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夜我们不谈风花雪月
套着科幻皮的俗套爱情故事
纽约,曼哈顿。
咖啡店内香气氤氲,金属咖啡机在北纬四十度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银光流转到室内玻璃,巨大的玻璃上方看不到一丝接缝的痕迹,然而却是这样一双无形的手调节着日光,在人们还未意识到的瞬间将热量分离,店内被调节到适宜的温度。
靠墙的圆桌旁站着一个穿米白色风衣的女人,左手端着拿铁,大杯,用这家店独有的可降解纸杯装着的外带款,牛奶换成了燕麦奶,右手拎着一只浅栗色小羊皮手袋,正准备离开。三十秒后,她会撞上从咖啡店门口走进来的一个人,然后将那杯拿铁倒在对方身上。
我抬起手,再次确认时间没有误差,整理了衣服后低下头,迅速走出咖啡店的大门,身旁正准备离开的女人被我的动...
套着科幻皮的俗套爱情故事
纽约,曼哈顿。
咖啡店内香气氤氲,金属咖啡机在北纬四十度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银光流转到室内玻璃,巨大的玻璃上方看不到一丝接缝的痕迹,然而却是这样一双无形的手调节着日光,在人们还未意识到的瞬间将热量分离,店内被调节到适宜的温度。
靠墙的圆桌旁站着一个穿米白色风衣的女人,左手端着拿铁,大杯,用这家店独有的可降解纸杯装着的外带款,牛奶换成了燕麦奶,右手拎着一只浅栗色小羊皮手袋,正准备离开。三十秒后,她会撞上从咖啡店门口走进来的一个人,然后将那杯拿铁倒在对方身上。
我抬起手,再次确认时间没有误差,整理了衣服后低下头,迅速走出咖啡店的大门,身旁正准备离开的女人被我的动作撞到,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身体和咖啡都落在了迎面而来的一个男人怀中。
我转过身,确认店门口正在发生的一切,道歉声和扫地机器人清扫地面咖啡残渍的运作声交杂,女人正在和男人商讨解决方案。我长舒一口气,拿出刚刚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金属钢笔,按键按下的声音微不可查。
“Perfect interpretation.”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迅速关闭已经打开的通讯器,声音的主人就站在离我不过一米左右的地方。东方面孔,一身板正的藏青色西服套装,戴一副银框眼镜,除了在人群中有些过分显眼的身高和英俊得堪比画报模特的脸,几乎和这附近的商业精英别无二致。
我不动声色地将金属钢笔收进袖口内侧的暗格,快速扫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尽量以礼貌的语气开口:“Sorry but…”
男人打断了我的话,“我们可以用中文交流。”
我有些不悦道:“我不加陌生人微信。”
对方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很无奈地笑起来,“呃……我想你有些误会,小姐。”
他伸出手,一根细细的金属项链从他的掌心垂落,项链末端是一只小巧的钢笔,或者说,是和我袖口中那只一模一样的钢笔形状的通讯器。
“总部选人可以靠谱点吗?”十分钟后,我瘫坐在一张椭圆形长会议桌旁,这是这座城市万千大楼的会议室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微型计算机切断会议室内的监控与信号,然后锁上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可以算作你的前辈。”男人笑着说。
我白了他一眼,“前辈难道不应该更明白修正协会的保密性吗?哪有在大街上向陌生人展示通讯器的道理?”
对方耸了耸肩,“你又不是陌生人。”
我十分无语,“如果你找错了人呢?”
他顿了一下,看了我许久才开口说:“不会的。”
“罢了,”我决定不再与这个极其不靠谱的前辈讨论接头方式的合理性,“怎么称呼?”
“Daniel,”男人脱下西装外套,解开了扣到最上面一颗的扣子,松了松领口,“坦白说,我也没有那么的一无是处……至少伪装很成功吧?”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伪装成一个普通白领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吗?”
Daniel哈哈一笑,“那可不一定,人的气质是很难改变的,比如我看着你,就知道你一定不在这里上班。”
我低下头,亚麻色针织长裙外套一件驼色西装,单从衣服上看,这身装扮确实与身后的摩天大楼格格不入。
我尴尬地为自己辩解,“也不是所有上班族都要穿得一板一眼……”
Daniel没反驳我的言论,只是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衣服。”
“那是什么……算了,”我放弃继续这个话题,“总部为什么突然让你来找我?我应该还没有到能接合作任务的等级吧?”
Daniel反问道:“你现在都接什么任务?”
“如你所见,制造事故。”我坦诚地回答。
Daniel挑了挑眉,“我相信修正协会还没有闲到要为一个普通人的普通工作日制造一点不顺心的程度。”
我叹了口气,“好吧,真不想和你这种人分享任务——”
“被我撞到的那个女人,会因为这个小插曲而无法赶上一场重要会议,随即被公司开除,而她的空位会由另一位刚进公司的实习生补上,然后在量化交易程序的开发计划中得到赏识,被派去加州研究学习,在那里他将遇到他的导师,参与她的研究课题,并提出一个疑问,导师会从他的问题中得到启发,继而在关于宇宙奇点的研究中取得重大突破。”
“蝴蝶效应。”Daniel说。
我点了点头,有些戏谑地说:“你应该很清楚这些吧,前辈?”
Daniel没有理会我的嘲弄,只是自顾自地反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份工作?”
我立马正襟危坐道:“难道你其实是总部派来审查我的吗?请领导放心,本人档案随时可查,是坚定的人类至上主义者,能为人类的未来发展做出贡献是我的荣幸。”
Daniel愣了一下,继而忍着笑意开口:“虽然我很欣赏你的信念,但很抱歉,我并不是,也没办法将这份信念上报总部。”
我无所谓道:“我知道,如果他们真的选了你做审查员,我才是真的要考虑自己的工作是否值得了。”
Daniel又一次被我攻击,无奈至极,“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十分好笑,“先生,信任是能轻易给予别人的吗?如果对你来说是的话,那请允许我给到你最诚恳的建议——老了不要买保险,小心被骗。”
Daniel歪了歪头,“那你为什么如此信任修正协会?”
“因为他们有量子计算机。”
“你怎么确认量子计算机的推演结果一定正确呢?毕竟你甚至都没亲眼见过它……”
“我见过,”我打断了Daniel的话,抬起头认真地说,“我母亲就是参与开发的研究人员之一。”
Daniel日有所思般地点点头,“好的。”
“还有话要问吗?审查员?”我抱起胸看着他。
“我不是审查员。”Daniel重申道。
“你真没幽默感,”我叹了口气,“谁让你一上来就问我这么多问题?这和审查有什么区别。”
Daniel笑了笑,“那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刚刚你的任务报告上传了没有?”
“都怪你扰乱了我的工作节奏。”我一边走一边抱怨,纽约刚刚下过雨,往日聚集在中央公园的人群都尽数散去,草坪许久未修,参差不齐的叶片间点缀着无数荧荧的水珠,混乱却又和谐。
“抱歉,”Daniel的语气倒是听不出一点歉意,“下次任务我可以帮你。”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没有到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需要别人帮忙的程度。”我冷冷地回答。
“万事总有意外。”Daniel执着地说。
我忍俊不禁,“我很难想象,作为在修正协会工作的人,你会说出意外这个词。”
“在量子计算机的推演下,你,我,这个世界的未来都是既定的。”
“只是大致确定,量子计算机也不能精确计算到我们脚下每一圈雨水波纹的形状。”
“是可以的,只是需要耗费的能量太大,没必要而已,协会只对会对人类未来产生巨大影响的关键节点进行修正。”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他对于母亲心血的质疑。
Daniel顿了一下,“我不太喜欢修正这个词,总会让人想到上世纪某个被诟病的政治思潮。”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或许未来这个词会因为协会的作为而得以平反。”
Daniel挑了挑眉,“你说过,协会最注重的就是保密性,人类可能几百年,甚至永远都不会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
“是我们,”我纠正了他的用词,“但这并不重要,我能确定自己没有辜负母亲的心意,所做的一切都在让人类文明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那就足够了。”
“有时候文明发展也需要一点错误。”Daniel说。
“你也说有时候,人类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规避错误,至于这个需要的错误应该什么时候出现,量子计算机会告诉我们的。”我平静地回答。
Daniel没有认可我的话,只是看着我的眼睛问:“如果用量子计算机推演出自己的一生,你会去改变它吗?”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浪费能量去推演我的一生?”
Daniel一时哑口无言,半晌才开口道:“我们先暂时不考虑能量消耗问题。”
“会,”我被他的反应逗笑,“坦白来讲,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改变未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与我关系并不大,但身处这个世界,no man is an island.”
Daniel的声音压低了些,像教堂里管风琴演奏后的回响,“entire of itself, every man is a piece of the continent.”
我歪着头打量他,“你讲英语一直是这样吗?这样……哄骗小女孩的语调?”
Daniel一时没理解我的意思,“什么?”
我摆摆手,掏出衣袖中正在震动的通讯器,环状显示屏上发来一串坐标,“没事,你的场合到了,花花公子。”
迈阿密,棕榈滩。
“我可以再提一个问题吗?”Daniel突然发问。
我用手拨开被海风吹得凌乱不堪的碎发,拿起望远镜观察远处海面上愈来愈近的白色游艇,“嗯哼。”
“为什么叫我花花公子?”Daniel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
我转头看他,Daniel的丝质衬衫在海风中猎猎作响,衬衫上繁复的花纹图样轻盈地跳跃变幻,一时间叫人目眩神迷,黑色太阳镜遮住他大半张脸,只能看清方正的下巴和嘴角末端向上一个轻佻的弧度。我诚恳地回答:“抱歉,我这人有个坏习惯,那就是以貌取人。”
Daniel哑然失笑,“好吧……不过对于你来说,以貌取人也不完全算是坏习惯。”
游艇已经近在咫尺,我收起望远镜,“当然,这对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适用的,至少可以为任务省去一大半调查时间。”
Daniel轻笑着说:“那我可以成为那百分之二十吗?”
