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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铎

【藕饼】即将被抽龙筋后穿到另一个世界,发现自己正跟宿敌亲嘴(上)

  在即将又被哪吒抽筋后。


  敖丙和哪吒同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还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彼时,对方正熟稔至极地跟另一个哪吒接吻。


  【神话世界观哪吒×龙三太子&魔童哪吒×敖丙】


  ——


  1


  一柄长枪贯穿在了敖丙的左肩。


  剧痛使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分不太清眼前的场景。


  他眯了眯眼,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后,又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眼前人眉眼锋利,面容冷艳。


  若非周身气场太过凶戾,只看五官,也算得上万里无一美人。


  只是……


  没人会把这手中三千六百重恶孽的杀神和美人二...

  在即将又被哪吒抽筋后。


  敖丙和哪吒同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还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彼时,对方正熟稔至极地跟另一个哪吒接吻。


  【神话世界观哪吒×龙三太子&魔童哪吒×敖丙】


  ——


  1


  一柄长枪贯穿在了敖丙的左肩。


  剧痛使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分不太清眼前的场景。


  他眯了眯眼,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后,又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眼前人眉眼锋利,面容冷艳。


  若非周身气场太过凶戾,只看五官,也算得上万里无一美人。


  只是……


  没人会把这手中三千六百重恶孽的杀神和美人二字联系到一起。


  望着周围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的众神仙,敖丙有些绝望地咳嗽了两声,不甘地想要召唤出武器。


  可下一秒,他的手便被人踩在脚底。


  面容艳丽的青年抽出了刺入他肩膀中的长枪,腕上的红绸无风而动,青年微微抬起下颌,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敖丙。


  “三太子……您怎可在天宫这般放肆——”一名仙人忍不住开口。


  话音未落。


  哪吒单手甩出长枪,将说话的那名神仙钉在了一旁的石柱上。


  他没有看那名神仙一眼,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眼周围的神仙。


  刹时间,原本准备声讨哪吒的神仙皆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一句。


  哪吒与当年大闹天宫的猴子不同,没有任何仁慈善意。


  这厮骨子里就是个遇神杀神无所顾忌的凶桀,视人命如刍狗,无论重塑多少次肉身,也改不了其凶残胜兽类的的本性。


  是以众仙背地里都叫他。


  凶神。


  2


  敖丙没想过,自己还有经历这一遭的一天,不过是路过不小心撞到了这孽障,对方便要剜了他的眼睛。


  据上次自己被哪吒抽筋扒皮,大约已有百年时间。


  这次……父王还能救他吗?胸口被人一直脚踩住,敖丙艰难咳嗽了两声,鲜血从他嘴角流出,视线逐渐开始模糊。


  哪吒踩着敖丙,垂眸随意瞥了一眼。


  那夹杂着不屑的蔑视眼神。


  冷漠地像是在看一条无关紧要的死狗。


  抬手召回长枪,没有任何犹豫,对准了敖丙的咽喉。


  在即将被刺穿喉咙的前一秒,敖丙闭上了眼。


  眼前似乎闪过一阵白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意思仿佛沉入了一片湖水之中。


  3


  敖丙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缓缓睁开眼,摸了摸完好无损的喉咙和肩膀,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周遭。


  眼前的场景并不在天宫中,远处碧波蔓延无边无际,海天共一色,近处金色沙砾接连着几颗低矮的灌木丛。


  这是……陈塘关的海岸?


  敖丙正在观察周围环境,不远处海面上的打斗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循声看去,发现海面上有两个红蓝色的身影正在打斗。


  定睛一看,心下一惊。


  他很确定那个穿着蓝衣模样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少年是自己。


  就像是某种心灵感应。


  哪怕他们长得并不是完全一样,哪怕少年敖丙的模样看起来比自己年幼几岁,但他就是确定。


  至于另一个拿着长枪看起来桀骜难驯的少年……


  敖丙忍不住眯了眯眼。


  哪吒?


  正疑惑,位于湖中央的另一个自己抬手召唤出一条冰柱朝着少年哪吒刺去,哪吒侧身躲开,一个瞬息便出现在了敖丙身边。


  紧接着,少年哪吒掐住了少年敖丙的下颌,对着少年敖丙挑衅一笑。


  电光火石间,敖丙心尖一颤,下意识想要出去制止。


  结果下一瞬,少年哪吒便直接含住了少年敖丙的嘴。


  两人打着打着就这么亲了起来,少年敖丙甚至熟稔地搂住了少年哪吒的脖子,轻轻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敖丙目瞪口呆地呆愣在原地。


  4


  “谁?”


