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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演我就送

【旭哲】别顶我号行吗

感谢阿瑗vikkie的约稿以及舟/鱼叨秋的脑洞!!

summary:一觉醒来变成王森旭/王昊哲怎么办?



事情发生在edg电子竞技俱乐部的深夜,或者说清晨。郑永康睡得迷迷糊糊起床去放水,隐约看见在厕所镜子面前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发现是穿着白色老头背心的王森旭,于是放下心来。如果他不是正睡眼惺忪,他理应发现,面前的场景其实非常惊悚:王森旭对着镜子龇牙咧嘴,摆出各种表情,好像正在适应面部各条陌生的肌肉;又举起手比画造型,秀出肱二头肌,似在探索这副身体。如果郑永康再清醒一点,他会联想到刷到的各种小说,怀疑兄弟被伪人占据;但他仍半在梦中,且众所周知,电子竞技不需要视...

感谢阿瑗vikkie的约稿以及舟/鱼叨秋的脑洞!!

summary:一觉醒来变成王森旭/王昊哲怎么办?



事情发生在edg电子竞技俱乐部的深夜,或者说清晨。郑永康睡得迷迷糊糊起床去放水,隐约看见在厕所镜子面前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发现是穿着白色老头背心的王森旭,于是放下心来。如果他不是正睡眼惺忪,他理应发现,面前的场景其实非常惊悚:王森旭对着镜子龇牙咧嘴,摆出各种表情,好像正在适应面部各条陌生的肌肉;又举起手比画造型,秀出肱二头肌,似在探索这副身体。如果郑永康再清醒一点,他会联想到刷到的各种小说,怀疑兄弟被伪人占据;但他仍半在梦中,且众所周知,电子竞技不需要视力。他于是晃晃悠悠从王森旭身边走过,还打了他屁股一下:

“搁这臭美啥呢王森旭,是突然发现自己长得特别帅吗?”

王森旭仿佛一块木头,僵在原地并没有回话。等郑永康走远回到宿舍,他才伸手揉了揉半边屁股,又对着镜子鬼鬼祟祟地做起表情来。他对着镜子笑,镜子里的杂毛也笑,笑得脸上横是横竖是竖,眼睛藏进缝里看不见了。

他嘴里嘟囔着:“真是一条野狗啊。”

他对着镜子捏了捏肱二头肌,又把背心下摆撩起来,只看了一眼,就如同火烫了一样迅速地放回去了。

他小声说:“卧槽,明明都是电竞死宅,这个b有腹肌,凭什么?”

“这就是天赋啊,兄弟,”他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说话了,“好了你他妈对我的身体看够了没有,能不能不要再看了?我很怕你用我的身体做一些奇怪的事啊。”

“呵呵呵呵呵,”王森旭的那张脸唐笑起来,“我马上脱了衣服在edg基地裸奔。”

对面传来嗤的一声。

“好啊,”他说,“你别着急。我从blg基地裸奔过来陪你。”

“我草你妈王森旭!你别!!”王昊哲勃然大怒,“就他妈怪昨天在你宿舍搞出来的那个灵异事件,你他妈给老子换回来!你别顶我号!赶紧的!老子一觉醒来突然唐得流口水了!”

“你以为我想换就换回来吗,兄弟,”王森旭叹了口气,“我顶谁的也不想顶你的。现在我一觉醒来就自动登录了,你说怎么办?”

 

灵魂互换这种事情,王森旭做梦也没有想过。之前在粉丝见面会上粉丝问:“一觉醒来变成王昊哲怎么办?”他毫不犹豫,回答当场跳楼。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结果一语成谶。他今天在陌生的基地醒来,看见镜子里一张熟悉的方脸。在万千震撼不解涌上心头前,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还好这blg基地就两层楼高。

昨天他叫王昊哲出门吃夜宵,吃完太晚,王昊哲在他们基地留宿,穿着他的睡衣,裤脚袖子都长出一截,好奇地在宿舍里伸个脑袋东张西望。洗漱时他突然发问:“巴蒂,这是什么?”

王森旭低头一看,原来他说的是脖子上的挂坠。这挂坠样式奇怪,是玉石做成的,和捷特的飞刀长得有点像,用红绳系着垂下,遍体通透,散发出莹莹的绿光。

在小时候,有个游方道士说他八字凶险,容易运气不好,可能活不过23岁。他妈后来托了很多关系找了一个高人请来的,说玉不离身,可保平安顺遂。这个挂坠被他贴身戴着多年,浸得非常温润。他小时候经常啼哭,还做些怪梦,梦里惊醒,哭着喊着说自己走在一条很长的隧道里。说来也怪,自从戴上这个挂坠后,活成了个大大咧咧的缺心眼,平安长到这把年纪。

王昊哲一听,好奇伸手要摸。说沾沾冠军的法器,摸了能手准。他故意逗王昊哲:“贴身的玉只有家里人才能摸,要不你给我刷个火箭,我算你是直播间的家人。”

王昊哲大怒:“我草你妈王森旭——”

王森旭见好就收,过来乖乖弯腰,把玉递到王昊哲手里:“——摸吧摸吧。都是兄弟,哪还能跟你讲究这些。”

“爱给不给不给算了,别跟我求着你一样……”王昊哲嘴里嘟囔,但还是伸出手,挂坠滑落到他手心里。绿色的光芒一闪,王森旭突然看见一道鲜红的血线顺着飓刃流淌下来。

他猛地把王昊哲的手捏在手里:“你手割破了??”

王昊哲被他吓了一跳,可能还挣了挣,但力气太小了没挣开。他把王昊哲的手举在灯光下细看;真的割破了一个口。

他不可思议:“卧槽,这玩意我贴身戴了二十年,怎么可能割破人呢??真的假的,你不是讹我的吧?”

“讹个屁。”王昊哲似乎是急了,脸涨得通红,“你捏痛老子了,王森旭,你放开!”

他将手往后抽,王森旭攥着不放,他手上的伤口受到挤压,眼睁睁又挤出一股血流。坏了,这可是职业选手吃饭的家伙——情急之下,王森旭脑子一抽,将伤口举到嘴边,吮了一口。

这下真坏了。王昊哲挣扎得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你好恶心王森旭——”

他嘴里泛起铁锈味,透着诡异的腥甜。他再低头看,王昊哲手上的血竟然已经止住了。

在王昊哲被捏得泛白的手掌心里,一道伤口歪歪扭扭穿过,靠近掌根处,把手掌的纹路都截断了。

 

对于王昊哲和王森旭身体互换的事,edg的人接受得不太好。

“你怎么证明你是王昊哲,”万顺治质问,“万一你就是王森旭,你只是单纯想演我们呢?”

“王森旭”面无表情。

“正确的,也许只是因为王哥太想哲哥了,”谢孟勋说,“这叫什么?你走以后我把自己活成你的样子。”

“王森旭”嘴角抽搐。

“你别恶心他,”张钊说,“他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比如说因为在理发上遭受了巨大的挫折,导致精神出现失常,很可怜的。”

“王森旭”忍俊不禁。

“别闹了,王森旭,”唐时俊说,“你这样我也不会让你玩捷特的。”

“王森旭”拍桌大笑。

郑永康说:“没事宝宝,他们都不相信你,我相信你。”

“王森旭”非常感动。“康神,还是你对我好,这事很离奇但它就是发生了,我真的没有撒谎……”

“我当然相信你啦哲神,二次元里这种事情不是很常见吗,”郑永康热情地往他手里递了一样东西,“喏,拿着宝宝。”

“王森旭”低头一看,竟是一包纸巾。

“王哥房间里有镜子,你也可以对着那面,别去厕所了,容易被人看见,”郑永康善解人意地说,“异队恋很不容易,注意身体。”

“王森旭”脸上露出一个羞愤欲绝的表情——抓起那包纸巾一头撞出了训练室。Edg的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么不经逗,”张钊肯定地说,“真是王昊哲。”

对于自家决斗和对面指挥身体互换这件事,blg倒是接受良好。

“没事王处,你放心地去吧。”奶芙说。

“王哥没有霸凌我们。哲嘎你别担心了,家安,勿归。”小k说。

“王哥请我们所有人吃饭了,还说我可以想点多少点多少,王哥真好。”露西亚感激地说。

“哲嘎,你不在我可以玩一突吗?”露露问。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可用,只有团总听闻此事后眉头紧锁,焦虑重重地打起了电话。王昊哲侧耳一听,是在和blg经理谈转会条件。