我挑了挑眉,“看你表现。”
我礼貌地搭上管家伸出的手登上游艇,对他的欢迎表示感谢,Daniel跟在我身后,将墨镜挂在衬衣领口,“没想到协会连这种地方的人脉都能打通。”
我觉得有些好笑,“我以为你对协会的了解应该比我更多。”
Daniel笑了笑,“那还得请你多多指教了。”
我无视了他的请求,“这次不行,而且,之前可是你说下一次任务可以帮我的。”
Daniel点了点头,“悉听尊便。”
“这艘游艇的主人是华尔街一家私募基金投资人的女儿,总部的指令是让她在海上多停留一周,大概会多花费四十万美金。”
“四十万美金对她来说很重要吗?”Daniel有些疑惑。
“不重要,但对于她父亲的投资意向来说,四十万的缺失会让他放弃一个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竞争力的小项目,”我摘下墨镜,“这个项目几个月后将由红杉接手,成为新一轮产业变革的引领者。”
Daniel好奇地问:“所以你要怎么让她在游艇上多待一周?”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这话不该问我,应该问你呀。”
“你打算怎么让人家乐不思蜀?”
Daniel低下头似乎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我可能会给她下药,让她直接在一周后醒来。”
我惊恐万分,“你们老员工执行任务都这么猛吗?”
Daniel一脸无辜,“这样做效率最高。”
我十分无语,“协会的宗旨是在无形中改变事物的发展方向,按照你的思路,效率最高的方法是直接拿枪指着她父亲的脑袋让他放弃投资。”
Daniel默然道:“我并不觉得这个方法会比大费周章地塞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到人家女儿的私人游艇派对中难上很多。”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好像对协会颇有微词。”
Daniel怔住了,低下头避开我的视线,“没有,开始吧。”
游艇中心的下沉式沙发里坐着一个穿海蓝色拜占庭风丝棉长衫的女人,巨大的绿宝石耳坠在她的浅金色卷发中熠熠生辉,对方见到我们,只远远地举起香槟对我们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Daniel问:“总部为我们准备了什么身份?”
我思索了一会儿后回答:“不学无术的华裔兄妹,父母在纽约经营一家画廊。”
Daniel耸了耸肩,“看来人家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身份。”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所以任重而道远啊,前辈。”
不知道Daniel用了什么方法,但在晚宴正式开始之前,他已经成功与游艇的主人打得火热。我再次找到他时,刚刚还对我们兴致寥寥的女主人一扫之前的冷淡态度,亲昵地拉着我的手说靠岸之后要邀请我们去她棕榈滩的别墅小住几天。
我尴尬地应付着对方的热情,将被人群环绕的Daniel拉到甲板上,“你给他们下迷药了?”
Daniel有些茫然,“当然没有,不是你说要用无形的手段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对他感到无语,“你和她说了什么?”
“讲故事。”
“啊?”
“就是单纯的讲故事。”Daniel看我脸上写满了不相信,笑着问,“要听吗?”
“你说。”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问她,如果能回到过去,你有想改变的事情吗?”Daniel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
“曾经有一个人偶然间发现了一台时间机器,而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他想回到过去改变这件事。”
“但他不知道要回到什么时候才能改变这个结果,因为他无法确认因果链上那个决定性的因是什么,所以他想,就让我回到我能去到最遥远的时刻吧。”
我有些疑惑,“穿越时空还有时间长短限制吗?”
Daniel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回答道:“在这个故事中是的。”
“然后他回到了十年前,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他还是无法改变这件事。”
我皱了皱眉,“我不太喜欢这个结局,似乎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Daniel笑了笑,“故事而已。”
我怀疑地盯着他的眼睛,“但你说的实在太精准了,难道你真的发现过这样一台机器?”
Daniel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转头去看远处的海面,夕阳垂落中我只能看清他被镀上一层浅金色光晕的侧影,“如果真的有时间机器,协会会是第一个知道的。”
一周后我们在游艇主人家的码头下船,高冷的千金小姐此刻哭得梨花带雨,不舍得与我们分别,我和Daniel再三保证回到纽约后一定会联系她,才从这场深情挽留中逃脱出来。
“有时候我也觉得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残忍。”
我翻身坐上码头的栏杆,从衣服腰侧的贴身暗格中取出通讯器上传任务报告。
“我还以为这种情况你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Daniel的笑容有些不明意味。
我摇摇头,“我资历很浅,还有……之前大部分时候都不需要真正和任务对象打交道。”
Daniel说:“情感太过充沛是没办法在协会待下去的。”
我笑了笑,“我知道,只是说说而已。”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味轻拂过我的脸颊,我眯着眼,恍然间产生了向后倒去的冲动,我也这么做了。
世界瞬间倾倒,Daniel的脸在我面前逐渐远去,他的神色却在刹那间变得惊恐万分,我的耳边被坠落时的风声填满,隐约只看见他一开一合的嘴,我还没辨认出他的话语,眼前就已经被巨大的水花覆盖,直到入海前的那一刻,我还在思考。
Daniel在说什么?
我浮上水面,Daniel双手撑在栏杆上,大半个身子探到外面,脸上依旧是那副见了鬼似的表情,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大概是我认识他以来见到他最为失控的时刻。我举起胳膊用力向他挥手,“来都来了,不玩一下怎么行?”
Daniel见我依旧活蹦乱跳,这才松了口气,无奈地冲我喊道:“下次可以提前通知我一声吗?”
我满不在乎,“你觉得我会蠢到不会游泳还跳海吗?”
Daniel沉默半晌才开口:“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我已经游到岸边爬上码头,正拧着湿漉漉的长裙。
Daniel脱下外套披在我的肩上,转头不再看我,“没什么。”
“跟你讲话真累。”我抱怨道。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极细微的震动,我和Daniel都愣了一下,他从领口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通讯器,量子通讯器的显示屏上再次传来一串坐标。
“看来劳动法对协会并不起作用。”Daniel耸了耸肩。
拉斯维加斯,凯撒宫。
“说实在,如果不是量子计算机的指示,我真不想保护赌徒。”我叹了口气。
Daniel点点头表示认同,“可惜历史的进展也不完全由光明与正义推动。”
我撇了撇嘴,“他应该十分庆幸,今晚过后,他就是拉斯维加斯的名人了。”
Daniel笑了笑,“他更应该庆幸的是能被你保护。”
我有些茫然,“为什么?”
“全知全能的神——拉普拉斯妖,不就是量子计算机吗?”Daniel顿了顿道,“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可是神的女儿。”
我欣然接受了他的夸赞,“多谢抬举,所以如果遇到危险,你得保护我。”
Daniel从善如流,“当然。”
金碧辉煌的大厅人声鼎沸,赌场角落的罗马柱下,一个中等身材的德国裔红发男人正专心致志地伏案桌前,面前的筹码已经垒到近小山高,赌桌逐渐被围得水泄不通,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男人伸出手不紧不慢地揭开牌面,等到五张扑克从左到右一字排开,人们看清点数后,巨大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从赌桌向四面八方蔓延。
Daniel上前俯身在男人耳边讲了几句话,对方随即顺从地跟着他起身向我走来,“时间紧迫。”我抬起手看了眼表,Daniel轻笑起来,“庄家已经气疯了,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围观的人群还在研究赌桌上的牌面与筹码,我和Daniel已经掩护着男人迅速来到酒店天台。
直升机悬停在天台侧面,四周卷起一阵狂风,我被突如其来的冷风灌了一嗓子,止不住地重重咳嗽起来,“总部就不能好好把直升机停下吗!”
