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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x大姥姥

好大的雨，风亦喧嚣。院墙下数竿翠竹与长风对峙，满庭皆是萧萧森森之声。

年轻的女子自榻上慢慢醒来，又在将将睁眼之际再度昏睡。祖父慈蔼的容貌又出现在她梦中，然祖父已经故去月余。

身在梦中，亦知为梦。

她揭开被褥，披一件薄薄的罩衫下床。早在睡间听见了雨声，便担心起摆在院门边那两盆桔梗花来。

紫色桔梗花瓣娇弱，是禁不得这样的风雨的。

然而当她撑着伞小跑至院门时，那两盆桔梗花已不见了。

院门开着，门外是清冷无人的街面，一同映过来的还有一张男子的脸。那脸是轮廓分明的，被漉漉的发丝紧贴着，清俊得不近情理。

只是他的眼睛……

与他四目相对之时，她心下不禁一凛。这是她亡故的祖父，道士竹清狩，生前舍命也要去救的那只妖。

那只善良的好妖。

“快进来。”她忙忙上前一步，将手中绢伞让出一半遮在他头上。她对心怀善意之辈从不吝惜赠与相同的善，遑论妖或人。

那只绝美的人形妖跟在她身侧，不动声色弯下腰，轻轻提起她沉在地上被雨水染污的裙摆。

两人向堂屋走去。她惊喜地发现那两盆桔梗花在堂屋的檐下安然无恙。

这只妖不会说话。

不识字，不睡觉，亦不懂生活起居。他最抗拒的两件事是沐浴和束发。

她也不急，总是慢慢地，一样一样地教给他。若是白天在院子里看见了披头散发的他，便带他进自己的屋子，用妆台上那把刻竹枝纹的木梳为他梳头。

见他性子日渐乖顺了，她又趁着为他梳头的空当教他识字。

“我帮你想了一个名字，叫作竹雨渐。”

“你我是在雨中相见。”

还有《竹枝词》里写着：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无情却有情，倒是很合这只妖的状态。他有情，故而前来报恩。他无情，于是不懂爱人。

他听着她的话，一边默然看着镜子里她温柔低垂的眉眼，看她葱尖样的手指在他鬓间游走，竟有些快乐的感觉。

他用手语问她「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轻轻勾起唇角答：“竹月。”

竹清狩昔年收养了好些孩子，竹月的七弟是其中的一个。他到了年纪便成了亲，如今孩儿已五岁大了，唤作竹大。

每见姑姑竹月自己吃素也要为雨渐弄鱼，竹大就会在一旁掩唇偷笑。

“姑姑，你什么时候让雨渐变成侄儿的姑父呀？” 

童言无忌，正因为禁忌，往往才说得出真相。

每被问及竹月就无奈得说不出话来。无奈是一种痛感，她已尝过千遍。

原来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不是男儿的专属。

是夜，她步出房门徘徊庭中，夜凉如水，披衣犹觉露浓霜重。

心中正千头万绪乱缠，不经意一个抬眸却瞧见了屋瓦上的他，一人静静地蜷在房顶，寂然凝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陵。

她知道他很想念从前山中的生活。

她想起自己幼年进山采药第一次看见他的真身时，他正把一只鸟儿放回鸟巢。那鸟儿回身在他手上轻轻一啄，他便由衷地笑了。

不论身在何地，他始终对周围的一切保持善意。只是唯独活在山中，灿若朝阳的笑容才会真正出现在他脸上。

他正巧也看见庭院中兀自凝神的竹月，便飞身下地站定在她面前。他又没束发，一身如瀑的青丝无拘无束浴在月光里。

她望着这样恍为天人的他，心底绵绵的情意无限蔓展，最终却蔓入了无边的晦暗。

她认真想过。如若，如若她真能与他结下鸳盟，也是不能够恩爱千春的。她到底是个一生不过百年的凡人，何苦为长生不死的他徒增一份沉重的牵绊？

何况没有如若。他本就是一块石头，不懂爱也不懂情。强留无益。

思及此，她尽量平静地对他说：“雨渐，其实你的恩报了这么久也足够了，择日送你回山里生活，可好？”