  少年哪吒侧头看向某处,手中的火尖枪脱手刺出。


  敖丙以为是自己被发现。


  可火尖枪分明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刺去的。


  朝着火尖枪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颗巨大的红木上站着名穿着暗红色华贵武服的青年。


  青年身量极高,一头墨发高束于脑后,手臂上缠着根红色的绸缎,两耳皆坠有华丽的金饰,眉心处有一点像是花钿的红痕。


  长眸阴沉如寒潭,像一汪没有任何温度的死水。


  皆是对众生的轻蔑高傲。


  冷漠肃杀。


  从每一根汗毛里透出。


  青年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火尖枪便停在了他的身前。


  青年的视线直直落在了少年哪吒的身上,又瞥了眼一旁的少年敖丙,微微偏了偏头。


  下一瞬另一柄长枪凌空破出,周遭激荡的凶戾杀意甚至将海水排开了百丈远。


  青年提着枪仅瞬息间便出现在了少年哪吒与少年敖丙身边。


  敖丙胆战心惊地看着。


  不过也稍稍放下心来。


  哪吒暂时还没有显露出杀意,但若他动手,方圆百里不会有一个活口。


  眼前的另一个自己与哪吒实在太年轻了,若是和那与各路神仙妖魔厮杀千年而无一败绩令三界闻风丧胆的凶神比起来,实在没有任何胜算的可能。


  两个哪吒对视着。


  在看见对方的一瞬间,就确认了彼此的身份。


  哪吒比年少的自己高出半个脑袋,神色也更为凌厉冷酷。


  年少的哪吒好奇地打量着青年版的自己:“你是未来的我?敖丙呢?你怎么来的,为什么他没有和你一起。”


  哪吒则是面无表情。


  接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过头看向某处。


  身形微动,仅一个瞬息便消失在了半空中。


  5


  敖丙被人掐着脖子从灌木丛里拎到了半空。


  “又是你。”


  哪吒死死盯着敖丙因缺氧而泛红的脸颊,冷冷开口。


  少年哪吒和少年敖丙皆愣住,反应过来后对视一眼,同时召唤出武器。


  哪吒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只是轻蔑地开口:“找死。”


  混天绫无风自动,将二人的攻击抵挡开来。


  就在他准备直接捏碎敖丙喉管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道颇为滑稽的声音:“住手!快点给我住手!遭了孽咯——”


  看着不远处骑在一只猪上体态圆润的道人,哪吒皱了皱眉,见对方直朝着自己而来,立刻松开了敖丙,厌恶地微微后退了些许,生怕被对方沾染半分。


  “哪吒你…你敢伤、伤敖丙!”另一名道人趁风而来。


  申公豹跟在太乙真人身后,看见脖子被掐得通红的敖丙,神色震怒,但……当他看见完好无损的少年敖丙以及对方身边的少年哪吒时,又生生愣住。


  望着多出来的那个凶戾暴虐之气比魔丸更甚的哪吒。


  他转过头,压低声音向身边的太乙真人道:“死胖子,你又搞出……了什么!”


  “等下再给你说,现在要紧的是把这两个弄回他们本来的世界。”


  闻言,哪吒轻描淡写地转过头看向正低声交谈的两人,肆虐的杀意缓缓蔓延开来。


  见状,太乙真人急忙开口:“大哪吒!你想干啥子?你不想回去了?”


  少年敖丙趁机将青年敖丙从地上扶了起来。


  6


  陈塘关。


  将军府。


  少年哪吒躺在院中一颗巨大榕树的树枝上,懒得听他们废话,事不关己,百无聊赖。


  哪吒早已不见踪影。


  “……事情就是这样。”


  “哪吒和敖丙,这两个娃儿前几天跑到我嘞宝库里头,不晓得啷个从哪里把虚荒镜给翻出来了,估计他们两个同时照到了镜子,所以才会把另一个世界的他们给带到了这里来。”


  “还有那个大哪吒,怎么回事,咋个看起来这么凶这么吓人,也不晓得另一个世界的我是咋子教他的。这个大敖丙倒是跟小敖丙一个样子,这才是乖娃儿嘛,不过你咋个比小丙儿还矮呐?”


  闻言,敖丙想到自己被某人抽了龙筋之后便不再长高的身体。


  正准备开口,又想到某个提着剑把自己活剐成一片又一片的狠人,还是识相地闭上了嘴。


  片刻后又道:“晚辈幼时曾受过伤,后虽痊愈,身体却未再生长,还望仙长告知我与……三太子殿下如何才能归家,不甚感激。”


  “这个……我也不确定应该怎么办,不晓得他们两个到底做了撒子,但你和大哪吒可以试试在荒虚镜面前复刻一下他们做过的动作,说不定能传回去。”


  “小丙儿,你跟大丙儿说一哈,你们那天做了撒子,到时候你和小哪吒去教一下他们两个。”


  听见太乙真人的话,少年敖丙脸色诡异地涨得通红,紧张地看了眼太乙真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而后便求助似的看向申公豹。


  申公豹眯了眯眼。


  少年敖丙心虚地低下了头。


  申公豹冷哼一声,才对着太乙真人开口:“你…你且跟我来,让、让他们自己说,我有话要问你。”


  申公豹与太乙真人逐渐远去,期间申小豹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哥!看我学会了你前天教我的功法!殷夫人夸我可厉害了!”