Daniel的声音在风中隐约难辨,似乎还带着些笑意,“争分夺秒啊。”
红发男人已经先我们一步爬上直升机,我半个身子趴在云梯上,看着底下的万丈高楼突然变得迟钝起来,“其实……我有点恐高。”
Daniel伸出手扶住我脚下不断摇晃的梯脚,“没事,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我转过头看他,拉斯维加斯的天空似乎永远不会黯淡,哪怕是深夜,巨大的彩色光柱依然将深蓝色的天幕切割成无数细小的不规则方块,像一面巨大的破碎的镜子。Daniel站在光怪陆离的黑夜下,黑发被楼顶的狂风吹得凌乱不堪,模糊了他的面庞,风中他过分高挑的身影也显得脆弱起来。
“你……”
像是为了印证我的不安,直升机翼的巨大轰鸣声中我依然听到了几不可察的尖啸,将狂风划开一道无形却又无法忽视的口子,Daniel的身体突然很细微地抽动了一下,然后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我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升机就已经启程远离天台,凯撒宫高耸入云的楼顶在我眼中越来越远,我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天台楼梯口一个端着枪的西装男人。
三天后,总部给我送来了一只小巧的金属钢笔,“我们在Daniel的通讯器里找到一段录音,根据上传时间来看,应该不是最后一次任务的报告,”对方顿了顿,犹豫再三才继续说,“就在他失去生命体征前的几分钟,我想可能是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如果你想听,我可以交给你。”
我沉默地接过那只小小的钢笔,笔身依然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只是有些细微的划痕,我无法想象这只钢笔曾经紧紧地贴合在他的胸前,与他共享身体的温度,而现在它却冰凉到让我觉得有些刺骨。
在我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片段,Daniel身上甚至没有血,更像是突然睡着了。
“不必了,你们收好吧。”
情感太过充沛是没办法在协会待下去的。
我又想起Daniel的脸,英俊,淡漠,偶尔笑起来却十分生动。
抱歉,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打开那段录音。
Daniel的录音:
坦白来讲,我曾无数次想到过死亡,很多人都说,弥留之际大脑的运转速率会翻倍,人生会如走马灯般飞速在眼前略过,我想是不是因为我这一生太短,我几乎没回忆起什么重要片段,光顾着疼了。
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讲的故事吗?你猜的没错,我确实发现过一台时间机器,而且是和你一起,只不过是十年以后,那时候我叫周柯宇,而你才是我的前辈。
那是我们一起执行的最后一次任务,呃,我想听到这里,你大概已经能猜到了。我们发现已经有人研究出了时间机器,而协会的目的是销毁机器,阻止人们回到过去改变他们已经修正好的历史,或者说,未来。
我还记得你站在机器前惊叹的模样,和得知协会居然要毁掉人类的发展成果,只为了维持他们所认为的正确时的错愕。
人类社会真的需要被修正吗?你问我。
我说我不知道。
很显然,这是个注定失败的任务,哪怕我们当时毁掉了那一台时间机器,依然会有无数个其他人制造出无数个新的时间机器,对于已经存在的研究成果,协会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螳臂当车。而我们却因为任务失败而被协会决定销毁,销毁,这个词真好,协会真正做到了一个全知全能的神该有的无情,人类在他们眼中不过机械链条上一颗勤恳运转的螺丝钉。
你从我们身上找到微型炸弹时甚至笑了一下,然后你和我讲了一个故事。
你说,你知道吗,刚进协会的时候,我有一个朋友因为保护我牺牲了,那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人可以就这样轻飘飘地消失在世界上。
我说我不怕死。但你只是摇了摇头,说我怕。
我那时还没有明白你的意思,你从我身上拆掉那个炸弹,然后一把扯掉了我的通讯器,几乎是下命令般地让我离开这里,然后离开协会。
我不停地追问为什么,既然能把炸弹拆掉,我们明明可以一起走。
你只是很嘲讽似的笑了笑,说我太了解协会了,它失去人体接触就会立刻引爆,哪怕没有到预定时间。
我记得你最后对我说,你记得我说的那个在我面前死去的朋友吗?我很怕死,所以我没办法再一次面对失去朋友的痛苦。
所以抱歉了,请允许我自私一次。
然后你当着我的面向后坠入了万丈深渊。
我没有办法向你形容我那时的感受,第一次面对死亡,看到就是你轻飘飘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我找到那台时间机器,巨大的八字型机器像首尾相衔的蛇,然后摸索着启动了它。
如果未来不可改变,那就让我做新世界第一只震动翅膀的蝴蝶。
后面的故事也就和我在游艇上跟你说的一样,机器有时间限制,我无法判断从哪一环能打断这条因果链,所以我只能去到我所能及的最遥远的过去,找到你,然后阻止你加入协会。
所以当我找到你,发现你已经是修正协会的一员时,我觉得自己简直可笑至极,人类穷极所有智慧所做出的努力也无法与拉普拉斯妖抗衡,发生过的已经发生,我不得不相信曾经我嗤之以鼻的宿命。
但至少这个世界还有你。
我再次加入修正协会,找到你,和你一起执行任务。跟你在一起时我甚至有些恍然,我是否已经改变了命运?或许这一次我们并不会发现时间机器呢?直到枪声响起的那一刻。
中枪之时我突然想起你说过的那个朋友,然后明白了这一切,发生过的一定会发生,这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律,这才是无法改变的拉普拉斯妖。
我曾经问你,如果能推演出自己的一生,你会去改变它吗?
你说你不会去推演自己的一生。
我想你也不会打开这个录音,不过没关系,我们会在未来再次相遇。
Goodbye darling.
【蕾煦】冬候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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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遁地 贪一刻的乐极忘形”
—— 陈奕迅《无人之境》
一.
胡先煦三十岁那年,在圈子里人攒局的跨年夜见过辛芷蕾一面。
烟火观景台的人不多,三三两两挤在一起聊天。冬日的帽子遮掩了人们的半张脸,而她只戴着黑色的口罩露出明亮的瞳仁,映出一片星光熠熠。
建筑雕琢出月亮的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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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遁地 贪一刻的乐极忘形”
—— 陈奕迅《无人之境》
一.
胡先煦三十岁那年,在圈子里人攒局的跨年夜见过辛芷蕾一面。
烟火观景台的人不多,三三两两挤在一起聊天。冬日的帽子遮掩了人们的半张脸,而她只戴着黑色的口罩露出明亮的瞳仁,映出一片星光熠熠。
建筑雕琢出月亮的浅蓝,烟火初绽。四周此起彼伏的惊叹声盖过音乐的嘈杂,但所有的一切却在他的视线尽头压抑至无声,只余辛芷蕾的背影散发着淡粉色的微光。
胡先煦转过头,搭着身旁友人的肩说是还要去别处看看云云离开了绚烂的方寸之地。点点火花碎屑洒下,归于暗夜晴空,月亮如故。
他突然想到二十三岁的克罗地亚,大海,绿植,低矮的红房子和波光。而身旁的辛芷蕾大喇喇地推了推墨镜又耍丢了一只鞋,拉着他的胳膊笑哈哈地跑回去拾回。
那时的她,盛开,也夏天。
二.
辛芷蕾和丈夫的新家在京郊新开发的别墅区。说是空气清新山环水绕,在她来看就是鸟不拉屎穷装逼。丈夫的脾气急,不大听人意见,两人冷战了许久,最后还是彼此各退一步低头妥协。
女儿的性格与她自己不大像,乖巧敏感居多。四十多岁作为母亲的辛芷蕾学会了渐渐敛去一些锋芒,柔软更盛。她从剧组到家两点一线,不缺好本子不缺赏识,其实还算顺利。
北京的冬天干冷,枯木枝丫爬过故宫的低墙,大雪凛冽。辛芷蕾坐在车里划着微博,偶尔会看到曾经同行者的消息。比如某某获了大赏,某某的新剧,再比如虚无缥缈的绯闻之类。
随着综艺热度褪去,他们七人变成了时间长河里消散却又各自在某处闪耀的光晕。群聊归于沉寂,给予快乐的过客消失于彼此的生命——这是普通到无法免俗的事情。
热搜的词条更迭闪烁,像往常一样在辛芷蕾的屏幕上推送了一条消息。
胡先煦宣布与圈外女友婚期已定。
“我们会好好生活,像大家祝福我们的那样。”
视频里的青年人俊朗,三十岁的模样随岁月攀过他的眉眼,有微微的细纹。
辛芷蕾划了划车窗上的雾气,没有画字。
那些被人擦除过的痕迹从她的世界里离开,像没有归途的候鸟迁徙过茫茫大洋,卷过曾经极光夜里少年指尖的星星。
北京太大了,大到他们除了共同出席活动的遥遥擦肩,和上一个分开的七年一样,再未聚首。
辛芷蕾点开微信空白的对话框,长久迟疑后删除了那个有些越界到不合时宜的问题——
你爱她吗?
她是那个你曾经说的善良可爱,笑起来有酒窝,和你聊得来的女孩子吗?
她指尖轻点,仅有几字剩余。
“恭喜,要幸福。”
无端的、突兀的,她在想起了克罗地亚那个已解的不婚诅咒——有个人将她托起后又放下,潮湿的海风穿过七年交织着此时的冰雪,有些咸。
良久,手机屏幕灯光闪烁。
“谢谢蕾姐,你也是。”
三.
“行啊,那咱俩睡这儿。”
辛芷蕾在导游分房时躺在克罗地亚的沙发床上附和着秦岚“你俩睡一起”的笑话,吓的胡先煦从脖子红到耳根。
他支支吾吾半天又看看摄像头,身体僵硬,只能不停说“不好姐,这真不好姐。”
“啥?你俩睡这?那我睡哪啊?”
走神的老王哥致命一击,让热巴和秦岚在他们身边笑的更加放肆。胡先煦惯会接话茬,直接把这场有些起哄的调侃化为和老王哥的互怼,稀里糊涂地圆了过去。
克罗地亚风景如画,蔚蓝的海水和旅行的愉悦加深了许多,却也冲谈了一些东西。
他不敢再想为什么老王哥说的是“我去哪里睡”,而不是“为什么你们可以睡在一起”。
辛芷蕾没心没肺地笑了几声,爬起来煮方便面。她问了问他们要不要蛋之类的,随即离开了狭小的一层隔间。
胡先煦就是从那时才开始不爽的。
他不知道辛芷蕾是不是始终在作为“姐姐”一方来向下逗弄。她几句轻飘飘的话就把他的心搅得一团乱,看他红了脸又狡猾地扬起嘴角笑起来——而他却把她当作旅行里最起码身份对等的朋友,这让他很不舒服。
“我五分钟不跟你说话”
胡先煦趁着上楼的功夫跑到辛芷蕾身边,佯装生气地“示威”了几句,随手拿了瓶冰汽水。
“行,一会吃饭你也别张嘴”
辛芷蕾白了他一眼,用铲子把蛋翻面。
“你说你,你就不能哄哄我吗,芷蕾姐。”
胡先煦往她身边靠了靠,看着蛋液的泡沫在黄色的灯光下一鼓一鼓地跳动,溅出油花。
“我真不是故意不和你住的——”辛芷蕾凑近他大大咧咧道。
此时的她在胡先煦的视角看来就像猫——毛茸茸的头发扎进他的脖颈,有些痒痒的,又太过细小。她的身体在他的臂弯前,从后面看像是一个贴合的拥抱,如同情人那样。
而下一秒她抬头,又露出狡猾而得逞的笑:
“弟,一起住你不怕节目播不了吗?”
