不会为我伤心,父亲不会为我难过,我的葬礼不会有人哀悼,我死了,死的人人称快。

  

  我重生了,不过我并不开心,我也并不会为我之前的顽劣而悔过,因为我觉得没错

  我不信即使上天给了我第二次人生我就会改过自新,劣迹斑斑的我早在上一世便被贴上了不可救药的标签,意外的是我爸好像也重生了,他好像知道我上一世的种种,他说他要教好我。

  

  好孩子的定义是什么

  我父亲说是听话懂事,我想那还是算了吧,要我听别人指令行事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我父母也不行。

  那天我逃课了,难得重生后犯错我爸没打我,他撇了我一眼,冷淡淡的我猜他是对我失望了,无所谓的,又不是第一次失望。

  “你但凡听点话懂点事……”

  “够了!我什么样你还不知道?”我无所谓的说着,我不想了解我父亲对我的良苦用心和不厌其烦的教导,这些年我一直忽视着

  我父亲是A市商业市场的老大据说他还有个神秘的组织,不过这些我都不好奇,我母亲是财阀家的千金,而我是被街巷混混养大的孩子,我改不掉陋习,享受着他们对我的愧疚,我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不起他们的好,辜负着他们对我的期许,我一直都是这样。

  

  明明是错的我却偏要做,喝酒抽烟纹身,我认为这在正常不过,我成长的地方到处都是这样的人。

  不去抢就没饭吃,不打架就挨欺负,没有人教我如何成为一个好孩子,因为我连生存都不够。

  

  我爸据说是黑帮老大,下手也是真黑,就跟我不是他儿子似的,我总感觉他要打死我,我还没办法还手,不知道他什么爱好,非得把我揍哭他才停手,他总想把我教好,但一直以失败告终,我问他是不是后悔把我弄丢,他说早知道我是这样顽劣不堪他就不该要我,我说好吧,我觉得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我爸走了,我一个人坐在我家后花园,看着夜空为数不多的星星,有些难受

  我并不是希望长成这个样子才长成这个样子的

  

  我过生日了,但我把我妈气哭了,她大小姐脾气哪里受过我这种地痞流氓的气,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我只说了句谢谢她便哭了,我不理解,我爸怒气冲冲扇了我一巴掌,让我滚出去,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但我依旧照做了,出去就出去呗 ,街里那个长椅我没睡过,我无所谓的。

  后来我爸又来找我,让我回家,他说他话说重了跟我道歉,问我脸疼不疼,我说没感觉,他又生气了,觉得我在耍脾气,可是我就是没感觉啊,也许是十月的冷风冻到麻木,也许是两世受的苦让内心麻木不堪,都无所谓的,我在我爸的怒骂声中平静的吐出几个字“还没那天的车祸受的伤疼”

  那天也是,我日常被赶出家门,不过那时候的我还会感到委屈,现在不会了,因为一切都没有意义,第二次人生是上天给我的奢侈品,只不过我不稀罕罢了。

  被车撞到失去意识其实也没那么疼,只是看到自己流的血还是会觉得骇人,其实说实在的,我挺想知道自己的葬礼长什么样。

  我爸听我说完愣了几秒不说了,牵着我的手,把我扔进车里然后回家,母亲在家等着,见我回家哭着拥抱我,我不喜欢哭泣,同时也见不得别人哭,我像母亲解释是我流浪在外时见过喜欢的但也不敢太喜欢,得不到的感觉会很难受。我解释完我母亲哭的更厉害了,她哭着说她的儿子本应该拥有一切。我没说话,只是冷漠的让他抱着,我父亲说我想一个冰块,捂不化。

  

  其实我挺心疼我父母的,明明那么爱他们的孩子,却摊上我这么个冥顽不灵,难以教化的家伙,我甚至一点一点的消磨了他们对我的所有耐心,或许有一天他们会放弃我,然后我继续流浪。

  我做不到讨好别人,按一个老太太说我天生傲骨,压不直也弯不了,我听不懂的。就像我说的我从不会特别珍惜一件事物或者是什么,因为他早晚有一天会失去,太喜欢就接受不了得不到和失去的滋味。

  只要我无所谓,哪怕某天他们受够了我,继续流浪我也不会伤心

  但,天底下又有那个父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呢?

  

  “如果我想放弃你早在上一世就放弃了”

  “是吗”

  “那你还说就不该生我”

  “那也是被你气到没话了”

  “借口”

  

  我没上过学,我爸给我送进了A市最好的学校,然后我打了老师,被强制退学

  我爸把我拎回家,二话不说就开打,我也没说话,摸摸挨打,对于老师的循循善诱我真的接受不了,劣迹斑斑的人似乎对圣人有种天生的敌对感。

  那天我感觉我让那个在商业界意气风发雷厉风行的男人头次感到无力,屡教不改,狂妄自大,道德败坏,这是他给我贴上的标签我觉得没什么,很合适,我,就该这样。

  我父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我,还有我母亲,一遍又一遍的劝导我走向正轨,可我总是让他失望,我一直都在做错事……

  ……我是个坏孩子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内心感觉到一阵刺痛,这是我这些年来内心的第一次波动,第一次为自己做出的行为忏悔与道歉

  “……对不起”

  我父亲为我的改变而开心,他激动的拥抱我,我感受到了一阵强大的安全感

  你们看啊,恶人只要一个简单的善举就会有人送上鲜花,坏孩子也会得到糖……

  

  我母亲是一个感性的人,大约是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被捧在手心,在宠爱下长大,而她的孩子却在外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十五年流浪生活。

  “小时候觉得最好吃的一顿饭就是被人扔在地上像喂狗一样的廉价鸡块”

  我妈听后她哭了,我不舍的他哭,后来我再没说过我的过去,其实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别人听着可能会觉得不堪忍受,但实际这种生活成了你的柴米油盐你并不觉得痛苦,反倒是那些悲悯你的人才是最可悲的。

  那天晚上,我爸没有因为我的餐桌礼仪不规范而让我罚站,反倒是碗里被夹了满满一大碗的菜与肉。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流浪时透过玻璃窗看见的就是几道简单的家常菜和一家三口,我觉得那是最奢侈的,我梦寐以求的

  

  那天,没有规矩,只有几道很奢侈的家常菜,和我的一家三口

  

  我改了一些坏毛病,我爸很是欣慰,他说都是他叫的好,把我这个冥顽不灵的小祖宗教的这么好,可以变得听话,懂事。

  我说那应该让他去当老师

  他说怕被我打

  这时的我爸没有刚见面的气场,多了几分亲近与随和,就像普通父子那样。

  

  我妈仿佛要弥补我的一切,但凡是我眼睛扫过的东西她都会给我买下来,那天我指着一栋大厦对我妈说“我看到了这个你也能给我买下来吗”当时只是一句玩笑,后来没想到她真的给我买了,我都忘了我妈是财阀家的独女。

  

  我爸夸我很聪明,因为我是零基础开始学起,然后考到了一所金融大学,挺好的,至少再也不用流浪了

  不过我相信,即使自己有多么差劲父母也不会抛弃他们的子女,我用了两世的时间去证明这一点,但大多数悲剧的发生是因为没有第二次人生给你机会后悔,或许如果是现实我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车祸当天……我,或许知道我的葬礼是什么样了…那是我父母悲痛欲绝下望着我的遗体幻想对我的弥补亏欠,在幻想中给予我他们想弥补的本该属于我的所有的爱。

  我在他们幻想出的第二次人生中过得十分幸福。




写完之后自己也会觉得有遗憾,如果真的有重生的机会,他本应该可以幸福的过完一生,可是没有,车祸的开始注定了悲剧的结局,即使有万千遗憾,但遗憾终究是遗憾。

吃货草帽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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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心心

【博肖】《龙蛋》第12章 作者:昕心心

《情窦初开》


肖赞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了。

王一搏担心他的身体,连着请了两天假,每天仔细地在网上找食谱,变着花样地做东西给小家伙吃。

然而肖赞一直没有打开过房门。

“吃点东西好不好?”这几天,王一搏经常靠在门框边,低声哄着里面的人。

然而,平常那么黏他的小家伙,这一次却无论他怎么安慰,都不打开房门。

“我不想和你分开。”房间里的肖赞闷闷地说。

他又饿又渴,眼眶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王一搏挺拔的身躯靠着门框,轻叹一口气,说:“小赞,你比任何人都明白,我这样做是为了你的安全。”

“我宁愿被枪打死!”