  随着一行人的声音彻底消失。


  青年敖丙与少年敖丙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青年敖丙期待地看着对方,少年敖丙微微低了低头,似乎正在纠结该如何开口。


  “我把他睡了,对着那个破镜子睡的,睡了三天三夜。”少年哪吒看着站在高处正睨视众人的青年哪吒,漫不经心解释。


  他话音刚落,青年哪吒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了他。


  两个哪吒面无表情地对视着。


  敖丙们并不知道另外两人也在,以为这里只剩下了他们。


  少年敖丙半是尴尬半是羞恼地抿了抿唇,低头小声喃喃句什么,又抬头看向满脸惊疑不定的青年敖丙,解释道,“其实我与哪吒,只是…我们只是……”


  可接下来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想了又想,才有气无力地解释:“我与他已是伴侣。那日我们在那镜子前亲吻了一会儿,那镜子便……便生出了异象。”


  “你们两个大约只需要亲一下便能回去了。”


  7


  与哪吒……


  敖丙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就这么难以理解。


  他先是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而后眼前一黑。大约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急火攻心下彻底晕死了过去。


  敖丙失去意识之后,少年敖丙将他抱入了一间厢房内。


  修养期间,殷夫人和李将军都来看过他。


  脖子上的掐伤也被申公豹送来的伤药给治好了。


  殷夫人还特意举办了一场宴会。


  期间哪吒一直未现身。


  敖丙自然不想见那杀神,殷夫人和李将军都是极好的人,且李将军与他那个世界的李天王很不一样。


  李天王几番欲直哪吒于死地,甚至还逼着哪吒自裁,他与哪吒不能说是水火不容,只能说是不共戴天。李将军却极为珍爱自己的儿子,就像自己的父王一样。


  敖丙在将军府住了好几日。


  府中陈设已经摸了个透彻。


  反正暂时也回不去,不如好好在此巡游一番。


  晨起时分,他在陈塘关四处闲逛,发现将军府后山处有一棵两百余年的梨树,他甚喜侍弄花草,又见那梨树长势喜人,便忍不住细细察看。


  正准备离开时,他察觉到了一股熟悉至极的气息。


  心下一惊,连忙躲到了梨树后头。


  树梢间窸窸窣窣掉下许多梨花瓣,落在了他银白色的发梢间。


  转过身,一抹高挑的红色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敖丙一惊,吓得呼吸急促,连忙往后退去,正欲遁走却被人握住了下巴。


  哪吒低头,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容,死水一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他比敖丙高了一个头。


  如瀑乌发束于冠中,随风轻动,哪吒的耳坠亦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敖丙重重喘着气:“你、你想做什么?若你想在此杀了我,你也未必能回去。”


  边说着,还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竭力忍住,直至眼眶通红都未咳嗽出声。


  偏偏此时有片梨花瓣落在了敖丙的下唇。


  哪吒腕力极大,惊惧之下,敖丙连忙张开嘴,用小舌将其顶开,眼泪也滚落下来,竟缓慢落在了哪吒的手指上。


  哪吒皱了皱眉,立刻抽回手,似乎极厌恶沾染上敖丙的眼泪,在敖丙身上擦了擦手,垂眸又看了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8


  哪吒离开后,敖丙便回了自己房中。


  一直到深夜,他都不敢出门,生怕再招惹到那瘟神。


  太乙真人已将荒虚镜给了他,他一直放在屋内。


  眼下……未能寻到别的回去的法子,性命要紧,若是又惹了哪吒不痛快,再被抽一次筋,在这方异世界里可无人能再为他重塑肉身了。


  虽说按照少年敖丙的说法只要他与哪吒……但……


  有些口渴。


  心不在焉地从床榻上起身,正准备去桌边倒些茶水,定睛一看,屋内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缓慢站起身,身上华美的金银饰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借着微弱的烛火,敖丙看清了对方一袭灼灼红衣,以及耳边长长的金色流苏耳坠。


  眉间的红纹在昏暗灯光下越发冶艳。


  不得不说,哪吒生得极美。


  敖丙一时愣住,回过神来时,哪吒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莫名心虚地低下了头。


  那双沉如寒潭的眼眸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轻而易举便能将人拖入深渊。


  “荒虚镜。”


  听见这低冷的语调,敖丙猛地抬头。


  与哪吒对视。


  难道……是对方想通了。反正只是亲个嘴就能回去。敖丙难掩激动,可转念一想,以哪吒的性格来说,会不会回去第一件事就直接把他活剐了。


  于是,他诚惶诚恐地向眼前人询问:“你……你回去之后会继续杀我吗?”


