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靖苏]一生所爱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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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三十一岁这年的生日,在芷萝宫请完安,回府吃了碗列战英去东市商街尽头那家店买回来的长寿面,清汤挂面,没甚味道。去那里买只是往年养成的习惯,那时林殊很爱吃杨叔家的凉粉,炎暑天的很是爽口。陪他去的次数多了,萧景琰也记住了铺里倒茶收账的杨婶儿是从蜀地嫁来,她为杨叔打下手的那天凉粉就会特别麻辣;杨叔少言寡语,只闷头在冒白汽的炉灶后忙活。反正萧景琰从未有什么偏好,物什能用够用就好,食物么,能下口饱肚也没啥要求,茶酒更是不如水来得痛快。这性子与军中艰苦的环境很合衬,他能与士兵们同甘共苦,意外地为他赢来不少忠心。
他的前半生,没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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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三十一岁这年的生日,在芷萝宫请完安,回府吃了碗列战英去东市商街尽头那家店买回来的长寿面,清汤挂面,没甚味道。去那里买只是往年养成的习惯,那时林殊很爱吃杨叔家的凉粉,炎暑天的很是爽口。陪他去的次数多了,萧景琰也记住了铺里倒茶收账的杨婶儿是从蜀地嫁来,她为杨叔打下手的那天凉粉就会特别麻辣;杨叔少言寡语,只闷头在冒白汽的炉灶后忙活。反正萧景琰从未有什么偏好,物什能用够用就好,食物么,能下口饱肚也没啥要求,茶酒更是不如水来得痛快。这性子与军中艰苦的环境很合衬,他能与士兵们同甘共苦,意外地为他赢来不少忠心。
他的前半生,没什么抱负。出身不算好,母亲只是个医女,自然不受宠。只是从记事起便寄居在祁王兄府上,王兄待他极好,进宫时静嫔也温婉体贴,倒也没觉得自己被冷落了。皇帝老儿比起父亲更像是个符号,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那时候他幻想自己的未来,可能到死都只是个戍守边疆的郡王,但这没关系。因为小殊肯定会成为赤焰军的新林帅,至少会同他在一起。他唯一惶恐的只是日后小殊结婚生子了怎么办,霓凰很好,可若霓凰才是那个与小殊相伴一生的人,他和小殊该怎么办?
人心随年月变硬,要求却逐年渐低。
他私心里祈求小殊和霓凰别那么早成婚,祈求自己能尽快完成在东海的委任,祈求自己能在浩瀚珠海中翻出一颗光洁无瑕的鸽子蛋,祈求小殊看到会欢喜。
他怨自己远在东海,怨梁帝不辨忠佞,怨满朝大臣竟无一个有能力站出来改变皇上的铁石心肠,怨晋阳姑姑和宸妃娘娘甚至不等他回来就一个接一个地自结。
大梁折了七万赤焰大军,没了一代贤王,元气大伤,那文武百官王侯将相还都装作看不见,以为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处处歌舞升平,满脑子寻欢作乐。满脑子只有党争二字。
他或多或少被牵连了一些,毫无荣宠地过了十二年。可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只是在自我放逐,因为他已深而刻骨地看清了当今皇帝多疑又寡义的面目。他快马加鞭赶回金陵不曾歇息片刻便满腔愤慨地进宫觐见,在梁帝“景琰,你有何异议?”的责问下跪在武英殿冰凉冰凉的地板上,心却比木板更冰凉,又似有团不灭的火在灼烧。他甚至不敢抬头,只因他亦明了自己一个眼神就足以让梁帝直接治他死罪。他极怒时心想,再与这个人待上一秒还不如杀了他。
唯一阻止他这么做的是静嫔,他孤孤单单的还在宫墙之中、受人冷眼甚至会因为赤焰一案被人欺凌的他的生母。晋阳姑姑和宸妃娘娘一个失去了夫君爱子,一个失去了爱子兄长,都了无生趣,剩下的人不足以让她们留恋这个世界,自尽时未曾想留下的人会怎样。他们这些被留在身后独自痛苦,深夜里冷汗涔涔醒来,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流泪,只身祭拜故人的未亡者,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只因当时人人自危忙于自保,此后事已尘封变成禁忌,无人再提,迎面走来互相望上一眼,好似都知道对方心思,又好像一无所知。
可它存在在那里。
梁帝为了牵制他,给他选了一个靖王妃,母亲大概也以为这能起到些安抚作用,朔望日前去请安时还试图宽慰他。可静嫔看到了儿子的眼神,便知这无一丝一毫的可能,没有任何事能宽慰景琰。景琰甚至不跟她说其实我还不想娶亲,只是浑浑噩噩地听了她选定的婚期,偶尔点头应一下她的安排,末了对她行礼说有劳母亲费心了。静嫔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摸了摸景琰不再披散下来、而束成了紧紧的髻的黑发,似是一日之间就从少年步入了暮年。她说:“我们都很想他们。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她的儿子抿着唇用幼鹿般的圆眼瞪着她,眼睛着了水汽还润润地发光。可是我们毫无办法?可是即使如此我们还要坚强地活下去?可是小殊他会希望我快乐?