……没救了,都埋了吧。

 

转会肯定是没那么快谈下来——但比赛是不可能不打的。还好,下一场比赛正是edg打blg。虽然世界冠军失去指挥已迎来史诗级削弱,但对面没有了一突更是势均力敌的对手。王昊哲失魂落魄地穿上王森旭的队服,看着镜子里胸前的一颗星,不由得愣了半秒。他今天一路不在状态,就像穿着一双不适合自己的鞋,过马路时差点直直冲着红灯去。还好郑永康一把将他扯住,一辆大卡车正在他眼前呼啸而过。

“你干嘛啊王昊哲?”郑永康心有余悸,“你差点给王森旭销号了都。”

好不容易折腾到场馆,王昊哲坐到比赛台上,手心里都是汗。进了自定义房间,王森旭用他的号弹来消息。

Blg.whzy:要不要我帮你赢一次edg

Blg.whzy:这可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edg.nobody:sb,你最好这辈子都别输给我

台下观众不明所以,只感觉台上火药味正浓,完全没预料到接下来即将享受的神人对局。比赛可谓兵荒马乱,昏招频出。第一局edg.nobody的盖可放鲨鱼扭头就咬了zmjjkk,一突惨死于对面乱刀之下。解说大惊这是要宫?不得了了,赶紧把王哥合同拿上来!此时对面blg.whzy的捷特一头扎进点里吃了个knight的全白,倒头就睡,现场王处之声不绝于耳。

这样不行。两边教练均紧急调整。第二把,edg.nobody选出捷特。众人大惊:康哥危险了。不出三秒,此捷特飞龙在天爆改潜龙在渊,众人松了口气:虚惊一场,康哥安全了。礼尚往来,对面blg.whzy选出盖可,众人震惊:这就是最团队的决斗?镜头一转,此决斗在马路中间切刀被泼死,众人长叹:这就是最唐氏的决斗。

第三把纯享战斗。edg五决斗,blg五先锋,一时间闪光不断,观众双目尽瞎。两边均选择了弹幕最多的打法,上演一场酣畅淋漓的全马盛宴。edg打得固然无脑,如同一辆横冲直撞的泥头车;但blg唐得更是登峰造极,不配胰岛素观赛有性命之忧。好不容易支撑到最后,靠张钊拼死一波转了四个,edg险胜拿下对局。比完赛王昊哲冲进blg休息室,握着王森旭一通摇晃:你把老子职业生涯都打没了!!

是我的职业生涯要打没了。团总幽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他妈的受不了了。

 

他们跟着阿布走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据说这是一个他多次光顾的大师,相当灵验。推开一扇年久失修到掉渣的木门,眼前是座光线极为昏暗的老房子,客厅当中摆着一把摇椅,摇椅上躺着一个穿着蓝袍子的人,看样子像个道士,正在打瞌睡。看见阿布进来,他抬了下眼皮。

“这两个不能买。”他咕哝了一声,“每天吵架,输多赢少。”

阿布:“……”

道士啧了一声,又补充道:“队内恋爱,难以拆散。残害队友,毒害群众。”

阿布:“……”

道士不耐烦道:“非要买的话,只能买一个!不听我的又来找我算……”

阿布:“……你误会了,这里面其中一个我已经买了。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来算这个的。”

“买都买了还来找我干什么……咦?”

他刚才还半合上的眼皮忽然睁开了,眼睛放射出精光。

“从来没见过……”他嘴里嘟囔着,向着王昊哲一伸手:“你身上带着的法器呢?”

王昊哲只好将挂坠掏出。屋子里黑灯瞎火,老头没有碰,只是细细观察了半晌,又向王森旭伸手:“伤口呢?”

王森旭将手伸给他看。道士看了半天,最终道:“你们俩本来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用血液做印,又有法器做媒,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荡:“你们有没有人,曾经想过……成为对方,会有什么感觉?”

王昊哲猛然变色。

他又问:“你们又有没有人,曾经想过,能够完全知晓对方的所思所想,对对方的心意了如指掌,是什么感觉?”

王森旭低头一言不发。

阿布赶紧问:“那大师,你看,这情况怎么办?”

道士往后一躺,似乎就此失去了兴趣。

“不怎么办,多喝热水,”他说,“平时注意身体,做好防护措施。”

王昊哲听完面红耳赤,转头就走,阿布赶紧跟在后面。王森旭正打算出去,却感觉身后传来两道视线。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见道士坐在摇椅上,正在望着他微笑。

“当年给你母亲的时候只是姑且一试,真没想到你能活着长这么大,”道士说,“你注意,那个人对你很重要。你会没事的。”

“什么意思?”

但道士又只是合上眼睛,似乎已打定主意不再开口了。

 

行了。没救了,大师也没有办法了。王昊哲不得不接受自己还要跟这具野狗身体继续相处——到底还要多久啊??他已经受够了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王森旭的脸了,每次路过玻璃都要吓他一大跳,就像王森旭阴魂不散一直黏着他一样,长此以往,他都要应激了。

但王森旭对这件事似乎毫不在意,完全是接受良好。此人站在路边,用他的支付宝高高兴兴地打了个车回blg基地,临走时还嘱咐:“回去帮我把直播补了。你不是想成为我吗?你登我的号,我的冠军挂坠给你玩。”

王昊哲咬牙切齿。要成为王森旭?谁tm说他想成为王森旭了?谁要成为这个一头乱毛笑起来嘴角要流口水的狗了?谁要成为这个细胳膊细腿的架子狗了?谁要成为这个竹竿一样身上的肌肉全靠灯光阴影效果的狗了?

他爬上王森旭的床,愤愤不平地捏着王森旭的腹肌解气。

王森旭,相当可恶的王森旭。

他躺在王森旭的床上,在满屋的王森旭的气息包裹中,不平稳地睡去了。

 

他行走在一条黑暗的通道里。

似乎是vct的选手通道,脚下的地面冰冷,每走出一步都踏出清晰的回声,他孤身一人,前方通道的出口处,漫溢着刺目的白光。

他不由自主地向出口走去。

每靠近一分,光芒就更强烈。应该是快要开场了?舞台灯光亮得刺眼。

但那一头却没有观众的欢呼声,没有主持人的声音,也没有激情澎湃的音乐。

那边一片寂静。

他不明所以,却一直走着,走着,好像被什么人在后面催赶一样。

身后似乎传来喧闹声。是队友们吗?他想要回头看,却停不下脚步。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世界逐渐远去,眼前的白光越发刺目,直照进他骨头里。他能被人清楚地看见,似一个通透的空壳,一览无余。

王昊哲。

王森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别往前面去。王森旭说,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王昊哲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身边的手机正在振动,正是王森旭的电话。他接起来,对面在问:“你的睡衣在哪?我找不到啊。”

他还有点懵,没回话,王森旭似乎感应到了他状态不对,问:“怎么了?”

“我……我做噩梦了。”

“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梦到世界赛卖票了?”

“你真是死了m……我梦到你了,梦到你这个狗了,吓死我了。就怪你,周围都是你的东西,一睁开眼站在镜子前面就能看到你的脸。”王昊哲咬牙切齿,“你真的很勾八烦人知道吗?就好像你一直在我旁边一样,时时刻刻盯着我,我都休息不好了,好烦人啊你这个nobody。”

“跟你在一起怎么了?我们不是经常在一起吗?”

“你侵犯了别人的隐私空间是另一回事啊!就是,我心理上觉得很不舒服。你懂不懂什么叫安全距离啊,什么叫边界感啊!”

“王昊哲,”王森旭无视了他的一通输出,相当冷静地道,“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坏了,这王森旭怎么不好骗了。

他这才感觉自己刚才一直有点喘,心脏还跳得很快。他胡乱搪塞道:“……也没什么……梦嘛,反正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

“你是因为用我的身体,感觉像跟我待在一起才做噩梦吗。”

“对啊。”

“你是因为感觉时刻待在我的身边,所以觉得不安全吗。”

对方用他的声音平静地陈述,好像他平日里对自己发出的诘问。

“王昊哲,王森旭对你来说——是不安全的吗?”

电话两头陷入了滋滋的沉默,寂静笼罩下来。

“说话,王昊哲,说话。”

“你好恶心啊王森旭,”王昊哲慢慢开口了,“完全知晓对方的所思所想,对对方的心意了如指掌,是吧?——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这么变态的人啊?”

