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顶楼】周锡京×我 路窄(2)
自那不算愉快的初识之后,我和周锡京的相处都不算和谐。
每每出门遇上她总会被她呛上几句,甚至不时还有些恶作剧。
无伤大雅,却令人生厌。
原本最初我想着和她解释解释为什么没要她的糖,可她压根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几次下来,我也没了耐心。再加上一开始她对我直白表露的厌恶,我对她更加敬而远之。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避着她后她却在我眼前出现得更频繁。
我不解,却也懒得搭理。
因为两家之间的合作,我和周锡京总会在各种场合见面,其中尤以两家的饭局为甚,而饭局的地点往往不是她家就是我家。
而每当...
自那不算愉快的初识之后,我和周锡京的相处都不算和谐。
每每出门遇上她总会被她呛上几句,甚至不时还有些恶作剧。
无伤大雅,却令人生厌。
原本最初我想着和她解释解释为什么没要她的糖,可她压根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几次下来,我也没了耐心。再加上一开始她对我直白表露的厌恶,我对她更加敬而远之。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避着她后她却在我眼前出现得更频繁。
我不解,却也懒得搭理。
因为两家之间的合作,我和周锡京总会在各种场合见面,其中尤以两家的饭局为甚,而饭局的地点往往不是她家就是我家。
而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和我“针锋相对”。
确切来说,是她单方面的。
一到两家聚会,饭局上我夹的菜总会被她压住,我不愿和她争执,她又不甘我不搭理她,便又会再较劲几分。
但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此时我看见正缓缓坠入泳池的她视而不见的原因。
虽然有些诧异她不会游泳,但我还是进了泳池,救下了她。
将她拖上岸时身体已经失力了,我自小身体就算不上好,体力也跟着差。游泳是项费体力的运动,阿爸偶妈心疼我也就没让我学游泳。
得感谢我还算不赖的游泳天分,因而在刚才才能无师自通,相握些许游泳技巧,拖着周锡京上了岸。
暗自唾弃了一声明明不会游泳却还要硬逞强救人,不仅差点没救上还险些把自己搭进去,像缺失了脑干的蠢蛋行为,我查看起了周锡京的状况。
看着彼时脸色苍白毫无动静的周锡京,我心底无端生了些隐秘的担忧。
俯身凑近了些,没有感受到她的呼吸。
无暇他顾,我将她头仰起,打开气道后开始给她做心肺复苏。
当按压到第三十次时,我停下了动作。
接下来的一步是,两次人工呼吸。
迟疑一瞬,我便俯下身去。
左右不过事后见面被她多呛几句,反正我早已习惯了,对我造不成多大影响。
所幸她在第二次人工呼吸时便醒了过来。
对上那双墨黑的眸子而盈着水光的眸子时,我不由僵在原地。
不止是我,在看见我时的那一秒周锡京也懵了。
相望无言的状态不知保持了多久。
似是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也或许是感受到了相贴的唇瓣,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脸红的周锡京是我从未见过的。
愣了几秒神后我缓缓起身,伸手想拉她却被她一把拍开,不同以往,此刻她声音闷闷的,“不用你拉,我自己可以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来得突兀的咳嗽抢先。
低低咳了几声,我后知后觉这下肯定又要感冒了。
然而稍一抬眸,又直直撞上了周锡京的视线。
她沉默几秒,问道:“还好吧?”
“嗯。”听不出情绪的一句应答。
还好她没问类似是不是你救了我的蠢话。
在打了一个喷嚏后,我再也顾不上其他,只想快点回家吃下预防感冒的药,以减轻到时感冒的严重程度。
“回家之后再叫家庭医生来帮你检查检查,我就先回去了。”
“嗯。”
我转身欲走,却被她叫住。
“喂”和平常张扬跋扈的语调相异,她声音很轻,细听还有几分别扭。
“什么?”
“谢谢。”
开始疯狂填坑了…
一天更了三篇……
赫琳玛特的不妙日
前半段口嗨改,主打胡编乱造,全篇都是我造谣黑女皇和大君的亚空间冤种闺蜜情。
考据你就输了,你杠就是你对
这是莱塔尼亚的黑女皇第一次来到这诡异的空间。
除了她以外所有的人应该都成功回去了,愿她们一切安好,赫琳玛特撑起剑,警惕地盯着四周戒备着,突然发现有红白相间的触触乱飞,刚想拔剑就被抱了大腿。她被薅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基地的建筑中,有三个人正围在一起打扑克牌,唯一的一张正方形长桌上还摆着没打完的麻将。
不明所以之时,其中的一位金色天马抬头,笑眯...
前半段口嗨改,主打胡编乱造,全篇都是我造谣黑女皇和大君的亚空间冤种闺蜜情。
考据你就输了,你杠就是你对
这是莱塔尼亚的黑女皇第一次来到这诡异的空间。
除了她以外所有的人应该都成功回去了,愿她们一切安好,赫琳玛特撑起剑,警惕地盯着四周戒备着,突然发现有红白相间的触触乱飞,刚想拔剑就被抱了大腿。她被薅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基地的建筑中,有三个人正围在一起打扑克牌,唯一的一张正方形长桌上还摆着没打完的麻将。
不明所以之时,其中的一位金色天马抬头,笑眯眯地道:“放下你的剑吧,赫琳玛特,这里暂时还算是安全。你不是跟赫尔昏佐伦那老混账爆了吗,你跟他爆了就要替他继续干活。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别嫌他牌臭,先坐下来帮他把这局麻将打完。”
“……”
赫琳玛特没有回应,依旧举着她的剑,那人却丝毫不恼,热络地介绍到:“我叫斯尼茨·临光,对就是临光家那个如活的长子,这位,我媳妇,对面那位垮着个脸的叫杜卡雷,萨卡兹的血魔大君,被他上司和他仇家里应外合坑这来了,他说话你听着就行了,听不下去了就出去跟邪魔爆了。”
临光夫人温柔笑笑,道:“不好意思啊,由于力量有限我们不能内耗,有什么矛盾都请尽可能的在麻将桌上解决。”
“你喜欢打麻将吗?斗地主呢?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玩飞行棋。我偷偷告诉你哦,巫王的牌技很差,牌运也烂,每次打到最后都是他忍不了去跟邪魔对打。”
赫琳玛特停止了思考。
赫琳玛特初来乍到,她不会打牌,运气也不好,在对面有意放水的情况下玩飞行棋都能被临光夫人套两圈,天天被杀的片甲不留还要被迫听血魔大君讲卡兹戴尔血泪史,字里行间都是他妈的好好的国家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又不好反驳,她现在只是保证不在麻将桌上把底裤输掉就已经拼尽了全力,来亚空间三天出去跟邪魔爆了一百八十次,最后一次差点死那,是大君之触把她捞了回来。
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麻将桌上,大君正在给她做手术,一边缝合伤口一边叨叨什么巫妖老爹造出的小孩还得让自己帮忙养,我们卡兹戴尔到底何时才能复兴。
赫琳玛特仗着病号的特殊待遇,为了防止在这鬼地方自己把自己憋死,终于忍不住吐槽道:“不是,杜卡雷,你听口气像个狂战士,看长相像个女鬼,到头来怎么是个奶?”
小猫蛋卷呲牙:“是我,你不满意?卡兹戴尔高贵的王庭之主当然能同时负责前方战场与后勤保障。”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有一个该死的斯尼茨在该死地喊
“快点啊杜卡雷就那一张桌子你拼完她我们好继续斗地主。”
赫琳玛特气的原地起尸出去跟邪魔爆了。
亚空间的生活其实非常无聊,他们除了打麻将、斗地主、玩飞行棋和跟邪魔爆了以外没有什么可做的事,在这种情况下,聊聊自己的故事变成了为数不多的消遣,尤其是在有能在这片空间里活着的新人进来的时候。
赫琳玛特自认为自己的故事没什么特别,“无非是被制造出来去维护某些特定集团利益的工具。”她自嘲道,杜卡雷嗤笑一声:“可现在他们要被工具杀死了,你那位好妹妹早就磨好了刀,只需要一个契机她就能把那些连掌握工具的能力都没有的特定集团从莱塔尼亚整个剁掉,为此她可以把你丢在这里,你们共同执政莱塔尼亚,她撑起盾护住了自己与整个国家,而你却被放在金色的盾前。”
“莉泽诺特会是一位好女皇的。”
赫琳玛特无视了杜卡雷话里的阴阳怪气,实话讲,她与这位萨卡兹王庭之主的关系其实还不赖,可能是因为她是目前这个空间里唯一还算愿意听血魔叨叨那些旧事的人了,她安静的听着王庭之主从萨卡兹们的血泪苦痛讲到女妖王庭那位叛道离经的主人,讲到那对粉白相间的双子,那位据说继承了双子中的妹妹遗志的异族的少女魔王,赫琳玛特只是听着,不怎么发表评述或者感慨。
“……软弱的特蕾西娅的兄长特雷西斯虽然稍能入眼,但总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喜欢背着我自以为隐蔽地偷偷搞些小动作。”
“你知道?”
“赫琳玛特,在你眼里萨卡兹高贵王庭之主究竟是什么样子?把我推下来的人可不仅有那个异想天开的小女妖,侥幸窃取魔王权柄卡特斯,巫妖残缺的试图伪装成萨卡兹的造物和她的小队,特雷西斯在其中做了什么我一清二楚。”
“但你还是去了,你相信他,相信他的决定,相信他能带领卡兹戴尔走向未来,就像我相信莉泽诺特。”
“如果那位伊维格娜德真如你所形容的那样。”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临光夫妇在外加固放线,这片依托巫王行宫改造的基地除了他们就只有大君满地乱爬的造物,赫琳玛特随便捉了一只把玩,可怜的小东西在她手中被肆意揉搓成不同的形状,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又被人强行扒开,“别在逗弄我的孩子了。”白发的萨卡兹瞥了一眼,道:“它还有活要干。”
赫琳玛特的手顿了一下,那不幸的大君之触趁机溜下她的膝头,慌慌张张地贴在大君脚边一副再也不肯出来的架势,又被创造者随意赶走,杜卡雷斟酌着 ,像在做什么艰难的选择,但最后,丝滑如缎的嗓音再次响起,血魔大君对黑发的卡普里尼说出了他对莱托都不曾提起的话题。
“我有一位兄长,他是卡兹戴尔曾经的魔王。”
美丽的血魔眼眸低垂,细密的睫毛像帘子一样盖住了平时就半咪的眼睛:“我杀了他。”
泰拉的恋人们·关于表白(1)
整合运动全员存货向,是带点屑的CP粉头女博
纯糖无刀
圈子好冷啊,求评论!
塔娜:相当传统的情诗和信。难以想到无畏的红龙会写出这样小心翼翼地将爱意藏在词句之间,生怕冒犯了收信人的文字。如果不是小鹿的答复是在营火前进行的,战士们大概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所以塔露拉到底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呢?是害怕被拒绝吗?
双霜:霜叶在探望战斗中受伤的霜星时说漏了嘴。其实她不说雪怪们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仗着是博士专门指派的联络员,整天黏着大姊,一有空就借着“交流经验”的名义往大姊的帐篷里跑,雪怪的弟兄们一问就脸红——要是连这都看不出不对劲那也别打游击了。叶莲娜本人相当满意,她本来打算伤好了就去试探霜...
整合运动全员存货向,是带点屑的CP粉头女博
纯糖无刀
圈子好冷啊,求评论!
塔娜:相当传统的情诗和信。难以想到无畏的红龙会写出这样小心翼翼地将爱意藏在词句之间,生怕冒犯了收信人的文字。如果不是小鹿的答复是在营火前进行的,战士们大概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所以塔露拉到底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呢?是害怕被拒绝吗?
双霜:霜叶在探望战斗中受伤的霜星时说漏了嘴。其实她不说雪怪们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仗着是博士专门指派的联络员,整天黏着大姊,一有空就借着“交流经验”的名义往大姊的帐篷里跑,雪怪的弟兄们一问就脸红——要是连这都看不出不对劲那也别打游击了。叶莲娜本人相当满意,她本来打算伤好了就去试探霜叶,没想到狐狸比她这只兔子还心急。
双狼(是德拉):没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甚至都没几个干员敢肯定她们的确是严格意义上的恋人。大家只知道从某一天起,照例夜袭德克萨斯宿舍的白狼就是带着伤出来的时候少,脖子上留着吻痕出来的时候多了。大家都没胆量去问她们为什么搬进了同一间宿舍,更不用说打听她们晚上发出那么大的声响是在打架还是干那种事。
鲸鲨:研究表明,健康的亲密感情生活有助于深海猎人保持情绪稳定防止海嗣化。因此,深海猎人部队提倡队内解决感情生活问题。一听说这个政策,斯卡蒂就连夜提交了和幽灵鲨结成长期伴侣的申请。因为她本身就是幽灵鲨的心理辅导员和监护人,队长们很乐意为她特事特办。所以虽然和阿戈尔的联络已经中断,她的申请还是被得到了批准。这意味着斯卡蒂现在既是幽灵鲨的法定监护人又是她的配偶。博士多次提议为她们举行婚礼,而凯尔希的标准反应是把财务部、后勤部和工程部的报告全堆在婚礼计划书上。
last LOVE
12
此时大概是叶舒华活着二十几年来吃过最艰难的午餐了。
现在她战况犹如三国鼎立一般,方形的餐桌她左侧坐一个徐穗珍右侧坐一个庄锭欣,一个冰冷如霜一个则是笑得灿烂。
「啊~舒华~吃吃看这道菜~」庄锭欣夹了一口菜就要往叶舒华嘴裡送去。
「锭欣姐姐不用了、我、我自己来就好......啊——」见这番举动叶舒华赶紧拒绝了庄锭欣的餵食举动,因为她感觉到她的左侧的空气越来越寒冷,但有看着眼前笑眯着眼夹菜餵食自己的庄锭欣背后像是有熊熊怒火,叶舒华只好咬紧牙关张嘴吃掉。
「穗珍姊姊,这裏的菜很好吃、妳嚐嚐吧......」再吃下...
last LOVE
12
此时大概是叶舒华活着二十几年来吃过最艰难的午餐了。
现在她战况犹如三国鼎立一般,方形的餐桌她左侧坐一个徐穗珍右侧坐一个庄锭欣,一个冰冷如霜一个则是笑得灿烂。
「啊~舒华~吃吃看这道菜~」庄锭欣夹了一口菜就要往叶舒华嘴裡送去。
「锭欣姐姐不用了、我、我自己来就好......啊——」见这番举动叶舒华赶紧拒绝了庄锭欣的餵食举动,因为她感觉到她的左侧的空气越来越寒冷,但有看着眼前笑眯着眼夹菜餵食自己的庄锭欣背后像是有熊熊怒火,叶舒华只好咬紧牙关张嘴吃掉。
「穗珍姊姊,这裏的菜很好吃、妳嚐嚐吧......」再吃下庄锭欣喂来的食物时,叶舒华赶紧夹了块放到徐穗珍碗裡。
突然服务生又上来了一盘牛排,庄锭欣正要拿起公用刀叉切时,徐穗珍眼明手快的先拿起了站起来刀叉就朝那盘牛排分食起来。
「庄小姐,这种事还是我来吧。」徐穗珍拿起刀叉,小幅度的摆头让头发都散落在一侧,然后俯下身来伸出修长的手优雅地将牛排切成每一等分都能入嘴的大小。
不过这一幕在叶舒华眼裡看着火热,牛排就放在叶舒华的面前,徐穗珍今天只是单纯的身着白衬衫及黑色窄裙,而伸长手臂的动作完美的将胸型提着更是集中,看着眼前的景象,叶舒华都觉得自己鼻血快窜出。
「叶总~请慢用。」徐穗珍看着叶舒华呆愣的表情,嘴角小幅度的一抬,对、她刚刚那番举动就是故意的,她要让叶舒华知道自己是不可被忽视的。
「哦!谢谢妳、穗珍姊姊。」等到徐穗珍坐下后,叶舒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扒了扒碗裡的饭吃了几口。
「穗珍啊、我在出国前就听说妳跟Hui前辈要结婚了?如何婚姻生活过得好吗?」庄锭欣看见刚刚徐穗珍跟叶舒华妳一来我一往的举止有些吃味,便姗姗的提起这个话题,她要让叶舒华明白到她跟徐穗珍已经是不可能的。
「我们最后、并没有登记结婚......」「妳说什麽?!」徐穗珍这话才一出,叶舒华就激动的放下筷子。
这句话她可以当作她的徐穗珍,并不是任何人的吗、那就是还有机会是她的吗!
不对......那那个小孩呢?难道不是李会泽的吗?叶舒华可是在当初徐穗珍要生产的时候偷跑过去手术室要看她,却看到李会泽抱着刚出生的小孩激动到哭得不成人,她也才是在那个瞬间,才下定决心出国离开这是非地的。
难道是她误会了什麽吗......?
就在叶舒华还在内心纠结时,徐穗珍手提包内的电话突然响起。
「喂、米妮姊姊,怎麽了?......妳说什麽!小念受伤了?现在被送到医院?怎麽会这样!好、好、我马上过去!」徐穗珍听见金米妮的话,情绪激动不安的流下了泪。徐念舒在玩耍过程中被小朋友绊倒,头去撞到了石阶、现在被送去急诊室。
「走吧!我带妳去、锭欣姐姐妳先自己回家吧。」叶舒华牵起徐穗珍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餐厅,徒留庄锭欣一人。
「叶舒华、妳就承认吧,妳没有不爱她过。」庄锭欣颓废的坐在餐桌旁,拿起一旁的红酒仰头一饮、眼泪也随之流下。
——————————
叶舒华跟徐穗珍来到叶氏旗下的医院,这也是当初徐念舒出生的地方。
「米妮姊姊!小念怎麽样了!」徐穗珍一进医院就看见在手术室外来回走动的金米妮,赶紧上前询问。
「穗珍啊!真的很对不起、真的,小念如果有什麽三长两短,我......」「米妮姊姊别这麽说了、现在情况如何?」徐穗珍搂过同样也不安的金米妮安慰道。
「刚送进去急诊室......」金米妮才刚要开口急诊室的门突然打开一名护理师与文星伊一同走了出来。
「有紧急状况、目前O型血库存不足,在场有O型血的吗?」文星伊拉下口罩便问。
「我!我是O型血、我是孩子的妈妈!」徐穗珍听见文星伊的话,赶紧回答。
「徐小姐,一般人的观念都错误,近亲输血可能会併发一些后遗症,所以直系血亲是不能捐血的。」护理师在一旁解释给满脸疑惑的徐穗珍听。
「我是O型血!」「我也是O型可以捐!」突然间,金米妮跟叶舒华又同时冲向护理师开口。
「叶舒华不行!让金米妮捐!」徐穗珍激动的将叶舒华隔绝在后,徐穗珍看着文星伊说道。
「为什麽!两个人捐总比一个人捐好吧!」叶舒华激动地抓住徐穗珍问说。
「只能让米妮姊姊捐......」徐穗珍看着文星伊向她求救着。
「星伊姊姊!我可以捐!让我来捐!」叶舒华不晓得她只是觉得她从第一次见面好像就跟那个小孩很投缘,所以都发生这样的事她说什麽也要为那小孩做一点事。
「舒华~妳五年前曾经动过大手术、所以也不符合捐血资格,金米妮小姐,我们跟护理师一起进来吧。」文星伊是知道实情的,她迴避掉了叶舒华的话,转身又进去手术室。
叶舒华挫败的坐在急诊室外的抚着后脑勺的伤疤,叹气道,如果当初没有喝酒闹事也不会有这样的伤口......