  哪吒默了一瞬,他并不喜欢与人废话。


  但此刻的确是有些无语。


  “不会。”


  闻言,敖丙放下心来,哪吒不屑于虚以委蛇的把戏,说不会便一定不会。


  于是便带着哪吒穿过屏风到内室。


  屋内烛火微微晃动。


  将哪吒带到镜子面前,敖丙有些忐忑。


  仰起头,看着哪吒,等得脖子都算了,也不见对方动作。想来……哪吒本就是冷心冷肠,大约全然不通此道,还得靠自己主动指引才是。


  于是,他两步上前,在哪吒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搂住对方的脖子,只是哪吒比他高了不少,他竭尽全力踮脚,也只能亲亲对方的下颌。


  敖丙尴尬地轻咳两声,又差点站不稳,连忙扶着哪吒的手臂才站稳身子,十分狼狈。


  抬起眼。


  哪吒长睫半垂,将他的窘态尽收眼底,并无任何反应,只是眯了眯眼,冷声询问:“你在做什么?”


  敖丙一愣。


  准备勾住哪吒脖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歪了歪头,不解道:“他们不是说,要在镜子前……才能回去吗?”


  说完,一边学着之前看见少年哪吒与少年敖丙的样子,搂住哪吒的脖子,“你低一下呀,我够不到。”


  见哪吒仍旧没什么反应。


  晦暗的灯光下,敖丙眼前莫名迷离了一些。


  真是的,也就亲一下就能解决的事,怎么这么扭扭捏捏的。


  他愈发不解,于是微微张开嘴,露出一截小舌,眼睛向上看着哪吒,小声道:“你还不来弄我吗?”


  说完,见哪吒仍旧无动于衷,只是垂眸注视自己。


  便着急道:“快、快些呀。”


——

蛋接上文

程也

【群像】Love me

◎1.2w字 猎罪+留学+安全

时间线有调整

◎不是法学专业 知识浅薄 不接受硬扛


/


我有坚硬如钢铁的皮

骨缝中刀匕

肩头上荆棘

都不足以让我哭泣

痛苦不足以让我哭泣


但是爱可以


/


冬末的清晨,空气还散着一丝微凉,刚探出头的太阳只发出淡色的微光,艰难地透过玻璃去唤醒房内的每一寸角落。

难得清闲的假期,抛去工作缠身的忙碌感,平日里行事匆忙的人们开始减缓做事的脚步,不慌不忙地享受着时光所返还的闲散。


走进厨房,冲上一杯前两天新买的咖啡,热水的进入让咖啡液的苦味顺着杯口飘出,明显是不习惯这般味道,沈...

◎1.2w字 猎罪+留学+安全

时间线有调整

◎不是法学专业 知识浅薄 不接受硬扛



/


我有坚硬如钢铁的皮

骨缝中刀匕

肩头上荆棘

都不足以让我哭泣

痛苦不足以让我哭泣



但是爱可以



/



冬末的清晨,空气还散着一丝微凉,刚探出头的太阳只发出淡色的微光,艰难地透过玻璃去唤醒房内的每一寸角落。

难得清闲的假期,抛去工作缠身的忙碌感,平日里行事匆忙的人们开始减缓做事的脚步,不慌不忙地享受着时光所返还的闲散。


走进厨房,冲上一杯前两天新买的咖啡,热水的进入让咖啡液的苦味顺着杯口飘出,明显是不习惯这般味道,沈翊皱了皱清秀的眉头,又往杯中添进了两块方糖。

被主人起床动静吵醒的小猫从客厅踏着步伐走来,肉乎乎的白色猫爪敲击了两下沈翊的裤腿,似是在表达自己的情绪。



“饿了吗?别急,马上给你弄吃的。”



停下手中的搅拌动作,沈翊蹲下身有耐心地安抚着小猫的情绪,指尖顺过干净的猫毛,被揉舒服的小猫侧躺在地上,露出了圆圆的肚皮。

都说万物有灵,宠物的陪伴往往比人类之间的感情更加长久纯粹,而这个一人居的房间,也因为小猫的到来,终于可以被冠上“家”的称号。



给小猫的陶瓷盆里盛满猫粮后,沈翊将其放到了沙发椅旁边的地板上。


“晓玄。”