“说什么胡话!”王一搏英挺的眉皱起,喝道,“这种话下次不...

《情窦初开》

 

肖赞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了。

王一搏担心他的身体,连着请了两天假,每天仔细地在网上找食谱,变着花样地做东西给小家伙吃。

然而肖赞一直没有打开过房门。

“吃点东西好不好?”这几天,王一搏经常靠在门框边,低声哄着里面的人。

然而,平常那么黏他的小家伙,这一次却无论他怎么安慰,都不打开房门。

“我不想和你分开。”房间里的肖赞闷闷地说。

他又饿又渴,眼眶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王一搏挺拔的身躯靠着门框,轻叹一口气,说:“小赞,你比任何人都明白,我这样做是为了你的安全。”

“我宁愿被枪打死!”

“说什么胡话!”王一搏英挺的眉皱起,喝道,“这种话下次不许乱说!”

“呜,你根本就不喜欢我。”肖赞咬着唇,声音带上了哭腔,“喜欢我,你怎么会舍得我离开?你说过,喜欢一个人是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的。”

王一搏身形一僵,手掌紧紧握起。——那天与柳霏说的话,肖赞果然是听到了。

小傻瓜,我不仅是喜欢你……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如果你知道,你就会明白,当我第二次看到你在我身边受伤时,我心里有多痛。

你怎么会明白——比起得到你,我更想保护你。

王一搏深吸一口气,把餐盘往地上一放,沉着脸道:“食物我放在这,你爱吃不吃,不要以为闹绝食我就会心疼退让。”

说罢,他再也没有如前几日一般守在房间门口,转身离开。

肖赞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气得把床上的枕头全部扔到门上:“王一搏大混蛋!”

气喘吁吁地发完脾气,肖赞撅起嘴埋在被子里,委屈地抱着自己的海绵宝宝。

 

傍晚,王一搏坐在楼梯台阶上,透过转角墙壁的遮挡,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远处的卧室门。

他已经在这里暗暗坐了一整天了,手里夹着一根电子烟,许久都没有打燃抽上一口。

以前工作压力大时,他偶尔会点一根解解乏,而自从肖赞来到他身边后,他就再也没抽过了。

因为肖赞喜欢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的颈边撒娇。

他担心残留的二手烟对肖赞的身体不好,很快就戒了。

——把自己的心肝宝贝送走,他能不心疼吗?

他知道,这一次,小赞是真的生他的气了……

王一搏看着手里的电子烟,打算狠狠吸上一口,压下心头的苦涩。

就在烟快送到嘴边的时候,卧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王一搏猛地放下烟,抬头望过去。

房间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有王一搏的身影。

肖赞嘟着嘴,失望地蹲下来,戳了戳地上的餐盘,说:“我想要他哄我吃,不然我才不要吃掉你。”

餐盘又怎么会回应他?

“你说我现在去求他喂我吃饭,抱着我睡觉,他还会理我吗?”肖赞可怜兮兮地垂下嘴角,眼里委屈地泛着泪光,“只要是他喂的,就算是馒头我也觉得好吃。”

王一搏看着少年纤细的身子蹲在地上,冲着餐盘诉苦,忍不住弯起嘴角,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他几乎想要冲过去,像往常一样抱着肖赞喂他吃饭。

然而他忍住了。

——国外没有“王一搏”天天喂他吃饭。

肖赞得自己学着成长。

王一搏知道必须狠下心,把肖赞依赖自己的习惯,一点一滴从两个人身上剥离掉。

这很残忍……

残忍到连王一搏自己,都被剥得鲜血淋漓。

 

不远处,肖赞看了餐盘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腹中饥饿,将食物端进了房间里。

王一搏看着他将食物端进去,这才终于放下心,回到书房准备明天的拍摄工作。

 

  • 剧组的赞助商进行拍摄广告。

王一搏早早地来到剧组,迎来了许多人诧异的目光。

这诧异不仅是因为经纪人柳霏没有跟来,更是因为他身边既没有带那只可爱的小蜥蜴,也没有带那位漂亮的少年。

“王老师怎么一个人来了?”

“保镖不是人吗?”

“那怎么能一样?之前那只小宠物,哎哟金贵的呢,王老师都不要助理管自己的,让他们全部去伺候那只小蜥蜴了。”几个现场人员小声议论着。

一个女场记偷偷说:“是啊,上次来的那个男孩子,更是不得了啊,王老师碰都不让身边的助理碰,自己给他递水扇扇子,那个画面,宠的哟!柳霏姐想帮忙拆盒饭,王老师还不让呢,自己亲自喂饭。”

“天呐,怎么能把弟弟惯成这个样子啊,十八岁了还要王老师喂才肯吃饭。”

“啧啧啧,好酸啊。”几个女场记小声羡慕着。

就在这时,一位姿容优雅的高挑女生从她们身旁走过,踩着细长的碎钻高跟鞋,走到王一搏身边道:“王老师,好久不见呀。”

王一搏转身,看到是老熟人,点头打招呼:“好久不见。”

女明星名叫安阮,是巧克力赞助商的官方代言人。

这次是由他们二人一起拍摄剧中的插播广告,是一个前世今生的剧情。

安阮撩了撩耳边垂落的卷发,嫣然巧笑:“王老师,现在还是单身吗?”

王一搏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沉吟片刻道:“是,怎么了?”

“今天的广告剧情,有恋爱戏呀,王老师方便入戏吗?”安阮眨眨眼睛。

王一搏拍恋爱剧情时常常技巧大于情感,因为他带入不了甜蜜的氛围,女星们经常拿这个打趣,说自己像对着一个冰山俊男演戏,还是怎么都捂不热的那种。

——女孩问他方不方便入戏,其实意思就是:你要不要跟我谈个恋爱?

圈内人都知道,情侣拍爱情戏,最容易入戏。

王一搏面容沉静,没有回答。

安阮看着王一搏冷酷的俊脸上微微皱起的眉心,知道自己撩不动,只能微笑着眨眨眼,轻咳一声,翩然离开了。

 

别墅里,肖赞以归还盘子作为借口,想要看王一搏一眼。

这几天没看到人,他实在很想念王一搏。

发现人不在,肖赞向柳霏询问王一搏去了哪里。

得知王一搏独自一人去拍戏,并且勒令自己不能离开柳霏半步时,肖赞回到房间,再次重重地甩上门。

——这是让他提前适应和柳姐姐共同生活吗?