而金米妮在听见徐穗珍的话,眼眸一沉,果然跟她猜的一样......
找到妳
a哪个b还有o
重度occ
第二章
“妳没事吧?这次发//情//期妳怎么好像特别累?”丁辉人摸摸金容仙额头,知道她因为发情期到了请了五天假,所幸大四的课不多,但这次明明时间比起上一次还短,怎么感觉她更累了?
“嗯⋯没事,想睡觉而已”金容仙双手交叠趴在桌上,作为三好学生的她上课睡觉这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可那是在没有不人道对待的前提下,发//情//期五天她跟文星伊做///了五天,除了睡觉以外连洗澡都能洗到一半就被进//入,在厨房煮东西时水都还没滚,文星伊性//欲倒是先沸腾,明明身子版看来弱不禁风,可这五天她一瓶营养剂都没喝,精力旺盛的让人害怕。
“容、容仙妳没事吧?我...
a哪个b还有o
重度occ
第二章
“妳没事吧?这次发//情//期妳怎么好像特别累?”丁辉人摸摸金容仙额头,知道她因为发情期到了请了五天假,所幸大四的课不多,但这次明明时间比起上一次还短,怎么感觉她更累了?
“嗯⋯没事,想睡觉而已”金容仙双手交叠趴在桌上,作为三好学生的她上课睡觉这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可那是在没有不人道对待的前提下,发//情//期五天她跟文星伊做///了五天,除了睡觉以外连洗澡都能洗到一半就被进//入,在厨房煮东西时水都还没滚,文星伊性//欲倒是先沸腾,明明身子版看来弱不禁风,可这五天她一瓶营养剂都没喝,精力旺盛的让人害怕。
“容、容仙妳没事吧?我、我看看、看妳好像很累”班代结巴的关心,耳朵红的像过敏,放了瓶咖啡到金容仙座位上,丁辉人撇了一眼,啧啧,招蜂引蝶,这都已经病恹恹了还能引来一只书呆子蝶,祸水啊祸水。
“没事,谢谢关心”把咖啡推回去,金容仙坐起身礼貌的笑了下,使了眼色给丁辉人,两人有默契了一搭一唱,闪躲班代的关心拿着东西离开教室。
“看,是星伊”丁辉人带着金容仙到处走帮她打起精神,到了体育馆正巧看见在打羽球的文星伊,应该说是听见,那些迷妹围在旁边喊成这样不发现也难。
“舒华!舒华加油!”
金容仙听见旁边的一种女生喊著文星伊以外的名字,转头看了下,原来是常常跟在文星伊后面,也是最近大一里人气最高的新生叶舒华,跟文星伊两人从高中就认识,学姐学妹的关系,有着一张清冷的古典美人脸蛋,可行为活脱脱的是个小孩,连讯息素都是牛奶味道,外表像个Omega却是个铁铮铮的Alpha,反差萌就是在说她。
“容—”叶舒华看见金容仙,正想喊人打招呼,一颗羽球从她漂亮的脸蛋划过,睁大眼睛看着凶手文星伊,能不能别这么小气?打个招呼都不行了?
“手滑了~人这么多别乱看”很善意的提醒,文星伊倒也不是吃醋,其实在校园里装不认识是因为金容仙说不想出名,叶舒华的人气很高就排在她后面,万一现在去打招呼,被谁谁谁看上,在资讯发达的社会里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到金容仙的资讯,她可不希望金容仙有太多人关注,已经够难攻下,再来几个情敌很烦人,要是某一个金容仙看顺眼就更烦人了。
“小气巴拉!打球!”对著文星伊吐舌头,叶舒华又专心在比赛上,虽然文星伊是个Alpha,但身上莫名的有吸引人的魔力,而且她是个对方越不理她就会越有兴趣的人,文星伊那种拒人于千里的态度非常合胃口,谁说有兴趣只能限于以交往为前提?当死党也不错啊!
晚上,文星伊传了讯息给金容仙约吃饭,叶舒华哪个小屁孩说打羽球输了很伤心,要她带金容仙一起来吃饭安抚心灵,这话听起来很欠揍,但也知道叶舒华不过是把金容仙当姐姐,虽然平常像个小孩一样,但其实是个怕孤单的人,所以才有着黏人的举动,想着她是独生女,爸妈也不在国内,经常一个人,陪她吃晚饭也好。
“约我们吃饭妳盯着手机做什么?我们不好看?”伸手敲了一双眼睛直盯手机的叶舒华,文星伊探头看了下,画面停在聊天页面,见眼前的人眼睛都冒出爱心,莫不是小屁孩春天到,知道Omega是何物了?
“不好看,我的学姐最好看”诚实的摇摇头,叶舒华才不觉得眼前的两人漂亮,即使真的有很路过的人视线都在她们这桌停留,但看了这么多年腻都腻死了,而且她自认三人里她的颜值排第一。
“学姐?妳春天来了?”金容仙拍拍叶舒华的头,很担心这人是不是感情雷达坏了还是身体出问题,论一个各方面正常的Alpha居然除了性别分化的那次发///情以外到现在发///情次数五根手指算得出,就算Alpha不常发情,但这种程度也未免太夸张了,而且到现在她没有对任何一个Omega有兴趣,就算再漂亮在怎么倒贴她就是看都不看一眼,真的让人担心。
“嘿嘿,学姐在附近,我约了她一起吃饭,是外语系的,最近刚转学过来”
文星伊开心的拍拍手,不是因为有人要来,而是因为叶舒华这个小鬼总算开窍了,真让人感到开心,都已经大学却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也不知喜欢为何物,再这样下去都要帮她找寺庙让她剃度当尼姑了。
三人又聊了下等餐点跟叶舒华口中的学姐来,期间叶舒华说着跟那个学姐如何认识,还有她追到人家宿舍去的痴汉事迹,听得文星伊跟金容仙双眼睁大,这么变态的行为没被关是祖先保佑。
“学姐!这里!”
文星伊跟金容仙见到叶舒华兴奋的站起身,用力挥手生怕其他桌的客人看不见这种丢脸的举动,好奇的转头看了下传说中的学姐,这一看两人脸上的笑容成了挂饰。
“我的学姐徐穗珍,这是我的好朋友文星伊,还有她的姐姐金容仙”叶舒华拉着徐穗珍做介绍,见到文星伊脸色变得冷淡,而金容仙不自在的微笑点头,怎么气氛好奇怪。
“我们认识,星伊、容仙姐姐好久不见”
“妳们认识?为什么?怎么认识的?”叶舒华好奇的拉著文星伊让她解释为什么会认识徐穗珍,可没想到徐穗珍的回答让她愣在原地。
“我是她的未婚妻
【鹤文】As we walked on by
阅前须知:
是提前两天发布的八千代生贺。(11.7/11.9)
设定只沿用了学院和人物部分性格,其他设定均有大改,问就是一切为剧情服务。
逻辑不一定完美,笔者是高中生,生活阅历少,见谅。
有迷宫、晶栞成分注意。
——————————————————————————————————
1.
“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就这么,离开了?”
“为什么?”
“……”
消息早已发出,却迟迟不见“未读”的灰色字体亮起来变成“已读”。
再怎么追问都是马后炮了,早该知道的。
八千代握着手机,咬紧了牙,拳头锤在墙壁上。
“倒是打个招呼啊...
阅前须知:
是提前两天发布的八千代生贺。(11.7/11.9)
设定只沿用了学院和人物部分性格,其他设定均有大改,问就是一切为剧情服务。
逻辑不一定完美,笔者是高中生,生活阅历少,见谅。
有迷宫、晶栞成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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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就这么,离开了?”
“为什么?”
“……”
消息早已发出,却迟迟不见“未读”的灰色字体亮起来变成“已读”。
再怎么追问都是马后炮了,早该知道的。
八千代握着手机,咬紧了牙,拳头锤在墙壁上。
“倒是打个招呼啊!不声不响地离开算什么!”
泪珠滑落,连成链子似的,一串又一串地坠在地上。
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终归到底都是自己犯的错。
如果忍一忍,再忍一忍,阻止了一切的开始,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小栞,咱先别哭了,别把身体哭坏了,身体要紧……”
美帆站在栞的床边安慰着她,显得有些慌张而无措。
“可是那是我的姐姐!她消失了,不见了,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是她最亲的人啊!姐姐,你去哪里了?呜呜……”
栞仍旧大哭着,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你不用理会你姐姐。她就是个逃兵,任她去吧,她是她你是你,做好自己才是名副其实的高贵之君。”
晶一贯冷着的脸也微微变了变,她显然也很担心栞,但是……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晶,你这时候就不该说话!”
满回过头,狠狠地瞪了晶一眼。
“别听晶的,她除了那几句话也没啥能说得出来的。小栞,先冷静一下,至于文,我们会想办法的……”
“呵,想什么办法?”
八千代轻叹一声。
此时的她没有和众人一起安慰栞,只是独自倚着栞房间外的墙。
炽白的电灯尽心尽力地工作着,虽然走廊被照得亮堂堂的,八千代的心里只有无边的寂寞,走廊也仿佛是无尽头的。
“最亲的人?从血缘上或许是吧,但从心理上可不是。”
一切的一切,只要全部隐藏在水下,除了当事人,又有谁会知晓?
是夜。
“请进。”
八千代正做着裁缝工作,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晶……前辈?”
看见打开门的人,八千代有些惊讶。
“对,我有事找你。”
“什么?”
“我知道——你,还有文——我全部都知道。”
晶的嘴角勾起了小小的弧度。
“你……你说什么?”
八千代瞳孔微张,手中的针线也停了下来。
“文是怎样的存在?说说吧。”
“文是个好姐姐,栞的好姐姐。”
“不,不是这个。”
“最温柔的……”
“你的?”
“心爱之人。”
“明白了?我指的就是这个。”
“那为什么明知故问?晶前辈,这不是你的作风……”
“为了你自己也好,为了栞也好,请答应我一个请求——找到文,无论多久。”
“栞?”
“保密。”
2.
“栞,放学后留一下。”
“是。”
另外几个后辈还有美帆都先行离开了,只留下了作为翡翠之君的栞。此时的栞是准二年生,八千代也是准三年生了。晶和满在一年前退任,作为前白金之君的晶也是在前一年的这天与八千代完成交接仪式的。
“时间过得真快啊,”八千代想,“文离开时,也差不多是栞这个年纪吧。”
确实,栞越来越像她的姐姐了。她刚成为翡翠之君时还很不明显,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历练的增加,栞越发的坚毅,有了与文无差的韧劲,举止也越来越稳重成熟,性格越发自信。
栞和文不同的地方,便是她那未曾改变过的、娇弱的模样、对人的依赖情绪,以及温驯——和她的马儿朋友们一样。
此时的栞正做着表格,夕阳的余晖映在她身上。
“有些晚了。”栞起身,想去开灯。
八千代拦住了她,“不必,我来吧。”
“八千代前辈,请问留下我做什么呢?”栞又坐下,有些局促不安。
八千代轻轻一笑,“一年前的今天,我就坐在你正坐着的座位上。现在,终于轮到你了——”
栞惊讶地张大了双眼,“啊,这是、”
她才注意到八千代身上披着属于白金之君的披风。只见八千代取下它,走到了栞面前,蹲下,将那披风披在栞的身后,把绳子绕到栞的胸前,为她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以后,你即为白金之君,我现在郑重地将这份荣耀,传承给你。”
栞仍愣着神,无法从惊讶中反应过来。
八千代看着呆愣的栞,昔日的文仿佛又出现在眼前,栞那与文相似的容颜让她的心又重重地跳了下,悲伤的情感不由浮上心头。
她拍了拍栞的头,“继续忙吧,明天是最后一天了。我看过了后辈们的成绩单,心里有几个合适的人选了——以后她们之中的两个会成为新的翡翠之君和红玉之君。具体是谁,明天由你决定。”
八千代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只留下了五味杂陈的栞。
“姐姐,我唯一能与你有些关系的事物,也要离我而去了,可你究竟在哪里?明明每年都按时把学费寄来,可人却再也见不到了,这是为什么?”
新白金之君独自在学生会室里抹着眼泪。
“小栞?”栞甚至没注意到,有人推开了门——是晶。
“晶前辈?”
“周围没人。”
“嗯,晶。”
栞放心地扑到了晶的怀里。
“果然,这件披风,最终还是到了你身上啊。”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我也要挑选新的高贵之君了,陪我嘛?”
“我会的。我也是最后一天了。”
片刻沉默后。
“晶。你说我还有机会穿着这件披风见到姐姐嘛?”
“也许不行——但如果你留下照片,或许你的姐姐有一天会看见。”
“真的吗?”
栞抬起头。
“我有理由相信。”
“难道,你知道姐姐在哪里?”
栞有些激动,眼眶又红了。
“啊,”
晶看栞又快哭出来,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知道些别的东西,但是我和告诉我的人保证了会保密——”
“我也不行吗?”
“不行——诶,栞!栞,你去哪里?”
栞突然挣开了晶的怀抱,气鼓鼓地红着眼,跺着脚出去。
晶快步赶上,从后面死死抱住了栞,不让动。
“你以后会知道的。我保证,一定会的。”
“当真?”
“当真。所以我给你擦擦眼泪好不好?整理一下情绪,我给你拍一张——这是你人生的重要时刻。”
3.
“八千代,有没有想好毕业后去哪个剧团工作,或是去哪所学院继续深造?”
“我想,我会去欧洲游学几年再回来日本。”
“看来,你是想走古典歌舞剧路线?”
“的确如此。”
“那么,老师就在此祝贺你学业顺利!毕业快乐。”
“谢谢老师六年来的教导。”
八千代深鞠一躬,推出了老师的办公室。
“美帆,该你了。”
“啊,我?”
“是,请进。”
八千代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么,有缘再见了。”美帆对八千代鞠躬,推开了教师办公室的门。
“唉,终于还是要离开了。”
回到宿舍,八千代开始收拾行李,自言自语着。
“六年就这么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所有行李都收拾妥当了,她站在了书桌的抽屉前,缓缓打开,
“我真的可以,找到你吗……”
抽屉里放满了信,从黄到白,新旧不一。自从文离开,八千代就养成了每日写信的习惯,写了这许多,却却从来不寄,只是封上,整齐地保存起来。
就算想寄,又能寄到哪里去、谁的手里呢?
她把信一股脑地拿出来,一封封地拆开看,又装回去。
“今天是你走的第二天,小栞非常争气,通过考核成为了新的翡翠之君。”
“今天是你走的第251天,今天是小栞和晶前辈的公演——《美女与野兽》。小栞的表现真的非常棒……”
“今天是你走的第307天,我们和别的学校组织了同段生共演交流会,遇到了许多有趣的人。每个人都很有特点,可我始终想着,你比她们更有特点,要是你还在就好了……”
“今天是你走的第365天——一年了啊。我成为了新的白金之君。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但没有你的见证,我总觉得还是缺了些什么。”
“今天是你走的第731天,第二年整。今天又是白金之君交接仪式。不同的是,去年是我接受了这件披风,而今年是我把披风加冕给了栞——别担心,她已经足够优秀去担任白金之君了。有时我会想,我那时要是不那么冲动犯下了大错,你是不是就不至于离开……”
抹了抹不知何时已经盈眶的泪水,她取出最后一张信纸,开始小心翼翼地写:
“今天是你走的第1097天,三年多一天。我终于毕业了,也将结束六年来在Sigfield的生活。三年不见,按理说你留给我的应该只会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可并没有——我还清清楚楚记得有你陪伴我的点点滴滴,找到你似乎成为了我的执念。不管了,如果老天有眼,我相信我们还会遇见的……那个,我要动身去欧洲了,那里有着最古老、最经典的歌剧文化,也有最时兴的服装设计审美。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回到日本,继续寻找你的,勿念。”
然后封上,把这些信全都放进一个小木箱里,用一个小铁锁锁了起来。
她带着所有行李,走了出去。
“你要走了吗,八千代前辈?”是栞。
“是的,我该离开了……请问,我能抱抱你吗?”
“可、可以的!那么,以后再见了!”
八千代拥抱着栞——和文一样有着玫瑰的淡香。
她知道,栞不是文。
“谢谢你,小栞,再会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校门,转身走了。
一如当年的文。
4.
走在巴黎的街头,周围的一切都显得熟悉而陌生。
说陌生,这毕竟是八千代第一次来,周围都是自己没怎么见过的人种,吉卜赛人、日耳曼人、印第安人,应有尽有。他们或是原住民,或是像八千代一样来实现对艺术的梦想,生活的气息为巴黎添多了一份浪漫和感性。
说熟悉,Sigfield本就是仿欧式的贵族学校,在舞台上的道具也因剧目而经常是充满中世纪欧洲气息的,与街边未翻新的古老法国建筑如出一辙。
为什么初来乍到就在街上了呢?刚去租下的小屋,虽然很果断地做了番大扫除,整理好的屋子却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八千代决定置办些什么。
小屋在郊区,到城区里可以坐公交、搭地铁或是乘船,八千代却没有选择其中的哪种方式——时间多得很,她慢慢悠悠地在塞纳河边走着。河岸上,人们都是自由的,这里能看见与做可丽饼的老奶奶闲聊的小年轻,趴在糕饼店的窗户上渴望地盯着马卡龙大花圈的小孩,也能看见在桥上扣上锁后紧紧相拥的小情侣。
生活的气息真是美好,八千代想。在Sigfield的时光,也无非是在刻苦的训练、与朋友们的闲逛之中度过的吧。
“东西有点多呢。”八千代走着走着,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路上的不少小店里买过东西了,“也许该租个车?”