听到主人呼唤自己名字的小猫从桌子上一跃而下,“喵”了一声,似乎在说自己要开动了,随即将半张脸都埋在了盆里。


沈翊没有去打扰进食中的晓玄,而是悄声地走到摆放整齐的木架旁,从中拿出了与周围艺术品格格不入的一个礼品盒——那是杜城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回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认真过一次生日了,原本那个日期除了老师外没有人记得,但八成是杜城看见了自己的资料,下班后借着吃饭的名义把大家聚在饭店里开了一场生日派对。


不得不说,沈翊心里很感动。

所以这份生日礼物他专门挑选了一个充裕的时间开封。

算是艺术家刁钻的仪式感。



拉开系在顶部的蝴蝶结,再小心翼翼地将最外层的牛皮纸包装拆开,里面显现出一个全英文的长方体盒子,看着上面的物品简化图,沈翊大致猜出了里面是何物。

去掉最后一层外壳,一台白色的投影仪映入眼帘,沈翊用指腹摩挲着仪器表面,脸上是难掩的喜悦。

刚拆开的一系列外包装被贴心地收好与艺术品一同放在木柜上,顺便还在上方挡了一张素描纸,以防落灰。


沈翊对于电子设备的用法只能称得上是一知半解,但胜在有耐心,硬是研究了近半个小时,终于将投影仪与手机连接成功。


要看些什么呢?


这对于沈翊来说算是一大难题,毕竟能够真正提起他兴趣的电影实在不多。

所以在他看来,与其花费时间找到合自己胃口的电影,不如随机点开一部耐心看完。


无论好坏,必定都有其鉴赏价值。




/


电影是一部爱情日剧,开头便是一段男女主因错过班车相识,而后又渐渐发现自己与对方十分投缘的剧情。


大概又是甜甜的浪漫剧吧,沈翊这样想道。


‘叮铃铃’

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沈翊专注的视线与思绪,他将正在播放的电影按下暂停,点击了接听键。



“喂,杜城?”

“沈翊,你在哪?”

杜城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处于悠闲的状态,反倒有些急躁。

“我在家。”

“机场附近的酒店发生了命案,那里离你家远,我现在去接你。”

沈翊抬头看了眼才播了不到四分之一的电影,抿起一丝无奈的浅笑,出声应下。


关掉工作中的投影仪,沈翊将它重新放回了架子上,用原本的外盒保护好,就如同从未被拆开过一样。




/


杜城开车来得很快,不过十分钟就到达了楼下。

沈翊透过窗户看见楼下停着的牧马人,没给杜城打电话的机会,转身拿起沙发椅上平日里常背的帆布包,三步并两步地下了楼。


“我还没打电话你就下来了。”


沈翊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侧过头对上那直勾勾的视线,眉目间满是笑意。


“怎么敢让城队久等。”


杜城将目光重新投回前方的道路上,打着方向盘朝目标方向驶去。


“少贫。”这是沈翊在入睡前听到的最后两个字。




开车抵达酒店后,杜城还没下车,站在警戒线内的蒋峰就迎了上来,左耳听着案件的进度汇报,右手拍了拍沈翊的肩膀。


“醒醒,到了。”


不算重的力度显然没有使对方清醒过来,沈翊皱着眉朝车门方向靠近了些,看上去状态有些不对劲。


“沈翊,身体不舒服吗?”


杜城解开两人的安全带,想要凑近探一下沈翊的额头,就在快要触碰到时,之前一直处于睡眠状态的人眼睛缓缓张开一条缝,透过狭小的可视范围看见近在咫尺的手掌,原本迷糊状态的眼睛猛地睁大,同时身体也往后缩了缩。


“怎、怎么了?”


沈翊靠在车门上大口换着气,眼睛慌乱地一眨一眨,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因为天气原因有些干燥的唇瓣,眼神不断的闪躲,看上去被吓得不轻。


“我还要问你呢,做噩梦了?”


见沈翊醒了,杜城也不再在车上多做停留,刚才的一系列反应全当作条件反射处理,自顾自地下车戴上手套进入了案发现场。


“突然看见眼前有东西,被吓到了。”沈翊不知道杜城有没有听清,只是跟在人的身后解释道。




三人一同来到案发的那间房内,周围各部门人员的现场处理也接近尾声,杜城带着沈翊一步步穿过人群,走到站在尸体旁的何溶月身边。


“他杀?”


