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寒雁X阮惜文】塑我身
字数9k+,接上文厌我骨 ,非传统母女情,请自行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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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惜文唤人将庄寒雁安置在榻上。流了这许多的血,庄寒雁的意识已然模糊,现下昏睡过去,指尖却如溺水者般紧扣着阮惜文的手腕,如何也不肯松手。阮惜文望着女儿惨白的脸,喉间发紧,忽然想起她婴孩时攥着自己手指的模样——也是这般执拗。她叹了口气,就着这别扭的姿势,用浸湿的帕子一点一点拭去庄寒雁脸上的血污。
阮惜文手上力道已放得极轻,可帕子触及伤口的刹那,庄寒雁仍是一颤,本能地往后缩去。喉中溢出的痛哼压在齿间,口中仍下意识呢喃:“母亲…”
她双目紧闭,唇色惨白,唯有这一声声呼唤清晰得刺心。阮...
字数9k+,接上文厌我骨 ,非传统母女情,请自行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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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惜文唤人将庄寒雁安置在榻上。流了这许多的血,庄寒雁的意识已然模糊,现下昏睡过去,指尖却如溺水者般紧扣着阮惜文的手腕,如何也不肯松手。阮惜文望着女儿惨白的脸,喉间发紧,忽然想起她婴孩时攥着自己手指的模样——也是这般执拗。她叹了口气,就着这别扭的姿势,用浸湿的帕子一点一点拭去庄寒雁脸上的血污。
阮惜文手上力道已放得极轻,可帕子触及伤口的刹那,庄寒雁仍是一颤,本能地往后缩去。喉中溢出的痛哼压在齿间,口中仍下意识呢喃:“母亲…”
她双目紧闭,唇色惨白,唯有这一声声呼唤清晰得刺心。阮惜文望着刚刚凝血的伤处,再不敢让她挣动,唯恐庄寒雁撕扯到伤口,放柔了声音应她:“母亲在,寒雁乖,莫动。”
话音落下,庄寒雁昏迷之中竟真的不再挣扎,只是指节仍绷得发白,将阮惜文的手腕硌出五道月牙状的红痕。阮惜文心尖一颤,拇指轻轻抚过庄寒雁凸起的骨节,像安抚惊梦的稚子,直至庄寒雁的手卸下力道,滑入阮惜文的掌心。
床榻与轮椅堪堪齐平,阮惜文不得不倾身向前,将全身重量都压在早已不堪重负的腰上。残腿无力地垂在踏板上,使不上半分力气,每寸挪动都靠脊骨硬撑。银盆里的水换了三遭,血色帕子堆成小山,这才拭净最后一处血渍。待伤口处理妥当,她额间已沁出一层细汗,在烛光下泛着泠泠的光。
一旁的陈嬷嬷欲言又止:“主母…您…”
“无碍。”阮惜文摇头,接过帕子草草拭过额角。腰后的钝痛一阵阵袭来,她却恍若未觉。
她的目光落在庄寒雁那身染血的衣物上。那件藕荷色外裳一半已被血浸透,干涸成狰狞的暗褐色。阮惜文倾身,伸手去解庄寒雁外衣上的子母扣,正要褪去衣物时,阮惜文却突然僵住。她本该利落地为女儿更衣,可白日里庄寒雁凝视她的眼神,此刻却鬼魅般浮现在眼前——那目光里翻涌的,绝不是孺慕之思,而是……
“主母?”
陈嬷嬷的轻唤惊散了阮惜文的思绪。她倏地收回手,转动轮椅退开半步,看向站在一旁的姝红:“姝红,替三小姐更衣。”
姝红解开系带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格外刺耳。阮惜文别过脸,目光垂落膝头——深蓝缎面上洇开几痕暗红,像极了那年断腿时,血顺着小腿蜿蜒而下的纹路。
十七年过去,那日的剧痛早已模糊,可此刻裙裾上这点血迹,却烫得她膝盖发颤。她下意识抚上早已无知觉的双腿,指尖陷进布料。
“主母要换件衣裳么?”陈嬷嬷轻声问。
阮惜文摇了摇头,只将掌心覆在那片血迹上。湿冷触感穿透绸缎,分不清是今朝女儿的血,还是旧年自己的血。
中衣褪去时,身旁传来陈嬷嬷的吸气声。阮惜文抬眸望去,呼吸骤然凝滞——
那些没被衣料覆盖住的地方,满是陈年旧伤,庄寒雁苍白的躯体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如蜈蚣盘踞。那些疤痕已泛白凹陷,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阮惜文指尖冰凉。
她不是不知道这些。
姝红是她派到庄寒雁身边的,虽然庄寒雁沐浴时不许侍女近身,晨起更衣时身上也着了里衣,但姝红贴身伺候,终归是看见过她手臂上瘆人的疤痕。
阮惜文如何也没想到,庄寒雁身上竟是这样一番情景。姝红禀报的字字句句她都记得,可寥寥数语,怎及亲眼所见这般…触目惊心。
阮惜文指尖轻颤,抚上庄寒雁锁骨下狰狞的疤痕。那些扭曲的肉芽以丑陋却坚韧的姿态,护着这副身躯里的魂魄不至流散。这些凹凸的纹路,是她的女儿独自行于世间的刀剑,是厮杀出的战甲。
但这本是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
为幼雏遮风挡雨,替骨肉抚平伤痛。
一声轻响坠在锦衾上,洇开深色的圆点。阮惜文恍然回神,她默然后退半步,给姝红让出更衣的空间。
陈嬷嬷递来的素帕悬在眼前,雪白得刺目。阮惜文这才惊觉颊边凉意。
寒雁,你我母女,连眼泪都迟了这么多年。
庄寒雁虽未伤及根本,可失血后的面容白得骇人,连唇上都褪尽了颜色。三更梆子响过时,着人去请的医官才悄悄从后门闪入蒹葭阁。医官把脉时,阮惜文盯着那截露在锦被外的手腕——青紫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好在庄寒雁并无大碍,只是这身子终究亏空得厉害,需得仔细将养。
烛芯爆了三次花的功夫,阮惜文仍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汤药的热气氤氲了视线,阮惜文吹凉了一勺勺渡到庄寒雁嘴边,又替她拭净额间不断沁出的冷汗。
“主母歇歇吧...”
陈嬷嬷的劝告被阮惜文摇头拒绝,也未察觉自己的衣袖早已被女儿昏迷中抓得皱皱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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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寒雁睡得并不安稳。
那些自孩提时便被迫扛起的重活,虽练就她一身蛮力,内里却早被澹州十七年的风霜蛀空。
胃脘处是常年饥饿烙下的绞痛,稍食冷硬便翻江倒海。关节里浸着数九寒冬的海水,每逢阴雨便蚁噬般酸疼。十七年赤足踏霜的寒气,此刻正从庄寒雁骨缝里渗出来。这副看似生龙活虎的躯壳,不过是勉强拼凑的残垣断壁。
那些被海水泡发的伤口、饿到抽搐的胃囊、罚跪碎瓷扎进的膝骨,都在梦境中化作黑压压的鸦群,啄食她强撑出的健康假象。
十七年。
足够把一个人的血肉,熬成一副行走的药渣。
肉体之痛尚可忍耐,精神之创却难愈合。
庄寒雁时常梦魇——
澹州的竹鞭抽在背上,村童的碎石砸向额角,雨夜的淤泥仍堵在喉间。他们对待她,比对十恶不赦之人更甚。
她靠着对母亲那点模糊的念想,才一次次从毒打中爬起身来。
而今归了家,梦魇却换了模样。
鞭影碎石散去后,轮椅碾过青砖的声响格外清晰。她看见母亲端坐如泥塑木雕,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那袭深色裙裾最终消失在回廊尽头,留她跪在雨地里,任寒意沁入骨髓。
母亲,母亲,别丢下寒雁。
庄寒雁浅眠,屡屡从梦中惊醒,在夜半倏然睁眼。
月色泠泠,将半张床榻浸得惨白。散乱的青丝黏在颈间,被穿窗的夜风一吹,凉意便顺着脊梁爬上来,像极了被人推入澹州海水时的刺骨。
她怔怔望着帐顶浮动的光影,待喘息平复,又困倦地阖上眼帘。
如此循环往复。
梦魇如附骨之疽,夜夜啃噬她的神魂。惊醒时的冷汗还未干透,下一场噩梦已然候在枕畔。
庄寒雁不明白,为何连梦境都不肯施舍半分温情?纵使合眼前千百遍描摹母女相拥的画面,入梦后总要跌入无间地狱。仿佛她天生便有偿还不清的罪孽,三魂七魄里刻着原罪,非得夜夜受这凌迟之刑。
她能从澹州的鞭影里爬出来,能在众人欺辱中挣出一条生路,这副玲珑心窍也能算得透人心。可幼时之苦终究是溃在了最深处,白日里因意志而结痂,等到夜阑人静思绪脆弱时,便渗出脓血,将人拖回永远走不出的地狱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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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寒雁在梦中呜咽,五指死死攥住锦被。窗外更漏迢递,一声声,像是要把十七年的委屈都滴尽。
“母亲…母亲…”
阮惜文又一次抚过女儿汗湿的颈侧,在那一声声破碎的呓语中收拢与庄寒雁相握的掌心。额角突来的刺痛让她不得不抵住太阳穴,指节发白:“姝红,三小姐夜夜如此?”
“回主母,三小姐…三小姐入夜后总会频繁惊醒,这般模样已是常态…”
阮惜文齿间蓦地尝到铁锈味。
她的寒雁,本该在锦绣堆里安眠,该在春日里扑蝶,该偎在母亲怀中撒娇……而不是在澹州的冰天雪地里,抱着满身伤痕,一次次陷入无边梦魇。
奸人作祟,那些魑魅魍魉生生将十七载光阴撕成两半——
一半悬在蒹葭阁的雕花窗棂外,是阮惜文枯坐轮椅望穿的年年春色;另一半陷在澹州的泥淖里,是庄寒雁跪着拾起的片片碎瓷。
而今母女相对,一个满身旧伤,一个病骨支离。
十七年啊…把血脉相连的至亲,熬成彼此心口最痛的那道陈伤。
庄寒雁的呼吸骤然粗重,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梦到什么极可怕的事,微微挣扎着。
“不…别过来…”她无意识地摇头,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母亲…母亲别走,别丢下我…”
阮惜文心头一震,附身握住女儿瘦削的肩膀。
“雁儿…雁儿”
掌心下的身躯剧烈颤抖,紧闭的眼睑不断涌出滚烫的泪珠。阮惜文慌忙捧住女儿的脸,拇指轻柔地抚过湿润的眼角。那泪水明明带着少女温和的体温,却烫得她指尖发麻,一路灼到心底。
“雁儿,母亲在,母亲不走…”
庄寒雁慌乱之中寻到阮惜文的衣角,如同溺水者攀住浮木,脸颊蹭着锦缎一路寻来,将额头抵在母亲膝头。阮惜文双手虚护在女儿周身,既怕她碰着轮椅的雕花,又怕她挣裂刚结痂的伤口。
阮惜文身上的沉水香丝丝缕缕绕上来,十七年来头一遭,梦魇的阴翳被这股熟悉的气息驱散。
阮惜文指尖揉开女儿眉间的沟壑,忽觉恍惚。
仿佛这十七年的晨昏,她们本就是这般依偎着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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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寒雁苏醒时,日影已斜斜切过窗棂。
她支着发软的手臂起身,锦被滑落处露出簇新的中衣。昨夜的记忆碎片般浮沉——药箱、碎瓷、黏腻的血…
朦胧中似乎见过母亲的身影。
是梦么?
额角突突地跳着疼,庄寒雁下意识抬手,触向伤处。
“别动。”
阮惜文的声音惊得她手指一颤。抬眼望去,陈嬷嬷正推着轮椅进来,轮毂碾过青砖的声响格外清晰。
“母…亲?”
这一声唤得嘶哑,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似的。直到轮椅停在榻前,庄寒雁才看清阮惜文眼下的乌青。那抹暗色衬得母亲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憔悴。
阮惜文垂眸不语,只将膝上的药碗经陈嬷嬷递来。黑褐色的汤药在瓷碗里晃荡,映出庄寒雁探究的目光。
“把药喝了。”
语气仍是平日的端方,尾音却泄出疲累。庄寒雁捧碗的手指紧了紧,喝药时一双眼睛滴溜溜睁着,越过碗沿一错不错地盯着母亲,像只怕主人消失的猫。
饮尽汤药,庄寒雁斟酌着开口:“母亲,昨夜…”
阮惜文抬手截住话头,陈嬷嬷会意,推着轮椅向外走去。
庄寒雁急得正要掀开被褥翻身下床,却被阮惜文一句话钉在原地。
“在蒹葭阁养好伤再出去,”轮椅行至门前,声音不轻不重地飘来,“省得叫旁人以为我这个做母亲的苛待了你。”
最后一字尾音未落,阮惜文余光已扫到榻上人瞬间亮起来的眸子。那副掩不住的欢喜模样,倒比窗外的日头还耀眼三分,惹得她唇角不自觉往上牵了牵。
回到正厅,阮惜文对着姝红嘱咐了几句,便叫她回庄寒雁身旁照顾着。陈嬷嬷斟好茶,刚要给阮惜文递过去,便听见阮惜文低声咳了几声,两指捻住眉心,显出虚弱来。
“主母且歇歇罢,”陈嬷嬷将茶盏轻轻推近,“三小姐有姝红照看,您这般操劳,身子怎吃得消?”
这话不假。昨夜庄寒雁枕在她膝上昏睡,直至天光泛白才被挪回床榻。阮惜文又亲自盯着小厨房煎药,来来去去,已是强撑。
此刻阮惜文握盏的手已微微发颤,却仍摇头:“不妨事。”
阮惜文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盏沿。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晦暗不明的神色。
寒雁,我的女儿。
母亲怎会不信你,又怎舍得厌你?
只是做母亲的,实在不该将那些陈年的腌臜事压在你身上。母亲知道,你有能力做到你所承诺的,但我却并不想你深陷因果之中,变成第二个浸在仇恨里的阮惜文。阮家灭门之仇,你我母女分离之恨,本就是母亲应报的仇。这十七年的分离,原就是为着有朝一日,你能干干净净地走出这吃人的宅院。你我母女缘浅,我只希望你日后能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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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母亲虽仍不愿透露自己的谋划,眉宇间的冰霜却渐渐化了。
她坐在院中赏满树梨花,会默许我执伞立在身后,为她挡住想要落满衣襟的雪白花瓣。
蒹葭阁外的青石路上,每逢暮色四合,总亮起一溜绢灯,暖黄的光照到最远的拐角,照亮我归家的路。
母亲不喜甜物,可每当我捧着锦匣眼巴巴望着,她总会蹙着眉尖拈起半块。唇畔沾着的那点碎屑,倒比梨花还白上三分。
我那时想,日子若能这样平静地过下去也好,母亲虽不与我亲近,但我总算能与她说上几句话。我甚至开始盘算,等查清庄家那些腌臜勾当,便料理了他们,带着母亲远走高飞,去江南寻一处临水的小院,偷得浮生。
可命运最擅长的,便是撕碎痴心妄想。
当我刚摸到真相的碎片,母亲的棋局早已布到终章。那些我动用全部人脉才窥见的蛛丝马迹,不过是母亲露给我的残谱。
我终于确信,母亲是爱我的。
可这份爱太重,重得要将性命碾作齑粉,去填那些恶人制造的深渊。那些恶人怎配我的母亲以性命做赌?
母亲,您可知道,剜肉剔骨不过皮肉之苦,可眼睁睁看您赴死,却比将女儿的心肝脾肺一寸寸凌迟更痛?
母亲。
母亲。
女儿怎能看着您赴死。
这命是您给的,若没了母亲,女儿要如何活下去?
女儿求您原谅。
原谅女儿必须掀了这局棋,折了您布的阵。母亲,您若是能恨我,便恨我吧。
我只要您活着。
求您活下来恨我,活下来罚我……
女儿愿付出一切代价,只求母亲留在这世间。哪怕从此黄泉碧落,永不相见。
徒手刨尸,法场救母。
我在混沌中挣扎三日,终是醒了过来。
顾不得与庄家众人虚与委蛇,我跌跌撞撞奔向蒹葭阁。踏入院门时,掌心黏腻的冷汗将门环染得滑腻。
那场惊天谋划,本是她以命为祭的局。如今被我生生搅碎,她该恨我的。我以爱为名亲手碾碎她半生筹谋,却又比谁都清楚,正是我的这份爱,让她在仇恨与母爱之间,受尽折磨。
我深吸一口气,撩开卧房的门帘。
母亲坐在轮椅上,面色惨白如纸,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此刻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法场的风沙似乎还凝在她的鬓角,将整个人都蒙上一层灰败的死气。
“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母亲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从坟茔里飘出。
“母亲…”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母亲突然掀翻一旁的餐盘——“滚!”
瓷片在脚边炸裂时,陈嬷嬷已死死拽住我的胳膊,将我扯出门去。我挣扎着往前扑,齿间漫开铁锈味。母亲此刻已是风中残烛强弩之末,若我不尽快弄清原委,若我不尽快表明心意,若我又晚了一步,恐怕不日便要天人永隔。
“三小姐!”陈嬷嬷枯瘦的手指如铁钳般扣住我的手腕,“你们母女闹到这般地步,我实在是不忍心。三小姐苦苦追问的真相,老奴便擅自做主告诉你。”
祠堂的檀香混着腐朽的木头味钻进鼻腔。陈嬷嬷的声音在梁柱间回荡,每一句落下,都像是往我骨缝里钉了一根楔子。
我再难站立,双臂撑在祠堂供香的桌案上,身体不住的颤抖。
我想起每年除夕夜缩在柴房许下的心愿——
愿母亲能爱我护我。
可是母亲,若是爱我会让你受这样多的苦难,母亲,我宁愿你不要爱我。
我冲回蒹葭阁,发了疯似的扒下母亲的鞋袜。任由母亲如何斥责我,如何推开我,我都要亲眼看到。
我要亲眼看到母亲所受的苦难。
“滚开!”她的指甲在我手背上抓出血痕,我却死死抱住那双残腿。绫袜褪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焦黑的瘢痕扭曲盘踞,如蜈蚣般的痕迹横贯在肌肤上,踝骨处甚至能看见错位愈合的凸起。
我瘫坐在地上,五脏六腑都搅作一团。原来这些年,母亲一直拖着这副残躯,在刀尖上为我铺路。我也满身疤痕,我自然知道,要留下母亲腿上那样的痕迹,要遭受怎样的痛苦。澹州的鞭痕与此相比,不过是儿戏。
阮惜文佝偻着去抓散落的鞋袜,泪珠砸在青砖上,仿佛已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来羞辱我的,都是来害我的…”
不,不,母亲。
我惶然地摇头,身体却动弹不得,仿佛那些狰狞的疤痕也爬上了我的四肢,将我与冰冷的地面钉在一处。
母亲从轮椅上跌落。我几乎是爬着扑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哭声撕开蒹葭阁的寂静,带着十七年的委屈与悔恨。
原来真正的恶鬼,从来不是周如音,而是那个被我叫了十七年父亲的,畜生。
“母亲…求您再看看这世间…”
我抵着她枯瘦的肩胛哀求,“求您给女儿一次机会…让我帮您找寻这世间值得留恋的人和事。”
怎样都好,母亲,求你别走。
母亲的手终于抚上我的脸,掠过我的下颌,攀上我的眉骨。她眼底的温度像将熄的炭,却在这一刻重新燃起微弱的光。母亲拥住我,她点头的瞬间,我几乎听见命运齿轮转动的声响。为了这声响,我们母女走了十七载。
——庄仕洋。
我在心中将那名字千刀万剐,心底杀意已现。
陈嬷嬷的声音透过门扉传来:“三小姐,大理寺来人了。”
眼底寒芒乍现,又在母亲轻推时化作春水。我松开怀抱,对上母亲探究的眼神,指腹拭过她湿润的眼角,弯眉浅笑:“母亲宽心。”
我起身,手臂托住母亲腰背,将她稳稳抱回轮椅。半跪着为她穿好绫袜,整理好她的外衣和裙裾。我做这些时手稳如执棋,但指尖在抚过残腿时仍是不可抑制的一颤。
阮惜文轻拍了拍庄寒雁放在自己膝上的手,似是安抚。我抬眸看向母亲,捧起她的手贴在脸颊,像信徒触碰圣物。
“母亲,寒雁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
母亲颔首。
我的目光落在母亲唇上——那两片干裂的苍白,像极了久旱的梨花。
“母亲好歹用些粥米,”我抓着她的手轻轻摇晃,“您若饿坏了,寒雁的眼泪可要把蒹葭阁淹了。”
母亲眼尾忽然泛起细纹,竟是被我逗笑了。她抬手想戳我额头,半途又改成轻抚:“多大的人了...…”尾音融在叹息里,却温柔得让我鼻尖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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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庄寒雁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蒹葭阁。许是刚从几天的昏迷中清醒,又粒米未进地在大理寺与庄宅之间奔波,庄寒雁的身体有些受不住。四肢像灌了铅,却仍止不住她归家的脚步。
阮惜文房内的灯还亮着,在青石径上投出一方橘色的光晕,看得庄寒雁心中一暖。她站在光影交界处深吸口气,掩去面上疲色,这才推门而入。
“母亲,女儿回来了。”
烛光下,阮惜文眸中难掩关心之色:“回来就好,可有什么事吗?”
“无事,不过是循章问话罢了。母亲可是在等我?”庄寒雁坐到阮惜文对面,带着期待的眼神问她。
阮惜文并未接话,只将那盅温着的山药粥推过来,算是默认。庄寒雁却觉得,那瓷盏与木桌相触的轻响,比任何应答都要动人。
庄寒雁正想询问母亲晚膳进的如何,忽一阵穿堂风过,凉意自脊骨窜起,激得她打了个寒颤。还未回神,母亲微凉的掌心已覆上额间。庄寒雁不自觉迎上去,如幼葵倾日,痴痴追逐那抹凉意。阮惜文的腕骨抵在她眉间,广袖间沉水香暗渡,裹着几分清苦药气,竟惹得庄寒雁喉间溢出一声餍足的喟叹。
掌心下的温度令阮惜文眉心愈蹙愈紧,当即侧首吩咐道:“陈嬷嬷,煎一剂柴胡来。”
阮惜文转眸望向眼前人,语气微沉:“若我不察,你便这般糊弄过去?”
庄寒雁眼波盈盈,作出一副可怜状,捉住母亲覆在额上的手,将发烫的面颊乖顺地蹭进母亲微凉的掌心:“母亲别恼…寒雁头昏得很......”尾音拖得绵软,偏那眼尾还泛着高热带来的薄红。
阮惜文瞧着女儿这般撒娇耍痴的模样,明知是故作姿态,却也无可奈何。终究纵容她攥着自己的手,又将膝上铺的狐绒毯子裹在她身上,唤汲蓝将窗棂一一掩实,方才作罢。
阮惜文凝眸望着庄寒雁将粥羹吃尽,又盯着她将最后一口药汁咽下,悬着的心才略略放下。只是药力未及发散,庄寒雁仍烧得昏沉,倚在案前频频垂首。
阮惜文看得心疼,指尖捏上女儿泛红的面颊,语气故意冷三分:“吃了药就回去歇息,杵在这做什么。”
“母亲——”庄寒雁立刻趴倒在桌上,仰起小脸,拖长的尾音里像掺了蜜糖,“女儿浑身骨头都疼......”眼瞧着那杏眼里水雾渐浓,仿佛下一刻就要凝成泪珠砸下来。
阮惜文挑眉不语,只静待下文。
“今夜...让寒雁宿在母亲房中可好?”庄寒雁用十足十期待的眼神看着阮惜文,仿佛若不答应,她便登时就要落下泪来。
一旁的陈嬷嬷适时帮腔:“主母,三小姐夜里高热必然反复,留在主屋也好照料些。”
阮惜文瞧着这主仆二人,终是心软,应了下来。
庄寒雁甫一挨着床榻,便再难掩唇边笑意,忙将锦被拉至鼻尖,只余一双杏眸在外,忽闪忽闪地窥着母亲神色。
阮惜文瞧着女儿这般情状,心下无奈地笑。她岂不知女儿惯会装乖卖巧,偏生每次都甘愿入彀。
待阮惜文梳洗罢躺下,庄寒雁的声音已困得发黏,却还强撑着眼皮:“母亲——”
待陈嬷嬷退出内室,门扇“吱呀”一声刚合上,庄寒雁便立刻从被窝里探出藕臂,泥鳅似的滑进母亲被中,一把环住阮惜文的手臂。
阮惜文下意识抽手,却在视线触及那泛红的眼尾时愣住。索性平躺着不去看她,板着声音:“安分些,否则立时送你回去。”
庄寒雁忙不迭点头,发丝蹭得缎面窸窣作响。阮惜文余光瞥见女儿的模样,阖目掩去眼底漾开的温柔。
庄寒雁强撑多时,此刻终是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帐中呼吸渐沉,阮惜文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月光透过纱帐,映出庄寒雁舒展的眉宇。女儿的面容与自己年少时竟有七八分相似。目光游移至额角,那道伤痕已结痂脱落,唯余浅淡痕迹,宛若新月。阮惜文心头微颤,她的掌上明珠,竟已在不知不觉间褪去稚气。指尖虚悬在女儿面庞上方,描摹过挺翘的鼻梁,却在即将触及唇瓣时蓦地停住——
那日的眼神再度浮现。
欲说还休的、滚烫的、近乎僭越的眼神。
她的雁儿…
阮惜文轻轻将女儿散落的鬓发别至耳后。这丫头总以为自己藏得好,可这世间,哪有女儿家的旖旎心思…能瞒得过母亲的眼?
就像此刻,庄寒雁在梦中无意识往她这边蹭了蹭,唇边还挂着得逞的浅笑。
更深漏静,烛影阑珊。
庄寒雁身上燥热又起,在衾被间辗转反侧。纤指无意识地揪扯中衣领口,罗带半解,露出颈间一片莹润肌肤。窸窣之声惊破夜色,阮惜文朦胧转醒,便见女儿已将锦被尽数踢开,单薄身子在冬夜寒气中瑟瑟蜷作一团。
阮惜文心头一紧,忙侧身探手。指尖方触及那滚烫的额,庄寒雁便如磁石相吸,整个人贴附上来。温香软玉倏然入怀,倒教阮惜文怔忡片刻。阮惜文试着去够锦被,然而残腿却使不上力,只得作罢。终是掀开自己的被衾,将这只病中幼雀严严实实裹进怀中。
庄寒雁睡得迷蒙,如同藤蔓攀附树干般,手臂不自觉环上阮惜文的腰际,蜷进母亲怀里。温热的吐息穿透轻绡中衣,在阮惜文心口晕开一片潮意,惹得她呼吸微滞。
怀中人睡得餍足,唇角还噙着浅淡笑纹。阮惜文垂眸凝视良久,终是认命般阖上眼睑,手臂缓缓收紧,将庄寒雁揽入怀中,唯余一声轻叹揉碎在夜色之中。
庄寒雁这一觉睡得极沉,恍若跌进云絮里,竟记不起上次这般安眠是何年何月了。
朦胧转醒时,眼前似有轻纱遮蔽。她微微蹙眉,待眸光渐清,才惊觉那原是母亲玉颈的弧度——莹润如羊脂,近在咫尺。
庄寒雁睫羽轻颤,心头忽如春雷炸响,连欢喜都忘了。她屏息抬眸,见阮惜文犹在梦中,忙将满心雀跃压回心底,又往那温香怀抱里钻了钻。母亲身上的沉水香萦绕周身,她却仍觉不足,恨不能将每一缕气息都囫囵咽下。指尖忽觉暖意,才惊觉自己的手竟一直搭在母亲腰间。隔着素绢中衣,仿佛能触到其下肌肤的温软。霎时间,胭脂色从耳尖漫到腮畔,如晚霞染透层云。庄寒雁慌忙闭眼,只得将脸更深地埋进那方温暖里。原来人贪心起来,连晨曦都觉得刺眼。
窗棂外雀儿啁啾,阮惜文醒转时,垂眸便见怀中人海棠春睡的模样。素手探向女儿额间,触手温凉,心下稍安。目光流转间,却见庄寒雁虽闭目屏息,那两扇睫毛却如蝶翼轻颤,分明是醒着的。
“三小姐要这般睡到何时?”
帐中寂然。
片刻之后,忽闻头顶传来几声闷咳,惊得庄寒雁慌忙睁眼。抬眼却撞进阮惜文含笑的眸子里,那眼尾细纹中漾着的,分明是促狭。
“小骗子。”
阮惜文作势转身,袖口却被人在衾被下扯住。庄寒雁趁机将脑袋拱进她颈间,温热的鼻息扫过颈侧,一声“母亲”唤得九曲十八弯,酥得阮惜文心尖都颤了颤。
阮惜文指尖轻拢,将庄寒雁身后凌乱的锦被细细掖好,屈指在她鼻梁上一刮,嗔道:“醒了还装睡。”
庄寒雁心头甜暖如蜜,贪恋这难得的亲昵,索性将脸埋进母亲肩头,软声哼道:"母亲,寒雁头晕得很…”
“冤家。”
阮惜文垂眸瞥她,眼底漾开无奈,手臂下意识将人揽入怀中。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将那声带着宠溺的“冤家”唤出了口,尾音柔得似化开的春水。
【阮惜文×庄寒雁】雁衔春永 (终)
*阴湿变质/雁归南,春常在.(前文指路:雁心药骨 )
*短打7.5k(欢迎大家喜欢多评论交流!点点红心和蓝手。发现大家的划线评有些角度可能是我都没有想到的 并且一些言外之意的被品到 真的很高兴!多多交流~)
— — — —
01.