“Bonjour!”这是,一辆车停在了八千代旁边,车的主人稍微放下了车窗,”你看起来需要些帮助啊,小同学,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八千代深感疑惑,车里坐着的人,长着一头奶金色的头发,和街上大部分人没有区别;脸确是地地道道的东方面孔,桃红色的双眸颇有些“法兰西青年的怒火”之类的意味。一口日语如此流利,八千代却丝毫没有见过这个人的印象。
“请问你是?”
“啊,忘记自我介绍了。”车主也不难为情,爽快地笑了笑,“我是你的学姐,今天早些时候你去新生报到处我刚好有看到,你头发很特别哦——于是我就记得有你这么号人。你也是初来乍到,拎着这么多东西回宿舍想必会很麻烦吧……对了,我叫西条克洛迪娜,很高兴认识你!”
也热情过头了吧,学姐什么的,八千代腹诽。出于礼貌,她还是应了话:
“原来是位学姐。我叫鹤姬八千代,确实今年刚入学,不过不住宿舍,家里有让我租地方住,担心我会打扰别人——我睡觉一向很晚,估计很少有人能和我差不多作息。”
除了那时每天会陪着我的文——八千代当然不会说这句。
“喔,有在外面租屋啊……我送你一程吧!”
八千代感受着手中的重量,又看了看这位学姐,横看竖看也不像个坏人,车里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银色的车,后备箱突然弹开。八千代把手上的物什都放妥当了,才关好后备箱,打开右车门,坐了进去。
“还是多谢学姐相助。”
“先不急着谢,地址?——我总得把你送到。”
八千代很快地说了出来。
克洛迪娜又发动了车子。车技非常好,车子非常平稳。
“八千代?”
“在。”
“请问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我有些好奇,很少有日本人来这里留学学习这些歌剧文化。”
“Sigfield音乐学院。”
“喔,的确是很不错,贵族式的教学。我以前的学校,想必你也听说过。”
“是?”
“圣翔。”
“你、你是圣翔的!”
八千代有些惊讶。
“说起来,我们两个学校以前还有过同段生共演交流会呢。我也参加过,大概是在我高一的时候……四年前左右?”
“四年前!”
“怎么了?好激动的样子。”
“没什么,想起了故人。”
“故人?”
“嗯。”
见八千代不说,克洛迪娜也没有追问。
“我倒是见到些有趣的人。说起来,那个姓雪代的还有那个姓凤的谁当了你们首席?啊,还有那个姓梦大路的,实力也很强……诶?”
克洛迪娜从后视镜看到八千代瞬间变得苍白的脸,便及时住了口。
“对不起啊,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一路上,八千代没有再说过话。
车到了八千代的住处,克洛迪娜帮忙卸下东西,边卸边说:
“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来找我,我先告辞了。”
然后驱车而去。
八千代默念了一声“谢谢”,然后进屋开始新一轮的不知。终于布置好的时候,天也终于黑了——要不是看了时钟,八千代真不敢相信这天才刚黑,就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做裁缝,而是躺在床上,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
思绪又飘到了四年前——她是初等部三年,文是高等部一年。
5.
八千代和文是偶然认识的。在那之前,八千代印象中的文仅仅是比自己大一岁的一位高贵之君,文更是完全不知道有八千代这个人。
那时候的八千代,不是什么亮眼的后辈——性格有些不合群,担心被同学嘲笑,所以下课后别人聚在一起练习时,她总会早早地离开,回到宿舍去。
既然来到Sigfield,八千代小时候多多少少是憧憬着舞台生活的。可是缺了点什么东西,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鹤姬同学,你该努力了,演艺课的成绩不太理想……你已经是初等部三年生了,现在这种情况,能不能顺利升上高等部都很难说啊……”
八千代站在老师面前,低下头,只低低地应了声,
“是,我会想办法的。”
她深知自己的问题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可应付老师和他人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有这个觉悟就好。加油吧,别让家里失望。”
老师和蔼地笑了笑,拍拍她的背,她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
果然还是这样,名门的孩子理应比别人优秀,谁都这么认为。舞台的梦想,和性格里的叛逆,狠狠地对撞了,又该如何取舍呢?八千代不知道。
那天晚上,八千代等同学全都回了宿舍,偷偷回到教学楼,换上了练习服,准备加码练习舞步,状态却怎么都调整不对。心中很沮丧,于是抱膝原地坐下。
“喂,请问还有人吗?到时间了,教学楼要关门咯!”
走廊上传来一个声音,八千代慌了起来,左看右看都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大概率要和来人碰面了,肯定又要被看笑话了。
“诶?”文走到亮着灯的练习室门口,看到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屈膝坐在地上,把脸埋了起来,“同学,你,你怎么了?”
她干脆直接坐在了八千代旁边。
“是不是想这个点加码训练?这样的孩子很少见呢。”
“多谢夸奖……”
八千代头也不抬。
“可是为什么干坐在这里?”
“练了也没用……”
“怎么会?”
“就是没用!”
八千代终于抬起了头。
“明明被寄予了厚望,可是一想到那背后的理由,我就浑身不自在。怎么练都练不出别人可以轻易做到的华美舞姿……我是喜爱着舞台的,舞台上有着无限的可能,我正是被它的多变与生动所吸引的,可我却缺失了这样的特性……啊,前辈,抱歉,我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
“没关系的,你至少知道目标,只是缺少助力。不如让我来帮你吧,你就想着是为了舞台而不是为其他什么人,怎么样,嗯?”
文的笑容非常温暖,脸庞有着标志性的英气。
“您!您是翡翠之君!失礼了,抱歉,我太失礼了……”
八千代才认出来这是代表学校最强实力的五位高贵之君之一。
“以后我帮你加训吧,就晚上?”
“真是太感谢了!”八千代深鞠一躬。
等八千代换回了便服,文把灯关了,又锁好了练习室的门,把八千代送回了初等部宿舍。
“记得早睡哦?”
“……谢谢”
“八千代,先从力量开始练起吧。”
“别偷懒,坚持住!”
“很好,脚背再绷紧一点!”
“节奏没对上,再来一次!”
“手高了,稍微往下一点,再往外翻一点!”
每天晚上,教学楼里总会有一间亮着灯的练习室。
文发现,八千代并不是愚钝的人。相反,她非常有天赋,先前只是缺乏引导和大量的训练罢了。加训以来,八千代飞速地进步着。成绩进步的同时,级段公演中,她出现得也越发频繁了。有着文的助力,没过多久八千代就成了段一。
即便如此,特训也仍在继续着——是八千代主动要求的,文也很乐意。
休息时,文总是喜欢给八千代讲些自己以前的故事。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被看好的孩子。”
她很平静地讲述着事实。
“我的母亲是跳欧洲宫廷舞出身的,她的祖上不知哪一辈据说是英格兰人,所以跳宫廷舞也就成了一种传承。你看,到了我这辈,头发也偏金色。
她是一个优秀的舞者,本来也想把我培养成她那样的好手,可我并不能达到她的要求。你看,老师同学们都觉得我芭蕾舞是专长,可其实并没有多出色——在我母亲的标准里,我的芭蕾舞稍微好些,也不过是练得久罢了,熟能生巧又如何?再往上是难有提升的。
然后,栞出生了,但是过程不是很顺利——她得了重病,栞也自小体弱多病。因为栞很虚弱,母亲执意只给我训练,直到她在我八岁、栞六岁时因病去世。可从小看着我训练的栞也喜爱着舞台,并要求练习舞台所需的一切基本功。当然,辅导她的人是我——我也是母亲去世之后才敢这么做,幸好栞的身体经过调养好了很多,不然母亲的在天之灵肯定会责备我。我在训练栞的过程中渐渐意识到,她或许才是能真正继承母亲衣钵的孩子。
我既为栞的才能感到开心,也对自己的愚钝感到落寞。这与嫉妒无关——这是被忽视的孤独。你看,我就算是五位高贵之君的一员,大家的视线也总是落在另外四位的身上。她们确实是比我耀眼的存在,成功也是她们应得的;而我,充其量就是笨鸟先飞。
起初,我见到你时,觉得我们处境差不多。现在看来是错了,你也拥有无比闪耀的才华,只是闪耀的时刻还没到来。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争取在升上高等部前取得高贵之君的席位。”
“可是,文,你有着其他高贵之君所难以体现出的一样东西——那也是我遇到你之前所缺少的——人的最深重、复杂的情感。在我看来,这是精湛的舞技所不能弥补的。”
“……谢谢你,八千代,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你在大家眼里的形象是温柔而高贵的。很难说另外四位高贵之君是否会对有困难的人伸出援手——多半是不会的。在遇到你之前,我感觉Sigfield像是一个只存在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地方,可是这里有你!你拥有着温情,与别人的冷漠——无论是流于表面的,还是深藏在被假笑遮掩着的内心里的——恰恰相反。温情能使舞台焕发生机,让角色形象更加贴近正常的人。在我眼里,你比她们真多了!”
“……咳咳,我们还是继续练习吧。我可不会因为你说了这些而减少你的训练量。”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练习的!”
然后成为你的骄傲。
八千代犯下的错,发生在那年的最后一个学期。
她一直认为那时的自己太过冲动——
她打了人,打的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至于为什么要打?她只记得听见那个同学在走廊上说的那句使她血气上涌的话:
“梦大路文是个废物吧?她不配继续担任翡翠之君。把她和另外四位高贵之君放在一起,差得太多了。”
八千代顾不得自己穿的还是练习服,冲了上去拽过这人的胳膊就照着脸呼了一巴掌。似乎还不过瘾,又扇了几下。被打的同学和她的同伴都愣住了,直到八千代把那人打得脸都肿了,那人才反应过来,于是与她扭打起来。那人的同伴叫来了老师,老师赶到时,楼上的文也闻声下楼,一看八千代正和人打着架,瞳孔放大,赶忙上前。
“你们两个,跟我来一趟办公室。”老师冷冷地扫了眼正在打架的两人,“旁边的同学帮忙把她俩分开。”
“适可而止吧。”文冷着脸,却急忙大喊。
八千代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在打人。
“塚田同学,你先说是怎么回事。”
“我正在走廊上和娜子聊着天,鹤姬同学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开始打我,我只好反击……”
八千代满心都在想着高贵之君的考核将近,自己却打了人。不管动机是什么,学校都不会理会——学校知道的只会是自己打了人。
“鹤姬同学,是这样吗?”
“是……”
“是我指使她打的塚田同学。”文突然推开了门。
“梦大路同学,请你注意翡翠之君的形象,不要打扰……”
“老师,我是说,是我威胁的鹤姬同学去打的塚田同学。不是鹤姬同学想这么干,是我因为和塚田同学有私仇,才叫她这么干的……两位同学受伤我也不好受,现在良心发现了,遂来自首。”
说罢,文还深鞠一躬。
八千代非常的震惊,可她不敢把心情流露在脸上,她只能忍,装作默认文的话。文很明显在保她,她要是这个时候出来拆台,她和文都要被记过。
“哼,这就是如今的翡翠之君吗?果真是个废物,品行也好不到哪里去。”
塚田的话不合时宜地插入。
“别插嘴,塚田同学;梦大路同学,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老师。”文不动声色地半挡在八千代的前面。
老师也看出来了文的意思,叹了口气,
“鹤姬同学你先跟塚田同学道歉,然后一起去医务室处理一下。梦大路同学,你先留下。”
“我为什么要给她道歉,是……”她先污蔑的文。
文侧身瞪了八千代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八千代只好不情不愿地转过身,装作真诚:
“对不起,塚田同学,我不该打你。”
“没关系,反正你也是那家伙逼的,不怪你。”
八千代又想发作,可是又想到文的那个眼神,于是作罢,轻轻地“嗯”了一声。
“哎哟,看看你们,小脸花成这样。来,我带你们去医务室。”
“谢谢满学姐。”
晶靠在门外另一边的墙上,听着老师与文的对话。文冲出了教室,同为高贵之君的晶和满也不可能留着,于是跟了下来。
“梦大路同学,你真的要保那个孩子吗?作为段一,她确实是新高贵之君的好人选,但高贵之君若是有出手打人的前科,势必会成为一个污点。我明说吧,你刚才的小动作老师都看见了。你要是保了她,毁的可是自己的名声,这值得吗?”
“八千代打塚田同学的原因,想必作为她们的负责老师,您不会不清楚吧?我的名声早就开始坏了——塚田同学不过是参与其中的一员罢了。我也承认这是自己的问题,我的实力确实比不上我的另外四个同伴。八千代比我有更大的潜力,现在成为段一,远不是她的终点。她值得在更好的舞台上闪耀——她比我更值得闪耀,也更应当闪耀。她会做出这些事,不过是冲动了些,本意不是坏的。”
文很坚定。她先前也听到过塚田同学私下骂自己。尽管亲耳听见,她却并不在意。一来,她对自己也不满意;二来,在八千代成为段一之后千年老二的原段一——塚田同学,除了在表演方面确实很有天赋,心性一无是处。这位塚田同学说话经常不经大脑思考,想到什么说什么,偏偏又因老师对她的高评价而自负,瞧不起天赋不如自己的努力家。
只是这次,千算万算没想到塚田同学是八千代的同班同学,更没想到八千代会为了自己大打出手。
“行吧,老师尊重你的选择。只不过后果你必须自己承担,开弓没有回头箭。”
八千代身上的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并不影响活动。那天晚上,八千代仍然去到了往常去的教室。文也在——或者说,文早早地在那里等着她。
“肯定是塚田同学说我坏话了吧。”
“是……”
八千代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也确实做错了。
本来背对着门口站着的文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八千代说: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虽说别人说我些什么闲话我都不在意,但换位思考下,如果有人说你坏话,我也会很想冲上去揍一顿的。”
“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竟然在高贵之君选拔之前打了人。”
“你已经没有问题了,这次过全部记我头上。”
“可你并没有指使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说过,你比我更有才华,也更应该闪耀……”
“这难道不是很不公平的事?你要为了我的过错失去自己的名誉?我凭什么让你为我牺牲?”
八千代眼眶红了,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梦大路文,你真的知道什么是自爱吗?我能有今日都是你的功劳,你远比自己想象中的优秀啊!不要再找这么拙劣的借口了!”
“那你为什么冲上去和塚田同学打架?难道在高贵之君选拔之前打架就是自爱的行为?”
“我喜欢你啊!文,我听不得任何人诋毁你!”
“八千代,过来。”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文的面前。
文把八千代的脑袋按在了自己怀里,紧紧地搂着。
“八千代,我也爱你。我不希望你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与高贵之君失之交臂。如果委屈,就哭出来吧。”
八千代只顾着在文的怀里大哭,却看不见文的神情。
文是甘愿为她付出一切的,也正是如此,文什么都做了。
她揉着八千代的脑袋,想到了她脸上和身上的伤口淤青,心里很不是滋味。
塚田同学,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文对自己默念。
6.
八千代在法国进修,一去就是六年。她也时不时会去英国、德国、波兰、奥地利游学,因此认识了不少贵族出身的歌剧表演者,也结交了不少才华横溢的歌剧编写者。歌剧就像是一片自由的天空,任她翱翔;她也在翱翔的过程中,羽翼渐丰。
她也想自己写一部歌剧。准确来说,是她的恩师德里金教授为她引的路。他说:
“孩子,你很有才华,不如自学音乐,写个自己的剧本,剧团会很乐意接纳你的。”
开始,是克洛迪娜向德里金教授引荐的她,理由有两个——一,学姐学妹之间有个照应;二,八千代确实很有天赋。德里金教授侧重的当然是后一点,不然一向对学生板着脸挑毛病的他也不会在教了八千代之后说出如此赞语。
所以这六年里,在德里金教授的不断推荐下,八千代走出了舞蹈戏剧学院的歌舞剧部,去舞蹈部、戏剧文学研究部、舞台服装部、管弦乐编写部轮番学习,挑战自我。到处奔波着,她俨然成为了歌剧方面的熟手,也算是完成了六年前的愿望。
随着舞台知识的不断完善,八千代也明白了舞台并不能只靠在舞台上焕发光芒的演员来闪耀。一场表演的每一个环节都是舞台的灵魂,小到台本里的一个字、演员的一个轻笑、服饰上的一朵绣花,大到交响乐的共鸣、剧中角色的情感基调、台下观众的掌声与欢呼——若是其中一个环节掉了链,舞台都会是不够享受、尽兴的。
怀着这样的感悟,两年后,她的处女作出世了——《黑后》。不论是剧本、台本、编舞,还是管弦乐总谱和台上呈现剧目要用到的服饰,都是她亲自完成的,就连道具都是她在街头逛着不断找灵感买齐的。有着德里金教授的至交好友、歌剧大师赫尔德的推荐和赞赏,一个有名的剧团很乐意地承演了《黑后》——首次公演即大获成功,一时间各大报纸都争先恐后地报道这位来自东方的歌剧天才和她的神作。
八千代饰演的是黑后,整个人沉浸在中世纪背景的氛围里,丝毫没有违和感。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太完美的地方,便是八千代对黑后情感的演绎。
“明明剧里交代了黑后已然成为了强大而冰冷的一国之主,可鹤姬小姐的表演却像是黑后有所爱而不可得。”
一位著名的批评家还算是温和地指出了这个问题。
八千代也不会回答。
25岁生日,八千代也是在法国过的。外面的街道有些积雪,天还不算冷,屋里壁炉却大开着,暖得很。
给她过生日的是几个比较熟络的好友,克洛迪娜也在其中。
“Joyeux anniversaire, Yachiyo. ”
聚在这里的都是来自欧洲各个国家的年轻人,既然在法国,大家也就都讲的法语。
“Il est temps que tu fais un vœu maintenant. ”
八千代闭上眼睛,悄悄地许下了愿望。
派对开完,大家基本都散了。克洛迪娜留下帮她一起收拾屋子。
“许的什么愿啊?”
“不能说。”
“怕不灵?”
“倒不是。我有预感,它能成真。”
“那就祝它成真吧。”
“我打算回日本了。”
“风头正盛,回去?”
“有要做的事了。总不能不行动,光等着让愿望找上门吧?”
“所以和你之前说的故人有关?”
“八年了,你还记得啊……我当时也就随口一说,你竟然记这么久。”
克洛迪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天总是会眷顾有准备的人的。”
7.
“文,她要回国了。”
“什么……你说、八千代?”
“她要带着《黑后》回去。”
“那她……她找到承办剧团了吗?”
“我既然这个节骨眼儿打电话给你,你还不知道怎么做?”