胡先煦顿时气的满脸通红又手足无措,以至于他直接上了楼,半天没理辛芷蕾要拿盘子的使唤声。
可即使这样,胡先煦也不得不承认——
旅行快过半,他还是最喜欢和辛芷蕾待在一起。
而一切心动的破土,或者称之为吊桥效应,都是从埃尔奥拉开始。
他们蹦极后在黄沙漫漫的丘壑中旁若无人地紧紧拥抱,像什么海枯石烂、天荒地老的那种羁绊——心跳的鼓动紧贴着另一个心脏的雀跃,震于天地。
所以在那样的境况里,懵懂的情愫便随着绳索飘动,只余年少时的声音响彻,混淆至他无法再向深碰触之境。
“姐,等我长大了要和你演情侣。”
辛芷蕾在旅程中每天做早餐,困的要死也拖着自己起床划船,自封“脾气不咋样谁都别惹我”,却好惹的要命。
除却那些有意无意的逗弄,她不像其他那些再亲近也像隔着一层的姐姐们——意外的很尊重也很能听进去他的话。她和他走过大街小巷,看他用英文和老外交流时不时夸赞他几句;她开车的时候分不清刹车和启动,戴着红头巾和他聊完戏剧挽着他在月光涌上枝头时穿梭过异国的港口——这些如剪影般的片段太过于什么青春电影,以至于让他忘记了她大了他十四岁。
半晌,胡先煦听到辛芷蕾的脚步声接近——其实他们都是吃定了彼此,是同行者里最为好哄又最会原谅的。
“还生气呢,姐以后不随便逗你了。”
辛芷蕾拽着胡先煦的胳膊,配合着他起身的力道将他拉起与他对视。
“你最好能做到啊辛芷蕾。”
胡先煦起身和她并肩,准备走出房间去楼下和大家吃饭聊天,在走廊里嘟囔到。
“你长大了,我知道,比我成熟多了。”
“这点屁事和姐计较什么,对吧?”
她朝他笑,俗点说,比克罗地亚迷人。
每到这时胡先煦都会有一种感觉,如果她和他断了联系,或是多年后他消失于她的人生,自己会不会难过到要死掉。
这只存活于一瞬间的想法,像一颗种子在他的脑海里未开花,就已在酸涩到变质的土壤里趋近于枯萎。
离开克罗地亚的前一天夜晚,他想起那天驱车去大桥,辛芷蕾坐在他的副驾拿着小相机自拍,时不时靠近他来几张合照,海面波光粼粼,车里放着他喜欢的周杰伦歌单的《可爱女人》。
但旅行的时间还长,明天辛芷蕾还会在楼下等着他,没什么需要他患得患失的。
可那时候的胡先煦不知道,这是后来的淡忘了很多事情的他,关于23年那个克罗地亚夏末的所有记忆了。
四.
冰岛的行程密集又累,很少能有摘下麦克风稍微喘息的时刻。
赵昭仪的睡眠浅,辛芷蕾通常没困到极点时不会回到她们共同的房间,怕自己的动作或者手机的亮光吵醒她。
冰岛民宿的一层有一个没有安装摄像头的小房间。偶尔pd和摄制组们会在这里吃盒饭,油香混着冷气的味道,隐隐和谐交织。
辛芷蕾想点一支电子烟,又觉得在这里犯烟瘾实在有点对不起窗外纯净的空气,索性把烟收回了口袋。
“辛老师,还不睡?你不困吗?”
她看向门口,发现刚整理完行李的胡先煦身影背光在黑暗的房间,将屋内零星的月色深深掩盖住。
“睡不着啊,你要坐会吗”
她没理会被人发现了掏烟又放回的动作,自己靠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持续瘫着。
“你要是想抽可以抽一口,电子烟没什么味道,一会咱俩出去前几分钟开窗就行了”
胡先煦走过坐在她的身边,把烟掏出来给她起火,递到她的嘴边。
“还挺懂,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辛芷蕾吸了一口后便将烟掐灭扔进了垃圾桶里,把腿放上沙发,转过头看向他。
七年前她演他妈的时候,小屁孩喝口酒都呛。
曾经他们的关系始于母子终于杀青。一束她误以为十六岁的他送的情人节鲜花已是有关于彼此分开岁月里寥寥的记忆余烬。
现在的他二十来岁,正是最好的年纪——却也是她最不了解他的,最空白的时期。
“大学那会,演谈恋爱的话剧演不好,和室友一起抽的,现在戒了一段时间了。”
胡先煦闻着辛芷蕾身上的烟草味,淡淡道。
他私下里话不多,没人天生喜欢圆滑让所有人满意。这个时代什么都是金子,情绪价值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社交所需的武器——换一种方式来说,就是自己的价值。
“你和你之前那个小女朋友公开,我还点赞来着,你说你不会谈恋爱?”
辛芷蕾像听到什么离谱的话,扑哧笑了一声坐起来,看向他的眼睛——而在背光处的两人是彼此唯一的光源,她惊讶于自己以前竟没发现,胡先煦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
亮到能看到自己的身影,镶嵌在他的瞳孔里。
辛芷蕾忽然想起去超市时,胡先煦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腕,血管的温度如沸水一般绵延。她仰头看向他的脸,突然意识到什么时候自己的身高竟变得才与他的脖颈平齐。
而胡先煦的轮廓变得立体,褪去稚气成为她旅程中的依赖,成为她占有欲翻涌的莫名感情。
“辛老师这话让你说的,谈恋爱这东西,可以学可以打分吗?”
胡先煦佯装调侃,锤了锤辛芷蕾的胳膊,不自觉般与她贴得更近。
“也是,你们那个年纪谈恋爱,亲个嘴都不太会张嘴,演话剧不如多上两节指导课实在。”
辛芷蕾放松时向来不太注意自己说了什么,吐了这句忘那句,自然也不会意识到这句话对于一个青年人来说有多么暧昧——可胡先煦是知道的。
他青春期时见她第一眼便流连在她的嘴唇。微微厚,不画口红也是很好看的淡红色,看起来很好摩挲,也很好亲吻。
月色太美,而你太过温柔。
鬼使神差的,他一直都在向她晃动的心脏如月光倾泻决堤——刹那的动情掩盖了思想和意识,他低头对着她的唇瓣,轻轻地啄了一下。
而这一秒太过迅速,快到辛芷蕾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从她的面前离开。
唇齿间的空气霎时被长长的喘息冻结,似要碎裂一般。
胡先煦从未觉得几秒钟漫长到仿佛时间胶着停滞。适才他未控制住的爱慕亦或是难捱,都会在这挑明隔膜的冲动里便剥落了他们在旅途中那些亲密无间的所有画面。
最糟糕的后果如胶片般一幕幕嵌入脑海。甚至心脏的鼓动暗示他,辛芷蕾会生气地离开,节目结束后拉黑所有他的联系方式,老死不相往来。
但她只是望着他,漆黑的眼睛浓如极夜。
下一秒,辛芷蕾捧过胡先煦的脸,在他垂着头就差逃回汪洋交接的北京时,张嘴吻住了他。
这是一个凶猛且不顺利的吻。因为不清楚双方的步调,磕到了牙关,舌头也在发酸,吻了一半就笑到放开了对方,紧接着像平常那样拥抱住彼此,交叠的影子随黑夜静静流淌。
辛芷蕾拂去了心上那层朦胧的、被冠为姐弟亦或是母子名义的潮沙。此刻的她仅凭仿佛爱上他的心动,向着大刀阔斧的青年人,一步步,一步步走去。
我们在冰岛,而不是万万里之外熟悉的故土。
屋外的大雪同天地卷过荒原,黑沙滩红色瞭望塔的铁皮随着狂风作响,北欧港口的虎鲸成群穿梭漆蓝的海水,还有的极夜下灵魂悄然躁动。宇宙广袤到足以将万物吞噬,时间短暂到眨眼间亿年万里。
我们没有必要在大自然里掩饰自己作为人类本能且最为珍贵的爱恋,这是对生命的不敬。
五.
胡先煦和辛芷蕾之间形成了封缄于口的心有灵犀——藏匿彼此之间暗涌过的一切。
两个人都无比清醒地明白,这段感情仅仅属于这趟二十来天的旅行。前行的轨迹已注定他们是与对方交缠过又擦肩的过客,一个吻只是生命绿树上枝桠旁斜的痕迹。爱如极光,但返回大洋彼岸的土壤时仍难逃璀璨白昼的消解。
于是旅人们便选择在模糊凡事的冰川里尽情热恋,浑忘姓名。
他们在团队嶙嶙里隐藏住单行的轨迹,和大家赶往景点,再一起去超市回家聊天,照常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那样以姐弟的名义做着亲密的事。
而在深夜的小房间里,他们或是躺在彼此怀里讲讲无聊的闲话,或是接吻,而后相拥躺着——哪怕只有五分钟的时间睡意泛起,各回各屋。
有时候胡先煦不爽于王安宇的接触或是帮助,转头就在极光夜的星空下偷偷搂住她的腰;辛芷蕾在车窗偷偷为他画下一颗爱心,却在他为她描绘星星的下一秒被捕捉到。
“要是给你写的话,得写好长的一篇,在后面附加五百字的小作文。”
在辛芷蕾嫉妒胡先煦给她写的明信片不如别人多时,他跟了这样一句话——算是他任性,把这份轻盈的爱晒在阳光处,氤氲显现出来的第一个雏形。
他们不知道笑的意味深长的同伴们对这一切明晰几分,只能迂回地和似是知晓的对方不停转移话题,说些别的话和要去的地方之类。
最后的结局在旅行末尾成为月老偶然编织的杂乱红线,无法系于掌心成为终身的烙印。所以他们掰着手指头细数倒计时的日子,在冰岛仅剩的时间里任这感情如熊熊大火般烧灼。
那天,胡先煦扶着辛芷蕾的胳膊和她一起爬上万年的冰川。天气寒凉北风呼啸,体力不支的姐姐们和老王都兴致缺缺,吃着带来的补给,时不时问问安娜还有多远。
“你累吗?”
