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岁岁长相见·一愿/00H】侬本多情
恨很多爱很少但并非没有
第二季剧设后续捏造
从大理寺出来天色都已暗下,这趟旁听案审耗时又耗力,但他还不得不在,只有澹泊公的压力给到了,下面这些人才尽心尽力去做些实事。
监察院那边好不容易劝动陈萍萍告老,院里那些老家伙们对他这个继任院长还颇有微词,好在言冰云帮衬着点,权力交接的特殊时期没出什么大乱子。
王启年赶着马车在门口等着,瞧见自家公爷终于是舍得出来了,只是脸色不太好,没什么精神,前几日初秋换季才染上的风寒,刚好了便又出来奔波,他家大人年纪不大偏生得一副操心的命。
“大人...
恨很多爱很少但并非没有
第二季剧设后续捏造
从大理寺出来天色都已暗下,这趟旁听案审耗时又耗力,但他还不得不在,只有澹泊公的压力给到了,下面这些人才尽心尽力去做些实事。
监察院那边好不容易劝动陈萍萍告老,院里那些老家伙们对他这个继任院长还颇有微词,好在言冰云帮衬着点,权力交接的特殊时期没出什么大乱子。
王启年赶着马车在门口等着,瞧见自家公爷终于是舍得出来了,只是脸色不太好,没什么精神,前几日初秋换季才染上的风寒,刚好了便又出来奔波,他家大人年纪不大偏生得一副操心的命。
“大人接下来回府休息?”
王启年理所当然地发问,手已经牵上缰绳,打算往范府的方向去了,刚在轿中坐稳的人却发话说:”去太平别院。”
这个时辰去太平别院?王启年咋舌,提醒道:”这天都黑了,那位怕是已经歇息了。”
是了,如今的太平别院里住着的,便是被削除了皇籍褫夺了爵位的前二皇子,距离那场震动全庆的京都叛乱已过去三年,平叛之后一切参与其中的乱臣贼子都受到了相应的清算,皇后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太子自缢,长公主畏罪自尽,二皇子本也已服毒,奈何他家大人去得凑巧,硬生生给人捞回了一条性命。只不过那毒性太烈,一直无法根除,好好的人,常年服药都浸成了个药罐子,哪还有当年与他家大人京都斗法时半分神气。
“无碍,出发吧。”轿内传来闷声,光从声音听来就很疲惫,王启年摇了摇头还是驱使着座下马车调转方向,朝远离皇宫的太平别院去。
一路上越是靠近别院,越是人烟稀少,三年前长公主就是陨于此处,二皇子虽被拉回了一条命,如今的身份已是个平民,还是个戴罪之身,皇帝不想瞧见他,本欲发落其流放边境,最后还是范闲拦下的,边境苦寒,被剧毒折腾坏了的身体连半个月都撑不过,死对他来说太轻松了。
其实以他的想法,他家大人完全没必要蹚这趟浑水,二皇子作恶多端,残害百姓,数次置大人于险境,手下冤魂无数,就是死了也不算错杀。不过如今吊着命幽囚于此,皇室的尊严也好,夺嫡的野心也罢,什么都不剩下了,对李承泽那种人而言未尝不算是一种慢性的惩罚。
春泥没想到这时辰能在府里碰上小范大人。
“公爷。”
她正煎着药,手忙脚乱地起身行礼,被范闲按下。
“怎么这个时辰还在煎药?”范闲微皱眉头问。
“殿下今日没喝药就睡下了,说太苦,我拿回来加点砂糖再熬一熬,这样好入口些…”春泥小心翼翼地答道,不知怎的,她还是有些惧怕这位位高权重的澹泊公,答话的时候都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春泥家里穷,十岁就入了宫,在淑妃宫里伺候,虽然月钱就那么些,陛下也来得少,恩宠不多,但春泥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淑妃娘娘话少事情也少,从不对下人颐指气使,更别说动辄打骂了,反而看她对诗书有兴趣,闲暇时还教她认字。做奴才的,碰上了个好主子,怎么不算是走运呢?春泥便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淑妃娘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一定抢着上。
二殿下参与谋逆的事并未如何影响到淑妃,皇帝陛下或许是知道娘娘未曾参与其中,后来也未降罪,只扣了一半俸禄以儆效尤。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是依着位份来的,好在淑妃平时也不是什么铺张之人,减俸的影响很小,就是二殿下虽然还活着,陛下却不允许母子二人相见,这才是真正的惩处。
小范大人就是这时候进宫拜访,寻着淑妃谈起二殿下在宫外需要个手脚麻利能吃苦的人照顾起居,淑妃一向不强迫下人,只问她们谁愿意去,春泥想都没想便接着了这份差事。
在旁人看来这无疑是份苦差,一个人要干一个院子的活计,工钱也没有变多,已废皇子无权无势,人人都会看低一眼。春泥却不在乎,书里说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只要能帮上淑妃娘娘的忙,她什么都愿意做的。
这位小范大人带她到如今的太平别院,二殿下原先在宫外的府邸已经被封禁,最初见到躺于榻上的二殿下时,春泥竟无法将其和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对上,形容枯槁,不由得便会产生这个人真的还活着吗的疑问。
三年过去,二殿下的身体调养得有所好转,起码看着不像具干瘪尸体了,一开始说话都不应的,现在都能有些反应了。可这到底算不算好事呢,春泥不懂,就像她也不懂这位小范大人,听闻他与殿下有不可化解之仇,双方以命相赌,输赢有了结果却又不认,固执地把人留在人世间,共同煎熬。
“我来吧。”范闲伸手从春泥手中揭走扇火的蒲扇,赶她去休息,”一会儿我给他送过去。”
春泥就看他缩着长腿蹲坐在药炉子前的小板凳上,金贵的华服拖在地面,而衣物的主人毫不在意,只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药炉,漆黑的瞳孔上映着跳跃的火光——不太和谐,这整个人都与这处死寂的别院不相匹配,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如今权势滔天,真正的一人之下,澹泊公政务繁忙,其实来这里的次数并不频繁,隔一个月两个月的都不奇怪,只是每次来都会亲自煎药,一开始春泥还担心他会不会在药里下毒,被范闲看穿,他头也不抬继续煎药说我要杀他不用这么麻烦,春泥想想也是,连给殿下调理身体的药方子都是范大人开的,这世上或许没有人比他更需要殿下活着了…可这,春泥又不懂了,这府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小范大人在出,小范大人想要二殿下活下去,那小范大人就是个好人,但殿下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又是小范大人一手促成,那小范大人就是个恶人,如此一想,好矛盾啊,小范大人到底是好人还是恶人呢?
春泥读书少,她想不明白,便也就不想了,只要殿下安康,那宫里的淑妃娘娘也会安心,她能做的只有尽心服侍。
离开后厨时她将门轻轻带上,年轻的公爷映着火光的脸看起来心事重重,这对于他来说,是个远离俗世喧嚣的短暂休憩,听闻这处别院也是小范大人生母生前曾居住过的地方。
好人?恶人?春泥想,或许都不是,权倾天下的小范大人,只是一个寂寞的人。
穿过庭院,范闲端着重新煎好的药走入内寝,他的脚步很轻,推门也未弄出动静。
将药盅放置在桌上,范闲隔着纱帐看榻上隐约的身影,上次来此还是月前,两人相对无言,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范闲轻撩起纱帐挂上侧边的帐钩,仰躺在榻上的人面无血色,两颊向内凹陷,一如既往的消瘦,紧闭的双眼下边淤积青灰,三年以来一千多个日夜,不知有几个获得真正安眠。
在榻边坐下,范闲抬起食指和中指,轻搭在裸露在外的干瘦手腕上,静静地感受肤下脉象的流动,三年前李承泽服下剧毒自戕,毒性虽是用相克的毒对冲了,但还是耽误了一些时间,侵蚀到了肺腑,这让这具躯体的肠胃如今变得极为脆弱,只能吃些易消化的流食得以续命,也忌一切生冷荤腥。
二皇子曾经对美食万千有多热衷举庆国皆知,而今却碰不得任何也算是报应。范闲静心把着脉,这脉相得以平稳多亏了连年来的调悉,把一个不可能救活的人从地府手里抢回来,并不是他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
“费老昨日刚来瞧过,一切安好,小范大人公务繁忙,何必为我一介废人抽出寸金时间。”
这话传到他耳朵里之前,范闲就通过脉搏变动得知躺着的人已转醒了。他收回手,落在自己的膝头上,视线也落在一处。
“醒了就把药喝了。”
余光里一阵悉索,骨瘦如柴的手越过他的眼前,端起药盅都费力得很,手指不自觉在颤。李承泽依言坐起了身,端起新煎的药一饮而尽,尽管已经加了糖,还是苦得胸口一紧。
“看着我做什么?”李承泽把喝空的药盅倒过来,似乎是怕他不信,证明里边是真的一滴未剩,他也没有耍小把戏,随后才又扔回桌上,他向后靠在床沿自嘲,”事到如今我还能不明了么?败者食尘,我这条命,由不得我。”
这话倒是说对了,李承泽的生死轮不到他自己决定,从前掌握在陛下手中,现如今在他范闲手里攥着。范闲睨着那木碗叮咚哐当地在桌上一阵颠簸,转了几圈才安稳下来,碗底平实地与桌面相接,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他想让李承泽生,李承泽就必须得活着受罪;
他想让李承泽死,李承泽也绝不会死得轻松。
三年前人刚从鬼门关捞回来的那阵,还不像如今这般认命,连生死都无法自己决定的李承泽痛苦万分地冲他喊叫,声嘶力竭的诘问历历在目。
他吼范闲,你真就如此痛恨于我?
死之选择,死之安宁,死之解脱,都不愿给我!
你为什么?你凭什么!
时至今日李承泽已不会这样发问了,他心中既无疑问,也无期盼,活着无意义,死去无可能,范闲要他就这样做人世间飘荡的一缕游魂,免得下去碰到被他杀死的无辜亡灵害人无法安心往生。
“药也喝了,满意了就让我歇下吧,身子不好容易累,小范大人多担待。”
话毕他就兀自躺下,转身以背对着来人,送客意味明显。
他们之间撇除争斗的厮杀本就无话可说,那些还未撕破脸前的交杯换盏,要么是你瞒我瞒的逢场作戏,要么是隔世经年的太虚幻境,在你死我活的兄弟相残面前,不过是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注定败北。
范闲并未再说什么,收了碗,还替他放下了掀起的纱帐,随后离去得像今夜从未来过,干净利落。
这世上也许无人能再让他跌跟头了。李承泽闭上眼睛,夜长得可怕,天明得无比漫长,这种日子没有尽头,他明明已经习惯了的,好在除了一个时而反顾的范闲,天下无人再看他笑话。
春泥握着扫帚清理院中的落叶,初秋已过,天气转凉,院子里的银杏树叶片蔌蔌地往下掉,一日不扫便铺得厚厚一层,脚踩上去咔咔脆响,声响还挺大。
李承泽着一身单衣就这么从屋内踱出来,吓得小丫鬟连忙丢了扫把,冲回屋拿了件厚的氅给他披上。
“殿下咱还是回屋吧,外面风大!”
“没事,屋里太闷,我就在此处看看。”李承泽拍了拍春泥给他系披风的手以做安抚,”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这怎么行!春泥就是来伺候殿下的呀…今日的药还未喝呢,我去给殿下拿!”春泥说着就转头跑回了后厨,草药熬了一个早上,已经好了,本是准备等二殿下午睡起来后呈上的,哪能想醒得这么早。
李承泽瞧着人跑远,这丫头是母妃宫里拨过来的,做事周到,话也不多,要是旁人指派,或许他还能给退回去,只是他是再没办法将谁视作自己人了。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岁月如梭,原来三年真如白驹过隙,眼睛一闭一睁什么都不想便也就过去了。他抬头看着院中的银杏树,再过几日,叶子就会掉光,只留下光秃的枝干,不知度不度得过这个比以往更冷的严冬。
春泥很快就把药端来了,在旁边看着他,李承泽不会刻意为难她,端起就喝了,入口倒有些诧异,口感回甘,没有那种留味余久的苦涩了。
“药的味道怎么不一样了?”
春泥眨巴着眼睛,疑惑道还是和平日里一样熬的呀,怎么会不一样呢,说着才突然想到什么,啊了一声从腰间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牛皮纸。
“差点忘了,公爷换了药方,虽然我看不懂,昨日差王大哥送来的,说以后都不用加糖了。”
李承泽接过新的方子,去掉了龙胆草,新添了麦冬和胡桃肉,难怪。
瞧他凝神,又思及他二人均有下毒前科,春泥不确定地问:”怎么了殿下…这方子,有问题吗?”
“嗯?”李承泽回过神,把药方递还给她,”无事,照做吧。”
春泥这才松了口气,收起方子,又把药碗收拾了,李承泽就站着靠着门栏看她扫满地的叶片,也不看书,也不去休息,久站了之后膝盖撑不住,就地在门槛上坐下继续放空。
李承泽很平静,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久到春泥偶尔干活干累了抬头看到殿下,都会觉得那一动不动的人是一尊已风化的石像,目光空洞,久历风霜,伤痕累累。
这样活着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呢?