我一人呆坐在院内,母亲不在身侧,这蒹葭阁终究冷寂。
“小姐,想来主母晚些时候便归,不必过于思念。倒是外头风大,小心着了风寒。”
姝红一边念叨着,一边将披风披搭在她肩上。
“母亲,怎么好端端的就入宫去了?也不曾与我言语一...
*阴湿变质/雁归南,春常在.(前文指路:雁心药骨 )
*短打7.5k(欢迎大家喜欢多评论交流!点点红心和蓝手。发现大家的划线评有些角度可能是我都没有想到的 并且一些言外之意的被品到 真的很高兴!多多交流~)
— — — —
01.
我一人呆坐在院内,母亲不在身侧,这蒹葭阁终究冷寂。
“小姐,想来主母晚些时候便归,不必过于思念。倒是外头风大,小心着了风寒。”
姝红一边念叨着,一边将披风披搭在她肩上。
“母亲,怎么好端端的就入宫去了?也不曾与我言语一声...”
庄寒雁撇了撇嘴,闷闷不乐。自晨间醒来,便发现枕边无人。
一问才知母亲带了陈嬷嬷与汲蓝入宫了,那天家之地,也非自己可擅闯。
“想来主母有自己的打算,”姝红劝解道:“听闻是苗贵妃派人来接,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哼,原来是苗贵妃...怕是更要出岔子了...”
庄寒雁嘟囔着,面色不佳。
“嗯?小姐,您说什么?” 姝红未曾听清,又问了一遍。
“我说...你去小厨房煨上川贝枇杷膏,昨夜安睡时听母亲有几声咳嗽,怕是着了风,等她回来便能喝了。”
“是,小姐。”
见姝红离去的背影,我缓缓站起身,拢紧了披风,站立在院内。
看着院内萧瑟之景,心里不免更添一份愁。
母亲,我有些等不及的想与你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而此刻,宫院红墙之内。
阮惜文依旧是坐了轮椅,她不愿过多人知晓她可行路,以免招来不测。
天家贵胄,红墙之内,亭阁楼台,金碧辉煌,倒是叫人看花了眼。
苗贵妃见阮惜文坐着轮椅前来,不禁眉间一蹙,谭大人不是说已经可行路嘛?转念一想,怕她是不愿让他人知晓。
“本宫与庄夫人闲谈片刻,尔等退下。”
苗贵妃轻轻挥手,左右退避。
“如今只剩下我们,阮小姐,可否愿意从轮椅上起来了?”
苗贵妃微微偏头,轻笑说道。
“我道瞒不过你的眼睛。”
阮惜文轻笑道,颤巍借着扶手的力站起了身。
苗贵妃的双手蠢蠢欲动,唯恐她跌跤,意欲扶住她。
“你终于能站起来了...”
苗贵妃藏着几分哽咽,一双眸中覆了雾气。
“参见苗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阮惜文不过是做了做样子,还未曾等跪下,便被苗贵妃握住了双臂。
“你这腿还未好全,谁要你这般虚礼?”
“待到完全痊愈后,再跪也不迟。快些坐下。”
说罢,苗贵妃牵紧她的手,摁着她的肩要她坐下。
与那年闺中亲昵并无差别。
阮惜文今日有意未带拐杖出门,一则是不愿有人察觉有异,二则怕有人得知自己腿能行走,逞巴巴的上赶着做拐杖了。
苗贵妃装作恶狠说道,阮惜文却听得出她言中傲娇,不免轻笑。
“是我要多谢你送来谭大人。” 阮惜文衷心说道。
“谭大人有功,我自然要厚赏于她。” 苗贵妃顿了顿,又言道:“你腿伤已愈,往后可有什么打算嘛?”
“我想与庄仕洋和离,带着寒雁去江南寻一安宁之所。”
苗贵妃身子一怔,半晌才回过神:
“你要走...?”
“已在庄家蹉跎半生,我倦了。”
阮惜文嘴角浮现一丝苦笑,自然也将苗贵妃眼底掩藏的不舍看在眼中,心里有几分愧。
自己离了这是非之地,她倒半点脱不得身。
“罢,如此也好。只是以后...怕是相见再难...”
苗贵妃愿她自由,哪怕付出的代价是远走他乡,此生再难相见。
“说到此,我便有一事求你帮忙。” 阮惜文对她没有半点客气,直白言道。
“何事?” 苗贵妃有些稀奇,难得有她向自己开口的事。
“当年阮家一夜蒙难,是庄仕洋暗下痛手。如今朝堂之上,不乏先父学生,我想重翻当年一案。”
阮惜文掷地有声,这笔账终究是要算清的。哪怕不牵扯庄家旁人,庄仕洋必须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好,苗家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苗贵妃轻拍着她的手,望向她的眼睛,又轻声道:
“了却你这桩心愿,你也能走的潇洒。”
“若真的能为父翻案洗刷冤名,我也此生无憾了。”
“你...我听闻宇文长安也要离京,你可是要与他同行?”
苗贵妃又多嘴问了这一句,宇文长安的痴情她也是知晓的,终归,自己是要她幸福的。
阮惜文轻摇了摇头,看着她笑道:
“我只想好带走寒雁,至于他人,我并未考虑。”
“听着叫人心里发酸,你满心满眼只剩下你那宝贝女儿了,怕是也无我这故友半分地位。”
苗贵妃故作娇嗔,使性子的撒开了她手,偏过身子。
阮惜文不禁嗤笑一声,手轻搭在她肩上,言道:
“寒雁不过是个孩子,你怎与稚子吃酸醋?若阮家得以翻案,我每年必定回京祭祖,届时自然要来见你。”
“阮惜文,一言为定,我等着你年年相见。”
“一言为定。”
02.
阮惜文与苗贵妃详谈正事,赶在宫门下钥前才匆匆离去。
待赶回蒹葭阁时,已然夜深。
刚至内室,便看见庄寒雁双手抱膝,蜷缩在榻上。
“寒雁...”
阮惜文轻唤道,见她一副可怜模样坐在那。早晨走的匆忙,她尚未睡醒,只是交代婢女一二。将她放置不管了一日,看着可怜样,终究是几分疼惜。
“母亲...”
我听见母亲唤我的名讳,我抬头望去,当真是母亲回来了。
“母亲怎么去了宫里那么久,叫女儿好等...”
阮惜文坐在她身侧,对上庄寒雁微抬的眼眸,她眼底的红圈儿,像是兔子红眼一般。
怕是早就偷摸哭了。
阮惜文主动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
“我意欲为阮家翻案,今日进宫同苗贵妃详谈此事,这才回来了晚些。夜已深,就该早些安置,不必苦等我。”
“母亲不回来,女儿如何安寝?” 庄寒雁撇了撇嘴,也算是体会到那日自己晚归,阮惜文的心情了。
“女儿自醒来便瞧不见母亲,婢女们都说母亲进宫去了,也未曾多留下几句交代。母亲好狠的心,叫女儿如此担心。”
庄寒雁说的可是真心话,虽说知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可心中难免担忧。
“我早晨走的匆忙,你尚在酣睡,我也不愿将你吵醒。”
阮惜文柔声道,知她怕是担心了一天。
“虽说阮家翻案一事,颇多商议。但自晨进宫,落钥才回,母亲倒是陪了苗贵妃一天...”
庄寒雁小声嘀咕着,余光瞥向阮惜文,尽显女儿家情态。
阮惜文听后不免一笑,又在胡乱吃醋了。
“我着急进宫商讨此事,自然是想事成后带你远走江南。”
我看着寒雁娇憨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间。
也是个没良心的小人,自己这般着急又是为了谁。
自己何尝不想早日下江南?
“既如此,女儿定要助母亲一臂之力。” 庄寒雁听到这话,心里才算宽慰几分。
“你又有何打算?”
“若是将裴党义子一事也一并算上,父亲这才被压是彻底翻不来身。不过要先给阮家翻案,母亲拿到和离书后,再论裴党义子一事。”
“你可是要与傅云夕联手?”阮惜文问道。
庄寒雁点了点头,言道:
“自女儿回京,他助我许多。若我能在此事上,让他扳回一局官复原职。也算还清了我与他的人情债,双赢之事,何乐不为?母亲,意下如何...”
“你想好了便去做吧,” 阮惜文低头一笑,“待处理完这些事,我们便能离开了。我已传信于江南旧友,寻一静谧之处添置府邸,将一切安排妥当。”
“好。”
庄寒雁露出了笑,母亲思虑周全远胜过自己,也是真心实意的只带着自己远走。
我看着寒雁露出的笑容,依偎在我怀中撒娇的样子,我便知道这一生的牵绊是再也解不开的了。
“不过...” 庄寒雁故意拉长着尾音,故弄玄虚。
“不过什么?”
“母亲弃我不顾一日,那煨在厨房的川贝枇杷膏都煨了一天,女儿心中不得味,还是要母亲哄着女儿几分。”
庄寒雁大了胆子,主动攀圈住她颈脖,几乎是贴在她耳边撒娇说道。
“那也不怕那膏煨化了?”
阮惜文戏谑,避重就轻说道。
“母亲!”
庄寒雁见她不搭茬,气鼓鼓的她脖上烙了红印。
“嘶...”
还没等阮惜文反应过来,便觉得吃痛几分。
“咬人的小狗可不乖。”
阮惜文揪着她的衣领,与她四目相视,贴紧她额头,说得恶狠狠。
“母亲...”
却对上她撇着嘴红着眼的可怜模样,心又软了。
只能无奈一笑,嗔怪道:
“自我踏进阁内,便来寻你。与你坐谈榻前,抱着你未曾松手。又挨着你这一咬,你还要怪母亲的不是嘛...嗯?”
那尾音的’嗯’拖得绵长软糯,庄寒雁只觉得是要拖进自己心间了,听得人飘飘欲仙。
可恶,母亲是在对自己撒娇嘛。
“女儿不敢,母亲还是快些沐浴更衣安置的好。”
庄寒雁破天荒的轻推了她,阮惜文有些惊讶,却只当她想让自己早些上榻安歇,便应了下来。
转身离去时,却不知晓庄寒雁在自己背后,脸上多了一抹深意的笑。
她现在就要给傅云夕传书,让他与苗家沆瀣一气,助力尽快解决此事。
好让自己早日双宿双飞,尽享极乐。
03.
当我整个人浸泡在浴桶中,洗尽一日奔波之累,才算放松片刻。
毛巾沾着热水,陈嬷嬷擦拭到我脖子时,也发觉了那红痕。
若不是知道阮惜文并无鱼水之欢,怕是真要错认了这红印。
“看来小姐今日被气着了,下了这般重口。”
“她不过是孩子气,我都不与她计较,嬷嬷也别戏谑她了。”
阮惜文下意识为庄寒雁找了个借口。
“小姐...待主母看得忒重...异于常人...”
陈嬷嬷轻声道,旁观者清,又怎会不知庄寒雁狼子野心,偏生主母揣着明白装糊涂。
“自我幼时,嬷嬷便伴我身侧。见我出阁成家生女,又在庄家多年磋磨。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嬷嬷怎会不知...只是这件事...我...当真是为难...嬷嬷以为如何?”
阮惜文阖上眼,轻声道。
这般事,就算在闺中密友苗贵妃面前,都不能轻启于口
届时,不知是她先疯,还是寒雁先疯...
“可我瞧着主母并无为难之情。”陈嬷嬷笑着道:“不过是顾及几分人伦,好叫小姐不乱来逾矩。您心里...是欢喜的...”
“我心里...是欢喜的...嘛...”
阮惜文喃喃道,不禁陷入沉思。
“宇文大人苦守二十载,不肯另娶他人。主母于他,心中愧大于情。小姐回京未满一年,主母便事事以她为先,因她喜怒哀乐,再不似从前心如死灰之态...就像是...又一次活过来了...”
“可她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事事为她考量...”
阮惜文嘴硬说道,好似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罔顾人伦之事。
陈嬷嬷倒是轻笑了一声,言道:
“言语最是蒙蔽人眼,主母与老奴说笑也无用。您该问问自己的心...顺心而已就是了。”
“顺心而为...”
“江南传信,一切置办妥当。到时无人知京城贵女阮惜文与庄寒雁,大隐于市做对鸳鸯又有何妨...” 陈嬷嬷顿了顿言道,“老奴僭越了。”
“无妨,嬷嬷同我说话,便是我们谈心之言,何来僭越。” 阮惜文宽慰道,又言:“嬷嬷说得对,她那狼子野心不消半分,不减反增,怎能怪她一人...我也是慈母多败儿...倒要将自己败进去了...”
“主母,无论是舐犊之情,还是另有他意。这都无碍,这母女一生的羁绊本就是斩不断的。寻一人心意相通,风雨同舟,休戚与共才是人生幸事...小姐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又如此坚定不移,主母何苦将她推出去呢...”
“嬷嬷的话倒是叫我醍醐灌顶了。待到事成后,在江南安定下来...再好生论此事吧...”
“主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老奴都看得穿,可别说小姐那般聪慧的人了。”
陈嬷嬷善意提醒道。
“她随了我,是个疯子。我哪里敢太早松口...” 阮惜文无奈一笑。
“老奴未见主母半分为难,反而是都计划好何时松口了...” 陈嬷嬷玩言道。
知自己被陈嬷嬷绕了进去,阮惜文面色一羞,不免娇嗔。
“嬷嬷!”
“老奴不说,不说了。”
陈嬷嬷连忙摆手,与她加了些热水,便退了出去,让她一人消停片刻。
湘帘微动,阮惜文听着声响,以为是陈嬷嬷,轻声道:
“嬷嬷先下去吧,我想泡一会。”
“母亲泡了这般久,怕是水都要凉了。”
庄寒雁将书信传出,见阮惜文还未曾回榻,便寻来了此处。
水汽氤氲,昏黄的灯,仿佛踏进了仙境,叫人迷了眼。
听到耳畔传来的声音,我心中一惊,连忙向水中沉下几分。
“寒雁,你怎么进来了?”
阮惜文刹那睁开眼,却不敢回头看她,只是一味沉在水中。
妄图拿到放在手边的毛巾,好遮掩一二。
偏生庄寒雁手比她快一步,趴在浴桶沿边,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脊背,轻笑道:
“女儿有些等不及了,想着前来服侍母亲。”
阮惜文又羞又恼,偏生她现在也做不得什么。
庄寒雁当真挽起袖子,将毛巾浸在水中,用力地拧干,为她轻轻的擦拭肩膀。
“你...”
阮惜文刚想说些什么,被庄寒雁打了短,摩挲着她的下巴,轻笑道:
“女儿不逾矩,母亲但放宽心。”
“我...”
阮惜文见她抢了话,更是说不出来一二。
伶牙俐齿的人偏生遇到个难对付的冤家。
见阮惜文吃瘪,庄寒雁偷笑,也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
当热毛巾擦到刚刚落下的红痕时,庄寒雁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了红痕。
“疼吗?”
阮惜文摇了摇头,摸上了她的手指,玩笑道:
“还好是小狗咬的,不是狼豺。”
“哼...”
庄寒雁听她戏言自己,没多怪责,定下心来,认真说道:
“若有狼豺扑向母亲,女儿定然咬断其咽喉。”
母亲,你只能被我扑咬...
见庄寒雁一脸认真的模样,阮惜文也乐上几分。
“好了,水凉了,你出去,唤陈嬷嬷来服侍。”
“女儿不出去,亲自服侍母亲。”
庄寒雁就杵在一边,直勾勾的盯着她,又暗暗较上了劲。
可庄寒雁所求并非眼前,而是其他。
“寒雁乖,听话。”
阮惜文的玉臂从水中现了身,连带着颗颗水滴顺着手臂滚下,轻扯着庄寒雁的衣襟。
只需语气软上几分,庄寒雁便受不住了。
“女儿今日听话,来日可要连本带利的收回的,倒也算桩划算的买卖。”
庄寒雁狭促一笑,趁其不备,又轻咬了一口她脸颊,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诶...不是...”
阮惜文话还没说完,庄寒雁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庄寒雁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而她也笃定阮惜文一会儿不会提起此事。
不然...那就不好说...
“真当是相欠的冤家...”
阮惜文无奈一笑,看向水中划起圈圈涟漪,愣了神。
自己心中何尝不是,一而再再而三为她泛起涟漪。
04.
阮惜文翻案一事,极其顺利。
阮父当年桃李满天下,如今朝中不乏当年门生,俱都已成大器。
当年一事,多人怒不敢言,又因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只好作罢。
如今阮惜文亲自上折,请求翻案。明里暗里助力颇多,自然也少不了苗家和傅云夕在后面的鼎力相助。
证据确凿,一道圣旨,将庄仕洋压入大牢。
也为阮惜文送来了和离书。
听说是傅云夕和宇文长安两个人在牢狱中,逼着庄仕洋写的。
只不过这两个人各有各的算盘。
又听说那施刑的狱卒是苗家的人。
好似一时失手,竟打残了他的一双腿。
不管如何,她是真的自由了。
阮惜文是堂堂正正走出庄家大门的,世人才知庄家主母双腿已愈,可站立行走。
不,现在该唤一声阮小姐了。
看着牌匾上龙凤飞舞的“庄家”二字,阮惜文不免轻笑,终于自己逃离了樊笼。
“母亲,女儿扶着您。”
“寒雁,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从庄家大门,堂堂正正的走出来。”
“女儿也未曾想过,踏进庄家门后,再一次离开,是和母亲一起走的。”
“走吧。”
阮惜文牵紧了庄寒雁的手,一步一步朝外走着。
庄寒雁偏头看着她,母亲如此开怀,什么都值得。
待二人将登马车之时,宇文长安现了身。
“惜文。”
听到此声,庄寒雁不免攥紧了阮惜文的手。
阮惜文察觉了她像个呲了毛的小猫,不免捏了捏她的手掌,似乎想给她顺顺毛。
“宇文先生。”
“你怎么走的这般突然?不曾与我知会一二。”
还没等阮惜文开口,庄寒雁便抢先答道:
“劳宇文伯伯挂念母亲。只是母亲一早便打算待事成后,与我同游江南。江南那边一切安排妥当,算不得匆忙。”
“哦...竟是一早打算嘛...”
看见宇文长安眼神落寞几分,庄寒雁心里才痛快了几分。
“你先上马车,我同宇文先生说几句话。”
“母亲...”
看着阮惜文眼神的示意,庄寒雁也知道撒娇不好使,只得撇了撇嘴的先登上马车。
却不忘转身离去,还故意当着宇文长安的面,拽晃着她的衣袖,撒娇道:
“那母亲可要快些,女儿是真的等不及了。”
“快去。”
阮惜文嗔怪的望了她一眼,轻拍着她的手掌,以示安慰。
庄寒雁上车后也没安分到哪里去,趴在车窗边,悄悄掀起一角,微眯着双眼,竖起了耳朵,想要偷看偷听一二。
“惜文...你...早有打算,怎么未曾听你提起过?”
“少时随父游江南,至今不曾忘。受困樊笼半生,好不容易挣脱了牢笼,自然要去好好休息一番。”
“江南八府一州,我俱有人脉。不知你所往何处...若有需要...”
“如今八府一州,多有先父学生,旧友故交,你不必担心。待一切尘埃落定,我自会书信报你平安,届时怕是要再麻烦你跑一趟苗府。”
“为你效劳,乐意至极。”
“长安,受你多年照拂,当真是多谢了。还望你日后多加珍重。”
阮惜文微微颔首,便转身欲将登马车。
宇文长安,你担得起我这一声多谢了。
就在阮惜文掀开车帘,庄寒雁也伸出了身,意欲扶她,宇文长安又在背后喊道:
“惜文,倘若有幸我游历至江南,可否去叨扰一盘云泥酥?”
阮惜文掀开车帘的手一愣,庄寒雁听到此话,伸出去的手也是一愣。
两个人都在等着阮惜文的回答。
阮惜文只是轻笑言道:
“故友是客,自当招待。”
说罢,便扶着庄寒雁的手,坐进了马车。
宇文长安的掌心微微出汗,她倒也是愿意见一面,不过终究是友是客,偏生不是...
马车缓缓而行,朝着京外方向驶去。
风吹动车帘的那刻,也能窥探车内一二。
只见庄寒雁被阮惜文抱在怀里,她看寒雁的那般柔软怜爱的目光是自己和庄仕洋这辈子都未曾得到的。
“母亲,宇文伯伯不会真的去江南找你吧。”
庄寒雁紧盯着她的眼睛,眼里多是不爽之意。
“怎么?他若真的来,你还怕他把我抢走嘛?”
阮惜文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间,又戏谑道:
“你素日里又争又抢的模样呢?”
“母亲!我自然是不怕,我知道母亲最爱我了...”
庄寒雁搂紧她的腰身,几分傲娇说道,那模样也像极了阮惜文。
阮惜文只是一味笑而不语,急得庄寒雁是抓心挠肝,在马车上便要闹起她来。
恰逢马车颠簸,倒让庄寒雁压她在角落。
“母亲怎是一味笑而不答?母亲,你不爱女儿了嘛?”
庄寒雁贴紧了她,又一次与她的身体曲线贴得严丝合缝,分寸之间感知着她的呼吸。
阮惜文见她又急又恼,不忍心再逗弄她。
双手捧起她的脸,对上她直勾勾的眼神,认真的说道:
“我最爱你了。”
话罢,俯身在她额间轻落一吻,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不行,不够,母亲,女儿要收利息了...”
庄寒雁意欲恶狼扑食,却挨了阮惜文一脚,直直的跪坐在她身上。
阮惜文笑得开怀,也赶忙将她扶起。
“母亲,怎么还踹我...呜呜呜...”
说罢,庄寒雁便开始装哭,其声闻之伤心。
“这说明母亲的腿,如今已然大好。”
阮惜文紧绷着笑,一本正经说道。
装哭的庄寒雁听到此话,嘴角勾起坏笑。
连忙住了声,箍紧了阮惜文的上身,贴在她耳边,耳鬓厮磨言道:
“若母亲已经大好,女儿可是要提出补偿了。”
看着庄寒雁狡黠的眼神,便知她没好心思,阮惜文接着装糊涂。
“什么补偿?何时答应了?”
“母亲怎能说话不算数!”
庄寒雁是真急了,对她又扑又咬,虽不敢不下重口,却也让阮惜文脖子上多了数道红痕。
阮惜文见她恼怒,才不逗弄她。
阮惜文的手指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戏谑道:
“做母亲的小狗得听话。”
“你想要的,母亲都给你。”
“好不好,寒雁。”
阮惜文勾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的主动衔上了她的唇。
这回换成庄寒雁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了,母亲的唇很软很甜,叫人垂涎欲滴,不愿松开。
不过这次是两个人都不愿松开了。
母亲,这是我庄寒雁往后人生幸福的起点,对嘛?
不,这是我们幸福的开始。
纠缠之间,阮惜文将她的手放置在自己的心口处。
听见了嘛,寒雁。
这次铿锵有力的心跳为你而跳。
再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你我的羁绊,注定就是纠缠一生的。
完.
— — —
这一章与前面的几篇 会有闭环的情节 可以细细品味
到此,也算是给予了一个心目中较为满意的结局。
另附有一篇番外...嗯懂得都懂...已经发啦!!
番外目前已经写了五章啦 之后应该会有更多!
但平台原因真的放不出来一点 实在是太...嗯懂得..如果大家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看 可以搜一下 爱发电 同名:川泽钰)
番外会放在那边了 应该不出意外 每一篇我都会写一点嗯啊嗯啊...
江湖有缘再见 嘻(或者剧出番外 再有好的灵感我也会写)
昕羊/安全感
许杨玉琢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
HII队的人卝大多都知道。
而且她还害怕寂寞。
总是黏人。
也对情绪变化敏卝感。
占有欲很强,认为朋友之间的“独有性”很重要。但张昕看上去好像不知道。
“你好像那种没断奶的小猫咪喔,见不到人就要喵喵叫。”
被许杨玉琢翻遍整个生活中心拎出来的张昕在回房间的时候这么笑着说她。
“那我也是关心你好不好,动不动就玩消失真的很让人担心诶。”
“我哪有动不动就玩消失!”
“你还说没有吗!”
许杨玉琢瞪她一眼,虽然眼神凶巴巴,但只要她一开口,气鼓鼓的发音又一下把这份气势削弱不少,变成小猫“哼”的一声。
“好...
许杨玉琢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
HII队的人卝大多都知道。
而且她还害怕寂寞。
总是黏人。
也对情绪变化敏卝感。
占有欲很强,认为朋友之间的“独有性”很重要。但张昕看上去好像不知道。
“你好像那种没断奶的小猫咪喔,见不到人就要喵喵叫。”
被许杨玉琢翻遍整个生活中心拎出来的张昕在回房间的时候这么笑着说她。
“那我也是关心你好不好,动不动就玩消失真的很让人担心诶。”
“我哪有动不动就玩消失!”
“你还说没有吗!”
许杨玉琢瞪她一眼,虽然眼神凶巴巴,但只要她一开口,气鼓鼓的发音又一下把这份气势削弱不少,变成小猫“哼”的一声。
“好好好有有有,羊姐最关心我了对不对?”
张昕知趣的迁就她,伸出右手搭上她的右侧肩膀,左手亲卝昵的抓起她的左手晃来晃去。
“没有,我不关心。”
今天许杨玉琢不想吃这套,反问她。
“张昕是谁啊?”
结果得到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是你最爱的女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啧,我可没说过,不要编假料啊。”
“你说过,是刚才,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佯装严肃,横插双眼的手势。
“……”
许杨牙关微妙的用卝力,怕生的气就从牙缝里漏出去,嫌弃的表情露卝出破绽。
“疯女人。”
张昕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很能给人安全感的人。
习惯封闭自己。
还有偏执病。
和强烈的忙碌心。
以及总是需要计划。
连续的坏运气。
她们没装修前的宿舍床头尾相连。
很多个无心睡眠的半夜张昕都在床的这一头睁着眼,偶尔叫起另一张床那边的许杨玉琢,远远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许杨玉琢有起床气,这是因为她睡得很晚,睡眠时间宝贵。
但她还是会勉强卝压下火气耐心的抛出一句:
“干嘛?”
“我到底适不适合做偶像。”
“适合。”许杨想也不想。
“你不要去在意他们的话,他们是个屁。”
“……”
张昕平躺在床卝上,双手叠在腹部,呆愣愣的看着天花板,眼睛干涩,却一眨不眨。
她看见铺天盖地的都是糟糕的事,全部都在嗡嗡作响。
什么都差一点。
年度总决选,连续四年的圈外。
希望的小组合入选机会,差两名落空。
还有老板画来纸上终觉浅的饼。
恶意满贯的嘲笑和揣测。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
许杨玉琢语气忽然暴躁了起来,盖着的毯子也被暴躁掀开。
“凭什么他们说你不可以你就不可以了?!”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站了起来,吱呀吱呀的踩着床板跨过床头板走到了张昕脚边上,不算用卝力的踩了踩她的肚子。
“……”
黑卝暗里再一次陷入沉默。
到底是谁迁就谁呢,已经分不清了。
看着她,张昕想着,如果她有花吐症,此刻从喉卝咙里吐出来的肯定是苦涩拧巴的仙人球,上面还要带着黏糊糊的鲜红卝血卝渍来代替连发卝泄都被约束的泪水和话语。
同样是同人文脑。
许杨玉琢却在想,要是她有超能力,不求会读心的那种,能把情绪转化成能量,或把能量转化成情绪也挺好,解一解自己感同身受的愁。不要再有人伤心了。
到底中意她哪一点啊?
明明哪一点都不好吧。
许杨玉琢叹了一口气。
坐下来,然后躺在了她的身边,跟她一起傻不愣登的看着天花板。
也许张昕确实是不知道她是个需要怎么回应的人。
但是许杨玉琢却不得不承认,完全没有离开她的念头。
与其说是是习惯,
倒不如说是不能接受。
比如,又是一次莫名其妙的失踪。
每个人都问过了一遍,许杨玉琢很是焦急,整个b50后卝台都找不到张昕这个人的影子。
啊!怎么回事这个女人!
“张昕!张昕?!”
随着一个又一个地方角落被眼睛证明这里没有人,焦急的心情开始蔓延出各种异样的情绪。
又问了一个staff,答卝案依旧是摇摇头。
许杨玉琢想起那个悲伤压抑的表情,忽然有一种张昕要彻底离开自己的预感。
不安。
心慌成倍增长。
手抖。
渗出细密的汗。
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到底在哪儿啊?!
不要这样……
许杨玉琢觉得,她都知道,只是她有自己的方式做回应。
张昕是个很温柔又努力的人,用个老套的形容就是铿锵玫瑰
即使老爱碎碎念,很操心一些小事情,在意衣服这个地方没弄好。
即使总是笑她怀揣着一颗慈爱的妈妈心。
但说到底,这也是温柔的人才会有的行为吧。
有原则的包容别人的脾气。
也是个闷茶壶,肚子里有什么负能的饺子几乎从没倒出来过,跟男人一样非得自己扛着!啊?!气死我了。
永远,
元气。
是真的吗?