肖赞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也空空的。

前几天,即使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也知道王一搏就在自己身旁不远处,就在这栋屋子里。

因此他虽然难过,却并不害怕。

然而今天,王一搏第一次离开他身边,去很远的地方工作。

肖赞想要去找他,哪怕不让他发现,只是自己偷偷看他一眼,再偷偷跑回来也好啊。

下定决心后,肖赞打开窗户,沿着三楼的排水管道爬到一楼。

——幸好,他作为一条龙,身体骨骼柔软又灵活,顺利地遛出了别墅。

肖赞抬头看了一眼别墅,轻声道:“柳姐姐,我去看他一眼,很快就回来的。”

他知道之前那些人可能还在小区外监视着,于是特意把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弄得脏兮兮乱糟糟的,跟着小区内的物业民工一起混了出去。

肖赞在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掏出从王一搏钱包里搜刮出来的一千块钱,说:“师傅,我想去横店,要快一点哦。”

师傅收到巨款,兴高采烈地一踩油门,奔着横店开去。

 

剧组,外景区。

绿草茵茵,古桥瑟瑟,一位美人倚靠在桥边,被一位俊逸出尘、清冷挺拔的男子搂着腰侧,抬手抚过她的秀发。

“卡卡卡!”导演突然叫停,对穿着古装的男子说,“一搏啊,感觉还是没出来,要不我们换个动作,试一下亲吻怎么样?”

王一搏如墨的眉峰紧蹙:“导演,您知道我从不拍吻戏。”

导演抹了抹额上的汗,说:“知道知道,不用真亲,就是借位而已。”

女主角安阮闻言,有些期待,又有些羞涩地垂下头。

——王一搏的荧幕初吻啊,哪怕是借位,都能让其他女星羡慕死了。

王一搏心里记挂着家中的肖赞,本就很焦灼,为了尽快拍完广告,他配合道:“就按您说的意思办,来一条。”

导演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好好好!各部门就位!”

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导演已经可以预料到,广告上热搜后,赞助商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了。

 

肖赞跳下出租车,急匆匆地赶到横店外景场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时空仿佛变换了,长廊古桥,翠绿柳枝,细水流淌。

俊美高大的男子,温柔地低下头,向桥上那位背影柔美的女子吻去。

肖赞站在湖边,看着男子熟悉的面容,和他身上衣衫飘逸的古装,突然之间,一股钻心的疼痛传入脑海中,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用力摇了摇头,痴痴地看着王一搏玉冠束发的样子。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俊逸的王一搏。

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刀刻般清冷的脸带着一丝温柔,唇角微扬,像冰山上最寒冷的雪,照入了一抹阳光。

——真好看啊,像仙人一般俊美。

如果王一搏穿着古装,这样深情地注视着自己……

如果被他用同样的目光凝视着……

肖赞想到那个场景,心脏突然重重一跳。

一瞬间,成千上万只蝴蝶,从心口深处汹涌飞出!

他的身体颤栗着,不受控制地颤抖。

红的,蓝的,紫的,粉的……无数蝴蝶飞过眼前,飞向他的脑海中,飞向他的四肢。

他的眼前几乎看不清东西,如万花筒一般,眩晕缤纷。

他的灵魂叫嚣着,如果被王一搏这样注视着、亲吻着,他会有多么喜悦。

——原来喜欢一个人时,心脏就不属于自己了。

它随着那个人的注视而跳动,随着那个人移开视线而心碎。

肖赞心口飞出的,不只有蝴蝶。

曾经,王一搏告诉他,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他的心,就像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撕咬。

而此刻,古桥上,一对璧人亲吻着。

俊美的男子那么温柔地,揽着她的腰,闭上眼,低下头去亲吻她……

肖赞看着桥上的画面,颤抖地抬手,哭着捂住自己的心口,泪水打湿了脸庞。

——王一搏,好疼啊……

好疼……

被成千上万只蜜蜂撕咬,原来是这么痛苦的感觉……

肖赞捂着唇,指缝间不小心溢出一声哽咽。

 

不远处,王一搏身形一顿,悬停在女主角脸侧几厘米处的唇轻颤。

他突然抬起头,四下寻找着什么。

即使声音微弱,但他却像听到了肖赞的哭声。

当他转头看向侧后方时,终于看到了站在湖边,脸上带着泪的肖赞。

王一搏瞳孔骤然一缩:“小赞?”

肖赞捂着唇的手放下,紧紧闭上湿润的眼,咬紧牙关,头也不回地跑着离开这里。

王一搏心头剧颤,立刻抛下一切,向肖赞离开的方向追去。

 




 *******

 作者心心:

以为发蝴蝶是发糖的亲,真是抱歉了,剧情进展到这里啦,还是得写嘛。

最后说一句:不许给我寄刀片,不许提刀片,我怕了,心灵脆弱,拜托拜托。

 

 

 

 


要减肥的胖胖(暂停找文)

【忘羡】重生向、穿越向整理合集(持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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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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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



























  • 作者:山前雨

  • 更新状态:已完结

  • 文章名称:溯回-(内有合集)

 





重生

 










鹿王本生

【叶邱乔24H-9:00】叶邱丨巽为风

叶邱师徒向

群雄割据背景设定

写了一万字,拍了一点点点点点

预警:邱非出场已经带伤,路人打的

====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烈日炎炎苦行道,苦苦行道路遥遥。

“呸!”一人啐了一口,“真他娘的热!这贼老天,邪了!”

这一行约摸有三十来人,个个疲惫不堪,看装束,都是前线退下来的。眼下这支小队人人步行,队伍里唯一的一头骡子被众人围在中间,慢吞吞拉着一辆大车。车上满满当当装着一个囚笼,笼中蜷着一人,半身血污,一动不动看不出死活。

“咋一路上就没个人家,讨碗水都没的有。诶,我说赵把总,”说话的人拿手中长矛敲了敲大车,朝队里唯一一个挂着皮甲的人笑道,“咱们兄弟能跟这小子换换不?...

叶邱师徒向

群雄割据背景设定

写了一万字,拍了一点点点点点

预警:邱非出场已经带伤,路人打的

====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烈日炎炎苦行道,苦苦行道路遥遥。

“呸!”一人啐了一口,“真他娘的热!这贼老天,邪了!”

这一行约摸有三十来人,个个疲惫不堪,看装束,都是前线退下来的。眼下这支小队人人步行,队伍里唯一的一头骡子被众人围在中间,慢吞吞拉着一辆大车。车上满满当当装着一个囚笼,笼中蜷着一人,半身血污,一动不动看不出死活。

“咋一路上就没个人家,讨碗水都没的有。诶,我说赵把总,”说话的人拿手中长矛敲了敲大车,朝队里唯一一个挂着皮甲的人笑道,“咱们兄弟能跟这小子换换不?咱哥几个坐车,也请他下来伸腿走走?”

那赵把总是这一支小队的首领,头也不回的骂道:“放屁!这人是陈监军的要犯,快点赶路,哪那么多废话。”

那人被上司一骂,不敢再说,手中长矛泄愤一般朝囚笼重重一砸,喝道:“你小子,拉屎撒尿吭一声,别拉车上熏着咱们赵把总。”

旁边一人接话:“丁六,你可省省吧。人家再怎么样,也是崔太尉点的先锋将军。眼下是得罪了陈监军,可保不齐上头一句话就给赦了。到时候,嘿嘿,嘿嘿。”

那丁六闻言一缩,嘴上兀自不让:“刘贵你少扯淡。陈监军那是什么身份,这小子是领了先锋将军的职,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吃了败仗,输了还敢殴打监军。监军派咱们兄弟押他回京,我看他是免不了伸头一刀了。”

刘贵嘿然:“你还真傻。我问你,他吃了败仗,殴打上峰,已是阵前立斩的死罪。为什么监军只是打了他八十军棍,还巴巴的押他回京?我可听说,他是巽风营去年大比的头名,今上亲赐的锦袍玉带,崔太尉对他可是青眼有加。押他回京,那是因为陈监军也不敢草草率率的一刀砍了他脑袋。你倒比陈监军胆儿肥?”