淑妃娘娘的性子也是淡淡的,除了读书对其他的所有事都没有什么兴趣,但二殿下又和这不尽相同,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生也好,死也罢,都不值得掀动一下眼皮;美食也好,诗文也罢,都再牵动不了一丝情绪。
春泥偶尔也会想,这样活着好像确实没什么意思,但这样想是不对的,还是活着好,活着才会胡思乱想,活着才有机会胡思乱想,也许有一天等殿下的身体彻底好了,不用再困在这院落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日二殿下突发奇想要砍树。
就是院子中央那棵老银杏,天气转冷,叶子都掉光了,就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晨起结了一层厚厚的霜。李承泽没什么预兆地提起院中可有斧头,春泥记得柴房里是有那么一把,不过太久没用过已经上了锈,府中日常所需的干柴与炭火都是小范大人派人送来的,平日里用不着它。
殿下难得有想做的事,春泥不敢怠慢,但那年久失修的斧头又钝又重,李承泽弯腰双手拔起都费力,还没砍到树上便出了一额头虚汗。
春泥边给他擦边问殿下何故要砍了这树,李承泽说,太可怜了。
“要经历一整个寒冬,来年春天还不知能否活下来,”李承泽拖着笨重的躯体,抿着呼吸,脸都憋红了才把斧头从地上举起,然后铛地一下对准树根砸下去,”太可怜了,我帮帮它。”
斧头的重量和向下的惯性让他整个人都跟着踉跄了一跟头,春泥赶紧过来想扶殿下,手还没伸到位,李承泽自己抬腰站稳,一脸爽快地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便又抬起脚踩在树干上,双手握住斧柄,腰背往后,拼命地把斧刃陷进树根的部分往外拔。
春泥本想说奴婢去找王大哥来帮忙吧,公爷上次离开的时候特地同她吩咐过的,之后有段时间要离京不能来,有什么需要便同王启年说,应办尽办。但看殿下对此事热衷,不想任何人插手的样子,她便也不多嘴了。
自从这之后,二殿下便每日都有事做,不再总是躺着,或是坐着发呆,上午磨磨斧子,下午抡起砍几刀,二人宽的树根上那个豁口处皆是杂乱的劈痕,没有哪一道是重合在一起的,错综复杂地叠加。
二殿下磨斧子的时候会和她说说话,他总是说抱歉,连累她与自己捆在一道,哪里都去不得,春泥从来不曾这么想过,他又提起我小时候是不是见过你的,春泥挠挠脑袋有些惶恐,二殿下十四岁便出宫修了宅子,她是殿下十二岁时入宫伺候的,应是见过的,然淑妃娘娘宫里下人那么多,就是见过也应是不记得的。
“难怪我总看你眼熟。”李承泽抬起斧头对着天光,上边的红锈已经磨去不少,露出本来的亮银色,”我记性好,这点和母妃…淑妃娘娘相像。”
对于这改口他们都心知肚明,陛下不允许淑妃来探望,便是不希望他们母子再有牵扯,那么前二皇子就没有母妃,而淑妃娘娘膝下也无子。
“其实淑妃娘娘很挂念殿下…”
李承泽淡然地笑了笑,光面的斧头上映着他不真切的笑脸。他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她不挂念我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转眼便已是深秋,王启年依着信来给二殿下送补品,顺便看看有无其他需求,院里那小丫头也是个脸皮薄的,从来不会主动要些什么,这才让他家大人哪怕人在外都放不下。
二殿下什么的,其实不能这么叫了,这庆国现如今哪还有什么二殿下啊,不过是叫惯了都懒得改口。王启年赶着车到太平别院,远远就瞧见一袭红衣堵在门口,而墙头上的黑骑也严阵以待,双方对峙谁也不让。
“灵儿姑娘?”王启年一屁股跳下车,赶紧冲着墙头上挂着的黑骑比手势,”自己人自己人!都收了吧!”
他还没来得及问叶灵儿来此处是做何,黑骑倒是先开口了,就是不怎么给他面子。
“代理院长有命,此地严禁无关人员进出,没有他的腰牌,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这确实是范闲直接下达的指令,就连他每次来送东西也要凭腰牌出入,王启年眯着眼睛笑:”咳,他们也是奉命行事,灵儿姑娘莫见怪哈。”
“你有腰牌?”叶灵儿急切道,”借我使使!”
王启年一个闪身躲开了偷袭,边跑边说:“哎哎这个不合规矩啊!”黑骑的也不知道来帮帮他,尽蹲墙头看笑话了,都是监察院的,相煎何太急啊!
他们这玩你追我逃,别院的正门忽然开了一条小缝,春泥丫头探出脑袋,看到外边这么多人一个哆嗦又缩了回去,片刻后再次露面,声音不大,有些怯生生地。
“敢问院外是叶小姐吗?”
“是我!”叶灵儿一听自己的名字,也不跟王启年折腾了,立马一个轻功飞了回去,落到门前。
春泥是宫里出来的,礼数还是周全,给叶灵儿行了个礼才道:”叶小姐,殿下让我给你捎个口信。”
“他还是不愿见我?”叶灵儿深呼了一口气,”什么口信,你说吧。”
”‘我之间缘分已尽,三年前那封休书便是佐证,望叶小姐注意身份,不值当的。’”
王启年同春泥一道进院,特稀罕地见到二殿下在院中挥汗如雨地砍树。
这…大人的特效药方还真是妙手回春啊?病秧子都能干农活了!
“她走了?”
李承泽头也没抬地问。
“二殿下那番话之绝情,任谁听都会走的。”
王启年双手揣着袖子,笑得一脸谄媚。听到这声,李承泽才停下手里的活,撑着斧头转过身来。
“王大人来了啊,春泥,看茶。”
春泥正张罗着把王启年这趟送来的东西整理好,听到吩咐就要去泡茶,王启年赶忙叫停。
“不用不用,王某还有公务在身,茶就不喝了,辛苦春泥姑娘尽快盘点,我好交差。”他摆了摆手,又赔笑,”我家大人他实在是分身乏术呐,不然怎么也不该是小人来代劳。”
“王大人辛苦,我这里确实也没什么可招待的,春泥,动作快些,别误了王大人的要事。”
“二殿下这是折煞王某人了。”
“王大人水涨船高,今非昔比,而我只是一介戴罪之身,死生都不由人,要说折煞…谁折煞谁啊。”
这话听着刺耳,颇有嘲讽之意,王启年面色不改地:“看殿下这么有精神,我家大人也就能放心了。只是殿下缘何要砍了这树啊?”
“不忍心。”
“啊?”
“冬日苦寒难熬,现在砍了,少受些苦。”
“殿下可真是…宅心仁厚。”王启年假笑,“可等到来年乍暖还寒之时,它便也没有苏醒的机会了。”
“是啊,”李承泽微微转过头去,视线落在那被每日凿出的豁口处,似乎是越来越大了,“但如若它就不想见到下一个春天呢。”
春泥把东西都打点好,碳火和织棉比上月多了一倍有余,大抵是怕殿下的身体受冻扛不住。王启年看收拾好了,准备告辞,李承泽点了点头,道我这身体你也知道,就不送了。
王启年都走到门口了,想了想又转回头,”殿下从来不问我家大人去了哪里。”
是了,从刚刚入秋,到如今踩在秋末的尾巴上,范闲似乎已经有三四个月头都未曾来了,这次消失得有点久。但这又如何?
“该我知道吗?”李承泽反问回去。在这别院中,四面围墙,与世隔绝,墙外还有重兵值守,不该他知晓的消息,就一个字也不会漏到他的耳朵里去。范闲上回来此并未提及行程,那就不该他知道。
“大人走前同我说,如若殿下问起,就如实告知,如若没问,那便也不提。”
“那你就不该提。”
“殿下方才有句话说得没错,”王启年闻言摇了摇脑袋,“确实,不值当的。”
可能是白日里王启年那番话作祟,是夜他倒真念起了许久未见的小范大人。
他与范闲,交好过,也争斗过,把对方当过知己,亦视彼此为过仇敌,这世上也非有血脉相连便能成为亲人,可从鬼门关被强行扯回来,李承泽却对范闲感到了陌生。
是的,陌生。也许曾经他们是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但如今他印象最多的反而是那人一言不发地站在床前,有时以把脉来确认自己是否还在活着,更多的时候什么也不做,就站在那看着,看着。在看什么呢?李承泽也不明白,他曾经以为他明白的,引来一败涂地,后来他就学会了不明白。
这样至少,不会再输一次。
如此想的时候,李承泽才惊觉,原来自己并未完全放下,还是如此怕输。
胜者为王,败者食尘,亘古不变。生于皇家,输了丢的是命,可一旦连命也舍弃,输赢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便又想到范闲,兵败服毒静候发作的那个午后,空气都闷热咸腥,那时候他已经无力开口了,张嘴就是大口的黑血喷涌而出,可他是想问的,却被喉头的腥热阻断。
行至终局,胜负已分,故事中无恶不作的反角输了,人人称道的英雄赢了,多完美的结局啊。
他从椅上重重摔落,模糊的视线中是僵硬不动的严峻与迷茫。
那时他就想问了,可是范闲…
你明明赢了,你为什么不笑呢。
王十三郎在剑庐的最高处找到了盘坐于此隔海远望的小范大人。
开庐仪式已经结束,庆国的军队也已驻扎进东夷城内,前前后后经历过两次漫长的谈判,云之澜继任城主,东夷归顺庆国的事已板上钉钉,被迫继承了剑庐以及剑庐十三徒的范闲来此躲懒,却没能躲得了王十三。
“你答应过师尊,不让东夷城的人流血。”
范闲盯着海面上此起彼伏的白色浪花,再远的地方雾气环绕看不真切,只有隐约的山头矗立,那是庆国的地界。
是的,他答应过四顾剑,可以的话,他不想见到有人流血。可现实是,陛下的事业雄心需要人死,他们就必须死,强如大宗师四顾剑和苦荷都阻止不了,他又该当如何?他只能不看,不听,像个傻子坐在这块大青石上,看远方云雾缭绕的庆国,想那些远在天边的亲人,想告老的范尚书,想儋州的范老太太,想被逼退位的陈萍萍,想有间医馆的范若若,然后想到给他留下希望与难题的叶轻眉,也就自然地想起了被困太平别院已三年的前二皇子。
他讨厌看到流血。不知从哪一日开始,范闲变得极为晕血,看到流动的、喷薄的黑红色就止不住想吐,许是庆历七年见得太多了,他非但没能习惯,反而愈加首鼠两端,畏首畏尾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想把李承泽如何,死亡是很轻易的东西,李承泽想死,他偏要他活着,一了百了才是对戴罪者的奖励,那些权力斗争下枉死的冤魂,怎么能够只来拉他的衣角。
他也不知道王十三信不信,他已然尽力了,他让很多在这局中本来必死的人活了下来,他尽力了,可不会有人来拍他的肩膀,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王十三郎自然不懂他的愁肠,他是个很简单的人,不会想复杂的事情,他只是奇怪范闲每每碰上烦心事都会来此眺望远方,原来范闲也会思乡。
范闲却道思的不是乡,谁教那吃人的京都城里还有我在意的人。
立冬前的最后一场秋雨下得又急又重,从巳时开始便绵延不绝,一直近午夜,伴随着不时的电闪雷鸣,看着怪吓人的。春泥仔细检查了一圈,才把所有的门窗都掩好,这样的天气要是不小心漏进风雨了,殿下的身子可遭不住。
李承泽伏在案几上借着烛光看书,这几年来,小范诗仙忙于政务,竟是再也未出新作,就连《红楼》也停在了八十回戛然而止,他现在看的是民间正流行的惊奇小说,前些日子王启年顺便送来的,没想到还怪有意思的。
春泥关好门窗来提醒他早点休息,他应了声,让春泥先回去睡了。越是往深夜去,头顶的雨声越是不见小,豆大的雨滴接连砸在瓦片上的声响愈加清晰,李承泽的注意力逐渐从书页上移开,伴随着雨声有些心神不宁地思索起平日里围在院外寸步不离的黑骑今日一早便没了动静,这太反常了,怕不是监察院出了什么意外。
可监察院能出什么意外?他想不出来,习惯性的揣摩令他在反应过来以后轻轻苦笑一声,唉,出不出事的,跟他李承泽有什么关系呢。
强迫自己重新投入到故事中去,屋内暖意和煦,隔绝窗外风雨,渐渐地,他往下伏去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眼皮下阖,眼前的烛火影影绰绰,头顶的雨声也逐渐离他远去,这是个适合入梦的宁静夜晚,读读闲书,读累了就睡,屋外狂风骤雨与他何干,等明日起身,最多不过院内一汪水,扫一扫便没了。
李承泽放任自己睡了过去,他曾在榻上躺了许久,能下床走动以后便喜欢随处安寝,走到哪儿躺到哪儿,春泥有时不放心,半夜过来给他披棉被。细算起来,这丫头较他还要小上两岁,怎地还让她操心呢。
意识逐渐远去,就听不见冰雹似的雨声,他好像看到了儿时玩累了趴于母亲膝上安睡,母亲给他念前朝的诗集,问他承泽啊将来想做什么,小小的李承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他问母妃想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恬淡的妇人说、说什么来着…?他突然想不起来了,母亲的嘴巴一张一合动得缓慢,他盯着记忆中的母亲,一字一句地去读那唇形,奇怪,那句话是什么呢,怎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这般情境,是他臆想,还是曾真实地发生过呢?
他不清楚,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她说承泽啊,你要——
——做一个好人,享一生平安。
轰隆!——
啊啊!——
一声撕裂宁静的惊叫如同百里外飞越而来的利箭刺穿骨膜,李承泽猛然惊醒,瞬间的心悸让他一时都找不到呼吸,烛火由于他猛抬起的身体摇曳,随后他才反应过来那声尖叫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是春泥的叫声。
急切地从地上爬起来,李承泽跌跌撞撞地推开屋门,顶着电闪雷鸣往外跑,瓢泼的大雨一直未停,光裸的脚掌一踩进水洼里就是刺骨的冷意,冻得他咬紧了牙关,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慌乱地在视野范围内找寻,直到惨白的闪电从眼前划过,瞬间映亮了漆黑的院井。
春泥颤抖地跪倒在地上,油纸伞歪在脚边,止不住的低声呜咽从喉头挤出,隐约能分辨出“鬼…鬼啊…”的呓语,顺着她手指出去的方向,又一道天上飞火划过漆黑,像把夜空撕裂了一个大口子,那之下,别院的门口,一个通身漆黑的人影笔直地竖着,在天闪之下,露出一张目光空洞却满脸猩红的脸庞,下一刻又飞速隐于夜色。
黑色莲衣,那是监查院的官服,可已经看不出来了。倾盆的雨水砸在身上好痛,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从脚底传来,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脚下已经汪洋了血水,皆由那身黑色莲衣冲刷而来,从那不速之客的人影身下,一直蔓延到他的脚底。
血。
好多血。
雨带不走,也洗不干净。
还不如是来寻他索命的鬼魂。
李承泽无声地叹了口气,这雨下得不吉利。他弯腰捡起脚边的油纸伞,塞进她手里,随后迈步走向那只无言的“鬼”。
“春泥,辛苦烧些热水来吧。”
他们沉默地对坐,李承泽从木盆中拣起浸湿的手帕,拧掉多余的水分,抬手去擦拭对面人脸上沾染的血污,明明被雨水一直打湿,可有的地方血渍已经干涸,顽固地攀在皮肤上,又叠上新的一层,不知这人在外待了多久。
冰坨子一般的人仿若失掉了三魂七魄,乖顺地任由他打理,额头蜷曲的发丝往下滴着水,帕子在脸上用力地揉搓也丝毫感觉不到疼,两人谁都没有出声,只有眼眶里缓慢游移的黑色瞳仁表明身份是人非鬼。李承泽一点一点擦拭着他脸上身上的血污,干涸的血渍被温水浸润,慢慢化开,到最后血水将他的手指都染红了。泛白的脸色在血污被基本擦掉之后才显现出来,木盆里的清水已经变成浑浊的红褐色,好在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没有任何伤痕,这些兜不住盛不下的血水,该是别人的。
春泥还在屋外候着,李承泽将彻底看不出本色的帕子扔进盆里,起身想去换盆水,却在站起的瞬间被牢牢拽住了手腕。他只得重新坐下,把春泥唤进来,吩咐她去换干净的水来。春泥刚被满身是血的小公爷吓着了,到现在还不敢看他,低着脑袋哆嗦着把木盆拿出去,门吱呀开阖,带进一阵寒风,险些将烛火吹灭。
李承泽看着那火芯摇摇曳曳,橙红的烛光在终于恢复个人样的脸上抖动跳跃,而这人一无所觉,目光空茫地落在空中某一处,良久才眨动一下眼睛。范闲在消失了数月后再次出现,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场景,谁也无法预料到,比院中那棵树先倒塌的,会是人。
扣在手腕上的力道一直停留在那儿,好冷的掌心。李承泽没有挣扎,这不是威胁,也不是警告,只是溺水的人下意识抓住的一根浮木,没有意义,但或许松开了,范闲会比他先死也说不定。
多么啼笑皆非,原来要杀死小范大人也没那么难。
干净的水被送来,春泥大概也缓过了劲,看到小公爷任由殿下摆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除了尚在呼吸,没有一个地方像是还在活着——这样子倒是让她想起了三年前的殿下,一样的失魂落魄。
“公爷他…怎么魂儿都没啦…?”