“太感谢了,克洛迪娜,真的。”
“十一年了——至少我认识的八年里,她一直都很想你。我相信你也很想她,你们两个可千万别搞砸了。”
总算下了飞机的时候,八千代一时还有点不适应祖国的空气。克洛迪娜对乔装打扮显然很有经验,也因此没有什么人来打搅她。
不过,没有什么人不等于没有。
八千代正因为没有人发现自己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有个鬼祟的人靠近她,往她的大衣口袋里塞了一个纸条,又很快地跑开了。这让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行李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先前在法国租住的小屋,她已经买了下来,因此回日本的时候也只随身携带了《黑后》的相关物件和一些换洗衣物。
在父母派来的车上,八千代百无聊赖,突然想起自己口袋里被塞的那张纸条——抽出来一看,只有几行字:
“鹤姬小姐,听说您回国并打算在国内公演《黑后》。如果可以,请问是否能考虑我们剧团?”
落款是“浮世剧团”,字体是标准的打印体。
落款下方还留了一串电话号码。
不论如何,她先打开搜索引擎搜索“浮世剧团“,将引擎地区调回了日本后,在检索栏输入这四个字,等待着结果。
结果很快出来了,浮世剧团有一个单独的词条。八千代点开看了看,内容多,大多是在讲这个剧团有多优秀,承办过多少广受赞誉的歌剧。剧团大概是她离开日本的前一年开办的,九年能把剧团经营到这样的规模,八千代不由得佩服。但是剧团的创办人信息,丝毫没有。
八千代一路看下来,感觉这剧团应该不错。她又找了些这个剧团的公演视频片段花絮,满意程度更深了,当即决定联系浮世剧团,对其进行实地考察。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了。接电话的人自称是社长助理,还说如果不嫌弃,可以马上安排考察。
“您好,鹤姬小姐,我是社长助理星见纯那。我们剧团自己的剧场就在附近,练习场地也是,不远。”
当社长助理开着一辆低调的SUV停在了鹤姬家的门口,八千代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行动力极高。
社长助理是一个戴眼镜的、行事利落的成熟女性。八千代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星见小姐,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
“应该是克洛迪娜转我的推,然后你看到了吧。”
“克洛迪娜?你认识西条学姐?”
“何止,高中三年的同学呢。不得不说,作为她和真矢的同班同学,压力真的很大。不过我脑子还算好使,知识总是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力量——我现在当社长助理,也是剧团里的一位演员。”
“原来如此。”
兜着剧团逛了几圈,有着纯那的详细解说,八千代觉得非常满意,于是敲定下来黑后的承演事宜。
“鹤姬小姐,你看我们剧团条件很不错吧,既然回国,有没有加入哪个剧团的想法?”
签完合约,纯那边整理着文件纸边说。
“我确实有找一个剧团稳定下来的意向,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事情要做。如果事情都完成了,我也不清楚会留在日本还是回去法国。”
“确实,文化大环境注定了在日本发展比在欧洲少了很多优势。不过还是希望您可以考虑考虑我们,您是很优秀的歌剧工作者。”
“好,我会考虑的。”
紧锣密鼓地演练了几个月后,《黑后》的日本境内初次公演被安排在了温暖的春天——五月。这次,八千代却没有参与表演,她只负责了幕后,舞台上的表演全权交给了剧团。日本国内的氛围倒是很好,又因为八千代在欧洲的名声,媒体上清一色的都是赞誉。
公演完,就是万众瞩目的庆功宴了。这种宴会少不得社会名流,也少不了演艺界的许多著名人物。八千代在这群人当中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她睨了这些人一眼,轻轻地用手提起裙摆,去到了宴会厅的露台。这时,纯那的电话打了过来。
“鹤姬小姐,请问有空吗?我们社长想亲自签下您,您意下如何?”
“可以。”
她才知道,浮世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大剧团。既然剧团的社长都亲自要见她,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车在门外。”
八千代也乐得有个理由可以早退。
车一路开着。昏暗的路灯下,八千代总觉得周围的景物有些熟悉。
“请问这是去哪里?”
“是去Sigfield的路,我们老板吩咐的。”
等开到了大门,纯那稳稳地把车停下,推了推眼镜,
“到了。老板说她在教学楼亮着灯的屋子里等您。”
“教学楼?”
“放心吧,老板她确实在那里。”
“怎么想都觉得很可疑啊。”
“哈哈,不是要害您。我们老板说那个地方对您很有意义,您就去吧。”
“那行。”
八千代还是上去了。远远地看见教学楼的时候,唯一亮起灯的房间,炽白色的灯光使她有些晕眩,好像有什么记忆要涌出来似的。
走上楼梯,她竟感到有些紧张,每往上一级,心跳便加快一些。
会是谁呢?晶,还是满?或者是……
八千代不敢想了。很快,到了三楼的楼梯口,走廊的方向隐隐地透出光。她拐入走廊,走到亮灯的房间。她越来越紧张,心脏敲起小鼓——她忽然联想到了生日许的那个愿望,她有预感,就要实现了。
停在门前,抬头看了门牌号,是303。她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屋里,空无一人。
八千代皱起眉头,堂堂一个剧团的老板,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糊弄人吧。
接着,她听见走廊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来人抱入怀中。
起初是害怕——她的手先于身体反应已经做出了推的姿势,但紧接着,她闻到了魂牵梦萦的玫瑰淡香,手垂了下来,身体也忍不住颤抖,不知是喜的还是惊的。
那个人,一如多年前那样,温柔地说:
“好久不见,八千代。”
她鼻头一酸,惊呼和泪水同时涌出:
“文!”
“是我,八千代,是我。”
文给八千代顺着背,另一只手紧紧地搂住她。
“原来浮世的老板,是你?”
“嗯。”
“你这些年都在哪里?是不是——都怪我,当年要没有闯下大祸,你就不会离开我,对吧?”
“不,不是你的错。八千代,对不起,其实我当时早就有离开的打算了。”
八千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所以一开始,你就打算离开我?”
“不——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想建立自己的剧团,等剧团规模大了再把你招进来,给你最好的资源,当做一份惊喜……”
“惊喜?你当时好歹给我留点消息啊!解释一下很难吗?一声不吭地离开,我当时有多难过你知道吗?你觉得永远不会变成已读的未读消息是惊喜还是惊吓?”
“可是、我不知道,如果自己组建剧团,能不能生存下来。我好怕要是失败了,会拖你后腿……”
“然后失败的话,就干脆彻底离开我——再也……不见?”
“你看,我的剧团现在做得多好……”
“我宁可这十一年里你都陪着我!笨蛋”
“其实,这十一年里,你的生活,我都单方面参与了。”
文扭开头。
“你是说……”
“克洛迪娜。”
“西条学姐???”
“我很抱歉,但她并不是偶然找上你的。我和学校的老师一直有联系,也就不难问出你决定去欧洲留学。因为你喜欢裁缝和时装,我首先认为你会去巴黎——或许是心灵感应,我猜对了。克洛迪娜原本也并非和你同一所学校,只是她借着家里的关系,转了过去罢了。你或许不知道,德里金教授是她的表叔——天知道我为了能让克洛迪娜接触到你,卖给了她多大一个人情。我让她装作不认识我,让她成为你的学姐兼朋友。如此一来,你的日常我就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知道为什么初见的时候她说你的头发颜色令她印象深吗?那是我告诉她用来找你的特征。但不论如何,我很高兴可以见证你获得成就的每一个时刻,《黑后》的初演,我也去看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能来看我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文摇了摇头。
“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其实我让克洛迪娜找你的时候,剧团已经起步了——后来我也确实有能力找你,但我担心我会影响你的学业和事业,更怕我的小小剧团配不上你。于是我对自己说:等八千代有所成就了,回国了,我再找她。没想到,你在那边一待就是八年。你知道吗,克洛迪娜发消息告诉我你要回国的时候,我开心极了,满心想着应该怎样和你再见面,激动得一个晚上睡不着。最后我还是决定用签约的方式和你再见,这样就有理由了。为什么在机场的那个人可以准确地把纸条塞给你?因为克洛迪娜把你的航班信息都告诉了我,甚至你被她扮成了什么样我都知道。”
“你可真自私。”
“我是自私……”
喜悦已经完全被愤怒和失望替代了。八千代直勾勾地盯着文。
“看着我的眼睛,文。吊着我很好玩吗?你知道我的全部,我却丝毫没有你的消息,你知道被抛弃的滋味有多令人绝望?我甚至想过你会不会变心,根本就不喜欢我了;又或者是遇上了什么糟糕的事,失去性命。每当这些东西侵扰我的时候,我只能忍,然后把注意力转移到歌剧和裁缝上。这种痛苦不亚于当年你在这里发现我之前我所承受的那些事物”
文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知道,我大错特错了。是我不够坦诚——我再说自己有什么苦衷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可是,八千代,能不能给我最后一个机会,让我的日记本告诉你一切?”
“什么……一切?”
“从我离开Sigfield的那年开始,到现在的十一年。”
“你的日记本在哪里?”
“我的家里——我希望,那也是你家。”
“那现在就去吧。”
“签约呢?”
“再说吧。”
八千代第一次见到文的座驾。这是很普通的一辆轿车——Honda Inspire Sport Turbo,黑色的车身平平无奇,车上却有、摆着和文身上如出一辙的玫瑰香氛。
“香氛还闻得惯吗?我不喜欢开张扬的,所以就买了个Inspire。”
文看八千代打量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你这车是剧团刚成立不久的时候买的吧。我看这车是老款了,它多少有些你的回忆吧?”你的,不是我的,也不是我们的。
“没错,开久了,有感情,舍不得换。”
“你这个剧团的大老板估计没少因为这车被人笑话过吧。”
八千代已经冷静下来了,现在的声音有些冷,但仍然是熟悉的打趣——文怀念起多年前在Sigfield的时光,八千代很喜欢这样打趣人,像条有温度的蛇。
“没有。”
此后一路无言,直到车停在了文所在的公寓楼下,车辆专门停泊位。很难想象一个剧团的创办人宁可蜗居在既小又老还普通的公寓里。
文带着路,八千代跟着她上了楼。
她的公寓在三楼,不高也不低。文取出钥匙打开房门,说:
“屋子有些小,有些旧,介意吗?”
“不会。”
八千代走进了玄关。
“这双鞋给你。”
文打开鞋柜,取出一双保存得很好的新拖鞋。
这是一双有仙鹤绣花的棉拖,八千代低头看到了图案,没由来地有些想笑。
“我去拿一下日记,你先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客厅里只有四、五个座垫的样子,还有一个茶几。八千代挑了一个座垫坐下。
文很快从房间里钻了出来,拿了一摞厚厚的本子,放在茶几上,然后在八千代对面的座垫坐了下来。
“一共四本,三年一本,第四本还没写完。”
“先说好了,我看完之前,不要打扰我。”
“好。”
文苦涩地笑着,答应了。
八千代瞄了一眼端正地跪坐着的文,才拿起文的第一本日记。
封面贴了个标签——“2016-2018”,显然是后来贴上的。
她翻开,从第一页看起。
8.
文的父亲其实在她上高中之前也离世了。父亲去世后的那年,她都是用父亲留下的遗产为栞和自己交的学费。
父亲刚离世的那段时间,栞病得很厉害。她想到,父亲的遗产总会有用完的一天,家里又没有什么别的亲故。为了支持她和栞的生活,她必须要出去谋生。
可她终究是爱着舞台的,她舍不得从小到大用努力训练换来的荣光。
这时,她见到了无助地蜷缩在练习室里的八千代。她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起初,她只是想帮八千代一把,可是帮着帮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八千代开始绽放光芒的同时,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八千代了。十五岁,正值青春期,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这是恋爱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她幸运地发现,八千代也是爱她的。
可惜好景不长。高一结束,父亲留下的存款所剩不多。思来想去,她决定搏一搏,至少要把剧团建立起来。她想,她不仅要能支持自己和栞的生活,还要让八千代能站在最好的舞台上演出——办剧团是不二法门。
对于高中生来说,这太难办到了。最后,她决定离开Sigfield,离开承载着她舞台梦的地方。她心中有了比圆舞台梦更重要的东西——让八千代在舞台上尽情闪耀。
她害怕八千代会追赶自己,放弃梦想,所以决定偷偷地离开,不让八千代分心。
她最后看了一眼喧闹的校园,毅然转身离开。
转过了身,只有零星几辆车在路上跑着。她能去哪里?应该去哪里?站了半天,总算想起,自己应该找个新的地方住。那栞该怎么办?谁来照顾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文回到家里,留了一封信给栞——里面是栞的健康卡和一些离别的话。她又凭记忆写了封信寄给栞的乳母,聘请她来照顾栞,工资会按时给——她已经选择了辍学,学费既然省下了,这并非做不到。
去掉了栞的学费和生活费、聘请乳母照顾栞的费用,她去租了一间比较实惠的公寓。公寓又窄又小,但门牌号是303——和当初遇见八千代,也是后来给八千代加训的练习室门牌号一样。这或许是缘分,她想,仿佛住在这里,八千代就在身旁。
最后,她买了台电脑,报名了一些金融和公司管理以及剧团组建方面的网课,认真学习。同时,也不忘练习舞蹈技法,防止生疏。
好在上帝在这方面很眷顾她。学习网课的同时,她还做了些投资,两年后拿着还算充足的资金,文开始筹办剧团。东奔西跑地拉投资、展示自己的专业水平,一段时间后文好歹将剧团的基础设施都准备好了,一些基本职员也都招到了。万事俱备,只欠演员。找谁会比较好?文想到了高一时的同段生共训活动,试探性地拨通了一个很久没有动过的、躺在手机通讯录里的电话——顺带一提,她换了电话卡,好在手机不会因为电话卡的更换而清除通讯录。
“请问是西条小姐吗?”
“是的……梦大路同学?”
“对,我是文,梦大路文。请问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了。五位高贵之君中的翡翠之君……”
“其实早就不是了。我这次是有另外的事想冒昧拜托你。”
“啊,这样啊?说吧。”
“我改行开剧团了。剧团需要的资源和工作人员我都筹备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演员入驻。请问您愿不愿意赏脸加入?如果签合约,我可以给予你最大的优惠,不会对你平时的生活有任何限制。”
“是刚开的剧团吗?”
“是的,不过我保证,我花了整整两年学习剧团的经营,不会让你失望。”
“两年?”
“我高一那年,因为家里的原因不得不辍了学,后来学的东西也都是通过网络课程学到的。”
克洛迪娜沉默,斟酌了很久。
就算她是西条家的长女,很多老牌剧团都会让她从头开始,她也确实不如老牌资格的歌剧演员受重视。反观文这边,虽说是刚起步的剧团,但是从她很快筹备好基础设施这点来讲,就可以看出她的专业水平确实不低。给予最大优惠的话,不得不说她被打动了。
“行。我会让真矢一起替你坐镇。反正我们不缺工资那几个钱,去哪里都是去。既然你是专业的,梦大路同学,不,梦大路小姐,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你的人品我信得过。”
“万分感谢。”
“那么去哪里签?”
文抬起头,眼神在装修好的办公室里扫了一圈,
“我公司里吧。”
随后报出了地址。
“如果你下午有空,我们下午就可以签。我先起草一份合约。”
“好。”
剧团的主力总算搞定了。有天堂真矢和西条克洛迪娜的影响力,不少同届毕业却找不到心仪公司的歌剧表演生慕名来面试。文和“左膀右臂”亲自面试,于是剧团的第一届班子就诞生了。
“对了,剧团的名字为什么叫‘浮世’?”
“可有讲究了。”文没再说下去。
剧团的经营状况还不错,一年下来已经承演了十几场公演——这对一个新生的剧团来说,是非常可观的。克洛迪娜和真矢不禁佩服起了文的本事,也和文成了私交不错的朋友。
当然,克洛迪娜在签约半年后去法国留学进修的时候,文履行了承诺——不对克洛迪娜的生活做任何限制。
也因此,文从老师那里打听到八千代决定去欧洲留学时,一个劲地感谢当初的自己,急忙地打了通越洋电话。
“克洛迪娜,麻烦帮我照顾一个人。如果可以,最好能转去她的学校——请允许我提出如此无理的请求。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你可以使唤我帮你做一件事,不,任何三件事。”
“这么急?是你妹妹吗?不对,栞应该是明年高中毕业,现在还不是上大学的年纪……哟,莫不是你什么时候铁树开花了?”
“别什么开不开花的,你就直说行不行——使唤我的次数可以增加到五次……”
“成交!你可别反悔。法国还真是没有哪间大学我去不了。不过文啊,我倒是很感兴趣你要我照顾什么人。”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反正克洛迪娜和晶、满都不熟,绝没有向谁透底的可能,
“我高一那年,交了个初等部三年的女朋友。”
“她是被埋没的金子,我想让她闪耀。”
如此说了很久,克洛迪娜替她心疼电话费的同时,也大概知道了八千代和文的故事。
“所以之前那个被你整得一直演恶役的塚田,那时候就被你记仇了?太有趣了哈哈哈哈……”
“她背地里指出我的不足也就算了,她连八千代都要惹,我当然忍不了。”
“说了这么多,你那小女朋友我该怎么找?”
“她有一头粉红色的长卷发,一般侧放在右肩。她很漂亮,也很好找……”
“……不是,合着说了半天,你连她去哪个学校都不知道?”
“呃……毕竟她也没有和老师说是去哪里,我又没开天眼……”
“然后就让我在法国的街头,漫无目的地开车,找人?”
“其实,或许……法国有什么裁缝店吗?或者说,巴黎有哪些?按照她的兴趣,我推测她去的很有可能是巴黎。这样,你去裁缝店蹲一蹲?”
“不了,我还是去巴黎的所有艺术学院都转一圈吧。我可不想被裁缝大叔们热情地迎进去量身材,我可不需要那么多礼服。”
法国开学时间和日本不太一样,各个大学和学院的开学时间也没有集中在同一天。克洛迪娜一天得去一个。虽然累,但是找到人的概率高。好巧不巧,克洛迪娜在她表叔所在的学院看见了八千代,于是二话不说,马上办好了转学。
然后,就是偷偷摸摸地跟踪人了。正愁着没有借口搭讪,她突然看见八千代钻进了一家小店里,又抱着一些东西出来。克洛迪娜心想,逛街真是人类的天敌,尤其在没有私人交通工具用的时候。
瞄见八千代满手东西再也拿不下的时候,克洛迪娜让自己的银色Lexus LC 500h Sports慢慢滑到了八千代旁边,恰到好处地踩下了刹车。
“Bonjour!”克洛迪娜一向对自己的搭讪能力很有信心,此刻却马上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请问你是?”这是克洛迪娜听见八千代说的第一句话。
她掩去尴尬,先自我介绍了一番。刚想说“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文的朋友”之类的话,脑袋里又响起了文的叮嘱。
“别让她知道你认识我,也别说是我拜托你关照她。我还不能打扰她,我希望她能专心完成学业。”
<啧,够麻烦的。>克洛迪娜心想。
“原来是位学姐,我叫鹤姬八千代。”
<你的大名我当然知道。还别说,这孩子挺有礼貌的。>
“不过不住宿舍,家里有让我租地方住。”
<记住了>
“担心我会打扰别人——我挺习惯晚睡的,估计很少有人能和我差不多作息。”
<那绝对是文这个家伙,绝对是——天呐,你们不是一对谁还是一对?>
“喔,有在外面租屋啊……我送你一程吧!”