如何呼吸?如何过活?你不在此地,我便如同窒息。
现在想来他那段时间过得也是荒唐,他娶了一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王妃。早几年小殊与霓凰还未定婚,他们有次闲聊说起未来的另一半,小殊问他可有意中人。他当时就有点忙乱,连声否认,小殊拍了一下他的肩笑道,也是,你要是有意中人我会不知道嘛。他也想这么问小殊,可又担心若是人家回答说有该怎么办,便没问,也不怎么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倒是过了一阵小殊又问他,你觉着霓凰怎么样?景琰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搜肠刮肚要怎么说才好。
“……霓凰性子不矫揉造作,素与你相处融洽,你若是喜欢她与她在一起了,过得会很好。”
小殊皱了皱眉,“可她是我妹妹!”
“那你还问我觉着霓凰怎么样?!”
“这不是看看你对她感不感兴趣嘛。”
“她也是我妹妹。”
他们在这点上达成了共识,觉得以后成亲,不求爱得死去活来,至少也要找个知根知底合得来的人。当年怎会料到他如今身穿大红喜袍脸上却连一丝虚假的笑意都懒得挤出来?他的侧妃过门不到两年就病逝了,空无子嗣,自此更加了无牵怪,短短数载之后他都记不清她的脸了。认识他的人个个称他重情重义,可在这件事上,却可称得上是凉薄。无它,他不爱的,自是凉薄,他不想费劳什子心力在他不爱的事上,懒得去经营。朝堂上如此,为人处世也如此,感情事亦如是。多年来少有归京,每每归来,还总惹得大家都不高兴。只是苦了他的母亲,日日在深宫连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静嫔虽是心疼,却也只能道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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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r Trek][无授权翻译]我们是星尘
We Are Stardust
作者:dogpoet
简介:
我们一起探索星辰。
让我们双方努力去探求科学的美妙而非恐惧。让我们一起探索星辰,征服沙漠,根除疾病,开发深海……
—— John F. Kennedy
我们来自世间万处。从瓦肯的沙漠之城到亚马逊的雨林和激流瀑布。我们来自被先祖猎杀的动物消逝已久的地方。来自洪水与饥荒。来自冰冻之地,被忘却的草原和金色、质朴的爱荷华平原。我们来自自动化的高速路延伸如河流般长远的城市。我们来自教堂多过店铺的城镇。我们来自没人信仰上帝的乡村。我们来自连“标准”为何都是未知词的群山。
我们加入是因为儿时便阅读的关于群星的书。我们加入是因为某个人...