“我变态?”王森旭气笑了,“还不是因为搞清楚你在想什么那么难啊,你总是在想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呢?王昊哲,你在害怕我什么?”

没等王昊哲说话,他又立即补充道:“不许挂我电话。你敢挂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打电话了。”

“cnm王森旭,你搞pua——”

“不是pua。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你在想什么,王昊哲。你真的太难搞了,一下说要玩,一下又不想玩了。一会求着我玩,一会又不跟我玩,总是犯你那公主毛病。你为什么就不能直接说出来呢?”

他非常耐心地说:“你到底希望我做什么?王昊哲?”

王昊哲攥紧了手机。

“你他妈不是不在意吗?”

“你又来了。”王森旭叹气的声音很轻,“你不要总是假定你不知道的信息。”

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王昊哲从电话那边低低地回答。

“我害怕。”

“你害怕?”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不安全,我肯定要先掌握信息。我不能——我怕你要是知道了我在想什么,你会笑话我——”

王森旭立即打断了他。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他说,“这就是你希望成为我的理由吗?”

王昊哲沉默不语。

“你从来没有试过我的支付密码吗,王昊哲?你没有用跟你有关的任何一串数字,哪怕稍微试一下吗?”

“你从来不敢试,又怎么会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非常委屈的声音:“也不是我的生日啊。”

“你试到哪里去了?是318555。”

“我操你妈王森旭——”

“又骂人,你下次见到我妈妈也这样没礼貌吗。”王森旭说,“这串数字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啊,我才设成我的支付密码。”

他无视电话那头猛烈输出的脏话,又继续补充道:“你对我来说也非常重要啊。”

这下像踩到了王昊哲的静音键。世界安静了。

 

王森旭打完这通电话,觉得神清气爽。虽然王昊哲恼羞成怒,把他电话挂了,但他已经成功进点下包。他打开王昊哲手机,把自己微信聊天框置顶,又登王昊哲lol账号,把自己拖进特别分组。

感谢老天爷感谢瓦罗兰特之神感谢这波顶号,他信息已经全部拿完,此刻局势尽在掌握,可以气定神闲地打残局了。

他往床上一躺,就闭上眼睛,酣然入梦。

他站在一台玻璃电梯里。

四周尽是白茫茫的雾气,只有电梯突兀地横贯天地,他被困在狭小的空间内,电梯不断向下降落。

旅程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他坐在电梯内,百无聊赖,都有点困了。

下方有一抹黑影穿透层层白雾,缓缓浮现——是另一台电梯徐徐升了上来。

他仔细往里看,里面竟然站着王昊哲。对方脸上挂着熟悉的傻笑,那笑容咧到了耳根,看上去无比滑稽,嘴巴一张一合。

这里似乎听不到声音。他全神贯注,想要辨认王昊哲在说什么,王昊哲察觉到了他听不见,越发用力夸张地张大嘴,指一指他,又指一指自己。

两台电梯逐渐靠近,短暂地平行,而后又交错而过。王昊哲在上方,蹲下来朝着他一顿比画。在王昊哲的身影小得快要看不清的时候,王森旭终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换一下。他说。我们换一下。

刹那间,王森旭的视角骤然改变;他在云层之上,俯瞰王昊哲的电梯。刺耳的警报声在他耳边炸响。王昊哲的电梯突然如断了线一样,似有千钧之重,猛然往下坠去。浓雾被凿穿,云雾席卷为巨大的漩涡。王昊哲就在漩涡中央,王森旭看见了他的表情。

他还在笑,好像那是一个永远不会摘下的面具。

 

王森旭从梦中惊醒。电梯的警报声似乎还在耳畔——不是警报,是手机铃声。他接起来,郑永康的声音有些紧张:“王森旭,你要不要过来一趟,王昊哲受伤了……不是,是你受伤了。”

他立即打车到edg基地。到了才发现,好像伤得没那么严重,只是吓得很严重——王昊哲顶着他的脸,面色铁青,嘴唇发白,坐在医务室敞着衣领任人包扎伤口。郑永康在一旁解说道:“刚才王昊哲走在楼下,上面的玻璃幕墙突然就炸了一片,正好就在他头顶上,那碎片稀里哗啦往下掉,离划到脖子动脉就差那么一丁点……”

王森旭皱起眉头。

他快步上前,从王昊哲胸口拉起那个挂坠。里面的玉色渗入了明显的一道红色血痕,一路往上延伸,已经完全渗入到核心位置;距离抵达镂空的圆环,只有一步之遥。

王森旭掉头就走。越走越快,几乎是猛跑起来。

“不是,你上哪去王森旭?”

他不顾身后的喊叫,一路冲下楼,拉开edg的基地大门,他的脚步猛然顿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影子。

“事快成了,特来恭喜你,顺便将你躲过一劫的喜讯告知你母亲。”道士面带微笑,神色祥和道,“怎么,你怎么不笑?我来早了吗?”

王森旭神情阴郁,盯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你二十三岁有生死大劫,难以避开。但若以血液为引,交换命格,便可保你无虞——此事,难道不是你自己筹谋的吗?”

“你果然有问题!果然就是这个玉的问题!!什么意思,什么他妈的叫我自己筹谋的,我会让别人替我去死吗?”王森旭心头火起。“你他妈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既然玉是你发明的,你赶紧给我换回来!”

“你当真要交换回来?”

“废话!做出这种事情,我怎么面对他朋友和家里人啊?”

道士望着他,脸上依旧挂着似有深意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此番替命,本来就是逆天改命,事成之后,他在世上存在的痕迹将被抹除,没有人会责怪你的,甚至没有人会记住他。”

“什么意思?”

“他作为‘王森旭’死了,你活下去,所以原本的他就不存在了。在亲朋好友眼中,乃至整个天地之间,他都仿若从未来过。你也可顺势将他忘却。”道士说,“如果没人与你以命相替,你很可能活不过二十三岁。你可甘心自己的人生就此终结?”

王森旭咬牙。

“我的不行,他的就可以吗?他的人生就应该到此为止吗?”

“与你换命,这也是他本身的劫数。和你一样,二十二岁也是他一道大坎,非常凶险。他过不过得去还另说,不如保你一条活路。”

王森旭摇了摇头:“我不管他二十二岁时候的灾祸是什么样的,也不管他能不能活得过去,但这场灾祸不能是因为我。你这道士,别光好心办傻逼事。”

道士笑道:“他与你结识、亲近,便一步步走向了既定的命运轨迹。他的灾祸与你早已紧密相连,千丝万缕,难以分割。你不妨想想,结识你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的运势可有变得顺遂?你们之间当真毫无嫌隙?你带给他带来的是快乐更多,还是不安更多?”

他顿了顿,脸上笑意未减,却缓缓说出一句如同诅咒的话。

“他二十二岁那年的劫数不本来就是你?如今你想撇清干系,还来得及吗?”

王森旭愣住了。

碰到他,对于王昊哲而言……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吗?

道士转身:“也罢,你要实在不愿这件事,就打碎玉坠吧。法器既毁,命格复位,元神也将各自回体。那我就先走了。”

“这么简单?”王森旭迟疑,“等一下,我再问问你……”

“别问了!我赶时间。”道士一挥手,“既然你打定主意做个蠢货英雄,我就只好赶紧去向你母亲报丧了。”

“算一算,等我到达,应该差不多,正好是时辰了。”

道士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了。寒风卷过,纷纷落下几张黄色的符纸。

王森旭松开攥紧的双拳。

他依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揪紧了自己的头发。

至少,闹剧终于能够落幕了。去找王昊哲。只要将脖颈上挂着的玉坠拿下来,打碎,这件事就结束了。

他的人生也将就此结束了。

命运张开了可怖的罗网。

人会怎样迎接死亡的到来?

在思绪纷乱之际,他突然笑出了声。

不打职业之后要做什么?他要怎么度过接下来的人生?他跟王昊哲还会做朋友吗?他也会去直播吗?他能再考上大学吗?他得进厂吗?打螺丝的时候会碰到粉丝要签名吗?

这些事情,他曾经都想: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就不用操心了呢。

现在真的不用操心了。

他的人生面前一览无余,只剩下少的可怜的时间,来做最后一件重要的事了。

他给王昊哲打电话。

“喂,兄弟,”他说,“我找到办法把我们俩换回来了。你把这玉砸了就行了。”

“砸了?”王昊哲听起来莫名其妙,“这很贵吧?”