辛芷蕾和胡先煦一前一后穿过蓝冰洞的时候,看到他的脸颊被冰块划过了一丝细小的伤口。她还记得他其实挺怕冷的,之前一起演戏的时候背台词都喜欢在火炉旁窝着,这让她这个新上任的导游有些愧疚。
“不累,我真的很喜欢。你别说我酸,我觉得在冰川,淋着雨,吃一个凉的三明治,是挺浪漫的一件事,没有过的一种体验。”
胡先煦拉起她的手放慢脚步,行在大部队的后方,对她说。
“我后采也打算这样形容,你别感动的嗷嗷哭,然后过年给我包大红包啊,辛老师。”
“你他妈要点脸吧弟”
辛芷蕾霎时间感动得安心。但她对一些煽情的情节有种天然的别扭,便直接用她的方式“关爱”了回去。
辛芷蕾挽上胡先煦的胳膊,将身体作为热源贴近他,在这冰天雪地里成为彼此唯一的温度。
“不过你刚才拍照时靠向我,我还以为你马上要在这里亲我呢。”
胡先煦拄着拐杖,放低了一点声音,低头看向她。
“其实是的。”
辛芷蕾抬头说。
赵昭仪导游结束的深夜,他们一行人从餐厅回来,都早早睡下准备最后一天的录制,除了他们两个。
“我给你个东西。”
辛芷蕾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小纸袋,来到属于他们俩的小房间。
一串绿色的手链——胡先煦认得,那是她从沙特就戴着的,甚至上次去超市不小心掉了,还跑回去各种比划把黑人售货员看得直懵。
胡先煦现在回想,脑袋里只剩下“可爱”二字。
“这你那么喜欢,舍得送给我吗?”
胡先煦嘴上说着手上戴着,拉过辛芷蕾和他套着同款串珠的手腕,将她的身体拥进怀中。
“我就是觉得,应该要给你留点什么”
辛芷蕾环抱住他,抬头去寻他的嘴唇吻住,没刮的胡茬蹭得她有些丝丝麻麻的痛。
“起码这是我现在,很喜欢很喜欢的。”
临行前一天辛芷蕾喝大了,一手搂着秦海璐一手搂着热巴,边哭边说胡话。
摄制组提前拆了设备,秦岚直接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酒鬼辛芷蕾扔给胡先煦,让他弄好解酒药再陪她待一会。
同伴们见怪不怪地继续打包行李,没人对他们俩的距离感到奇怪——甚至直接把她的事情联系到他,他的行为也必关乎于她——这是亲近的善良游人们不必说出口的心照不宣。
胡先煦握住她戴着手链的那只手,在床边看她迷迷糊糊地入睡。他吻了一下她的唇,轻轻把她眉头的死结用手指抚平。
辛芷蕾亦在黑暗中握紧了他的手。她眼角的泪痕未干,新的水渍又缓缓滑下,像溶解了他心脏的一抹灰。
其实最后的6v1真心话同伴问起胡先煦,想要与谁继续联系,他唯一的答案仅有她,唯有她,全部都是她。
可他们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尽了。
行程不同航班有别。乌泱泱一群人在冰岛民宿前说着舍不得又感动之类的话向暂时抽离出原本躯壳的彼此道别。不管前路通向那里,他们七个人都在此生一起去过世界上耀眼的无数个地方,已是缘份。
这个场景胡先煦想象过许多遍,甚至每个细节都如电影抽帧般在此刻重演。他和王安宇拥抱,说上几句北京见的话,然后巧妙地与辛芷蕾拥抱告别——只不过更加用力,用力到贴过她脖颈的一片冰凉,刺骨的寒冷。
“有空我们还会常见面吧”胡先煦对所有人,又似是对一个人说。
辛芷蕾没有回答,甚至看向他笑了笑后,转头又继续装作无所事事地和秦岚打嘴仗。
胡先煦知道她只是个选择笨拙的人,一旦理智劲儿钻回她的身体,就算委屈死他,痛苦死自己,也要如刀剜沉疴般割下还未溃烂的皮肤。
而那些脆弱的哭泣和懦弱,已在那日的清醒和混乱中悄然进行过了。
当胡先煦后知后觉感到难过时,他已坐在了返回国内的航班中。他戴上耳机,翻开他们印有冰川徒步的那页日历。
辛芷蕾就那样靠在他的肩上,像是爱情电影最浪漫的结尾。
男女主人公俗套的美好,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模糊了他脸庞的稚嫩,斑驳了她鬓边的皱纹。
在此刻万里的海平面上,胡先煦歪头拉下帽檐,直到嘴角溢满泪水的咸。
极夜倾洒下颗颗星星,镶缀在维京港湾的粼粼海洋。归航行船缓缓驶过灯塔的亮光,就好像通往信仰一样。
他曾在这里,爱过辛芷蕾。
六.
当辛芷蕾意识到心动是多么难以被掩饰时,节目的播放已快接近尾声。
旅人们在绿植森林里溺于海洋,从黏腻的夏日走到世界北境,磅礴大自然的风声鼓鼓连于心脏和脉搏——所以他们坦然地将这冥冥的感召定义为所谓爱恋,忘却身份年龄地拥抱接吻,奔于茫茫雪原极光沉沦于彼此,直到故土的朝阳带来最后的消融。
一开始录陪看和hi6的时候,所谓的“夏令营”余温尚在。他们忍不住的脸红调侃和冲破界限的紧紧相拥,都用开玩笑的名义糊弄了过去——然而置身于其中无法割舍的、明晃晃的心动,却在零零散散的镜头下被人挖掘出无数的蛛丝马迹。
男友向来性格不大好,但对她也算不上坏。他们相恋多年,不是没有过你侬我侬,但是吵得昏天暗地的时刻比起甜蜜要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她接下花少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两看生厌到说要给彼此一个冷静的出口。
回来后两人又因为家人和共同财产之类的东西匆匆和好——要走向婚姻的爱情不是什么童话,而是掺杂着太多的家庭因素甚至是无法分开的利益点,作为围城。
她和胡先煦在同伴的组局下共同出行了几次,自然算不得什么暧昧;没有过任何实质性的行为,自然也算不得什么越界。
告别沙漠,远离海港,攀下冰川,她便必然要回到自己拼搏事业的路上连带着无法逃避的那份感情,他也一定会作为新生代的演员野蛮生长——即便没有与她的种种旁出交集。
最后一次全员直播时她在拍广告,但工作后却情绪不高。胡先煦向来不吝对她的喜欢与夸赞,炽热的目光让她不敢看他的镜头,也不敢提与他相关的“cp”之类的事情——辛芷蕾第一次,觉得自己十分狼狈。
她没有时间,更没有勇气将一切开诚布公了。
她不得不正视旅程时冲动潮水褪去后的现实——他们差了十四岁,整整一个人的青春时代、演员生涯最为黄金的年华。
辛芷蕾年轻时演戏拼到生了病,在镜头前野心勃勃地说过“我想红”。三十多年辗转到现在趟过泥地血痕结痂,她突然理解了海璐姐的“害怕失控”。
这算爱吗,这是爱。
但年轻人的心动来得迅速汹涌,为这份不知会绵延沸腾多久爱恋按下出发键,是满身风霜的她输不起的一场赌局。
一段时间后所有工作堪堪结束,辛芷蕾返回北京。整理完行李看着空荡荡的冰箱,她到楼下买了点东西,又去小公园里坐了很长时间。
和往常一样行人不多,几个小孩子凑在一起玩游戏,老人们买了打折的鸡蛋坐在凉亭用熟悉的京腔闲聊,残阳如血。
而这样平凡的一天,是他们所有的终结。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不用回复也不要打电话,我会哭”
绿色的聊天框在屏幕上弹出,辛芷蕾轻轻抬头望向远方。大朵的云被浸染成彩色的油画,这天是北京城少有的,令人沉醉的夕阳。
可为什么,她会痛到无法呼吸呢。
胡先煦放下手机,沉默良久后起身,却发现早已再次泪流满面。
他想起她那么想看火山,却因为冰岛的台风和节目组的安排而无疾而终。他曾在旅途时暗暗决定,不管如何,今生一定要带她去一次。
但现在他想,岩浆美丽而壮烈地消亡,暖意如光球般,却会烧灼得人们体无完肤,尸骨无存。
她不会后悔没有看过。
七.
辛芷蕾四十四岁那年,在圈里人攒局跨年夜见过胡先煦一面。
她没来由地回头,青年人俊朗挺立,在烟花绽放之地与她背离——而辛芷蕾没想到,她还那么清晰的,记得他的背影。
炽热的,滚烫的,她曾爱过的。
多年以后,他没有因为失去联系而难过到死掉,她亦不会说还有什么释怀不了的东西。
有很多微末情愫的时间长久,久到他们已经快要忘记。但捕捉到细枝末节时心酸却再次汹涌地冲上眼眶,痛楚清明。
他们在与彼此七年又七年相遇的跨年夜,都有一点想要流泪。只不过随着岁月流逝,仅仅余有一点点罢了。
比如在沙特看星星的那一夜,他给她讲爱情永恒的土星环,末了害羞不敢看她的眼。
比如他们在克罗地亚跃入蔚蓝的大洋,浪花裹挟着恋人的低语,藏于海水。
比如在冰岛他为她摘下又不敢送出的星星,被车窗雾气掩盖的心动和极光一起蔓延透明。
比如在万年冰川上她克制住想亲吻他的冲动靠向他,连同身体和脆弱的脖颈。
比如问起今天的魔幻时刻,埋于时光的记忆缝隙里填满了她的当我看见你。
比如那些地球北端的日日夜夜,他们在大雪弥漫的天气里衔住彼此嘴唇,漫长地接了无数个吻。
更比如他推着她的后背站上解除不婚诅咒的石台,海风交融在热烈的夏天,季风不来。
我盼你幸福,珍重珍重。
曾经的悸动像是冬候鸟,不知疲倦地飞入人的心里又迁徙,十四年如一日。而地上的人奔涌向前,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个冬天。
我多么幸运,今生共你一场大梦。
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我们走过的冰岛某地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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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参与活动的所有作品不得出现违反国家法律以及公序良俗等内容,一经出现,取消参加活动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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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小五,发什么呆呢,我还没走就开始想我了?”
“我才没有!”
“哪儿没有?这儿不是写着‘好期待萧火龙他爸看见生日惊喜的表情’吗?”