他不明所以地挥舞着手语「你怎么了？」

“我不想把你禁锢在竹家，我想要你过得高兴。你曾见识过天大地大，现在却每日守着竹家守着我，在这方寸的院落里，怎能快乐？”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手势也跟着急躁起来。

「你一个人操持竹家很辛苦，这不是竹清狩仙人想看到的。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让我照顾你。」

竹月听了他的这番话，更是哭笑不得。

他对于人情世故也颇知道些，怎的对男女之情就一窍不通呢。

她掩在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把竹纹木梳。

梳者，一梳从头至尾，二梳白发齐眉。

可惜他与她不能。

流年似水，水逝无痕。

竹家的子孙是越发多了，而竹月的手也越发不听使唤。

有时她穿着针，线头一直在针孔附近徘徊不进。有时她正在晨间盘着发，却盘不成形，终究散落下来。

这时雨渐会过来，帮她把最后一根发簪别进发髻，她的笑意多少有些落寞。

鸾镜朱颜惊暗换。她失落的倒不是年老。

是只她一个人老。

那只妖不会老。她与他并肩而立时竟不像是同辈人。

“为免邻居闲话，我今后就叫你阿九，你依例唤我一声大姥姥吧。”

雨渐忽然明白过来，神情很是凄凉。他的竹郎药方再是管用，也医不了她春容渐褪，保不了她长生不死。

他双手不由自主搭上竹月肩头，轻轻握着她的双肩，她明显一瑟缩。

“你这样握着我双肩，当我是大姥姥还是竹月？”

「我其实从未将你当作一个长辈。我舍不得失去的只是竹月。」

“那么，竹月对你来说是什么？一个朋友，还是……一个女人？”

「你本就是女人，也是我的知交，这有何分别？」

竹月说罢起身，倏地缠进阿九怀里拥他。他却不明了这一切，连回手拥抱也不懂，只是抬手在她背上轻拍了两下。

竹月从这浅淡的动作里感觉不到任何深情，“你这只小妖啊，终究是不懂爱也不懂情。”

「你凭什么说我不懂？」

竹月闻言不禁勾唇笑了笑，忽忽抬眸媚眼如丝地望着他，“连拥抱都不会，还说懂情？男女之情，要这样……”说着便在他唇齿间落下一吻。

他惊得瞪大了眼睛，不会回应，却也并未拒绝。

「我不会做这样的举动，我不知它们的意义是什么。但若你喜欢，我可以陪你这样做。」

竹月鼻尖微微泛酸，从他怀中凄凄恻恻退了出来，一双美目带泪笑道：“我不愿勉强。我若真这样待你，和操纵一个木偶有何分别？我更愿你是自由的。”

她与这只妖的牵系，今生最近也莫过于这浅尝辄止的一吻。

转眼上元。竹月挽着阿九上街赏灯，忽逢天降骤雨，那个真实身份是煜姬公主的丫头要走了他们的伞。

阿九把伞给煜姬的一瞬，立刻用手护住了竹月的鬓发，唯恐她淋湿。那样亲昵犹带几分暧昧的举动，竟不像是祖孙。

很快圣旨降下，定竹雨渐为驸马独一人选，竹家因而一门俱荣。

朱红的婚服衬得雨渐仙姿无双。日光泄入窗下，那身艳红绫缎流溢出荧荧的华光。她寂然立在他身后，用那雕刻了竹枝纹的梳子一下两下为他梳着，为他与公主梳出个从头至尾、举案齐眉。

他依依望着镜中——静立在他身后的她，萧萧两鬓生华。

他忆起她用单薄的身子提回来的一篓篓鱼，忆起她为他束发时轻轻拂过鬓间的指节。忆起她是如何教他识得的字，又是如何于电光火石间吻过他的唇。

在每一片细碎的光阴里，他的身旁皆有她。早已习惯两相作伴，他才不要与她分别！

「竹月！」

她读罢他的手语微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他。自她老去，他一向循例叫她一声大姥姥。