“人太伤心了,魂儿自然就没有了。”
“可人为何要伤心呢?”
是啊,人为何要伤心呢。李承泽答不上来,活着已经很难了,人却还是各有各的伤心。小的伤心细密如针,最多让人胸口漏点风,大的伤心沉刀阔斧,轻易就能要了人性命。
“去休息吧。”
“可公爷这边…”
“没事了,去睡吧。”李承泽垂眼,收紧在腕上的手指透着青白,指尖缝里还藏着血垢,这是一只想握紧什么却最终没能抓住的手。丑时已过,窗外依旧黑云压境,大雨滂沱,明日会好吗?他不敢说。
死去的人无法复活,结下的仇怨无法和解,破灭的希望无法重燃,一向如此。
他想母亲啊,这里是京都,做一个好人,如何能享一生平安?这世道能生生将好人逼成恶人,将恶人变得非人,平安才是最奢侈的事。
意识回拢的时辰已到了寅时,范闲睁开眼,头顶的纱帐陌生,这几月他只在梦中瞧过。手上还抓着什么,软和、细瘦,他微微转过头,对上一双清明的眸子。
身处何地此时才算是明了,范闲松开手坐起身扶住额头,余光里那只一直被自己握着的手收了回去,一晃而过的淤青让他如鲠在喉。
“叫醒我就是了。”这还是范闲今夜来此第一次开口。
“以为我没叫吗?”李承泽收回手,他在床侧坐了许久,腰酸是难免的,“小范大人不愿醒,我又何必当那不识趣的人。”
这一来一回,两人都沉默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说话就一定要夹枪带棒的,仿佛离了讥讽都不会开口了似的。外边的雨还在下,只是雨势小了不少,淅淅沥沥的,吵得人心烦。
“谁死了。”
“…”拳头骤然捏紧又强迫自己放下,范闲吐出一口气,“陈萍萍。”
得到一个十分意外又有迹可循的名字,李承泽了然,陈萍萍在监察院的威望不可估量,难怪外边守院的黑骑都不见了,大概是去送老院长最后一程。如此大的阵仗,对社稷都会有所动摇,外面恐怕已闹得满城风雨,也只有这里还一无所知,一派静好。
李承泽没其他可说,只能道:“节哀。”
听到这两个字,范闲闭了闭眼睛,记忆逐渐涌回,千里奔骑,终来不及,法场之上,血肉纷飞,流了满地的血,原来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淌出那么多血,原来血不是热的,他只感到冷,纵然双手再怎么抓也留不住流逝的温度。他的手又开始抖,范闲抱紧了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把陈萍萍千疮百孔的躯体从法场之上抱回这里的,他只记得那很重,可血都流干的一副干瘪皮囊,怎么会沉重得他都要抱不住呢?他的身体从未像今日这般虚弱,好像被从内掏空了,哪里都使不上力。
李承泽站起了身,他先前不离开只是因为被桎梏住了手腕,此时的范闲该是更希望一个人待着。
“春泥熬了参茶,我去看看。”他随意找了个理由。
“你怎么不逃走?”范闲却抬起眼,“院外黑骑擅离职守悉数撤走,这是你最好的机会。”
“逃去何处?”
“不论何处。”范闲顿了顿,“总好过这京都。”
“都一样。”李承泽立于床侧,这样的场景好似立场对调,这三年来总是他躺在榻上,而范闲立于床边居高临下,掌控他的生死,如今倒是互换过来,他该痛快。可他摇了摇头,他道范闲,“我心存死志你又不是不知,这天下于我而言何处不是牢笼,我能逃往何方?”
是了,二皇子早该死在三年前的那个深秋了,是他范闲一意孤行,拉扯着李承泽强留他在人世间继续受苦。可谁都知道,这抵消不了孽债,充其量只是自我慰藉,连王启年都看明白了,不值当的。
“哈哈…你们都想死,都想一死了之…”范闲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上面的血污明明都擦干净了,却还是觉得黏腻,他忍不住想笑,“是啊,死了多轻松啊,烂摊子丢给我,你们两眼一闭,什么身前身后事都撂了…哈哈、没有人在乎我要怎么办!我怎么选都是错的…你是!陈萍萍也是!你们都他妈是骗子!嘴上说着在乎我…选择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考虑过我!哈哈…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想死就去死了…?李承泽,你告诉我,凭什么?啊?”
一开始的声音还平静微小得像是自言自语,逐渐变成了胸腔起伏言辞激烈的诘问,可这注定是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李承泽静静地看着他冲着自己咆哮,一个人哭哭笑笑,不禁想当年自己求死之时,是不是面对范闲也这样失态,于是他也像那时的范闲一样,站在原地僵硬了四肢动弹不得——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或宽慰或刺痛,原来不是不想,是真的动不了,哪怕是一根手指。
“他骗我…明明都已经答应归乡养老了,他还是回来了…一千刀…足足一千刀…!那一刀一刀剐在身上得有多疼?流了好多血…生生流干了…为什么偏偏要回来…不,我其实知道他为什么回来送死…他要真相,他要报仇,可真相比命都重要吗?谁的命都可以被牺牲,包括他自己。”
“我不明白…我要怎么明白?李承泽,你满意了?这世道就是不公,以我的力量根本撼动不了分毫!我想改变它,我娘想要改变它都他妈是痴人说梦!永远有人在死!滕梓荆在死!老金头在死!赖名成在死!太子皇后长公主在死!苦荷四顾剑在死!现在连陈萍萍都在死!”
豆大的眼泪砸落在绷紧的手背上,在失去陈萍萍的这个雨夜,三年以来范闲一直紧绷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他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徒劳无意义的,他信誓旦旦地在石碑之下昭告自己的敌人是李承泽和所有像他一样的人,可没了李承泽及其党羽在世间作乱,这世道也并没有如何变好,贫穷存在,饥饿存在,压迫存在,混乱存在,在时代的洪流里,在权利的倾轧下,每时每刻都依然有人在死去。
石碑上的字没有一个成了真。
把它当真的自己反倒成了笑话。
发泄完了,范闲安静下来,他好像把这些年的眼泪都流尽了。
窗外的天色开始蒙蒙亮,这夜的暴雨下得再大也终究是停了。
“收拾东西,你即刻离开京都。”范闲平静地说,仿佛方才那个哭笑不停的人不是自己,唯有沙哑了的喉咙漏泄了天机。
李承泽不为所动:“范大人心中震恸过甚,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呵,你以为我还有心思试探你?”范闲刀锋似的的目光倏地剜到他的脸上,露出红得吓人的眼睑,“我让你滚!李承泽你想死就滚远点死,别死在我眼前!天下那么大,随便哪个犄角旮旯任你去死!只要,别在我眼前!”
他把自己搞得气喘吁吁,明知自己没有做错,事态却一点点不受控制地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令人受尽委屈。
“…算我求你。”
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一个人的死亡了。
吱吖一声,天光漏进,李承泽转身推开了窗,让晨风吹熄了彻夜的烛火。
“范闲,你相信有来世吗?”
他没有应那句离开京都的话,只是趴在窗槛上看向外边院子里的银杏树。一整个秋天过去,那棵树的树干底部被凿出了一个巨大的碗型豁口,可这树依然没有倒下,只有躯干稍稍倾斜了些微,不较真都瞧不出来。
“我常在这个角落往外看,这窗框就好似一画框,春夏秋冬,寒来暑往,不变的好像只有这棵树。”
“时间久了,我就想做人太累,我死后干脆投胎成为一棵树,没有人会去议论树的好坏。”
“我要长在随意哪片森林中,或是哪个不知名的院子里,平和安宁地过完一生,最终作为一棵树死后成为某个人的遗书。”
“这样一想,活着,死亡,是不是都不太可怕了?”
“而我之所以能这样想,还得感谢你娘将造纸术带到这个世上来。”
一点改变,也是改变。
李承泽枕着自己的手臂转过头来,脸上挂着恬淡的笑。他唤安之,做人这么辛苦,你要不要来我旁边做树。
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有虫子寄生,有鸟儿啄食,还有讨厌的人类看你不顺眼就挥着斧头来砍你,但这都没关系。
树是不会痛的。
可人会痛,同室操戈会痛,手足相残会痛,爱人离心会痛,孤立无援也会痛。
“范闲,我哪里也不会去,我就在这里。”
他道死过的人无法再死一遍,我就在这里,等着看你,闹京都。
完
夜蛾(2)
为什么时隔两周还屏蔽?Lofter到底是个什么平台,不给出任何修改指示,明明没有任何出格内容,却还屏蔽?不告知如何修改,全无头绪!这个平台为什么这样?这还让用户怎么用这个地方?谁还会继续用这个app??
——————————
04.
我哥发达之后,风光派头里塞满了掩饰。别人看不出,我看得出。无父无母,农家子弟,以初中学历干到今天这一步,算他豪杰,可惜骨子里还是农家子弟,对权力小心翼翼的畏惧。
“以很委婉得体的事由坐进官员们的酒桌,双手扶膝危坐扶手椅间的圆凳,谦恭地跟着举杯和小声笑,有问必答而不多话。”我在报纸上读到讽刺他的文章,差点笑死。拍着大腿看公司落地窗外——我哥背...
为什么时隔两周还屏蔽?Lofter到底是个什么平台,不给出任何修改指示,明明没有任何出格内容,却还屏蔽?不告知如何修改,全无头绪!这个平台为什么这样?这还让用户怎么用这个地方?谁还会继续用这个app??
——————————
04.