许杨玉琢很是怀疑。
大家都是人,怎么这个女人就能憋的住不发卝泄卝出来呢?自己真是她最好的朋友吗?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跟自己说。
“许杨。”
总选回来,靠在房间门上半晌的张昕突然开口。
“嗯?干嘛?”
“过来。”
“过来干嘛。”
“过来。”
“你要干嘛?”
十五分钟前才被这人支开的许杨转过椅子,看在她情绪不佳的份上还算情愿的走过去。
迎来的是一个松松卝软卝软的拥卝抱。
被一把抱在怀里,对方把头埋进去的那种,手紧紧的勒在自己腰上,还恨不得用手肘打上个结。
隔离了全世界的姿卝势。
她忍了一会儿,然后抽抽搭搭,最后渗出一点点眼泪沾湿衣服。
许杨诧异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回抱住她,摇摇晃晃的安慰她。
张昕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这不是我的沐浴露的味道吗。许杨玉琢恍惚中想着。
她像安慰猫猫狗狗那样摸卝摸她的头,拍拍她的背。
许杨没来由的觉得她好像葡萄味的小熊软糖,需要抱抱和安慰才会快乐起来。
总之,好像没有平常看上去那么钢铁直男了。
GIVE YOU(me) A LOVEING HUG
SO……
DON'T LEАVE
PLEASE.
那天晚上得知张昕要兼任GNZ48 Team NⅢ的时候,许杨那一点点随风飘摇的安全感就彻底被碾了个粉碎。
许杨玉琢烦闷的坐在床卝上,表情毫不掩饰的低沉。
“表情不要那么不开心嘛,我去GNZ兼卝职就跟soso是一样的,两头跑公演,也是一个新机会……”
“我不想你是第二个怪兽。”
“……”
张昕正坐在电脑前剪片子,省电模式中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卝出一丝笑意。
“我倒觉得我是第二个段艺璇,一飞冲天。”
张昕转过身卝子看向她,目光坚定有力。
“或者说我谁也不是,机会到了我手里,我就绝对不会放过。”
我想赢。
“你肯定也是这么相信我的,对吧?”
相信。
我当然相信你可以。
昏暗中。
左手五根手指张卝开,熟练自然的滑卝入另一只右手的指缝中,紧扣。
“我想要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很自私对吧?
我的真心,
像是什么十三四岁的青春伤痛文学。
微弱的光还是让许杨玉琢看清了张昕因为吃惊而微微睁大的双眼。
“许杨,你是不是会很孤独啊。”
指腹抵住她的嘴唇,没有回答。
只有俯身一个吻。
手指从腰部细腻的皮肤开始向下抚卝摸。
视线斜斜的、贪婪的扫过脸颊和脖颈。
张昕最后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拒绝。
毕竟此刻做什麽都不太对。
算是缠卝绵悱恻,算是沙哑暧昧,也算是糊里糊涂,也算是狼狈不堪,最坏的事一夜短眠,许杨玉琢只觉得以张昕身上为床的那个夜晚好短暂,恍恍惚惚好像才过了几分钟,就听见了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按掉准点的闹钟的轻微细响。
自知做了坏事的许杨没敢睁眼,只好继续装睡,幸好今天上午没有行程,才没被室友好意叫醒。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盲猜是张昕穿好衣服在捣鼓早餐了吧。
然后是她小声用气音说话的嘀咕。
是不是在录vlog?听她说了一些行程上的事,还有时不时中断的一串emmm……听的许杨一阵火大,差点就装不下去了,皱着眉翻了个身由平躺变成面朝她侧卧。
“吱呀。”
床板摇动的声音吓了张昕一跳,吓得她以为吵醒了自己的室友而立马闭上嘴。
“……”
许杨玉琢余光瞥到她站在床头,两只手垂在大卝腿两侧,穿着件没见过的浅紫色上衣。
奇怪了,难得见她早上不做事情就光站着讲话浪费时间。
看她举起那只拿了手卝机的手。
“到点了,我要出门了。”
“嗯……”
她弯腰,项链在她耳边轻微碰撞。
干燥柔卝软温暖的嘴唇偷偷触卝碰脸颊,偷偷的说早安。
“早啊。”
她直起腰,抓着胸口的衣服料子退后两步。
“我会努力工作对你负责的!然后……我们还是能经常见面的,不用担心!”
然后提起包拉开房间门慌慌张张跑了。
门“咔”一下被她带的轻轻关上了。
明明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许杨玉琢却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大的安全感充盈着心脏,好像那里马上就要长出棉花糖。
啧。
笑。
死直男。
【青白】《痴缠》
#白蛇:缘起背景
#我非得把小白掰弯了不可
#全文1.5w+
【壹】
小青醒来的时候,四下无人,满目疮痍,原本生机勃勃的村落已然成了一片废墟,远处几个人类惶惶瞧向这边,不敢靠近。
其实也怪不得村民胆小,方才力战师父时灵力几近枯竭,小青现下只能勉力维持半妖之身,泛着寒光的蛇鳞覆在额际颊边,上颚处一对尖角也冒着头。
许是因着那几名人类的进入无意间破了阵法,也许是那时被甩出阵外,小青感觉法力好似回拢些许,真身褪去一半,才好歹化出半妖之形。
小青轻轻嗤笑一声撑起沉重身躯,撑着地面的手臂颤抖着,脸上嘲讽的笑却未减半分。
...
#白蛇:缘起背景
#我非得把小白掰弯了不可
#全文1.5w+
【壹】
小青醒来的时候,四下无人,满目疮痍,原本生机勃勃的村落已然成了一片废墟,远处几个人类惶惶瞧向这边,不敢靠近。
其实也怪不得村民胆小,方才力战师父时灵力几近枯竭,小青现下只能勉力维持半妖之身,泛着寒光的蛇鳞覆在额际颊边,上颚处一对尖角也冒着头。
许是因着那几名人类的进入无意间破了阵法,也许是那时被甩出阵外,小青感觉法力好似回拢些许,真身褪去一半,才好歹化出半妖之形。
小青轻轻嗤笑一声撑起沉重身躯,撑着地面的手臂颤抖着,脸上嘲讽的笑却未减半分。
人类果然无用,这点胆识都没有。
“姐姐……”她眨眨尚未明晰的双目,见四下都瞧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心中忽然慌乱。
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便是巨大风洞吸收阵中所有生魂的画面,虽然她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躲过那一劫的,但是现在却不由自主担心姐姐安危。
视线忽然略过锁妖阵边缘的一块巨石,一抹白拽住了小青的眼。
正是小白趴在那处,尚且保持人形,不过一袭雪白衣袍几乎尽毁,衣衫裂口处的肌肤也鲜血淋漓,小青忍着无力虚浮,蹒跚游弋过去。
伸手将小白拢进怀中,垂首细细打量,生怕这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似的,只见她眼角微红,泪痕尚还清晰地挂着。小青探出手,温柔地帮她拭去额头上尚未干涸的鲜血,拇指停在小白眼尾处摩挲。
仿佛她怀里抱着的是世间罕见的珍宝。
事实上,姐姐也的确是至宝,是她小青一个人的至宝。
还好她没死,也不能死。
小青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法力给小白渡去,勉强护住她心脉不损,咬牙拼尽全力在几位村民眼皮子底下化作一缕青烟而去。
方才她靠近之时感应到小白的护心鳞不见了,现下她无能为力,只能去宝青坊碰碰运气。
“哟,这姑娘我认得。”宝青坊主的笑容一如既往地难以分辨是何用意,她摇曳生姿地走上两步,旋即化作一道残影落在小青面前,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背过身去悠悠道:“不过姑娘你倒是面生得很啊?”
细长的烟斗在四周悬浮的盒子上戳戳点点,结下一个又一个淡绿色的法印,似乎小白的情况在她眼里只是儿戏一般,并没有什么要紧。
“救她可以,我的规矩你也知道?”
小青抱着小白轻盈的身体,微微颔首,“你想要什么?”
“要你护心本鳞,可否?”宝青坊主一扭头,后脑勺朝人,换了张狐狸脸,一烟斗敲开围上来的小妖,不知不觉间已至小青身前,妖娆至极的狐狸脸几乎与她贴面而视。
蛇族破壳之日便俱都带着片护心本鳞,修道的蛇妖潜心修炼可得后天护心鳞,后天护心鳞虽不及本鳞珍贵,要想炼出却也极为困难。
每个蛇妖都至少须得一片护心鳞保命,护心本鳞更是重中之重,其作用更非寻常护心鳞可比,没了护心本鳞,抵御力将会大大下降。
凡人以其入药,可得百年寿命;妖类化其入体,可增百年修为;法器以其为佐,或为神兵利器。
小青修成人身之后,纯净的修为不过三百年,先前常与小白互为炉鼎,才堪堪修出一片护心鳞,连带护心本鳞一共也才两片护心鳞,若是将护心本鳞交出,便只剩一片后天护心鳞了。
“给你便是。”小青抬眸,神色如常。
见她毫无犹疑,宝青坊主饶有兴致地挑眉,翘起腿,未曾想这小白蛇在眼前这人心中竟有如此地位,一时有些好奇:“你可想好了?护心本鳞若非紧要关头——”
“现下便是紧要关头!”小青打断她的话,一抹惊惶掠过她幽邃双眸。
她感觉到小白灵力流失得更加厉害了,几道白荧荧的光绕着她周身打转,看着竟像是要神形俱灭那般。
小青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这千年情劫,当真可怕。
宝青坊主不由得对这青衫小妖高看一眼,她还从未见过能为旁人牺牲至斯的人,更遑论天性凉薄的蛇妖。
遂收起烟斗别在腰间,烟袋在她嫩白的大腿上拍打着,她笑道:“你很特别,用你的护心鳞来填补她的,可愿?”
小青自是绝无二话,只是不明白宝青坊主竟会干这赔本买卖么?
小小作坊内响彻女子笑声,带着浑然天成的娇媚,“痛快,再拿你百年修为作交换,如何?”
若单单只是拔去护心本鳞,小青还能勉强稳住内息,再夺她百年灵力,只怕自身难保。
一阵焦躁浮上心头,小青看一眼仍在昏迷中的小白,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拔鳞散修之后,要如何保护你?
拔取护心鳞本就痛苦非常,甚至有些蛇会直接受不住暴毙当场,护心本鳞最靠近心肺,痛苦自然更甚。
只见小狐狸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伸进领口,小青下意识沉了脸色,反手便要捏出法诀。对方却不知何时抽出烟斗,抵上小青捏了法术的手,笑道:“莫恼,我这不是给你取鳞么?”
小青只能别开头忍下心中郁结,任由那只不安分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她暗自叹出一口气。
若不是为了救姐姐性命,这手她非砍了不可。
“我警告你,莫要乱动,否则……”
“否则?”
否则?否则也不能拿她怎样,小青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深知自己绝非她的对手。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小青直直地跪倒在地上,她愤愤地看了一眼上一刻还和颜悦色,下一刻便突然发难的小狐狸,恨不得啃烂她那张狐狸脸。胸前钻心的疼痛叫她几乎喘不过气,小青感觉一只利爪穿透皮肉,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护心本鳞,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似乎会被那尖利的指甲剐蹭到。
随着那只手的拉扯,小青不得不仰起头来承受这种筋骨寸断的疼痛,细长的颈子上青筋高高绷起,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看起来随时都会崩裂开来,她紧咬着下唇吞咽下所有的痛呼,揪着衣摆的手泛着光,已被冷汗浸透,濡湿了那处衣衫。
“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小青以为她撑不过去的时候,小狐狸终于不紧不慢地宣告了这场折磨的终结,语气里一丝难言的讶然。
不是没见过取护心鳞的场面,可是如小青这般从头至尾一声不吭的,还真是头一遭。
小青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身子软绵绵地倒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动一动手指都难如登天,一双眼皮似有千斤重,胸口处仍未褪去的疼痛蚕食着她为数不多的神智,她却是扯着唇角笑了,那是极为浅淡却十分满足的笑。
方才是真的好疼好疼,她差一点就喊了停,可是小青不断提醒自己,倘若这点疼不忍过去的话,那就要失去小白了。
那种痛她没尝过,也不愿意尝。
她自问承受不起。
小狐狸把泛着红光的鳞片在小白胸前一点,烟斗也冒出了诡异的绿烟,而后她又做了什么,小青不曾看清,只记得最后的印象便是那狐狸在自己额间轻轻结了个印,似有冰凉液体自颅顶传遍周身,令她愈发昏沉了。
小青勾了勾手指,用仅存的力气捏住一片白色衣料,犹如浮萍有了依托,安心地阖上双眼,放任自己的神智归于模糊。
也许醒来,就能瞧见姐姐了。
【贰】
于人来说,百年已是漫漫一生;但于妖而言,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青城山后头有处山泉,常年人迹罕至,未曾沾染世间尘杂的地界总是仙气飘飘,是人们总向往的世外桃源模样,灵力也很是浓厚,最宜修炼。
小白偏了偏头,由着身后娇软身躯熨帖而上,微凉而又绵长的气息打在耳边,埋在水中的双腿被身后人儿柔弱无骨的腿缠上,小白略微不自在地抿了唇:“青儿……”
五百年前她历了一次劫,醒来便什么也不知了,姓甚名谁,来路如何,去向如何,一概不知。
那时,小白看着眼前满目欣喜的女子,心口似有一双手轻轻抚慰,暖意自那处传遍周身。
“我是谁?”她问。
“你是小白,一条白蛇,我的姐姐。”她答。
然后她们便在这青城山落了户,朝夕相处了五百年,小青总喜欢这般亲昵地缠着她,小白虽不太习惯与人亲近,但小青如此缠着她时,
——她是愿意的。
小白总觉得小青有事情瞒了她,因着每每当她靠近小青的那只珠钗,便只因为好奇,小青亦会如临大敌似地将那珠钗收起来,半点不让她瞧见。
可是小白总觉得,心中有一处空落落的,因着没有太过难受,也便不曾放在心上。
小白发现小青虽多年来一直助她修炼,她自己的修为反而不进则退,五百年过去法术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长进,好似只是个五六百年修为的小妖。
小青自己知晓,五百年前,她的法力只相当于一个刚开始修炼的小妖,而且长进太慢,只是因为那片护心鳞不在身上。
小白近日离飞升愈发靠近,却总因心中那一点空落无法进一步突破,甚至好几次都险些走火入魔,幸而每一回小青都会赶来救她,倘若没有小青从旁相助,她恐怕早已坠入魔道。
小白不禁有些惑然。
“青儿,我总觉得自己缺了些什么。”又是一次有惊无险地避过法力流窜,小白抚着胸口,一截茭白的手臂从衣袖中露出。
站在小白背后的小青眉头微蹙,抬起手,指尖不甚明显地轻颤一下,在空中凝滞半晌,终是拔下了随身带着的珠钗,伴随着珠钗的离去,一并响起的,还有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她上前两步,将那珠钗递了过去。
五百年前,宝青坊主告诉她:“她的记忆又被这珠钗封存了,她醒来也不会记得你。”
小青笑笑,不以为意,“只要她活着便好。”
“值得吗?”
“值得。”
“痴儿。”
这便是小青一直不让小白靠近珠钗的原因,也是她关于小白难得的一点私心。
珠钗在小白的手触碰的瞬间泛起了光,莹绿的光华缠绕着珠钗。小白微微睁大双目,诧异道:“这珠钗……你不是从不让我碰的吗?”
“现下你可以碰了。”小青别开脸,艰涩地弯了弯唇角,“它本就是你的。”
是时候把他还给她了,自己已经霸占了小白五百年,怎能让自己的一时贪恋成为姐姐飞升的阻碍。小青如是想着,仍旧忍不住心酸。
她刚带小白到这里的时候,把那珠钗看得紧紧的,她不想小白想起许宣,那个让她沦落至此的男人,或者至少……不要那么快想起来。
可是眼下的情况,小青不得不把记忆还给她,她从来都是听姐姐的话的。
尽管姐姐的选择不会是她,她还是舍不得让姐姐为难。
珠钗上的光华一跃而起,化作数道术法悉数撞进小白额前,往日种种如过眼云烟,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记忆能打开,正果还是不能修得。”小白从草地上站起,攥着珠钗的手发了白。
她于珠钗中,看见了自己的过往,忆起了幼年时小青刚刚化形的欣喜,想起了师父派遣自己去刺杀国师,想起了那个明媚如三月春风的捕蛇少年,想起了他的潇洒无拘,想起他温暖的胸膛,和他神魄离体时的痛彻心扉。
可到底,还是缺了些什么,脑中心中都缺了一角,那里原先应该放着很重要的东西。
应该找到他罢,她想,找到那个少年,兴许便能补全缺口。
小青捏着拳,强忍着心头酸痛,温声提醒道:“他神魄完全,想来已投胎转世。”
“一时欢情,我记了五百年。”五百年过去,她想自己早已理解了情为何物。
也许他能知晓,她心底缺的那些是什么。
“无论他身在何处,无论他是何样貌,无论他记不记得,我都要找到他,因为……”
“我记得。”
“那……”
那我呢?你忘记的一千年,我都记得,可你从未多瞧我一眼。
小青梗着脖子,强忍下诘问她的冲动,上前一步握住了小白垂在腿边的手,小心翼翼地拉至唇边,在行将贴上之处停住,克制着想要在她手背上烙下一吻的冲动,绽开一抹笑。
这一笑,与她往日里勾人魅惑的笑容相去甚远,反倒藏着苦涩,透出纵容。
小白左手捏着珠钗,右手被小青捧着,不知为何,她觉得小青的手滚烫滚烫的。
“我总会陪着你的。”她说。
既然姐姐的选择仍然是许宣,她就只能尽力去助她渡劫。
“我知道。”小白也跟着她笑。她明白的,她的青儿是会永远陪着她的,无论沧海桑田,亦或此去经年。
小青近乎痴迷地凝望着小白晶亮的眸子,那里面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倒影,卑微且渺小,她弯起唇角,那笑意中带着遣不尽的黯然与自嘲。
你不知道,姐姐。
你不知道烈阳断魂鳞发作的时候有多难受;你也不知道护心鳞拔出的时候有多痛;你更不知道,你一次又一次的选择都不是我时,有多令人心灰意冷。
可她总会将那满腹心事独自消化,展露给小白的永远都是一副无论什么都能毫不在意的洒脱淡然。
时日已久,许宣早已不知轮回几何,小青便陪着小白找,找过了绵延山川,寻过了大江流水,小白渐渐发觉,那回忆里的小白和许宣竟像是旁人的故事,而她作为看客,已不知自己这点执念是为何。
就只是想寻回那一角?
那日小青正倚在门前树枝上小憩,忽然听到了大力的开门声,她连忙睁眼去看,只见小白立在门扉,满面笑容。
小青笑盈盈地跃下,想问她何故如此开怀,甫一落地,手就被小白抓住了,小青敛眸享受着小白这为数不多的主动,下一刻便敛了笑意。
“我感应到他了!”小白言笑晏晏,声音都带着不似平常的愉悦。
“青儿?”
良久,小青才记起扯了扯唇角,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不近人情,她道:“那我们明日便去寻他罢。”
从初遇的时候开始,她似乎就没得选择了。
小白听出了小青声音里的不情愿,虽然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但她现下满脑子都是心口即将被填补的喜悦,未能深究那些反常。
次日,小青亲手为小白绾了发,那支青翠剔透的珠钗别在小白发间,小坠子叮当作响,妖幻化而成的人形本就美艳动人,容颜精致,小白的眉眼间除了妖媚,更多了一丝出尘的意味。
小青扶正了小白的头,凝视着铜镜中熟悉又陌生的人儿,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姐姐可真美。”
只是有点可惜,这美却不是给我看的。
细雨连绵,杭州城已多日未见晴空,来往行人皆神色匆忙,想要从这烟雨朦胧中跳脱出去。
小青撑着伞,伞面倾斜,将小白遮了个全乎,自己大半肩头都浸在雨水里,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肩头。
与隐隐裹挟了小白气息的书生擦肩而过时,她抬手扯下了小白头上的珠钗,攥在手心里须臾,而后遮掩着朝着那呆头呆脑的书生掷去。
“姑娘,你的珠钗掉了。”
未几,意料之中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还伴随着浅浅的喘息。
二人停下脚步,细雨如丝划过伞面,青衣姑娘先回了首,看一眼书生,又看一眼眉眼带笑的姐姐,倏地笑了,带着女儿家的俏皮。
只要她欢喜。
姐姐,一时欢情,你记了他五百年。
那你可知,枫林一瞥,我守了你一千年。
【叁】
细雨如愁,无声无息。白衣长衫凭栏而坐,如瀑长发铺散着,自下而上可以瞧见两只雪白的脚踝在衣摆下若隐若现。
小青注视她良久,隐约觉得她好像并没有与心上人久别重逢的喜悦。
她又自背后攀上了小白的肩头,下巴枕在小白肩窝处,轻轻擦蹭着,两片同是微凉的肌肤相贴。
她最喜欢亲近小白,也只喜欢亲近小白。
可她到底给不了她人类的温暖。
“姐姐,找到许宣了,你难道不欢喜么?”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见到许仙时心如止水,平静无波,小白虽只得一段短暂的爱情,却也明白这绝不是看到心上人的心情。
小白抬起手轻抚着颈间不安生的脑袋,明显感觉到脖颈间的气息急促了几分,对这感觉有些欲罢不能,索性压低了肩膀,好让那人有更大的空间接触自己。
许是太过久远了罢。
没过几日,许仙果真来了,小青依旧瞧他不顺眼,唯唯诺诺的样子无端令人生厌,甚至还远不及五百年前的许宣。
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爱慕更是令小青烦躁不已,是以每每许仙到来,她都想远远躲开,可每次都会被小白拉住,不情不愿地给这位“许官人”端茶递水。
不久便是端阳节,小白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此番耐不住小青的软磨硬泡,答应了她夜里出门看花灯。
不算宽阔的河道里布满了河灯,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承载了人们对美好的向往,沿街也都是小吃摊铺,吆喝声此起彼伏,路人络绎不绝。
妖不过节。从未见过此等盛况,小青像个半大稚童,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什么在她眼里都是新鲜的。小白倒还好,先前曾有缘得见过人间的节气,只瞧着小青上蹿下跳,眉眼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
红彤彤的果子被一支竹签串起,外面还裹了一层不知是什么物什的晶莹,远远看着好看极了。
小白见小青立在那,眼睛发直,双唇微抿,她伸出手在小青眼前晃了一晃,“想吃那个?”
“嗯!”小青狠狠地点头,恨不得能多长一个头来给她点。
小白轻笑着揉了一把小青脑后披散着的头发,温声道:“姐姐买给你啊。”
这点温柔在小青这里受用无穷,看向姐姐的清透眸子里闪烁点点星光。她简直太喜欢这样的姐姐了。
“白姑娘?”
不速之客总是会打破一些温馨氛围,许仙拿了一个饼子,有些愣怔地看着青白二人,不曾想过淡泊如白素贞,也会和寻常女儿家一般逛灯会。
“许官人安好。”小白温言问好,神色平静如常无甚波动。
她还未习惯做他口中的“白姑娘”,还是小青的“姐姐”好听几分。
小青嘴里的冰糖葫芦还未咽下,方才入口时尚且甜腻的山楂,现下糖衣溶去之后只余令人皱眉的酸涩。
多像她自欺欺人的想法,是不是?
不管平时再怎样亲密无间,小青始终明白,那不过是自己亲手编织的甜蜜梦境,许仙一出现,便能轻而易举地击碎她的美梦。
“这个味道很好,白姑娘可以试试。”圣贤书读得多了,许仙一板一眼地介绍着摊位上金灿灿的烧饼。
小白觉得他这样板正的样子十分有趣,忍不住掩唇轻笑。
许仙与小青都被她这一笑震慑了心魂,反应过后,小青只觉得姐姐的笑容美则美矣,却太过刺眼——她总为着旁人欢欣。
小白不想弗了少年人的好意,依言买了两块,小青不愿意吃,这人觉得好吃的,她一概不想碰。
三人并行,难保有人受冷落。小白与许仙一路上有说有笑,小青便成了被冷落的那个,只闷闷不乐地跟着。
事实上只是许仙绞尽脑汁与小白说话,小白时不时应他一句,且是她拉着小青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
“姐姐……?”行将出城,小白的掌心沁出薄汗,湿湿凉凉的,小青捻了捻她的掌心,轻声唤了她。
却没有得到回应。
许仙依旧滔滔不绝,小青虽嫌弃这人,现下也无暇顾及,她绕到小白身前,见对方只顾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焦急之下伸手托了小白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
只一眼,许仙便浑身战栗。
方才还慈眉善目,被他看做天仙的白姑娘,现下鳞片爬上了半张面庞,一双薄唇已从殷红变得幽蓝,唇缝间还嵌着依稀可见的一对獠牙。
他只是一介书生,志怪奇谈只在书本上读过,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亲眼得见的一天。
这一眼便足以叫他肝胆尽裂,气绝而亡。
小白眨了眨迷蒙的双眼,她知道自己中了雄黄,想要推开小青的手,让她不要碰着了,却被小青反手握得紧紧的。
胸腹灼烫不堪,小白只觉呼出的气息都好似那烈焰真火,要将她的神智都焚烧殆尽,只能任由小青抓着自己。
“青儿……放手……”
“我不会放手的。”
小青倔强地瞥开视线,双指并拢轻触在小白眉心,试图通过法力压制,但明显无济于事,她的蛇尾已然替代了那双幻化而成的腿,听到小白唇间难掩的几声闷哼,小青心疼极了,却无能为力。
小白靠在小青肩膀上,她实在是无力支撑自己,被小青揽了腰缓缓挪动着。
听着耳边小青焦急的声音,小白本想说些什么宽慰她,却没能吐出一个囫囵句子。
方才只顾着防备雄黄酒,却不防方才吃的那个饼里也加了些雄黄来驱虫辟邪,幸而量少,只是难受片刻罢了,若多放些,恐怕她千年道行都会毁于一旦。
万事万物都有天生相克之物,哪怕成了仙也一样。
小青从不知道姐姐的肌肤可以如此灼热,她们蛇族的身体向来都是冰凉的。
幸而大部分百姓都在城内赏花灯,郊外人烟稀少,这会没什么人走动,小青把小白带到了一处破庙中,安顿好她,这才原路返回去找许仙,她拎着他扔在破庙角落。
她现下对这个胆小怕事的书生有很大意见,碍于姐姐的情面才勉强去找他。
破庙里,两个女子娇躯紧密交缠,一个书生闭目仰躺,不知死活。
“热……”小青抱着小白肩膀的手再度收紧,企图用自己的冰凉体温为她祛火,小白已经快要被体内的热气逼疯,只一个劲儿寻了那点凉意靠近。
“姐姐,再忍忍。”她不舒服,小青也难受,毕竟小白要想好起来,就得等着体内的雄黄随着汗液散发出来,可是这样肌肤相贴的距离,小青也免不得被雄黄熏得红了眼角。
直至天色将白,小青才回拢了神智,刚一挪动手臂,便被接踵而至的酸麻感惹得倒吸一口凉气,睁眼一瞧,压得自己手臂酸麻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眼前睡得正香的人吗?
小青不再移动右臂,抬起左手轻轻拂过小白长而浓密的眼睫,蝶翼一般的睫毛颤了颤,旋即便放出了一双透亮的黑眸。
小白带着昨夜被雄黄折腾的疲累,嗔怪地拉开那只打扰自己安眠的手,唇角微微下撇,“你做甚么?”