We Are Stardust
作者:dogpoet
简介:
我们一起探索星辰。
让我们双方努力去探求科学的美妙而非恐惧。让我们一起探索星辰,征服沙漠,根除疾病,开发深海……
—— John F. Kennedy
我们来自世间万处。从瓦肯的沙漠之城到亚马逊的雨林和激流瀑布。我们来自被先祖猎杀的动物消逝已久的地方。来自洪水与饥荒。来自冰冻之地,被忘却的草原和金色、质朴的爱荷华平原。我们来自自动化的高速路延伸如河流般长远的城市。我们来自教堂多过店铺的城镇。我们来自没人信仰上帝的乡村。我们来自连“标准”为何都是未知词的群山。
我们加入是因为儿时便阅读的关于群星的书。我们加入是因为某个人给了我们一台望远镜。我们加入是因为我们没能进到法学院。我们加入是因为我们能说二十种语言。我们加入因为我们想认识新新人物和奇鲜事物。我们加入是因为我们想要找人上床。我们加入是因为我们不知如何去无动于衷。我们加入是因为我们没有家庭。我们需要金钱,一个栖息之地,一份薪水。我们加入是因为我们属于两个世界却做不到选择其一。
我们向牙齿掉光的祖母告别。我们向牙牙学语的弟弟告别。我们向酗酒的母亲与除了一身老骨什么都没给留下的前妻们告别。我们对失望的父亲没留告别。我们弃下一串湿漉漉的蝉鸣和一地金灿灿的树叶。我们弃下薄薄屋顶上的雨点敲打。我们弃下牛群和公鸡,就在黎明时离去。我们弃下塞拉兽的尖叫和缇吉利叶子的气味。我们弃下彻夜不眠的城市的刺耳声响——出租车与报童、精疲力尽的条子堵着窃贼。我们弃下温暖的床铺和清早面包的香味。我们弃下猫猫狗狗和最爱的画作。我们弃下为其读起最后一本书的婴童。我们弃下言语。我们弃下哈利撒熟悉的味道,还有青涩的橄榄与干辣椒。我们弃下日常风味的普罗米克汤、以及牡蛎、味噌、泡菜和家制的奶酪。我们弃下用木薯调过味的鹰嘴豆。我们弃下罗宋汤与伏特加。
为了去三藩市,我们卖掉了全部家当。我们搭过顺风车。我们旅过光年。我们逃离了奴役。我们喝醉过,差点没及时成功。我们骑过摩托。我们驾过驴。我们登过穿梭机。我们反抗权威,或是我们的父亲。我们让我们的母亲心伤了。我们冒着生命危险躲进黑暗中沙沙行驶的卡车越过边境。我们航过绳子绑起的船。我们从北方长途跋涉而来,与未灭绝的狼熊交战,但元素永不磨灭。风袭上我们,想让我们却步,但我们奋战赢过它。
我们伴着装在行李箱中的性命到达了,那性命在飞行车上,在我们双手之中,在我们的心中。我们伴着我们的家庭到达了,伴着我们的孩子,伴着我们的小猎犬,伴着我们的相片,伴着我们背包里的衣物,伴着芋头粥、话梅、芝麻糖与玉米饼,酸辣酱、泡菜。我们伴着一瓶果酱中装载的拓荒者文化到达。我们伴着能给我们安慰的书籍到来,伴着先祖印刻在我们体肤上的文字。有时,我们一无所有地来。
我们出发前往未知,在瓶子里鼓起勇气。我们闭上双眼,同时腹腔翻腾。我们抓住身边的那只手,在任何人能看到之前松开。我们看见群星。我们就在群星之中。在星河与未知的奇迹里,天空是异国。
在船上的第一夜我们无眠度过。哼唧,叮当,指弹。黑暗是如此深沉而完整。没有窗子。没有月亮。没有狼嚎。没有鹰扑。没有夜里盛开的昙花。没有阳光匍匐透过百叶窗。没有公鸡,没有楼下夜间捕鼠器发出哒的一声。我们的身体感到别扭。我们冷,我们热,我们感到轻盈,我们感到沉重。我们的皮肤在人造空气中龟裂。
我们遇见别的种族。我们交易。我们解释。我们试图讲出让我们舌头打结的语言。我们犯错。我们握手而非触碰脸颊。我们鞠躬而不是握手。我们忘了脱掉鞋子。我们接受了恶心的食物以示礼貌。我们不清楚要打嗝来表示我们喜欢这玩意儿。我们拒收礼物却不知道这意味着我们拒绝了他们。我们忘带礼物却没有意识到我们忘了这码事。当我们该用右手时我们用了左手。我们眼神接触了。我们试着不要眼神接触的。两次都错了。我们错读了敬称。我们穿错了颜色带来了死亡。我们大声笑。或者完全不笑。有时,死亡就在我们手中了。
我们在新星球上过夜,睡不着,耳畔是奇怪的风声,只有熟悉的群星相伴。有颗行星上没有疾病与痛苦,有颗行星上有座城市漂在云朵间,有颗行星实现我们的愿望并带回给我们过去,有颗行星上电脑控制着人类六千年了。和平的行星,战乱的行星。无人存活的行星,或无人死去的行星。有颗行星上住着活了两辈子的男人,他唯一的陪伴是朵离子云。没有医生的行星。有颗行星上的水能让我们消失。打了五个世纪的仗的行星。有着并不是我们所认知的那种生命的行星。禁止爱的行星。没有时间存在的行星。
我们看见黑星,类星体,能量场,离子风暴,还有彗星。我们遇见几乎不曾长大的孩子。我们看见湖泊那么大的花朵,不如我们手指粗的树木。我们看见和我们一样大的昆虫。我们看见雪人和双足蜥。我们看见绿雨和光造生物。我们看到所有形式的爱,以及恨。