“唉”。牵骡子的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兵,叹了口气道,“我在巽风营干了十几年,眼看着他从一点点到这么大。去年大比那天我当值,亲眼见他夺了头魁,皇上赏了锦袍玉带,还叫陈公公,哦,就是陈监军,就地给他穿戴上。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一照,金灿灿的,比那戏台上的赵子龙还好看……唉,这次打仗,知道他做了先锋将军,我也真替他高兴。哪知道这孩子……这孩子……武艺是学到了,做事怎么……半点不像……”

他越说声音越低了下去,最后几个字已是几不可闻。丁六竖着耳朵也没听到,哎了一声:“不像什么?”

老兵摇摇头不答。刘贵觑了他一眼,大声说:“不像叶修呗,有什么说不得的?咱们和联军作战,咱们的先锋邱将军倒是那联军元帅叶修的门下高足,除了新瓜蛋子,哪个不知道?——那姓叶的又不是什么好鸟,像他又有什么好的?”

新瓜蛋子丁六噎声。笼中人本来一动不动地蜷着,这时忽然一动,闷闷地哼了一声。停在他身上的绿头大苍蝇嗡地飞起,绕着囚笼飞舞。

老兵担心地朝笼中看了看,叹了口气。刘贵呛了丁六一回,洋洋得意起来:“那唐柔过关斩将,何等勇猛,听说和邱先锋交手斗不过十几合就败了下来,最后是叶修亲自上阵,邱先锋和他翻翻滚滚打了快一个时辰,才不敌退兵的——那也算不得什么罪责。你没听说,连陈监军都亲自出迎,还倒酒给他压惊么?要不是他莫名其妙疯病上头,给了陈监军照脸一拳,指不定现在怎么加官进爵呢!”

笼中人又是一动,低低咳了几声。

赵把总忽然冷笑了一声:“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叶修是什么人,谅你们也没见识过。能跟他斗一个时辰的,当今天下满打满算,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你当巽风营头名就有多么了不起?斗神跟前,屁都不是。”

刘贵脸上一红,辩道:“叶修和他交手,先锋军上上下下几千人看着的,千真万确打了快一个时辰。”

赵把总冷笑道:“所以说这中间有鬼。要么是叶修存心戏弄于他,消磨我先锋军的斗志,要么就是这邱非和叶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陈监军怕也是一开始没想通,挨了一拳才反应过来。派咱们押这邱非回京,我估摸,也是打算细细审问的意思。”

笼中人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赵把总皱眉朝他看了一眼:“老高,给他点水喝。别死半道上了麻烦。”

牵着骡子的老兵应了一声,口中做哨,吆喝牲口站住。一时一队人都停了下来。老高解下水囊,拔出塞子,隔着栅栏凑到笼中人嘴边:“小邱将军,喝一口吧。”

笼中关着的便是当今嘉世的先锋将军邱非了。他甲胄已去,一身单衣被尘土血污沾得看不出颜色。发髻半散着,脸庞被乱发遮了大半——这老高是早就识得他的。眼看着他如今的模样,忍不住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颤声道:“小邱将军…何苦呢…”

邱非并不答话。只是勉力稍稍撑起身子,就手喝了几口水,总算压下了这波咳嗽。闭上眼哑着嗓子低声道:“谢谢高叔。”

老高摇摇头,叹了口气。那边赵把总手搭凉棚,朝前方望去。脚下的土路长长地延伸出去,路两边尽是撂荒的地。天地相接的地方,地势渐渐开始起起伏伏。自己这队人昨天下午从洱泸城大营出发,不歇脚的赶了整夜的路,一路上倒是一马平川,可别说人家,竟连棵大点的树都没有。加上这几天热的出邪,赶路赶的人人都是心中有火。当下抬手指向远方:“行了,接着走!今日到那边山里找个地方就停。歇够了脚,太阳落山了再继续。”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埋头赶路。一时间只有脚步橐橐和大车在吱吱呀呀,间或惊起一只道旁啄食的乌鸦。走了一阵,那片小丘渐渐近了,众人心劲一松,反而越发觉得疲累。眼见这片丘陵虽然也是光秃秃不长树木,但地势起伏,总算是有个阴凉的地方。那丁六是个嘴碎惯了的,忍不住又嘟囔了几声。

又走了一段,有眼尖的叫了出来:“哎,前面那边地上,是不是个人?”

赵把总皱眉不应。他也早就看到,前面夹山路的阴影中窝着黑黑的一团。起先以为是块石头。越靠近越发觉,那轮廓好像是个人。身后老高叹道:“可怜见的,怎么躺大路上了。怕是中了暑气吧。”

赵把总四下望望,除了那当道躺倒的人,再无异样。当下手一挥:“都给我警醒点。走!”

眼下是嘉世境内,离联军前线足有近百里,自然不怕是敌军搞鬼。但天灾连着战乱,这一路上也是眼见着千里无鸡鸣的惨状,要说有个把土匪流民,那倒不稀奇。赵把总心里琢磨。前面这人虽然是独自一个,可也得小心应付,可别有什么阴招埋伏在后头。

众人得了吩咐,可也不知道该怎么警醒,只是各自握紧兵刃,朝大车聚拢了些。一行人走进夹山道,离得近了,看的越来越清楚。那地上的确实是个汉子。一身短打,长发半束,像是个猎户。微闻鼾声,竟是睡着了。这人身材甚高,两条长腿大剌剌伸着。一条山路被他挡去了大半。赵把总随手一指:“你,过去叫他起来。”

被点到的小兵上前叉腰嚷道:“兀那汉子,醒醒,别挡道!”

那汉子就地伸了个懒腰,眯着狭长的凤眼瞅了瞅赵把总一行人,登时满面喜色,一骨碌蹦了起来:“啊哈,你们可算来了,走的真慢!”说着一拍胸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嗯,把骡车给我留下来!”

赵把总忍不住朝两旁半棵树都没有的小丘瞟了一眼。这还真他妈是劫道的。只是……这当劫匪怎么看上去这么二呢。

方才喊他让道的小兵反应快,一提长矛,叫道:“劫道劫到军爷头上来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看我戳你几个透明……哎呦!”

小兵长矛捅到,就见那汉子蓦地旋身,将将让到一侧。小兵扑了个空,后退已经不及,被那汉子一记膝撞踢中,又一记肘锤,结结实实砸进了地里。那汉子脚步不停,两步从在地上辗转的小兵身边迈过,还低头瞧了他一眼:“伙计,你也太弱了吧。”

赵把总大惊。这汉子几下如兔起鹘落,分明是个高手。虽然人有点缠夹不清,但自己这群人里绝对没有可以一敌的。当下大喝:“长矛手保护囚车,弓箭手放箭!”

那汉子叫道:“我知道了,你是他们的老大!擒贼擒王,看招!”

说着手一扬,众人只听得呼得一声,赵把总已经长声惨呼,捂着脸滚倒在地上。

领头的一倒,众人登时哗然。但总算是训练有素,当下两队一分,长矛手举起长矛对着前方,将囚车团团围住,弓箭手后退列队,以囚车为掩护,搭箭上弦,一时箭如雨落。

只见那汉子哎呀哎呀叫个不停,左蹦右闪,滑稽之极。可箭枝嗖嗖飞过,竟连他的衣角都没擦到。就是专门避着他放箭,都不见得能有这样的准头。顶在前面的众矛手忍不住又朝大车挨近了些。忽然后队弓箭手一阵骚动,竟有两人从后面静悄悄掩杀了过来。两人都是使刀的。一个年轻一些,锋刃如雪,团团护着身周,另一人面无表情,下手却极是狠辣,刀光一闪就是一道血箭。两人倏忽进退,不过眨眼间,弓箭队已躺倒了一地。

所剩的长矛手,连上赶车的老高,总共不过十二三人,个个两股战战,只恨不能肋生双翼。眼见后面两人如杀神一般渐渐逼近,披发的汉子又拦在前面,刘贵急中生智,调转矛头,将矛尖对准了笼中的邱非,大喝一声:“再靠近我就杀了他!”