“你你你,你怎么都知道了——”
“我想想——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萧老板生日快乐ヽ(´з`*)ノ
*画完都晚上哩
*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禁止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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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丽/楼诚/全员亲情】小日子
*毫无根据的日常,纯属胡编乱造
*一发完
*老夫老妻和新婚夫妻的故事
*这瓜不甜你打我
《小日子》
阿香早早就起了床。
她穿上自己前一天就挑拣好的衣服,踮着脚尖儿悄声下楼打水洗漱,收拾干净之后又仔仔细细地给自己编上麻花辫。
她觉着自己今天这辫子编得格外好看,站在镜子前翻来覆去地瞧了三遍才作罢。
拧开灶台烧上水,阿香把客厅落地窗前厚重的绒布帘子一一拉开,朝日的红光一下子涌进来,绒布上细小的灰尘飞扬在空气里,看得格外显眼。今天的温度比前两天暖和上不少,窗外的几盆月季抽出嫩嫩细芽,她把落地窗打开一扇,微凉清爽的空气倏地扑散了仅剩的那一点儿困意。...
*毫无根据的日常,纯属胡编乱造
*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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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日子》
阿香早早就起了床。
她穿上自己前一天就挑拣好的衣服,踮着脚尖儿悄声下楼打水洗漱,收拾干净之后又仔仔细细地给自己编上麻花辫。
她觉着自己今天这辫子编得格外好看,站在镜子前翻来覆去地瞧了三遍才作罢。
拧开灶台烧上水,阿香把客厅落地窗前厚重的绒布帘子一一拉开,朝日的红光一下子涌进来,绒布上细小的灰尘飞扬在空气里,看得格外显眼。今天的温度比前两天暖和上不少,窗外的几盆月季抽出嫩嫩细芽,她把落地窗打开一扇,微凉清爽的空气倏地扑散了仅剩的那一点儿困意。
水壶传来烧开时的鸣响,阿香急忙跑到厨房里关了火。
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猜应该是有人起了。
果然不出一会儿,明楼就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看起来没大睡醒的样子,打着呵欠,红丝绒的睡衣被一根松垮的带子堪堪系在一起,鞋子拖在地上踩出不小的声响。
“大少爷早啊。”
“阿香也早。”
阿香把开水小心倒进茶壶里,壶底放了些今年的碧螺春,被开水一冲立刻腾起一阵浓郁的茶香。
“哟,阿诚也起了啊。”
明楼笑说,刚刚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明诚倚在厨房门口,他看起来比阿香和明楼加在一起还要困,有气无力地朝另外两人扬了扬手作为回应。
“阿诚少爷,要不今天的早餐我来做吧。”阿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明诚却已经顶着一张倦容把鲜嫩的青菜按进水里涮洗了起来。
“你去叫明台起床吧,”阿诚用浸了凉水的手背擦了擦眼睛,眼皮留下一道闪亮的湿痕,“今天可是他要去照结婚照的日子。”
“哎,好嘞。”
阿香噔噔跑上楼,餐厅传来明楼的声音,说他今天早上要吃三分熟的煎蛋。
明家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郭骑云就要被逼疯了。
“这个最好,这个最好看!”他几近崩溃地看着于曼丽前先是在镜子前正着转了个圈,然后反着又转了一个,最后喃喃道:“还是第一套最好看。”
郭骑云把脸深深埋在掌心里。
“哎呀,天怎么都亮了!”于曼丽一边系着旗袍领子上的盘扣一边从试衣间走出来,她伸出手撩开了窗帘的一角,惊叹道。
“你从下半夜三点开始试了多少套衣服,你去数数,你自己数数!”郭骑云捏了捏眉心,手指头点着于曼丽身后堆成山的白色婚纱,“还天亮了?我看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于曼丽扯开窗帘,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寥寥,亮白色的阳光铺在街道上,仿佛是罩了白瓷,还有街边的房子也是,和明台从法国带回来的那个玻璃罩子里的模型一样精致。
于曼丽笑得眉眼弯弯,她把自己的手冲着朝阳的方向伸过去,葱白似的指头笼着一圈模模糊糊的光,像是冬日喷泉里结了冰碴的白石雕,可她却觉得暖极了。
“算算时间,明台也该来接你了。”
“呀!那可不行,我还得把这些衣服再试一遍,我怕刚刚灯光暗,看得不仔细呢!”
“大哥,阿诚哥,我吃好了。”明台放下筷子,明诚瞥了一眼明台碟子里完完整整的煎鸡蛋,语气平淡道:“把煎蛋吃了再下桌。”
明台苦着张脸:“我这会儿紧张得要死,真吃不下了。”
“那是早饭要紧,还是照相要紧?”
明楼刚刚舀了一口甜粥送到嘴里,齿颊间馥郁的米香还没散尽,明台在桌下求救信号般的一脚就踹得他差点咬碎勺子。明楼一个眼神甩过去,明台赶紧冲他讨好地笑。
明楼一向拿他这个爱撒娇的弟弟没辙的。
“阿诚啊,你看这大清早的,明台胃口可能——”明楼话还没说完,明诚就从与饭碗的斗争之中抽出了宝贵的两秒钟抬了头:“大哥说什么?”
“我说,明台啊,阿诚哥的话,该听的还是要听的,吃饭。”
明楼左手碗,右手勺,端坐于餐桌旁,不怒自威的架势让明台浑身一哆嗦,筷子一个没留神戳破了鸡蛋,灿金色的蛋黄顺着白嫩的蛋清淌了下来。
于曼丽觉得明诚其实不那么喜欢自己。
那次她和明台上街,手里拎着好几个纸袋子——都是明台给她买的鞋子和旗袍,她欢喜得紧,挽着明台的手天南海北地讲话,像个话唠的小家雀,明台在一旁拍着她的手微微笑着纵容她。可忽然明台不走了,于曼丽顺着看过去,明诚正在街口买糖炒栗子,身后跟着那辆黑色的轿车,车门开着,明楼正探身出来嘱咐着什么。
于曼丽脚下一顿的功夫,明诚也看到了他们两个。
明诚没什么表情,于曼丽往明台身后凑了半步——在她的想象中,自己与明台哥哥们的第一次会面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她应该穿得端庄秀丽,而不是穿着这身艳丽的旗袍,手上还拎着花明台钱买来的价值不菲的物什,像个风尘街上攀富结贵的女子。
明台的哥哥们,那是怎样的风姿,怎样的人物。
而她于曼丽是什么样的出身,什么样的过去。
她怎么能不躲。
可明台却在那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于曼丽的手被明台捏在手心里,他的皮肤汗津津的,手指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道和暖意。
她忽然就不怕了。
于曼丽把婚纱一件一件排好,从绣纹到款式,从花色到做工,一样不落全都比较了个遍,也全都套在身上试了个遍。郭骑云被她搞得一个头两个大,一边帮她从衣架上取来更多的样子,一边抱怨道:“不就是照一张照片,又不是穿一辈子不脱下来了,哪一件不一样。”
“不一样的。”于曼丽忽然正色道,她坐在一堆婚纱正中,怀里还抱着一件,“我本来就配不上明台的,要是再不认真准备得漂亮一些,岂不是一点儿都够不上人家了?”
她说得一派坦然,云淡风轻的语气却堵得郭骑云说不上话来。
“明台喜欢我那是他的事,我也总得让他喜欢得不亏不是?况且这照片以后是要挂在家里的——那可是明家啊,我可不能让来往的客人觉得明家小少爷怎么娶了这样一个人,看低了明家。”于曼丽用手指来回抚摸纱裙上的花纹,千般珍惜万般小心的模样,“而且明台说了,这照片也是要给明家大姐看看的,不更得漂漂亮亮的?”
“大姐,我出门了。”
明台对着桌上的黑白相片深鞠一躬,明诚似乎是想上前说些什么,但被明楼挡了回去。
明诚回头看他一眼,明楼笑笑不说话。
大门在明台身后缓缓合上。
明诚站在落地窗边,天气确实一天比一天暖和了,羽毛球场因着冬天的缘故被闲置了许久,而今绿草也渐渐破土,只等今年头一阵春风一吹,便又会生得和上一年别无二致了。
可当真是别无二致么?
明诚垮下一边肩膀倚在墙上,早上泡得那壶碧螺春实在是香,闭上眼睛还能闻到浮动的茶味,他在这令人安神的气味中忽然感到了倦怠。
明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举着一杯新沏的茶。
“你尝尝罢。”
“谢谢大哥。”
“别喝干净了啊,给我留点。”
“......晚了。”
明台从门口悄悄看过去,于曼丽正坐在一堆婚纱上与郭骑云讲话,她一字一句说得专注,明台不忍心出声打搅。
她说婚纱照是要给大姐看的,得好好照。明台没告诉过她,自己其实早就给大姐看过两个人的合照。“一看就是个好孩子。”明镜当时是这样说的,他的姐姐眉目间都是柔和的笑意,恍惚让他觉得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以后我可得好好照顾明台,不能让他大姐担心。”她接着说,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窗外呼啦啦飞过去一群白鸽,它们的翅膀投下一片晃动的剪影,于曼丽坐在雪白的纱裙之中,像海浪中兀自生出一朵花。
镜头前于曼丽摆好姿势,乖巧地把头靠在明台的肩膀上,郭骑云比量了一下,从黑布下钻出来说,曼丽啊,你这个姿势太死板啦。
“胡说,我照了一晚上镜子,就这个角度最好看!”
“哎,曼丽,你这儿有根线头。”
于曼丽慌张问道在哪儿呢,明台给郭骑云使了个眼色,一伸手把于曼丽抱了个满怀,郭骑云眼疾手快地按下快门。
“明台,你混蛋!”
“你看,照得多好啊。”
照片里于曼丽惊慌的表情还在脸上,明台抱着她笑得像个孩子。
“照得好看,像咱们明台风格。”明楼拿着照片评价道,明诚从明楼身后路过,瞥了一眼照片,简短道:“又胡闹。”
明楼顺势拉住明诚的手。
“明台说,小姑娘有点儿怕你。”
“怕我?”看得出明诚是真吃了一惊,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最后只得重复了一遍,“做什么怕我?”
明楼嘴角一挑:“你有长嫂风范嘛,好事情。”
“大少爷,好端端地捂着下巴干嘛呀,牙疼?”