我们修好了无法修好的船,穿越了无法穿越的距离。我们听见从未被听见的声响,见到了直到我们见识之前从未见过的颜色。有时,我们孤独。我们无聊。我们结合。我们分手。我们结了婚又离。我们遇见从交错时空中来的老友。我们坐在引擎室,系紧靴子,绑好线,随着船一头撞进遗忘。我们一次又一次看到自身的毁灭,而后来到另一边。我们感谢我们的神袛。我们热爱我们的生活。
我们中有些被嗜盐的女人杀了,被漆黑矿井中的硅基生物杀了,被瑞杰丽安热病,被我们的二重身。被银河战士,离子风暴,云生物,仿生人,相位枪,机器人,辐射,不知名的花,闪电,炸石,计算机。被我们自己人中的一人杀了。我们死在战场,死于无辜,死于奉献,死于愚昧。被神袛杀害,被士兵。因为食物被杀,有时则为了娱乐。
我们失去了许多(Carlisle, Kaplan, Robau, Marple, Hendorff, Mallory, Rizzo, Olson, Grant, Latimer, Dehner, Kelso, Mitchell, Barnhart, Darnell, Green, Mathews, Rayburn, Sturgeon, Tomlinson, Tormolen, Gaetano, Galway, Jackson, Lang, O'Herlihy, O'Neill, Tracy, Compton, D'Amato, Harper, Thompson, Watkins, Watson, Wyatt)。全舰覆灭。传送机故障。身体漂浮在宇宙广袤无垠的黑暗中。我们失去了父亲与母亲,兄弟与儿子。我们失去了朋友与爱人。我们失去了记忆和我们的心志。
多少日子、多少光年相距我们之间?多少次例行飞行和外交任务?多少星系?多少轮班?多少轨道?多少地球标准日?时间比血更厚重。
我们不是人类,我们不是瓦肯人,我们不是奥利安人。我们并非黑人或白人,亚裔或拉丁裔。我们是星际舰队。我们是粒子。氧、碳、氢、氮、钙、磷酸盐、铜和铁。我们是这些,以不同的排序。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宇宙都是我们的伊甸园。
>>>2.28.2015 增补
Leonard Nimoy爷爷去世了,想了想居然没有太多可说。今早知道消息就从原来发的ST的微博里找了一条转发,说「在深夜裡彷徨遊蕩,在兩難処掙扎不知選擇,每每這時,我都會想起Spock這句話,“我就是我。”謝謝Nimoy爺爺為我們帶來這個科幻史裡最最經典的角色,幾十年如一日地為他奉獻。瓦肯人的智慧火花閃爍,激勵著下一代人。我相信他化為了群星,就在我們之上,永恆地發光發亮。LLAP,既壽永昌。」
人生到处都是选择,对于选择我所知的最好的例子就是Spock。我认为把演员和角色混淆是一件很不好的事,但在我心中Nimoy就是Spock了,而我知道他不会对我生气的。
我们选择两个。
叶碧玉与一双儿女
以诗为证,崔伯禽应该为男儿,崔平阳为女儿。友人提醒,原来崔的一双儿女不叫这个名字,后方步亭亲自给改了。如果这样说,方步亭会不会有两个意思呢。他借李白的诗,将崔作为父亲对儿女的相思放在了名字里。同时自己也刚同身受啊,自己还有一对儿女,也未在身边啊。个人臆测,不妥还请指教。但是确实都很虐啊。
当初找到这两张照片表示震惊。虽然是道具,还是想分享一下我的震惊。
叶碧玉与一双儿女
以诗为证,崔伯禽应该为男儿,崔平阳为女儿。友人提醒,原来崔的一双儿女不叫这个名字,后方步亭亲自给改了。如果这样说,方步亭会不会有两个意思呢。他借李白的诗,将崔作为父亲对儿女的相思放在了名字里。同时自己也刚同身受啊,自己还有一对儿女,也未在身边啊。个人臆测,不妥还请指教。但是确实都很虐啊。
当初找到这两张照片表示震惊。虽然是道具,还是想分享一下我的震惊。
[楼诚] 别日何易 之 维也纳 (一)
别日何易
弃权声明:本文主要人物来源于张勇《谍战上海滩》及电视剧《伪装者》,次要人物或为历史真实人物,或为作者自创。我不拥有他们。
一切和原作者设定(特别是时间线)对不上的脑洞,都是由于本人想象力缺乏所致。所有的错误在我。
维也纳 一
复活节假期时,明楼带明台去了一趟奥地利。
明台玩心重,不肯搭火车,明楼就开着车,经斯特拉斯堡往慕尼黑,在萨尔斯堡稍加盘桓,然后一路向东,正好在受难节前一天到了维也纳。
在旅馆安顿好已经是下午,按照明楼的计划,入住后稍加收拾,正好可以下楼吃个简餐,顺便请前台代为预订歌剧院今晚演出的余票。但明...