后面的两人登时停住,拦在前面的那汉子嚷道:“喂,你这不合规矩!”

众兵士一看这法子奏效,个个长出了口气。刘贵更是心花怒放。他刚才情急之下想到,这三人身手这样不凡,绝不是普通图财的山匪,多半是冲着这囚车上的先锋将军来的。这一赌居然赌中了,连忙喊道:“让开,放我们过去!”

身旁的人忽然大声惊叫。刘贵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两手剧震,长矛已经脱手。刘贵愕然抬头。那邱非一路上都是半死不活的伏在囚笼里,此时竟半立起身,自己手中的长矛已被他握着矛尖夺去。囚笼甚低,邱非只能矮着身子,但刘贵和他目光一对,两腿就情不自禁软了下去。

邱非紧抿着双唇,长矛到手,一缩一送,矛杆正捅进刘贵嘴里,把他一口牙撞落了七七八八。刘贵捂着嘴往后便倒。邱非长矛一抖,矛杆又搭上了刘贵肩膀,朝前一带,压得他咚地跪下。刘贵口中鲜血不住涌出,呜呜哀叫,痛的满脸是泪,透过泪光,就见邱非矛杆一提,当头劈下,刘贵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了。

使刀的那年轻人高声叫好,三人一起飞步抢上。剩下的兵士早慌了手脚,发了声喊,纷纷朝两边小丘上跑去,老高年龄最大,落在了后面。披发的汉子迈开长腿就追,眼见一伸手就要抓到老高背心,邱非嘶哑着声音急叫:“别伤他!”

那汉子一愣,疑惑地回头。邱非方才使力使得大了,好几处伤口又崩裂开,痛得摇摇欲坠,几乎咬不住牙。使刀的年轻人连忙喊道:“包子哥别追了,救人要紧!”

被唤作包子的汉子挠挠头,哦了一声,干脆利落地纵身跃下,再不朝逃得漫山遍野的散兵瞧上一眼。那年轻刀客退了半步,拔刀在手,照着木头囚笼的门栓一刀劈下。邱非只觉得眼前如满月掠过,嚓地一声响,囚笼的门已经被劈成了两半,哗啦啦敞了开来。

好刀……邱非眼前一阵阵发晕,心里还在忍不住想。耳中听着那年轻刀客说了什么,努力想去分辨,眼睛却沉得抬不起来。目光勉强沿着那刀灿然如雪的锋刃一寸寸挨上去,忽然如触电一般惊住:刀身靠近护手的地方,赫然有个秋叶的纹样。

是他铸的!

他们……是他的人。

邱非一时连疼都几乎感觉不到了,却止不住颤抖起来。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三人的来处。太子的人,太尉的人,巽风营那群兄弟雇来的人,就连劫错了他都想过了。脑中兜兜转转,唯独避开了内心里的那个答案。强自定了定神,咬牙颤声道:“你们……要带我去哪……”

离近了才发现,这年轻刀客是真的年轻,分明也才是个少年。一双眼睛里干干净净,站在车旁朝自己伸出了手:“老师派我们来接你,快走。”

老师。他叫他老师。邱非无数话到嘴边,出口却只是一个字:“……谁?”

少年刀客眼中掠过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气,看得邱非心里一突。那似曾相识的神情一晃而过,囚车旁的少年仍是一脸诚恳:“老师交代,您多半会装傻充楞明知故问,让我们不用多说,抓了您就走。”

邱非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胸中却有如火烫。低头忍了又忍,哑声道:“他还说什么了。”顿了一顿补充道,“原话。”

少年轻咳了一声,瞧了瞧两个同伴,才望着邱非道:“老师说,嗯,他说,你怨气不浅。这么长时间没见,变成个刺头了,冲老师没大没小就算了,居然转头又揍了陈夜辉,老师他很纳闷,不知道…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塞了些什么,要是,嗯,要是上赶着找打就直说,别劳动外人动手。还说,你从小就是一肚子心思不漏出来半句,八成要给我们装傻充愣,啰哩啰嗦的明知故问。说,你要是痛痛快快肯来就带你来,不肯来就让我们抓你来。老师他要问问你,除了那八个字,你还有没有第二句话对他说。”说完赧然一笑,一脸这都是你逼我的表情,“邱……师兄。”

邱非绷着脸听着,双眼通红,表情说不清是哭是笑。少年见他身下的血迹渐渐扩散,也有些急了:“邱师兄你快跟我们走,老师在等你了。”

邱非红着眼睛微一点头,可刚撑起身就是天旋地转。他伸手想抓住木笼的栅栏,那方才还抢过长矛反制了刘贵的手却全然不听使唤,软软的滑了下去。来不及等他诧异,嗡隆隆的耳鸣声中就听那少年在大声惊呼,虽然叫声似乎好远好远,可对自己的关心听的分明。他叫我师兄。邱非想。该是老师离开嘉世后收的徒弟吧。

咚地一声,他终于重重地倒在了木笼中。

 

一片混沌里,邱非做了一个梦。

先是恍惚回到了巽风营的沙场上。自己刚被朝廷收养不久,育孤堂的嬷嬷觉得他是个苗子,把他送到了巽风营中。长到这么大,到了巽风营才算是体验到了不饿肚子的美妙。因为害怕表现不好被撵了出去,每天出操都是拼了命的完成。今天是在练马步。自己两条腿不住打颤,冷汗顺着额头淌下来,一直流下来迷住了眼睛。身边伙伴已经东倒西歪成一片,只剩下自己凭着一口气咬牙硬挺。忽然肩上一松,担着的水桶被人提了起来。接着就听一人在背后温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邱非。邱非心想。你是谁?

那是斗神啊!耳边忽然有声音炸开,七嘴八舌,乱糟糟的惹人心烦:快看斗神,斗神叶修!……朝廷柱石,第一高手!……叶修来干什么?……怎么看上他了……不过是因为有叶修教他……我要是有斗神手把手的教……邱非,你真厉害!……到底是斗神亲手调教的……叶修挂印辞官了……去哪了?不知道……邱非哪知道啊,斗神不过路过了指点他几招,还真当自己是斗神弟子了……兴欣……兴欣……听说也叫叶修?……叶修叛了……不是他,没有……是他,就是他……叶修叛了……叛徒叶修……

耳边噪杂不堪,眼前却是月光如泻。自己握着巽风营制式的战矛,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握在自己的手上。月影下长矛一个抖动,那人沉着的话音一字一字从头上传来:就是这样的力度,学会了么?

手上的温度霎时间消失。月影犹在,却只剩了自己一个人。邱非急的泪也要下来了,只想大叫大嚷:我没学会!我没学会!你快回来!

可不论他怎么张嘴,就是喊不出声音。蓦地脑后风过,他本能地侧身一避,反手还了一记龙牙。

铛地一声,两柄长矛间火花四溅。邱非惊觉抬头,不知何时已经身在两军阵前。两边都是摇旗擂鼓,拼命给自己的主将助威。这名女将叫唐柔。邱非心想。听说开战到现在,她还未尝一败。

就是他的先锋将军啊…

眼中那柄火红的长矛横着扫来。霸碎!