“阿香,少说话,多做事。”
“随便做了几道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要是想吃什么就说,让阿香去加菜也不碍事。”明楼招呼道,于曼丽急忙点头应下,说没有没有,都是喜欢吃的,让明大少爷费心了。
“见外,叫大哥。”明楼佯装严肃说道,倒是让于曼丽莫名窘红了脸,明台举着双筷子在空中挥了挥,耍赖一般吵道:“好了好了,谁都不许逗她了啊。”
“其实菜呢,都是我们家阿诚特意做的。”明楼故意说得慢,明诚装作没事人一样抹平了桌布角上白色的蕾丝,明台一双眼睛亮起来,还像孩子时一样奶声奶气地叫了他一句:“阿诚哥!”
明诚终于也绷不住,笑了起来。
水晶灯在头顶明晃晃地照着,这桌子上终于又坐回了五个人,明楼夹了一筷子菜到明诚碗里,明诚说我能够到,明楼点头,习惯,习惯了。明台一边吃一边夸阿诚哥手艺真好,以后要吃一辈子阿诚哥做的菜,明楼拿筷子截下了明台正往回夹的红烧肉,你说谁吃一辈子呀?明台还没吱声,明诚先伸出筷子插住那块儿色泽鲜亮的红烧肉,在明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放进了自己嘴里。
于曼丽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阿香也给她夹了一块儿肉放到碗里,说小嫂子多吃点,你可真是太瘦啦。于曼丽一边吃一边心里犯嘀咕,怎么还叫小嫂子啊。
正想着,一抬眼看见明诚盛了碗汤推到自己面前,于曼丽把汤碗捧在手心里,就着三兄弟的拌嘴声喝得津津有味,心想,哎呀,小嫂子就小嫂子吧。
明诚在睡梦中好像听到楼下有人在张罗着什么。
他听到有人在说,阿香,水烧开了呀,快去关火。分明是明镜的声音。
厨房热热闹闹的,明镜一手拿细布垫着去揭汤锅的盖子,一手用勺子盛出来一点儿汤尝味道。“明台爱喝这个的呀。”她总喜欢这样说,还不许别人进厨房帮忙,说是这汤每一步都得她自己把关,不许别人添乱的。明楼架着金丝眼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而明台——明台不睡到七点钟是断然不会起床的。自己拉开了客厅的窗帘,磅礴的日光倾泻进来,落在他的身上,他不觉得刺眼,只觉得温暖。
餐桌上明镜开心地对他和明楼说道,昨晚上明台给我看了他和一个姑娘的合照,哎呀,那姑娘漂亮的哟,一看就是个好孩子,我喜欢。
明楼附和着,大姐喜欢,那一定是好极了。
明镜拿手指去点明楼,你呀,就是说得好听,害我抱不上侄子的你是头一个!
明楼自知理亏,赔着一张笑脸,明镜话锋一转,手指又点上明诚,你是第二个!你们就是合起伙来气我的!
明诚一口气没上来,呛得自己扶住桌角直不起身子。明台穿着睡衣站在楼梯上揉眼睛,你们又说我坏话,我可都听见啦。
明诚在晨光中缓缓睁开眼睛。
明楼在身后用手臂圈着自己,他不知醒了多久,手掌一下一下蹭着自己的脸颊。
“做梦了?”
“梦到大姐了。”
“大姐说什么?”
“说咱们两个害他抱不到侄子。”
明楼闷声笑了起来。
明诚撑起身子准备起床,说再晚他们可就醒了,我回不到自己卧室,只能从你的屋里走出来了。
明楼把明诚拉回来,重新塞进自己怀里。
“晚了,你听,他们早就起了。”
明诚侧躺着听了一会儿,果然楼下隐隐传来压低了的讲话声。
“哎,小少爷,这个鸡蛋不是这么煎的,要糊了要糊了!”
“别吵吵,别吵吵,一会儿他俩好醒了,我知道怎么煎鸡蛋——”
“哎,明台!你别放葱花,阿诚哥不吃葱花的!”
“你才进门几天你知道什么,你说不吃就不吃啊!”
“我问过大哥的!快!你快给挑出来!”
“小少爷,曼丽嫂子,煎蛋糊啦!”
明楼弯下身子,鼻梁贴着明诚的脊梁骨,说让他们折腾去吧,咱俩再睡一会儿。
明诚笑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明家的又一天开始了。
【小日子·完】
另一版楼诚/台丽/风镜请走》》
【明家全员】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明家姐弟亲情向,楼诚,台丽,风镜
*脑洞来自上一篇lo,关于那些明楼也曾是明家小少爷的日子
*日子太苦,写点甜的
*一发完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1】
明楼还是没有穿大衣出门。
米白色的大衣被他塞到两盆枝叶油绿的君子兰后面,明镜第一个发现,浇花的铜水壶还没来得急放下就夹着大衣冲出了门。明家那扇价值不菲的红木门被明大小姐撞得一晃三响,老管家忙着去扶门,就没来得及扶住明镜。明镜跑得快,长马尾在脑后甩着打晃,裙摆迎着风都给掀到膝盖上面去,老管家一边哎哟哎哟,一边上二楼去找明先生明太太。
先生,太太,太太诶,大小姐她——又跑啦。
【2】
明镜在教室外...
*明家姐弟亲情向,楼诚,台丽,风镜
*脑洞来自上一篇lo,关于那些明楼也曾是明家小少爷的日子
*日子太苦,写点甜的
*一发完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1】
明楼还是没有穿大衣出门。
米白色的大衣被他塞到两盆枝叶油绿的君子兰后面,明镜第一个发现,浇花的铜水壶还没来得急放下就夹着大衣冲出了门。明家那扇价值不菲的红木门被明大小姐撞得一晃三响,老管家忙着去扶门,就没来得及扶住明镜。明镜跑得快,长马尾在脑后甩着打晃,裙摆迎着风都给掀到膝盖上面去,老管家一边哎哟哎哟,一边上二楼去找明先生明太太。
先生,太太,太太诶,大小姐她——又跑啦。
【2】
明镜在教室外面看了一会儿,发现屋子一角聚了一小堆人,正中围着的可不就是她的好弟弟明楼。明楼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两颗,袖子卷起来堆在手肘,好不潇洒的模样,他来回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双手,然后拿着方手帕往自己手上一盖,揭下来的时候手中就多了一朵嫩红色的玫瑰花。
周围的小女生发出惊叹的呼声,明镜在教室门口站定一喝,明楼,你出来!
明小少爷手一抖,手帕包着玫瑰花一起给掉到地上去。
【3】
姐,我是真的不冷。明楼在走廊里一边搓手一边说。
明镜瞥他一眼。
明楼接着说,姐,不信你看外面太阳多大,多暖和。
明镜真的顺着看过去,窗外乌蒙蒙一片,像洗染了色的旧布料一样,不透亮。
明楼在嗓子里干笑了两声,姐,我其实——
明镜猛地打了个喷嚏。
她出来得急,只穿着一套黄色的短衫短裙,小羊皮鞋蹬在脚上,只管漂亮不管保暖。明楼从明镜手里接过大衣,一边笑一边抖开给明镜披上,等大衣展开时他才发现衣摆那儿湿了一大块儿。
姐,这里怎么弄的,外面下雨了?明楼一边抹平衣褶一边问。
明镜想起那个被自己拎了一路的铜水壶,眼睛盯着明楼头上悬着的“团结友爱,勤奋上进”几个大红字,装作没有听到。
【4】
爸,这是这学期的成绩单。明楼把一张薄纸交到明先生手里,明明是很在意的样子,余光都不知道扫了多少眼,却还要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派头,轻飘飘地随手一递了事。
明先生接过纸粗略地扫了一眼,放在茶几上。
明楼鞋尖儿蹭蹭地毯,站在那儿没动。
明太太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见小少爷在那儿旗杆似的杵着,明先生还在沙发专心里读报纸。明太太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把茶几上的纸拿起来看了一遍,开心道,哎呀,咱们明楼成绩是学校第一呢。
明先生嗯了一声。
明太太赶紧冲着里屋招呼,桂姨,桂姨,今天我高兴的呀,晚上咱们吃鱼,就按小少爷爱吃的那个做法来,晓得了吧?
明楼心里这才好过一点点。
【5】
等着明楼上了楼,明先生才放下报纸,问明太太,明楼真的是第一名?
明太太把成绩单一抖,指着说,喏,学校第一呢。
明先生连点三下头,这样好,这样好。
明太太把成绩单一收,哎,哪个不是不瞧不上眼的?
明先生板起脸说,我是怕他骄傲。顿了下,又说,收起来作甚么,再给我瞧瞧。
【6】
明楼的成绩单一直被明先生小心夹在账本里,这个秘密直到许多年后明楼整理书房时才发现,他的奖状,他发表的文章,他十六岁之前每一张的成绩单,全都在。
明楼捻起来一张,纸张压了太多年,风化得厉害,千小心万小心还是碎掉了一角。
他掸了掸掉落的纸屑,轻得像掸去那些同样留不住的岁月。
【7】
明楼送给过明镜一只琉璃金丝雀。
不是什么外国货,是他从旧货街里淘出来的,不值几个钱,可模样却好看。他把流光溢彩的小鸟放在明镜掌心,明镜拿起来看了看,问他,什么时候买的?
明楼心说,糟糕。
明镜一眼看破他的小伎俩,问他,是不是又逃学了?
明楼回得理直气壮,逃学是逃避学习,那些东西我都会,不需要学习,怎么能算逃学?
明镜不上当,作势要上楼找明先生告状。
明楼赶紧服软,他垮着眉眼去拽明镜,姐,诶——姐姐,我是看你生日快到,特地给你选的,我明楼从不乱送女孩子东西,要送,只送家人。
不知哪句话劝住了明镜,明镜问他,只送家人?