何溶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蹲下身将尸体的头部稍侧过来一些,将脑后的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投入到杜城的视野中。


“身上多处被硬物砸伤至骨裂,致命伤在后脑处,颅内出血,半个小时内为最佳抢救时间,可惜人是在保洁今天早上来打扫房间时发现的,早就已经断气了。”



杜城按揉着微挑起的眉心,思考着该从哪一步查起。


这家酒店的配置并不算差,虽然没有五星级那样豪华,但是该有的设备一件没差。

也就是说——监控肯定记录下了进出这间房的所有人员,只要逐一排查,嫌疑人的身份并不难调查,就算蒙面或是有所乔装打扮,沈翊也可以通过监控画出嫌疑人画像。



“沈翊,你……”


杜城开口打算叫沈翊同自己一起去大堂调取监控,这是目前最省时的方法。可是沈翊的表情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不是观察死状,也不是勘察周围的环境,而是带着些许震惊,无声且哀伤地望着面前的死尸。


“你认识。”


警察的直觉告诉杜城,沈翊是认识死者的,一个人的眼神过久地停留在另一个人脸上,不是认识,就是一见钟情,当然,杜城心里已经自动过滤掉了后者。


果不其然,沈翊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是我警校期间的同学。”



警校?

杜城翻开手中死者的资料,学历那一栏白纸黑字地写着死者考入警校的年份,确实是和沈翊同届的警校生。


回首自己的警校时光,杜城仍觉得那是十分美好且难忘的四年,如果换作是自己的警校同学被杀害……

杜城移开看向沈翊的视线,微抿着嘴不再说话,在房内走动着独自查看有用的线索,静静地等待沈翊平复心情。




“城队!凶器在楼下垃圾堆里找到了。”


蒋峰急匆匆地跑进房间,说完后才察觉到房内这微妙的气氛,左瞧右看了半天才等到杜城开口。


“垃圾堆?”


现在的杀人犯普遍都是高智商犯罪,能随意到把凶器丢在垃圾堆的属实不常见。

又或许是声东击西,以此来故意混淆警方的视听。


“对,而且没有任何遮掩,像随手扔的。”


蒋峰翻找着手里的一沓照片,从中抽出与之相关的三张照片递给杜城,继续说道。


“凶器上占有大量血迹,已经带回局里了,很快就可以与死者DNA进行比对。”


照片中是一个用不规则铁做成的装饰品,被染上淡青色颜料的表面被血污脏了大片。

杜城将照片在房内对比了一圈,最后在门口的右侧找到了它原本的位置——周围落了一层薄灰,唯有中间的一块长方形干净得一尘不染,且形状与图中底座相吻合。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从杜城的口袋中传出,打断了正处于流畅状态的思路。


“喂。”

“没有,我在现场。”

“还没收队。”

或许是对方的铺垫话太多,杜城的语气逐渐添上了一丝不耐烦。

“有什么发现就说。”

“…指纹?”

“锁定嫌疑人,我现在回局里。”



挂断电话,杜城将视线移至沈翊背着帆布包的背影上,那身形从后看去没有任何起伏,如死水般静静地站在那里,将负面情绪揽在一个圈内,不去影响周围的人。


隐藏情绪是他的习惯吗,杜城这样想道。


犹豫再三,杜城还是伸出手搭在了沈翊的肩头,轻拍了两下,随后又用手掌挡住了对方麻木的双眼,叹出一口气。



“你先回去休息,凶器上查出了指纹,估计这次不需要画像。”




/



把沈翊送到他家楼下后,杜城和蒋峰即刻就回了刑侦局,一路上两人再次顺了一遍死者的身份,并推测出可能性较大的几个杀人动机。


死者名叫黄博,年龄27岁,毕业于北江警察学院,但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毕业后并没有选择当警察,而是远到国外教书。



牧马人在最后一个路口被红灯拦下,杜城将身子朝后靠在座背上,手指无规律地敲击着方向盘,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等了大约半分钟,红灯终于转绿示意车辆通行,杜城将脚从刹车上移开,车辆缓缓起步。


“城队!”

副驾驶蓦地大叫了一声,使刚走了不到两米的车辆又被一脚刹车踩下,轮胎与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回神定睛望去,确认前方没有任何障碍,后方也没有其他车辆后,杜城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副驾驶位的蒋峰正揉着因突然刹车磕到台子上的额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对上了杜城怒意的双眸,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噤声低头举起手中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凶器指纹比对结果。


“定位,抓人。”



指纹的结果与数据库比对后显示该指纹来自一位中国留学生,父母离婚,目前跟着母亲生活。


杜城将车开到定位显示的小区内,带着蒋峰前往相应的单元楼,两人踏进楼内走到电梯口等待,而原本站在那的一男一女却像没看见外人一般大声争吵着生活琐事。

杜城不想插手家庭纠纷,但奈何那两人的声音实在太过吵闹,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发出深深的叹息,随后扭头看向那一男一女。


男人朝向门口,因此先女人一步察觉对方的目光,他的眉头皱在一起,烦躁地侧过身不再面朝女人的方向。


“陈凯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懒得理我是吗?”



陈凯文?