“姐姐好看得紧,我没忍住便摸了摸。”小青也未完全清醒,只顺势攥住了小白一根拇指,声音带着撒娇般的软糯,“姐姐不会怪我的。”
多少年未见过小青这般冲她撒娇了?小白愣怔地瞧了眼前人,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她给软化了。
“你啊……”过了一会儿,小白才颇为无奈地摇首,从小青冷香馥郁的怀抱中起身,第一眼便看到了一旁的许仙,整理衣襟的手顿了顿。
“他……”
“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下半生做个活死人罢了。”
小白搭上许仙的脖颈,微弱的搏动显示着这人再度苏醒过来的困难,她蹙了眉头。
心痛吗?似乎没有。
她明白了,许仙终究不是许宣,他不再畏惧蛇,却也再不会像许宣那样把露出蛇尾的她拥入怀中,他再也不是那个浑不在意地与她讲“多长了条尾巴又怎样”的少年。
许宣真的已经消失了。
小青眸光凌厉,这许仙当真变化太多,若不是那张面容,这般软弱的性子,小白怕是瞧都不愿多瞧他一眼的。
可是旋即又想到,这样的许仙,对于深爱了许宣五百年的小白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姐姐,我会想办法救他。”
【肆】
“我有办法。”小白下意识拽住小青的手,生生止住了她迈出的脚步。
小青疑惑地看着她,安静地等待小白的下文。
小白本就比小青年长几百年,所见所闻自然丰富不少,她还没捡到小青的时候,曾听师父提起过酆都城的九阴堂有还阳丹,可让中了邪气的凡人魂魄聚拢,状若重生。
她想把许仙救回来,到底也是被自己吓成这样的,放任不管说不过去,救他回来也算了了这些年的情谊,之后便再无瓜葛了罢。
只是此去凶险,她不想让小青跟着一起冒险。
“你听姐姐说,我曾有缘得知昆仑山上有一仙草,名为灵芝仙草,它可助人还阳。”小白说得煞有其事,连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了。
小青关心则乱,并且自小到大她对小白的话从未生疑,只当她是不想离开许仙,当下点头同意:“姐姐你看好许相公,我去去便回。”
看着绝尘而去的黛青色身影,小白敛眸又看看自己还未收拢的手,略显苍白的唇抿了又抿,终是独自对着空荡的破庙黯然神伤。
哪有什么灵芝仙草,不过是她信口胡诌来的。
“真是个急性子的丫头。”
“就不能让我多说几句,多瞧你几眼么……”
昆仑山与酆都城背道而驰,而且山上草木众多,小白就是料定了小青寻找需得有些时候,那时再来追自己定然来不及,将许仙安置好后这才动身前往酆都城。
酆都城常年阴灵环绕,大鬼小怪排着队进城,城门处的鬼差还一一查验入城的通关文牒,发现冒充的直接就被押去煮汤。
不过混入这地方对于修炼了千年的小白来说尚且不成难题,隐匿气息的法术她曾练过的,瞒过鬼差应该难度不大。
小白看着鬼气森然的城门,双掌相贴旋转一周,淡淡的蓝光在掌中散开,照得她一张小脸清冷绝然,一双黑眸转而变得幽蓝,然后她便屏息凝神,绕过鬼差。
九阴堂在酆都城的中央,守卫比起城门来说只多不少,一共只两层,整个楼都泛着薄薄的黑雾,历年来想要盗丹还阳的鬼魂都不知道擒了多少了,还是有鬼前赴后继。
站在阴森的楼前,即便是法术属阴的小白也觉出了一丝不适,她走到偏门,许是这里的守卫偷懒,单单只放了两个鬼差,小白抬起手试了试自己的法力,蓝色法诀冷焰般在她掌上跃动。
抬手一挥,轻纱衣袖随风飘扬,那束光团便飞也似的朝着两个鬼差打去,中途一分为二,落在鬼差身上逐个击破。
因果轮回,小白不曾取他们性命,只打昏过去便罢。
一跃而起化为烟尘,蓝光黑雾难以分辨,小白直抵二楼藏宝阁,楼中倒是没有守卫,她自架上取了一颗还阳丹藏进怀中,余下的悉数放回原处,转身打算离开。
还未落地就感觉劲风袭来,小白当即化出蛇尾,长尾在地上一砸,借力旋身躲过一击,下一招便纷沓而至,小白不得不唤出佩剑抵挡,叮当声已然惊动四周,小白压低了声音试探道:“何方神圣,小妖不过为了救人而来,不如行个方便?”
“小小白蛇竟擅闯九阴堂盗宝,汝命休矣!”
左掌贴着剑面再度迎下一招,三招两式过去,小白深知自己绝非对方的对手,这样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走神期间那人一掌击来,带着浓重的威压,直直砸在小白胸腹间,痛得她下意识闷哼一声,身子轻飘跌落在地,长长的蛇尾也瘫在地上,变成了细白的双足。
这一击足以叫她看清来人是谁,可不就是那守楼大将玄魁么。
小白涌出一口腥甜,轻抚胸口暗道不妙,玄魁却也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大掌一挥又是一个杀招,小白攒气拍地横跃,那招式便擦着她腰身击碎了她身后一块巨石,小白心下一沉。
若是被这掌击中,修为尽散恐怕都是轻的,更甚者大抵会魂飞魄散。
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只可惜还未见着青儿最后一面。
她轻轻合上双目,脱力地扔了手中的剑,那剑也是个有灵性的,坠地一瞬便消失不见,重新回到了小白的身体中,为她续上一口气。
灼热的风刮过脸颊,小白知道对方的招式已然到了脸前,可是她真的没有力气再去躲开了,只能微微开启那双染了血的唇。
真不甘心,青儿还在等她回去。
“且慢!”
威压顿时消散,小白睁眼,疑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和尚,黄袍袈裟,右手持着一柄禅杖,左手端着个金钵,怎么看都是个降妖除魔的,她想不通这和尚为何要出言相救。
“法海禅师何故阻拦小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法海将禅杖戳在地上,带起一阵尘土,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白蛇此番来取丹着实是为救人,且那凡人阳寿未尽,这丹药还是要给的。”
“其余的事,老衲自有定夺,还望将军莫恼。”
“那便听凭大师发落了。”
玄魁后退几步,高大身形便顷刻间隐匿于黑暗之中。
小白撑着墙面站起来,给法海施了个礼,“白素贞多谢法海禅师相救。”
对于小白的答谢,法海并未搭理,只兀自言语:“待老衲与你讨恩之时,你可莫要拒绝才是。”
而后便渐行渐远,小白拧起了眉,总觉得他这话中有话让人无端疑虑。
回到破庙的时候,小白对着尘封已久的佛像拜了拜,然后从佛龛中把许仙移了出来,佛像后的空间足以容纳一人,匆忙之下小白把许仙藏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小青还没回来。
白瓷般的手捏着许仙的下巴令他张嘴,将丹药放进去,他无法吞咽,小白只得以法力为他渡气。
丝丝缕缕的白气从小白贴着许仙后背的手上飘起,继而消散无踪。
“姐姐!”急切使然,小青直接用了术法飞进破庙。
只见小白一袭白衣已然变得有些泥泞不堪,本就白皙的脸现下更是惨白如纸,唇边一丝刺目的猩红倒是让她的唇没那么苍白了,殷红得让人心颤。
小青当下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问她为何骗自己都忘记了。
适才情况紧急,没顾得上收拾自己这幅尊容。小白适时收了手,闭上眼自行运转小周天,勉强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这才睁开眼睛,安抚似的弯了弯眸,“我无碍的,青儿过来。”
小青盯着小白的面容仔细查看,除了略显苍白似乎的确没什么。
走近过去,小白撑着腿便勾住了小青的肩头,小青个头要比她高一些,她的下颌正正好好可以舒适地贴在小青的肩窝里,小白重新阖上双眼,动荡不安的心跳才趋于平静。
她太想念她了,濒死之时想念她的青儿比许宣要多许多。
不,不对,她根本未曾想起许宣。
愣怔许久,小青才不可置信般抬起手,在小白背后搭着,这似乎是小白第二次主动抱她,她的怀抱虽然冷冰冰的,但是好让她欢喜。
摘下小白的手,小青微微低头看进她眼里,似要将她看个透彻,“你去了哪里?”
“没去哪——”小白攥着衣袖绞来绞去的,还未想好借口。
“讲实话。”
在小白面前从来都是温顺听话的小青再度展露了她少有的强势。
“不管去了哪现下不是回来了么……”小白心虚地垂下眼帘,捏了捏小青的手,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而妖耳力自然不必说,小青挑了眉,当下便明白了这人肯定瞒着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她不明白的是小白为何不让自己去。
“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有些凶险……我想保护你。”小白咬了又咬自己的下唇,面露为难,她从没这样不知如何言语过,“我的妹妹。”
听罢这话,小青抿住唇,因着她前半句心花怒放,却也因着那后半句怅然若失。
“如果你不说最后那四个字,我会更开心。”小青的声音满是无可奈何,却还是抱紧了小白,将所有失落都放在她瞧不见的地方。
有何不同?
小白想看她一眼,奈何小丫头搂得太紧,她只能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
【伍】
许仙足足睡了半天才悠悠醒转,发觉自己是在家中,一时迷乱,不辨真伪,看到白蛇的事只当自己是做了个噩梦。
小白打算带着小青回去,回她们的青城山,可是那个和尚见许仙得救,开始不依不饶地纠缠。
“蛇妖白素贞,吓死许仙,擅闯酆都。”法海的禅杖开始抖动,金灿灿的,“两条罪状,老衲且收了你!”
“法海禅师,吓死他实属无意,闯酆都也为救人!”小白挡在小青身前,背在身后藏于袖中的手随时准备防御,“如今因果已了,还望禅师高抬贵手,放我二人归山。”
“因果已了,孽障已结,还不速速受降!”
法海的金钵专为降妖除魔而造,上万年的妖都曾收服过,遑论加起来不过两千五百年的青白二蛇,先前他救白蛇不过是让她了却尘缘,现下收是定要收了她的。
小白旧伤未愈,出招多次便开始有些吃力,略显滞涩,明明瞧着那禅杖缠着自己砸来,身子却未能移动分毫,仿若被钉在原地。
“姐姐小心!”
随着话音落下,她坠入了一个不算太暖的怀抱,天旋地转过后,小白从小青怀里抬起头,愣怔地看着那个姑娘。
起初她还在对自己笑,紧接着便见小青瘦弱的身子一颤,她脸上的笑便也变了样子,二人霎时间被这巨大的冲击撞得退后远远数尺,小白反手揽住怀里瘫软无力的人儿,没工夫管旁的,只道自己心中慌乱得紧,“青儿!”
法海面色一凝,他未曾想伤害这小青蛇,遂举了金砵在面前,念道:“阿弥陀佛。”
小青忍了又忍,喉间腥甜还是窜涌而上,她咳了咳,似有温热液体顺着唇角流进脖颈,“姐……姐姐,快逃……”
小白眯了眯眸子,似有什么在她眼前闪过,那年小青在师父手中,行将殒命的时候念的也是这句话,姐姐,快逃。
那时她满心满眼都是许宣,从未注意过这个为了自己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姑娘。
她难以想象自己在小青这丫头心中究竟份量几何,只是现下格外心疼这个傻丫头。
“姐姐不走,他欺负你,姐姐要替你讨回来。”
小白唤出蛇尾,眉宇间戾气环绕,蛇鳞也再度钻出皮肉,嵌在脸上,修行在身总是平心静气的多,她从未如此怒火中烧,只想杀了眼前这和尚。
“我敬重你救我一命,可你却伤我青儿,我杀了你!”
小青动了动手指,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看着小白穿梭在阵法间的身影逐渐模糊,她笑了笑,声若蚊呐,“能看到你为我如此,死而无怨。”
“你敢!”小白听到了,她时刻分着一分注意力在小青身上,听到身后微弱的声音呼吸一窒,对上法海一掌的同时回头吼道,“我不准你死!”
霸道且不讲理,哪里是个姐姐该有的样子?
小白只觉周天动荡,全部蛇身都化了出来,白蛇天生可控水,她自知不是法海对手,准备铤而走险,西湖水波涛汹涌,顷刻之间便爬上了半山腰。
“孽畜!”法海停下了攻击,这白蛇妖定然要收了不成。
他转身愤然离去,希望来得及赶在水漫金山寺之前遣散寺中徒儿们。
旧伤未愈的小白法力大减,本就虚弱的身体控起水来愈发吃力,尽管她奋力收拢法力,却还是殃及了杭州城外的几处小村落。
这大抵是她第一次害人。
“姐姐!”小青按着胸口,也化出蛇身,绕在小白四周,好让她冷静下来。
她眉心一团绿光,像是一道印结,倏地从小青头上钻入了小白的眉心。
猛烈撞击之下小白收了法术,缓缓下坠间心神稳定下来,化作人形搂住小青轻飘飘的身体,几番喘息还是没能忍住汹涌而至的泪意。
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小青脸上,小青不解地抬手,帮她拭泪,“哭什么……”
“没哭……”小白别过头去,抱她抱得更紧了。
烟波浩渺,鹰击长空。
那场灾难来的快去的也快,除却金山寺和山脚下几处村落,再难寻觅踪迹。
狐狸饶有趣味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小青,和看起来清醒的小白,半晌,发出了一声轻笑,“你们姐妹二人是有什么天生仇敌么?怎么不是她带你来求救,就是你带她来?”
啧,连伤都伤在一处,这小娃娃,就一片护心鳞也不知好好护着。
“老规矩。”狐狸合上一个木匣子,递给了小妖。
“我要如何?”小白头也没抬,自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小青苍白的脸。
就在刚才,她终于找到了缺的那点什么东西,无比重要的事情。难怪初遇许宣时,尽管没有任何记忆,也会被他的少年意气吸引,也会为他的肆意洒脱心动。而这些,不恰恰与朝夕相伴多年的小青如出一辙么。
她竟迟钝至此。
她也明白了,为何在失忆之时,小青一句呼唤,便能打开她记忆的阀门。小青之于她,从来都是最特殊的存在,不可磨灭。
而她第一次来到宝青坊,被拿走的就是关于她爱上小青的感觉。
“你这样子跟五百年前的她可真是一模一样。”狐狸轻嘬烟嘴,呼出一口白烟,迷蒙了视线,“她没告诉你吧?救你的代价。”
“什么?”小白终于转了转眼睛,看向了狐狸那张过分妖艳的脸。
小青挡法海的时候,小白捡了小青的护心鳞残片,她的护心鳞碎了,她却也在这时发现了小青没有护心本鳞。
“她的护心本鳞,在你那儿。”
怀中人儿呼吸微弱,一张精致憔悴的面容白得令人心慌,将她鬓边凌乱的几缕发丝别进耳后,指尖停在她不悲不喜的唇角,小白猛然发现,小青已经不再是那个整日里调皮捣蛋的幼蛇了,她已然悄悄地成长得强大如斯,默默地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保护了她无数次。
狐狸送走了她们,口中啧啧声此起彼伏,不过白蛇三百年修为换她修复一块蛇鳞,这买卖不亏。
至于她为何要将那情思还给白蛇……
“我也年少过,也为爱痴狂过。”她喃喃自语。
小青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姐姐可还安好?”
由着她将自己从上往下瞧了一通,小白才拨开她的一缕额发,在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浅吻,看着那人呆傻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好好的,我便安好。”
小青脸上的不可思议刺痛了小白的眼睛。她不知道这个傻丫头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看着自己与许宣在一起,任由自己将那把名为情感的刀刃捅进她的心窝,还要笑着送上祝福。
她真的是世上最坏的姐姐了。
落入小白弥漫着冷香的怀抱时,小青仍旧是蒙然的,怎么是她受了一回伤,姐姐的心性反倒变了。
但是她有些贪心,想要占有这个怀抱,哪怕只是一时的,也好。
【终】
“姐姐!”
小白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小青从金钵的照射下送至安全地带,佛门之地,二人法力皆受限制,无法发挥至最佳状态,而将她二人诓骗至此处的,竟是那凡人许仙。
小白只觉失望透顶,小青则是恨他至极。
金光笼罩,小白痛不欲生,却又无比清醒,她看着阵法外红了眼的小青,唇边挂了似有若无的浅笑,温柔如水,恰到好处地安抚了小青急躁的心,只是这笑容里略带苦涩。
青儿,她的心思还未亲口告予青儿,她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让她等那么久。
小青从未如此憎恨人类,比起以前同族被捕杀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怨恨。
一道门把她的小白关在塔里,撞不开,冲不破,小青一时怒火中烧,当下抖出青鞭甩向法海。
“我杀了你这个臭和尚!是非不分!”
“姐姐做错了什么你要将她关起来!”
小青本就只是一介小妖,实战起来实力甚至还不及缺了三百年修为的小白,没过几招便在法海禅杖下挂了彩,但她生性倔强,一张小脸上仍是执拗。
五百年,要她和小白分开五百年,小青只怕自己受不住这相思之苦。
于是倔强不再,她终是软了性子,“要怎样你才肯放我姐姐出来?”
“阿弥陀佛,西湖水干,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一道佛门,阻隔二人。
白衫在里面,青衣在外面。
小青握紧了手里的青鞭,声音有些嘶哑:“姐姐,这样的许仙又如何能配得上你?”
许宣绝不会害你身陷囹圄,可许仙会。
低哑的声音钝钝地刺中小白的心窝,她攥紧了塔里用以静心的佛珠,若能出去,她恨不能将那失魂落魄的人儿搂进怀里,品一品她微凉的怀抱,尝一尝她双唇的滋味。
可是如今只能不咸不淡地说一句:“小青,是我错了,你万万不要冒险。”
没有我在,法海若是再伤了你,可怎生是好呢?
小青仰首,高耸的雷峰塔就这样矗立着,她会拔了它,定要拔了它。
小青去南海偷了观音娘娘的净瓶,她拿着那通体玉白的瓷瓶,眉宇间的愁绪一点也没少,老狐狸告诉她净瓶可掌人间水系,可是她修为不高,一旦失控将会酿下大祸。
起初还是挺顺利的,小青在一处山尖上将西湖水抽干,全数装进了净瓶。
云影蔽日,一道青光掠过,长长的翠青蛇缠绕上金光闪闪的雷峰塔。
“青儿?”摇摇欲坠中,小白跃上塔顶,搁着墙轻唤。
小青无暇回答,她所有的精气神都用在毁塔上了。
只要西湖水干,雷峰塔倒,法海就再也没有理由锁住白蛇。
净瓶到底是仙器,灵性非寻常法器可比,放水时小青难以控制它,险些淹了整个杭州城。
泼天的浪花席卷而来,青白一同抵挡都无济于事,幸而一股力量及时抵达,将那些四处流窜的水引入西湖,这才免去了小青造下杀孽。
“青蛇,本座念你盗宝有因,饶你一命。”观音大士的虚影拨云见日,犹如虚空而来的声音宣告着小青的结果,“但,错已铸成,罚你三道天雷劫,可有怨言?”
“绝无怨言。”
小青看着小白的脸,这是最后一次了罢?三道天雷劫足以要了她的命,转世的机会都不再有。此刻小青只想将她的模样记在自己心里,事实上千年来她早已做到。
寻常妖怪修炼千年才只一道天雷劫,小白曾历过一次,那一次即便有小青从旁相助,她也险些神形俱灭。
小青还未到千年雷劫,为了她竟要提前受了么?还是三道。
“观音大士,不可——”小白跪在小青前面,面色惨白,眼角含泪。
她的青儿已然够苦了,她又怎舍得让她独自一人承受。
“她盗净瓶是为弟子,酿下大错也是因为弟子而起,这天雷劫理应由弟子来承受!”
小青满足地弯起了眸子,她上前与小白并肩跪着,捏起她的手,精致妖冶的容貌令人心神动荡。
“姐姐,青儿好想一直陪着你。”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你,比许宣还要喜欢你。”
“我知道……”
尘封多年的秘密终于亲口道出,小青似乎刹那间明白了情为何物,只是有些遗憾的是,这情劫她好像永远都渡不了。
因为她永不可能放下小白。
第一道天雷,劈在了小青的腿上,修长双腿顿时消散,换作一条长长的蛇尾。
小青惨白了脸色,冷汗瞬间冒出,她脸上仍旧挂着笑,她不想姐姐最后记得的,是自己狼狈的模样,于是她伸手,抱紧了小白的肩头,颤抖的唇在她耳边轻轻擦过。
“姐姐,莫看。”
小白嗤笑一声,紧紧扣住小青的纤腰,听话地阖上双眼,一滴灼泪烫在小青肩头,“我不答应,你休想抛下我。”
这世间能够无条件包容她所有任性的人,好像只有小青。
可她却忘了她爱青儿这件事,忘了那么久,五百年,一千年,她伤了青儿多少次都已数不清,她的罪孽两道天雷也难以赎清。
第二道天雷劈下,小青松了一口气,坦然自若地闭上眼,小白似乎在她耳边也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楚,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而自己只是被小白按住了头,趴在了她怀里。
小白用自己的后背挡下两道天雷,小青挣扎着从小白怀里抬起头,看到她蓝眸獠牙的狰狞模样,仍然觉得世上再不会有比她更漂亮的妖了。
她想起来了,方才小白说的是:“是生是死,姐姐陪你。”
小白只差一步便能得道升仙,是以天雷如今对她来说远没有普通妖精那般危及性命,却也让她元气大伤,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背过去,她喘息着缓了好一会儿,仍旧不能将半妖状态收回去。
“小青,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你?”她的眼睛湛蓝清透,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绵绵深情。
小青以为自己被天雷劈死了,不然怎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定然是做梦了,既然是梦,那就让她放肆一回,“没有。”
“那我现在说,姐姐喜欢你。”
“像你喜欢姐姐一样的那种。”
这梦真好,可别醒了罢,小青想。
可是呼吸忽然被馥郁冷香侵占,撞上来的唇瓣是如出一辙的冰凉,下唇被尖利的獠牙轻轻咬住时,小青猛然睁眼,惊讶地瞧着覆在自己身上的人儿,忘记反应。
她本生得比小白妖媚许多,幸得一双剑眉平添几分英气,这会儿被小白噙住双唇,睁着大眼茫然无措,我见犹怜。
小白勾过小青,将她贴向自己,平日里总平淡无波若古井般沉静的眸子闪烁着些危险的光芒,小青从未见过她这般勾人的模样,下意识张了张口回抱住她,生怕这人是假的,一不留神再溜走了。
小青冷,她也冷。
可是小青终究用她那颗比任何人都热的赤子之心暖化了小白。
后来很多年之后,小白告诉小青。
“其实你不必暖,姐姐早已对你……”
“图谋不轨。”
————————
人间不直的,青白也不直的。
整理了一下合并过来,一口气看完会不会比较爽一点?
我和月神那些事(伽娥)
“伽罗?”“伽罗!”花木兰四处找不到伽罗的影子。奇怪了,人呢?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飞奔到守卫军藏书阁。
“伽罗!伽罗!”见敲门没人回应,她便一脚踹开了大门。阳光照进屋子,屋内的书散落一地,桌子上堆的是满满当当。
木兰看着这满地狼藉,不禁感慨道:“嚯,这伽罗看起书来是真不要命啊!”
伽罗从桌子上猛地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打了个哈欠:“哈——抱歉啊,把你这弄得这么乱。”
木兰艰难地在书海中行走,向伽罗靠近:“没事没事,我到时候让铠来理一下就行了。”
她随手从书堆里捡起一本书,“《高冷月神爱上我》?你还看这?”木兰挑着眉问道。
伽罗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
“伽罗?”“伽罗!”花木兰四处找不到伽罗的影子。奇怪了,人呢?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飞奔到守卫军藏书阁。
“伽罗!伽罗!”见敲门没人回应,她便一脚踹开了大门。阳光照进屋子,屋内的书散落一地,桌子上堆的是满满当当。
木兰看着这满地狼藉,不禁感慨道:“嚯,这伽罗看起书来是真不要命啊!”
伽罗从桌子上猛地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打了个哈欠:“哈——抱歉啊,把你这弄得这么乱。”
木兰艰难地在书海中行走,向伽罗靠近:“没事没事,我到时候让铠来理一下就行了。”
她随手从书堆里捡起一本书,“《高冷月神爱上我》?你还看这?”木兰挑着眉问道。
伽罗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也不知道哪个没脑子的人写的,还月神爱上我,毁坏月神名声。”说罢,她便倚靠在桌子边上皱起了眉头。
“嗯,是个有脑子的人写的,你看。”花木兰将书递给伽罗,并指了指上面的作者名字——千窟的伽…
伽罗一把将书扔掉“啊呀,不说这个了,你找我干什么?”木兰看了眼消失在书海中的《高冷月神爱上我》,轻哼了一声:“有人找你,好像是千窟来的。”
“噢~千窟啊,等一下!千窟!完了完了…”伽罗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了东西,并且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啥呀你就完了完了的?”“哎呀,过两天就是月神节了,我最近一直在查关于那些梦的资料,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
“喂——伽罗来了!”木兰向不远处的人招手道。那人转过身,一袭蓝衣,一头黑发(具体就是如梦令的海报🙁)
伽罗看着眼前的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那人的模样好像与她梦中之人的形象有些对的上…
“那个…请问你是哪位?我在千窟好像没见过你啊?”伽罗挠着头询问道。
嫦娥:果然还是被消除记忆了吗?不过有月神印记在,你迟早都会想起来的,你终究还会是我的。随后她开口道:“我是之前被你救过一命的,来看看你”“哦~这样啊,我们先回千窟吧,我还要操办月神节。最近实在忙不过来,叙旧之类的过会儿说吧。”
“那个木兰啊,我们先回去啦,有空记得来千窟玩啊——”伽罗骑上马,载着嫦娥回到了千窟。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伽罗将马牵回马厩。“叫我嫦娥就行了”“行,那我带你参观一下千窟吧,好像不需要我 他们就能把月神节的事情给操办好”
……
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带嫦娥参观了一整天的伽罗也累了,洗完澡便坐到床上,往自己锁骨上涂了点东西。
嫦娥也洗完澡了,因为没有合适的衣服,她便穿了件伽罗的睡衣。伽罗此时已经躺下了,但没有睡着。
嫦娥钻进被窝,从身后抱了伽罗,双手环住了她的腰“阿伽…我真的好想你啊…”嫦娥将下巴往伽罗的肩膀上蹭了蹭,贪婪地闻着伽罗身上的味道。
!伽罗猛然间将眼睁开,锁骨隐约传来一阵刺痛感
“嘶—”伽罗没忍住发出了声音。“怎么了?”嫦娥关切地询问道。“没…没事”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她的眉头轻轻皱起,好像在试图回忆某些事情,她将手按在锁骨处,显得有些痛苦。
她再也忍不住疼痛,从床上坐起,但她的手却从没离开锁骨。“怎么了?需要我帮你看看吗?”嫦娥忐忑不安地看着伽罗痛苦的样子,心底却有了一丝后悔。
“不,不用…”未等伽罗说完话,嫦娥早已将伽罗的衣服扒开,脸上却露出了惊愕之意“印记呢?月神印记呢?!你的印记也被他们一并清除了吗?!”嫦娥焦急地问道。
“月神印记?你怎么知道我锁骨的地方有个印记?而且为什么这个印记叫月神印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伽罗步步紧逼,她坐在了嫦娥身上,将嫦娥的双手摁在墙上。
伽罗的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看着赏心悦目,白白净净的又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可就是这样一双手力气却是那样大,嫦娥在伽罗的身下动弹不得,她越挣扎,伽罗就按的越紧。
“我…不知道,你放开我”嫦娥挣扎着,双眼看着伽罗。“你先跟我解释一下我的印记是怎么回事”身上之人的语气是平缓了下来,但双手却没有放开之意。
“伽罗…痛…”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温热和暧昧。
伽罗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将嫦娥的双手放下,低下头“抱…抱歉,是我太过于激动了,对不起吓到你了…”嫦娥附上伽罗的脸,看着伽罗这副委屈的样子,好像刚才被“欺负”的是她。
“好啦好啦,没事的,你只是不记得之前的事情想要回忆起来罢了,这并不是你的错”伽罗抬起头,与嫦娥的双眼再次对上,“虽然我不记得你是谁,但是你身上好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印记是我涂了些东西遮住的,因为它最近在发光”说着,伽罗用手在锁骨上擦了一下,一道微弱的小光芒从她锁骨处发出.