<哟,还犹豫半天,挺有防范意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克洛迪娜打开后备箱,等八千代放好东西上了车才问:
“地址?”
八千代说了出来。
克洛迪娜耳上挂着的蓝牙耳机闪了闪。
“八千代?”她还是得象征性问一问的,顺便逗一逗。
“在。”
“请问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Sigfield音乐学院。”
…………
克洛迪娜的越洋电话几乎打了一路。总算到了八千代的住处,克洛迪娜帮忙卸下东西,说:
“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来找我,我先告辞了。”
然后开着她的银色跑车扬长而去。
“喂,文,都听见了吧?”
“有些事情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你非要让她想到我吗?”
“这么说吧,文。我如果是她,我会认为你的离开责任在我。你就让她怀着愧疚和误会完成学业,还以为她好为借口离开她,这件事上我真看不起你。”
“可是,她为什么会认为责任在她?我并没有要让她误会的意思——”
“都说了是误会了。你离开的时间点太巧,走之前又不解释清楚,现在又是想见却不敢见,非把自己弄到这骑虎难下的地步。”
“……你赢了,理亏在我。可是我非她不可。”
“送佛送到西。既然我答应了,那我会将她生活中的一些事情告诉你——但绝不会干涉。”
“谢了,有你这句保证就够了。”
“毕竟我们是朋友,我不帮你帮谁?还有,五次,别忘了——五次。”
“哎,知道了。”
文挂了电话,摊在床上。
她做梦都想去找八千代啊。可是她凭什么呢?凭父母双亡?凭一个刚成立不久的剧团?她狠下心来,决定把剧团规模迅速扩大,等八千代学成归来之时以最好的姿态面向她。
她好想好想听八千代用诙谐的话语调侃自己,好想好想搂着八千代入睡,好想好想和八千代跳一支双人舞。
就想吧,八千代总有回来的那天,等那时候也不迟。
谁都不知道她那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不仅是投资,她还为了生计不得不四处打工——刷碗、当服务生、替人照看店面、照顾小孩——什么都干过。筹办剧团的时候也很不容易——要不是她那时才18岁,未成年,有借口不用喝酒,她不知道会倒在多少个拉投资的饭局里不省人事、被人非礼。这么难都捱过来了,还有什么会更难呢?
克洛迪娜时不时会给她发些八千代的生活动态。有时是发些八千代做的裁缝的照片,有时发些八千代和朋友在屋里开派对的照片,有时会发八千代参加演出的剧照,甚至连八千代上课的都有。
“厉害啊,上课的照片你都有。”
“过奖了,只是上同一个老师的课罢了。这老师很好,八千代是在我向他引荐之后才能来的——不过老师也对她赞不绝口。”
“等等,我放大看看——啊,那老师是你表叔吧,我没记错的话。”
“话虽如此,我表叔他很有名气的,多少人想上他的课都被拒之门外了。还别说,八千代确实非常有才华,能被我的表叔称赞,这在他的学生中都是少有的。”
“多找几个好看的角度拍,谢谢。”
“啧,你这是变相使唤我啊……看在八千代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
“你、你想对她做什么?”文心中警铃大作。
“噗,你太紧张了吧,哈哈。我怎么可能挖你的墙角?我有真矢啊。”
“Calme, Claudine. C’est l’heure des classes.”
“Désolé, Je me calmerai.”
克洛迪娜吓得赶紧挂了电话。在课室另一边练习的八千代隐约听见克洛迪娜讲的是日文,也奇怪地看了过来。克洛迪娜只得讪笑:
“Continuez votre cours, continuez. ”
克洛迪娜本来说话的声音很小,可听见文的反应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说话的音量也提高了。不行,差点在八千代面前露馅了,她决定在文那里找找场子。
她几乎是戳开的line,点开和文的聊天框——
狠狠敲字。
“以后上课别想打电话过来了,不过你想让八千代听见我们说话的话,我不介意你多花那几个电话钱。”
“行吧。照片,记得,照片!!!”
克洛迪娜发完之后迅速地退出了聊天框,所以文的消息发过来,只要她不点回聊天框,就一直会处在未读状态。
哼,反正急的不是我——克洛迪娜暗自得意。
“Claudine, vous faites le mouvement que je viens de faire.”
克洛迪娜只觉头皮发麻——上课开小差可是对艺术的大不敬,罪过,罪过。
一天,克洛迪娜回母亲家吃饭——德里金教授也在。
“Claudine推荐的这位学生可真不错。她的语言基础完全是过关的;舞步之类的,在我看来,虽然刚来上课时有不少漏洞——估计是在日本的学校课程里未被正确引导过导致的——但是,她进步非常的快,又肯努力。她的声乐课我也看过,音色富有感染力。我在想,要不要试着让她去上施瓦茨的戏剧文学课,最好能把穆尔斯的管弦乐编写课一起上了——最后让她写一部歌剧、自己演绎。”
“这么厉害!哦,Claudine,这位同学你在哪里认识的?可真厉害!是不是你喜欢的天堂家的千金?”她的父亲如此说道。
“不是啦!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女朋友,我那朋友委托我关照她而已。还有,在我心目中,真矢可比她厉害多了,你们也该去看看真矢的表演。”
“那把你朋友的女朋友带来给妈妈认识一下?天呐,肯定会是个很有趣的小朋友。要我说,你就该多认识些朋友,索朗西斯、法斯汀、格尔文家的千金都很不错……”
“呃,那些人就算了——我觉得我在日本的朋友就都挺好的,即使有贵族来头的人也都自力更生。还有,请八千代来玩可以,但千万别说漏嘴什么‘她对象托我关照她’之类的话,她对象恳请过我保密、不能跟她说。”
“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是我那朋友希望两人都事业有成再团聚,于是单方面搞失踪。”
“你那什么朋友啊?可真是王八蛋!明明两情相悦却为了事业有成这样蹩脚的理由离开,这种人干脆和事业两情相悦去吧!”
“好了,话虽如此,她也有苦衷啊……咱不能这么说她。”
“有什么苦衷都是荒谬……”
“得,大不了不请人来玩了……”克洛迪娜扶额。
最后,克洛迪娜母亲的见人计划当然是泡汤了。克洛迪娜也没有和文提起这件事——更不会和八千代说。她只希望文和八千代早日团聚,不要让她这个“两边的朋友”难做。
五次使唤浮世老板的机会实在是太诱人了,如今自己骑虎难下的境地与之相比不算什么。对,就是这样,克洛迪娜想,这个忙她一定要帮到底。
八千代实在是太优秀了,不仅有不少剧团在她求学期间抛出橄榄枝,而且有许多青年才俊来向她表白。有的会蹲在教室外面等着,有的人会托人把工工整整的情书塞给八千代,更有甚者不知道从哪里搞到八千代的租处的地址,直接去她家门口等待。
有时候克洛迪娜刚好在场,就冷冷地看着那些人是如何被八千代拒绝的。有的人被八千代礼貌拒绝后的反应太过激烈,以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很滑稽的行为——克洛迪娜大概会忍不住笑,然后用手机把这些场景拍下来发给文。
不过,凡是人都会有极限,特别是八千代这种人,极限特低。又几次有人弄到她家地址之后,她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提着把裁缝剪刀冲出了门,吓得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追求者花也不要了,拔腿就跑,从此再也没有人会来她宅前潜伏。
“还有你呢,西条学姐,傻站在那里看我笑话?”
提着裁缝剪刀的八千代突然转向了克洛迪娜,目光中依旧带着杀气。
“没、没有,我正好在而已,真的不是看你笑话……”
“那你刚才笑什么?手机偷偷举起来又是在干什么?”
“你、你都看到了?”
“我可不介意让你穿着破洞的衣服、回、家、哟~”
“对不起对不起!就是、那个……你能不能把剪刀先放下来,我怪慎得慌的。”
克洛迪娜看着八千代一点点地靠近,感觉心里发毛。
“看你的解释咯~”
“好、好,我说,刚才被赶走那个家伙我认识,他是布里克斯家的老二,我只是想拍他的照片分享给他大哥看。”
“敢情认识啊……那之前你每次拍照,都是认识咯?”
“呃……是的……”
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是文的秘密依旧被隐藏得很好。
“所以说那些人都刚好认识你,这么巧合的事情我不太相信呢~莫非,是谁告诉了他们我的行踪?很可疑呢,西条学姐~”
完了完了,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办?怎么圆回去?克洛迪娜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让八千代冷静下来再想别的办法糊弄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那个,我说,八千代呀,我有些事,就先走了,告辞!”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上自己的座驾,嘭地关上门,然后插上钥匙,系上安全带,手闸一提油门一踩,车子飞一样地溜了。
八千代沉默地站在原地。克洛迪娜的脸上藏不住东西,尤其是很紧张的时候——刚才那些话很明显是托辞,真相恐怕她没法知道。看来是克洛迪娜很私密的事情,但是却和自己有关?一时间她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把这件事讲通。
她索性不去想了,叹了口气,提着剪刀又进了屋。关门前又看了看院子里的灌木丛,决定添置几把园艺剪刀。
9.
每到四月,又是日本开学的季节。四月,本该是迎来春天的美好时节,但它留给了八千代一段难过而悲痛的回忆。
当她发现那间宿舍已经清空时,最痛苦的日子便开始了。她在众人面前都尽量显得镇静,第一个发现文的离去后,她也没有表现出过大的情感冲击——大家都在安慰栞的时候,她却在角落里舔䑛着自己的伤口。
她深深地自责,认为文的离去错在自己,都是自己的一时莽撞害得文名誉受损。文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呢?她竟然不能阻止文的离去!这份愧疚一直缠绕在她的心头,即使去了异国他乡进修,也没有半分消去的苗头。
其实晶也没有什么都知道,晶只是看见了和文愉快交谈、并肩而行的八千代,听见了老师与文的对话,又看见了第一个发现文离开的八千代。她很聪明,猜对了一切——如果不是要去找文,八千代不可能第一个发现文不见了。
让时间回到文的日记本中标注着“2026年4月1日”的那天。
“愚人节快乐,”
八千代站在露台上。
此时她已经通过表演赚了不少钱,把先前是租住的小屋买了下来后又进行了一番调整,露台就是后来添加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晚上。她望着天空中的星星,双臂放在石制栏杆上面。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和谁说这句话——空气?月亮?
“如果她的离开也是愚人节玩笑就好了。”
哦,是在自言自语。
她疯狂地想念着那个温暖、温柔而又带着芳香的身影。
四月初的天气还没有完全回暖,夜晚依旧是很凉爽的。八千代在露台上只披件薄薄的外套,吹了会儿风,才回到了屋里。
“该动笔了,黑后陛下,我很希望能和你见面。”
于是“黑后”二字被写在了稿纸的正上方,作为标题。
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她把自己关在了小屋里,伙食几乎全都仰仗克洛迪娜捎带。
“别累垮了,该休息还得休息。”
克洛迪娜表示理解,一来她也认识一些著名的舞台剧编写者,他们的工作生活都大同小异;二来,说到的事情就该做到,文既然把八千代托付给她,她就应该在合理的范围内照办。
“多谢你的照顾了,西条学姐。”
八千代不是只捧着自己的脑子写。她也需要情境。有时她换上了中世纪的服装,在屋里走动,克洛迪娜刚好赶来送饭,她甚至可能“不认识”克洛迪娜,然后用中世纪的人的说话方式来和克洛迪娜寒暄。
又一次,她正穿着一件黑色的中世纪女仆裙,提着园艺剪刀在修剪灌木,克洛迪娜远远看到了,深知此刻不是打扰的好时刻,于是到了门口正准备放下饭菜离开,就被八千代叫住了。
“这位客人,我看您经常来找我们伯爵先生来聊天呢。伯爵看起来很喜欢您的到来,祝您们今日的交谈也一如既往地愉快!”
克洛迪娜也不好意思走了,不过还是保持眼睛死死盯着园艺剪刀看的状态走进了会客厅。
“我去叫伯爵大人下来。”
八千代总算放下了剪刀,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楼。克洛迪娜长吁了一口气。
“你好,西条公爵,请问近日又有何事相谈?”
八千代只是换了身衣服,却没有变妆——倒不如说根本没有妆。她只是在演绎着剧本已经写好的部分中的片段,尝试激发新的灵感。克洛迪娜也不去打断,很配合地接着台词。
就这样,两三个月下来,《黑后》的初稿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其他繁繁琐琐的工作了。交响乐谱用了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为此,她还经常去和自己的音乐老师交流探讨,修修改改总算把每个重要的剧情转折点所需的旋律以及整部剧中的灵魂乐句确定了下来。编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不得不请克洛迪娜帮忙用pv录下她预先编好的舞蹈,再不断改进,重新起舞录制。服装是她最为擅长的,设计图画出了最满意的样子后,她便开始上集市和拍卖会去找材料,然后一针一线地完成了《黑后》服装的制作。光是黑后,就有十套不同的服装,简洁的有,华丽的也有,可见她对自己笔下这位女英雄投入了多少心血。
其他一些小配件,大多还是在写剧本的时候买的。说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倒也不那么严格——八千代还是出去在塞纳河附近逛了几趟的,结果就是满载而归。当她路过一些小店时,她总会想起几年前,初来乍到的自己在这些小店里挑选事物的样子。
“与时间的博弈,终究没有人能真正做到全胜啊……”
所以《黑后》的成功并不意外,当一个有天赋的人乐于去奋发图强的时候,老天爷肯定很乐意去接受她/他。
也是这一炮打响了,她才动了回到日本的念头。
她之前不是不想这么干,而是直到《黑后》大放光芒,她才觉得自己有那个资格了。
后来回国的事,也正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样。八千代坐在纯那的车里时,甚至还上维基搜了下“浮世”的背景资料。纯那也只是剧团的二把手,但是应文的要求,一直代替她出席各种应酬场合,因此许多人也默认她为浮世的大当家——维基也这么写着。这也是鲜少有人知道文是真正boss的原因,同时也是文用来隐藏秘密的一个好手段。
文隐藏得很好,甚至甘愿为了给八千代这个惊喜,当了十多年的隐形人,深居简出。即使当她发现了自己单方面的行为没有充分顾及到八千代的感受,她也坚持这么做——不可否认其中有“射出去的箭不会回来“的原因,但决定权终归还是在她手上,反不反悔只是一念之差。为什么把自己隐藏起来会成为这么深的执念呢?她不知道。但只要想到八千代将会成为闪耀的舞台演员归来,然后自己可以用尽一切给她一个温暖的港湾,她想,这就足够了吧。
所以克洛迪娜告诉她,八千代要写《黑后》的时候,她首先是感到非常惊讶的——既惊讶,也不感到奇怪。八千代一直以来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已然是全才的她去写剧本自然不是奇怪的事情。令文惊讶的是,八千代真的有这样的打算,而且不只是写剧本,而是把整部剧的准备工作全部完成!这和她预想中八千代归来的样子有些出入。在八千代动笔之前,她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舞台演员了,通过公演赚了不小的一笔积蓄。文又想起八千代说过,她喜爱着舞台,向往着他人在舞台上的华美舞姿。
看来八千代也有所改变了,她想,八千代最爱的终究是闪耀着光芒的整个舞台啊。
克洛迪娜借着送饭的机会可以时不时向文透露八千代写作的进度。法国那边和日本有七个小时的时差,法国的晚餐时间,日本通常已经接近凌晨了。克洛迪娜很识趣地打开通讯软件的语音通话功能,耳上依旧挂着蓝牙耳机,这样,文也能听见八千代的声音了。文躺在榻榻米上,手机放在一旁外放,闭上眼睛,仿佛八千代就在自己身边。
也好,《黑后》是一部前途不可限量的作品,文从每天的语音通话中多少能感受出来。剧团承接剧本时,纯那也得交给她过目。文的眼光确实毒辣老到,她挑选出来的剧本几乎都是比较受欢迎的——这和她曾是优秀的舞台生不无关系。她都想好了,八千代如果把这部作品带回日本,她可以挑哪处剧场作为落地出演地、联系哪家交响乐团来进行演奏。
虽说《黑后》是架空的故事,这黑后凯瑟琳娜,总让文有种熟悉的感觉,连同那个很早就“领盒饭”下场的亚森也是。
思绪越来越混乱,语音通话甚至还没有挂断,文就快要入睡了。忽然有什么福至心灵的想法闪过——她觉得自己好像是那藏在剧院中的魅影,而八千代像是那个克里斯汀。不过没关系,拉乌尔是不会出现的,永远不会,绝对不会,因为她既是那魅影,又是那拉乌尔——想想也有点刺激,有些小小的激动,但终究敌不过昏昏沉沉的睡意。
10.
在欧洲的首演,是在德国的慕尼黑巴伐利亚国家歌剧院——八千代本来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先尝试找了几个剧团,但是别人都不太看得上她,觉得她一人将剧本、管弦乐总谱、服饰及道具都准备好,要不就是故事短小且没有吸引力,要不就是过于狂妄自大,所以连剧本都不看一眼,明里暗里地撺掇她。没办法,她只好去找别的小剧团,但这些小剧团挑剧本的负责人都有些眼高于顶的通病,有的即使翻上一翻她的剧本,草草地看一遍,也不屑一顾,甚至断言“这是极度不成熟的作品,不该被出演。”
或许对于大部分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告诫是对的——但这句话不适用于八千代。八千代无奈之下只好去找恩师德里金。德里金教授听说了八千代寻找剧团屡次碰壁的事,于是让老朋友赫尔德帮忙过目剧本。赫尔德自然也知道了事情的缘由,看了剧本后,感到非常诧异——他请求德里金带他去拜访八千代。德里金明白了赫尔德很看好《黑后》,在带赫尔德上访前,特意嘱咐八千代把她写的乐队总谱、制作的演出服装和购置的道具全部准备好。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八千代也把握得很好——从屋里出来迎接赫尔德的是一位不起眼的”年轻女仆“,也就是《黑后》中叙述整个故事的、后来成为女仆长兼女王贴身侍卫的“第一人称”格林普斯。具体情形如何,八千代自己是不太记得了,但赫尔德在她叙述完最后一幕之时,蹭地站起来大声鼓掌的形象,使她难以忘却。
赫尔德当即拍板,叫来了表哥里希特,向他的剧团推荐了《黑后》。他的表哥非常信任他,也马上开始着手进行选角工作。他正想选黑后凯瑟琳娜的扮演者时,八千代提出她想自己来演。出于对原作者的尊重,也是对表弟挚友的放心,八千代的请求被允许了。托着关系,演出地点最终选定为慕尼黑巴伐利亚国家歌剧院。她开始还颇有些受宠若惊,担心自己的作品没资格登上那个舞台,里希特则让她放宽心。就这样,紧锣密鼓的排练开始了。
八千代第一次来到这所著名的歌剧院,发现声响设计果真是一流的。她开始思考乐池里,每一种乐器的每一个声部应当怎样排列。可她毕竟不是专门学这个的。
“孩子,没有谁是全能的,你能做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就交由总导演和总指挥来做吧。”
八千代知道,里希特说的是对的。事实上,光是学习编剧理论、编曲就已经耗费了她大量的精力。既然决定演黑后,就该全身心地投入到练习当中去,不要被细枝末节所左右——更何况,有同样精益求精的人会处理好自己所担心的那些细枝末节。
剧团里的人还不知道这个空降来和他们一起练习,并且要饰演主角的日本女生是《黑后》的创造者。但八千代在排练中展现出的扎实的基本功和飞速的进步,深深震撼到了他们。
“你真是个天才!”