邱非不避不让,抬手又是一记龙牙。后发先至,她必会收招自救。

邱非你记着,招数要实用,只要用的对,出的准,哪怕你只用最简单的招数,也能天下无敌……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换了个更熟悉的口气……王大眼儿还说咱们这打法土,他的倒是不土,有本事单挑赢我……邱非,回头有机会较量,你可别输给了他那个小徒弟……

我不会输。邱非心想。我是斗神的弟子,我不会输……

这柄战矛是他铸的吧……听说叫火舞流炎……他也许诺过送我一柄战矛的。说是什么时候来着……等我学会了怒龙穿心的时候?十六岁生辰的时候?等我拿到巽风营头名的时候?……

火舞流炎被逼退了一瞬,再递出时周身裹满了凌然之气。是他!邱非急忙想要停下,却发现自己腾在了半空,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一身杀气,和那人战在了一起。

邱非,进步不小!那人喊道。

邱非在半空中隐约觉得不安。接着就见下面的自己张开了嘴。他猛然意识到不安的来源。

别说话!别说话!邱非在半空中心急如焚。

可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了?

满耳风声,什么都听不到了。就见那人错愕了一瞬,接着面色一沉,一记龙牙递了过来。

下面的自己举矛招架,对方却不和他正面相撞,中途飞快变招,两人翻翻滚滚战在了一处。他离开之后,自己日夜苦练,看来真的是有用的吧,他使出来的招数,也能被自己看出来破绽了。只是怎么不论自己多么拼命地出招,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呢。

邱非在半空中贪恋地望着,泪流满面。

小邱将军。忽然身后有人叫他。邱非回头去看,正对上笑容满面端着一杯酒的陈夜辉。

小邱将军辛苦了……那叶修居然亲自出战,也怪不得小邱将军。那厮仗着教过将军几日,料得到将军的招式,竟然这么装模作样的折辱将军,真是可恨至极……他平日里口口声声天下苍生,转眼就挂印辞官,如今倒好,领兵和我嘉世为敌……小邱将军,若不是他突然不告而别,凭你的才干,何至于又在巽风营中蹉跎了这许多时候。叶修这人嘴上功夫漂亮,做事真是对上不义,对下不仁。我呸。”

耳边的噪杂都消失了。邱非静静地看着他说完,看着他仰起脸,一副希冀着自己能与他惺惺相惜的样子,毫无心理负担地,再次一拳砸上了他的鼻子。

这孩子……身后有人叹了一声。

周围轰地腾起火焰,邱非眼前一花,辕门,营帐,陈夜辉,还有那没来得及抓住的叹气的人,全都无影无踪了。灼灼热浪舔得他周身剧痛,还一阵阵翻涌着没个尽头,邱非疼得眼前发晕,心底却又有股劲拧着,告诫自己决不能示弱。眼望着四周修罗地狱般的火墙,咬着牙向前迈出一步。可那火墙也宛如活物一般紧跟着他移动,分毫不见有变稀薄的迹象。耽搁了这么片刻,邱非只觉得连五脏六腑也要烧了起来,心里一横,望那火墙冲去。

刚要撞上,那火墙忽然倾倒,瞬间幻化成了一块巨大的冰块,严丝合缝地把自己封在其中。邱非动弹不得,浑身上下奇寒刺骨,正惊惧间,突然一阵剧痛钻心,梦里再也忍不住,终于痛呼出声。

这一叫出声,疼痛却顿时轻了。烈火玄冰也都凭空消失,邱非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仿佛在一条大船上,又仿佛正在云端,软软和和飘飘荡荡。迷蒙中旁边还有人说话:

“轻点!我说你轻点!老张你有点医者仁心行不行?”

“布料打烂进了肉里,已经溃脓了。不处理干净的后果你知道的。”

身后又是一阵疼痛,却比梦里无边无际的煎熬具体了许多。邱非无法自抑地一阵抽搐,身旁那个声音毫不掩饰自己的焦躁:“行了行了,让开,我来。”

“你手在抖。”

“哪抖了你看错了,一边配药去。”

邱非心下一松,这次落入了宁静地黑暗之中。

 

意识比痛感先苏醒。邱非勉力睁开眼,又被紧追上来的疼痛逼得呻吟出声。

“邱师兄,你醒了!”身边有人欢快地轻声叫道。是那个锋刃如雪的少年,“老师在和张前辈说话,你等一下,我去请他来。”

邱非动了动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又开始止不住打颤。少年并不等他答话,一挑帘子跑了出门。

邱非喘了几口气,抬眼打量四周。房间甚窄,听得到林涛阵阵。屋里除了自己趴着的床铺,只有一张粗制的桌子点着一盏油灯,灯火一跳一跳,油烟抖抖索索地升进上方灯火所不及的阴影中。闪烁不定的光线映在墙上,上面胡乱挂着的毛皮也仿佛在跟着跳动。邱非转过头,透过窗户,看得见树叶间漏出来的星空。这里像是个林中猎户落脚的小屋。

嘉世多山,自己……这是还在嘉世境内吗。

“醒啦。”一人说着打帘进来,“还烧不烧?”

终于又一次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这个声音。邱非只觉得头发都炸了起来。一边恨不能立刻蹦起来逃走,一边又只想不管不顾地扑到那人身上——然而再天人交战进退两难,也只是在心里罢了。他只能伏在床上颤抖。

叶修瞧瞧邱非。多久不见了?一年,两年?自己离开前的那段时间,朝里事情千头万绪,就已经没什么空档和心情去巽风营看他了。邱非比他记忆里变得太多。不止是长高了也壮实了。昨日邱非在阵前时,一身铠甲,肩平背挺,身上透出的东西令他既惊讶又欣慰。可眼下闭着眼睛伏在床上颤抖的少年,又似乎和十年前巽风营里的那个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叶修看着看着,忽然有些失神,面上仍是若无其事。抬脚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邱非额头,假装没发现少年瞬间把自己绷成了弓,语气一如往常地轻快:“嗯,不太烧了。不错,张新杰还是有两下子。”

邱非低着头,脸埋在环抱着的双臂中。过了半晌,闷闷地问:“……张新杰?”

“是啊。”叶修笑笑,“你可要给他面子。要是连棒伤都治不好,我看他还有没有脸当这个联军首席医官。”

邱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笑容已经爬上了嘴角。他略偏过头:“兴欣的医官呢。怎么霸图韩帅居然肯借人给你。”

话一出口,邱非才回过神,不由一愣。他设想过许多许多次再见面时的样子,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这么和他聊着再寻常不过的话题?