别日何易
弃权声明:本文主要人物来源于张勇《谍战上海滩》及电视剧《伪装者》,次要人物或为历史真实人物,或为作者自创。我不拥有他们。
一切和原作者设定(特别是时间线)对不上的脑洞,都是由于本人想象力缺乏所致。所有的错误在我。
维也纳 一
复活节假期时,明楼带明台去了一趟奥地利。
明台玩心重,不肯搭火车,明楼就开着车,经斯特拉斯堡往慕尼黑,在萨尔斯堡稍加盘桓,然后一路向东,正好在受难节前一天到了维也纳。
在旅馆安顿好已经是下午,按照明楼的计划,入住后稍加收拾,正好可以下楼吃个简餐,顺便请前台代为预订歌剧院今晚演出的余票。但明家小少爷坐车坐得腰酸背痛,一进房间立刻躺倒,哎呦哎哟地撒娇打滚,直接把自己用被子包成一个球,无论明楼怎么哄劝也坚决不配合。
对于幼弟的撒娇,明楼从来也没什么办法。劝了一会儿见不奏效,只好提醒了一句别把自己闷着,也就由他去了。
尽管明台才说了不去看歌剧,明楼还是请旅馆代订了三张票,又叮嘱前台稍后给小少爷送一份萨赫蛋糕,配双份的香草冰淇淋,这才出了门。
四月的维也纳乍暖还寒,环城大道两边的行道树刚刚绽芽,乍一眼看去,整条环路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软新之中。这不是明楼第一次到访这个城市,但虽说是故地重游,一时间也并没有怀旧之情。近年来,巴黎似乎还是老样子,慕尼黑已然大不相同,而此时此地的维也纳,辉煌的建筑一如往日,帝国余威仍在, 行人神色从容平静,七月暴乱的血色似乎已然彻底褪去了。
他先去了一趟维大,去探望在巴黎认识的朋友。没想到正好赶上经济系的研讨会,索性留下旁听了一节。
自大西洋那头的大萧条始,欧洲每个大学的经济系,无论使用什么语言,之前又抱着什么立场,似乎都变得无法绕开一个人的名字,维也纳亦无法免俗。
研讨会用的是英语——客座教授来自英国,但报告会后的交流则陷入了德语的海洋。明楼的德语仅限于读写,听了一会儿后开始云里雾里,但看教室里诸人的神色,也能猜出这并非一场观点一致的学术讨论会。这时他的前同学、现在已在维大任教的友人向他示意,他点点头,悄悄地溜出了教室。
他们买了咖啡,在庭院里找了个台阶坐下,点起烟,就像他们还在索邦的日子。
大口地喝了一口咖啡后,友人问:“明,刚才的研讨会,你觉得怎么样?”
明楼微笑:“我还是老观点。但在你们学校,似乎分歧很大啊。凯恩斯不好吗?”
这个答案没有让友人惊讶,他耸了耸肩:“我不信什么预期,更不信什么总体。政府不该替所有人拿主意,它也拿不了这个主意。它应该是所有人的意志的体现,而不是某个人去体现所有人的意志。”
“我不懂政治。”明楼掸了掸烟,“只谈经济的话,凯恩斯很有效。他能救美国。在现在这个年代,大萧条是传导性的,它不停下,大家都会完蛋。欧洲,更远的亚洲,都是如此。”
“长期就未必。它暗示政府有绝对的权力。”
“你这么想?”