“别管了快砸了,我不想用你的号了。实在是太他妈难用了,太矮了,又矮又唐,我现在就想还给你了。”

“是吗,现在就还给我吗,”王昊哲的语气有一丝怪异,“你还给我了,那你怎么办呢,王森旭。”

王森旭的呼吸忽然一滞。

“在见你之前,那个道士先来见过我了。”王昊哲的声音有些发抖,“你还给我了,你用哪个号呢?”

王森旭苦笑了一声。

“不知道,”他若无所谓地说,“那我就下号了。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挑个坏日子走了算了。”

“你别,你别下号。你就登王森旭这个号不好吗?”

“王森旭这个号好吗?”

“挺好的啊,唐唐的也很安心。”

王森旭笑了。

“都这种时候了,也没听你说我句好话啊。”

王昊哲不回答了。他们就这样拿着电话,一语不发,互相听着对面的呼吸。

“王昊哲,”他突然问,“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当然不愿意啊!你有毛病吧王森旭!”

“那你他妈还在纠结什么,你赶紧把那sb玉坠摔了啊!”

“呵呵呵呵呵。你没听他说吗,摔了然后换回来,我估计也没有好下场,我们一起重开算了。”

“你管他怎么说,万一他又骗你的呢?他一开始就没说实话!要是真一起重开了,大不了兄弟黄泉路上一起走。”

“那谁先反悔谁是狗啊巴蒂。”

“我不反悔。”王森旭说,“你摔吧。”

对面一片沉默,听筒那边传来隐约的风声。

王森旭骤然站起。

“王昊哲,你在哪?”

“你他妈的到底在哪???”

他拿起手机就开始爬楼——冲上三楼的医务室还不到两分钟。那里空空如也,只有队医在生气:“我刚离开两分钟,病人呢???”

电话那头传来王昊哲低低的笑声,像飘在风里的钢丝上那样颤抖。“现在你是狗了,王森旭。”

王森旭觉得一股凉意直灌入头顶:“我cnm王昊哲——你——”

他转头扯住医生:“快报警,查他手机定位——”

“你别搞了王森旭,我跟你说几句话。以后主人不在,你就是路边的野狗了。你要像忠犬八公那样变成忠犬巴蒂,经常回来看我好吗。你要记得我啊。”

“我才不记得你这种路边的野狗呢,”王森旭气得口不择言,“你要不回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我马上就会忘记,我天天找别人双排,我跟最厉害的一突双排,我会每天晚上和别人出去吃饭,王昊哲,你——”

王昊哲在电话对面笑了。

“真是一条蠢狗啊,连主人也不会记得吗。”他说,“本来那个道士跟我说了,替命而死的话,我之前存在的痕迹都会消失了,就是别人都不会记得我存在了。这件事,我其实是害怕的,我一想到我在世界上一点记录都没有了,就像从来没来过一样,我就觉得很害怕。但是我想起来你跟我说的话,我就不害怕了,王森旭,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吗?”

王森旭的呼吸在深深地颤抖。

“你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他的牙齿都在打战,声音已经完全走样了,“非常重要——王昊哲,我真的不能——”

“那就行了。”王昊哲很小声地说,“我允许你忘了我了,王森旭。”

“我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凄厉的喇叭声。

 

王森旭猛然惊醒。

眼前是一片白色天花板。他竟然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头痛欲裂。他艰难地转过头,看见自己的母亲正坐在一旁,跟寿文君交谈些什么。

他动了动嘴唇:“妈。”

“小旭终于醒了!”他的母亲惊喜万分,“快叫医生……”

母亲出门去了医务室。团总在他床边坐下,唏嘘道:“你小子真是命大。出了车祸,差点把所有人吓死了,医生说碎片差一点就崩到脑干了。现在算你命大,虽然破了相,也还算个帅小伙子……是不是,小旭?”

换回来了。王森旭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有些不认识了。他头发蓬乱,嘴角侧面有一道歪歪扭扭的贯穿伤痕,像一个准头不太好的亲吻。

他嘶哑地问:“王昊哲……现在在哪?”

“王昊哲?”寿文君疑惑道,“你在说谁?”

那天他翻遍了手机里的联系人,打通了能打的每一个电话,徒劳地询问着,你们认识一个人吗,叫王昊哲,打职业的,id是blg.whzy,是玩一突的,预瞄有点菜走路有点唐,直播路边比赛狂c,会跳大香蕉,长得像个电视机,喜欢说烂梗,喜欢取笑别人,也喜欢让别人嘲笑自己。

这个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王昊哲的手机电话是空号,每一个接到他电话的人都一片茫然。他偷跑出医院来到blg基地,问遍了基地里的每一个人,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模一样。

这里根本没有王昊哲这个人。

王森旭在基地门口,慢慢蹲下,把头埋在臂弯里。

我cnm的王昊哲。

我会真的把你忘了,我会再拿一百个冠军也不会记得你这路边一条,因为这是你说的。

是你先说巴蒂巴蒂,不要忘记我。也是你说还是忘了我的。

我他妈怎么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嘴硬的?老子就要当真的,我不惯你脾气的。

你总是这样,总是把一句话掰成两半说,总是把真心话搀着谎话说。

你有问过我吗?

你有问过这件事是不是我想要的吗?

这下真被说中了,他真的他妈像条流浪狗一样,蹲在基地门口,在这个没有王昊哲的世界,他号啕大哭。

 

彩蛋

王森旭拄着拐杖出院回到家那天,发现家里多了一条狗。一条毛发杂乱的棕色野狗,看起来土兮兮的。

“妈,这狗是……?”

“你说这狗啊!这狗对你有恩。你出车祸司机逃逸了,在很偏僻的路上,这条狗守着你拼命叫,你才捡回一条命。他还一路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门口。我觉得也和他有缘,就把他带回家了。”

狗躲在他母亲身后,也不往他身边凑,身上的毛坑坑洼洼,摇着半条断尾巴。

“我怎么觉得它有点怕我呢?”

“不是怕你,它当时可能是被人虐待过的,伤痕累累,自己也全身是血,我捡回来带去医院剃毛,上药养了好久,还是有点丑了吧唧的……不过很快就会好看很多了,是不是?”

母亲走进厨房,关上门做饭去了,只留王森旭和狗四目相对,情况有些尴尬。王森旭蹲下身,想抱一抱狗;但这狗不按狗理出牌,左躲右闪,就是不给他抱。没追两步,王森旭“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拐杖也掉了,按着肋骨,面上露出痛苦神色:“嘶……”

狗急忙转回他身边,想看看他怎么样了,王森旭趁机一把箍住。狗怎么也逃不脱,气得汪汪大骂;王森旭愣是抱死了不松手,把脸埋在狗松软的毛里。狗感觉到了皮毛上的湿意,不动了,伸出舌头舔舔王森旭嘴角的伤疤。

王森旭喃喃地说:“我知道是你,是不是?”

他脖子上悬挂的玉坠轻轻摇晃,在阳光下闪烁着。

色泽温润,带着两道深深渗入其中的血痕。

 


不万能中年旅店

「万张」自深深处

0.

后来朱翊钧回想起来,他对张居正最为情真意切、最大限度地摒弃那些包袱的表露心迹也许仅有一次。

1.

先生能否再为朕讲讲宋玉的神女赋?

年轻的帝王眼里含了笑,深冬早已暮色四合的昏暗光线下,像滟滟的水光,要笑眯了眼去含住,才不至于淌下来。

张先生只是看他刚完成的书法作业,兴致缺缺:爱情思慕之事,帝王家了解楚辞绚丽即刻,何必反复研读?

先生在想什么?朱翊钧不同他置气,也不恼他不解风情而不晓得这人间烟火气的温柔迷人之好——他不晓得吗?我看先生似有些走神。

是臣失礼。张居正放下手中纸张,坦白说道:臣看殿内昏暗,忽地想到了今年灯节……

先生不必忧心。朱翊钧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朕不办便是,...

0.

后来朱翊钧回想起来,他对张居正最为情真意切、最大限度地摒弃那些包袱的表露心迹也许仅有一次。

1.

先生能否再为朕讲讲宋玉的神女赋?

年轻的帝王眼里含了笑,深冬早已暮色四合的昏暗光线下,像滟滟的水光,要笑眯了眼去含住,才不至于淌下来。

张先生只是看他刚完成的书法作业,兴致缺缺:爱情思慕之事,帝王家了解楚辞绚丽即刻,何必反复研读?