嫦娥只是将手在她锁骨上轻轻一点,那印记便不再发光了,“好了,睡吧”
伽罗睡后,嫦娥在她耳边轻声说到:“你明天就会想起一切的”
(风之画员续)眉目成书 第十五章 陌上花开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几日都不能外出骑马打猎,兵判府上,柳少爷也害了相思。
兵判夫人正在交代今年清明的祭祀礼节,原是大公子奉王命出使清国,那主祭的任务就自然落在了二公子望峻身上,母亲絮叨着什么,他却听得心不在焉。
旁边的父亲低沉地咳嗽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是,母亲。”他糊里糊涂地赶忙应和道。
兵判夫人继续与他说着:主祭结束以后,你要去城北的宗祠祭拜,各样物品我已为你打点好,府中差役你父亲也为你调配明白,金管家是行家里手,也随你一同去,家族祭祀仪典切不可乱了规矩礼数。
一听要去城北,柳少爷来了精神,他想着总要找个因由才能再去拜访北郊的那位小姐,不然太唐突恐惹得小姐...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几日都不能外出骑马打猎,兵判府上,柳少爷也害了相思。
兵判夫人正在交代今年清明的祭祀礼节,原是大公子奉王命出使清国,那主祭的任务就自然落在了二公子望峻身上,母亲絮叨着什么,他却听得心不在焉。
旁边的父亲低沉地咳嗽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是,母亲。”他糊里糊涂地赶忙应和道。
兵判夫人继续与他说着:主祭结束以后,你要去城北的宗祠祭拜,各样物品我已为你打点好,府中差役你父亲也为你调配明白,金管家是行家里手,也随你一同去,家族祭祀仪典切不可乱了规矩礼数。
一听要去城北,柳少爷来了精神,他想着总要找个因由才能再去拜访北郊的那位小姐,不然太唐突恐惹得小姐厌烦。
柳少爷身边的侍从名作泰宇,他自小便养在兵判家,是金管家的孙子。望峻有什么心事都会与他讲,他情智未开,听得半真半糊涂,但他约略懂得少爷似乎钟情于那家小姐。
听完了母亲的吩咐,望峻便借着采买之名带着泰宇出门了。街上行人渐稀,珍宝轩的掌柜正坐在店里打瞌睡,脑袋歪斜得近乎要靠在肩膀上了。
望峻一声“掌柜”惊得他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见来人是一副富家公子模样,赶紧起身招呼。
“掌柜,我想选件礼物送给一位姑娘,有什么好推荐?”望峻边浏览着这些姑娘家的装饰,边向掌柜征询意见。
掌柜自是专挑贵重的推荐,望峻虽是武人,却也清楚华丽奢侈绝非北郊那位小姐的爱好,挑来挑去也没有中意的。他后悔出门前没去询问母亲,这下带着泰宇只能抓瞎。
“这个玉佩算是玲珑精巧,可合少爷的心意?”掌柜从货柜中取出,递给望峻。
上面浮雕着高峻的大山,正合着“望峻”之意,属实妙极,连连说:就是它了。
泰宇瞧见少爷如此快活,便猜想这是送给那家小姐的礼物了。“可是……”他不合时宜地给少爷泼去了一盆冷水,“少爷您总得想个像样的理由去送礼吧。”柳少爷只顾选礼物,确实还没有想到有什么合适的借口。
不理这些,他只管先买了就是,日后总有机会表明心意。
雨落纷纷,有人见桃花开,有人思故人心。
清明当日,春雨愈加缠绵,贞香已提前采买了祭祀用品,她也为忘忧的母亲买下一份,想着这时节让忘忧略尽孝心,让她报知母亲她一切安好。忘忧感激万分,她早早地便起床忙活着,今日少爷和小姐要在家中祭拜先人,一应贡品都已备好,却未见先人排位。
房间里,贞香从白绢中取出她特地命人制作的排位,上书“先考 徐公 讳 征”,另一块书“先妣 徐氏 夫人”,因不知画工母亲名讳,只好这样尽些心力了。
润福呆住了,看到父母排位赫然眼前,他不知该如何报答贞香,她真的是全天下最美好最周全最善良的女子了,可她明明只是比润福大了一岁而已啊。
到底是怎样的人生际遇,让柔弱的她如此冷静坚毅,除了感激,润福又生出几分心疼。
润福在桌台前静立,整整十年,他终于恢复徐姓,以徐家后人的身份祭拜父母,心中感慨万千,只是此时他知道他不再孤独,未来的路,贞香会陪他一起走下去。
焚香祝祷之后,他遣了忘忧出门。
在父母排位之前,他拉过贞香,想让她站在自己身侧,贞香却觉得不合礼仪推却着。
“父母在上,孩儿今日能苟活于世,她便是我的寄托了。”接着又自叙了十年身世,告诉父母,从今往后,自己只能以徐家儿郎的身份存在在这个世上,少女徐润早在十年前与父母一同罹难了。“父亲,母亲,希望你们能理解孩儿的身不由己,也希望你们能接纳贞香。”
他转过头,看着贞香。贞香此刻也不可思议地望向了他,此刻四目相对,眼神里已说了万语千言。
润福催着贞香也为双亲焚香,她诚心礼拜,将礼数做到了万全。再一番祝祷后,两人从屋内退了出来。
见润福在祭拜过后心情郁郁,雨也正密密地斜织着,她念着这北郊的烟雨朦胧让自己沉醉,提出想与画工去郊外赏雨透透气,实则是想纾解他心中的忧伤。她记得北郊的再北面,有一座亭子。
雨天道路湿滑,润福撑着伞慢慢走着,贞香用力挽住他的胳膊,遇到水洼处,便轻盈地跳过去,想必这天气,除了他们二人,无人会有闲情来赏雨吧。
忘忧呢,两人留她在家了。这孩子也许是因为清明的缘故,今日格外地想念母亲,润福和贞香过去行礼祭拜后,便没有打扰她了。
不常出门的贞香,此刻有了润福相伴,更踏实安心些。当初在汉阳被金朝年瞧上,她觉得并非艳名所使,千不该万不该与他有过照面,所以恐花容惹祸,自后她便不喜抛头露面了。
两人挽手前行,润福不经意间将伞倾斜向贞香,不着痕迹地呵护着他的爱人。一边走着,他一边对贞香说起了未来的憧憬。
“贞香,我们将来就在山间搭几间茅舍,喂养几只鸡鸭,晴时种豆看花,雨天煮酒烹茶,就这样终老在山间吧。”他说这话,像个深沉的老者。
贞香笑了。
笑的是,在他未来的计划里,有她。
润福傻傻地以为贞香笑他异想天开,是啊,此时这境地,又谈何容易。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这样很无理,毕竟贞香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自己又怎么可以自私地为她画地为牢呢。
看出他的呆傻,贞香轻唤一声“画工”。“画工说的生活,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呢。”
润福连连说着,这也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哪怕是在申府被灌输了为申家光耀门楣的观念,他的内心深处也一直想过这样的生活。
“画工,您看,我们就选一处和这山一样的风景之地吧。”她指着北面烟云缭绕的一座大山,说道,“这山中怕是有神仙居住吧。”
看她兴致勃勃,润福心中释然。“贞香,我已想好了山中别业的名字,这是我从小便想好的。”
贞香好奇地看着他,等他揭露谜底。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来到亭子下,润福收了伞,将它立在亭柱旁。还好不是大雨,润福只是被打湿了外衣,内衬并不潮湿,他便把外袍的罩衣脱了去,里面还算干索,正好折起成了贞香的坐垫。而再看贞香,她身上干干净净,此刻才知画工悄悄地为自己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山中日月堂。你觉得这名字怎么样?”他一边帮贞香理着裙摆,一边问道。
贞香一直好奇画工为何偏爱“日月”二字,连作画都化名为“日月山人”。
“其实,我父亲的号,便是‘日月堂’。不过十年已过,这世上恐怕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原来如此。
原来,画工一直在“以父之名”传承着徐家的画笔啊。尽管年纪轻轻,他的画技已经超过了他的父亲日月堂,这也是得到檀园师傅认可的。
“既然世上再无申润福,再无蕙园,就让‘日月山人’替徐家继续作画吧。”
贞香默默地点点头,这一刻,她觉得她离润福的灵魂又近了一步,她渐渐地懂了他的一切。
雨渐渐地变小了,郊外的空气中满是水气,天地仿佛混沌为一体,只有他两人在天地混元中依偎在一起,背景里有一株桃花含羞。
柳少爷果然在完成了母亲交代的一天行程后,绕路来到了北郊小院。泰宇跳下马,上前为他敲响了院门。 他也不撑伞,理理褶皱的外袍,又摸了摸放在胸前的玉佩。过了许久,忘忧才听到声响,推开门看到了伫立雨中的柳少爷。
“姑娘,我是来拜访你家小姐的。”他迫不及待地开口。
“柳少爷,是您呐,您专挑清明节这日子来拜访吗?”虽说柳少爷是忘忧的恩人,但她真没想到这愣头少年,竟挑清明这日来小院,忍不住揶揄了他一句。
“这……有何不妥吗?”他不明就里。
“小姐今日祭拜完先人后,便和少爷外出了,此刻不在家中,您有什么事吗?”她如实答道。
“和少爷外出?……少爷?”他一时有些着急,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自己兴冲冲来,本想见佳人一面,没想到竟得知这小院中还住着一位少爷。
泰宇见少爷站着不说话,在一旁唤他一声“少爷”。
望峻对着门里的忘忧说着“打扰”,怀中的玉佩掏了一半,便没有再掏出了。他失落地跨上马,在雨中奔驰而去,泰宇没顾得上和忘忧解释几句,也骑马去追赶他了。
马儿踏起地上的积水,溅起几尺高。忘忧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柳少爷来去匆匆呢。她轻轻掩起院门,若有所思。
而柳少爷已在心中想了一万种可能,最怕小姐早已心有所属。
北郊的春日虽迟,但也许有了这春雨的滋润,桃花杏花也雨中次第开放了。
欢喜忧愁各有主,谁人料得清楚?
便是造化弄人。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命中注定》 第十章
另一边,早已结束和吴志国交谈的李宁玉回了一趟自己的家,本想拿一些换季要穿的衣服,结果发现家里让自己不着调的哥哥弄的乱七八糟,忍着脾气收拾好房间,又看了看时间,估摸着李明诚差不多回来了,便进了厨房开始做饭……
“咯哒” 盘子与桌子轻微碰撞,待李宁玉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时,李明诚从外面进了家。
“...
另一边,早已结束和吴志国交谈的李宁玉回了一趟自己的家,本想拿一些换季要穿的衣服,结果发现家里让自己不着调的哥哥弄的乱七八糟,忍着脾气收拾好房间,又看了看时间,估摸着李明诚差不多回来了,便进了厨房开始做饭……
“咯哒” 盘子与桌子轻微碰撞,待李宁玉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时,李明诚从外面进了家。
“看来回来得早不如回来得巧啊~哈哈,竟然赶上阿玉给我做饭~”
“我只是回来拿些换季的衣服,顺便给你做了饭,而且我要是不回来还不知道你会把家弄成什么样子。” 李宁玉撇了一眼李明诚,里面竟然充满了嫌弃。
李明诚捕捉到了那满满的嫌弃,不禁心痛地笑了笑,这阿玉还没带人回来呢怎么就已经那么向着她了,那等人带回来我岂不是排在家庭地位最后了……
李宁玉倒也不嘴软,看出李明诚的顾虑就立即出口肯定了自家哥哥的想法。
李明诚在饭桌上可谓是欲哭无泪,眼看着妹妹吃完饭,带上衣服踏上了去裘庄的路……
……
顾晓梦在那边结束后也回了家,顾明章很惊喜,毕竟这个小姑娘自从上次晚上出去吹风就再也没回来过,要不是公司里一些元老级的人物会偶尔向他汇报一些公司的情况,他都以为自家女儿失踪了。
另一旁的Miss赵也兴致勃勃地去做了顾晓梦最爱吃的布丁,四个布丁,顾晓梦吃一个,给她的玉姐带了三个。
顾明章因为从Miss赵嘴里了解到一些事情,又看着顾晓梦刚刚的举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晓梦啊,什么时候带你那个朋友回来一趟看看?”
“啊?那回来我问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然后带回来给你见见~爸爸我跟你说,她可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人了~我就没见过她那么好看的女人!偷偷跟你说,就连Miss赵都没有她好看~”
“哈哈哈哈,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晓梦你啊,已经成了那个情人了。” 顾明章在一旁哈哈大笑地对晓梦说着。而顾晓梦也被说的满脸通红。
“晓梦最近又顽皮了不少啊!” Miss赵听到顾晓梦刚刚说的话,也不恼,毕竟那李宁玉确实生的美丽,平平无奇的衣服在她身上都能穿出非同一般的气质。
顾晓梦听到Miss赵的玩笑话,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忙对Miss赵撒起娇来,可Miss赵哪里会吃这一套。
“行了行了,你呀,还是对着你的那位撒娇吧,昂。”
“那……我拿了衣服去裘庄啦~爸爸我先走啦!” 顾晓梦说着就装起衣服,向大门迈起了步子。
顾明章看向Miss赵,Miss赵也很无奈地笑了笑。就在顾晓梦关上门的那一刹那,顾明章连忙向Miss赵问起了顾晓梦那位朋友的详细情况,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自家这个整天目中无人的女儿那么上心。
……
顾晓梦带着三个布丁和衣服到了裘庄,进门就看见李宁玉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李宁玉听到关门声就立即回头看了过去,温柔地笑着让晓梦去歇一会,饭还要一会才能做好。顾晓梦找了个能看见李宁玉的地方,乖乖坐在那里等着饭菜,两只眼盯着厨房里李宁玉忙碌的背影……那双眼神是多么地专注,多么地温柔,多么地深情……直到盘子与桌子轻撞的声音想起,顾晓梦在李宁玉身上的魂才被拉回来。
饭菜上桌,顾晓梦拿出一个布丁,让李宁玉尝了尝,味道让李宁玉有些惊喜,这明显不是市面上的布丁能有的味道,问顾晓梦才知道是她家里的管家Miss赵自己亲手做的。
“味道怎么样?”
“挺好吃的,甜而不腻。”
“就知道你会喜欢的!Miss赵做的布丁可是一绝的!诺,我还特意给你留了两个~玉姐多吃点”
“你很喜欢这个布丁么?”
“嗯!”
“我知道了。” 李宁玉内心缓缓升起一个想法,并被刻在了心里……
两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饭,李宁玉便开始冲刷饭后的碗盘,顾晓梦又看向了李宁玉忙碌的背影,终究是没忍住,走到李宁玉的背后,环抱住了她,下巴抵在了她的肩上。
李宁玉扭头看她,用湿漉漉的手刮了下身后人的鼻梁……
可珊璐不同
·礼貌观文,勿上升,文笔不好,见谅
下雪了,又是一个冬季,寒冷的冬季,徐璐一个人的冬季。
徐璐呆呆地望着窗外纷纷摔落雪花铺成的洁白小道,“元元,冬天到了。”经纪人在她身旁坐下,“嗯。”“元元下雪了。”几片雪花零零散散的落在窗台上。
...
·礼貌观文,勿上升,文笔不好,见谅
下雪了,又是一个冬季,寒冷的冬季,徐璐一个人的冬季。
徐璐呆呆地望着窗外纷纷摔落雪花铺成的洁白小道,“元元,冬天到了。”经纪人在她身旁坐下,“嗯。”“元元下雪了。”几片雪花零零散散的落在窗台上。
徐璐珊想起她和文咏珊的初识。还是在九州的剧组,她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姐姐,“她,她好漂亮啊.”她当时是这么跟经纪人说的,“她是Janice Man,文咏珊,香港女星,年长你几岁。”经纪人是这么跟她介绍的。似是徐璐的目光太过炽热,文咏珊抬起头对上女孩清澈的眸子,她笑着向徐璐走过去,“你就是,”文咏珊突然凑近她,“璐璐吧!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她离徐璐很近,近到徐璐能闻到文咏珊身上些许的体香,近到徐璐能感受到文咏珊的气息,她有些笨拙地点点头,“嗯…可以。”
其实在九州她们并没有对手戏,那天文咏珊准确地叫出了徐璐的名字,她并不感到惊讶,她觉得像文咏珊那种长她几岁的演员经验都很丰富,提前了解剧组是应当的,倒是她做事欠缺了。
“我好想再和珊姐合作啊。”这是徐璐回到家说的第一句话。就这么等啊,等来了《风声》的开拍。
文咏珊再次见到徐璐时是兴奋的,她看到徐璐青涩的模样,她看到少女眼里的爱意,类似于初到人世发现宝似的目光,是与他人贪婪目光不同,是清澈,是干净。她在徐璐身上发现了一股年轻人的劲,那是不畏世俗的样子。
她们在九州相遇,在风声相知。
风声杀青那天,徐璐把妆都哭花了,“多希望我那天抱的不是花。”
那晚李导请吃饭,徐璐这才见到了文咏珊。许是文咏珊过于高兴,喝的有些多了,饭桌上的酒空了一瓶又一瓶,徐璐只能把她送回酒店。“璐璐……”文咏珊并不重,体型跟徐璐差不多,她将文咏珊扶上床躺下,“璐璐……”文咏珊轻唤着她,“珊姐,我在。”文咏珊突然坐起来看着徐璐,“我好喜欢你呀!”徐璐微微诧异,“喜欢……我?”文咏珊将她推倒压在身下,“是的,喜欢徐璐,文咏珊喜欢徐璐,喜欢好久了。”徐璐愣了,那个懵懂无知,初经人事的少女,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真……真的吗?”即使文咏珊满脸通红,眼里透露出的感情却是比任何人都要真挚的。徐璐信了,她喜欢文咏珊,比任何人都要喜欢。
“璐璐,你嫁给我好不好。”“好。”
徐璐在等,在等同性恋合法,在等文咏珊娶她。
她等来了,等来了文咏珊的婚礼,是文咏珊的婚礼,不是她和文咏珊的婚礼。她等了一年,“珊姐怎么说话不算话,珊姐是骗子,大骗子。”文咏珊给她发了请柬,还是手写,徐璐自嘲地笑了笑。她还是去了,她还是没忍住,她想她,她太想她了。但她只是在教堂门口望了又望,她只是想看一看新娘子入场。“我看一眼就走。”徐璐穿的便装,保安是看请柬放人。她没想过参加文咏珊的婚礼的,她只是想看一看今天的她,会不会和平常不一样,会不会对他像看她那样真挚,会不会。“璐璐?”徐璐突然听见那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真的是她。她穿了一身洁白的婚纱,徐璐仰望着她,她背对着光,她是徐璐的光。她今天好漂亮,她化了淡妆。徐璐站在台下楞楞地望着台上,似乎是不敢相信一切,曾经那个信誓旦旦地说要娶自己的人现在正在台上和别人结婚,文咏珊对上了少女的眸子,“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她对着徐璐做出口型,徐璐并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吧台前,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直到酩酊大醉,嘴里都还珊姐珊姐的叫着,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字字刻心。等到人们都散尽了,文咏珊才坐到徐璐身旁,“璐璐……”徐璐抬起头,眼神尽是空洞,像是失了神的老人,眼球却红的吓人,像是发了疯的野兽,两眼通红,像是充了血。文咏珊似乎再也绷不住了,抱紧了徐璐,靠在她的肩膀上,“对不起璐璐,珊姐不对,珊姐不该骗你,我家只是遇到了一些事不得不联姻,对不起璐璐,珊姐错了,对不起璐璐……”文咏珊哭着道歉,徐璐浑身痉挛般的抖动,那本就瘦小的肩膀显得更加无助。徐璐轻轻推开她,“今天的新娘子是文咏珊,不是我的珊姐。文小姐,您已经结婚了,自重。”
徐璐颤颤巍巍地走了,文咏珊跟着她回到了家,她们的家。刚关上门徐璐就像全部爆发般瘫坐在地上,文咏珊慌忙拉起徐璐却被一股向下的力将她拖拽倒在徐璐身上。一个长绵细腻的吻。
徐璐早就沦陷了,她爱徐璐,这是毋庸置疑的,那文咏珊呢?她沉沦了吗?她爱徐璐吗?爱吗?她有等徐璐三五年吗?有吗?她会一直陪着徐璐吗?会吗?
会吧,或许。
那什么不会呢?文咏珊永远都不会属于徐璐。
她们并没有激烈的拥吻,感受到少女眼睫微颤,文咏珊睁开眼,从窗外渗透进来的一束光正巧洒在了少女的娇靥上,泪珠清澈得将光反射在墙上,绘构成美丽的彩色。徐璐在哭,她在悄无声息地哭着。“文咏珊,”许久,徐璐看着文咏珊,“怎么骗人啊。”文咏珊轻抚上女孩的脸,“徐璐,我爱你。”
徐璐在窗台边站了很久,回忆停在婚礼当天,她阖上双眼,长叹一声,“元元,要是没遇见多好。”
晓梦日记二三事
摘引:
2005年3月21日,夜
启慧我侄,你见此小记时,我或是阴间一鬼,或是懵懂麻木一人。假为后者,生不如死!
然我心存一念,真真不能忘念而去。
如我混沌不堪,劳示我此中二三事,以阻我成混沌之鬼,去无处去。务必,务必,务必!...
摘引:
2005年3月21日,夜
启慧我侄,你见此小记时,我或是阴间一鬼,或是懵懂麻木一人。假为后者,生不如死!
然我心存一念,真真不能忘念而去。
如我混沌不堪,劳示我此中二三事,以阻我成混沌之鬼,去无处去。务必,务必,务必!
顾晓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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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3月19日,下午
Dear Diary
今天下雨,睡了半天,怕见光,身体乏。听大陆新闻半小时。
这辈子没用笔写过日记,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写。以前做那份工作,写日记是肯定不许的,要写也行,但不准写真心话。那么谁还要写?
以前我的脑子是真好呀,记人记事都容易。有时候我会在脑子里记日记,应该是从1941年进那地方开始的。这么一算,我记了有六十多年了,抄录下来总要有几十万字罢?
可要较真地和某人比试,我这点记性不算什么。
今天下了好久的雨。
吃过午饭,启慧把我接到医院,支支吾吾不肯说话,我就不喜欢她那种样子。我骂了她两句,她老实说,排了专家,下周动手术。
我不做,我只要保守治疗。
不知道怎么写下去。
2005年3月20日,下午
Dear Diary
今天还是下雨,五点多就起了,靠床坐了三小时,没有昨天累。听大陆新闻一小时。
昨天写了两遍天下雨,前写后忘。
检查出错时,我把本子摔了。小林进来问我怎么回事,我敷衍她两句,她还不肯走。我就对她发了脾气。
想想真不好意思。总觉得我年轻时的脾气也不至这么坏。
昨晚睡得不好,雨下得膝盖疼。
刚起床,启慧又来了,还要小林给我讲健康知识。我忍着没和她生气。小林给我量了血压血糖。早饭吃了一碗粥两个蛋。
中午报告出来,几个指标都不正常,暂时不能动刀子。好事情。
午饭后,学生刘明洋、孙集芳等人来看我,约出院后共去乡间。我说我讲不准。
不知道怎么写下去。
2005年3月21日,下午
Dear Diary
今天雨停了,早上没醒就头疼,头疼疼醒了。
吃了早饭,一碗粥,两个鸡蛋。听大陆新闻一小时。
现在头也还疼,又瞌睡。
启慧给我拿来了首饰盒。没打开。
玉姐。
六十载没有这么叫你,茫然四顾之,不叫你就罢了,一叫你,又难下笔。
2005年3月21日,夜
玉姐,
Out of the cradle endlessly rocking. Out of the mocking-bird’s throat, the musical shuttle. Out of the Ninth-month midnight.
头疼,睡不着。脑子里像有人在发电报,啪嗒啪嗒的声音。以前只早上痛,现在晚上也痛。晚上吃过饭,吐了两次。这也是老症状了。
那只首饰盒子我还是没打开。
今年体检,照出了脑肿瘤,有六公分,在额叶上。不动手术必死,如果动手术取掉,也有风险,且会导致认知能力受损。所以我不肯。玉姐你总能理解我罢?反正他们是都不来理解我。启慧是我的一个表侄女,就她最烦人。
其实我大半年前就开始头疼,总吐,还忘事。转身即忘前身事,越细的事,越容易忘。比如我能记得吃了,但不记得吃了什么。能记得自己加了衣服,但不记得加了几件,要脱下来看看才知道。有时候过两三天,又突然想起来前天穿了哪些衣服。这滋味难受。
启慧那时就让我去体检,我不去,嫌麻烦。有一回,启慧和我赌起气来,我就也生气。我说我死就死了!
今天启慧劝了我一晚上,说不做手术真要死人的。又问我,动手术,好转则皆大欢喜,否则要么死,要么做个糊涂老太太,但我现在也每天在犯糊涂等死。她问我为什么不赌一赌?
她家里打电话让她早回去,她女儿过生日。我和那孩子算亲的,但我突然想不起她几岁。到现在也没想起来。
我没和启慧说,就喊她快走。其实我心里面真害怕。我脑子里原本有几十万字的日记的,不知道还能记下多少。想着要记下,拿起笔又不知道记些什么。我怎么糊涂成这样了?
明天启慧来,我就跟她说我要动手术。
2005年3月21日,夜
启慧我侄,你见此小记时,我或是阴间一鬼,或是懵懂麻木一人。假为后者,生不如死!
然我心存一念,真真不能忘念而去。
如我混沌不堪,劳示我此中二三事,以阻我成混沌之鬼,去无处去。务必,务必,务必!
顾晓梦
2005年3月22日,夜
Dear Diary
阴天,几乎睡了一天。早上听大陆新闻半小时。
2005年3月22日,夜
玉姐,
昨夜熬得老晚睡过去的。又是下雨天。补了午觉,睡到晚饭。实在没有力气,眼睛怕光。
早上还是吃一碗粥,两个蛋。启慧知道我愿意做手术,很高兴。给我排了各项术前检查,总还要查个三四天。主刀医生六天后有空。
现在头不比昨天疼了。趁这机会,我要赶快写。
下午醒过来时我一个人,就开了首饰盒。
玉姐,这盒子到台湾后不久我就不再打开了,一直放在阁楼,至今快六十年了。
再仔细说,是1950年的时候,有人要来抢这盒子。他们说我居心叵测,我让他们都滚蛋。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动它,束之高阁。
我怕他们吗?是我自己看了刺心。
2005年3月22日,夜
启慧,如果我手术后的情况很不好,甚至于神智尽失。你要替我读到这里,帮我打开首饰盒,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出来,逐个向我介绍:这张照片,是我一位老友的照片。这钱包也是老友的钱包。这领章当然是老友的领章,小裙子是老友的手艺。
如果我还是记不得,你就说,这都是李宁玉的东西。如果我记不得李宁玉是谁,你就拔了我的管子,让我死罢。
只有那个灰白色的蜡烛头,我现在想不起是什么东西。我想啊,想啊,想得头更痛了。
玉姐,变老是没法子的事,你一定不喜欢。我这几年,清晨、傍晚,身体的每个关节都痛。也不都是病,有时就是老人痛,老痛。
不过对你都是小事,你是很能吃苦的。
变老是没法子的事,但不是我人生中最没法子的事。
2005年3月22日,夜
Dear Diary
1941年6月21日我去了那地方。1941年7月2日我出来了。
又开始头痛。写一段,头就痛一段。
1941年6月21日晚,我开车送李宁玉回家,在车上与她小争了一番。后来也与她同车去那地方。很长远的一程路,之前很少和她坐那么近。
再细的事,再后来的事,我又记不得了。玉姐,你知道要命的是什么?我怎么就记不得了?从哪年哪月开始忘记的?你要批评我,被你一批评,我就筋骨松快。
我是太老了。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四十年,六十年,对我有什么分别?
她和我不一样,她肯定比我快乐,她永远知道怎么自我消解。人这一生,可望不可求之事多了,说到底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我这心,就是放不下,也不肯平。
2005年3月24日,下午
Dear Diary
昨天头痛了一天,没有写日记。血压不肯降。启慧懂事,电台一直开着,让我听大陆新闻。
那地方的事,我还是想不起来。罢了,启慧,看到这里,就直接拔我的管子罢。不过要先给我看看首饰盒里的东西,告诉我哪个是李宁玉。我找到她后,她会亲自给我回忆那地方的事。
还是想不起来蜡烛头的来历。
2005年3月24日,夜
Dear Diary
我这位老友,玉姐,我是
李宁玉很高傲的。我记得李宁玉和我要好,但不记得牵她、搂她的感觉了。那本是一种很深刻的感觉,而我只记得它本是深刻的。
她的那种冷清,他们说她冷清,我看是另一种艳。那种艳我是忘不了的,我就是恨,我怎么不多看两眼,把那或冷或艳记得死死的。我后悔呀,后悔看她不够,后悔我的眼睛不是相机。
2005年3月25日,夜
Dear Diary
今天又是雨,总下不完。头也还是疼,畏光,不清醒。听大陆新闻一小时。
他们来给我剃头,我勉强撑起来的。孙集芳又来了,我和他说,沧海桑田,沧海桑田。
我满头白发了,玉姐。但是玉姐,物非而人是,何足惧哉!
最年轻时,惶惶度之,何以想见来日,何以想见今日。今日反而是最无畏的。这会儿倒让我想起来,我说什么死亡是我征途上的仆人。错了,死亡什么也不是,就是两个字。看着挺寂寞的,再看看,也不坏,偶尔像盼着似的。
昨夜梦到玉姐你了,是有好一阵不梦了,醒过来就有点不知所以。
有些场景,我也不知道是梦里的,还是事实的。1948年底我就来台湾了,临走前我去了趟杭州,一院一湖一景俱在,我在湖边捡了些叶子,两边包上玻璃纸,做成标本,夹在你的钱包里。
玉姐,我刚刚打开钱包,果真看到两张叶子,完好如初。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玉姐,我眼睛能看时,每天都读大陆的新闻。这几年是每天都听大陆的新闻。
有好事儿的时候,我就想,这是你带来的,里面有你莫大的功劳。有坏事儿的时候,我就想,幸亏你没看见。
这六十多年间,世界的变化是很大的。详细情形,我会详细地和你交待。我要怎么和你说呢。
2005年3月28日,上午
Dear Diary
前两天头疼得厉害,眼睛也有种刺痛,畏光之强烈前所未有。昏睡两天,故无日记。
现在他们照顾我,把窗帘拉上了,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天。早饭后听大陆新闻半小时。头疼。
昨天做了成百上千个梦,醒过来就想起来了,真是奇怪。
我问过潘汉卿,李宁玉档案中的生日是真的,公历是1912年8月28日,农历是七月十六。
从那地方出来后我不再过生日的。自己的不过,也不给别人过。1947年8月28日,我想到我的年纪终于比李宁玉大了。
我就想我一定要给你过一次生日。那时候我在广州,仓促间回不去杭州,你不怪我罢。
我要给你过一个生日。我去买了座蛋糕,也点蜡烛、唱歌。我听说生日蜡烛就是生命之火,所以舍不得吹。但生日蜡烛不能烧完,不作兴的。快烧到尾巴时,还是吹灭了,留下的一小块蜡烛头,和人一样,老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也记得那场舞。
2005年3月28日,夜
Dear Diary
我后半辈子做了什么,看来我是写不清了罢。总之把命好好地活了一遍。命不可辱!不可辱命!
命中乐趣就浅薄了。我的前半辈子是美到骨子里的。从那地方出来后,我只剩后半辈子。
2005年3月28日,夜
有些话我活到现在都没说过。
想吻你,想吻你,想吻你。
2005年3月29日,上午
空腹做完最后检查,两小时后进手术室。听大陆新闻一小时。
启慧我侄,如果我死了,什么都不要,就将李宁玉的照片、领章、钱包、裙子,还有那截蜡烛头和我葬在一起。
玉姐,我要续点那蜡烛的火焰。因为我知道那里万古长明,烛燃不尽。
第一章 生日宴会的枪声
这是1942年春夏之交的杭州。和往年一样,西湖东岸顾公馆的院落里停满了车,车牌号码显示出车主人在杭州城的地位。此刻,内堂灯火辉煌,摆满鲜花,端着水果和酒的侍从穿梭于光鲜的男男女女之间。
当乐队第一支华尔兹提琴声响起时,一个三十出头穿着一件合身的燕尾服男人从位子上站起身,向刚走下楼梯的一位女子走去。那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穿了一身黑丝绒晚礼服,裸露的肩膀和手臂像西湖落雪那样晶莹剔透,同时也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青年自信满满...