叶修倒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在床边坐下:“可不是借人给我。老韩听说了嘉世邱将军殴打上司的英勇事迹,让新杰带了口信过来,把你好夸了一番。”说着轻笑了一声,“正好安文逸——就是兴欣的医官——和我啰哩啰嗦的说什么坐不垂堂。他不来就算了。老韩为了结交嘉世邱将军,都开口拜托我搭桥了,我总也不好驳他面子,你说是吧。”

邱非抿抿嘴想笑,又一阵想哭。停了一停,问道:“这里是哪。”

“萧山。”叶修答道,“放心,没出嘉世境。”说着一笑,再开口时多了些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我都成了叛国的大恶人了,要是趁你之危劫你出境,等你伤好了岂不更要和我拼命。”

邱非一窒,几乎忘了呼吸。叶修却不打算放过他:“昨天在洱泸城外,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嗯?”眼看邱非手指尖都攥得发白了,而那指尖上还有几道不算浅的口子——张新杰推测是熬刑时忍痛不过,抠着硬物生生给硌出来的——心一软又岔开了话题,“你和唐柔那边刚交上手,老魏就和我嚷嚷,说这次嘉世出阵的人有两下子,还颇有点我年轻时的风采。我就想啊,嘉世那几个领兵的我都熟,没这等人才啊。登台一望,居然是你。”

邱非眼眶一热,连忙闭上眼睛。叶修接着说了下去:“我知道唐柔多半敌不过你,可也没想到你赢得那么快。好家伙,我晚到片刻,我老叶门下就要上演同门相杀的惨剧了。”

邱非只觉得身后的疼痛一波一波像潮水一样没个止歇,叶修又偏偏在这时住了口。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一阵风过,吹动林涛飒飒,桌上油灯的火苗晃了一晃,反而稳稳地站住了。

“唐柔…是你徒弟?…”邱非率先打破沉默。

“是啊,还有你见过的一帆。怎么样,从你到一帆,我眼光是不是一直不错。”

邱非是真的已经太久太久没听过来自叶修的认可了。和眼前这人比,今上钦赐锦袍玉带的荣耀都只如浮云一般——加上他也确实很久没领略到这样的厚脸皮了,一时既激动又羞窘,闷着头不说话,脸却腾地红了起来。

叶修低头朝邱非瞧瞧,“呦,又发烧了,脸都给烧红了,张新杰开的方子也太不靠谱了,还好意思到点睡觉,等我去揪他起来。”

看着伏在床上的少年一直红到了耳朵根,才心满意足地笑道:“不过,他俩这徒弟当的可跟你不一样。”故意顿了顿,低声笑道,“他俩都让人省心。”

邱非一愣,心里蓦地一阵委屈,绷着劲不吭声。过了许久,头顶上才传来一声叹息:“可我这师父当的这么不称职,也没立场说你。”

邱非再次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曾经握着却邪横扫天下的手在他肩头轻轻抚过,声音里透着少见的落寞:“我以前觉得你年纪还小,有些事可以不着急去懂……当年我们几个和陶轩举事,满心想的,就是造出一个清平世界给天下苍生。哪知道……我和嘉世会走到这一天……”

邱非猛地抬头:“是不是因为陈夜辉。”

叶修一顿,轻轻笑笑:“怎么,军棍还没吃够?你可别再这么给我来一出,我修炼的可是不到家,再来一回,我就该去闯嘉世大营了。”

邱非动作大了些,牵动了身后棍伤,疼得直吸气,撑床的手也不住打颤。听叶修这么说,不由垂下了眼睛。可也不过是片刻,又不甘心地抬头:“是不是他?!”

叶修安抚地轻轻拍拍他肩头:“他不过是御驾前的一条狗,又能奈我何?……邱非,如今你也是领兵的人了。我问你,‘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的意思,你可还记得?”

这是实打实的责备了,邱非一时不敢看他。叶修却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等他回答。邱非定了定神,答:“你讲这一段时说,为将者不是武艺高强,勇猛无前就够了的。做了一军主将,有时候要孤注一掷,有时候要苟且偷生,有时候要圆滑如意,有时候要忍辱负重。只有什么都盛得下,才能什么都当得起。如果满脑子都是慷慨激昂大义凛然,扔战场上活不过三天,还得再搭上无数条性命。”

“呦,记得挺清啊。那你当时怎么给我说的?”

邱非答:“我当时说,这个简单的讲是不是就叫没下限。”

叶修抬手凿了邱非一个爆栗:“不是这句。”

邱非抿抿嘴,答:“我当时说,是不是就像蓝雨的喻都督。他就能做到眼中只有胜负。因此虽然蓝雨第一高手是剑圣黄少天,但他们真正的核心是在喻文州身上。”

“都会举一反三了,怎么轮到自个儿就做不到。明知故犯,自己说该不该打。”

邱非被话音里的无奈逼得一阵羞惭。顿了顿,闷声答:“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横竖是我一人担着。”

叶修一挑眉毛,再开口忍不住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行,邱将军钢筋铁骨。如果那陈夜辉依军法一刀砍了你,你又如何?你伤处已经化脓,照着张新杰的意思,要不是今日劫了你出来,你八成活不到京城。要是糊里糊涂这么死在半道上,你又如何?”

“可那陈夜辉他胡说八道!他说——”

“我管他的!”

邱非一窒吞声。细细弱弱的灯火明明暗暗地映着。屋里一时只能听到少年忍痛时细碎的呼吸声。过了许久,邱非颤声叫:“师父……”

叶修:“嗯。”

邱非慢慢抬头望向叶修:“……师父”

叶修:“怎么?”

“他们逼你走的,是不是?”望着叶修的表情,声音又忍不住高了起来,“凭什么反打一耙,让你担那样的污名。嘉世的每个人…每个人都说你是…贪图荣华富贵…是叛国…师父,你为什么不分辩?…”

叶修默然片刻,笑了一笑:“现在知道为师有苦衷了?那你昨天在阵前见了我,过招就过招,怎么还……好了好了,是大人了,不准哭——哎,你小时候还不这样呢,怎么越长大越回去了。再说了,咱可得讲理,可是你摆出架势不认我的,要哭也是我先啊?”

邱非在手背上蹭了一把:“他们说的那些,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是后来…后来出使兴欣的人回来……“

回来之后,亲眼见过兴欣陈果麾下的“叶修”的使臣,将原本就游丝一般的“只是重名”的解释开脱扬手挥进了风中。

叶修像是没听明白,面上不露分毫,也不接他的话,轻轻巧巧的用哄孩子一般的口气问:“那现在呢,知道错了?”

邱非一僵,突然挺起身,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薄被,挣扎着滚下地,冲叶修跪伏了下去——又被火冒三丈的叶修一把捞了上来,干脆利索地反手按回床上。

“找打是吧!”看着邱非新换的素裤上又透出点点血迹,叶修喝道。

邱非疼出了一身冷汗,哆嗦了一会,才颤颤地开口:“师父……我一直都错了……昨天……师父放我回营,我也是在路上才想明白……结果陈夜辉还在那么说,我……我实在是…”

叶修沉着脸坐到床边,言简意赅:“手伸出来。”

邱非闻言一愣,胸中砰砰直跳,却满是许久许久都不曾有过的安心。他右手的虎口已裂,是和叶修交手时一招豪龙破军用力过猛,在叶修的格挡招架下被震伤的。原本裂口并不深,耽搁了一日一夜,反而有些肿胀了。这次醒来后,右手伤处已经不松不紧地缠了两圈织得疏疏的白色布条。他满心想着自己罪无可恕,叶修再要重罚,也是心甘情愿的,自然不愿让他再看见手伤。当下先悄悄将右手往身下藏了藏,才把左手举到了叶修面前。

叶修也不起身去拿敲扑之具,拽过那只手摊开扳平,另一只手骈了食中两指,扑扑扑在那摊开的手心里敲了三下:“行了。”

邱非一震,两眼瞬间通红,满是不可思议地望向叶修。叶修迎着他的目光,将他费力举高的手按回他面前:“你欺师灭祖的大错,为师已经罚过了。——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揍你。”

邱非只觉得眼眶一热,慌忙低下了头。透过眼里的水汽看去,那一小片刚挨了打的地方的血色一时被赶开了,正在慢慢重新恢复红润。邱非手指一蜷,紧紧地把那点残留的麻痒攥进手心,闭上眼睛,肩头一耸一耸,颤个不停。

这次叶修却也没再要他“不准哭”,只静静地守在旁边。过了许久,邱非才重新仰起头:“师父。”

叶修嗯了一声。邱非仰着头认真地说:“我想了想,打陈夜辉这件事,我不后悔。”

叶修双眉一扬,瞧着邱非点了点头:“成吧。”转头冲着门口道,“蹲门口装蘑菇呢,给我进来。”

帘子一动,那个少年刀客钻了进来。朝邱非腼腆地一笑,对着叶修行了个礼:“老师,粥熬好了。我听见老师在和师兄说话,不敢进来打扰。”

叶修指示:“喝什么粥,给我找个板子拿来。”

这话一出口,屋里其他两人都吓了一跳。少年嗫嚅着不敢应,叶修:“没板子就拿木柴,再不济拿你的刀鞘。”说着一指门外:“去!”