先生在想什么?朱翊钧不同他置气,也不恼他不解风情而不晓得这人间烟火气的温柔迷人之好——他不晓得吗?我看先生似有些走神。

是臣失礼。张居正放下手中纸张,坦白说道:臣看殿内昏暗,忽地想到了今年灯节……

先生不必忧心。朱翊钧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朕不办便是,国库紧张,往年也是如此。

是否过于委屈陛下?张居正脑海中跳出来这句,横在他心头几欲脱口而出,但他迟疑片刻,只是说:宫中已有多年未办,到底是成例。他想这帝王纵然年少,少年心性却被磋磨得老成,可小时候见过那丹彩煌煌的盛景,到底还是会想看吧。

朱翊钧眼中的光几不可察地跳动了几下,他打量着眼前之人,有那么一瞬极其想去伸手触碰一下那为他留了几分柔情的心,看看是否和自己这颗一般炽热,还是他自作多情?

我是个孩子啊,他想,在先生眼中。

皇帝没有及时答复。张居正想今年岁入倒还殷实,只是看与不看,还是皇帝本人的意思,他提出这样的建议,未免也是出于几分明哲保身的私心。少年天子大了,棱角分明的面庞已有几分锐气。是皇帝故意在顺着他。

那好啊。朱翊钧隔着桌案,身子向前倾了倾,好让彼此都将对方看得分明。许久没看过那不夜的灯火了,先生愿来吗?今日下旨筹备,却也还不晚。

陛下的宫庆家宴,臣……张居正本想习惯性地拒绝他,只是抬眼瞧见了少年天子墨色深沉的双眸,像永定河中翻涌而来的徐徐夜色,怀着不可拒绝的温柔的胁迫。臣来合礼吗?他抛出一个不置可否的问句。

朕说合礼,自然就合礼。君子一言,先生届时可切勿以国事推脱。朱翊钧促狭又得意地笑着说。在张先生面前他总不自觉流露笑意,仿佛见到此人,他便是欢喜的。

这突如其来的跳脱的少年心性,让张居正恍然无措间也被逗得发笑:臣遵旨。


张居正离宫的时候碰到了司礼监的一把手,此人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说:听说今年宫里预备重办灯节?

冯公公消息灵通,张某适才与陛下议定此事。张居正只得如实答道。

宫内的消息,是关也关不住的。冯保袖手说:何况这几年宫里节庆少,难得要热闹一回,初来乍到的新人也管不住嘴。只是听闻阁老也要来?

张居正苦笑道:陛下兴致高,盛情难却。只是张某木讷无趣,到时恐冷了陛下兴致。

阁老这是哪里话?冯保故作诧异地问他:陛下的意思阁老不明白?

到是看冯公公说的是哪个意思了。张居正感到怪异,冯保今日哪来的兴致来为难他?

天黑得太早,宫禁的时间未到,夜色到是先到了。北风凛冽,立在那里,张居正才发现此地如此空旷,像有山风奔流。

冯保:唉,这灯节办与不办,说到底还不是为着阁老吗?

张居正的政治警觉立刻使他打起了精神:话不能这么说,一切听凭圣意安排。

是我说错话了。冯保赶忙补上这么一句,却又有心还似无意地多嘴了一句:不过,也看阁老如何理解了。时候不早,不耽误阁老时间了。


朱翊钧在睡梦中被一阵异样的声音惊醒,可刚爬出被子就冻得他哆嗦起来。殿中似未生火,值夜的内监也不知去了哪里,他听见远处有不真切的歌吹声,似笙箫琴瑟,又杂了钟鼓,像有一场宴席候他已久,等他来赴。

朱翊钧赶忙穿戴好衣服,批了件颜色鲜亮的大氅便跑了出去。

距楚国才华横溢文辞精丽的宋玉写下梦遇神女的两赋已有近两千年之久,而自洛水里的那位女神垂眸于曹子建的一瞬至今也已是无数政权几易人手的岁月更迭,李白的亡魂说,自我梦游天姥,人世间不曾再有这样绝非现世的天宴,华丽繁复的装饰铺了满眼,当山间的野兽似神似仙地奏起隆重高贵的礼乐,会有闪着琥珀光泽的蜜色清液坠落在金杯之中,荡出兰亭与金谷园也不及的清响。

朱翊钧看殿外云雾缥缈,他呼吸间吐出的白色热气与云雾融为了一体。一只九色的鹿从这影影绰绰的云雾中走来问他:等候君王已久,为何在此驻足不前?

此前未见过仙人之宴,我有些神情恍惚。朱翊钧答,他撩开帐幔般的云雾,瞧见左右两列的神兽乐官与长长餐桌尽头的女子。

朱翊钧问:此乃北地京城,您又是何方的神女?

神女说:我从远方游历而来,路过少年天子的宫城,便在此摆下一宴相候。我心怀敬意,别无他求,人生蜉蝣而天地沧海,此时不见何日可期呢?请君王在长桌的另一尽头落座。

朱翊钧心下略感失望,神女靠这长桌与他保持了过远的距离,使他无法细致地观察那传说中的容颜,更无从谈情动。他见杯中酒满,见佳肴陈席,虽已是午夜之际却并无口腹之欲,他说:仅是这样而已?

神女笑问:君王所求为何?

朱翊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倒是我不懂你了。神女并没有因他的傲慢而气恼,只是宛如夜谈般平静回道:我非天命之神,君王何以向我寻求因果?

您超出于尘世的迷雾,皎然如天边清朗的明月,当将这世间之苦看的更为透彻。朱翊钧说,但我远不是求您算出我命数几何。

当我们谈论命运,神女说,是在谈论我们远无法企及的彼方。人世冥冥因果,纵有刀剑之能,抑或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权势,上下求索仍需天意成全。

您是否站在天意的一方?朱翊钧问,面对神女他并无不安,妥帖又完整地保留着帝王应有的尊严,并赋予其颇具青铜礼器厚重的质地。

我乃小仙尔。神女清亮如铃的笑声穿透乐声和迷雾,轻捷地跳入君王的耳内,她说:命运、天意、因果,无上抽象,神也无法掌握这样神秘的语言。君王相信事在人为,当我们年少,都以为未来已具象化在手中,实则人心易变,机缘种种更是像蝴蝶翅下玄妙的微风。

朱翊钧举杯示意,浅啜一口而后说:我心匪石。

神女反驳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而君王处在权利漩涡的中心,有时你心如何已不重要。何况……你有多大的把握赌自己初心不改呢?

您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朱翊钧说,您不懂我,也许是我太过自负,是您的佳酿欺骗了我的智识。

正如你不懂他,我的君王。神女无不怜惜地说:你只是一味追逐光亮,追逐你自己的幻想,你不怕事实的不尽人意吗?我们且搁下这个议题吧,时间会证明一切。

宴席与长桌消失了,神女立在少年面前。浓雾聚拢而来,寒烟将他拥在怀中,面目模糊的女子轻轻说道:您瞧,我的君王,比起与我共享盛宴,您更渴求从人世更不易察觉的一面寻求答案。

我非天意,但我看得见你的未来。你要经历背叛与放逐,要同人世进行旷日持久的对抗,当你自以为了却尘世,你会发现最为渴求的胜利从未获得,你会被向日葵般的光焰所包裹,那时你将破碎而永归虚无,你最终无法拒绝。

我所讲的谰言微不足道,君王。你将从这场南柯梦中醒来。

朱翊钧忽然发现,神女身上的香气和声音才是这场谈话中他唯一能把握住的东西,他在终了时有些失重感。


彼时隆庆帝还在的时候,徐阶已去位归乡,重揽首辅之位的高拱正备受荣宠,张居正与他虽早不如当年,到底还没分道扬镳。那日阁中闲聊,高拱与他谈起了隆庆皇帝,前者喝完一口茶后叹道:陛下圣体当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肃卿实在多虑……张居正并不愿与他聊起这颇有些忌讳的话题。

高拱摇了摇头说:我倒不是说这个。昨日我进宫见陛下的时候,陛下对近日言官言论甚为不满,言及此事,竟拉起高某的手,颇长时间后仍不肯松手。陛下心力疲惫……

张居正查看这些时日的来信时,惊奇地发现了来自新郑的回信,料想那人恨他之深,倒还肯舍他几字聊作回复,纵是恶语相向,却也难得。瞧着故人熟悉的字,他莫名想起了这件事。当时隆庆皇帝身体已不见好,但竟对阁辅大臣依赖至此吗?他想到当年受命继任首辅,去见小皇帝时也是被拽着袖子不放,许是孩童天真稚嫩使然?然而万历年岁渐长,虽没有索权的明示,只是本朝已无宰相成例,登高跌重是常有的事。他自知柄权的后果,也知新政的深入只会使他的位置愈发危若累卵,只是万般没有中途退缩遁迹草野的道理。