杜城将视线集中在男人的脸上,可是男人戴着的鸭舌帽却挡住了一大半面部,让人无法做出判断。杜城用手肘撞了撞蒋峰的胳膊,示意他行动。


“别吵架,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蒋峰一边挥着手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边不动声色地朝男人的方向靠近,男人退后两步似是想要和蒋峰保持距离,却恰好被臂长范围内的蒋峰打掉了帽子,“诶呦!不好意思,没事吧。”



男人没有答话,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帽子,手刚触碰到帽檐,身体就被一个庞大的阴影完全笼罩。



“陈凯文,我是北江分局刑侦队队长杜城,现在怀疑你和一起谋杀案有关,请配合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



负责审讯陈凯文的是闫谈声和蒋峰,杜城和李晗则是坐在监控室里负责观察。

对于如何审讯嫌疑人、如何旁敲侧击地问出警察想知道的问题,闫谈声比蒋峰更有经验,也更有门路,所以在进入审讯室之前,两人就已经决定了开口顺序。


“姓名”

“陈凯文”

“年龄”

“21”


“认识一个叫黄博的人吗?”

“认识,我的老师。”


蒋峰与闫谈声交换了一个眼神,发言人的身份也随之更换到了年长者身上。


“你对黄博,也就是你的老师,有什么看法?”


陈凯文迎视着对面神色复杂的目光,似乎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的重量,陈凯文的眼底多了一抹蔑视之色,身体没有丝毫的逃避轨迹,表情同样的放松且随意。


“行了,别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


“人呢,是我砸死的,那东西我扔垃圾堆里了,你们应该能找到。”


似是强光照射的眼睛有些不适,陈凯文说完便想用手去按揉发干的眼睛,无奈被手铐锁住的手腕完全无法伸展,陈凯文只好低下头用眼睛主动蹭上了手背。


“所以你承认你杀害了黄博。”


蒋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强行打断了陈凯文费力的表演。头缓缓从桌面上抬起,陈凯文甩了甩有些凌乱的头发,平静的目光里夹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仿佛在听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


“我杀他?不不不,我想想,这在你们警察口中应该被称为——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

蒋峰先一步提出疑问,转动了一圈手中的圆珠笔,两根手指夹着将其直指向陈凯文。

“说具体一点。”


被指着的人神色未变,还是如刚才那般的淡漠,只是嘴角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令审讯室和监控室里的警察都不由地皱紧了眉。


沉吟片刻,陈凯文慢条斯理地开口讲述起事情的缘由。



“我是安德鲁大学语言学校的一名大三学生,黄博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从这学期开始带我们专业,这半年里,我们专业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受到过他的骚扰,一开始大家都是合伙反抗的,后来黄博用挂科、毕业这些大学生比较看重的东西作为要挟,大部分人慢慢就妥协了。”



“这种情况你们为什么没有跟学校反映?”

蒋峰打断了陈凯文的叙述,但是头却没有抬起,仍看向自己手中的资料,那份写着黄博名字的资料上,只字未提骚扰同学一事,这让他不禁有些怀疑。


坐在对面的陈凯文嗤笑一声,不屑的表情配合头部的转动,极大地讽刺了蒋峰所提出的疑问。他将拇指和食指交叠,来回揉搓了数下。


“钱是照妖镜,也是良心尺。”

“收了钱,他们就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话音落下,审讯室内的三人都不再说话,头顶的灯光变得昏暗了些,那明亮的白光仿佛被染上了一层颓废的暗黄色。


闫谈声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吹了吹,却迟迟没有下嘴,眼睛盯着漂浮在表面的茶叶,而被茶叶所遮挡的深处,还等着他去揭开展露。



“继续说。”


“学校一周前放了寒假,中国人当然是要回到家乡过年的,我早早就订好了机票,直到去办理值机排队的时候遇到他,我才知道他和我是一趟航班。”

“在候机时他过来和我主动搭话,目的很明确,语言也很露骨,所以我有防备,就算他是警校毕业,只要我能找到钝器一击致命,他就必死无疑。”



“你的意思是,他想要在酒店猥亵你?”



“不,他不单单满足于强制侮辱,而是想要和我发生性行为。”

“所以那不是猥亵,是强奸。”

“而黄博的行为,叫强奸未遂。”

“他的所有行为就如同腐烂食物里的蛆虫、住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恶心!”