少年朝门口挪了一步,又犹犹豫豫地站住。邱非急忙开口:“师父,这件事是我错了,只是我不后悔。”

叶修瞟向邱非:“嗯?”

邱非攥了攥方才挨打的手心:“我是想,要不是我打了陈夜辉,也就没有机会这样和师父说话了。他日……如果有一天……我到时候想到我对师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到死也不能安心的上路。”

“胡说八道。”叶修斥道,“你早晚是要气死我。”

“师父。”邱非语气平平稳稳听不出波澜,“如果不是嘉世育孤堂和巽风营,弟子早就饿死荒野了。也没福气遇见师父……而且,您教过我的,临患不忘国,是为忠。嘉世于我有恩,我……”

剩下半句终是没说出来。叶修只听着不应,小屋里一时鸦雀无声。过了片刻,叶修对立在门口的少年道:“不是说粥好了么,去端来。”

少年应了声是,反身奔了出去。叶修顿一顿,转头看向邱非:“你是决意为嘉世效死了,是不是?”

邱非心中五味翻涌,开口平平的只是一声:“是。”

叶修用邱非听不到的声音叹了口气。山风摇动,树影横斜,却又被屋里暖黄的灯光不容商量地阻在了窗外。邱非心里正没着落,头顶上叶修低低的声音传来:“眼下联军虽然势大,但各有各的心思,貌合神离罢了。这一役,嘉世必败,但不至于亡国。”

邱非一惊抬头:“师父?”

叶修摇摇头,示意他听自己说:“到时候兵临城下时,联军会提出受降条件。太尉崔立或是一死,或被放逐。陶轩的帝位是保不住了。要是他不愿意安安稳稳地当他的嘉世侯——嘉世太子好像很赏识你?”

邱非死死盯着叶修。后者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像是只是在聊月色或是山风。门帘一动,那少年一手端着一个碗进来:“粥是晾好的,我看药也煎好了,就也滤好端过来了,不过有点烫。师兄先喝哪个?”

“先喝粥吧,省的喝过药没胃口。——邱非,这就是乔一帆,原本在微草那边的——你这便宜师兄当的,人一帆和唐柔都比你大。”

乔一帆在一旁认认真真地道:“邱师兄认识老师在先,功夫也远高过我,我心服口服。”

叶修颇有点意外地看看乔一帆,又看看邱非,伸手接过粥碗:“眼下他远高过唐柔是有的。远高过你说不上。”

“是真的。”乔一帆认真地说,“老师您不知道,我和包子哥莫凡哥去救师兄时,有个押运的小兵拿长矛对着师兄,说我们不退下就要伤师兄性命。我正琢磨怎么想法子引开那人的注意,好让莫凡哥有机会甩手里刀。”

叶修端着粥自己先吃了一口:“唔,还挺好吃——然后呢?”

“然后师兄本来蜷在囚笼地上,就这样一拧身,一把就把那矛夺下来了。那小兵的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

叶修瞟了邱非一眼:“还有这事,怪不得张新杰给我说你的创口都是新崩裂的。”

“师父,我还没说完。”乔一帆把药碗放在桌上,回过头来连比划带说,“那囚笼两个栏杆间就这么大点空,邱师兄伤那么重,囚笼又小,他只能半趴着,本来是不好用力的。可师兄真是神了,长矛用起来就像活的一样,这样一缩一吐,直接撞掉了那小兵半口牙。师兄又这样搭着他肩膀一带,那人本来是朝后仰倒的,这样一来直接跪倒在师兄面前。师兄身子不动,单手这样一提一落,当头一棒就给他放倒了。”

“啧。”叶修看向邱非:“那人是在路上说什么了?”

邱非抿抿嘴:“没什么。”

叶修哼了一声,不再追问。舀了一勺粥递到邱非嘴边,”尝尝,张新杰配的料——霸图的军师祭酒亲自给嘉世的先锋将军熬粥,传出去是不是也算一桩美谈?”

邱非连忙支起身子去拿调羹:“我自己来。”

“得了得了,老实趴着。”叶修将粥碗递还给乔一帆,“我老人家被不肖徒弟搞的心力交瘁扛不住了,要去歇着了。一帆照顾一下你师兄。”

乔一帆应了一声是。叶修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你安心在这里养着。反正嘉世马上就要焦头烂额了,也没心思追究你跑哪去了。”说着一笑,“走了。”

 

当晚,乔一帆定要在邱非床前守着,邱非定要让他自己歇息。最终是各让一步。乔一帆从墙上摘了些毛皮,就在屋里地上拼了个地铺,胡乱凑合了一夜。晚上的药里该是有镇痛的成分,邱非喝过后伤是不大痛了,却不知为何总也睡不着,睁着眼睛一直到后半夜,天擦擦亮时才算朦朦胧胧入睡,这一觉却睡的甚沉,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老师和张前辈他们已经回去了,留我照顾邱师兄。”乔一帆道,“老师让我转告邱师兄,人言可畏,人言亦不可畏。从今以后,多少事情都要师兄自己来担了。望师兄多多保重。”

邱非笑笑:“好。”

 

史载:嘉世十年五月,二十路诸侯结盟,以兴欣叶修为大元帅,兴欣为先头军,蓝雨、霸图、轮回为主力,各率兵马,分三路进攻嘉世。嘉世拜太尉崔立为大将军,以宦官陈夜辉为监军,提拔巽风营邱非为先锋,仓促迎战。联军于斗魔城首战告捷,兴欣先锋唐柔枪挑嘉世守将李睿。其后联军连下嘉世数城,于重镇洱泸城遭遇嘉世先锋。洱泸城城外一战,唐柔不敌败退,危急之时,叶修亲自出阵,联军反败为胜,邱非领兵败走回营。其后监军陈夜辉以军法重罚邱非,嘉世另立先锋将军。三日后,洱泸城破。六月,眺瞻关破。嘉世再无险可守。联军重兵列于嘉世皇城之下。十日后,叶修、喻文州、韩文清、周泽楷四人代表联军受降。嘉世去皇帝号,改为嘉世侯;陶轩为君不知爱惜百姓,听信奸邪,贬为庶民,侯位传予长子;太尉崔立与宦官陈夜辉民怨已深,放逐漠北,后二人于放逐路上遭遇流民,陈夜辉倒毙于乱棍之下。嘉世十年,累累田粮财帛,被二十路诸侯瓜分几空。嘉世王朝自此崩灭,唯余几段昔日草莽开国的传奇故事,口口相传于街坊市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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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关于标题:由训练营的训字想到巽,由巽字想到巽为风卦。《易》云:利有攸往,利见大人。《象》曰:“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我心目中的叶修和邱非两人亦如长风不绝,至柔至刚,凡天下事,无不可为。叶修教导邱非亦如风行草偃——上风下风,甚好甚好。

P.P.S.地名洱泸是查了原著竞技场的编号,根据谐音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