明楼承诺,只送家人。
明镜说,那你也不能逃学,逃学是态度问题,少来跟我打马虎。
明楼一叹气,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块手帕,明镜一看那帕子就瞪圆了眼。
姐,你的帕子那天落在爸的书房了,我替你收了起来,可我怎么看见这帕子一角绣着一个——
明楼话没说完,明镜伸手就要夺,十五岁的明楼已经比十六岁的明镜高出来一截,轻松一扬手就给躲了过去。
【8】
下午茶时间,明太太坐在花园里,明楼明镜分坐她左右。
明镜以后要作甚么?明太太一边剥桔子一边问。
明楼替她回答,姐以后要嫁人。
明镜蓦地蒸红了脸,呵明楼,你不要胡说。
明太太将橘子从中间分开,各递给两人一半,小孩子家家,谈什么嫁人娶亲的,早呐。
明镜说,我今年十七岁,不是小孩子了,明楼才是小孩子罢。
明太太又问,那明楼要作甚么?
明楼说,出国读书,师夷之长以治夷。
明镜驳他,悠悠故学千载,难道不足用?
明楼回道,当今中国,内忧外患,久病缠身却讳疾忌医,河山虽未飘零,但颓败之势已然阻不可挡,国人大多仍旧盲目,读书若能救中华,国军百万长枪大炮岂不是——
他话说一半忽然收住,两人一齐抬眼去看明太太。
明太太笑问,那明家的产业呢,你们两个人全都不要啦?
明镜说,家里还有明堂哥——不,还有爸爸和您呢!
明太太拉住明镜和明楼的手,握在一起,说,是啊,你们两个只管往前走吧,后面还有我们。
【9】
那天的落日特别红。
明镜捧着两张黑白照片走在前头,明楼跟在她身后。
他低头盯着明镜的影子,她的剪影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挺直而冷硬,她的步伐是那样稳,走在自己前头,在人群中替自己开出一处落脚之地。
他们两个终于走到人群的最高处,明楼站在台阶往下看,所有人的面孔都模模糊糊,他听到明镜说,只要他们姐弟还站着一天,明家就一天不会垮。
她说,想要趁乱瓜分明家的人,除非踩着我明镜的尸体走过去,有胆量的人,现在就可以站出来试一试。
他的姐姐穿着长及脚踝的黑色旗袍,明楼没由来地想起明镜那条黄色的短裙,跑得急了,裙摆会掀到膝盖上面,老管家会哎呀哎呀地叹气,可她从来都不在乎。
明镜又问,我给不服气的人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站出来。
人群中一片寂静,没人往前踏出一步。
明楼终于松开口袋里的手枪。
明镜第一个跪下,接着是明楼,最后是身后几十双膝盖齐齐跪地的声音。
明楼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再站起来时,他看见地上映着双一模一样的影子。
那是他与明镜。
【10】
那天没人问明太太以后要作甚么。
如果有人问了,明太太会说,她希望她的明镜,她的明楼,一直是这般长不大的样子,她的大小姐和小少爷会永远在自己身边,生活富足而轻松,他们的笑声不会从明公馆里散去。
她想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
【9】
明楼后来见过一次那个男人。
在咖啡馆,那个男人掏钱的时候带落了一块手帕,明楼正巧在他身后排队,就顺手替他捡起来,男人简单说了句谢谢,把手帕仔细叠起来放进西装贴近胸口的袋子里。
那个“风”字果真绣得不精细,明楼心说。
【8】
明诚在等明楼过来接他。
因着有些急事儿要处理,明楼被耽搁得有些晚,等到了学校门口他才发现,偌大的校园竟只剩下一个明诚还站在门口。
明楼紧走了两步,明诚遥遥看见明楼,双手拽着单肩书包的带子一颠一颠地跑过来。
明楼摸摸明诚的头,问他今天上课怎么样。
明诚老老实实地说,听课听得很认真,不懂的地方都记了下来,等着回家问大哥。
明楼牵着明诚的手,不知怎么,忽然问他,没有逃课吧?
明诚摇头摇得简直要掉下眼泪,说没有,我每一节课都有在听,真的,我没有骗大哥。
明楼自觉惹了祸,赶紧把明诚抱在臂弯里,拐到另一条街上去买糖炒栗子。
【7】
明楼一回到家就听到屋里明镜在同明台讲话。
明台站在客厅里,明镜坐在沙发上,拿手指肚一下一下去戳明台的小脑瓜儿,边戳还边说,你真是长能耐了,小小年纪就知道逃课,也不晓得是跟谁学的!
明台被戳得摇头晃脑,却还是一副不知愁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我逃课是去给大姐买生日礼物啦,大姐你看——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儿巧克力,上面还印着法文——大姐,我可聪明了,老师讲得太简单啦,我全都会,所以不能算逃课,再说了,我的巧克力只送给大姐一个人!
明台理直气壮地补充道。
明楼赶紧领着明诚去厨房洗手。
明镜被明台气得直笑,拿了糖过来,紧紧攥在手里。
你啊你,明镜说,也不晓得是跟谁学的。
【6】
明诚费了好大劲才把小阿香抱在怀里。
明镜下楼的时候就看见明诚抱着乱蹬乱踹的阿香,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明诚也不知是不是追着阿香跑了太久,脸上蒸出一点儿血色,回道,大姐,是阿香在和明台玩捉迷藏。
明镜一下子笑了,说,那你让他们玩呀,抱着阿香作甚么?
明诚露出点儿不好意思,大姐,阿香穿着裙子,又这样跑来跑去,家里人多,不好的吧。
明镜这才后知后觉,从明诚手里接过阿香自己抱着,嘴里说着,哎呀,这孩子真是,小姑娘家,一点都不注意的。
是啊,正巧明楼从书房出来,接话道,也不晓得是跟谁学的。
【5】
明楼许久不曾做梦。
梦里他又回到明公馆,明太太坐在花园里喝着下午茶,招呼他与明镜过去吃橘子,他动了动脚步,日头忽然就迅速沉了下去,午后倏然变成了黄昏,于是明楼跑了起来,像要跑过这时间一样,拼命跑了起来。
可是落日还是变得特别红,只剩明镜站在很远的地方和他招手,她的鬓角已经白了,却还是像以前一样叫他,明楼,明楼,你慢一些,不要摔着了呀。
他喊明镜,姐,姐。
明楼睁开了眼。
明诚坐在他床边,很安静地看着明楼,明楼动了动,发现他握着明诚的手。
阿诚,他说,我是不是老了。
明诚低头去吻明楼的眼睛。
【4】
开春的时候他们翻新了后院羽毛球场,又新开出一块儿地做射击场。
明诚是明楼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毕竟不如师父,明楼赢了明诚两枪是理所当然,只是没料到最后被王天风压了一头。
明诚在一旁看着,明楼是说什么也不想输的,偏偏王天风今个儿准头好得很,衬得他那飞扬跋扈的性子更加惹人厌。
明楼笑笑,对明诚说,阿诚,去给我们泡壶茶来。
等明诚端着茶水回来的时候,明楼已经赢了王天风四枪,明诚由衷夸赞道,大哥好枪法,听说王先生在军校的时候还没输给过别人呢。
明楼面上不露喜色,还是平素那副内敛又稳重的样子,谦虚道,运气好一些罢了。
于是明诚更加觉得明楼深藏不露。
【3】
明诚去倒水的功夫,明楼忽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方手帕,说,那天我看到一方帕子落在我的书房,我就先收了起来,后来我看见这帕子一角绣着个字——
王天风去夺,叫明楼一扬手给躲开了。
那一刻明楼觉得自己其实根本一点儿也没老。
【2】
早饭时候,明台最迟一个下楼,手里好像还握着什么东西。
明镜看见了,问他,明台,是拿着什么呀?
明台把手往后背了背,梗着脖子说,先说好啊大姐,我不是故意进你屋翻东西的,我是真的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的,你可不许打我。
明镜好笑地看明台一眼,说道,你说罢,又拿了我什么东西要去送给别家姑娘啊?
她一个“又”字逗得明诚偷偷在饭碗后面笑。
明台急了,说,大姐,这个姑娘不一样!她——我——我,我不跟你们讲!你们除了笑话我什么都不会,我去找我同学说去!
去找同学可以,把大姐的东西留下。明楼不紧不慢地说,明台瞬间没了底气,嘴里嘟囔着,原来大哥最小气,你看大姐都没说什么。
明台把手拿到前面来,摊开掌心,是一只流光溢彩的琉璃金丝雀。
明镜和明楼看了那只金丝雀许久,忽然一同笑出声来,明诚明台不知所以,迷茫着对视了一眼。
明台啊,那姑娘叫什么呀?明镜问道。
叫于,于曼丽。明台回答,明明平日里最能言善辩的一个,此刻嘴里打了个结巴,脸也红了起来。她特别漂亮,又会唱歌又会跳舞,所以我想把这只金丝雀送给她。
你们年轻人哟。明镜笑着把那只琉璃小鸟揣进了明台的口袋里。
【1】
初秋时候,明言藏在花盆后面的大衣被明念给翻了出来,于曼丽知道后从下午就一直坐在客厅等着儿子放学回来。
放学时候明言估计是在外面花盆那儿没找着早上藏住的大衣,知道是事情败露,只得垮着眉眼进了家门。于是于曼丽追着明言,明台追着于曼丽,小女儿明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追着爸爸跑,四个人在家里足足转了三圈才停下来,把明镜绕得头晕眼花。
明言最怕王天风,最后还得王天风虎着脸问明言,这是谁教你的?
明言直接供出来,是大伯教的。
明楼还在二楼看着热闹呢,这一下火烧到自己身上,他也不急,坦然为自己开脱,我哪里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明诚在明楼身后说,明长官可以啊,玩心不减,越活越年轻。
明楼不语,只是笑着看明诚。
直到明诚被盯得也跟着笑起来,抬手去拂明楼的眼,问他,想什么呢。
整个明公馆灯火通明,楼下闹哄哄的,笑声一声叠着一声,久久没有散去。
“我想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
【完】
另一版楼诚/台丽中心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