「我不能走，我舍不得。」妖是不会有心跳的，可他的一颗心分明在颤颤。

「这是否就是情爱的滋味？」他伸手去握她的手，骨节分明，皮肉枯槁，有他所没有的温度。

竹月听到他剖白心迹，泪水不知为何噙了满目。

他学着人类的样子去紧拥她，炽烈无比。而她反复摇着头哭泣。

“皇家的婚约不可违抗。何况已经太晚了。阿九，我从青春少艾等你到两鬓苍苍，如今我已不剩什么了，就连这摇摇欲坠的残躯也将不由我。若继续下去，也只能是一段无名无实的情。”

就连站在一起，也多是不相宜的。

“这数十年你辛勤照顾竹家，早还清了祖父的救命之恩。如今是我们该为你考虑的时候了。公主她心性纯善，不失为你的良配。”

「就没有办法了么？」他仍不甘心。

“你我都没有别的选择。”她横了横心退出他的怀抱，将眼泪悉数咽了回去，亲手挽着作为驸马的他送出家门，像祖母送孙儿那般。

锦绣婚车游过十里长街，不过是一人驻足原地凝望，一人在车帘中频频回首。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一年之后竹月病重，却不许竹家任何人向驸马传信。

她依靠回忆度日。

手里那把竹纹梳子已摩挲过千遍了。他曾悄悄带走她的梳子，后来某次他归府探望时，那梳子又回到她手上来。

他还是不大会束发，她便捏着那梳子为他梳头。

那次是他们最后的相见。

“你说，你想回来照顾我？”

「从未想过离开你。何况煜姬的所作所为有时令我痛苦。」

“人的真情如洪水猛兽，不加掩饰地涌来倒确是会吓着你。公主她年轻，还不懂得恰如其分地表达情意，亦不知你是妖。她将你视为人来对待，你的诸般不适不过是缘于不谙风月。但其实，她是真心的。”

我也是。

“你化为人形得做一妖，便是为了体悟人性。公主她爱你，这正是你体悟人情人性的良机，别辜负她，更别辜负了自己。”

「所以，我就要辜负你么？」

“有你这句话，便不算辜负。”

该收的心，该走的路，在大婚那日的竹家镜前都已分明了。竹月回忆着，嘴角不觉勾起一弯月。他还念她，已然很好。

风烛残年是很难捱的了。她总是情不自禁望向院门边那两盆桔梗花，虽然早不是最初的两盆。

她盼一场霖霖的大雨，就好像那人会回来移花入檐。

她盼一场霖霖的大雨，就好像门会被人叩开，而清冷的街面作景。白色绢伞下，那双妖异的眼瞳会再次与她相望。

她亦盼望夜夜皆是星月夜，月华如水照山陵。愿有个看星星的身影蜷于屋顶，就好像他会飞身下来与她夜话，说着让他照顾她。

直到某天她合上双眼，所有的盼望皆散入东风。庭前梅花堪堪吐露着，寂寞无主，却又始终不渝。

殓装无他，唯有一把竹纹月牙梳伴入棺中。一片深心，轻浅分付。

她的情意未有十里红妆、满城喧填的人尽皆知，是清冽深沉的，涤荡着阵阵冷香。暖着旁人，却冷到自己身上。

所幸她曾尝过一吻，所幸她得他炽烈一拥，倒也不枉此生。

（完）

锦鲤点梗.(>ω<)

〔伦/敦〕

深夜十点，刚刚结束冲澡的阿尔揉着半干的头发，窝进真皮沙发里准备看一部恐怖电影，上次……日/本推荐的片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思索再三，阿尔决定发个消息给日/本，放下手机，他又重新瘫在了沙发上。