我哥发达之后,风光派头里塞满了掩饰。别人看不出,我看得出。无父无母,农家子弟,以初中学历干到今天这一步,算他豪杰,可惜骨子里还是农家子弟,对权力小心翼翼的畏惧。
“以很委婉得体的事由坐进官员们的酒桌,双手扶膝危坐扶手椅间的圆凳,谦恭地跟着举杯和小声笑,有问必答而不多话。”我在报纸上读到讽刺他的文章,差点笑死。拍着大腿看公司落地窗外——我哥背负着担忧、愁苦和自卑长大,钞票镀了他金身,可里子还是十三岁的他。我也常陪他对着各路神仙喝酒卖笑,和幼年吃百家饭上门讨食的脸一模一样。
可我却没有那样多的畏惧。我哥背负着责任,而我,我背负着仇恨。
如今官员、商户皆对他兴趣盎然,但不知道他自己意识到了没有,他敬酒时站起来,说了多少遍 “各位领导我十分荣幸。”
我了解,如果不是我逼他,如果不是我非要。
他到不了今天。
1998年夏天,他和鱼贩争执,被打断了胳膊,又从渔船上滑跌倒在船梯上,摔断了腿。他没有告诉我,是旧场街卖肠粉家的女儿喜欢我,周末打电话告诉我的。
我从学校坐了一个小时的车回家,他看见我,先是眼睛亮晶晶地惊讶,但立刻反应过来我为什么回来,又生闷气,喊我回去上学。
省理工离家不远,一周也只有几天有课。我选择省理工的目的不就是这个?按照我的成绩,去北京最一流的学校并不难。可我还是留在这个鬼地方,志愿填的像围着他转的一颗行星。为志愿的事,他也跟我生过气,他想让我离开这里,离开他,去更广阔的天地。
我心底冷笑,他做梦。
鱼贩的事,我找了旧场街的老住户,唐小龙。给他的钱是我自己赚的,尽管没几个钱,但唐小龙只要是钱就赚。我则除了上课的几天在学校过夜,其余的时间都回来在鱼档卖鱼,他留在家里做饭。
他觉得很对不起我,一直嚷嚷用不着我帮他卖鱼。我说我在帮你卖吗?赚的钱难道只有你花吗?我是在帮我赚,我害怕我自己饿死。他就闭了嘴。其实大学之后我一个月只跟他要300块,是小兰上了大学后一个月需要800块时,他才意识到300块有多离谱。但是我说我有钱,我做家教嘛。
他信了,他不知道我还在学校给别人买饭跑腿、低头做小,赚一切我能赚的钱。我帮人考试、写作业、打扫宿舍,我帮人编材料、做假报告、凌晨翻墙出去买夜宵。我甚至在同城网络上和一个四十七岁的阿姨接触了三个月,真的好笑,我哥要是知道了得打死我。这个阿姨人很好,一段时间我有吃有喝,甚至买了个手机。但后来因为宿舍里的人看出了端倪,我担心他们为了羞辱我把这事捅破到辅导员那里,要是我哥知道了,我得发疯。遂断了联系。
但是,这个阿姨教会了我两件事,第一件是,有钱不赚王八蛋。
第二件。
第二件事,我不说你也明白。
那个夏天,离暑假还有一个月,我只有周一和周二是满课,周三和周五只有半天课,其余时间都休息。所以我早上五点半就出门,坐六点的公交,七点半就到学校了。只有周一在学校过一夜,其余的时间都早上去学校,下课就到鱼档卖鱼。卖鱼后回家,高启强已经做好饭等我,他右腿和右手都打着石膏,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饭。
他百无聊赖,只能在家等我,等我回来吃饭,给他烧水,帮他洗澡。
那个月小兰还在学校,我窃喜的心疯涨。很难得,高启强不得不依靠我,他也爬不到二楼的小避难所去了,只能睡在我的房间里。他睡在我的床上,我睡在小兰床上,中间的帘子敞开着。
再带他洗澡的时候,他依旧笑眯眯的。不知道他是太看得起谁,用一个父亲的心态面对如此的我,总是要摔跟头的。
他肯定感觉到我的奇怪了。
因为胳膊和腿都没法顺利使用,厕所逼仄,我买了一个瓷水盆,有点像给小孩子洗澡用的,但是足够大,成年人半坐进去没有问题。我总是在卧室里就脱他的衣服,再扶到客厅去。树叶的脉络、深浅不一的鞭痕依旧淡淡地缠绕着他,我显得很正经,假正经,从头顶剥下他的上衣,再要他自己抬一下屁股,两手一起剥掉他的裤子。他会不自然地拢住腿,完好的手掩盖着私处。
“也给你哥遮一下嘛,”第一次时,他开玩笑似的想够另一张床上的毛巾,我把毛巾抢先一步拿起来挂在我肩头,“你是洗澡,不是去走秀,有什么好遮的。”我一把将他扶起,他拽过我肩头的毛巾盖住下半身,“搞笑哦,走秀有我这样用毛巾挡着鸟来回走的吗,直接被当流氓抓走。”
我笑起来,他也笑起来。
只有我知道我的神经在腿根处砰砰地跳。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我要试探他愿意给多少。
把他放进盆里,一只腿架在盆外,一只腿折在胸前,他半卧着,因放在浴缸外的那只腿而门户大开。
“吁吁——”他像勒止一匹马那样呵斥我,拍了拍我的脸蛋,好笑道,“看什么呢。”
我眼神明目张胆不加掩饰,盯着他像有瘾的恶棍。
我闭了闭眼。至少不是今天,至少不该是现在。
但是我还是变了。给他洗澡,我摸他的方式怪异,他几次向我投来皱眉的一瞥,紧着漫出一点笑脸拿水撩我,“往哪儿摸呢!”他以为我是恶劣的小孩子逗弄他。
可笑,我确实是恶劣地逗弄他。
只是我不是小孩子。
果然清醒的时候就警醒得多,不像上次喝的烂醉死鱼似的被我来回翻面,这次稍微揉搓到腿根他就不让碰了。我把他的手打开,沉默,给他几个“你少在那儿无理取闹”的眼神,他遂觉得自己扭捏,便不再乱动,随我握着他打石膏的脚腕,另一只手往深处去洗。
大概是太私密了,他脸上堆满尴尬的笑,在我从后到前用泡沫在他的臀丘间揉搓时,他紧张羞涩地连着“喂”了几声,是劝我没必要洗这么细节。
我噗地笑出来,埋下头笑的肩膀颤抖,满手泡沫撑在浴盆边。他耳朵红透了,湿哒哒的手抬起来拧我耳朵,“臭小子,”他的声音里全是窘迫的笑意,我不用抬头也知道他此时一定眼睛晶亮闪烁,嘴角翘着,面庞湿糯红润。
“臭小子,等我八十岁拉到病床上,你岂不是都要给我接粑粑啊?怎么这么不知道嫌弃?”他是不是真觉得好笑,我不知道,我只觉得他有些害怕,十分的羞怯,可却还是在笑。他信任我,他信任我。我劝自己。他妈的。
我坚持用这种,近乎完全不体面的方式给他洗澡,仔细地像给医疗器具消毒。他通红着脸,看我一脸正经与单纯,遂放弃,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个医生,似乎我学历高我做的都对。高启强是很会催眠自己的人,他不愿意看到我的怪异。
我在他眼里,只能是优秀的好弟弟,没有瑕疵的假儿子。
于是我一周给他洗两次。是从我要求一周三次被拒绝到一周两次,他说他打着石膏,洗澡不方便,不要来回洗了。可广东的夏天闷热,我说你闻起来都馊了。他反驳,“大前天才洗的怎么会馊,臭小子!”
而后还是乖乖躺进浴盆里,腿架在外面,门户大开。
他开始习惯了,也不再要那条毛巾遮掩。有时候还会红着耳朵“喂喂…”的提醒我,但我充耳不闻,还会在他不配合地时候拍下他的胸脯,是打他,很轻,他立刻护住胸口,眼睛亮起来骂我,“还打人,你屠夫啊你!” 但立刻笑起来。
我过分孝顺,根本不符合常理。
他找不到我不尊敬、不爱护他的证据。他找不到我企图诱导他、伤害他的念头。他随我去了。
高启强的性格不好,为了我和小兰,优柔寡断。我之前想,要是没有家人,他大抵过得比现在好得多。
06.
我的胆子怪异又肮脏。那时候他睡在我的床上,被我洗的干干净净,用毛巾吸干了每一滴水。过往梦境,他跪着被鞭打,或裸身坐在卫生间的小板凳上垂着头,或躺在浴盆里,举着打石膏的手、敞着打石膏的腿,都在我的手掌间热喘。
如果他醒着,他就能听见我。听见我在干什么。
时年二十一岁,给大哥洗完澡后躺在隔壁自渎。
任谁看都是教导无方。
不知道我哥听到过几次,可他什么都没说。只在有一天忽然要求我睡自己床上,他睡小兰床上。
我问为什么?
他扬手照我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还要我说吗?厚脸皮,少往你妹床上躺!”这次看着有些生气了。
我装出惊讶的样子,再装出尴尬,又层次性地装出羞愧和难以启齿。
他一下泄了气,眼睛往四处瞟了瞟,像个大家长一样望回我,眼神里尽是些温柔和包容,“我明白……大小伙子了嘛。都是男人,我明白,只是妹妹的床要干干净净。不行的话你睡到我二楼铺子去。”
“我可以跟你挤一张床。”我说。
他眼神闪躲一下,立刻佯装权威,“少来了,再把我另一只腿也压断了。”
“啊?我是个秤砣吗?”我说。
他笑出来,揉我的脑袋。
他很爱我。我非常明白。
那个夏天我被过度纵容。也许是他总算发觉我是成年人了,一边感叹我长大了,一边谨慎又磕绊地给我传播他稀薄的两性知识,要我“一旦恋爱就要好好对人家”,要懂得买安全套,讲卫生,之类的。
太无语了,真可爱。
我时常装成傻白甜,试探着不会将他惹恼的亲密极限。观察他像研究课题,他的底线很迷茫,是溺爱、纵容、没有原则的家长。我甚至半夜看到他跪在父母的遗像前,哭着说对不起我和小兰,发誓一定要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我哥他是个窟窿,当时我在想,愧疚感吞噬了他,他是个空洞的、黝黑的、深不见底的窟窿。他哪有什么主见——他干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为了小兰。
可世界如此不公,我哥想拿自己的窟窿填满这个家。可他自己就是个窟窿。
我充满疑惑,班里的富二代挥金如土、践踏我的自尊时,我很疑惑。受伤动物般的我哥对着土里男女的照片发誓时,我也疑惑。
我非常疑惑,为什么该死的人不死?为什么该幸福的人不幸福?
我知道,几天前有人想给他说媒,但是不想要我和我妹。他拒绝了对方,媒人骂了他几句。他可能真是觉得委屈,30岁了,孤苦伶仃养着我们两个小的,没有人照顾过他的委屈。
他还打着石膏,洗完澡,我把他放到床上,一边擦他身上的水,一边没什么语调地问:
“你昨天半夜三点在遗像前说什么呢?”我站着,擦一只淋雨的动物一样擦着他。他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我。
那眼神很躲闪,当下他十分气弱,我质问他,他一丝不挂,他甚至潮湿,行动不便,且年长。他避开眼神,小声地说,“没什么,起来上厕所,拜了两句。”
我继续用毛巾胡乱擦着他,显尽了我的主导,毛巾摩擦过他的胸部,他的背,他的臀和腿根。他蜷缩起来,用毛巾被遮盖自己。
我抓住毛巾被,从上往下看他。
“你是想结婚,对吗?”我知道他不想,可我等不及利用这点,“你是想抛下我和小兰,跟别人结婚吗?”
他一下皱了眉头,“怎么可能!” 他生气了,抬起脸来,气愤的肢体动作让他胸脯的肉颤了颤。要命,这个角度看他,真是要命。
我只是看他,用凶狠埋怨的眼神看他。他立刻纠结地辩驳,“是有人……谁告诉你的?不是真的!是有人,想问我,有没有这个意愿,但是我不管有什么想法,第一位永远是你和小兰,如果对方不接受你们,我肯定也不会接受的,更别说答应见面了!阿盛,你了解我的,我们是一家人啊……”
他怕我误会他,看我的眼神很可怜。我却知道时候到了,再讨点什么的时候到了——不早不晚,不多不少,就是现在,立刻要,很可能能要到点什么。
我一把将他摁倒,狠狠咬住他的肩膀。他嘶的一声,没有推,只让我咬着。我松开口时,肩膀上一圈牙印,我看他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却是在看我眼色。我往下移了移,又咬他一口,他忍着,轻声说,“……你小时候,也是一生气就咬人……一生气就咬人……”话没说完,我狠狠咬在他胸上,他惊了一跳,使劲想推我,可只有一只手能用,直接被我按住了。
他隐忍又气恼的声音沉沉地从胸腔里滚出来,“——阿盛——”
我松开口,看他,他皱着眉头,被我仰面压制而抬不起身,只能勉强垂眼看我。我又换了个地方,肚子边的软肉,一口咬下去,他哽了一声,皱着眉头,低沉的声音缓慢地告诫我,“……别再闹了……”
“要我告诉小兰吗?”我听起来很委屈,不像装的——确实不是装的,“你从哪里认识的相亲介绍人?你是突然想抛弃我们,还是考虑了很久了?”
他猛地一把抓住我的领子,逼我直视他,面容凶狠,“我没有要抛弃你们!”
“你敢说你没有?!你敢说你从·来·没·有·过·?”我夸张地冲着他喊,因为激动而眼圈通红,“大哥,你敢说你从来没有过一秒、一次、一个念头,想要抛弃我和小兰?!”
他的脸一下苍白下去,嘴角也耷拉下去了。肯定是有过的,任哪一个十三岁的孤儿都不可能没有过那样备受煎熬而恨不得放弃的时刻。我知道此时一定打垮了他的信念,他那么爱这个家,我的责备必然狠狠炙烤着他的良心。
他的良心里只要有我们这个家就可以了,别的都不要有,不能有。
而此时我的手抓着他的大腿,他一丝不挂,占尽了下风。我立刻又附下身去咬他,他哭丧着脸推了我一下,没有推动,于是我又在他另一侧的胸口留了个牙印。
他让我泄愤似的咬他。
而我并不是泄愤,他敞开着,我紧紧地盯,他也只是看着我,眼里竟然含着一丝泪水。我知道我开始忍不住伤害他,利用他了。我勒不住我自己。
我咬他的大腿时,离他私处太近,他强忍着不适把头转向一边,手微微遮盖着自己。我想,他已经多少知道我的心思诡异,但却不肯相信我真的有那样背德的想法。
他又催眠自己,我只是个生气的孩子。
所以我甚至把他翻过去,咬他伤痕累累的脊背,在他印着三道浅色鞭痕的臀丘上留了一个牙印。他也只是握紧了拳头,半天说了句,“好了没有。”
我的牙印一刻在那团耸翘的肉上,他就不许我再咬他了。我也知道该停下了,他扯过浴巾盖住自己,单手撑着爬起来。我扶他,他不让。
他也许是生气了,却似乎只怪在自己身上。他跪着够远处的衣服,我没有帮他,他也没有开口。勉强拿到衣服了,又勉强给自己套。很勉强,挣扎,穿了半天都没穿好。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穿给我看的,反正我暗自眯了眯眼,伸手去帮了他。
他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水汽,脖子上,胳膊上,腰上肚子上都是我的牙印。
“心里舒服了?”他悄声问我。
我心底嗤笑。点了点头。
07.
他明白了我对他的心思,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来。
他多少有点躲避我,装的比之前更像个家长,过往的亲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浅淡。他装的很像个强硬的父亲,对我愈发严厉,人到三十,他的亲切和严厉都更加明显。而两年前被我从头探到脚的经历成了他向外人映证我孝顺的谈资。
我服从他,兄友弟恭。他乐于那样,我就乐于他乐于的模样。
他像失忆了一样回避我的依恋,我演我的克制,演给他看,让他知道我为了他多么克制。他信我,偶尔投来的眼神甚至愧疚。
我就会安慰他没有关系。他靠过来拥抱我,诉说他的欣慰与担忧。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在情绪上满足我的需求。因为他给不了我更多了,我知道,我也没有关系。
他高兴就好。
2000年的时候,我发现高启强是真的迷上了陈书婷。虽然最开始的计划没有要娶陈书婷的部分,这一环也立刻环进了我的计划。
我哥他不同意,他说,“大小姐怎么可能看上我嘛。”
真好笑,我感觉大小姐早都看上他了。
这主意我出的,让他和陈书婷结婚。他很惊讶,因为他向来避讳找亲,再添一个人进高家这件事,他全然看我的眼色。
我摇摇头表示不在意,“我知道你喜欢她,我帮你,真的,哥,我没意见。”
他看着我,觉得不可思议,似乎也不太相信。
我笑起来,两手插兜,“我傻啊?她身价多少钱,你娶她算我跟着沾光呢,娶她不等于娶银行吗?再说了,又不是我跟她结婚,我管那么多干嘛。”
“真的?”高启强看着我,像在判断我的态度。
他真够优柔寡断的,连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都要为了我这个弟弟畏手畏脚。
我知道他在乎我。
“你就算娶她又怎么样呢,哥,她一个外姓人,娶了我也不担心。”我讲的是实话,面上相当陈恳,词句相当不要脸,“你和我流着一样的血,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喜欢她,我帮你追,你喜欢她,她就是我大嫂。只要我大哥高兴,我做什么都行!”
高启强手足无措地走过来,一把抱住我。他没想到我这么通情达理,也没想到我不仅不生气、还要帮他。他太高兴了,抱着我来回摇。
“阿盛啊,阿盛啊……”他喃喃我的名字。我太喜欢了,紧紧抱住他,在摇晃的拥抱间突然亲吻他的脖颈。
他愣了愣。我听见他咽了口唾沫,手脚僵硬的忽略掉了我的吻。我咯咯地笑起来,用力将他紧紧一抱,并迅速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他嗷的小声痛呼,赶忙推开我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没什么人注意我们,转过来皱着眉头拍了下我的肩膀,“属狗的吗?”他的耳朵通红,沾着我的口水。
我咧着嘴笑,立刻做出要学狗叫的口型,他赶忙抬起手作势要扇我嘴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装模作样地轻声威胁我,“……敢!”