这是1942年春夏之交的杭州。和往年一样,西湖东岸顾公馆的院落里停满了车,车牌号码显示出车主人在杭州城的地位。此刻,内堂灯火辉煌,摆满鲜花,端着水果和酒的侍从穿梭于光鲜的男男女女之间。
当乐队第一支华尔兹提琴声响起时,一个三十出头穿着一件合身的燕尾服男人从位子上站起身,向刚走下楼梯的一位女子走去。那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穿了一身黑丝绒晚礼服,裸露的肩膀和手臂像西湖落雪那样晶莹剔透,同时也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青年自信满满地来到女子面前,向她鞠了一躬,邀请她跳这支舞。女子看了他一眼,浅笑着向他伸出纤纤细手:“汪大公子的邀请,荣幸之至。”两人步入舞池。
这青年叫汪闻音,前两年刚从德国留学回来,没两年功夫,就做到了南京国民政府jun需处处长一职,简直就是直上青云。除了他个人能力原因,更重要的还是他的姓氏。
这两年,南京政府里只有四个人有连续晋升的记录。除了剿总司令部前任机要处处长金生火、前任译电科科长李宁玉,还有就是正跳着华尔兹的这位女士了。这位年仅26岁的顾家大小姐,入职剿总司令部不到一个多月,就从科员升到了处长,成为司令部的传奇人物。司令部里的人都说,金生火是看透人心的天才,李宁玉是破译密码的天才,而顾晓梦就是当官的天才了。不过,除了走运,大家都说苏杭船王顾民章才是背后的原因。谁不知道顾家不仅是鸡鸣寺的钱袋子,顾民章本人跟汪精卫也是多年至交好友,人前人后都互称兄弟,毫不避嫌。现如今,就差成为儿女亲家了。
此刻,顾民章在不远处,一边和政府高官、富商们寒暄,一边有些不放心地看向舞池中的女儿。
汪闻音是汪精卫的大公子,大家都看出来他对顾晓梦是一见钟情。那次顾晓梦去上海公务时遇到汪闻音,汪公子的魂就丢了一半。这些时候,总是有事没事跑来杭州开会,找各种机会接近顾晓梦。没几天,司令部上下都在疯传汪顾两家要联姻的风声。
见顾民章有些失神,周佛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顾兄,看来好事将近啊。”顾民章笑了笑:“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女儿,从小被我骄纵坏了,成天骑马打猎、舞刀弄枪。如今为政府做事,天天都是些沾血的活。哪里还有青年才俊敢娶回家?”
“顾兄此言差矣。晓梦如今为党国办事,这几年屡立奇功,她的能力和才华是有目共睹的。这样的新女性,只有最优秀的子弟才能与之相配。而且,你看,”周佛海笑着跟顾民章碰了一下杯,眼光扫向舞池,“这两人郎才女貌,真是一对璧人。”顾民章喝了一口酒,转头看向女儿。
富家子弟的情事一直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顾晓梦还在入职培训时,当时的剿总司令部钱司令就想给她拉郎配,被顾晓梦拿着枪指着那小子的头,生生把人吓跑了。后来,前日本上海派遣军特务机关长龙川肥原也来求过一次亲,还是鸠巢铁夫侯爵亲自做媒,也被顾晓梦生生给顶了回去,还对外宣称自己是独身主义者,这才让这场八卦风停下片刻。
顾民章心里叹了一口气。裘庄一役,唯一“活着”走出去来的顾晓梦和之前判若两人。各中缘由,除了两人开诚布公谈到的那些,他隐隐觉得还有别的原因。女儿如今的样子,像极了她妈妈刚走时的自己。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血脉相连,她的心思他完全懂得。
角落里,赵小曼正跟几个年轻后生打情骂俏,刚刚烫过的卷发上烫发药水的气味还没完全散去。几杯酒下肚,她的脸色有些潮红。
“顾处长啊?她是大美人,可也是阎王爷,你们新来的,可别惹着她,吃不了兜着走。”赵小曼搭住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
“我听说,顾处长入职不过一年多,这升的可够快的。”小伙子饶有兴趣样子。
“踩着死人往上爬,能不快么?”赵小曼凑近他,“机要处原来的处长,还有我这个位子上那位天才科长,都死在她手上。不然,你们以为,她能年纪轻轻坐上这个位置?”
另一个瘦高个道:“还是汪公子有胆识,一般人可真配不上这位顾大小姐。”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笑了。一人又说:“顾会长是鸡鸣寺的钱袋子,军需处处长和顾会长千金结缘,怕是汪主席的意思。剿总这小池子怕是也容不下了顾处长了。有风声说汪主席有意把她要调到76号去,那边离得近,前途不可限量。”
音乐还在继续,舞池的人越来越多,衣着鲜亮、风度翩翩的人们在音乐中起舞,公馆之外的战火、饥荒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汪闻音握着顾晓梦的纤纤细手,眼神离不开对方清澈明亮的眼眸。他们的舞步配合得默契,在人群里像翩翩共舞的蝴蝶。舞曲接近尾声,顾晓梦嫣然一笑:“听说汪处长最近在处理井岩公馆移交的那批jun需物资,想必是忙得不可开交。今日专程从南京赶到杭州参加生日晚宴,晓梦非常感动。”
“还有什么事情比为顾小姐庆生更重要呢?况且,能和顾小姐这样的美人跳舞,是每个男人毕生所求。”汪闻音的话既真诚又油滑。
“可是,跟美人跳舞,是要付出代价的。”顾晓梦突然冷冷一笑,轻声道。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一声枪响。汪闻音来不及哼一声,就倒在了血泊里。顾晓梦捂住肩膀,也倒在了地上。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乱了阵脚,像一群无头苍蝇。赵小曼一众躲到桌子下和柱子后。
顾民章飞快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顾晓梦,用身体护住她。
汪闻音胸口的血咕咕往外冒。门外值守的士兵涌了进来。带头的是新任行动队队长吴四宝,他奔到汪闻音身边,用手试了试鼻息,已然断气。吴四宝气急败坏地说:“快去!把开枪的人给我抓回来!”“是!”士兵们一窝蜂又往外跑去。
吴四宝查看了顾晓梦的伤口,发现子弹是先从顾晓梦的肩膀穿过,又击中了汪闻音。看上去杀手是冲着顾晓梦来的,但因为角度,顾晓梦躲过一劫。
“刁钻的角度,一枪二鸟,”吴四宝心里道,“死谁不好,偏偏是这个公子哥,这下要起大风波了。”
顾晓梦尽管脸色惨白,但并没有生命危险。顾民章抱着女儿,对旁边的人喊:“备车,送医院,快!” 一个年轻后生跑过来,帮助顾民章抱起顾晓梦送到车上。
一辆黑色林肯在夜色里穿过热闹的大街。因为焦灼,司机一直在按喇叭。顾晓梦靠在后车座上,因为失血过多,落入沉重的梦里。梦里,自己又变回意气风发的水手,在起伏的船板上跟敌人决斗。海上波涛翻滚,敌人青面獠牙,可她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一直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她,眼神里是温柔的期待。出裘庄的这一年,顾晓梦变了,无论是任性的大小姐,还是肆意张扬的女侠客,都没能活过25岁。25岁后的她,成为了理性克制的数学模型,是插在敌人心窝的一把尖刀,是蛛丝上行走的表演家。有好几次死里逃生,她都甘之如饴,坦然和平静。和原来那个顾晓梦一样,她并不畏惧死亡。尤其是接过那人的信仰后,她对死亡甚至多了些隐秘的向往。
汽车的喇叭声将顾晓梦惊醒。她靠在椅背上,看着路边的人流如织。
突然,一个笔挺而纤细的身影在人群里闪过。
车猛地一扎。顾晓梦一把推开车门,目光焦急地四处找寻。熙熙攘攘的人流从她身边走过,手挽着手的女学生,挑着菜的农民,抱孩子的妇女,着长袍的教书先生。在这人间烟火里,只有她冷得冒寒气。
又是错觉么?她站在大街的中心失了神。
顾民章下车来,快走几步扶住她:“你看到了什么人?”顾晓梦惨然一笑:“错觉罢了。爸爸,我们走吧。”
顾民章扶住顾晓梦回到车上,开往医院。
顾宅的外围,吴四宝在围栏附近发现了丢弃的枪。他捡起来,是一把日军常用的38大盖,只是编号被小刀划掉了,也就无法核实来历。“找来找去,居然是日本人的枪!”
吴四宝克制着怒火。突然一个男声在他旁边说:“这种枪射程不远,但精度很高,近距离射击穿透性极强。恐怕,射杀汪处长的就是这把。”吴四宝转头一看,是刚才送顾晓梦上车的后生。吴四海问:“你从哪冒出来的?”后生回:“吴队长,我是机要处的科员唐生明,刚顾处长让我过来,协助您搜查凶手。”
“你一个拿笔杆子的,懂个。。。”话说一半,吴四宝憋住了。此刻,吴四宝心中烦躁至极。不论是否抓住凶手,自己都前途未卜。他都可以想见汪精卫勃然大怒时的样子。
吴四宝把身边的士兵聚集起来,大声道:“今天晚上,把方圆十里所有可疑人员都给我抓起来,挨个审问,我就不信这个凶手能插上翅膀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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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采访手记
作者:人间自是有情痴。顾小姐怎么做到如此长情?
顾晓梦:我们顾家祖传的。老顾如是,小顾也如是。一辈子就动一次心,只爱一个人。
【雍正X甄嬛】思旧赋
自雍正走后,已不知是多少个春秋了
如今大清朝被弘历管的很好,甄嬛也乐得清闲,带着槿汐和几个贴身丫头去了颐和园常住
孩子们三不五时的便会过来陪着她,也让她倒生了种于平凡人家安养天年的错觉
.
胧月是最常来的,也是最像她的
每次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跑来跑去,便仿佛看到了那年刚入宫的自己
可胧月的性子神情,却越发像他
.
记得一年冬天
有宫人来报说胧月公主在御花园训斥下人已半个时辰有余
若是再跪下去,恐怕人就没了
甄嬛闻言,连忙赶到御花园
大远处便听见了胧月训斥之声
这发起脾气来的感...
自雍正走后,已不知是多少个春秋了
如今大清朝被弘历管的很好,甄嬛也乐得清闲,带着槿汐和几个贴身丫头去了颐和园常住
孩子们三不五时的便会过来陪着她,也让她倒生了种于平凡人家安养天年的错觉
.
胧月是最常来的,也是最像她的
每次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跑来跑去,便仿佛看到了那年刚入宫的自己
可胧月的性子神情,却越发像他
.
记得一年冬天
有宫人来报说胧月公主在御花园训斥下人已半个时辰有余
若是再跪下去,恐怕人就没了
甄嬛闻言,连忙赶到御花园
大远处便听见了胧月训斥之声
这发起脾气来的感觉 同他一般无二
“你们这帮奴才是不是都不想活了!”
甄嬛又快了几步,到跟前发现这身边的几个奴才早都跪了一地了
“胧月!你这是在干嘛!”
“参见皇额娘...”
“还愣着干嘛!还不扶他们起来!”
甄嬛未曾理会胧月,只是看向槿汐他们
“行了,你们都先下去把”
...
待众人退散,甄嬛才把胧月拉了起来
“何事竟会让你做成这样?你可知,我若是再来晚一炷香的时间,这些人的命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呗,本来就是卑贱之人!”
“你混账!”
清脆的耳光声出现在这静默的御花园内,倒让这梅花又红了几分
“若是皇阿玛还在,才不会如此待我!”
两行清泪落下,那脸上的掌印也愈发清晰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那奴才先冲撞我的!害得玉佩弄碎了...”
说着,抚着手里已经破碎的玉佩
“玉佩碎了,找人再打一个便是,你又何必迁怒于他们”
“回不来了回不来了!这是皇阿玛亲自画的图提的字找人给我做的,如今碎了,便再也回不来了!”
“你先把这玉佩给皇额娘看看,没准皇额娘有法子呢?”
胧月半信半疑的把玉佩递了过去
当甄嬛把碎玉拼在一起时,却突然红了眼眶
玉身通透,四周环碧之精细,无几十年功夫的人,打造不出
碎玉之处细看是一古琴,她一眼便认出那正是长相思
“正面那把琴是皇阿玛说最心爱之物,可是却弄丢了,只得以这种方式让它有留下过的痕迹;背面也是皇阿玛提的字...”
“长发绾君心...”
.
“皇额娘”
“皇额娘!”
那时她出神了好久,还是胧月唤了好几声才拉回她的思绪
她把玉佩还给胧月,胧月也默默的开了口低声说道
“其实皇阿玛很少唤我绾绾的,在我记忆里,也没有几次...当时我还问皇阿玛,为什么不直接提月色正中胧,皇阿玛说...这是皇额娘临走前给我起的名字,要我一定不能忘记...”
.
.
.
如今回忆泛上心头
倒让这偌大的颐和园显得更加落寞
“槿汐,我想去先皇曾住过的侧殿去看看...”
“太后,这...”
“无碍,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本宫自会跟皇帝解释,走吧...”
.
到了侧殿外,槿汐便留在门口
当她推开门,入鼻的并不同她之前所想的腐朽之味,而是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
她环看四周,抚着屋内的物件沿走,最后在他的书桌前坐下
有一本书突然闯入了她的眼帘
它压在一摞书的最底下,纸张已然发黄,跟上摞的书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思旧赋》
是他提的字,她看出来了
翻开第一页,便是他写的诗句
“生死曾约,附着旧年。谈菀菀常在,空留红墙残烛天。”
“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渔翁独钓寒江雪,春雨秋风总是闲。满眼儿孙长绕膝,卖鱼沽酒醉苍颜。”
“亭外月伴正前溪,宫绕满秋杏花雨。倚栏独赏空残枝,却话与卿寄相思。”
.
.
.
翻了一大半,都是在悼念纯元皇后,甄嬛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明明早就知道自己是替身,如今还来这自取其辱作甚
本想着合上书离开,却不巧从后页里掉下一物
甄嬛拾起,发现却是她曾抄写过的一句诗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这还是她当年无聊练字时写下的
原以为是被下人扔了
却不想竟会在这见到
正打算将它放回原来的地方
又看到了他写的诗
不过不同的是,诗句中的主角换了人
“别凉秋,几度花落。望孤山凌云,心之所往,难动其舍。而今绾于身侧,却又忆旧时裳。”
“孤峰秋雨连天碧,飞火不断乱人心。夜半辗转恐幽寄,心于凌云步却停。”
“曾叹夫妻缘短,相逢未过半。而道上苍怜,菀菀类卿,红烛彻夜燃。故往复始,与卿长决绝。云峰凉,亦难舍,盼得长相守。卿非卿,今终明,余生不相负。”
.
.
.
待她看完后,这书上早不知染了多少滴泪了
她合上书慢慢瘫坐下来
眼泪却也一直止不住的留,她将书抚于心口处,嘴里还小声念着什么
“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依旧待我如初...”
“四郎,负了这份情的人是我,是我啊...”
“为什么我不愿意重新打开心扉,为什么定要跟你赌气到至死方休...”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待她定神收拾好情绪之后,便急忙启程回宫要见弘历
“皇额娘,不知您唤儿子前来所谓何事?”
“弘历啊,皇额娘有一事,想让你帮忙。”
“皇额娘什么话尽管说,儿子定当全力以赴,如今这样,恐是折煞孩儿啊”
“弘历,皇额娘希望,待皇额娘走后,你能另立一棺于我...”
“皇额娘这是什么话,自古以来...”
“先帝梓宫奉安地宫之后,以永远肃静为是,若将来复行开动,揆以尊卑之义,于心实有未安。况有我朝昭西陵、孝东陵成宪可遵,泰陵地宫不必预留分位。”
“皇额娘...”
“弘历,皇额娘就这一个心愿了,你当真都无法满足吗?”
“儿子明白了...”
终究是她的错
她害了他的后半生
如今还有什么脸面与他同穴呢
.
.
.
隔日,乾隆帝便在朝堂之上布了道新旨
“世祖宪皇帝梓宫奉安泰陵地宫,请照景陵之例,安设龙山石。其随入地宫之分位,并万年后应留之分位,相应请旨等语。朕敬将万年后应留分位之处,奏请皇太后懿旨。奉皇太后懿旨:世宗宪皇帝梓宫奉安地宫之后,以永远肃静为是,若将来复行开动,揆以尊卑之义,于心实有未安。况有我朝昭西陵、孝东陵成宪可遵,泰陵地宫不必预留分位。朕伏承懿旨,仰见皇太后坤德恭谨,圣虑周详,自当恪敬遵奉,仿照昭西陵、孝东陵之例,另卜万年吉壤,候朕详酌再降谕旨至皇考梓宫奉安地宫时,著照例安设龙山石。其随入地宫之皇妣孝敬宪皇后梓宫,应居左,稍后;敦肃皇贵妃金棺应居右,比孝敬宪皇后梓宫稍后。”
帝后仙去后不合葬,这还是开国头一遭
此旨一出,难保悠悠众口
于是乾隆又下了一道旨,若还有对此事有异议者,杀无赦
从此后,也便再无人提及此事了
.
.
.
乾隆四十二年正月二十三日,崇庆皇太后猝,葬泰东陵。
其实她当初,还与弘历说了一件事
便是死后,想要带着那本思旧赋一起入葬
她的后半生,早就没了他的影子
而今留下的,也就只有这本诗册了
“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果郡王,或许一开始便都是错的...”
“若来世还能相遇,我们都不要再入帝王家可好...”
“愿我们来世相逢,正是好时节。”
[玉梦]风再起时(二十)
数不清打了多少鞭,撕心裂肺的疼痛压得顾晓梦喘不过气,雪白的衬衫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酷刑,可她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那双眼睛始终凝望着李宁玉,目光依旧自信而倔强,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李宁玉目不忍视,手上一软,鞭子就被扔在地上。
“看好她!”她忍着心痛,丢下一句话,大步走出刑讯室。
受审者步步紧逼,审讯者反而落荒而逃。躲进厕所,将门反锁,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不敢出声,哭泣声哽在喉中,任凭泪水无声滑落。
纵使哭泣也不能太放肆,仅仅宣泄了半分钟,李宁玉便开始深深吸气,她紧闭双目,忍着鼻腔的酸楚,生生将剩下的眼泪咽了回去。摊开...
数不清打了多少鞭,撕心裂肺的疼痛压得顾晓梦喘不过气,雪白的衬衫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酷刑,可她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那双眼睛始终凝望着李宁玉,目光依旧自信而倔强,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李宁玉目不忍视,手上一软,鞭子就被扔在地上。
“看好她!”她忍着心痛,丢下一句话,大步走出刑讯室。
受审者步步紧逼,审讯者反而落荒而逃。躲进厕所,将门反锁,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不敢出声,哭泣声哽在喉中,任凭泪水无声滑落。
纵使哭泣也不能太放肆,仅仅宣泄了半分钟,李宁玉便开始深深吸气,她紧闭双目,忍着鼻腔的酸楚,生生将剩下的眼泪咽了回去。摊开双手,掌心已被掐出了通红的指甲印。
李宁玉站在镜子前,用指腹一点点将泪水抹掉,又将手帕打湿,仔细擦拭着泪痕,小心翼翼,生怕在脸上留下痕迹。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这张脸怎么那么陌生?跋扈的红唇,高挑的眉峰,刚哭过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就像地狱里的恶鬼,面目可憎。
李宁玉,你简直是个魔鬼。
回到刑讯室,她依然是那个冷血无情的沈玉蝶。
顾晓梦低垂着头,无力地瘫坐在椅子里,瘦弱的身体多亏了绑带的束缚才没有滑落。李宁玉远远地觉得不对劲,疾步冲上前,只见顾晓梦脸色惨白,眉头紧锁,额前挂满汗珠——已然陷入昏迷。
“不是让你看好她,怎么搞的!” 明明心急如焚,却不得不维持镇静,她俯下身去,伸手探了探顾晓梦的鼻息,还算平稳,李宁玉稍稍松了口气。
“我以为她是装的,正要跟您汇报呢……”张三北支支吾吾。
“顾晓梦,醒醒!” 李宁玉匆忙解开绑带,顾晓梦直挺挺地向前栽进了她怀里,这哪里是能装出来的!
“处长,我去找医生!”眼看不对劲,张三北说着就要往外跑。
“站住!”李宁玉瞪了眼张三北,她虽然着急,但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露出马脚——沈玉蝶是绝不会叫医生来的,因为那样就等于告诉所有人:顾晓梦在76号的人手里出事了。剿总一定会上报,她的调查任务也会受到干扰。
经这一吓,张三北才想起沈玉蝶曾经做过军医,他猛地拍了下脑袋:“处长,我去给您拿医药箱!”
“不用了,叫几个人把她送回宿舍去。”说着,李宁玉将顾晓梦扶回椅子里,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又补了句,“小心点,别让人看见。”
片刻之后,顾晓梦宿舍内。
屏退下属,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女人。李宁玉已经仔细检查过,晓梦没有生命危险,昏迷不醒或是因为太累了——连着两个晚上不睡觉,又挨了一顿鞭子,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之前为了配合沈玉蝶的假履历,李宁玉突击性地学了些基础的医疗知识和急救技能,聪明如她,虽然比不上专业的外科医生,但应付普通的伤势还是绰绰有余。
脱下顾晓梦染血的衬衫,李宁玉一眼便看到了她左臂上乱缠的绷带。剪开绷带,刀伤便暴露出来,伤口很新,已经发炎溃脓,看着甚是吓人。
联想起昨夜的事,李宁玉心里一沉,瞬间猜到了原因。原本的愧疚感更重了,她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句:“疯子……”
她从药箱里取出双氧水,欲替顾晓梦清创,冰凉的液体触到皮肤,昏睡的人下意识闷哼一声。
以为顾晓梦醒了,李宁玉惊了一下,也不知在害怕什么。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了,小心翼翼、仔仔细细替她清洗上药。
女孩的皮肤白皙娇嫩,却因为自己添上了那么多血痕,李宁玉后悔不已,暗暗许愿不会留下疤来。
“疼……”顾晓梦呓语,忽然抓住了李宁玉正在上药的左手。
李宁玉不敢乱动,就任由她握着,手里的镊子微微颤抖。此情此景如此熟悉,恍惚间像回到了裘庄。
那一次,为了给她创造机会救老汉,顾晓梦偷偷吃下阿米巴菌制造混乱;这一次,为了配合她演戏,这傻丫头不惜再次伤害自己的身体。
她李宁玉究竟何德何能,能让这么好的姑娘如此待她?
晓梦啊,你怎么总这样任性?李宁玉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温柔地理了理顾晓梦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这病恹恹的小人儿,睡着的时候总是比醒着要听话,她怜爱地看着顾晓梦,就像看着一个瓷娃娃。
等顾晓梦醒来时,屋里已经全黑。
她隐约记得自己是在刑讯室里疼得昏了过去,怎么现在会躺在宿舍的床上?这一觉睡得唇干舌燥,她摸索着坐起,想开灯喝水,却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伤口而一阵刺痛。
“别动。”
李宁玉按住她的手,顾晓梦这才发现床边还坐着人。
沉默几秒,顾晓梦清醒过来,尴尬地缩回了手,冷漠问道:“是沈处长?”
字里行间,不敢有半点逾越。
李宁玉没有回答,只是将早就备好的水递到顾晓梦手里,拧开台灯。
灯光刺眼,顾晓梦皱着眉,望着手中的水杯发愣,却迟迟没有往嘴里送。
李宁玉见状,误以为顾晓梦是对昨天的安眠药心有余悸,便解释道:“喝吧,没毒。”
“呵。”顾晓梦干笑一声,像是自嘲,“沈处长想杀我何必用毒,白天下手重一点,我现在已经躺在停尸房了。”
“晓梦……”李宁玉心疼不已,刑讯室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听见这声称呼,顾晓梦怔了怔,犹豫道:“你叫我什么?”
“顾处长。”
片刻的欣喜荡然无存,顾晓梦甚至怀疑刚才是自己幻听,她不再看李宁玉,而是低下头默默喝水。
王田香曾经炫耀般地告诉她,他在审讯时从不给疑犯喝水。因为人们在即将自白时,往往会觉得口渴,而喝水能缓和口干舌燥,如果这时给他们一杯水,实话就会跟着水一起被吞进肚子里。
顾晓梦觉得自己的喉咙已经干得快要裂开了,她大口喝着水,随着一次次吞咽的动作,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委屈也被咽进腹中。
李宁玉看着顾晓梦,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女,就像冬日里的暖阳,纯真而热情,如今却收起了锋芒,变得隐忍,纵有千般委屈也不愿开口。
这颗太阳变了。
李宁玉的前半生,只任性过两次。一次是违抗父命出国留学,那是纯粹理性的选择,也是她对自己命运的救赎;另一次,是违抗顾民章的命令,中止了地狱变,放弃了自己活下去的可能。她不能辜负顾晓梦的母亲,也不忍心看到任何一位父亲失去女儿。但更多的,是她不愿让任何人伤害自己心底的阳光。
可她用命保全的太阳还是变了,而罪魁祸首似乎正是她自己。
李宁玉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好像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顾晓梦好,不愿告知真相,实际上是以保护之名行伤害之事。
不知不觉,她心里那道既定的公式,再次被名为顾晓梦的变量打破。第一次,顾晓梦用了十多天,而这一次,只用了三天。
【梦玉】先手(08~09)
剧版风声同人
不定期更新,祝大家用餐愉快~
08
顾晓梦离开后,李宁玉抱着胳膊站在窗前吹风,外面蝉鸣甚是聒噪,给入夏的杭州平添几分暑气,窗前的女子却似一轮冷月,对外界的嘈杂置若罔闻,拇指轻压着铅笔的笔尖,思绪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
昨日深夜李宁玉接到何剪烛的紧急联络时内心的震惊,完全不亚于刚才亲眼所见,有人只组装一遍就记下了第二代恩尼格玛机全部改装过程。
而这两件事都跟顾晓梦有关。...
剧版风声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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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顾晓梦离开后,李宁玉抱着胳膊站在窗前吹风,外面蝉鸣甚是聒噪,给入夏的杭州平添几分暑气,窗前的女子却似一轮冷月,对外界的嘈杂置若罔闻,拇指轻压着铅笔的笔尖,思绪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
昨日深夜李宁玉接到何剪烛的紧急联络时内心的震惊,完全不亚于刚才亲眼所见,有人只组装一遍就记下了第二代恩尼格玛机全部改装过程。
而这两件事都跟顾晓梦有关。
所以顾晓梦的消息究竟是怎么来的?她又是如何知道何剪烛就是老汉?最重要的是,她是怎么知道用黄金汇率来传递消息?
李宁玉刚才原本想借助桌子上那本《佳媛》试探顾晓梦与何剪烛的关系,只是李宁玉不确定顾晓梦到底还知道多少,如果她是假借给何剪烛消息,伺机试探自己老鬼的身份,而此时自己又主动把话题引到《佳媛》上,就会坐实顾晓梦的猜想。
在不清楚顾晓梦此举的动机之前先暴露自己的身份是极为危险的,就算她是自己上级的女儿,李宁玉也不会冒这个险。
于是李宁玉反其道而行之,刻意把《佳媛》摆在桌角显眼的地方,如果她真是来抿自己身份的,必然会千方百计套取自己对《佳媛》的看法。然而顾晓梦自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并没有窥探桌面上的东西,就算自己把杂志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她也没有半点反应。
这小狐狸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未能从顾晓梦身上获取什么有用的信息,李宁玉只能先与老枪,也就是顾晓梦的父亲取得联系,说不定能解开自己之前的这几个疑问。
可是仔细一想,顾晓梦自从从密码船上下来的那天起,丢给李宁玉的疑问远不止这几个。
密码船的晚宴上,正是因为顾晓梦将金生火三人一同拖下水,利益相关,才有后来五人通力配合。不然单凭李宁玉一人,坐实金圣贤的苏联间谍的身份绝非易事,更不用说逃出生天。
顾晓梦那个谎言之所以没被拆穿,一是因为三井少佐并不了解吴志国对李宁玉的爱意,存在做伪证的可能,更不了解吴志国与金生火都是副司令人选的最有利竞争者,金生火绝不可能把假密报的事当着吴志国的面说出来;二是因为顾晓梦吃准了只要对她李宁玉有利的行为,吴志国都会配合。
如果说那天晚宴上,在金生火准备带吴志国白小年抽身离去的时候,顾晓梦情急之下用一个经不起推敲的谎言将金生火三人留下与她们捆绑在一起,是为了自保,那下船的时候执意要跟自己合照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对自己说谢谢,证明当时顾晓梦已经明白李宁玉此举的意义,相机里有了李宁玉的照片,就能帮她顾晓梦解决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她又何必多此一举非要合照?难道是怕自己的一番话让日本人记恨,向日本人传递她顾晓梦跟自己关系密切,日后找李宁玉麻烦的时候多少也会顾忌这位船王的女儿?