小皇帝向来是什么心思,张居正觉得这事讲不明白。说君臣说师生,大概都抵不上朱翊钧那般热诚的分量,可还能说什么呢?路走到这里,便没有了,但他总看见朱翊钧在前方招着手邀他。他也看到自己惶惶然间把许多东西排成壁垒,再用新政添上最后一片瓦,横在他们之间。


灯节即将举办的前夕,万历皇帝却因夜半梦游受了风寒,拖了数日才病恹恹地举行早朝,刚下朝便溜得了无踪迹。张居正本想询问天子安好,时下也只得退朝离开,不出他所料的是冯保果然半途截住了他,言及天子邀他偏殿一叙。

当他最终得见天子时,发现少年人的精力真是不容小觑。过去他偶感风寒,到开春才见好,直让小皇帝嘘寒问暖了一个冬天,而眼前的少年只是面有病色,精神头倒好得很。

先生你瞧,朕颜色是否好了许多?朱翊钧满身的朝气直冲冲撞到了张居正面前,仿佛一下子燃亮了他眼前的物景,倒叫他不禁怀疑上朝时万历那副病容十成有九是装出来的。

瞧着比方才早朝时要好,陛下龙体尚佳,臣心便安。张居正微笑着答道。

朱翊钧撇撇嘴说:早朝无趣,朕病中自然更觉烦闷,让他们担心担心朕也好。

按张首辅的脾气,听到少年天子说出这等疏于勤政忧国的话,本是要加以几句不轻不重的教诲的,但听他言下之意乃是见到张先生才有趣,此心倒像长夜中被赠了一盏烛火,一点暖意便灼得他为之动容,已到了舌尖的严词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朱翊钧讲完这些话,心中也立刻暗叫不妙,眼看着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却见他的张先生仍是面色和缓,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接着说道:所以今年的灯节还是按时举办,只是朕想减省些安排,届时宫中宴会就由母后主持,也不必劳烦先生听她们聒噪,朕同先生小聚即可。

张居正的眉梢微微抬了抬以示诧异,继而玩笑道:陛下若想补习……

先生休要逗朕!朱翊钧又好笑又好气地制止了他,免得沦落到在万千灯火下听张居正讲为政之道的地步,想来真是煞风景到了一定境界。

陛下如何安排,臣听凭旨意便是,只是如此安排,太后无妨便好。张居正斟酌了一下,觉得李太后怕是要怪他在佳节里拐走她的儿子了。

这是朕安排的灯节。朱翊钧的语气忽然沉了下来,有了那么几分少年人的乖戾,但转而又柔了几分:但先生说得有理,朕已经与母后商量明白了。

朱翊钧:今日请先生来,除却灯节一事,另有幅字相送。

张首辅正苦恼于叛逆期少年之喜怒无常时,一幅字已递到了眼前。不待他行礼谢恩,万历便揽起了他,故作神秘地说:先生待灯节那夜来时,再打开看。

6.

小申是个好人。阁内和稀泥公认一把手,处事颇有那么一些老好人李春芳前辈的风采,比起张四维面上的服帖,申汝默的脾性让人顺心顺眼的多。以至于许多年后万历皇帝与诸位大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他这处事的柔性反而会起到维稳朝堂的千钧之力。

申时行觉得张居正有心事。那天早朝后他有事相询,正巧张首辅见了皇帝回来,后者心不在焉地揣着一张卷好的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申时行想:上次见他这么焦虑,还是等戚将军战报的时候。

世人都道张首辅深沉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不过人要是有心事,走路也沉甸甸的,心思玲珑剔透的人未必不能看出来。申时行觉得这几天张居正气压好低。

申时行试探着问道:元辅有心事?

张居正叹了口气说:本不是什么要紧事,但着实非我力所能及。

夫人与您不和……?申时行话说到一半就发现张居正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此事若不便言说,申某也就不问了。申时行很体谅地退了一步,等张居正交代抑或不交代。

张居正默然了片刻后,将目光投向了申时行。他的眼神并不含犹疑,申时行觉得即使张居正征求他的意见,其实对方心里也早有打算。

汝默以为高唐赋好还是神女赋好?

元辅倒是出了道难题,申时行的眉眼弯了弯,和了一个看破不说破的稀泥:故事可以写两种结局,但选择只能做一次。好与不好,懂似不懂,这些总不过是求仁得仁而已。元辅喜欢哪篇,就是哪篇了。

7.

灯节那天的中午,张居正也做了一个梦。

午间伏案小憩,梦境并不长。他梦见满天的朔雪,满目是苍茫的槁白。雪下得那样紧,来时的路已看不见了。

张居正在莫名的深深失落之间又察觉到了那么点难以言喻的困乏和倦怠,好像他分明已在这里走了许久。

可是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就像冥冥间已预先知晓了是谁一样,他转身低头去看,小小的孩子折了一枝梅花,高高地举给了他。

张居正觉得好熟悉,这并非是梦,似乎是他珍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一场景千方百计以至变了模样地来见他。

他接过了梅花,冬日的寒梅红得要染了他的手,上面还覆着薄薄一层雪。张居正刚想向那孩子表达谢意,却发现他已经跑了,只留下张居正一人空落落地站在原地。

一阵忽来的风吹落了手里的东西,他弯下腰去捡,却像触到了尖刃似的收回了手。定睛看去,那哪是一枝雪梅,分明是条染了血的白绫,红艳艳扎在雪地里等他。

张居正从梦中猝然醒来,肘边的书卷哗啦一声拂落在地上,冷汗从他的额角滴落。

 

8.

今夜无风,正值灯节,真是天赐良辰。冯保笑眯眯地对张居正感叹道,一边说一边提高些手里的纸灯笼,好让两人都脚下留神些。

宫门周边的路是不挂彩灯的,陛下特意指了我来接阁老。

张居正点了点头说:陛下有心,有劳公公了。

冯保说:陛下并不在殿内。今夜无风,是赏灯的好时辰,陛下在御花园等着阁老呢。

这主意莫不是冯公公出的吧?

阁老打趣我了,陛下心思多着呢。

张居正隐隐被这无意的话刺痛了一下。陛下心思多着呢。张居正想,我恐怕已经猜不透他了,从前他大约是个孩子,但不知什么时候,忽而已长大了。

朱翊钧数到第五十五颗星星的时候,听到内侍通报张居正到了。他快步赶去扶起了行礼的张先生,继而伸手去捉张居正藏在袖中的右手。忽然接触到小皇帝掌心炽热的温度,张居正下意识地想要退缩,却被更紧地拉住了。

陛下?

先生手好凉,朕为先生暖暖。朱翊钧一本正经道:怜爱子民嘛,先生教朕的,何况还有尊师重教的道理。

张居正哑然,心下横竖找不到个理由反驳,只得容朱翊钧与他手拉着手。张居正说不清这是个什么场面。

好看之处不在这御花园,外边路上才是挂满彩灯的灿烂光景。朱翊钧语调轻快地邀请道:先生随朕走走?

谢陛下抬爱。话音刚落,左手袖中就被塞进了一只小手炉,手炉有凹凸不平的触感,约摸是雕刻着精美的图案。

朕不能牵先生两只手去散步,先生另一只手且以手炉暖着。朱翊钧飞快地解释道,并顺口堵住了张居正的退路:朕年轻,先生可要保重身体,寒夜在外游荡,先生若病了,那便罪在朕躬了。

散步伊始,张居正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莫名其妙地自行投入敌营上了贼船的前后历程,他隐约觉得自己的学生正在颇费心机地一铲一铲给自己挖坑,而彼且挖他且跳。

张居正有种夜半临渊般的寒意。

在他深深为之思虑的过程中,朱翊钧也没有由头去同他搭话,觉得气氛在一寸寸凝重起来。思来想去,朱翊钧想:其实我同他百般含蓄,并无意义。只是心里有那么一些理智的怯懦,怕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怕我这份心意伤到了他,从此彼此便远了。

可是,现在难道不远吗?朱翊钧的心慢慢地因现实的蛰痛蜷缩起来,实际上他们从来也不近,他总瞧见他们之间有那么一道墙,高得他翻不过去,且拆且盖,让他停在这只隔一步的距离之外。

深思熟虑的结果往往就是说不清楚*,他想。

先生——

陛下——

他们两人忽然同时讲起了话,显然他们彼此都想结束这场无声的对抗,陡然同声,倒生出了几分尴尬。

张居正:陛下且讲。

朱翊钧的一鼓作气被这突发情况所打断,倒教他有那么些不知所措起来。

先生……朕此前梦游那夜,实则不是梦游,不,也算是吧。

哦?