我闭紧嘴巴,闷闷地笑。听见他几乎是嗔怪一般埋怨着,“……成天发疯……”
高启强和陈书婷开始恋爱,互相试探,很快就定了结婚的日子。我说了千百遍不在意,前后张罗,叫着嫂子。我哥却始终放心不下我,我演的很精妙,不断告诉他他开心就好。婉转地表示,我都是为了他在退让。
我明确地表达着我不喜欢大嫂,只是为了他才前呼后拥。
我明确表达他结婚之后我就搬到别处去住。他很吃惊我要离开,仿佛夹在这里左右为难。
“我都说了八百遍了,我不是不喜欢你们结婚,我只是不想跟你们住在一起。你问问嫂子,谁愿意跟小叔子一起住?”我讲话的语气相当敷衍,傻子都会觉得我在阴阳怪气。
我哥有些为难,他意识到我的支持只是百分之七十的支持,我为了大哥的幸福要牺牲自己的感情,但并不心甘情愿——奇怪的是,他不会回应我的感情,却很在意我的感情。
“我是觉得,你要住出去,也没必要住那么远……你可以就住附近嘛,平时就在家里吃饭。”
“我说哥,”我两手抱在胸前看着他,做出不明所以的样子,“你知道我的吧?你明白我吗?”
他闭上了嘴,表情不自然地看着我,眼神谨慎又有一丝恐惧。他害怕我说出来,好像不说出来就不是真的。
“你要做别人的老公了,我啊,”我往前走了一步,算是与他对峙了,“我不想见证您的爱情,您明白吗?”
他往后退了一步,盯着我,眼神晃动。
“陈书婷想要哥,哥就跟她结婚,她会供出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看着他说,看他喉头滚动,不知所措,“我也想要哥……但哥不能给我。那我就不要了,所以想走远一点。哥,你明白吗?”
随后我们几天都没见面,他陪着嫂子去试婚纱,买新家具。我觉得我可能仁至义尽了,至少对我只剩优柔寡断的高启强,在听到一席表白后也只是咕咚咽了口口水,额角冒汗地盯着地面。他甚至不敢看我,我怀疑他在怪自己——他一定想起来了过往的许多细节,他以为的纵容得到了我这个后果。他什么都没说。
如此我觉得我没有希望了,我相信过不了太久他就会假装忘记那通表白,以一个更严苛的父亲形象出现在我面前。
我准备不再给他这个机会。更何况他现在过得特别好,我和他一时间分开,只要他愿意,只要他过得好。我无所谓。
但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搬家的时候他竟然跑来了,气喘吁吁,浑身是汗。我打开家门看见他,圆碌碌的眼睛看着我,好像是我抛弃了他。
这个新家地址我还没有告诉他,客厅里杂乱地放着纸箱,和没有拆保护膜的沙发。
“你搬家……搬家怎么不告诉我……?”他喘的话都说不清,自顾自走进我的房子,他瞟了一眼白墙,颓靡地闭上眼,好半天抹了把脸,“为什么搬这么远,过来看你多不方便……?”
本来可以笑话他一两句的,但是看他那副样子,我又舍不得了。
“偶尔来看一眼不就行了,又没搬到北京去。”我捡起地上的两个空箱子落在一起。
他扭过头看我,喘息慢慢平稳了,“……回去住吧……回去,跟我们住一起……”
我嗤笑一声,“哥啊,别固执了,这儿不是挺好的吗?”
“那这样,那这样,”他不听,自顾自给新的建议,“你搬到我们附近的那个景龙小区去,平时生意我们还要一起做,往来也方便照应……”
我没有理他,继续把箱子里的家具掏出来。
他走过来摁住家具,“听到没有?!”声音蛮大,发火了。
“哥,你怎么不明白呢,”我抬眼看他,“你现在有自己的新家了,你就过自己的日子……”
“是你让我娶陈书婷的,你说娶了她我们也还是一家人……”他似乎很不明白我,语气无奈,甚至委屈。
“是我太想让哥过得好,我看你那么喜欢她,当然希望你和她在一起了。只是我是纯粹不痛快,好多东西,高家给她不给我,我就算是高家人,也只是心里不痛快,所以不想跟你们住太近……”我胡说八道,暗示极强。
可高启强硬是装糊涂。“高家给她什么不给你,高家不就是你家?高家人不就是你、我和小兰吗,你想要什么我们不给你?”
我看他,一言不发。我只是看他,脸上一副玩味他这番话的表情。
他一下明白过来。猛地住了嘴。
我抿着嘴角,看他背后的阳台。又是夏天,树叶繁茂,阳光明媚。窗外的大树在风里鼓动,让我想起小时候骑自行车去看他进货时的日子。
我忽然想起他的私事,眯起眼看他。他眼神有些闪躲,但也望着我。他的眼神有些像,恨铁不成钢。
“你跟嫂子上床了吗?”我问。
他立刻皱起眉头,我看他的嘴角,他像是想骂我。
“还没有。”他坦白地说。
“不会是说等新婚夜吧?”我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来。
他微微皱眉,回答的却很诚恳,“晓晨每天都要书婷哄着才能睡,我还没有搬进去住,不好留宿,也不好让孩子独自在家。现在又忙结婚和集团的事,就说搬进去了再……”
“我的床是新的,哥。”我打断了他,“我卧室里的床,还没人睡过。”
高启强吃惊地看着我。
“你总说,以我为第一位,什么都以我为第一位。那给他陈家之前,能不能先给我?”我问的方式,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装傻的时期。仿佛在向他要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的吃惊也十分隐忍,今年,我哥哥成长了很多。多的我都觉得有点吓人。他在读我的态度,读当下的氛围,他在判断,比较,想要一个体面的结果。
可我看他的眼神,只有一条信息:要么给我,要么离开。
他真傻,他选择了给我。
——————————
TBC。
【元与均棋】星河小夜曲
*隐婚文学,设定两人已婚,参加节目装不熟
*9.5k,垂直入坑的激情产物,第三期剧情一带而过,我也没想到能这么惹,受篇幅所限不写了
*它本来应当是个沙雕甜饼,具体成果以实物为准
*如果有ooc,算我的
———————————————————————————
1.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郑棋元结婚了。
2.
起因是一群年轻人来找毛二玩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郑棋元放在矮柜上的纸袋,东西散了一地,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去捡,一个海蓝色天鹅绒包装的盒子一路滚到了刚刚走进房间的徐均朔脚边,翻了个儿停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郑棋元探头看了一眼,弯下腰将盒子拾了起来,冲着一群因为做错了事正愧疚...
*隐婚文学,设定两人已婚,参加节目装不熟
*9.5k,垂直入坑的激情产物,第三期剧情一带而过,我也没想到能这么惹,受篇幅所限不写了
*它本来应当是个沙雕甜饼,具体成果以实物为准
*如果有ooc,算我的
———————————————————————————
1.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郑棋元结婚了。
2.
起因是一群年轻人来找毛二玩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郑棋元放在矮柜上的纸袋,东西散了一地,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去捡,一个海蓝色天鹅绒包装的盒子一路滚到了刚刚走进房间的徐均朔脚边,翻了个儿停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郑棋元探头看了一眼,弯下腰将盒子拾了起来,冲着一群因为做错了事正愧疚不安的后辈们笑笑,没说什么,拿过床边放着的黑色背包就把东西塞了进去。
毛二他们几个虽说年龄小了些,但到底身边人也都有已经成过家的,那盒子精致的很,规格怎么说呢,手心大小,不多不少刚刚好够装戒指。几个人彼此看看,心中多少有了几分猜想。
如果是真的,出大问题!
“棋元哥,你那个盒子里装的是......”
“婚戒,”郑棋元抱着包坐在床边,瞧着面前围着他的几个孩子,觉得有些好笑,越过人群去看独自靠着墙的徐均朔,对方挑了挑眉,大咧咧地弯起一边的嘴角冲他笑。于是东北人天生地幽默感在这个时候悄悄作祟,“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成个家很奇怪吗?”
大概是平常他实在是低调惯了,自己没提过这回事,再加上大家默认了搞艺术的人大多晚婚晚育,没有人会往他已婚的道儿上想,这一下子求锤得锤,八卦的心思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众所周知梅溪湖没有秘密,各个屋的人闻风而动,一窝蜂全涌进了毛二的房间。郑棋元被围在中间,左一句被问到嫂子是做什么工作的,右一句被问到嫂子漂亮吗,大家都乐得多探听一点这位音乐剧王子的八卦秘闻,一时竟然也没注意从来同郑棋元最亲近的徐均朔竟然悄悄远离了话题中心。
刘岩捧着保温杯,抿了一口里头泡好的枸杞茶,才慢悠悠地问道:“你们打算公开了?”
“本来就没想瞒着,”徐均朔垂着头认真地扣手,“就是一直没人问到,我和棋元哥也都觉得没必要拿这事儿到处去说,才顺其自然拖到现在。”
3.
这个话说的本身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就出在了徐均朔偏偏不是这么想的,二十岁出头的男孩子正是心气高的时候,好不容易赶着够了年纪,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学业稳定,爱情美满,也自认到了人生这一个小阶段的巅峰,他不仅不想瞒着,甚至恨不得敲锣打鼓走街串巷逢人就说,唱《天边外》的那个郑棋元知道吗,我的人,有戒指有证受法律保护的那种。
郑棋元一向拿徐均朔没办法,小孩儿的喜欢是那种明晃晃写在脸上,装在眼睛里的,从前隔着十六岁的年龄差人家也没退缩过,废话不多说,梗着脖子直接就来一句郑老师你看着办吧,这事儿成了就成了,不成我就再想想办法总归也能成。气的郑棋元一巴掌糊上小孩儿的后脑勺,到底还是没能说得出拒绝的话。
这次节目组邀请他,他本来是不想去的,在外人眼中他们两个人本身并不认识,但朝夕相处有些习惯是改不掉的。徐均朔面临着毕业以后的就业问题,借着这个机会锻炼锻炼也罢了,自己实在不是必须要接受邀请不可。
徐均朔听节目组说了这件事,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
“郑老师,讲道理,你欺负人。”徐均朔最喜欢喊郑棋元郑老师,南方人的口音软,尾音也时常像弯钩一般拖拽心神,出生在东北的郑棋元没见过这样骄纵又热烈的男孩子,因而每次徐均朔拿这种语气喊他,他多半就没招了。
郑棋元手里翻着剧本,手机放在桌子上开了外放:“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不陪我去参加节目。”
“徐均朔,你多大了还要人陪?”
“棋元哥,”徐均朔放缓了语气,郑棋元几乎已经能够想到电话那头他的神情,“你就和我一起去吧,你陪着我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徐均朔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有一出没一出的话,时常出人意料就甩出来一句惹得郑棋元无言以对,只能摸摸泛红的耳根向小朋友举手投降。偏偏徐均朔也只是嘴上厉害,你要是真的反撩了回去,指不定得害羞到钻地缝了。
郑棋元活了这么些年,更年轻些的时候也是狂浪到数得上号的,平常看着自家小孩儿总是忍不住宠着,这次说白了也就是个节目,虽然徐均朔的话多半都可以当作骗人的鬼,他这些年大大小小场面也见了不少,哪有怕的道理,但孩子开了这个口,总不好教人家失望。
“好,我陪你去,”话锋一转,“但是咱俩有个本儿的关系不能往外头说知道吗?”
4.
徐均朔口头上是答应的爽快,心里却盘算起了小九九来,其实他和郑棋元的事还真没有刻意想瞒着,刘岩老师和几位前辈都是知道的,龚子棋方书剑虽然说不上来具体对象,但对他领了证也算半个知情人。
郑棋元的态度非常明显,不许主动往外兜,但真被人知道了也没关系,咱顺其自然大方承认了就是。
常年不在虚拟世界玩耍的二大爷哪里会清楚这个世界上还活跃着一种叫做显微镜女孩儿的物种,充分发挥当代列文虎克的精神,兢兢业业地在每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找糖吃。如果让她们碰上了挥糖如土的正主,还能不定期地开启隐藏能力:惹。
徐均朔也算是第一季的忠实观众,某天趁着龚子棋回学校处理点事情两个人碰了一面,刚巧又在餐厅遇见了方书剑和周继琛,索性拼了桌。
“我是想问问你们,怎么才能让大家发现棋元哥已经结过婚了。”
方书剑正在给周继琛倒饮料的手顿了顿,连带着龚子棋也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了上来。
“你说谁已经结婚了?”
“郑棋元,郑迪,知道吗?”徐均朔看着其他三个人脸上怔愣的表情,以为他们是没听过郑棋元的名字,心里暗想不应该,却还是补了一句,“《金沙》,他演的,《天边外》,咱们都要学的,他是原唱。”
“他结婚了?”
“他什么时候结的婚?”
“你怎么知道他结婚了?”
这下轮到徐均朔愣住了,他好像确实没有说过这回事,关键是龚子棋他们实在没有好奇心,之前听说他领了证也只是象征性地表示惊讶,丝毫没有半分追根究底的意思,一下把他的话茬堵住了,后来再想开启这个话题,又觉得尴尬,久而久之他也忘了其实大家根本不清楚他和郑棋元的关系。
“我当然知道,”他从领口掏出一条素银链子,链子上挂着一枚戒指,在餐厅吊灯的照射下闪着莹莹的光,“因为他是跟我结的婚。”
讲道理,出大问题!
“你不说你对象就比你大两岁吗?”龚子棋问。
“对啊,三八二十四啊,是大两岁啊。”徐均朔理所当然。
行。
方书剑开始编辑给张超的微信,他觉得就凭这番话,徐均朔完全有资格告诉张超,什么叫做逻辑。
5.
节目开始录制前,成员是分批到酒店的,郑棋元为了避嫌特意晚徐均朔一天到,但好歹没完全装作不认识,一副温和的前辈模样端的滴水不漏,徐均朔在后援团的远程帮助下,有心要给大家营造出一副他和郑棋元亲密无间的关系来,但郑棋元照样有本事靠着你好谢谢客气了把人拒之千里之外。
徐均朔心里有点委屈,第一期录制,他看着郑棋元和成员们挨个握手,到了他面前还眯了眯眼看了眼他胸前的名牌才说道:“徐均朔是吧?你好,我叫郑棋元,是一名音乐剧演员。”
我能不知道吗?