他们没什么别的词语能夸出来了。
克洛迪娜也会来观看排练。文听说了之后希望她能透露些什么,可是这次,克洛迪娜拒绝了。
“八千代这次是全权和里希特伯伯的剧团合作了,每个剧团都有自己的机密,就算你是我名义上的老板,我也不能给你透露有关剧团的信息。你这次要真想看,那就想办法弄张票吧,公演大概在明年四月,慕尼黑巴伐利亚国家歌剧院。”
“行吧。”
文叹了口气,深知其中利害,便放弃了,并着手去买票。
公演安排在四月,八千代刚知道的时候也有想过申请更换一下时间——她知道四月对她来说是很影响状态的。但是里希特的剧团毕竟是很有名气的,排档期也要综合诸多因素考虑,所以这个提议便被她默默地吞回了肚子里。
四月又何妨?就当作是个挑战好了。她相信只要排练得够好、够熟练,即使是四月,她也能在舞台上完美地展现自己。
可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不是高估了能力,她的能力很强——她高估的,是自己的状态。
真正登上舞台的那天,当剧场的灯都暗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走上了事先确定过的站位。舞台灯洒下来的那一瞬间,观众席也染上了昏昏暗暗的光。她唱起了第一幕的第一首歌《沃夫斯冈公爵之女的独白》——此时的凯瑟琳娜,还是一位公爵之女。唱完独白之后,便是沃夫斯冈公爵迎接霍森公爵并与之交谈的场景。作为公爵之女,凯瑟琳娜却有着不一般的胆识和政治抱负。可当父亲与他人交谈之时,她只能站在一旁候着、听着——这倒是比让她在楼上待着梳妆打扮要好得多。
凯瑟琳娜有一个哥哥,洛蒂斯。洛蒂斯也有着过人的才智,但是他一心拥护着已经走向衰败的谟拉王朝——这或许与他的未婚妻是丝缇丽亚斯·谟拉长公主有关系。尽管有着洛蒂斯这样的俊杰相助,谟拉王朝的日子并不好过,周围的国家都虎视眈眈,想要夺下谟拉王朝的土地与子民。与洛蒂斯不同,沃夫斯冈公爵和霍森公爵都是主战派,他们认为想要保住国家,一味求和绝不是最佳选择,必须有什么人出来将周围的国家都治得服服帖帖。
两位公爵正议论着,突然都转过头来看凯瑟琳娜。沃夫斯冈公爵知道洛蒂斯一心都扑在丝缇丽亚斯身上,不会同意以战服人,又想到洛蒂斯若是与皇室结合,必定是入赘的,不能再算做沃夫斯冈家族的人。想来想去,剩下的女儿或许会有出征的希望。可凯瑟琳娜是女孩,他自嘲地笑了笑,和霍森公爵说:“我们再想想别的人选吧。”
霍森公爵终生未娶,在第一幕还没有继承人。他想了想,说:
“或许凯瑟琳娜就不错呢?你看,每次我来她都要站在一旁听我们论政,像这样的性子,即便是各位贵族家的公子都是极为少见的。”
凯瑟琳娜一直都只是旁听,可是没有父亲的允许,她终究是不敢贸然发言的。听到霍森公爵的话,她感到很是期待。
“凯瑟琳娜,你意下如何?”沃夫斯冈公爵终于说出了这句凯瑟琳娜梦寐以求的话。
“我愿意为国而战!父亲,请尽管训练我吧。”
“我就说这孩子不一样吧,别人家的千金从小就惦记着打扮自己,长大了也惦记着哪家公子帅气迷人,凯瑟琳娜却从不会在意这些。”
“好。凯瑟琳娜,从明天开始,我将开始训练你的军事才能,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是,父亲!”
凯瑟琳娜应下,然后退场——第一幕剩下的部分,仍然是两位公爵的谈话。
退场时,八千代无意间看到观众席里有个白金色长发的身影,她愣了一下,心脏疯狂地跳动。可这是在舞台上,她不敢有丝毫怠慢,于是很快地去到了后场,也就没有再去注意那个身影。
果然是四月吗?她想,白金色在欧洲应该是很常见的发色,为什么她会觉得是文?是幻视了吗?
接下来的几幕,她努力地想要平静下来,却做不到。好在内心的波澜没有影响到她稳重的表现,总体来说,这是非常精彩的演出。
终于到了最后一幕,凯瑟琳娜取代了谟拉王朝,成立了沃夫斯冈帝国。她站在王位前,好似望着宫殿外的王城。她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悲伤的情感,但这情感又很快收敛了起来,全剧终。观众席先是寂静了一会儿,显然是还沉浸在剧情里,久久没有回过神。等有人反应过来时,终于开始鼓掌,接着引发了一阵雷鸣般的鼓掌,很多人从席位上站了起来,掌声足足持续了有五分钟。
坐在下面的文,总觉得黑后眺望着远处的样子不像是黑后,而像是八千代。她突然有种感觉,八千代一定发现她了,但却不敢确定是她。她感到侥幸,自己的发色可以很好地融入周围,但是心里却开始难受了。
她开始怀疑把自己藏起来的动机。从那个眼神来看,她难以想象八千代在她不在的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一方面她能从克洛迪娜那里知悉八千代的日常动向,可是克洛迪娜毕竟不是八千代什么都可以倾诉的对象,八千代怎么想,她毫不知情。
十年了,她才真正发自内心地感受到,自己错得离谱。
首演大获成功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虽说这是场近乎完美的歌剧,很多人都对八千代最后的那个眼神感到不解。就连总指导也认为最后凯瑟琳娜的神情应当是骄傲而自豪、满是成就感的。但他还是尊重了八千代的想法,没有强行让她改动这个地方。
11.
八千代还是回来了。她这次目标很明确——在别人眼里,她只是想把《黑后》带回日本,可只有她知道,她是回来碰运气找文的。
浮世早就被文打造成了日本舞台剧产业中的翘楚,丝毫不缺乏优秀的人才,从表演者到管理者都很有能力,剧团蒸蒸日上。剧团的事物有很多琐碎的东西,文都交给纯那处理,只有一些比较重大的事务她才会自己来做,浮世的成长甚至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日记里了。
八千代合上了最后一本日记,长吁了一口气。即便是有些日期所对应的日记只有一两句话,看完这些也足足耗费了六个小时,从傍晚看到了半夜。期间,文虽然不打扰她,但还是体贴地送上茶水,时不时添上温的。
“你也知道自己错了?”
“嗯。”
“情感真是令人感到奇怪的东西啊。为什么这么多年,我还会喜欢着你呢?即使你有可能永远成为一段回忆……”
八千代的眼眶不自觉地涌出了泪水,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文却捉住她的手,放到一旁,提起一块手帕替她擦拭。
“我明白你那个眼神,也明白黑后的那个眼神,我完全明白。”
“你明白什么?”
“那是你。”
“不,那其实就是凯瑟琳娜。”
八千代虽然还哭着,但还是嘲讽地笑了笑。
“我知道,亚森·霍森,霍森后来的那个继承人,被敌人掳走后下落不明的那个。”
文肯定地说,
“你是黑后,黑后是你——亚森是我。”
“你!”
八千代竟感到没由来的慌张。她被文这么一点,才明白了自己在写剧本时过多地代入了自我。
“所以,情感真是令人奇怪的东西啊。知道纯那是社长助理而我是社长却不属于浮世的人,你是第一个。”
文感慨道。
“你想和我签约?”
“求之不得。”
“那看你表现了。”
“此话怎讲?”
文挑挑眉。
“《黑后》的所有场次,都不是完整版。跟我去一趟我的住处吧,我有东西给你看。”
“《黑后》,不是完整版?”
文很吃惊。这样一来,黑后最后的那个神情就都讲得通了——故事还没有完结。
去的路上还是由文来开车。已经很晚了,路上车不太多,红绿灯换灯号的频率也降低了很多。
“你现在还记得在舞台上的感觉吗?”
又一个红灯前,八千代这样问道。
“现在每天在家里待着,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多了,呃、偶尔还是会找找感觉的。”
“那就再演一次吧。你不会的话,这次我、教、你~”
“不生我气了?”
“谁不希望现在还是十一年前呢?”
八千代的神色突然变得落寞起来,文不知说什么好,绿灯亮了起来,只好专心开车。
小憩了一会儿,八千代是被文唤醒的。
“到了。”
是八千代在日本新买的洋屋,不是鹤姬宅。
由于是新宅,除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基本没有什么装饰。也不能怪八千代——她已经不是那个可以悠闲地沿着塞纳河逛街的女孩了。
“把鞋脱在门口就好,备用拖鞋可以随便穿。”
文换好鞋,轻轻说了句“我打扰了”。
一走进屋,她的目光就被一只躺在茶几上的小木箱吸引了。小木箱上面还挂着个铁锁,铁锁已经有些老久了。
“请坐吧,沙发很舒服的。”
八千代也在茶几前坐下,从茶几底下的小屉子里取出了一把钥匙,把木箱打开了。
木箱最上面是一叠纸,文知道,那肯定是《黑后》的后续。
奇怪的是,八千代拿起了那叠纸后,底下躺着许多新旧程度不一但是样式一致、写着日期的信封。
“喏,真正的最后一幕。”
八千代把剧本递给文,文接过,却指着那些信封说:
“这些是什么?”
八千代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反问道:
“不如看完了《黑后》再全看一遍?看完不就知道是什么了嘛?”
文耸耸肩,看起了剧本。
不得不说,这个结尾确实使整个故事更加的完整了——虽说去掉凯瑟琳娜的眼神,原先的结尾也是很不错的。
“饿了吗?我弄点吃的。”
晚饭的点早就过了,上一顿还是傍晚在庆功宴随便填的肚子。八千代觉得文应该也饿了。
“嗯,几个小时不吃确实很饿。”
八千代去厨房做夜宵,文仍旧看着剧本。
两碟意面摆上桌时,文也已经看完了剧本。
“怎么样?”
“亚森的回归,很不错啊。不过亚森是亚森里妮,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想到了中国古代花木兰的故事罢了。”
“你做的意面确实很好吃啊……”
“又是西条学姐?”
“对,她说的,没想到我终于能吃上了。”
由于很饿,两人都迅速地把盘子扫干净了,文抢先起身帮忙收拾餐具。
等文洗完碗回来,八千代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先去洗个澡睡会儿,这些信请便。”
文一看时间,已经一点半了,确实很晚。她印象中八千代不像是一点半就会特别困的,至少十一年前不是。那会儿晚上训练完回到宿舍,两点钟也是常有的事。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自从离开了Sigfield,过了打拼最繁忙的那段时间,其实晚上睡得都比较早了,至少十二点会躺在床上。
“唉,没想到我们也会老得这么快。”
她感慨道,然后转而看那些信了。
信封上的日期持续了整整三年,她便从最早的那封看起。
看着八千代时而抱怨、时而高兴、时而落寞的文字,她仿佛经历了八千代那基本不为她所知的三年高中生活。她不在的时候,八千代也很用功、很专心。可是有的情感,她只会在这些信中流露出来,不向任何人倾诉——八千代竟然为了自己的离开而深深自责!
文事先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信全是写给她的。为什么明明是信,却堆在一起呢?
她能感受到八千代拿着信不知道往哪里寄的绝望。她恨不得自己是个第三视角的旁观者,然后站在名为“梦大路文”的混蛋旁边,狠狠地抽上一巴掌。
“对不起、对不起……”
文感到自己的情绪也崩溃了,多少年来未曾出现过的眼泪,竟瞬间决堤了——日思夜想着八千代的时候没有哭过,听说八千代要回国的时候没有哭过,见到八千代的时候也没有哭过,可看完这些信,她哭了。
她的八千代,说到底,也只是个脆弱的女孩,应当被呵护,而不是让她一人独自闯出一片天地却饱受寂寞的折磨,更不该让她白白地为了不存在的东西深深自责。
文走到主卧门前,想敲一敲门,又不敢打扰八千代睡觉,内心感到很煎熬。
“进来吧,屋子很空旷,脚步声还是很明显的。”
她愣了一下,推门进去了。八千代躺在床上,继续说道:
“本来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找你。我没想到,原来你一直都在,只不过一直在暗处罢了。我是不是显得很可笑?”
“不,不,可笑的是我。我太自欺欺人了,深以为自己做了件正确的事,让自己受煎熬,让你也受到煎熬……”
八千代跳下床,走到文面前,伸出手去抹她的眼泪。
“你哭了?”
“我一定很糟糕吧……做出这样的事情……”
“别、别哭,文、你一点也不糟糕……先别哭了,好吗?”
第一次见到文哭泣的八千代反而慌了。
“不用安慰我,我现在全部知道了——自己是多么离谱的人。什么事业,都是扯淡。”
“我也会想哭的……你也去洗个澡吧,晚了,你也该睡会儿。”
八千代说的是真心话。她直接把文推到了浴室里,然后关上门。
“还不晚……从前,我们都是……”
“别再提从前了!你先好好洗个澡吧!浴室隔壁有衣帽间,里面有毛巾和一些给你准备的换洗衣物——幸好一回国我就买了啊!”
文只听见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逐渐远了。她认命地走去衣帽间,发现那里伫立着两个大衣柜。尽管八千代回国的时间很短,基本的家具还是准备得很齐全的,这种细节也留心到了,文感到心被戳了一下。
文始终还是在意着八千代的,八千代也在意着她。
不再磨蹭,文打开了左边的那个衣柜,果然里面都是洗干净放整齐的衣物和毛巾——文的东西放在八千代的东西左边,算是她们曾经的一个习惯,这么多年,两人还是很默契地谁也没忘。
浴室的水龙头开关指向热水那边,文本来想调到冷水那侧,想了想,还是顺着开关原先的方向打开了。
八千代因为怕冷,永远洗热的;文是冷水浴爱好者。
不过偶尔洗一次热水澡,也是不错的。让思绪在热水中慢慢地变得混沌吧……
文洗好后,把头发吹干就从浴室出来了。她走得很轻,不想发出什么动静。
“上来。”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上来。”
文愣愣地走了过去。
“躺下来啊。”
她乖乖躺在了床上,然后八千代扑了过来,把头埋在她怀里,两手环着她的腰。
“你还爱着我,我还爱着你,这就够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即使过去是不美好的,我们也能让当下变得美好。”
八千代想开了之后,倒是像文刚开始预想中的那样。
“你、原谅我了?真的吗?”
“我也有错。我那么自责干什么呢?你也有错,离开得那么干脆还故意当隐形人。我们都扯平了,将错就错不也挺好吗。”
文用双臂紧紧箍住八千代的后背,她又一次流下了眼泪——这次是喜悦。
“别高兴得太早。我记得你说过,现在剧团里大部分事情都是由星见小姐管理吧?既然如此,《黑后》完整版问世前,你先跟我 好、好、地、找、回、舞、台、上、的、感、觉、吧~”
“嗯。”
两人都很快入睡了,第二天醒得也很晚——一觉到了九点半。
“你有欧洲签证嘛?”
八千代用食指戳了戳文的脸,文顺势捉住她的手。
“有,怎么了?”
“我们去法国吧。我这八年住的地方——你不感兴趣吗?”
“我乐意至极。”
“那就定今晚的票?”
“好。我先弄点早餐去,现在好饿——你可以先洗漱一下。今晚走的话,我可能还要去公寓那边打包一些行李,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很期待你的早餐,文~”
文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但是看着八千代,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你怎么还不……唔……”
时间像是静止了似的。
偷袭完,文迅速爬了起来,轻轻笑了一下。
“补个早安。”
许久没有过的触感,让八千代又往被窝里缩了缩,脸红透了。
第二天,她们就到了法国。八千代让克洛迪娜来接的她们。
“不错嘛。”
克洛迪娜开的是真矢的越野车。她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座上的两个人,挑了挑眉,
“先说好了,我把你们送到就不当车夫了,我一会儿还要去和真矢约会。”
到了八千代的小屋,她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住久了就习惯了啊。想想八年前刚来的时候,我还不太适应,现在回了趟日本再回来,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家。”
文也停在门前,观察着这间屋子——设计别出心裁,院子里的植物也养得很好,长势喜人。
“进来吧。写《黑后》的时候,沃夫斯冈家的场景基本就是以这里为参考的。在这里练习,或许会更有感觉。”
文很快变成了亚森里妮,八千代也很快变成了凯瑟琳娜。
“亚森哥哥,你这么有才华,舞剑应该也很厉害吧?”
“凯西,你也喜欢剑术?想不想我来教你?”
此时的凯瑟琳娜已经学习了一段时间的军事规划,但是沃夫斯冈公爵不放心她的体魄,便只是让她简单地锻炼身体,武术暂时不教。凯瑟琳娜心里痒痒,哪禁得住亚森主动提出教她?
小凯瑟琳娜的心中满溢着对亚森的好感,但是家国情怀更胜一筹。她就像不知情爱为何物一般地学习——进步的也很快,凯瑟琳娜破格成为了皇家护卫队一支部队的队长。
觊觎着谟拉王朝疆土的邻国,终于在谟拉王驾崩之时伸出了魔爪,凯瑟琳娜自然也出征了。
丝缇丽亚斯的长兄,达尔克,也火速登基,成为了谟拉王朝的新王。
凯瑟琳娜富有才智,在与敌军的交锋中屡次立功,表现非凡。达尔克听说前线胜绩基本都是凯瑟琳娜的,感到一阵后怕——这样的人若是起了逆反之心,必会威胁到自己。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个办法——他听说霍森公爵的继承人亚森与凯瑟琳娜素来交好,如果拿下了亚森,或是杀了他,说不定凯瑟琳娜的威胁会小很多。
所以说谟拉王朝已经走向衰落了——一个新登基的王都会产生这样愚蠢可笑的想法,这样的皇室又能持续多久呢?