这算是故意向自己示好,拉拢她吗?可是顾晓梦的此举的动机呢?顾晓梦已经记住了构造图,完全可以给戴笠一个满意的战果了,自己对顾晓梦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冒着开罪日本人的风险拉拢她又能有什么好处?若非是战友,又何必在这种时候跳出来陪自己扛雷呢?
战友。
李宁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即便顾晓梦是自己上级的女儿,即便她成为军统间谍并非顾民章本意,而是戴笠直接越过船王将顾晓梦发展成军统的间谍,即便在抗日这件事上国共并不在对立面。
可是,顾晓梦作为一名宣誓对党国效忠的军统特工,真的可能成为自己的战友吗?
顾晓梦的到来无疑给机要处平静湖面下的暗涌再添了一把神秘力量。
「如果你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只管说,我不问原因」
「正因为你不是别人,所以我信你。」
李宁玉眉头紧锁,心头莫名冒出一股火,戴笠是怎么训练间谍的?难道没人告诉这个傻子想在这行活下去,就不能相信任何人吗?毫无根据地相信一个身份立场尚不分明的人,日后死了都不知道子弹是从哪里打来的。
李宁玉终于被蝉鸣吵得心浮气躁,关好窗户重新坐回办公桌前埋头工作,完全忽略了那个被顾晓梦无条件信任的,身份立场尚不分明的人正是自己。
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也好,李宁玉喃喃着。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李宁玉如平常一样:“进来。”
赵小曼抱着两份破译好的密电进来给李宁玉审核,李宁玉一眼就看出来破译手法已经超过赵小曼的业务能力,这个科室除了顾晓梦,能破译出来的也没别人了。而赵小曼还全然不知地谎称是自己破译的,被李宁玉三两句就问得哑口无言。
“你今天的表现我会写入你的年度操行记录。还有,告诉顾晓梦,417号电文今晚七点钟之前给我破译结果。”
“那不可能的科长,”赵小曼看李宁玉望向自己探寻的目光,方才被拆穿的懊恼瞬间消散, “我看见金处长给了她一份重要文件,说是要求她立即停止一切正在进行的工作,全力破译,并且说完成以后,直接交给金处长。”
赵小曼故意在最后一句拖慢了语气节奏,同时内心窃喜,这顾晓梦报到第一天就让李宁玉知道她行事僭越,不懂规矩,李宁玉势必对顾晓梦败了好感,以后有她好果子吃。
“知道了,你走吧。”
赵小曼在李宁玉脸上打量半天,没看到丝毫愠怒,心底不免有些扫兴,不过转念一想,这当官的又有哪个会把不满挂脸上,俗话说,这越不叫的狗咬起人来越凶,想到这里赵小曼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门重新被关上,李宁玉脸上这才多了几分凝重,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要尽快跟老枪取得联系了。
09
顾晓梦自从接了金生火的重要电文破译工作,便被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实行一级安保,就连李宁玉也无法接近,而金生火又一反常态地催促着李宁玉早点下班。
李宁玉的直觉告诉她,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不明身份的敌人已经蠢蠢欲动。好在昨天与何剪烛紧急联络的时候,李宁玉就下指示让她把住处的证据都销毁,到紧急避难地点藏好。
于是李宁玉照常下班回家,换下制服,趁着夜幕降临在门口拦了一辆黄包车,在经过何剪烛家门口的那条街时,果然在几个有利监视点发现了日军特务,而何剪烛家的窗户亮起灯,一个女人的侧影就印在窗帘上。
路边的霓虹下,被车篷阴影掩去半张脸的精致容颜略微松了口气,压低了帽檐,让黄包车快些赶路。
李宁玉在一家洋装店下了车,佯装在店内挑选成衣,实则检查自己是否有被跟踪。确认没有危险后,在店长心照不宣的掩护下从后门绕出。
洋装店的后门是一条僻静的小巷,角落里一个身着白衬衣黑色西服马甲的青年男子正在一边咂着烟卷吞云吐雾,像是赌场里跑出来躲懒的荷官,还冲着李宁玉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口哨,李宁玉也不恼怒,从容地过去与那男子聊了两句。
在对方准确地应答上暗号后,男子收起了一身痞气,掐灭烟头的同时再次确认周围没有别人,带着李宁玉进了一家赌场的后门。
李宁玉到达专供大客户们挥金如土的包厢时,顾民章已经在角落里的一张牌桌恭候多时,刚才领路的荷官给两人发好牌,收到顾民章的指示后便退到了一旁,戒备地盯着其他赌客,而荷官站的角度刚好把李宁玉的身影挡了个严实。
李宁玉先是把这七日在密码船上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向顾民章汇报完毕,然后才说出昨日顾晓梦联络何剪烛示警,刚才自己绕路去何剪烛家发现确有埋伏,以及顾晓梦今日来剿总司令部报到后,此刻正在办公室执行金生火的特别破译任务,被隔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顾民章听完以后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宁玉,这话说出来可能你都不信,我绝对没有把老汉的真实身份告诉过晓梦,更不可能把黄金汇率的联络方式告诉她,至于她是如何知道的,我也没有头绪。”
“我信。”李宁玉对顾民章的回答并不意外,毕竟以顾民章对顾晓梦的保护,告诉顾晓梦这些,无疑是强迫她像顾民章一样做双面间谍,本还是未见识过世道险恶的孩子,这些压力对顾晓梦来说太过沉重。
“晓梦这次的行为虽然出人意料,不过从结果来看,确实帮了组织一个大忙。”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向对所有人都保持距离感的李宁玉,已经习惯跟顾民章一样叫她晓梦。
顾民章对李宁玉的态度有些意外,然后想起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于是从公文包中取出了一张图纸递给李宁玉。
“晓梦回来后说,她在密码船上协助你改装第二代恩尼格玛机,这是她画的结构图,你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组织很重视这次任务,你破解的第二代恩尼格玛机将会对接下来的抗战部署起到很大作用,一定不能出什么纰漏。”
李宁玉接过顾晓梦画的图纸仔细端详着,瞳孔微微放大。
顾民章察觉到李宁玉的异样,问道:“宁玉,图纸有什么问题吗?我还没向组织汇报,如果有错现在修改还来得及。”
“没有问题,晓梦画得……很准确,没有要修改的地方。”李宁玉随口说着,视线依然没从图纸上备注的小字收回来。
天知道表面平静的李宁玉此刻内心犹如被引爆了10吨的TNT,顾晓梦画的这张图何止是准确,船上那96个小时仅仅够李宁玉把第二代恩尼格码机粗略地破解改装出来。之后的几日李宁玉曾在心里针对改装过程做出了一些优化,然而只存在于自己脑内的这些概念,此刻已经条理清晰地呈现在图纸上。甚至从实用角度来看,顾晓梦的这份图纸比自己构思的更加完善。李宁玉自问就算是自己,画出这样完美的一份结构图少说也需要十日的工夫。
顾晓梦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顾民章在李宁玉沉浸在图纸的空当中,从公文包里又抽出了一张素描画。
“这是晓梦画结构图那天晚上,另画的几张素描中的一幅,早上被我发现时她还刻意藏了起来,本来对女儿的隐私我这样做是不对的,不过我还是想给你看看。”
顾民章递过来的是一张人物素描,一个身穿露肩礼服的女子站在旋转楼梯上,礼服的领口设计很别致,细节方面栩栩如生,美得不可方物,唯一的遗憾是作画者并没有给画上的美人添上五官,给人留下了无限遐想。
“顾先生,这是……”李宁玉不明白顾民章的意思,只是她在看到这张素描的第一眼就觉得是自己。
顾民章正色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与组织无关,不是作为老枪,而是一个父亲,希望你能把密码船上晓梦发生过什么事,接触过什么人,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任何细节都可以。”
李宁玉更加疑惑了:“顾先生何出此言?”
“晓梦这次回来,吃饭的时候开始用左手使筷,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她说为了以后执行任务时能更好地适应伪装角色的特点,现在开始锻炼左利手,她在上密码船之前从未用过左手,但是从她左手的熟练程度来看,绝不是一两日能练出来的。”
“可是,她在密码船上我并未见她用过左手。”李宁玉努力回想着在船上顾晓梦使用刀叉的摆放位置,“还有什么不同寻常吗?”
顾民章继续说道:“她这次回来,似乎有些惧怕强光照射,比如台灯,晚上宁可用蜡烛。所以我想搞清楚,密码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宁玉细细回想那七日每次与顾晓梦的见面,并没有发现她有顾民章说的这些特点,船上最可疑的就是下船的那天,她拉着白小年去跟人赌牌,不过联想到后来给何剪烛传递消息的事,应该是为了去换零钱。
顾民章听完以后长叹一口气:“我觉得,晓梦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我这个做父亲的很失败,不能让女儿把心里话告诉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不再信任戴笠了。”
李宁玉觉得自己本该对这件事很惊讶,但是以今晚到现在自己接受的信息量,再多这一件她也是能消化的。
“晓梦在画第二代恩尼格玛机前说,让我不要把构造图交给戴笠,理由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看一遍就记住,她不想让戴笠知道她有这个能力。”
“她真是这么说的?”李宁玉确认着。
“千真万确,所以你刚才跟我说她在你办公室背出了改装流程,我很意外。”顾民章的一双眼睛盯着李宁玉,似乎能看穿一切。
“晓梦对你的信任程度,很不一般。”
李宁玉抿着嘴角,目光落回那张没有五官的素描画上,房间内的气氛有些凝固。
顾民章原本希望能从李宁玉口中得到女儿回来以后行为异常的原因,结果没有任何头绪。也是,自己的女儿,当父亲的都找不到原因,又怎么能奢望一个外人知道什么。
“不管你们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我希望不要影响到接下来我作为老枪要交给你的任务。想必你也察觉到日本特务机关已经有所动作,如果……”
顾民章说到这尾音有些颤抖,深吸了一口气,放在桌面上的双手逐渐收紧。
“我是说如果,日本人或者剿总怀疑到你老鬼的身份,顾晓梦就是你的替身,这就是地狱变方案。记住,一旦情况危急,就启用地狱变方案,启用的信号是烟火。”
“我不明白,我不接受。”李宁玉难以置信地盯着顾民章,这是她加入组织以来,第一次拒绝执行任务。
“你的才能,还有你目前在司令部里的位置,对组织而言非常重要,一定要尽一切可能保证你的安全。”
李宁玉辩解道:“我会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保证不了。”一向谦和的顾民章罕见地急了,“要想做到有保障,只有在司令部里找一个人,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代替你成为老鬼。”
李宁玉的睫毛颤动着,半晌才吐出一句反驳的话,却又那么无力——
“可是,她是您的亲生女儿。”
可是她那么美好,她应该肆意绽放地活着,就如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她不应该成为谁的替身,更不应该跟我一起下地狱。
————————————
不正经の小剧场:关于赌神玉姐
:请问为何您有如此娴熟的赌技?
玉姐:无他,唯手熟尔
【珊璐十八弯】入戏
预警:真人可以当AU看/ 全是假的/ 都是我编的/ 不HE
“你用了两个星期逐渐变成李宁玉,一百多天走进裘庄。最后李宁玉留下了,你以为你也走不出来。”
1.
你以为自己走不出那里。
2.
杀青那场戏你拉着小板车,一溜烟就过完了最后一镜。大家都跑过来道声恭喜,周围挤作一团,你接过一束花,又忙着合照,余光没忘记不断在场里搜寻。没看到她的身影,你未免有些失望,却也只是一点点,被划下句点的满足和欣喜掩盖,或多或少还有一些惆怅,也不知道为了离别谁。
回酒店的时候你听到旁边人说,徐老师那边还没有拍完,于是那一点失望也消失不见。你站在...
预警:真人可以当AU看/ 全是假的/ 都是我编的/ 不HE
“你用了两个星期逐渐变成李宁玉,一百多天走进裘庄。最后李宁玉留下了,你以为你也走不出来。”
1.
你以为自己走不出那里。
2.
杀青那场戏你拉着小板车,一溜烟就过完了最后一镜。大家都跑过来道声恭喜,周围挤作一团,你接过一束花,又忙着合照,余光没忘记不断在场里搜寻。没看到她的身影,你未免有些失望,却也只是一点点,被划下句点的满足和欣喜掩盖,或多或少还有一些惆怅,也不知道为了离别谁。
回酒店的时候你听到旁边人说,徐老师那边还没有拍完,于是那一点失望也消失不见。你站在车前犹豫很久,是要直接回酒店还是跑到那边找她,在助理第三次投来询问的眼神时上了车。
回酒店,你说。
你掏出手机,点开置顶的聊天框,告诉那人你杀青了,还配了一个咧嘴笑的表情。
等你洗澡卸妆躺在床上,眼皮几乎支撑不住,才收到了回复。
提示音很明显,深夜不会有工作消息,你又只给她一个人开了提醒。床头柜上的手机稍微一震,你立马翻身坐起来,看见她说:
恭喜杀青,玉姐。
跟着一个你熟悉的,她常用的小兔子表情。
你弯唇笑了起来,连自己都没有察觉,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回复说:
谢谢谢谢,祝你早日杀青,拍戏加油,晓梦。
可是你笑意忽然僵住了,犹豫半晌,还是把最后的称谓删掉,改成了璐璐。
将信息发送过去,你也顾不上对方的回复,飞速关机,把手机扔到一旁,蒙上被子,你向来是个爱做梦的人,却在那天一夜无梦。
3.
你知道这部剧台词量大,那位天才看着面冷,实则一张嘴就是好几页纸。拗口的专业词汇用你并不擅长的普通话念出来,变成了比收敛你放飞表情更难的事情。
所以你提前进组熟悉环境,撞上了同样来围读剧本的顾晓梦。你看过原著,是影版的粉丝,也花了两周多的时间读透剧本,背好大段台词,尤其你还在睡衣派对上跟闺蜜嘴亲嘴。你明白字里行间那种若隐若现的情愫,看向她的眼神也添了几分探寻与特别。
不在戏里的时候她也叫你玉姐。事实上,因为剧本的代入感太强,剧组的气氛太融洽,渐渐在戏外你们都以角色名相称。她笑了几次你的港普,笑着笑着,你的嘴皮子越来越顺,长段的专业台词也能一次讲好。
李宁玉融进你的骨血,成为了你的一部分。但是你与她的反差太大,出戏后你尚可以脱离那份沉重的信仰,和大家打打闹闹。你们戏里戏外都是唯二的女孩子,走得自然更近一些。你活泼爱笑,她直爽幽默,酒店隔壁房间,奶茶米线甜点,你们像两个连体婴儿一样同出同入,拍戏的间隙也腻在一起。
比起你在状态里收敛的情意,她仿佛比顾晓梦还要直白一些,经常一有看不懂的地方,就皱着眉头绕着导演问,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非要逼出导演一句“你对她有意思”才肯罢休。
顾晓梦对李宁玉有意思。这在片场已经成为心照不宣的事实,没有人敢放到明面上来,但所有人都看得出其中情意涌动。她演得放肆,你又克制。这段勉勉强强可以解释成的姐妹情,在信仰的照耀下升华为战友情,退一步又成了隐晦但明显的依恋。顾晓梦可以坦荡地宣告爱意,但李宁玉呢。
你坐在房间里,面前摊着剧本。
李宁玉说顾晓梦蠢货,但李宁玉为顾晓梦掩饰餐刀,还让她拍照。
李宁玉让顾晓梦远离情报科,但李宁玉给顾晓梦多改了几处电文错误。
李宁玉忠于组织忠于信仰,但李宁玉不肯接受地狱变。
李宁玉给顾晓梦过生日,给她叠礼物,虽然同时李宁玉杀了老鳖。
李宁玉说不会爱上任何人,但她送顾晓梦出了裘庄。
李宁玉把心和肺掏出来,分了一份给破译,一份给信仰,一份给哥哥,剩下的全捧给了顾晓梦。
你拿着支笔勾勾画画,恨不得透过文字用笔尖戳戳李宁玉的脑门。
再明白不过了,顾晓梦对李宁玉有意思,李宁玉更对顾晓梦有意思。
4.
而你也是顺着李宁玉动了情的。
你很难不动情。剧中人物的感情脉络牵扯着你的心弦,对手演员炽热的眼神撩拨着你的身体。戏里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太阳,戏外她擅长活跃气氛,还对你体贴入微。棚里热得像蒸笼,她同款不同色的保温杯里总是给你备着冷饮,小电扇的充电宝也给你留着一个。虽然你热得抱紧了空调管,她还是徒劳地用手给你扇扇风,自己的汗浸湿了鬓角,只好下去补妆。
她这样对你好,你也原谅了她嘲笑你口音,污蔑你眼皮抽搐,在你深情念白时不合时宜的笑场,距离过近时羞涩而无处安置的双手,耍酷坐在栏杆上摇晃双腿。你原谅她哭得一抽一抽,把鼻涕眼泪一起蹭在你肩头,你还会接过一包纸抽,压一压自己的泪水,再递一张给她。
做这些的时候你没敢对上她的眼神。你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慢,有时候别人已经开始笑着和导演讨论细节,你还沉在那股悲伤中出不来。看烟花那场戏是这样,她与导演反复商讨了情节逻辑,拽着你走了好几遍,你只能一双泪眼站在后面,看向并不存在紫罗兰色烟火的棚顶,听着导演“噗”“啪”的拟声词落下泪来。身旁的她好生佩服,戏里抚着你的脸为你擦去泪水,戏外不忘轻声细语地哄着你。她说,玉姐你好厉害,这么搞笑都哭得出来。而你望着她,目光穿过她的身体接住了顾晓梦的影子。
这样鲜活的漂亮小姑娘,光是想一想要牺牲她,李宁玉就忍不住落泪。
所以你的眼泪也忍不住打湿了她的指尖。
裘庄那一夜也是。你半跪在她身前,迟迟进不了状态。你满心都是绝望与悲怆,而这两种情绪是不允许出现在李宁玉身上的。你越着急,就越是紧绷,站起来在原地跺脚。她坐在床上,扯住你的手,引导你蹲下身伏在她的膝上。
“没关系,”她轻轻地说,拇指蹭着你的发顶,“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你忽然间奇异地安静下来。
那个拥抱本应由你来主导,是李宁玉安抚受伤小兽的一剂良药。可当你将顾晓梦的气息尽数拢进怀里,她的手心搭在你腰窝,小脑袋乖顺地贴在你的脸侧,你莫名感到一阵酥麻。于是你飞快摸了摸她的头发,稍稍使力,便挣开了这次拥抱。
导演不满意。这一次你们相拥了足够的时间,你忍住腰窝的痒,没忍住她在你肩头落下细细的吻。你深吸了一口气,装出温柔自持的模样,悄悄感觉不属于李宁玉的耳尖在发烫。喊停之后她松开了你,哭抽抽的小哭包止住了眼泪,还有心思打趣你的纤腰。你笑了一下,递给她纸巾的时候只瞅了瞅她的手指,没敢对上她的目光。
导演说你们有化学反应,你十分心虚,想着是物理现象,不然为什么只是隔着粗糙的白衬衫触碰到了她的身体,你就会脸红心跳呢。
5.
你用了两个星期逐渐变成李宁玉,一百多天走进裘庄。最后李宁玉留下了,你以为你也走不出来。
回家之后你生了一场病,前后拖了两个礼拜才痊愈。拍摄的过程给脑力和体力施加了太多重负,轻松下来就开始反弹。你的心情也不太好,空空落落,又起又伏。为了自我疗愈,你把还在拍戏的那人置顶撤了,备注改了,提醒关掉,退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
你要了四个月的假期。
第一个月你什么都没做,窝在家里打发时间。你和她保持了间断联系,她依然叫你玉姐,你却不叫她晓梦,也不叫她璐璐,让称呼留白,所以无人能察觉。经纪人来家里看你,打量了你的神色,对你说:
“你这样不行。”她看穿了你,“发布会,宣传,你们迟早要见面的。”
“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你辩解道,“什么都没有,出了戏就好了。”
你真的是这样以为的,类似的情绪也曾短暂出现过,这次不过是有一些特别,你只是需要一段时间出戏。经纪人便放任你自己处理,于是第二个月你飞去了巴塞罗那。
加泰罗尼亚连海风都热情似火,你认识了一位幽默的地中海帅哥,他的眼神让你十分熟悉,直白中又透着羞涩。你们愉快共处了几天,直到返航的飞机扯断了这根脆弱的线。
回来之后你觉得自己好多了,连恭喜她进组都游刃有余。你还是不敢回应她那一声玉姐,但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第三个月你们剧组小聚了一次,快结束时你陪她去了一趟洗手间,这是你们时隔很久第一次单独讲话。她仿佛有些醉了,年轻饱满的脸蛋上透着酡红,额头上还冒着汗。你扶她去洗手台清醒,因为是私人聚会,你们都没有化妆,她接了一捧水扑在脸上,用纸掩着面,吐字不清:
“珊姐……”
你嗯了一声,尾音轻轻上挑,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璐璐?”
“珊姐……是不是更喜欢我叫你珊姐。”
你突然意识到并且惊讶于她的改口,转瞬明白过来。你们的默契体现在很多地方,从前是她抬眼你就能给出下一个反应,现在是安抚她打着颤的声音。
“没有啊,”你说,拍了拍她的背,“你叫什么都好。”
她将纸糊乱在脸上擦了擦,抬头望向镜子里的你。你也报以温柔的目光,伸手帮她整理打湿的发丝,掖到耳后。然后你发现她脸颊上留下了细碎的纸屑,自然而然地扭过她的脸,仔细弄干净,边对她说:“小邋遢。”
她咧嘴笑了笑,已经站不太稳了。
于是你搀住她的手臂,搂住她的肩。军艺的学生腰杆都笔直,她肩又比你宽,你费了些力气,更加用力地扶住她,想起了顾晓梦假借酒疯在裘庄的客厅里大闹一通,李宁玉也是这样护着顾晓梦上了楼。那时她转头看见是你,小手在你的手背轻拍了两下,留下的温度到现在还微微发烫。
却也只是微微发烫了,你刚巧也喝了几杯酒。
临近包间的时候,她突然嘟囔了几句话,你凑耳过去听,听见她说:
“玉姐,我怕我们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关系了。”
你觉得这小孩挺傻,不禁笑了出声:
“怎么会呢?”你安慰她,也在作出承诺,“我们永远都是朋友。我永远是你的珊姐。”
6.
第四个月你的大病一场终于自愈了。
你花了两个星期走进李宁玉,却花了四个月带她出来。
这段记忆暂时被你封存,你依旧活泼,依旧爱笑,依旧讲着一口进步许多的普通话努力工作。你依然深爱着李宁玉,铭记着裘庄的几场戏,但你不会再主动想起了。你不会再看见红酒想起粉红色的小人,看见烟火想起地狱变,看见灰姑娘想起宴会厅长桌,看见白衬衣想起背后温暖的拥抱。
后来你坠入爱河,在特罗姆瑟的冰天雪地中,在蓝绿色神秘极光的见证下,答应了爱人的求婚。意大利的湖畔,你接受着亲朋好友至交的祝福,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并不意外地,你收到了她的祝福。她没有私敲你,而是摸到了你的ins,悄悄留下评论。她的评论自然淹没在祝福的洪流之中,但她一如既往的昵称太过明显,你一眼就看见。
她说:“恭喜珊姐,百年好合,永远幸福❤️!“
你几乎能想象出她说这句话的神情和语气,漂亮的大眼睛眯起来笑,唇角还会挑起来,有一些小得意。你没有意识到当自己想起这个宠爱过的妹妹,眉眼间有多温柔,你只是有些怀念那只很像她的小兔子表情包,然后将拇指印在屏幕上,点亮了她评论之后的红心。
再之后到了宣传期。三年过去再回顾那段时光,你能想起来的只剩欢乐嬉笑的回忆。所以你大方提及,一片坦然,最喜欢的片段是生日双人舞,最想要保护的人当然是你的晓梦,最深刻的台词是不要得寸进尺。你完美交付了作为李宁玉的最后一项使命,你真的很爱风声,真的很爱李宁玉,而现在有更多人同你们一起爱着李宁玉。
有时候你会提及那段时光,你会轻飘飘地说,你出戏用了四个月。这四个月与一小时、两天和三星期没有什么不同,是演员生涯中无数个入戏出戏循环的一粟。忘记专业台词、忘记密码机构造、忘记逻辑线、走出李宁玉所需的必要时间和方法与那段不该产生的单向感情一起,被你装进了名为“出戏”的记忆匣子里,成为你人生过往经历的其中一卷。
只是某个瞬间,你可能会猜测,那些脆弱、悸动、脸红心跳,那些搭档之间的默契,姐妹之间的合拍,流于台词之外的别样暧昧,那些心照不宣,那些触碰消弭,那些回避胆怯,那交汇时互放的光亮,大概可以归结为爱这一个字。
可是不巧,你把李宁玉的天才,李宁玉的清冷,李宁玉的悲伤与痛苦,李宁玉的信仰和笃志,还有李宁玉的温柔与爱,活生生从灵魂中割下去,一起留在身后,留在2017年那个裘庄里的夏天。
你明白也好,最好你不懂。
0.
你不知道的是,在你结婚那天,她把一张照片夹进了《风声》里,从此再也没有翻开过这本书。那照片是她杀青时找道具老师要过来的,上面李宁玉苍白又坚决地站在船舷,微弯起唇,随着顾晓梦的镜头留下一个浅笑。
可你不是她,她不是她。她们最终也没能相拥。
END
倒带(三)
什么的改变不了。
这是顾晓梦睁开眼后唯一的想法。
“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李宁玉从桌边站起来,端起餐盘朝顾晓梦走来。
一样的话。
“现在是下午一点一刻,你昏迷了将近17个小时,”顾晓梦被搀扶起来,背后被垫上了柔软的枕头,又从李宁玉手里接过粥,动作熟练却僵硬,像是排演过几百遍的木偶戏,透明的傀儡丝在幕后操控着一切,荒誕又滑稽。“吃点吧,昏迷这么长时间,身体撑不住的。”
一样的行为动作。
顾晓梦平静的接过粥,盛起一勺,机械式的往嘴边送。
第几次了,已经数不清了......顾晓梦麻木的想,每...
什么的改变不了。
这是顾晓梦睁开眼后唯一的想法。
“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李宁玉从桌边站起来,端起餐盘朝顾晓梦走来。
一样的话。
“现在是下午一点一刻,你昏迷了将近17个小时,”顾晓梦被搀扶起来,背后被垫上了柔软的枕头,又从李宁玉手里接过粥,动作熟练却僵硬,像是排演过几百遍的木偶戏,透明的傀儡丝在幕后操控着一切,荒誕又滑稽。“吃点吧,昏迷这么长时间,身体撑不住的。”
一样的行为动作。
顾晓梦平静的接过粥,盛起一勺,机械式的往嘴边送。
第几次了,已经数不清了......顾晓梦麻木的想,每天早上醒来,睁开眼依然是裘庄。
改变不了,不管怎么干预,这个轮回依旧在继续,第十日,第十日!!!依然会死,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为什么当时死去的不是我!为什么什么都无法改变还要让我一次次目睹你的死亡。为什么啊......顾晓梦哀哀痛哭,像是濒死的天鹅最后发出的悲鸣。
“怎么了?”李宁玉只觉得禁锢着自己的小孩儿有些过于失态了,好看的眉拧成一团。抱得太紧了,胳膊肯定又要青青紫紫一片了。“怎么突然哭成这样。”
“我该怎么办,玉姐,我该怎么办……”顾晓梦哭的几乎断气。
收拾好状态的顾晓梦和李宁玉下楼走到会议桌前坐下,众人已静候多时。
“顾上尉…这是哭了?”白小年观察着顾晓梦红肿的眼眶,小心翼翼的询问。
“做事太过毛糙,不经大脑,我刚刚给她上了一课。”李宁玉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白小年,仔细的扶顾晓梦坐下,前一会儿都哭到脱力了还不肯说原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李宁玉怎么着她顾大千金了。“白秘书要是有时间,与其在这里探问我的下属,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从这里活着走出去吧。”
白小年尴尬的咧嘴一笑,安静下来。
吴志国比划着他那把刀,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玉姐用来捅他的那把。
金生火抽着雪茄,不时看一眼腕表。
沉默在众人之间蔓延开来。
“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顾晓梦突然张口,总算是有了一个话题。
李宁玉捏着报纸的手一顿。众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谈了起来。
“顾上尉往年生日都是怎么过的?”