徐均朔握上郑棋元的手,应该是演播厅的空调开的有些大了,郑棋元的手有些冰冰凉凉的,他又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节目组给自家大爷准备的短裤,这怎么行,郑棋元岁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在腿脚上也不能大意,徐均朔在家里给备上了护膝护肩,尤其是护腰,挑了最贵的买,也不知道郑棋元这次来带没带。
徐均朔的位置在空调风口下,被大厅充足的冷气冻的背都发僵,上头只怕是会更冷,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往首席望,郑棋元有次刚好撞上了他的视线,先是冲他点点头,见徐均朔眨了眨眼,这才借着沙发的遮挡悄悄冲着下面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刘岩占了个地势高的好处,把这两个人的动静瞧得是一清二楚,顿时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这录制长路漫漫,光是坐着就能把骨头给坐散架了,能有个看戏的机会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录制一直持续了一整个晚上,眼见着得继续熬着,节目组宣布暂时休息半个小时,已经完成演唱的成员东倒西歪地瘫了一片,徐均朔的顺序还在后头,工作人员说剧院里没有毯子,徐均朔就顺着后台溜达,还真让他找到了原本搭在沙发上的私服外套。
刚想给郑棋元送去,想到这会儿两个人该是不太熟,导演组赶着这个时候喊他去做个采访,他胳膊上搭着衣服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刘岩捧着个保温杯来接水,瞥了一眼那衣服,顺口问了一句:“给你家郑老师的?”
“大大爷,拜托您个事儿,帮我把这衣服给棋元哥呗。”
刘岩端着杯子老神在在地调侃他:“我是你大大爷,人家是你哥哥,这辈分差的也忒大了些,”话虽这么说,手上倒是把衣服接了过去,又赶着人去了采访间,“采访别乱说话啊,回头棋元能和你急。”
徐均朔应了一声,匆匆朝着采访间走。
他当然不会乱说话,龚子棋曾经说过,舞cp的精髓就在于欲盖弥彰,欲说还休,故事要精彩,态度要朦胧,给予人揣测的空间,让人越想越上头,反复回味,最后自我升华,发自内心的来一句:惹!
郑棋元完全不知道徐均朔心里头打得噼里啪啦响的小算盘,和刘岩倒是趁着休息聊了几句,作为为数不多从一开始就对两个人关系心知肚明的老大哥,刘岩也算是一路看着徐均朔跌跌撞撞跟在郑棋元身后,可你要真说郑棋元把徐均朔吃的死死的也不妥当,北方人性子直,真的要是不想被人跟着,那徐均朔就算是搭着火箭也追不到人的,说白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别说套牢了谁。
“冻坏了吧,这冷气开的太足了。”刘岩把衣服扔给郑棋元,郑棋元翻着看了看,笑了:“均朔给你的?”
“他不方便来,刚才又被喊去采访了,拜托我把他外套给你拿来搭腿。”
“这小子,”郑棋元摇摇头,“穿着我的衣服当自己的衣服。”
“我瞧着他这两年也挺稳重的,你要不考虑考虑把这事儿公开了吧,别老让人家孩子担惊受怕的。”
“我倒不是觉得他不好,相反我是觉得他太好了,这些年他剧也演,翻译也做,出的成绩没有不漂亮的,但这些都是他靠着自己努力换来的,我半点儿没给他帮忙,可徐均朔要是和郑棋元搭在一块儿就要出问题了。”
“他是优秀,可他才二十二岁,他能有多成熟,他能有多少经验,我一直和他说一切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我希望他每一步都是走的踏踏实实的,而不是说一下子被人捧到太高的位置,接受与他实力不相符的赞誉,或者去强行和前辈作比较,这本身是一种内耗,会磨掉他的天赋和灵气。”
“他就沿着这条儿道闷着头走,假以时日会是个非常优秀的音乐剧演员或者制作人,所以我不能明知道是个火坑,我还把他往里头推是吧,再等等吧,等他再大些,他现在这个时候太关键了。”
刘岩盯着郑棋元瞧,有时他总觉得这位老朋友总是过于忧心,徐均朔是他见过难得通透赤诚的男孩子,应该有分寸,可人家说的句句实话,道理清清楚楚地摆在面儿上,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6.
徐均朔在节目重新录制前才回来,打眼一扫见了郑棋元腿上搭着的外套,算是放下心,重新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
节目组知道从前两个人有过交集,有心给他按上一个追光者的剧本,刚才和他商量了一下,徐均朔自己倒是没意见,自己原先还愁着怎么接近郑棋元,没想到机会自己送上门来。
推开试唱间的大门前,他下意识地回头往郑棋元的方向望过去,这下他才忽然明白自己说的那句有郑棋元在就不害怕的话到底掺了多少水分,恰恰就是郑棋元在他才学会害怕,恨不得卖乖讨巧凑到那个人身边说自己有多紧张,然后缠着郑棋元鼓励自己安慰自己。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郑棋元总会笑弯了眼睛问他徐均朔你是小朋友吗,你到底几岁啊。
这次他们隔着这么多人,郑棋元站在高台上冲着徐均朔鼓掌,借着众人的喧哗偷偷比了个加油的口型,于是徐均朔安心了,擦了擦手心浸出的汗,走进了隔间。
选《让她降落》这首歌的原因很简单,郑大爷喜欢,至于为什么喜欢或许和年轻时的某一段感情有关,或许和小臂上那串徐均朔到现在也不明白含义的纹身有关,徐均朔不想去问,也觉得不是必须要去问清楚。
灯光打在他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就让徐均朔想到了第一次看见郑棋元时的情景,那个站在舞台上发光的人,那个和自己遥不可及的人,最终降落了在自己怀中,追人的时候说不害怕是假的,十六年的差距不是一笑而过的故事,他凭着少年孤注一掷的勇气非要磨平鸿沟不可。
郑棋元比徐均朔多走了这么些路,也知道小孩子就是个敏感多情的内心,想要拒绝只需要一句直截了当的话,可不知道被拨动了哪根心弦,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想好说辞,抽了一宿烟突然给想明白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做的叛逆的事儿也不少,多少不差着这一件,和小朋友恋爱从前没见过谁干过,自己算头一个,因此郑大爷还颇有些得意。
徐均朔的能力放在同辈里算是出类拔萃,拿了首席也在意料之中,当然一个首席并不能代表什么,只是离郑棋元更进了一步而已,让他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和自己的爱人并肩。
“我想要请教,郑棋元老师。”
他冲着台上眨眨眼,被郑棋元回以一个不动声色的微笑,上一次他这么喊郑棋元的全名要追溯到刚认识那会儿了,后来被惯的无法无天,平日里喊棋元哥和郑老师都是有的,偶尔嚣张一下喊了郑迪,就会被郑棋元拿着乐谱打出房间。
郑棋元走下高台的时候徐均朔几乎是整个人撞进了他怀里,轻轻拍了拍对方后心的位置,蓬勃的暖意顺着衬衫传入掌心,小朋友抱他抱的有些紧,他笑,安抚着说道:“你刚才最后一句唱的特别棒,特别特别棒。”
徐均朔乐的不知天南地北,连带着说话都开始磕巴了,只会杵在原地看着郑棋元走到里头去。
郑棋元唱歌他是看过的,平常没事儿两个人呆在家里的时候,闲来无事郑棋元也会哼几句,遇上有剧排,他的唱段郑棋元是逐字逐句地帮他扣,所以比起身后是不是传来的交头接耳的赞叹声,徐均朔更在意待会儿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态来,好换来爱人的一个拥抱。
他已经想好了说辞,见到郑棋元出来甚至向前迎了一步,打算张开双臂,然后告诉郑棋元,能和你比试我已经很开心了,所以快来抱我一下安慰我,下次要选我一起唱歌。
“我先给大家看一下结果吧。”郑棋元把印着蓝章的席位建议递给他看。
看到卡片的一刹那,徐均朔反射性地抬头去看郑棋元的表情,台下坐着的人显然也对这个结果出乎意料,他们发出的疑问刺痛着徐均朔的神经,他知道自己还配不上和郑棋元并肩,这种感觉让他无地自容。
慌乱,太慌乱了,徐均朔慌到甚至有点想哭,二十二年的人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令人尴尬的情景,他害怕郑棋元对这个结果不满意,虽然大概率对方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和他置气,但他更害怕被扣上那个打败郑棋元的年轻人的名号,郑棋元不是不可战胜,但绝对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做到的。
好好的,怎么连眼睛都红了。
郑棋元自己对这个结果倒是接受良好,自家小朋友确实发挥的好,鼓励一下无伤大雅,这其中有多少节目剧本的设计,他心中也有些数。
他拍了拍徐均朔的肩膀开口说道:“希望以后有机会和你一起唱歌,”又怕自己的生疏把本来就敏感的爱人弄得更加不知所措,还是换上了自己常用的熟稔的态度指了指首席的位置,像是哄孩子一样,“去吧,快去。”
徐均朔委委屈屈地又要抬手去抱他,郑棋元没敢躲,这才听到徐均朔凑在他耳边小小声地念叨了一声“郑老师”,话就说到这里,郑棋元知道他的意思,但碍于在场的人太多,只能轻声说,“没关系,别怕啊,先上去坐。”
7.
首席的位置是沙发靠垫,很软,徐均朔硬是坐出了一种老虎凳的错觉,好不容易挨到录制结束,已经是后半夜了,小年轻们一窝蜂地往出口涌去,只想好好睡一觉,反倒是老年组几个人,不吃早饭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索性溜达溜达等吃完了饭再睡。
徐均朔卸了妆,已经找不到郑棋元的影子了,慌慌张张拿起外套出了门,郑棋元叼着烟正靠在剧院外的柱子边,刘岩和他说着什么。
“郑迪!不许抽烟!”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人家身边,劈手就把郑棋元的烟夺了下来,趁着大爷没反应过来,在柱子上按灭了又跑去不远处的垃圾桶扔掉。刘岩抱着胳膊在一旁凑热闹,郑棋元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推了他一下。
等徐均朔又小跑着回来了,刘岩这才开口:“下一期就该二重了,我和你家郑老师正在考虑给你搭个什么样的搭档。”郑棋元也点点头,接着刘岩的话顺了下去:“你和董攀的音色声部都搭,但你俩这回都是首席,回头你记着他,找个机会合作,应该能出来点不一样的东西。”
“要不做个美声和音乐剧融合呢,宜霖和赵越你觉得哪个合适,均朔的嗓音偏单薄,找个男中给托着会不会好一些?”
徐均朔听的一头雾水,着急忙慌地就打断了郑棋元的话:“等等,你不和我唱二重吗?”郑棋元愣了愣,倒是刘岩先反应了过来,一拍腿喊道:“对啊,你带着均朔也挺好的,你俩的默契别的人比不了。”
“那行,那你俩聊,我先回去了。”
郑棋元看着刘岩匆匆离去的背影,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倒了一支出来,徐均朔想伸手去挡,被郑棋元摆摆手拦住了:“我不点。”
“郑老师,没坐上首席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一点点,”看着小朋友面露愧色,郑棋元搭着他的肩膀低声说,“但是,是被你挑战下来的我其实很开心,于公,你足够优秀,给你时间你会是很成熟的音乐剧演员,我喜欢强劲的对手,你尽了全力,那是对我最好的尊重。于私,你是我喜欢的人,我看着你走过每一个很重要的阶段,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件事情,你能成为在舞台上发光发亮的人,我与有荣焉。”
“郑老师,你真的很少夸我。”
“我再不夸你几句,你能站这给我哭出来,傻不傻。”
“讲道理,郑迪你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
“仗着我没乐谱揍不了你是吧,”郑棋元衔着烟看着两个人在路灯下被拖得老长的影子,“均朔啊,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有些事情你别急。”
“好。”
8.
如此又过了些日子,谁也没想到,毛二他们能正巧打翻了纸袋,戒指盒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正正好滚到徐均朔脚边,虽然郑棋元三两拨千金的把话题挡了过去,这件事还是成为了最近梅溪湖里众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徐均朔和王敏辉几个坐在餐厅吃饭,今天郑棋元陪刘岩去挑给将来孩子的衣服用具不在酒店,徐均朔终于想起来被自己遗忘已久的同学们,捡起丢失已久的良心准备维系一下同窗关系。
吃着饭总得聊些什么,聊什么呢?
“诶你们说郑老师的夫人是学什么专业的啊,郑老师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结婚很多年了啊,也不知道嫂子漂不漂亮。”
徐均朔低着头扒饭,全当没听见这些八卦,王敏辉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慢悠悠地抬起头问道:“干嘛?”
王敏辉端着碗往他跟前凑,眼神儿里都闪着光:“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亏你这段时间天天跟在郑老师身后,消息这么闭塞,我要你有何用?”
胡超政坐在他俩对面笑着说:“你看他哪里是像不知道的样子,肯定是棋元哥不让他说,均朔你多少就透露一点,至少说说嫂子是做什么的,是哪的人,在哪个艺术团体工作。”
“把这些说了,你们一打听不就出来了,当我傻呢。”
正好扎西顿珠路过,王敏辉冲着他挥手,想着他和郑棋元都在专业的艺术团体工作,指不定能有这方面的消息。
“没听说是谁,只知道棋元哥是有爱人的,戒指之前没看他带过,这个不好讲,我知道不多,基本上也没什么新的东西。”
王敏辉托着下巴问胡超政:“戒指出现不久的话,总不至于是新婚吧,那嫂子是不是有可能年纪不大,哇,郑老师有点酷啊。”
徐均朔深吸了一口气,拿筷子敲了敲他的碗警告道:“吃你的饭,怎么好奇心那么重呢。”
“徐均朔你不愿意通报消息就算了,还不给我合理推测,你这个人讲道理出大问题!”
“超政,你说嫂子是更可能是钢琴系的呢还是舞蹈系的呢,这俩都是声乐专业学生配偶高产地,要不咱翻翻这几年有没有啥出挑的小姑娘。”
“郑棋元他老婆学音乐剧的,别翻了,”徐均朔翻了一个白眼,“现在能好好吃饭了吗?”
婚才刚刚结,恋爱两三年,性别男,叫徐均朔,这个答案满意吗。
至于老婆漂不漂亮,他想了想大爷那张被岁月格外宽容的容颜,那倒是确实挺漂亮的,看着身边还在兴致勃勃探讨的单身二人组,身为一个有家室的人,徐姓同学捧着碗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了一种优越感。
“在聊什么?”郑棋元拎着给刘岩家宝贝买的小衣服来餐厅找徐均朔拿刘岩那屋的房卡,徐均朔递给他一杯温水,他接了过去,顺手把袋子放在了胡超政身旁的空位上。
王敏辉被郑棋元吓了一跳,当即站起身子就想解释,眼神一瞟却看见了袋子里装着的粉色小裙子。
讲道理,出大问题!