可怕的是,达尔克确实这么做了——他允诺割让一片土地给邻国,作为交换条件,邻国要停战并且秘密解决亚森。
邻国一边笑着同意,签下契约,一边在心里暗暗嘲讽这个没用的新王。
亚森本来不会那么容易遭到算计,但坏就坏在敌人的诱饵是一封模仿凯瑟琳娜字迹的信,说是有事相谈。没有任何怀疑,亚森就去赴会了。没想到等在前面的是天罗地网——亚森果断弃了军甲,换回女性打扮才得以逃出生天——已出演的版本中没有这些。
亚森的逃脱,让达尔克和那个国家都措手不及。他们搜查无果,只得认定亚森已经坠崖而死。对国内,达尔克声称,亚森是外贼,与敌国勾结之事败露,于是被遣返回敌国,在路上遭到了野兽袭击,已经死亡了。受到打击的霍森公爵不顾好友劝说,上吊自杀了。
此时还在出征的凯瑟琳娜得知了亚森被用计暗算的事,感到无比的悲伤和愤怒。她派出手下去找亚森的踪迹,结果被告知就连下阴手的国家都不知道亚森在哪里。同时,她的卧底还报告了达尔克与这个国家勾结的事情。她冷笑,谟拉不再是她应为之效劳的皇室。谋反的种子已然种下——她决定先保护好这个国家的子民,再亲手推翻那岌岌可危的皇室。
毕竟,凯瑟琳娜从小到大都只对政事和军事感兴趣,没有哪家千金愿意当她的朋友,也没有哪家的公子喜欢一个这样聪慧而特立独行的女孩。这样的她,可以说是极为孤独的。因此,亚森是她在幼少年时期唯一的好朋友,她希望以自己的方法好好珍惜这个朋友——当这个朋友惨遭毒手,且得知策划者是自己为之效劳的国君时,凯瑟琳娜的心情就全然转变了。
独一无二的友情消失得过于突然,凯瑟琳娜细细回味之时,才明白这份友情已然变成更深层次的东西——恋慕之情。
“凯瑟琳娜,对不起,在他们眼里,亚森已经是死人一个了。从此我就是亚森里妮,若是有缘,希望我们还能相见。”
这是一个补充在第五幕《黑暗战歌》末尾的情节。亚森里妮站在小山村的集市中间,身无分文,衣着朴素,望着天空,不禁悲叹。
“文,我总觉得不太对。”
八千代皱了皱眉。
“怎么了?”
“亚森里妮即使掩起了作为公爵将军的锋芒,那种高贵的气质是不会消失的。可是你刚才的表情,却带上了些许的卑微。”
“亚森里妮不知道她能不能与凯瑟琳娜再会啊,作为中世纪人,她对着天流露出哀求的情绪,这是很自然的。”
“不,亚森里妮本就是霍森公爵的堂侄,她从小受父兄影响,很有英豪之气——这在遇到凯瑟琳娜前就已经有了。她是正统的贵族,放在第一的永远是荣耀,第二才是心中所爱。即使对谟拉王朝失望,她也对那片土地和她的家族爱得深沉。”
“我始终以为,你知道我最在意的首先是你,其次才是别的东西。”
“我写的时候哪里知道这些东西?把你当成亚森的原型,也是我的无意之举——直到写完,我才意识到这点。但我舍不得改动这部一气呵成的作品——一旦改动,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至于《黑后》后面的部分我为什么不交付演出,这是因为我不想一个和我不熟的人演亚森里妮,和我演的凯瑟琳娜成为眷侣。”
“所以亚森里妮这个角色,你始终是想着我的,对吗?”
“是的,我必须承认这点。”
八千代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为何不试试让我重新焕发翡翠之君的光辉呢?亚森里妮既然交给了我,那么就让我用自己的方式来诠释她,好吗?”
文又露出了充满英气的笑容,和八千代记忆中第一次看到的那个笑容重合了。
“亚森姐姐要让着我这个妹妹哦!……文,你总是能让我想起十一年前的你。”
“那你更该了解现在的梦大路文——想了鹤姬八千代整整十一年的坏家伙。”
“那你也好好见识一下想了梦大路文整整十一年的可怜虫鹤姬八千代吧!”
两人吻作一团,倒在沙发里。多年未见也不能消去她们对彼此的思念,后来的事也就发生得那么顺理成章。八千代记不太得场景了,只记得视线在生理盐水的作用下朦胧无比。不过文身上的玫瑰香气,让八千代十分的安心;文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也格外的悦耳。
12.
再一次的公演日期定在了7月下旬,排练时间很紧促。
八千代回法国其实还有另一个用意——再次找到里希特的剧团合作。里希特的剧团成员都是很成熟的舞台演员,之前演《黑后》的经验也比较丰富,短时间内想将完整版排练出来,这无疑是最佳选择。
文想起了克洛迪娜的话,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是综合分析了一下,还是没有劝说八千代放弃这个想法——大不了她就当自己是个平平无奇的舞台演员呗。
“想不到你还藏了这一手啊!”赫尔德看着手写的稿纸,惊讶道。
“先说好了,这次的亚森,我带人来了。”
“没问题。你挑人我们也放心——没有哪个作者会毁了自己的心血,尤其是你这种又写又演的。”
“您过奖啦,赫尔德叔叔。——对了,文!”
文应声上前,向赫尔德鞠了一躬。
“您好,赫尔德先生,久仰大名。”
“哈哈,没猜错的话,你就是这次要演亚森的人?”
“正是。”
“好好演啊!”
赫尔德拍了拍文的肩膀,
“首演那次,大家确实都误会八千代了,亚森应当是关键人物——要不是看了完整版,我也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哩!”
“好了好了,赫尔德叔叔,公演宣传册该改一改了。”
“知道,亚森里妮会被放在第一页的——你们只管演,宣传什么的交给里希特的手下们就行了,《黑后》实在是值得。”
“不,亚森里妮的演员介绍留白,留个悬念。”
八千代俏皮地眨了眨眼。
“行吧,按你说的做。”
赫尔德走后,八千代又凑到文的怀里,
“那个,我们是不是应该请人来看?”
“比如?”
“西条学姐、星见小姐、晶学姐、满学姐,还有……”
八千代明显能感觉文从轻松变成紧张,甚至在她将要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僵住了。
“好啦,我知道你很久没见过小栞了,栞也一定很想你——不会亚于我。她毕竟是你妹妹,你瞒我瞒大家瞒谁都可以,只有栞——她在你走后可是伤心了很久的,并且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的乳母应该……”
“你是她唯一剩下的亲人了,文,你不能逃避。”
“知道了……说实话,你知道栞现在过得如何吗?”
“她现在有晶。”
八千代看见文的头上暴出青筋,压下了心中的窃笑,继续说,
“栞也是有正常情感的,你既然能喜欢我,她为何不能喜欢晶?——她们在一起估计得有十年了,你做姐姐的,不该祝福祝福?”
青筋稍微消去了些,文咬牙切齿,
“真有种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我们还是先确定请谁来看吧,写个名单,怎么样?”
“都听你的——如果认识的人太多了,我直接准备准备跟你求婚好不好?”
“这么草率?”
“开个玩笑。”
“你也会开玩笑了?真是十一年不见就变了个人。”
“实际上变没变,你不是全都知道嘛。”
“话是这么说啦……不说了不说了!打住,现在就开始写名单吧!”
13.
《黑后》完整版终于要问世了——三个月内但凡读过杂志报刊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现场票开售前,歌剧爱好者们个个摩拳擦掌;票出来后,更是火速售光,一票难求的情况久违地出现了。
八千代和文给熟人们安排的位置很好,基本上都是一楼第七八排的位置。
当然,邀请信都是以八千代的名义写的——知道实情的人都心照不宣,没有透露文的消息。
准确来说,文这次复出算是对隐藏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一个交待。她不会再当隐形人了,她要挽回过去所犯下的错。
“八千代,加油!”
第一幕没有亚森,文便侯在后台。两遍提示音已经响过了,场内的灯光也全都暗了下来。
八千代调整好呼吸和情绪,再一次走上了这个舞台,那个熟悉的站位。
帷幕拉开,她的独唱又开始了。
“八千代进步蛮大的嘛,虽然还是不太够火候。”
晶感叹道。
“晶,好好夸人。”
满又露出了危险的微笑。
晶感到毛骨悚然,可怜巴巴地望向身边的栞,
“小栞,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啦,晶,不过我们还是安静欣赏比较好。”
栞已经可以无阻碍地谈笑风生了,但她依旧保持良好的修养,不去做些与形象不符的事情,也致力于劝晶保持形象——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显然没用。
舞台上的演出继续着。
“玛尔斯,我说你也该找个继承人了。”
“可是我又没有子嗣——”
“找你弟要个儿子呗,我记得他们家有俩儿子,二儿子反正不能继承爵位,不如过继给你。”
“你说的在理!好格兰特,希望我的小侄儿能继承家族的血性,不辱霍森家族的光辉!不过凯瑟琳娜……”
“她既然有志于成为骑士,那就让她去当嘛——这早就不是那个荣耀被性别所束缚的年代了。”
“你说得对!凯瑟琳娜这么优秀,大家都有目共睹。我先去找老弟问儿子过继的事了,告辞!”
“慢走,回见!”
第二幕是霍森公爵和他的弟弟谈论亚森过继相关的场景。整个第二幕中仍然以两人的军政谈论为主。霍森公爵的弟弟的爵位是从母亲家里承袭的,因此叫作科尔曼公爵。科尔曼公爵长子帕特里克与父亲一同接见叔叔,次子亚森则是始终没有出现——墨丘利·霍森的“二儿子”给观众们留下了神秘的印象。
即使这一幕没有八千代,栞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台上三个人轮流唱着第二幕的插曲。不愧是里希特剧团里的高手,走位、神态和美声都控制得分毫不差。
主旋律《Glory of a Warrior》将场景重新带回了沃夫斯冈家。凯瑟琳娜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嘴里叼着笔。父亲教给她的用兵之法和管理政事的技巧,她总是能迅速掌握并举一反三、提出更好的建议。父亲深知自己没什么能教给凯瑟琳娜了,于是尽力找来自己所能搜集到的书籍供凯瑟琳娜自己学习。凯瑟琳娜也会有累了想休息的时候——光看书却不能拿起书中所说的武器去操练,多没意思!
这天,沃夫斯冈家来了个特别的客人。
“玛尔斯,小侄子过继的事情办好了?”
“全办好了——亚森,来吧,见一见你格兰特叔叔!”
不仅栞,全场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亚森的出现——留白实在是太神秘了,大家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才有资格留白。
“您好,沃夫斯冈公爵,在下亚森·霍森。”
干净而爽利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形挺拔的白金色长发青年出场,面带充满英气的微笑,恰到好处地对沃夫斯冈公爵行了个礼。
栞感觉心跳停止了——她不会认错的,那是她的姐姐,文。她捂住了嘴,以免惊叫出来。她多么想冲下去与姐姐相认,但她不可以这么做——在大庭广众之下扰乱一场歌剧的秩序将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凯瑟琳娜,今天有新客人,下来走动走动吧!”
沃夫斯冈公爵向楼上喊着。凯瑟琳娜一听有客人,蹬蹬蹬地跑下了楼。
“是哪位骑士大人嘛?”
“哈哈,是你玛尔斯叔叔新的继承人,亚森。”
“是个哥哥呀……亚森哥哥,你好,请问我能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那我就叫你凯西?”
“嗯!对了,你的军事政论厉不厉害?霍森叔叔可是很——厉害的!当他的继承人必须也要很——厉害!”
“哈哈,比起叔叔,我只能算是懂个皮毛。”
“你别听这小子的——他懂得可多了,那句话纯属就是谦虚。”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们互出一道题考验对方,怎么样?”
“没问题——我来之前已经听说了你的事迹。不过,我不会轻易认输的,有什么题目尽管放马过来,我也不会客气的!”
“让我想想,”
凯瑟琳娜眼珠子转了一圈,
“那就刚下来前看的那个吧!”
她说出了这个历史问题,亚森很快就答了上来。
“好厉害啊!不行不行,这题你肯定看过吧,不算不算,再来一个!”
“虽说女士优先,凯西,我也该先给你一道题了,接好咯!”
亚森先把自己准备的问题说了出来。凯瑟琳娜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总算找到了点思路,立马说了出来。
“不全对,”
亚森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你肯定没见过——实际上,也没有任何人能给出一个完全正确的方法。你刚才的回答虽言之有理,但漏洞也是有许多的。”
凯瑟琳娜输了一轮,委屈地看着亚森,开始耍无赖,
“亚森哥哥,我比你小,你该让着我这个妹妹!”
亚森摸了摸凯瑟琳娜的头,笑着说,
“凯西,既然向往着成为骑士,就要有当骑士的觉悟。战场上没有谁会让着谁,你必须为自己争取有利的条件。”
“哦,”
凯瑟琳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亚森哥哥,你这么有才华,剑术应该也很厉害吧?”
“凯西,你也感兴趣?我教你怎么样?”
“好呀!”
“我们去后院吧。”
亚森拍了拍凯瑟琳娜的肩膀。
“他们相处得不错嘛。”
“希望他们可以互相促进吧!边境被逼得越来越紧了——你也该开始给凯瑟琳娜安排剑术课了。”
“亚森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他终归不如皇家骑士团里的剑术高手有经验。凯瑟琳娜既然那么想成为骑士,那么剑术就是必修课。”
“她已经上了一段时间的马术课和体能锻炼课了,现在体能应该能适应剑术课的强度了。之前不让她练剑术也是有原因的。”
“还是你比较细心啊,格兰特。说得也对,让一个没练过体能的姑娘家家提起剑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事实上嘛,”
沃夫斯冈公爵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凯瑟琳娜她妈妈也曾经是优秀的女剑士,这些训练事项还是她告诉我的——只可惜她再也看不见凯瑟琳娜成为骑士的一天了。”
“唉,世事难料啊。”
第三幕完,中场休息也就开始了。
“栞,你要去哪里?”
晶按着栞的手,栞努力地想要挣脱。
“那是文!那肯定是我的姐姐!我要去找她!”
“然后呢?栞,我们先冷静一下,我们不是员工,就算想去找文,也去不了后台啊。”
栞停止挣扎了。晶确实说得没错,她不是什么人,去后场是不可能的。但是,她马上想到了另一件事——
“我记得,这次来看的票,是八千代前辈为我们安排的?剧本都是她写的。这么说,她应该知道亚森是我姐姐来演?那么——她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姐姐在哪里?”
栞越发相信自己的猜测,感到难以置信,
“她,伙同我的姐姐,一起隐瞒我?”
“不——小栞,我可以保证,八千代没有做这种事。”
“那亚森的宣传图还留白?——晶,你为什么替她说话?”
“咳咳,那个,其实另有原因嘛——再说了,八千代估计也是最近才和文重逢的。”
“那也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啊!那可是我的亲姐姐,不声不响离开了11年的亲姐姐!”
“你看下去自然就知道了。好了,中场休息也快结束了,今晚就好好享受吧。别想那么多,文肯定也很想你。”
第四幕开始了。第四幕和第五幕的名称很有趣,一个是《光辉战歌》,一个是《黑暗战歌》——也寓意着凯瑟琳娜心路历程上的重大改变。
第四幕一开始,凯瑟琳娜便被沃夫斯冈公爵送去了皇家护卫队骑士长埃维的家里进行剑术、马术训练。亚森出现的场合也愈发频繁——亚森也是埃维的弟子,和凯瑟琳娜算是同门。场景一瞬便到了凯瑟琳娜二十岁的时候,谟拉王驾崩了,邻国们开始讨伐谟拉,企图瓜分这头瘦死的骆驼。凯瑟琳娜和亚森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军团当首领,因此相见的机会就减少了。
当然,既然凯瑟琳娜是主角,那么第四幕中大多数都是凯瑟琳娜在外征战的情节。凯瑟琳娜的能力很出众,然而很多年长一些、富有经验的老战士都不服从她的指挥。当凯瑟琳娜带领他们赢了两场重要战役,他们才真正对这个二十岁的女性公爵继承人刮目相看。
亚森出事的噩耗发生在第五幕。仍旧是达尔克与邻国勾结的场景,仍旧是愤怒的凯瑟琳娜查明了一切,仍旧是凯瑟琳娜开始火速击破各个敌国军队,开始将兵力对准了谟拉皇城。凯瑟琳娜甚至亲手杀了洛蒂斯——沃夫斯冈公爵也动摇过,但最后还是支持了自己的女儿。最后以皇家骑士队中,凯瑟琳娜派大捷、谟拉派大败、凯瑟琳娜的恩师埃维上吊自杀作为黑暗战争时代的结束。二十六岁的凯瑟琳娜打了一场漂亮的凯旋战,肃清了谟拉皇族后,开始悉心治理国家,成立了沃夫斯冈帝国。人民虽然对朝代更替表示不能理解,甚至有些反感,但是凯瑟琳娜确实比谟拉对人民要好很多。人们也都把这位让他们又爱又恨的帝国之主称为黑后。
到这里为止,还是原先的版本;可是第五幕的结尾,却加了一个与第四幕结尾时间线一致的场景——也即亚森成为亚森里妮的那一个场景。观众们都惊呆了,甚至有人惊叫了出来;身边有熟人的,基本也和熟人讨论了起来。
很快,第六幕开始了——《故人归来》,和前几幕充满血与荣耀的名称不同,这一幕的名称多了许多柔情,与黑后在原本第五幕结尾的那个眼神相互照应。
亚森里妮先找了点谋生的活计,然后攒钱换来了些简陋的武器铠甲,去猎杀野兽,换了更多的金币,用上了更好的装备,成为了雇佣兵,一路向沃夫斯冈帝国赶去。
对——沃夫斯冈帝国,而非谟拉王朝。就连这么偏远的地方都知道了这件划时代的大事。听说凯瑟琳娜成为了新王,亚森里妮就越发想赶回去了。
她害怕凯瑟琳娜会因为自己杳无音讯的“噩耗”而成为暴君。她没有再维持男性装扮,而是光明磊落地展示着自己的性别——亚森里妮要以女骑士的形象去向凯瑟琳娜说明一切。
“报!女王陛下,有一位骑士求见!”
“哦?哪里来的骑士?”