“肯定是举办很大的宴会,估计整个杭州,顾船王的生意伙伴都会来捧场,热闹得很呐……”
“名流太太小姐都会在,是个结交攀谈的好机会,顾上尉,要是大家都能活着出去,过几日,一定不要忘了邀请我们啊,这么两趟下来,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呢……”
“爸爸会给我放烟花,是我最喜欢的紫罗兰色,浪漫,漂亮极了。”
“宴会其实很无聊的,到处都是想巴结爸爸的商人,太太小姐们嘴上说着漂亮话,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顾上尉,可别这么说,至少,她们不敢当面讲啊,生日嘛,就是得听漂亮话才行。”
……
监听室
“过几日是顾晓梦的生日?”龙川肥原捏着耳机,侧头问王田香。
“是的,档案上写的确实是过几日就是顾晓梦的生日。”王田香哈着腰回话,心里却想着送什么样的礼物怎么才能让顾晓梦眼里能看的见他。
“哦。”龙川若有所思,转过头继续听着。
“噼里啪啦——”
“嘭——”
“晓梦——”
耳机里传出混乱的杂音,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还伴随着李宁玉明显带着焦急的呼喊。
龙川肥原一肃,把耳机贴的更近,“快带人去大厅看看,发生了什么。”
王田香领命而去,可等他赶到东楼,只有一地狼藉,红酒瓶破裂在地,酒液遍地都是,冲到楼上,刚好看到众人拥簇着进了顾晓梦的房间,顾晓梦伏在吴志国背上,生死不知。
顾晓梦出事了。王田香心头一紧。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你小声点,”金生火神色冷肃,转头训斥咋咋呼呼闯进来的王田香。“顾上尉突然昏过去了。”
“晓梦……”李宁玉坐在床边,拉着顾晓梦的手,担忧极了。
而床上的人眉头紧皱,像是陷入了一场极为痛苦的梦魇。
已经发生的即为历史,而历史,无法更改。
鲜血,到处都是,入目皆是刺眼的红。
顾晓梦顺着楼梯走下去,这是裘庄的地牢。
太安静了。
栏杆扶手上粘乎乎的,顾晓梦抬手,是血,快要凝固的血,红的发黑。
一路走下去,像是冥冥中有人指引一样,顾晓梦站在了停尸房的门前。
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每一次,她都被拦在门外,进不去,也见不到想要见的人。
但这一次,她有预感——
伸手,毫不迟疑的推开门。
是印象中的那个人,稍显苍白的脸,温柔的眼,和薄情的唇。
上次最后一面,那人紧闭双眼,脸上溅着几滴干涸的血迹,神情平静。如果不是没有脉搏和气息,还以为只是睡着了。
这次却是坐在床边,像是在等她,那双含情目邀请着她。
她走过去,才发现这人身上的白衬衫上全是斑驳血迹,脸上也是,斑斑驳驳,难看死了。顾晓梦嘟囔着,不由自主的想要伸手触摸,却被拦了下来。
“顾上尉,这是要以下犯上吗?”
熟悉的嗓音透着戏谑,却差点让顾晓梦落下泪来。
她突然执拗的想要求证某些东西。
“乖,不要看。”李宁玉摁住顾晓梦想要解开她衬衫扣子的手,那双手颤抖的的不像话,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双军人的手,一位射击甲上的军人的手。
“被解剖过的身体,不好看。”李宁玉摇头,安抚的握住顾晓梦的手,握在掌心。她嘴角依然笑着,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顾晓梦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梦玉】先手(1~3)
剧版风声同人
投喂给拖我入坑的灯灯,以及被我拖入坑的阿潘,感激二位陪我分析剧情(鞠躬
第一次写民国文一切都在试水(X
篇幅长度不定(毕竟完整大纲都没码出来),hehehe,重要的事说三遍
祝大家用餐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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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爱过一个人,在我最没能力保护她的年纪。那些我自以为跟她并肩战斗的日子,回头看去都是她精心布置好的棋局,一步步把我推离吞噬她的黑暗。
01...
剧版风声同人
投喂给拖我入坑的灯灯,以及被我拖入坑的阿潘,感激二位陪我分析剧情(鞠躬
第一次写民国文一切都在试水(X
篇幅长度不定(毕竟完整大纲都没码出来),hehehe,重要的事说三遍
祝大家用餐愉快~
(ps:安利我憨的视频配套食用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Xh411278F?t=333)
楔子
我爱过一个人,在我最没能力保护她的年纪。那些我自以为跟她并肩战斗的日子,回头看去都是她精心布置好的棋局,一步步把我推离吞噬她的黑暗。
01
顾晓梦睁开眼只觉得室内光线并不是很好,天花板也比自己的房间矮了许多。她挣扎地坐起身,或许是高烧过后,五感不甚灵敏,顾晓梦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艘行驶在海面的船只上,整个房间都随着海浪摇晃。
顾晓梦手指抵着太阳穴,试图将脑内零碎的记忆串联起来,她记得四天前截获了敌方的一条密电,采用的是中共从未接触过的新式加密机器,顾晓梦捏着密电,仿佛那是一纸满是挑衅的战书。半个月后就是开国大典,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她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她们牺牲一切换来的新世界。
随后不眠不休的96个小时加剧了顾晓梦的肺炎,万幸她跑赢了时间。顾晓梦记得密电被破译后,自己脱力地趴在满是演算纸的桌面上,只想昏昏沉沉地睡去。阖眼须臾间,紧闭的房门被人打开,那光晕染出的轮廓,是她刻在心上的那个人,朝着自己款款而来,抚上她的发丝。那个人指尖的温度还是跟记忆中的一样,有些微凉,摸着自己滚烫的前额很舒服。一如当年在裘庄两个人依偎在床上时,那人对自己说的。
睡吧。
…………
“顾上尉,您醒了吗。”笃笃的敲门声把顾晓梦的思绪拉回来,她拧着眉头起身坐在床边,才意识到并不是自己睡蒙了,地板是真的在晃。
顾上尉?自从1945年抗战胜利顾晓梦正式恢复共产党员身份后,再没有人对她用过这个称呼,她拧着眉毛打量着房间的陈设,随口问道:“你叫我什么?”
门外的男子迟疑了一瞬:“顾上尉,是吴大队让属下来通知您,船还有三个小时就靠岸了,您醒了就好,属下还要去通知金处长,先告辞了。”
顾上尉?吴大队?金处长?船?顾晓梦视线落到一旁的白色晚宴礼服上,裙角醒目的一点血渍,让经过多年的谍海生涯早已练就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顾晓梦瞬间瞳孔放大,奈何房内没有半张报纸供她印证自己的猜测。
“站住!”
士兵被身后陡然打开的舱门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顾……顾上尉还有什么吩咐吗?”
“今天是几号?”
士兵狐疑地回答:“今天是6月18……”
不等对方说完, 顾晓梦急切打断道:“我是说现在是哪一年?”
“自然是民国三十年。”
顾晓梦回头看见白小年一身笔挺的白西装朝自己走来,朝士兵挥手示意离开,好一个翩翩贵公子。
“顾上尉可是因为之前吸入毒气身体仍有不适?要不叫船医来看看?”
白小年注意到顾晓梦侧身关门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转眼间顾晓梦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
“劳白秘书费心,只是房间的枕头不太舒服,有些梦魇。”
白小年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并肩走在船舱的通道上。
“还有三个小时船就靠岸了,顾上尉,先回房稍作休息吧。”
“我先去看看玉姐。”顾晓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好在剧烈的心跳声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只是脚下不自觉加快的步伐出卖了她。
白小年小跑两步跟上顾晓梦,调侃道:“没想到啊,顾上尉,短短几天你和李上校居然相处得这么好。”
顾晓梦意识到自己的疏漏,放缓脚步停在李宁玉的舱门前,望着白小年:“不应该吗?”
“应该,只不过……很难得。”一向行事油滑的白小年,语气中多了几分诚恳,又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顾晓梦勾起唇角,不置可否。
“白秘书觉得,已逝去与可争取,哪个重要?”
白小年笑容有些凝固,不知顾晓梦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愿闻其详。”
顾晓梦知道同情对于一个间谍来说是最多余,也是最致命的东西。离开裘庄很多年后,顾晓梦依然记得白小年跟何剪烛死后王田香跟自己说的——
“他在地牢的墙壁上掏了个洞,那手指白骨都露出来了,两个人一条绳,一起走的。”
“人这一双手,有时候只能抓住一样,不要再执着于过去了。”
生如远舟,向死而生。顾晓梦自嘲地笑了,全天下所有人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唯独她顾晓梦说起来是那么可笑。
“顾上尉似乎,与昨日不太一样。”
“是吗?”顾晓梦四两拨千斤地把试探回敬给白小年,“白秘书说说,哪里不一样了?”
“变得……更加让人难以捉摸。”更可靠的盟友,或者……更可怕的敌人。
白小年就好似说了一句普普通通,博美人欢心的玩笑话,吹着口哨离开了。
02
舱门被带上的一瞬间,李宁玉睁开的双眼,毫无刚睡醒时的迷蒙。
李宁玉素来眠浅,早在顾晓梦和白小年站在门外对话的时候她就醒了,正想着顾晓梦这时候来找自己做什么,门把轻轻扭动。好家伙,这小兔崽子居然没打算敲门,就这么蹑手蹑脚地进来了,仓促间李宁玉只好闭眼继续装睡,打定主意下次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治治她。
不速之客小心翼翼地从门口挪过来,悄悄蹲下,两只手扒在床沿,就这么保持一个动作盯着李宁玉看了十几分钟才离去。李宁玉从来不知道,原来装睡时被人用热辣辣的目光盯着是这么煎熬。
所以顾晓梦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李宁玉自认很少能遇到她也想不明白的事,而顾晓梦就是个例外,李宁玉不喜欢例外,为什么顾晓梦就不能像数字公式一样听话,可偏偏每次纵容这个例外的都是自己。李宁玉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更郁闷了。
顾晓梦是这次在密码船上才认识李宁玉的,而李宁玉第一次见到顾晓梦却是在两年之前。
那是给周部长贺寿的宴会上,不喜应酬也不能喝酒的李宁玉早早躲到了二楼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一袭玉兰花纹路旗袍显得格外地低调,端着橙汁俯瞰楼下觥筹交错的人。
门外熙攘,李宁玉随着人声望去,陪在船王顾民章旁边一同进来的就是顾晓梦。明眸皓齿,少年人神采飞扬。
不同于在场其他富家小姐太太们争奇斗艳的各色裙装,顾晓梦一身英气勃发的英伦骑马装,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那时的顾晓梦刚从海外回来,肤色是与以白为美的上流审美格格不入的小麦色。李宁玉觉得这样的顾晓梦就是草原上撒野的一阵风,撕开弥漫着奢靡腐肉味的空气,肆无忌惮地闯到自己面前。
三巡酒后,顾晓梦把外套随意搭在一旁的沙发上,脖颈耳后的肌肤晕染出淡粉色,水晶灯下勾勒出的光影在李宁玉的脑中变成一幅素描,李宁玉想,这样的女子,若是穿裙子,一定要大红色才配得上她。
那天宴会结束,李宁玉与顾晓梦擦肩而过,她以为,两个世界的人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
从那以后,李宁玉不知道为何自己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知道关于她的消息,比如知道她那一身的小麦肤色是在非洲猎狮时晒的,知道她顶着第二个天才的头衔加入剿总司令部的特训班,知道她体能格斗像自己一样不好,知道有公子哥追她被她用枪指着鼻子吓跑,知道她跟一个演文明戏的男戏子约会。
不知为何,李宁玉总是希望顾晓梦能离自己的生活远一些,倒不是因为她是自己上级老枪顾民章的女儿,也不是因为顾晓梦阴差阳错成为了军统的间谍,只是每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时,就跟顾晓梦张牙舞爪的个性一样,惹得自己没来由地情绪波动。
李宁玉不喜欢例外,更不喜欢情绪被影响。
而老天似乎总不愿让李宁玉如愿,临上船她才知道金生火竟然把顾晓梦硬抢来机要处,而通过几天前顾晓梦给自己送假密电时的一番对话,李宁玉本想让她知道间谍这个冒险游戏一点都不好玩,最好能让她讨厌自己,远离自己。可是这个小丫头却坐在自己的床前说——
“因为,我想成为跟你一样的人。”
“异想天开。”李宁玉不自知地捏紧了身上的毯子。
船就要靠岸,李宁玉起床收拾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行李,习惯性地检查房间有没有留下她的个人痕迹,这才注意到床单上刚才顾晓梦趴过的地方,有两滴被液体打湿的浅痕。
李宁玉盯着床单,两条好看的眉毛又拧了起来。
03
轮船驶入码头,众人聚在甲板上准备做最后的个人物品检查,以防有人夹带资料,而顾晓梦和白小年却迟迟未到。
两人都不在房间,听人说一小时前见两人往底仓去了,金生火有些等急了,刚准备问吴大队长借两个人去找,两人有说有笑地从船舱里走出来。李宁玉蹙眉扫了一眼,转身看海鸥去了。
那不经意的一眼,顾晓梦却像归巢的雏鸟,不等白小年说完,就急着跑到李宁玉跟前。
“玉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你不会怪我吧。”
李宁玉语气一如既往地清冷:“顾上尉不必专门向我道歉,在这等你们的也不止我一个人。”
白小年这才拎着两个人的行李箱赶上来,故作失落状:“顾小姐真是,有李上校在的地方就看不到旁人了,亏了白某刚才还陪……”
“白小年!”顾晓梦瞥了白小年一眼,“说好这是咱俩的秘密,你怎么言而无信。”
白小年急忙放下手里的行李,拍了下自己的嘴告饶。
不过这一幕在旁人眼里多了几分打情骂俏的意味。
金生火咂了一口雪茄,意味深长笑道:“怎么半日工夫,顾小姐跟白秘书已经有秘密了?”
顾晓梦恍惚觉得周围的温度又降了几度,慌忙拉起李宁玉的手解释:“玉姐你别误会,我只是一时手痒让白小年陪我去找船员赌牌。”
李宁玉搞不懂为何顾晓梦要跟自己解释,盯着自己猝不及防被拉住的手,刚想抬眼瞪她,对上的却是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顿时脾气没了大半,抽出自己的手,不再理她。
“叫我李上校,这是最后一次。”
顾晓梦识趣地应了一声,跟在李宁玉身后去检查行李,很是乖巧,即使李宁玉并不打算搭理她。
就在众人准备下船时,三井少佐叫住了众人,以归还相机为由敲山震虎。
李宁玉视线落在顾晓梦手上的相机,暗叹一口气,这小丫头真是让人不省心,若是不帮她,回去私自带相机上船是解释不清了。
“晓梦,还有胶卷吗?给我拍照,就在这里,这张照片就是向他们宣示,离开这条船我李宁玉也还活着,不是把死亡寄托在什么地方的行尸走肉。”
顾晓梦捏着相机顿了顿,好像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金处长,您帮我跟李上校拍张合照吧?”说完把相机塞到金生火手里,快步走到李宁玉身旁站定,压低声音,“玉姐,你又帮了我一次。”
李宁玉显然没料到顾晓梦反应如此之快,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只是合照这种东西,如果流落出去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比如有一天自己老鬼的身份暴露……那这张合照足以要了顾晓梦的命。
“不必,我不喜欢跟人合照,既然顾小姐想留念,金处长还是分开照两张吧。”
顾晓梦一把拉住李宁玉,抬高声音好像故意说给三井少佐听一样:“我觉得李上校说得没错,我顾晓梦的命是在自己手里,轮不到别人来决定。”
“况且……”顾晓梦凑到李宁玉耳边郑重说道,“这一次我有能力站在你旁边。”
李宁玉无暇去琢磨顾晓梦这奇奇怪怪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见她没有一丝退让的可能,便也不好再坚持以免惹得别人怀疑,任由顾晓梦挽着自己的手臂拍了一张合照。可是拍完照片顾晓梦仍然没有要撒手的打算。
“顾上尉,现在你可以松手了。”李宁玉觉得自己给顾晓梦的耐心真的太多了。
“玉姐,你知道你现在生气的样子像什么吗?”顾晓梦不等李宁玉有所反应,神秘兮兮地揭晓答案——
“像一只踩着自己尾巴的猫。”
金生火叼着雪茄,拍完照片把相机塞回皮套准备还给顾晓梦。一抬头就看见李宁玉狠狠地剜了一眼顾晓梦,头也不回地下船。
“顾上尉,这本事大的人脾气都怪,别往心里去。”
顾晓梦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在李宁玉看不到的地方,俏皮的表情渐渐散去。
原来眼前这个与自己一臂之遥的背影,是这么单薄的吗?
顾晓梦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永远从容有度,临危不乱。顾晓梦甚至一度以为她的玉姐无往而不利,即便是在裘庄那座人间地狱,那个无知无畏的自己也坚信玉姐会和她一起安然无恙地离开,就像她玩过的众多冒险游戏一样。
等顾晓梦终于意识到,她的玉姐并非无所不能时,一切已成定局,她的玉姐早已步步为营,为护她周全筑起一座壁垒,用自己的命。
这个时代压在她身上的东西太沉重。
不过,这一次我已经抢占先手,李宁玉,我要送你去看那个你憧憬的新世界。
【东雪】千秋一叹
日月神教的旗和西风一样猎猎作响,江面的大雾早散了,月亮隐在云翳下打更人的鼾声里,江上波澜的流光若有若无。
受召的戴祖氏正仰卧在榻上,暗夜流光好像全藏在她的眼睛里,她用那双摄魄的眼找寻雪千寻眼里应有的回应,目光像麦芒一样刺进她的回忆里,然后在这个现实与回忆的缺口前逡巡不离。
这已不知是雪千寻扮演东方不败的第几百零几天,那个早已魂断黑木崖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回来揭穿她了。
她以从前东方不败夜夜笙歌的样子,凭其一世英名,冒名顶替,成了教主,今夜对一个女人说“你过来”,明夜又对另一个女人说“我要你”,生活于是由许多夜晚和许多女人组成。...
日月神教的旗和西风一样猎猎作响,江面的大雾早散了,月亮隐在云翳下打更人的鼾声里,江上波澜的流光若有若无。
受召的戴祖氏正仰卧在榻上,暗夜流光好像全藏在她的眼睛里,她用那双摄魄的眼找寻雪千寻眼里应有的回应,目光像麦芒一样刺进她的回忆里,然后在这个现实与回忆的缺口前逡巡不离。
这已不知是雪千寻扮演东方不败的第几百零几天,那个早已魂断黑木崖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回来揭穿她了。
她以从前东方不败夜夜笙歌的样子,凭其一世英名,冒名顶替,成了教主,今夜对一个女人说“你过来”,明夜又对另一个女人说“我要你”,生活于是由许多夜晚和许多女人组成。
但那些女人不如自己,自己又不如东方不败,于是一切都那么不伦不类,摇摇欲坠。
戴祖氏的舌头并不温软,有点僵硬,琉球的膏露也未能挑起情欲。雪千寻纵声发笑,将衣带拨到身后,广袖一招,由女人贴在自己身上,婉转挨蹭,却不做什么回应。
帘幔轻绡弥漫在她的春梦里,梦里亡人微张了唇,在温柔乡中仰首接着九天银河一样垂落的佳酿,她抱住东方不败,而她的教主没有推开她,只是说:“我要走了,由你抱三秒。”
三秒,雪千寻撒开手:“若妾不抱教主,教主可否久留?”
东方不败没有理她,直起身来去拨那纱幔,外面竟不是寨门,竟是黑洞洞的崖口:“从今起日月旗再不准降,你多杀人,我要世人恨我。”
说完飘摇地纵身跃下去,平淡得像要去崖下取长生果。
日月神教的旗仍然和西风一样猎猎作响,江面的大雾散了又聚,月亮隐在雾里。
戴祖氏撕裂了温婉的面具,赫然是个东瀛杀手,在桅杆上猢狲一样攀升落稳,被雪千寻两三险招收拾了,落在江里,砸出好大一片水花。
雪千寻喝止脚边跪着为她嘤嘤啼泣的受惊女眷:“哭什么!我不是在这里吗。”
啼声止,世间暂宁,江水复平,夜晚还是冷得彻骨,但她的女眷围在她身边,就像鸡雏找见了母亲的羽翼。
她一个人站在世间最娇艳的花丛里,站在天下最广阔的水域中心,轻声问眼前的一片茫茫:“可是我的爱人,你在哪里。”
船帆在风里摇啊摇,荡漾个没完没了,雪千寻睁眼,知是一场大梦。
清早,帘外寂静得连一声鸟啼也没有,仿佛万物早已死绝,惟他二人生存。
东方不败以少有的温柔将昨日情浓时从她口中夺去的一枝娇花置于她手中,看着她将阖未阖的眼,和眼里勾人的流光,俯下身来。
于是江湖秋水在流年之外,俯仰之间流淌。
雪千寻喃喃一声“是梦啊”换来东方不败意味不明的一瞥。
“梦见什么了?”她的教主问她,并不打算拭去彼此唇边的银丝。
这种问题,古往今来的天下人里,教主只有耐心问她。
雪千寻微微一笑,笑得像昨夜可堪沉醉,亡期已知。也许明天黑木崖就该终结了她,或者他们。
她抬手抹掉唇边和血一样湿润的水渍,轻描淡写地对东方不败说,没什么,不过梦见你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for you
假如阿霞的书是为不冷而写....
青灯古佛也是为了淡忘,那个时候伤痕累累狼狈的逃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决定,我要与过去断绝。
说来轻巧,直到现在你留在我心中的深深烙印还丝毫没有少过,
唯一变的可能只是我不敢再直面它。
几乎贯穿了我的整个人生的你,打小就出现在了我的世界 。
我从来没想过那个电视上的那个漂亮姐姐,我竟可以搂住她的腰握住她的手,甚至还可以捧起她的脸给她一个吻。
那时候心乱如一团麻,后来想想才明白过来,其实从头至尾你也没有做错什么,婚礼原来是舆论的逼迫你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那个时候转头就走的我,是不是也给你了不小伤害,
如果你要恨我,我当然也...
假如阿霞的书是为不冷而写....
青灯古佛也是为了淡忘,那个时候伤痕累累狼狈的逃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决定,我要与过去断绝。
说来轻巧,直到现在你留在我心中的深深烙印还丝毫没有少过,
唯一变的可能只是我不敢再直面它。
几乎贯穿了我的整个人生的你,打小就出现在了我的世界 。
我从来没想过那个电视上的那个漂亮姐姐,我竟可以搂住她的腰握住她的手,甚至还可以捧起她的脸给她一个吻。
那时候心乱如一团麻,后来想想才明白过来,其实从头至尾你也没有做错什么,婚礼原来是舆论的逼迫你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那个时候转头就走的我,是不是也给你了不小伤害,
如果你要恨我,我当然也没有理由喊冤。
常去附近唐人街买东西,那里有家我挺喜欢的书店。自息影后,生活悠闲如白纸,有大把时间看看书喝喝茶。
英文书晦涩难懂,我从来都不是成绩优异的类型不爱钻研这些难懂的东西,所以只去搜寻些中文书。
看到那本书的时候我正去结账,它放离柜台最近的架子上,我确认了几遍也不敢相信。
红色的封皮还有,你的脸,可爱的棕色瞳孔,英气的眉眼,像小奶猫一样微微下撇的嘴,如此美好的你。
我又想起了你,我很爱看着你,你的一颦一笑让我着迷,专注的时候有种疏离的气场,一旦笑起来却又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你像一颗钻石,高贵纯净却不冰凉,你像冬天的阳光,划破了我的寒冷,现在的你是否也发着光呢
已经有多久没见了,似乎已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了。不敢回忆的过去突然涌现在我脑海。平日里隐藏的情绪如洪水来势汹汹,它把其它琐碎的事都冲走,只剩下你在我脑海中熠熠生辉,
你的笑容那么可爱,你的眼睛那么闪,这世上或许没有人比你更美,
我的心如裂土迎来一场大雨,疼痛的复苏。
在书店徘徊许久,急切的想知道你写了什么,却没有勇气拿起书,不想看你把我写进书里,你愿意提起我,是不是也说明了你已经放下我,
我不接受这样的事情。
比起放下 我更希望我是你心里的一道疤,就算你会难过心痛,但至少你会记得我曾经对于你如此重要,而不是人生中的过客,
不是提起我就会释然的回忆,而是提起我就会语无伦次的掩盖,这种想法或许不太善良,但我无论如何也想自私一次。
最终还是买了那本书,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好几天,最后只剩下一本,高兴又无可奈何的买下。
然后用一个下午,读完了。
内心涌起大浪,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堵在心上,我回忆起我们的曾经,我回忆起拥抱你的触感,回忆起你颈肩处淡淡的香气。
我想触碰你,想同你四处闲逛,想看你笑,再同你一起打一次麻将也好,就算我实在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现在的你应该还算幸福吧,至少从那些新闻上看来似乎不错,如果我又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会给你添麻烦吗,
还是说你也在思念我
又是那种心乱如麻的感觉,脑中又开始纠缠,有点烦躁。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我想出去散步散步,因为行人不多。
手里捧着刚煮好的咖啡站在窗边,想着喝完这杯就出去转转,望着天边堆积的云,脑子里全是你,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孤独,
一旦尝过了幸福就很难再忍受孤独,我好不容易忘掉了幸福的滋味,如今前功尽弃,再次被寂寞笼罩。
走到了外面那条街,周围全是枫树,顺着这条路漫步,我又开始思索你的事情,我与你今生还有机会遇到吗
如果可以,我定要抱住你,再嗅一嗅你身上那让我安心的味道,紧紧地把你抱在怀里,轻轻的对你说
“我好想你”
天空洒起小雨
我撑开伞
如果真的不能再遇到
“哪一天,天上见”
给你
如果阿霞的书是为不冷而写......
又是小雨,天气凉爽又阴沉,
桌前摊开着我的稿纸,还有正冒着热气的茶。
阴天总是会让人多愁善感 但其实我喜欢这样的天气,这个时候的天总好像能明白我的思绪 能理解我内心的杂乱。
没有心思再写下去,也不想呆在房间里胡思乱想,便拿起外套去外面乱走走。
女儿在加拿大读书 因此我也有理由可以在加拿大乱窜,虽说不是初次来这座城市,但还是不知道要去哪里,
街上人不多,倒也挺清静,
我大口呼吸着被雨洗刷干净的空气,全力放空大脑,回避脑海中那个身影。
树叶被雨水打湿后更显翠绿...
如果阿霞的书是为不冷而写......
又是小雨,天气凉爽又阴沉,
桌前摊开着我的稿纸,还有正冒着热气的茶。
阴天总是会让人多愁善感 但其实我喜欢这样的天气,这个时候的天总好像能明白我的思绪 能理解我内心的杂乱。
没有心思再写下去,也不想呆在房间里胡思乱想,便拿起外套去外面乱走走。
女儿在加拿大读书 因此我也有理由可以在加拿大乱窜,虽说不是初次来这座城市,但还是不知道要去哪里,
街上人不多,倒也挺清静,
我大口呼吸着被雨洗刷干净的空气,全力放空大脑,回避脑海中那个身影。
树叶被雨水打湿后更显翠绿,稍远处两棵树底下有一张长椅,是两棵枫树,这一整条街都种满了枫树,这个地方最多的东西恐怕就是它了吧
长椅被雨水沾湿也不想去管它,随意的坐上,
我仰头看向这郁郁葱葱的树,再也没有办法回避,无论通过什么都可以想到你,无可控制的, 我又开始想你。
你总是那样清爽,无论过了多久都会那样干净剔透,我最爱你的眉眼,妖治又纯净。
其实我喜欢你的所有,可是我从来没有说出口。
她们都说我一生一帆风顺,所有的事情都是顺利,
只有我知道我到底做了多少错事,内心有多少煎熬。
我原以为离开你会度日如年,但是时间却依旧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分别竟已经有十多年。
当初如家人般的朋友走的走离的离,我却从来没停止过想你,于是开始给你写信,写得多了,干脆就订成了一本回忆录,都是些我们曾经的故事,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然后,我把它出版了,那个辉煌的时代,那些五彩缤纷的故事需要有人知道,同时这也是把它送到你手上的一个不错的办法,
我没有在书中提到过你的名字,因为你是收件人,你就是我写书的目的 。
看样子又要下雨了,云层开始堆积,天空的乌云有些张牙舞爪,关于你的回忆如幻灯片放映,五味杂陈的情感向我砸来。
我开始悔恨,我悔恨为什么当初我如此迟钝,做事欠考虑,
为什么我没有察觉你的绝望,让你见到如此多世间丑恶,
为什么我没有在离别的机场紧紧抱住你,留住你,
为什么我没有在那场电影发布会出现,让你焦急的寻找,
真的,悔恨如火灼烧我,时常充斥在我心中撕扯我,很想去你的身边哭一场对你说一万声对不起,想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把所有弥补,可是又怎么能呢。
还记得那个时候你说不喜欢你的身高,而我却如数家珍 说在抱住你的时候刚好可以把头埋进你的肩膀;
还有在宣传那一部电影的时候,朋友说你我老是单独呆在一起,胆小的我拼力转移话题,可是越是显得不自然,你则在一边傻傻的笑,丝毫不介意;
还有,那个时候你总打着送燕窝的名号来剧组看我,在远处盯着我,我竟紧张到说不清台词。
如此多可爱的回忆,如今再回忆起,悲伤就在我脑中盘旋,那么天真浪漫,笑魇如花的你,原本该拥有超越常人的幸福,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我的愚钝,
悔恨与气愤在我心中交织,这复杂的情绪令人窒息。
如今时过境迁,我不再年轻,近几年游山玩水,日子过得还算满意,你过得还好吗,是不是还是喜欢吃些零食,是不是还能像曾经那样开怀大笑。
我想去到你的身边,如果我还能能给你带去些温暖,或者你根本就对我心灰意冷不想再见到我。
未来的时间不算长,如果还能遇见你,如果可以,我定要拥抱住你,再次把头埋在你的肩膀,在你耳边说
“我会永远爱你”
吹来一阵冷风,树叶沙沙的响
我打了一个寒战
下雨了,我没有伞
如果真的再也无缘遇到
“迟一点,天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