朕见到神女了,只是不知是何方的神女,朕始终不曾看见她云雾下的样子。

现实中所未见之人、物,也很难想象出来。张居正只是平静地这么说道,朱翊钧察觉出他并不很相信。

先生也许不相信,朱翊钧言语间并没有很强的失望情绪,这将是仅属于他一个人的、与造化的邂逅,他也成了那些天选之人,命运的权衡在向他倾斜——也许也只是他一厢情愿。他说:不过这确实是一场不同寻常的相遇与交谈,朕从中窥见了些许天意。

是何天意?

朱翊钧并没有继续回答他,而是话锋一转:先生可看了那字?

张居正沉默了,有那么一瞬他想否认,想说自己忙中疏忽,纵然这恐怕会引起天子震怒。然而这对于正牵着他手、用自己的一份热来温暖他的人来说,显然是不公平的。

看了,陛下的字进步神速——

有答案了吗?朱翊钧问,但他并不看张居正,这也是少年人所特有的善良羞赧的怯意与小心翼翼。他只望着道旁的纸灯,那些纸灯样式各异,手工精妙,上好的蜡烛在其中静静地燃烧,向外抛洒着焦糖色的柔光。小时候大伴会抱着他看,现在也不会了,长大总是会伴随着这样的阵痛吗?万历皇帝有些走神。

那句话的下半句……陛下应该知道是什么。张居正刚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高了,便仔细着压低了声音,好在这良夜中显得不那么突兀。

小万历的声音一下子有点凄然了:朕当然知道。

这一下仿佛无话可说了,两人又复归于无言的沉默。张居正感觉右手被攥得更紧了,这叫他觉得心像是被小小的扎了一下,慢慢地向外滴着血,有一种不期许的钝痛。但这似乎更多是出于年长者的怜惜,而不是出于什么别的异色的情绪,张居正也不明白。

先生你瞧这灯。万历打破了沉默,拉着他向一盏纸灯走去,那灯上面好像是绘有图文故事的。

这条道上的灯上都绘了各种传说掌故,且不拘于那些忠臣良将、孝子烈女,自是别开生面的有趣。

万历指给他看的灯,上面绘的是一个人望着夜空,旁边写着两句诗: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

这是一首思人的爱情诗啊……张居正忍不住问道:宫中的灯还可以画此种内容?

朱翊钧轻轻地把诗念了一遍而后说:朕让他们放开了选题材,平日里听惯了那些教化人的典故,如此佳节便不必重复了。

这诗朕确实很喜欢。朱翊钧抬头望向了夜空,这是一个无风无云的夜晚,天上的星与地上的灯交相辉映着,紫禁城像一潭深湖,星星们在其中找到了失落多年的另一个自己。

张居正其实也想告诉他,自己也做了一个梦,关于过去一个稀松平常的冬日,关于他们。但他终于没有说,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甚懂这个如此语焉不详的噩梦在向他昭示着什么。难道是说他会被赐死?张居正看了看一旁仰望星空的少年,觉得自己真是官场待久了,疑心病重到连一个支离的梦也要相信。

先生总说要朕心系天下苍生,其实朕未必是一个好皇帝。天下苍生在先生肩上,而不在朕。

朱翊钧转过身直视着他的张先生,一如许多年前在裕王府初遇时那样直勾勾地瞧着。真奇怪,人对于小时候的记忆本该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即使是朱翊钧这样生来就注定要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一个不容忽视的名字与漫长又详实的生平的帝王,对于幼年的记忆也已经记不太清了。可与眼前人的相遇相知相伴种种,竟都刹那间真实地争先恐后后涌上心头,连他鬓角发色的变化都这样明明白白,真实得让朱翊钧几乎窒息。

你的心里是这两京一十三省的黎民百姓,可以留给我的那块角落实在太小了,朱翊钧终于明白了,或者他此前也明白,只是不曾如此逼视过这个事实。因为我是一个不成熟的小皇帝,所以很多时候我总是被抛弃的次等选择。他恨恨地这么想到,但这些话他也都没敢说。

这几句话太危险了,张居正的手被牵着难以有所动作,只得面上摆出顺服的表情,低声说:臣不敢,臣始终以为陛下定将是一代明君。

小皇帝看着他,沉默少许,继而一字字地说道:先生,你总是不敢。

半空中好像落下了一个惊雷,但除了他们谁也没有听见。

9.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紫禁城的宫人们时常会谈起那个夜晚。自那以后宫里也不曾再办过那样热烈的灯节,光焰逼人的灯火像灿烂的杜鹃花,以摧枯拉朽之势直烧到紫禁城的天边。

10.

张敬修在同弟弟们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一卷藏在书架上的纸。纸是宫里御用的那种,想来是皇帝赐的。

父亲还专门修了处地方供放御笔,这纸怎么在这里?他好奇地展开来看,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襄王有意。

张敬修不禁皱了眉:这下一句不是神女无心吗?怎么会赐这样的字?

11.

还记得曾经一个寻常的冬日吗?

那时候陛下偏要去雪地里玩。

陛下问臣,死是怎样的。

臣告诉陛下,就是忘记了所有……

一切。

先生也是这样的?陛下问。

是啊,即使是臣。

陛下绝不会想死的。

别忘了。

我们曾经有过的遗骸

已经被最轻柔的挤压给带走了。

臣怎么会忘了?

怎么会呢……?*












*好像是出自王小波

*改自Olafur Arnalds的Himininn er ae hrynja, en stjornurnar fara ter vel中的童声独白,我爱他






人物的历史时间轴是乱的,想写谁写谁了,大概有很多bug。

有一点私设,我另一篇古早幼稚的文里写下雪了万历拉太岳出去玩,折了枝梅送他。

好久没写他俩了,不如说好久没正经写个文了,总觉得自己写东西稀烂,人物也ooc,加上脑洞匮乏总爱写些有的没的,给自己找全了挺尸的理由。

况且此前还跟人狠狠说过再也不吃万历这个渣男玩意和太岳的cp了,没想到一时兴起如今大型真香现场了……

总而言之没什么故事但扯了挺长篇幅(对我来说),断断续续一个月写好的可能看起来乱七八糟,也许没什么人能坚持看到底吧,我自己听OA的歌想他俩是觉得挺意难平的。

码字到深夜,感觉心里好乱啊。

谨再拜。

souvenirの布丁

光海六

*到这里算完结了,在想要不要写个婚礼番外这样

*estj姐姐真的没有这么惨请相信我!我是亲妈!

——

康疗私立医院停车场。

infj被人径直抱入车内,嘴巴终于解放了,一把扯下湿透的口罩,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我的Omega?”entp笑,“若再这样看,我就忍不住了……”

“你怎么知道?”

这话问得很巧,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呢,还是怎么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呢。

“我早就知道了。”

这话回得也妙,是早就知道他会来,还是早就知道了他的一切。

infj别扭地别过头,不语。

怎么心理战他一个人面对entj和estj两个人都能赢,面对他却丢盔卸甲。

“你母亲的...

*到这里算完结了,在想要不要写个婚礼番外这样

*estj姐姐真的没有这么惨请相信我!我是亲妈!

——

康疗私立医院停车场。

infj被人径直抱入车内,嘴巴终于解放了,一把扯下湿透的口罩,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我的Omega?”entp笑,“若再这样看,我就忍不住了……”

“你怎么知道?”

这话问得很巧,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呢,还是怎么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呢。

“我早就知道了。”

这话回得也妙,是早就知道他会来,还是早就知道了他的一切。

infj别扭地别过头,不语。

怎么心理战他一个人面对entj和estj两个人都能赢,面对他却丢盔卸甲。

“你母亲的死。”entp补充。

infj一颤。

“你都知道了?”

entp点头。

“……”infj沉默地起身,“你知道的一定是,我为了摆脱这个拖油瓶,亲手将她杀了,对吧?”