凯瑟琳娜不经意地从公文中抬起头来。
“臣也不清楚。这位骑士貌似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身上穿的铠甲,各个部件也像是从不同地方买来的——最重要的是,这位骑士是个女性。”
“女骑士?有意思。”
凯瑟琳娜轻笑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哦,对了,她还自称亚森里妮。”
听见“Athen”的时候,凯瑟琳娜不自觉地僵住了,但是听见随后跟着的“riny”的后缀,惊讶便转变为了疑惑。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轻蔑一笑:
“指不定又是克鲁斯坦人的小伎俩。”
克鲁斯坦王国,便是当年达克斯的共谋。
梅里提尼没有再回话,而是退下,去到宫殿外抱歉地对赶来皇宫的亚森里妮说:
“对不起,请回吧,我们无法核实您的身份,即便您想来投奔女王,我们也不知道您到底有什么目的——请原谅我如此失礼。但是,女王陛下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好吧,”
亚森里妮深知今日不可能见到凯瑟琳娜了,于是转身就要离开,不过留下了一句话:
“不过请您为我向她传达一句话:要成为人民心目中的好女王,就要收敛暴戾的一面。有能力治理国家的人不在少数,既然成为了女王,那就要有为自己准备最利局面的觉悟。”
“好的。”
梅里提尼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应下了。他总觉得这个亚森里妮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如实向凯瑟琳娜说了这句话,又退下了。
凯瑟琳娜一瞬间愣住了。“最利局面”和“觉悟”,这是亚森最喜欢用的词语。她无法想象克鲁斯坦人是如何从亚森口中得知的他的口头禅,更无法想象身在敌营的亚森是否会叛变——她更倾向于真实情况是前者,因为她相信,亚森是不会随意叛变的。
想到这里,她感到心寒。一旁的格林普斯看到她神情不太对,拿起茶壶为她的杯里添了些水。
“小凯西,是又想起了亚森公子吗?”
“嗯。”
凯瑟琳娜脸色苍白,
“他现在多半是凶多吉少吧。”
“不一定。我想,你也许该会一会外面那个亚森里妮。”
“可是,格林普斯姐姐,那或许是个陷阱。”
“噗嗤,你可以带一群侍卫呀——你现在可是一国之主,该转换一下状态了,骑士长。”
“我也不应该让侍卫白白遭受无妄之灾。“
她有些烦闷,继续投身于批阅公文中。
“唉,真是固执呢。”
格林普斯叹着气,提着茶壶退下了。
凯瑟琳娜不是很在状态,勉强又批阅了几个,便放下笔。
“格林普斯姐姐,我想出去走走,透透风。”
“去英雄纪念公园还是去拉法叶街?”
“英雄纪念公园。”
格林普斯拿着凯瑟琳娜的披风出现,替她披上。又觉得不妥,去拿了一套一般贵族的服装送来,自己也穿了一般侍卫的装束。
“走吧。“
凯瑟琳娜换好衣服后,两人便出发了。她们从后门出去,绕过郊外,才去到了城里,很快又去到了目的地。
凯瑟琳娜登基之后力排众议,坚持亚森是被诬陷的,在大家都不相信她的暗卫搜来的证据的情况下,在英雄纪念公园的一角为亚森修建了一个简易的纪念碑。
她什么都没带,突然有些懊悔没从花园里弄些花来。
“格林普斯姐姐,请你为我弄些玫瑰来。”
“小凯西,你身边现在只有我。我要是离开,你怎么办——你的佩剑也没带。”
“没关系,“
凯瑟琳娜轻笑,
“我今天乔装打扮了,谁认得出我?”
“那你万事小心,注意安全!”
“知道了,你就放心去吧。”
格林普斯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凯瑟琳娜,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她知道,凯瑟琳娜肯定想亚森了,或许想要自己静一会儿。自己能做的,也就是把亚森最喜欢的那种玫瑰弄一束送过来。
凯瑟琳娜独自走向属于亚森的碑,却惊讶地发现有个人面对着碑,沉默地站着——那是一个女骑士,有着和亚森极为相似的白金色头发,有着和亚森相仿的身高。
凯瑟琳娜几乎就要问出口“你究竟是谁”的时候,那人早已听见了凯瑟琳娜的脚步声,转过身来,问:
“凯西,这是你为我建的吗?”
“你、你……”
凯瑟琳娜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人——那是和亚森一模一样的面容,声线虽然比亚森更尖一些,但几乎没有区别。
“凯西,是我,真的是我——我既是亚森,又是亚森里妮——很抱歉没有和你说清楚过。”
亚森里妮行了个礼。
接着,亚森里妮与凯瑟琳娜的对唱《亚森里妮的过去》开始了。原来,亚森里妮虽身为女孩,却比她的长兄更为出色。她的父亲想要让她继承爵位,但那时谟拉王朝的老法典规定只有男性子嗣才能继承爵位,于是在她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就让她“成为”了“男孩”——定期服药、接受正统贵族男性教育的亚森里妮,成为了富有魅力的亚森。
可是几年后,谟拉王朝的情况直转急下——不合理政策的大力推行,使得整个国家的军事力量大幅减弱。王不得不规定,每个家族的爵位只能由活着的子嗣中最年长的承袭——以便每个家族能以最快的速度产生继承人,防止无人继承,也防止继承人交接不力。亚森里妮的父亲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但亚森已经是一个青年了,总不能再以女子的形象示人——于是亚森里妮这么多年都保持亚森的形象。即便是后来被过继给大伯做继承人,父亲也不忘派人给她送维持男性形象的药,直到她遭到了克鲁斯坦人的暗算。
“凯西,对不起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听说你因为我而推翻谟拉时,我既感动,又有些害怕。我害怕你会成为暴君,害怕你把对谟拉皇室和克鲁斯坦的仇恨发泄在人民身上。”
“哪里,我可是不敢引众怒的。我学了那么久的军政知识,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就算再有什么深仇大恨,我还是以国家和人民的安宁为最终目标来治理帝国的。”
“倒是我固执了……”
亚森里妮挠了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格林普斯带着玫瑰花回来了。当她看见亚森里妮的时候,也很吃惊:
“您是、亚森公子?您还活着?“
“对,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凯瑟琳娜也想到了最该问的问题。
“这个说来话长。”
灯光一暗,场景一变,便回到了亚森里妮遭到暗算的场景。这一段是亚森里妮的独唱,这对舞台演员技巧有很高的要求,因为这一段里的亚森里妮还要单枪独斗,应对着铺天盖地的敌人。文做到了——她的表现非常稳,将亚森里妮不得不东躲西藏躲避埋伏的冷静且慌乱的矛盾心理体现得淋漓尽致。
“你完全可以留在哪个小山村里过上新的生活,也可以为国战死,可是都没有,这是为什么?”
“你又明知故问了,凯西。”
凯瑟琳娜接过格林普斯手中的玫瑰,走到亚森里妮跟前,
“我要向你献上你最喜欢的玫瑰,可我究竟应该叫你亚森,还是亚森里妮呢?”
“我就是亚森里妮——虽然你会对名为亚森的我很不舍,但那终究不是真正的我。亚森已经为国牺牲了,就当是,他被埋在这座碑里吧。”
亚森里妮嗅了嗅玫瑰,蹲了下来,把它轻轻地放在了碑前的土地上。
“亚森最喜欢玫瑰,亚森里妮也最喜欢玫瑰。”
玫瑰既是在园中怒放的玫瑰,也是凯瑟琳娜——不是一国之主,而是有着坚韧的性格、如玫瑰般明艳亮丽的女孩。
她又站了起来,面对着凯瑟琳娜,
“凯西,我爱你——请问你介意吗?”
凯瑟琳娜内心有些复杂有些矛盾——又一个独唱曲《What's my real love》。这首曲子与《沃夫斯冈公爵之女的独白》的旋律——也即整部作品的灵魂旋律——一致。
她知道,幼年有着坚定信念与理想的自己,喜欢的不是亚森作为有魅力的男性,而是喜欢“他”的才华、“他”的陪伴、“他”的温情——即使“他”成了“她”,这份喜欢也不是能轻易抹去的。
独唱完毕,凯瑟琳娜看向站了一整曲时间的亚森里妮,
“当然不介意!我也爱你,亚森里妮。“
她欣然接受了亚森其实是亚森里妮的事实。
亚森里妮快步上前,与凯瑟琳娜紧紧相拥。
“请让我做你最忠诚的骑士吧,黑后陛下。”
灯光最后一次暗下,全剧终。人们没有急着鼓掌。台下的交响乐队又开始演奏《Dance of Roses》——整部作品的主题曲。八千代带领全体人谢幕,当她高高举起与文紧紧相握的手,全场都沸腾了起来,为她们欢呼、喝彩。
同性别的骑士与女王相恋,这是八千代大胆的尝试——这在历来的古典歌剧中,都是闻所未闻的。中世纪背景下的谟拉王朝深受古罗马文化影响,其实应该是极为排斥同性相恋的。凯瑟琳娜事先并不知道亚森里妮自小女扮男装的事情,却仍对这个唯一且年长的朋友产生了深厚的依恋之情,并且为她的才华与英勇所深深折服。爱与性别无关,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是一个极其具有意义的课题——也因此,《黑后》的寓意更上一层楼了。
“真矢,不错吧?”
“你这师妹是挺厉害的。”
14.
回到了后台,八千代和文忙着卸妆、更衣。场外的观众开始向外走,晶也想起身,栞却还是坐在位置上不愿意走。
“小栞?——满,你们先走吧,西条小姐、天堂小姐、星见小姐,不用管我们,我们一会儿会自行返回下榻处。”
“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晶才问栞,
“还留着,莫非是有什么办法去找她们?”
“嗯,我给八千代前辈发了消息,她如果拿起手机,应该可以看见——我请求她带着我姐姐来见我们。”
晶听了栞的回答,低头在自己的包里寻找着什么,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叠薄薄的东西。她把这叠东西塞到了栞的手中,
“这些也带上吧。”
换上了便装,八千代靠在墙边刷着手机,突然看见了栞的消息,顺手回了条“直接来后台找我们吧,我会让工作人员给你们放行的。”
文也换好装束了,出来正好看见给后场门口的工作人员发消息的八千代。
“是谁?”
“来了你就知道了。”
八千代扬起笑容,文便凑上去,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唇;八千代却直接勾着她的脖子,索取一个更为绵长的吻。气氛渐渐升温,呼吸也变得乱而急促。
这时,栞和晶已经进来了,工作人员还要守着门口,便只是给她们指了指路,让她们自己找。栞有些尴尬,不敢出声,于是晶代为故作严肃地咳了两下,八千代和文才反应过来。文立马弹开,看见了晶和栞,神色一变,很是紧张。
八千代慢条斯理地替她整了整衣领,
“好啦,你们也该姐妹相认了,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栞吧。”
她又看向晶,点头示意,晶也回答似的点了点头——两人都走出了更衣室,把空间留给了梦大路姐妹。
“什么时候找到的?”
“也就几个月前吧,《黑后》在日本初次公演那天。”
“你兑现了你的诺言。”
“本来也是为了我自己,没什么诺不诺言的。”
“姐姐……?”
栞到现在还不是太能反应过来。她甚至有些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不是姐姐,但那确确实实是梦大路文,如假包换。
“小栞……对不起,姐姐离开了这么多年。”
文想要向栞鞠一躬,可是栞赶忙上前拦住她。
“不能,姐姐,不能鞠躬,也不应该鞠躬。”
“你不怪我瞒着这么多人,躲了十一年吗?”
文垂眸。她真正见到栞的时候,又感到很紧张。毕竟是血脉相通的妹妹,这么多年确实是实打实的没有见过,比起对八千代生活动向的了如指掌,她对栞这些年的经历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我当然要为了这个生气!家里的情况不好,那就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啊!只留下大桥阿姨来照顾我,这算什么?——可是你不该向我鞠躬,即使想要道歉,也不该鞠躬。你是我的姐姐,是我少年时期心中形象最为高大伟岸的人,所以我请求你任何时候都不要向我鞠躬,至少不要让十多年前的你离我而去,可以吗?”
栞比当年冷静了很多,至少不会动不动就哭出来。即便如此,她还是甘愿在文面前当那个乖巧而爱撒娇的妹妹。
文端详着栞,又想起小时候的时光。母亲早逝,父亲又经常在外工作,栞是非常依赖文的。她想模仿姐姐的方方面面,于是从小看着姐姐进行舞台训练的她,主动提出了要追随姐姐步伐的请求。那段时间确实非常快乐,小小的她们心中还只有在舞台上闪耀的梦想。
后来一起去到了Sigfield学习,是什么使这快乐的时光变了呢?是文——文变了。文不如栞有天赋,文也不如其他强者有天赋。文即使有着属于自己的光芒和骄傲,年少的她还是会感到挫败。很难说她的离开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因素。挫败的文在正确的时间遇到了八千代,失落的八千代也在正确的时间遇到了文,所以她们互相成为了对方的支柱——也正是如此,文变了,她的梦想变了,她也不再那么全心全力地关注着栞。
人毕竟是要长大的。亲如姐妹,也有走上不同人生道路的一天。文的选择从感性方面来看,对于谁来说都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从理性的方面来看,这简直就是最正确的——文没有完全继承母亲的才能,相对地,她继承了父亲在商业方面绝对冷静的头脑。
“嗯,对不起,栞。姐姐不会再向你鞠躬了……对了,想要个抱抱吗?”
栞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姐姐的怀抱了。肯定不能按文离开Sigfield的年份来算——姐妹不再像从前那样亲密,比不能见面的日子还要久。如今,血脉的那份牵绊,又促使着她们亲如当初。
她毫不犹豫地扑到文的怀里,开始哭泣。
“姐姐,欢迎回来。”
15.
“怎么样?”
晶带着栞离开后,整理好情绪的文才走了出来,她手上还拿着一叠东西。
“栞她现在过得很好。晶虽然是个脑子缺根筋的人,但还是很靠谱的,把栞交给她没有问题——还有,你看这个。”
文把手中的东西展示给八千代看——原来是栞刚成为翡翠之君、成为白金之君,以及其他所有重大时刻的照片。虽然文没有在任何一张照片里出现过,但是照片里的栞大多是快乐而幸福的。
“晶为了拍这些照片,专门向满请教了照相机如何使用,也是有心了。”
八千代先前在外面等候的时候,也有在和晶闲聊。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是文的。
“你们两个快点,磨蹭这么久。”
“哦哦,马上来!”
文拉起八千代的手向外跑,很快跑到了外面的停车场。
不是平常那辆雷克萨斯跑车,而是Jeep,但还是熟悉的车主人。
车窗降了下来。
“虽说你们订的是红眼航班,我和真矢还要回家的。”
“没事没事,梦大路小姐和妹妹重逢,多聊会儿也是应该的。”
“西条学姐,你看真矢姐可比你善解人意多了。”
八千代拉开车门,顺势坐了进去。文随后也坐了进去,并把车门带上。
“真是令人丧气啊,我当个好学姐当了这么多年,竟然不如真矢一句话。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克洛迪娜?”
“嗯?”
发动好车子的克洛迪娜转过头,被真矢吻了一下,
“出发吧,回家晚不晚都没问题。”
克洛迪娜红了脸,说了句“莫名其妙”,然后认真地开车,不再说话。
演出是件极其消耗体力的工作,文和八千代在后排靠着睡着了。
一路到了机场,克洛迪娜才把两人叫起来。
“文,八千代,到机场了,拿下行李吧。”
时间很晚,两人都是缓缓转醒的。
八千代先接过了自己的拉杆箱,文才取出自己的。克洛迪娜趁八千代看不见的时候用胳膊肘捅了捅文。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来里希特叔叔的剧团待着吗?商业避嫌懂不懂啊。”
“我这次是纯演员,没有任何商业目的,绝对没有,我保证。”
“得了得了,好好准备明天的事吧,加油!”
“这些年,真的谢谢你了。”
“谢什么,你要记住了,五次使唤机会,一次都不能少。“
“真会破坏气氛啊。”
“彼此彼此。”
“文,我们该走了!”
“八千代叫你了。”
“那行,回见。”
“回见。”
折腾半天,两人终于坐上了飞机。起飞没多久准备要睡了的时候,八千代对文说:
“刚才和西条学姐聊什么呢?”
“没什么,她就问我为什么你叫她西条学姐,却管天堂真矢叫真矢姐。”
“哦,这个呀,那是因为她的名字太长了啊,真矢姐的名字比她的好念多了。”
“哈哈,回头我一定会代为转告的——好了,我们睡吧。”
文自然地搂过八千代,替她盖好毯子,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着被短暂打断的睡眠。
一觉醒来,已是早上。当《黑后》又一次在欧洲报刊中占据着人们注意力的时候,载着两位主角的飞机抵达了东京羽田机场。文和八千代取走了自己的行李后,拦了一辆出租车。
目的地是文住的小公寓——虽然事先说过了,但是八千代仍然感到不解。
“为什么是回这里?”
“这个嘛……总之,晚上你就知道了——先洗个澡,长途跋涉怪累的。”
趁八千代在洗澡,文打开保险柜,拿出了准备已久的东西,深吸一口气,把它放在了自己的挎包里。
是时候拿出来了,虽然会显得有些仓促。
“文,该你了。”
八千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文应了一声,然后抱着毛巾进了浴室。公寓不大,浴室也自然不大。她的动作很迅速,十几分钟便从浴室里钻了出来。
“我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吹好头,文选了一条舒适的牛仔裤,搭了一件白色T恤,使自己的着装看起来不那么正式。八千代见状,也换上了休闲服。
“又是Sigfield?”
车开到了,八千代才反应过来文说的要带自己去的地方还是母校。
“跟着我走就是了。”
还是白天,走廊里能见度很高,可文坚持牵着八千代的手,一路走向303。
“从来没有想到过啊,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竟也是我们重逢的地方。”
“那么现在,八千代,“
她们已经在303里了,文停住脚步,
“请你闭上眼睛,等我说能睁开了再睁开。”
八千代很好奇文想玩什么花样,于是乖乖照做。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拿了起来,还感觉到文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然后有什么金属做的东西被套在了无名指上。
内心已经在尖叫了,八千代知道自己睁开眼睛会看见什么,根本不用猜了。
“睁开眼睛吧!”
八千代看向自己的手,果不其然。
“笨蛋,还不询问一下我,我都没说答应呢!”
“所以要先发制人先套住不给走啊,总不能让你溜掉吧。”
“哼,这话该我说吧。”
“不管怎样,这间练习室啊,”
文看了看周围,又充满笑意地定定望着八千代,
“继我们的初遇、重逢,又见证了——”
八千代的视野里,文的面容突然无限放大:
“求婚。”
往事又浮现在了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