“有人正这么做。明,我很喜欢Johnny,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但是学说就是学说,不该成为主义。Johnny如此,你信的那套,也是如此。”
明楼摊开手,还是笑:“我尊重你的意见。”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明楼又开了口:“我这次是从德国入境的。”
友人的唇边有了一丝嘲讽的意味:“哦?我的同胞正在德国大显身手呢。就你见到的,觉得怎么样?要知道,他们现在在做的其实也是Johnny的一套。总需求,总供给,消灭失业率……”
“你有什么亲戚还在那里吗?”
这个看似突兀的问题一下子打断了友人的思路,让他愣了一下:“远亲。我母亲那边的表亲。”
“也许我的预感不太对——我知道你不喜欢’预期’,但你的那位同胞,似乎不太喜欢你们。那么长期来看……”
“‘长期来看,我们都会死’。”友人忽然说了一句英语,然后笑了起来,“明,不用长期,你说过你的国家在战争中,也许我的国家很快又要回到战争中去了。他们那么憎恨东边,憎恨俄国人,却忘记了任何一个人,一种思想,只要成为主义,灾难也许就要来了。”
说到这里,他见明楼良久没有接话,想起什么似的又说:“我无意冒犯你的信仰……”
明楼却笑:“我的信仰?我记得你对三民主义并不以为然。当然了,你不认同任何一种‘主义’。所以无需道歉。”
对方又点燃了一根烟:“我是不认同任何一种主义。太多的恶以它们的名义施行。”
明楼还是没有接话。
意识到了这个话题正在向“不愉快”的深渊滑去,友人转换了话题:“好了说点别的。类似的讨论我们已经在巴黎不止一次地讨论过了,没必要在这里再来一次。怎么想到来维也纳?接到你的电话我真是吃了一惊。”
“我弟弟一直喜欢这里。这不是放假吗,带他来一趟。”
“哪个?”
明楼微微一笑:“小的。”
“哦?他也来了?是叫明台对吧?那今晚一起晚饭吧。我这就订餐厅,现在这个点是仓促了点,但我和老板的关系不错,临时加张桌子不难。加上我太太,一共四人,对吗?”
“改天吧。今晚我定了歌剧票。”
“我从不知道你是歌剧爱好者。”
“偶一为之也不错。”
“倒也是。听什么?”
“《帕西瓦尔》。”
友人立刻露出受罪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哦……瓦格纳。”
“偶一为之。”明楼还是如是说。
其实说到这里还有再喝一杯咖啡抽一根烟的余裕,但明楼看了看表,却说要告辞。
看见明楼眼底忽然流露出的期待之意,友人一怔,继而以过来人的心知肚明笑说:“天,我从来不知道瓦格纳能这么让人期待雀跃。”
明楼笑了起来,坦言:“趁着天没黑,想去一趟博物馆。”
约定好复活节之后再聚,明楼和友人告别离开了维大。赶到艺术史博物馆时原本多云的天色恰好放了晴,明楼上台阶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脚步快得有点过了分,如果是在上海或是南京,简直瞬间叫人怀疑有什么阴谋诡计伴随其中。
但这不是上海,也不是南京,他已经离开祖国太久太远,他的祖国,他们的。
他并没有放慢脚步,凭借着记忆穿过一间又一间的展厅,穿过提香、伦勃朗、老布鲁格尔,直到看见那幅巨大的《玫瑰经圣母》,终于停了下来。
夕阳透过高窗落在展室里,在深色的画布上留下浅金色的痕迹。大概是临近闭馆,展厅内几乎没有别的参观者,明楼走到一张长凳前坐了下来。长凳上已经坐了人,是此时此地除他以外唯一的观众。
他目不斜视,长久地注视着几米开外的那张提举着巨大人头的少年人,过了良久,轻轻吁出一口气:“好险。差点迟到。”
这句话像是落进了虚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异国的土地,母语,仿佛萍水相逢的人。
可也就是在说话间,一只手悄悄潜过搁在两个人之间的风衣,不着痕迹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明楼笑着转过脸。
熟悉的面孔伴随着问候声而来:
“嗨,大哥。”
TBC
几个梗:
Johnny 是凯恩斯(反正我毕业了祖师爷不会挂我课)。
In the long run we are all dead. 祖师爷的名言。然则祖师爷的理论在维也纳并不吃香(因为奥地利学派)。
会写成以城市命名的系列文……寂寞地割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