说到底……自己难得来到伦/敦开会，一整天却连亚瑟的影子都没见到，一想到这儿，他不满的撇了撇嘴。

愤愤不平的咬了一口鸡排，阿尔似乎记起官员下午对他说亚瑟准备在附近的餐馆和北/爱/尔兰他们开会(喝酒)来着，不如……

……就这么决定了！他飞快地扯过一件风衣，趁着隔壁的官员们都已经入睡了，阿尔一个箭步，冲出了酒店的旋转门。

亚蒂……hero来找(救)你了！！！

〔伦/敦某餐厅〕

〔704〕

“哈哈哈哈，斯科特，你要是不行了……就快回去吧！”

“……老弟，你都已经东倒西歪了好吧？威廉…你看什么？？给老子倒酒！！”

“……”阿尔扶了扶眼镜，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门。

这下，可把正对着门的威廉吓了一跳。

“美，美，美国先生？！”

亚瑟闻此，半睁着水雾朦胧的绿眸对上阿尔的蓝眼睛，“啊……马修，是你啊。”

威廉:“……”

阿尔:“……”

“哈哈哈哈…各位！”阿尔的目光落在亚瑟半敞的衬衫上，白皙的胸膛大面积暴露在空气中，他一把揽住了亚瑟的肩膀，“hero的……上司，要找英/国开会！对，开会，所以……”

“开……会？”斯科特揉了揉酒红色的头发，“……老弟，这次可是你输了啊！”

“什么啊？！”亚瑟猛地一拍桌子，仰头喝下了那杯威士忌，“斯，斯科特,你……”

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啊！阿尔抱着“拯救世界”的原则，一把捞起了亚瑟，“各，各位，我们先走了！！！”

“阿，阿尔……放，放开老子啊！！！”

 “嗝…那，那边跑出那个，”斯科特抬手指着半开的房门，“……咱弟媳吧？”

“……大哥……(说的对)”

——————

阿尔抱着挣扎不已的亚瑟，一把推开了餐厅的大门，却被突袭的雷声吓得浑身一抖。

下，下雨了？！

不,不是吧……阿无语的抬头望了望一片墨黑的天空，一滴雨水猝不及防的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没有任何犹豫地脱下外套，将亚瑟整个人裹了起来，不顾后者哼唧着表达不满，阿尔抬眼扫了扫四下无人的街道，向后退了几步。

3……2……0！

跑！！！

等到狂奔回了酒店门口时，雨已经停了。

此时，阿尔内心恨死了伦/敦的雷阵雨。

他无奈地抱着全身湿答答的亚瑟，自己的头发上也在不要钱地狂滴水，不顾酒店服务员一副见鬼的表情，阿尔转身刷卡返回了包间。

“……”

“阿尔……”亚瑟无力地扯了扯他的衣襟，“冷……”

阿尔早已经习惯了醉酒后的亚瑟各种磨人模式，他从行李箱里扒拉出一件白色的长袍，盯着亚瑟那张诱人犯罪的脸。

m.m.p.

“不管了，hero我这是在拯救世界……”阿尔一边嘟囔着一边利索的褪掉了亚瑟的衬衫，他深吸一口气，将亚瑟抱到了床上。

……阿尔弗雷德，你可是世界的hero，怂，怂什么呀？！

颤抖的解开了亚瑟的长裤拉链，阿尔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一鼓作气褪下了黑色的牛仔长裤。

他猛吸了几口空气，视线不经意的下移，葛地怔住了。

这，这是……

白皙的大腿上，浅色的玫瑰刺青格外醒目，平添了异样的柔美，阿尔的嘴角抽了抽，愣愣地盯着亚瑟泛着红晕的脸颊。

“……”

亚，亚蒂，居然会……(还有这种癖好？？？)

阿尔弗雷德半张着嘴摇了摇头，努力的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他拿起长袍给亚瑟穿上，

又擦干了他发丝上残余的水珠。

阿尔揉着头发，躺在了亚瑟的身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亚瑟……为什么要……

唉，还是别问了。

————

玫瑰的花语:亘古不变，铭记于心。

才，才不是什么变态呢！笨蛋！

可能没有亘古不变的情感，也没有什么永不褪色的誓言，

所以啊……只有这种方式，代表着切入骨髓的信仰吧……

                                                                     1926.4.23

                                                                     亚瑟.柯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