他又点头。

“那你怎么还靠近我?”infj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estj跟entj让你在门口听,就是为了让你认清我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你认清了,反正永久标记对一个Alpha影响不大,我现在那个在牢里的爹不就是这样的?”

“别把我跟那种人渣相提并论。”entp站在车门边,没有再做出逾矩的动作,“我想听你的解释。”

他没打算把这些告诉entp的。

世人对他的污蔑太多,难追,脾气不好爱打追求者,高岭之花,对他母亲的死指指点点,甚至现在知道灵澹倒台内幕的,又做实了一项黑料,泼多一层脏水。

更何况,当年母亲的死,更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

只是眼前此人……

infj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鼓起勇气问道——

“我讲了,你就听?”

“你讲了,我就信。”

不是“听”,而是“信”。

是“信”。

infj忽然笑了,也笑得很大声,像是把这几年不曾出现的笑一并笑完偿清,笑着笑着又开始哭,哭着哭着又继续笑,就像一个癫狂的疯子。

entp就这样沉默地看着他笑了又哭,哭完又笑,一言不发,也没有阻止。

“……好,好,那我讲。”infj拭了拭眼角的泪,给entp让了一个位置,“我说,我说。来,你过来。”

entp钻进了车里,关上了车门。

“她确实不是我杀死的,若真的是我杀的,我现在就在里面了,我就算手眼通天,又怎么躲得过现代高科技呢?”

杀人的凶器是可以找到的,杀人的动机是可以调查的,杀人的手法是可以被推理的。

所以,他非常清楚,若他真的动手,他的前途是一片黑暗。

更何况,他没必要对一个将死之人下手。

“她是把自己玩死的。”infj道,“癌症太痛了,只有那种东西能消痛,她是没忍住过量死的。”

“……”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求着我不要告诉警察,我同意了。”infj继续道,“所以,那一夜,我处理了她的针筒,再小心,也会被监控拍到。她生平最后一件央求我的事情就是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也守诺了。”

“我把一切都处理周全,最后只说是意外。”infj继续道,“为了把一切处理到看上去像真的意外,装得那么难以置信,我甚至还叫来了警察。因为瞒着警察,所以他们也在怀疑我杀了她,还派人跟踪过我很多时间,而一直未果。”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infj坦然道,“若是那对双胞胎姐妹想为自己的姑母伸张正义,我欢迎她们举报。不过,家中有亲戚做过这种事,estj的仕途会很受影响吧?我的意见就是此事到此为止。至于我为何要特地来一趟,也是为了避免处理针筒的场景被那两姐妹拿到,那我后续可更洗不清了。”

他相信,entp相信了他的话。

“我可破了我诺言……”infj抬手勾住了entp的衣领,把他往自己跟前带,“因为你信我,我才说的……”

“没事,”entp搂上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身上靠,“我不是人,你没破诺。”

“……”infj顿时无言以对。

“更何况,你还有事情瞒着我。”entp的手不老实地在infj身上游走,“我先收点利息,等下再好好跟你算。”

“?”infj一懵,“我还有什么瞒你的?我怎么不知……唔……”

“这种事情等等再说。”

……

infj躺在酒店床上,盖着被子,神色迷离,双眸水光潋滟,看着像一朵被精心浇灌的白玫瑰。

他看着坐在身边的entp,软着声,沙哑道,“……我真的没有瞒着你什么。我都交代清楚了。”

“你有。”entp吻上他的腺体,那上面刚刚被加强标记过,“你很爱我,你不是为了骗我的标记才跟我在一起,你说。”

“……”infj扯过被子盖住头,“我不。”

“你不说?”

他闻到了那隐隐威胁的伏特加信息素,“这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知道吗?”

“知道和听你说是两回事。”entp作势要继续标记,“你不说,我就想办法让你说了。”

“……”infj勾上了entp的脖颈,“你怎么这么无赖,我腺体都要被你咬烂了。”

而后作委屈状,“疼。”

“这会儿知道疼了?”entp舔舐着infj被咬得伤痕累累的腺体,“刚刚瞒我的时候怎么不说?”

infj搜肠刮肚,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他瞒了什么。

总不能entp真的知道当年更深的内幕吧?

他脸色酡红,把entp的脖颈往自己跟前又勾了勾,小鹿般轻蹭着,“我现在可没有什么好瞒你的了……”

而后咬咬牙,继续道,“老公。”

entp听到这个称呼,别说要infj把瞒他的事情说出来了,霎时东南西北都辨不清了,“你刚刚说什么?”

“算了,”infj松开entp,“我老公可不是聋子。”

entp翻身将人压在身下,infj甚至还能听到entp快把后槽牙咬碎了,“……这是你自找的。”

“……”infj忽然有点后悔,“你等等。”

“怎么?”

“你不会累的么?”

“……”

infj看着entp的神色,忽然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

深夜,infj睁开眼。

他因着那句“老公”被entp硬生生从凌晨闹到正午,后来被做晕了以后睡到黄昏,刚刚被entp抱去洗澡,又胡闹了许久才回到床上。

他实在不知道entp怎么突然这么发疯。

infj撑了撑身体,尝试起身,最后失败了。身边人听到他的动静,环上了他,“怎么了?”

“……”infj乘着月色看着面前英俊面容的男人半晌,软趴趴地打了一个巴掌。

entp:“你是被老公我的美色倾倒了?想摸摸看是不是真的那么俊?”

“……”

他看上了个智障吧。

infj不再理人,转个身被子一卷,背对着人就要睡。

“宝贝,”entp凑过去,“生气了?”

“真的生气了?”

“那我把另外一只脸凑过去给你打?”

“宝贝~”

“你够了。”infj终于忍不住了,“我没生气。”

“你之所以瞒着你母亲的真正死因,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诺言,一个模糊不清的死因总比实打实确凿的死因名声要好得多,你也在为你的名声着想。”

“嗯哼。”infj随口应了,“是,虽然我的名声已经不怎么样了。”

“但这还不足以让你完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entp凑近,“所以我猜,她会染上那东西,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

“她的所有就诊记录都是你做的,你只要稍微心理诱导一下,剩下的,你就完全可以不用管了,这也是你所擅长的。你也完全可以呈现一个,完美无缺的就诊记录。”

infj安静了许久,最后还是背对着entp,道,“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她是我的噩梦。”infj继续道。

“日日夜夜要求我塑造成她理想中的完美孩子的模样,只要有一点点偏差,那我将迎来的是暴力。有时候我觉得,她真的有些疯魔,她对于我血缘关系上的父亲的执念,深到你无法想象。”

他长叹了一口气,“看见她,我就会觉得,困囿在幻想爱情里的Omega真可怜。我喜欢心理学,只是她想要我学医,我便遵从了,我喜欢写作,她觉得写作没用,我便弃了。每每同意,我都觉得我像个行尸走肉,困在她的管教中。只是,我又能理解她,一个满脑子爱情的被抛弃的可悲Omega,你能指望什么?她无非是把自己的懦弱无能发泄在你身上罢了。反正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发神经去伤害别人,受着便受着好了。”

“我只不过用了点诱导手段,帮助她做最好的选择罢了,毕竟,那时的她,也就只有两条路,要么选择在现实中痛苦地死去,要么在幻想中温和地离开而已。更何况,如果她真的不想,我再怎么诱导也无用,她只是沉溺于那东西带给她的幻想——和她梦中的情郎组成家庭的幻想罢了。”infj眸色暗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一开始也根本没打算让你知道这么多事情。”

“怎么?你怕被老公知道了不要你了?”entp轻笑,温香软玉在怀,他心情现在好得不得了,“我猜的,看了你那份完美无缺的就诊记录以后猜的。”

“……”infj一阵无言,“这就是你说我还瞒着你的事情?”

“嗯?难道不是吗?”

“你不怕我用同样的方式……”他转过身,低低地笑着,“让你也万劫不复?”

“你已经让我万劫不复了……”entp声音暗哑,把人搂紧怀里,“怎么办,猜到这些以后,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真是……不知道他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对自己母亲做出这样的事。

让她带着美梦死去。

“?”infj一愣。

“初见你时觉得你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月,看着很美,却怎么也摸不到;后遇你时感觉你是腊月飘的雪,虽然摸得到,但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现在我知道了,”entp吻了吻infj的发丝,轻声道,“你是容得下万物的海,虽然会因人为而变得浑浊,伤痕累累,但依旧对世界温柔以待。”

W_C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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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塔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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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都是第一次画所以很多不是很像啊啊啊🧎🧎希望有时间能把其他的也画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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