郑棋元脾气好,因着徐均朔的关系和小辈处的也和谐,端着茶杯看着王敏辉犹犹豫豫像是有话要和自己说,温和地笑了笑先开了口:“怎么了敏辉?”
“郑老师,嫂子是不是也有了啊?”
“咳......”徐均朔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差点没给自己憋死,郑棋元这才反应过来王敏辉的意思,又觉得小朋友的反应着实好笑,咬了咬下嘴唇算是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暂时可能还没有这个计划。”
毕竟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个想法存在难度。
“均朔,走了。”
王敏辉一头雾水地坐在原地,倒是胡超政端着茶像是看出了什么的样子,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想多了。
9.
“不高兴了?”
徐均朔坐在床边把小衣服一件一件地拿出来看,听郑棋元这么问才摇摇头回答道:“没有呀。”
“均朔,我问你个问题,”郑棋元在徐均朔身边坐下,“你做好站在我身边的准备了吗,不单单是两个人之间,而是被所有人关注,从此徐均朔和郑棋元就必须牢牢绑在一起了,没有人会对你的年轻加倍纵容,因为我,你不得不尽快地长大,这样的话,你也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郑老师,你在担心什么?”徐均朔握住了郑棋元的手。
“我和岩哥从前聊过一次,我说害怕你被捧的太高,看不清脚底下正在走的路,又害怕拿你去和我们这一代人比较会挫伤了你的锐气,我知道这意味着要承受些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地去体验你想过的很多种的人生,但今天岩哥说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应该自己拿主意。”
“那你会怕自己的名声被我毁了吗,因为和我结婚,被人说郑棋元晚节不保.......郑迪你打我干嘛?”
徐均朔捂着被打红的胳膊往旁边挪了一点,到底还记着自己要说些什么,这才又开了口:“如果大爷你不怕的话,那我有什么好怕的,我知道你想什么,将来我但凡有一点成绩,他们会说是你的功劳,好像我搭上了你就有了平步青云的捷径,但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做的不好,你同样会被拖累,咱们早就已经是同进同退的关系了。”
“棋元,我没怎么这样喊过你,我总是郑老师啊棋元哥的叫,你是不是就自然而然地把我当成小辈来照顾,徐均朔之所以成为今天的徐均朔,不单单是他这些年做了什么,付出了多少努力,而是因为从一开始,在他根本还不知道音乐剧是什么的那个年纪,他就遇见了郑棋元,然后他才开始有了追逐的光,才去想变成更好的人。”
“你不用担心我被外物遮了双眼,只要我的光在前面照耀着我,我沿着他的方向去,就永远都不会走错路。”
10.
郑棋元那天听完徐均朔的话倒是没再发表意见,只是说自己知道了,回了房间一趟,再过来的时候左手无名指上已经套上了戒指。
看徐均朔还愣着没反应,郑棋元叹了口气。
“戒指一直带在脖子上不会很硌吗?”
“其实还好。”徐均朔实话实说,忽然明白过来郑棋元是什么意思,慌慌张张去解项链的锁扣,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停了动作。
“郑老师,我什么都没有。”
郑棋元挑了挑眉问道:“我有房有车有证,长相过得去,勉勉强强也能算个有钱人,你还想要有啥?”
11.
如果问郑棋元现在的感受,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任凭他怎么样也不会想到徐均朔放飞自我会是这个样子,从前碍于两个人刻意瞒着,徐均朔也不能做些什么,一下子得了个名正言顺的位分,行为举止那是叫一个虎虎生风。
好不容易和刘岩约好的合作徐均朔要搅局,噼里啪啦一通说愣是不给自己留丝毫拒绝的余地,后来想想何亮辰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偏偏徐均朔又当场唱了天边外,仗着自己的宠爱给点颜色就把染坊给支愣起来了。
说回来,徐均朔心里也苦,他觉得龚子棋都是骗人的,不然为什么戒指都带在手上那么久了,还是没有人来问这是不是和郑棋元一对的,每天伸着手到处晃悠真的很累,徐同学觉得想要解决这个局面只有自己主动出击。
于是他约了王敏辉喝下午茶,王敏辉一头雾水,不明白一向以沙雕宅男自称的徐均朔什么时候也有了这种优雅的爱好。
徐均朔这头在组织语言,自觉怎么说都不合适,那边王敏辉风卷残云地解决了战斗,擦了擦嘴准备离开,他总觉得徐均朔的笑不怀好意,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敏辉你等等,”徐均朔一咬牙,冲着王敏辉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手背向外五指张开,“你看我的手好看吗?”
王敏辉乍一看,徐均朔,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王敏辉乍两看,徐均朔,讲道理,你这个人出大问题!
12.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郑棋元和徐均朔结婚了。
小剧场
顾易:徐均朔先生,你涉嫌对多年好友进行欺瞒,且你的婚姻在精神上对其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将依法判处你死刑,现在请发表你的临终遗言,法庭将会视情况酌情减刑。
徐均朔:郑老师问你晚上来家里吃饭吗?
顾易:你被无罪释放了。
———————————————————————————
*下一个脑洞是个长篇的刀
设定:黑道大佬圈x卧底警察朔(16岁年龄差不变,含有部分朔黑化变节的内容)
大体讲了一个朔试图寻求当年家中变故的真相,潜入组织内部试图报仇,最后却发现一切大错特错的故事,总体来说其实走的是温情的路线,一点点虐,不知道有没有人想看
最近糖磕的有点上头,我寻思着换个口味尝试一下,我就是个魔鬼,我在全民狂欢的时候搞刀子
【龚子棋x蔡程昱】一次性问题
谁能猜到在我一堆文档中先写完的竟然是这两篇新入股的cp呢。
不要问我标题怎么断句,你说还能怎么断句!
ABO涉及,介意勿看。
OOC预警,不上升真人。
龚子棋其实很早就知道蔡程昱是个Omega。
蔡程昱是大学才分化的,被两个Beta舍友送去的医务室——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也只有当事人的朋友圈会多上心一点。得知了这个消息的龚子棋表面上不动声色的端着酷哥模样,其实心中乐得仿佛菜园子收获季的农民伯伯。不过也是造化弄人,他还没来得及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嘘寒问暖一下,第二天蔡程昱就生龙活虎的从医务室里跑出来了,没什么改变,也并不显得虚弱,除了不太会收敛他清清爽爽带着点甜味的信...
谁能猜到在我一堆文档中先写完的竟然是这两篇新入股的cp呢。
不要问我标题怎么断句,你说还能怎么断句!
ABO涉及,介意勿看。
OOC预警,不上升真人。
龚子棋其实很早就知道蔡程昱是个Omega。
蔡程昱是大学才分化的,被两个Beta舍友送去的医务室——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也只有当事人的朋友圈会多上心一点。得知了这个消息的龚子棋表面上不动声色的端着酷哥模样,其实心中乐得仿佛菜园子收获季的农民伯伯。不过也是造化弄人,他还没来得及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嘘寒问暖一下,第二天蔡程昱就生龙活虎的从医务室里跑出来了,没什么改变,也并不显得虚弱,除了不太会收敛他清清爽爽带着点甜味的信息素以外几乎不像是个Omega。
不过就这点信息素也够“恼人”的了,作为一个身心健全的成年Alpha,龚子棋被搅得有点心神不宁,一边要应和着毫无知觉叭叭念叨医务室有多无聊的蔡程昱,一边还要用足够凶狠阴冷的表情把余光瞟过来的其他Alpha瞪开。从食堂走出来也就几百米的距离,龚子棋就恨不得学美女与野兽里照料玫瑰的方式,找个罩子把蔡程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生理课可能次次都睡觉的小孩扣起来。
心累,眼疼。
“蔡啊,”直到走到没几个人的校园一角龚子棋才犹豫着措辞开口,毕竟他也不想让蔡程昱觉得他有性别歧视之类的,“你要不还是再去医务室住两天吧,现在信息素的味道太明显了。”
蔡程昱看着他迷茫的眨了眨眼,抬起胳膊自己把鼻子凑上去用力的吸了一口,进而又迷茫无辜的眨眨眼,毫无察觉的样子。
“是真的。”龚子棋无奈,用颇为可靠的语气重复了一次。
“但医务室太无聊了,我的练习进度也会被打乱。”
蔡程昱无意识的搓着手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扭头,看着龚子棋两眼噌噌冒光,实体化的目光往脸上扑。龚子棋脚步一顿,有种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梁骨冲上头顶。
“我记得之前课上说过,被标记过的Omega不会再对其他Alpha产生吸引力……”蔡程昱信誓旦旦。
你这倒是记得清楚,龚子棋下意识的心中跟了一句,心思一转意识到了不对劲,等他反应过来蔡程昱下句已经说出口了。
“……那你给我个临时标记吧!”
龚子棋还停留在这句话带来的巨大的震撼中,蔡程昱已经大咧咧的把领子往下一翻,露出脖子,微微偏着脑袋把后颈腺体位置朝向他。
他的语气听上去轻松又随意,像是在说可以是龚子棋,也可以是随便哪个Alpha朋友,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个解决问题的临时标记而已,而龚子棋又恰恰好在他身边,还是个不错的好朋友。龚子棋微微皱着眉,将指尖覆在那块由于刚分化不久而还带点高温的皮肤上轻轻摩挲,像是对待什么易碎又珍贵的东西,带着点难以言说的眷恋。
蔡程昱毫无察觉,有点好奇的回头问他在等什么。
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诉他,不该咬,至少在蔡程昱充分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之前不该咬。
但他还是咬了,还咬得很凶——蔡程昱之后无意间提到时说的——就在那条空荡荡的校园小径,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一只手从正面掐住蔡程昱的脖子,或许说掐有点过分,但他的确有点失控的用上了点力气,但蔡程昱闷哼了一声,但没有挣扎。他将他推近,让那块脆弱的皮肤彻底暴露在自己面前,没有给对方任何反悔的机会径直咬了下去——蔡程昱的喉结在他手心滚动了两下。
龚子棋刚刚放开手,蔡程昱就一个软腿向前摔过去,还好另一个眼疾手快,在旁边拽了他一把。年轻的Omega眼里满是湿漉漉的迷茫,被龚子棋半扶半拖着坐到长椅上,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龚子棋有点紧张的打量着他,蔡程昱只是闻了闻自己身上两人已经有些融合的信息素味道,因着Omega的生理反应满足的眨眨眼。等到首次被标记的感觉过去了,他反手摸摸龚子棋在他腺体上留下的牙印,便又恢复了几分钟前精力充沛活蹦乱跳的样子。
而他的“短期Alpha”看上去不那么高兴——虽然你很难真正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龚子棋还能闻到那股像是雨后果林的甜香,就在他鼻尖盈盈绕绕着,像一只手轻轻撩拨,但他却又抓不住。
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干柴烈火的桥段,就在一个暖烘烘的下午,他第一次“标记”了他。
而龚子棋不太愿意提起第二次,那是蔡程昱的一块伤疤。
那天正赶上一场系里的测试,龚子棋和组里的同学忙得焦头烂额,直到测试完第二天才从歌剧系那边听说蔡程昱在舞台上破音的事。微信联系不到,打电话不接,龚子棋直接跑去他宿舍才知道蔡程昱当天晚上说要静静,自己住进学校附近的小酒店去了,之后就一直联系不上,大家都很担心,但又不敢贸然打扰。
他谢过那些舍友,拿了纸袋装了几件蔡程昱的换洗衣物,借了辆同学的摩托,也顾不上什么交通规则,攥着加速,十分钟的路程生生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他的几个朋友在那家酒店做兼职,找到房间不是难事——但让蔡程昱开门是。龚子棋站在门外坚持不懈的敲了五分钟,大有不开门就敲串门板的赖死赖活气质,蔡程昱才从里面打开门。
他看上去确实很不好,头发看上去匆匆整理过,但还是翘着,脸色苍白,眼圈发乌,眼神涣散,连嘴唇都皱皱巴巴的,颇为憔悴的样子。可见到他还是十分努力的笑笑,叫了声“子棋”,松开紧紧攥着的门把手放他进来。
屋里是完全不透光的,蔡程昱把窗帘拉得很结实,只开了一盏暖色微亮的镜前灯,他站在那里,穿的是当时去演出之前的常服,现在看上去有点皱皱巴巴,正笨手笨脚的摆弄着针筒。
抑制剂,还是小酒店专供最便宜的那种,用多了对身体有负面影响——龚子棋看了一眼桌上淡色的盒子,心底里大致算了算时间,走上前去不由分说的拿走了针筒,从背后把蔡程昱拖到乱糟糟的床上。
被子和床单都拧巴着,明显的,之前躺在床上的人经历了十分糟糕的睡眠过程。蔡程昱又故作轻松的笑起来,平日里那点傻气都变得浅淡,像是一夜间长大了好几岁,只剩下带着哑的气声,开口问他怎么了,龚子棋沉默得一如既往,只是又把他往自己怀里拖了拖。
他从身后吻上他的腺体,吻他咬过的那片柔软皮肤。
蔡程昱不着痕迹的抖了抖,但或许是因为曾经建立过标记,他没有抗拒,顺从的微微低下头去。这次龚子棋没有立刻去咬,他压抑着信息素一点点缓缓释放出来,小心的在空间中划下领地记号,包裹住身前的Omega,为他建立一个带着归属感的空间——那些亲吻又细又碎,温柔、虔诚。然后他试探着在腺体上轻轻舔了一下,蔡程昱条件反射似的向上一弹,右手抓住了龚子棋靠在他身侧的膝盖。
直到龚子棋感觉到蔡程昱渐渐放松下来才咬上他的腺体,第二次临时标记完成,信息素再度交融,空气中的甜味重了一些。
有带着灼烫温度的东西砸在了他的手背上,顺着重力的方向滑了下去。
——蔡程昱在哭。
龚子棋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收紧了拥着他的胳膊。
第三次是最为草率的一次,那时候蔡程昱早就恢复过来,还重新杀回年级第一,他俩前后脚收到声入人心的邀请,蔡程昱兴奋地话都说不清楚,畅想着要带点什么东西去长沙。
龚子棋原地起跳投了个三分,球朝着球场另一边滚过去了,他不急着去捡,转身和蔡程昱挨着坐到一起去,安安静静的听蔡程昱讲。
那股香味越来越明显了——龚子棋不着痕迹的嗅着蔡程昱身上的味道,或许是那两次临时标记的缘故,他对蔡程昱的信息素越发敏感。
蔡程昱一句话说了没一半,突然被龚子棋玩闹似的把脑袋往另一侧一推,还未等反应过来,后颈腺体上又被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口。
“你这是干嘛?”蔡程昱哭笑不得,反手捂着有点肿胀的腺体小心翼翼的揉揉。
“做个保险,省得你去了节目再烦我。”
“哎,三年兄弟情也太脆弱了吧——”
龚子棋被“兄弟情”这用词晃了一下腰,板着张脸去捡球了,蔡程昱颠颠跟在后面,继续跟他说长沙天气潮,要多带点换洗衣物之类的。
星元是个信息素很温柔的Alpha,温柔到龚子棋第一次去找蔡程昱玩还以为他也是个Omega,直到在屋里待久了他开始产生抵触反应——星元在嗅到他信息素之后目光在他和蔡程昱身上惊讶的来回转了一圈,龚子棋有点得意,来参加比赛前的临时标记还是有用的。
临走,星元还一副帮他宽心的样子说“我会帮着好好照顾蔡蔡的”,龚子棋道了句谢,正在往外拆行李的蔡程昱抬起头,朝着他俩迷茫的眨眨眼。
星元梆梆敲他房门是在某次深夜,急急的声音把龚子棋和马佳从梦里拉出来,龚子棋穿着睡衣踩上拖鞋,有点烦躁的抓了把头发,起身去开门。
“蔡蔡出了点状况,你快去看看。”星元神情有些为难,把房卡塞进他手里,也没多做解释,脚步迅速的朝着走廊另一端其他人的房间去了,大有龚子棋不解决问题不要叫他回屋的架势。
满头雾水的龚子棋刷开房门,立刻就明白了。
屋里被熟悉的,但放大了百倍的甜味塞得满满当当,像是熟透的果子,可以捏出蜜一样的汁水来。
蔡程昱趴在床上,脸上是一种略显病态的红,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在经历什么不适的过程。
以蔡程昱的脾气,龚子棋敢断言,肯定是天天排练,一心扑在曲子上,完全忘记日期快到了没有打抑制剂。
星元大概当初真的以为他俩是一对了,被明显未标记的Omega发情场面吓了一跳,谁都来不及求助只好再塞给他。龚子棋伸手摸了摸蔡程昱的额头,想唤醒他问问有没有带发情期中断药物之类的,蔡程昱迷迷糊糊的抬起头,脸侧无意识的顺着他指尖蹭了蹭。
“子棋……”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龚子棋想了半天,最终胡乱下了定义——湿润。
“我好难受,你再咬我一下吧。”
又是这样,他看着蔡程昱坦然的翻开领子,把那块应当代表着亲密关系的皮肤暴露给他。
为什么呢,为什么是我?龚子棋恨铁不成钢似的盯着趴在那几乎要化成一滩暖烘烘甜水的蔡程昱。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
蔡程昱对站在那的龚子棋内心天人斗争一概不知,热潮来临前,生理上高热的痛苦让他发出一声声闷哼。
龚子棋踢掉拖鞋翻上床去,右手掐在腺体往下的那节白皙的颈子上,力道不小。也许是被弄疼了,蔡程昱无意识的挣扎了两下,两边肩胛骨像是蝴蝶的翅膀,微微抖着。
是想逃走吗?龚子棋垂下视线,盯着蔡程昱的侧脸,手上的力气一点没松。
“蔡程昱。”
他很少叫他全名,这次是例外。蔡程昱听见后仿佛是个做错事被点名的小孩一样安静下来,龚子棋叹了口气,俯下身去轻轻咬着他左侧的耳廓,声音很低:
“我们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
【舟渡】退化
*小情侣吵架的狗粮故事(x
By Velonica
1.
一起退化成婴儿吧?
一起重新活过。从生命的最一开始,我就想和你恋爱。
2.
“真不接电话?”
陆嘉两只手都拿着烤串,狼狈地用手背擦了下满额头的汗。晚上陪客人练了两小时拳,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巧费渡拎着一堆烧烤和啤酒来拳馆找他,来得正是时候。
“哎,实在不接就把震动关了吧。”
“吃你的吧。”费渡言简意赅地示意他闭嘴。陆嘉吃人的嘴软,低头继续乖乖撸串。虽然出来自己开拳馆已经有六七...
*小情侣吵架的狗粮故事(x
By Velonica
1.
一起退化成婴儿吧?
一起重新活过。从生命的最一开始,我就想和你恋爱。
2.
“真不接电话?”
陆嘉两只手都拿着烤串,狼狈地用手背擦了下满额头的汗。晚上陪客人练了两小时拳,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巧费渡拎着一堆烧烤和啤酒来拳馆找他,来得正是时候。
“哎,实在不接就把震动关了吧。”
“吃你的吧。”费渡言简意赅地示意他闭嘴。陆嘉吃人的嘴软,低头继续乖乖撸串。虽然出来自己开拳馆已经有六七年了,前老板让他往东,他还是下意识地不敢往西。
“能喝吗?”陆嘉开了一罐啤酒推到费渡那边。
“哎,”费渡从刚刚起就一直沉着脸没说话,听他这么一问,没忍住破功笑了出来,“还真不能。”
“我真不是找茬啊费总。”见费渡笑了,陆嘉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主要人家是能动用天眼系统的主,躲他没啥必要。”
“……还天眼。”费渡用指尖抵着太阳穴,才浮起来的嘴角又飞快地坠了下去,“个小破公务员给他能耐的。我谢谢他长个心眼吧。”
陆嘉嘴里一刻也不闲地咀嚼着,盯着费渡有点不悦的脸色,看了几秒,忽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费总,你看我是不是变了挺多的?”
“啊。”费渡从进拳馆开始就在跟自己的手机较劲,这会才回过神来。看陆嘉这么一站,紧身的速干衣下面那“一块腹肌”的体积似乎缩小不少,连五官都变得比以前更有轮廓了。他不知道陆嘉想问什么,老老实实回答了个“是。”
“你也变了挺多的。真的。”
像刚刚突然站起来那样,陆嘉又灵活地坐了回去,愉快地继续清缴剩下的烧烤。
和男友吵架,躲到朋友这里来撒火,故意不接对方的电话,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像对方规定的那样没有喝酒。
接近撒娇似的幼稚,伴随着不担心失去什么的底气。
这么说不太合适,不过看着这样的费渡,他心情很好。
3.
陆嘉没问,费渡其实也说不出口。他跟骆闻舟闹别扭的次数不多,这次比任何一次都要无聊。
或者说,闹别扭的这种行为本身——像是不愿意接对方的电话却不肯关掉震动——已经无聊得让他自己都对自己无言了。
事源是今早他们的口角。昨天他们折腾得太晚,费渡早上赖了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看骆闻舟穿衬衫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他脑仁里像是针刺了一下,从床上蹿起来,在骆闻舟背上发现一道从来没有见过的伤口。
“这是什么?”
“哎,你什么时候醒的……”
“谁弄的?什么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你别激动啊我的天爷,一点事儿没有,你坐着……”
“别激动?”骆闻舟越是挣扎费渡越是清醒,一想到这人昨天才一进家门就跟发情的大型犬一样扑他,闹了半天居然是为了掩饰自己受了伤,不由自主地就把嗓门吊了起来:“我现在拿刀在自己身上划一口看看你激不激动?”
“哎不是,你小子自虐有瘾?”骆闻舟本来还挺内疚,可是费渡比谁都知道怎么折磨他,每句话每个字都往他最敏感的地方扎。费渡身上受过的伤本来就是他多年不愈的心病,光是听他嘴上这么胡讲都能让骆闻舟心里一阵狂跳,“你敢乱来一下试试,你看我……”
“骆队好大的官威,现在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费渡估计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骆闻舟受伤已经让他火大,怕他担心而隐瞒他又让他更加火大。骆闻舟的隐忍温柔敏感,骆闻舟因为他说出的每一个字而过度反应,珍视他胜过自己的那份小心,这一切全部都让他火大,不仅对骆闻舟火大,也对他自己火大。
越活越回去了。费渡手心攥着一刻也不停震动的手机,有点挫败又有点无助地,小小地吐出一口气。
几年以前还是风月场上多如鱼得水的人啊。跟数不清的人逢场作戏过,偏偏没试过,遇上一个这么在意而又这么在意他的人。
在意得好像……
不是好像,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的恋爱。认真到了连他自己都禁不住火大的地步。
4.
“哟。骆队一个人?来我们家借搓衣板来了?”
一开门见到愁眉苦脸的骆闻舟,常宁就乐了。陶然看他媳妇真是欠得可爱,赶紧摆手把常宁赶到房间里去。
说也奇怪,骆闻舟和费渡这俩人谈恋爱就像绕不开他了似的,没在一起的时候就打着他的幌子针锋相对,在一起了还三五不时找他家庭调解来。
他和骆闻舟从还在警校的时候就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了。从青春期到中年期,什么时候陶然也没见过骆闻舟这么笨拙地恋爱,平时刑侦大队长杀伐决断的手腕全像退化了一样。
“费渡又不接电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满脸沮丧的骆闻舟让他看了直想发笑。陶然优哉游哉地给骆闻舟泡了一壶茶,差个羽毛扇就有军师的架势了。
“昨天不是还自信满满,说一定能瞒住他吗?”
“这小兔崽子天天架着副眼镜,谁知道眼神这么好……”
“后来又怎么吵起来的?”陶然低头抿了口茶,他知道费渡在意起骆闻舟来的时候有多像小孩,但还不至于就直接耍脾气翻脸。
“.…...不说了。说了你又能乐一星期。”
反复地按着重拨键,连拇指关节都觉得疼痛了。明明知道这种行为没有意义,但仅仅是想着费渡还没关机,就觉得这没有接通的电话本身似乎都是他们之间的一种沟通。
骆闻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体深处就像藏了一台加湿器那样,持续地往外蒸腾喷涌着懊恼。
他承认他是有点犯贱了。不论什么时候都不愿意费渡为他担惊受怕,但看到费渡为他忽喜忽忧、全然忘我的那种在意,他又不可抵抗地觉得甜蜜。
像是驯化了什么的那种心情吧?看着费渡那双泛着湿气的,漆黑的、发光的眼睛里,什么泥沼深渊都慢慢沉没,最后装满的全是自己。心里没办法不得意吧?
可甜蜜过头,连甜蜜本身都成了懊恼。他明白费渡的害怕,他甚至比费渡自己还要害怕。
不是害怕受伤。皮肉之苦什么时候都不曾让他困顿。歹徒的匕首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个瞬间,他已经在电光火石里想到了费渡。
那双只注视他,只为他神魂颠倒的眼睛,会因此涌出泪水——光是这个念头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了。
“前段时间,我看了个关于宠物的综艺,”
像是终于有点看不下去,陶然慢慢地开了口,
“说是有的宠物害怕雷声,主人如果这时候慌忙抱住宠物去安慰它,只会强化宠物的心理反射,让它觉得打雷真的是很可怕的事。长此以往,就会越来越害怕打雷。”
“什么意思……”仰躺在沙发背上的骆闻舟明显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手上重拨电话的动作倒是完全没有停顿。
“费渡现在,就像害怕打雷的小动物一样啊。”陶然轻轻地抿嘴笑了一下,“你认识他的时间不比我短,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容易激动和紧张?”
紧张激动。这几个汉字就像从来没写进过费渡的字典里。骆闻舟还记得第一次在他母亲去世的现场见到费渡,不动声色的那股冷静让他看了就心里发毛。
刀尖舔血都面不改色。明明他是像小美人鱼那样,脚踩利刃都能翩翩起舞的人。
“这么说可能有点怪怪的。以前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风雨雷电都自己承受过,所以才能习以为常……”
“兜这么大圈子,就是说我惯着他了呗。”
骆闻舟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像是咖啡煮熟的时候发出的咕嘟咕嘟的响声。
他从沙发上坐直身子,带着笑意看向陶然。
“你猜怎么着?我还就乐意这么惯他了。”
5.
惴惴不安地洗漱完,冲掉自己一身的烧烤和酒味,费渡从浴室出来,看了一眼自家的挂钟。夜里十点半了。
大概一小时前骆闻舟就没有再打电话来。他心里的不安就像一只烦人又驱赶不走的蚊子那样,嗡嗡作响地在耳边徘徊。虽然自己也觉得可笑,但两人吵了架,又无法确认骆闻舟现在在哪、在做什么的这个状态,让他整个人如鲠在喉,快要不会思考了。
还没想到应该做些什么,身后传来一阵激烈清晰的开门声。
他回过头,刚刚险些忘了怎么把钥匙插进自家大门的骆闻舟猛地推门进来,额头挂着肉眼可见的汗珠,瞪大眼睛望着门里站着的费渡。
“你……”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都像语言功能退化了似的哑然。
我真的完了。费渡在心里轻轻呻吟了一声。
他像是连走路也不会了,磕磕绊绊地拖动了脚步,往骆闻舟身边靠近。像飞蛾被火煽动了似的,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汗。
是没救了。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眼眶上涌的潮热。
“你……”
“我在楼下看到客厅亮着灯……”骆闻舟喘得像刚跑了半程马拉松,双眼却盯着费渡失了神,顺手就捉住费渡给他擦汗的手,紧紧地攥到掌心里。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谁都没见过,舌灿莲花的费总也会像犯错的孩子这样期期艾艾,说话结巴的样子让骆闻舟喜欢心脏都发麻了,“对不起......我就是……别瞒着我行不行……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这么……”
“别紧张,别紧张,宝贝。”
这话由同样气喘吁吁的骆闻舟来说大约少了一点说服力,可他还是反复地、像安抚孩子一样,抚摸着费渡的背,带笑的眼神温柔得如同一池春水。
“这没什么......真的。我想,你只不过是爱上我了。”
6.
比婴儿还幼稚,因为患得患失而放声哭泣,紧紧地攥着喜欢的东西不肯松手。比动物还笨拙,没办法诉诸语言的情绪全用肢体纠缠来代替。
两个风霜雨雪全都经历过的男人,退化成初恋懵懂的少年,手足无措地爱上了对方而不自知。
真想回到宇宙的原点啊。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想和你恋爱。
7*.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End.
Velonica
************************************
我看退化的东西只有我的写作能力…
啥也没有构思就随便动笔写的文。只有关于动物怕打雷那段是今天看了康熙的灵感,我好喜欢戴更基医生哦…
哎。因为重温了星恋的原因,写的东西变得特别少女。我想这样的感觉对春天来说,应该也正好吧。
一开始想借陆嘉的口表达出来的话是,能够像普通情侣,甚至像孩子对大人一样,闹脾气发火,知道对方不会因此离开自己,我觉得那才是充满安全感的表现。写了太多千依百顺温柔无比的费渡,偶尔也希望他可以有点孩子气吧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