陈凯文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手铐的金属与桌面发出阵阵的碰撞声,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上像被压了块石头,令他喘不过气。



仿佛黄博的死并没有令他解脱。



陈凯文的陈述结束了,但是警察从来不能单凭一个口供断案,仍需要以事实为依据。

杜城从位子上站起身,拿起厚厚的笔记本走出了监控室,召集大家准备开会。



“根据陈凯文的口供,我们目前推测:两人是1月27日从美国登机,1月28日晚上抵达北江,1月29日凌晨黄博把陈凯文强行带到了宾馆想要实施强奸,但是在动手的途中被陈凯文拿起房内的装饰品击中后脑,导致颅脑受损,颅内出血死亡,1月30日早晨酒店保洁人员查房,发现尸体。”


蒋峰手中的笔跟随着他的话,将人物关系补充到透明黑板上,几条单线串连成一整条完整的时间线,看上去没有任何的纰漏。


“黄博究竟有没有性骚扰学生的先例,这点还需要查证,不能单凭陈凯文的一面之词贸然下定论。”

杜城用笔尖在“猥亵”二字上重重点了两下,神情严峻,这让本就不苟言笑的脸上更蒙上了一层寒意。


“另外,还需要查一下两人的购票时间和开房时间,看黄博是否有做提前准备,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语毕,杜城用视线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刑警,等了近一分钟,见没有人要提出问题,便开始分配接下来的工作。


“A组去查安德鲁大学语言学校里学生对黄博的评价,切记安抚学生情绪,要让他们敢于说出真话。”

“B组去查购票时间和开房时间,并且调取航站楼出口以及酒店所有包含二人的监控,三个小时内发到我的手机上。”

“蒋峰和我去一趟市局,找到当年实训黄博班级的警官,询问一些当年的情况。”



“散会。”




/



去市局的路上,杜城把车交由蒋峰来开,车里难得地开了音响,暖风与车窗的凉意构成温差,聚成了一层薄雾,杜城用手指在上面随意地画了两笔,似是不满意,又连忙擦掉。


“城队,沈翊不参与这次的案子啊?”

蒋峰嘴里哼着歌的曲调,看上去十分轻松的样子,在等红绿灯时还抽空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


“没有需要画像的地方,而且他本来就在休假。”

杜城从侧边放着纸巾的盒子里抽出两张纸,擦去指尖的细小水珠,折开话题继续道:“东西带上了吗?”


“从物证科那要上了。”蒋峰说完拍了拍自己的口袋,顺带感慨道,“不过这黄博是真有钱啊,手机都是上个月新上市的款式。”



“有钱有什么用?”

副驾驶的座椅靠背被调低了些,杜城朝后靠着看向前方的景象,心里堆积起万千情绪,有愤怒、有伤感、也有纠结,但更多的——是无力感。


发生性骚扰学生、猥亵学生这类事,警察是应该自我反思的,行凶者的嚣张、受害者的沉默、旁观者的冷漠、受贿者的缄默,无一不在践踏着法律的底线。



可是在法律所触及不到的角落,又有多少个“黄博”呢?



杜城紧紧地闭上眼,试图缓解被迫压抑的心情,轻快的音乐声入耳,渐渐发挥出了它的作用,大约过了十分钟,杜城的眉眼才稍见缓和了些。




到达市局时,天边的太阳已经渐渐西沉下去,留着夕阳与寒冬抗衡,光芒所及之处,隐约可以看见一丝存留的云霞。



二人踏进局里,径直走向尽头处的会议室,推开特意留有小缝的门扇,里面独两个没穿警服的男人分别与杜城和蒋峰对上了视线。


“杜队,给你介绍一下。”

一位有些发福的警察站起身,拍了拍身旁便衣男人的后背。

“这位是市局新合作的网安公司——开挂网安的秦总,秦淮。”

“他身旁站着的是开挂公司的技术总监,周游。”



杜城微微点了点头,收回了先前打量的目光,分别与两位握手后,大家才一齐落座。


“今天来主要是想让二位帮忙破解一下这部手机,分局现在情况特殊,大部分骨干技术人员被特派到一起连环案中,再加上这部手机是新型设备,所以如果完全交于仅剩的几位技术人员,估计会耗时过长。”


杜城从蒋峰的手中接过那部手机,先放在桌面上,再推到秦淮的面前,“要麻烦二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杜城话的尾音还没落下,坐在斜对面的周游就抢先一步接上了他的话尾。

坐在他身旁的年长者有些无奈,按着小孩的肩膀,不断地朝他使着眼色,周游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回了位置上。


“交给我们吧杜队长,最晚明天中午就能解开。”


“好,辛苦了。”

“你们开车了吗?要不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麻烦了,我们开车过来的。”

秦淮说完还拍了下周游的瓜皮帽,瓜皮帽被拍得凹下去了一小块,周游一边捣鼓着帽子一边无所事事地盯着杜城,过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道,“对对对,我和小淮…呃…秦淮一起来的,不用麻烦警察先生了。”



送走了秦淮和周游,杜城又重新回到市局内,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那位胖警官。

“这位是当年负责黄博班级实训的警官,他现在还在市局工作吗?”

胖警官拿着照片眯了眯眼,又找了个光线充足的地方,费劲地看了半天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老瞿啊,对对对,瞧我这记性,他当年带的就是黄博的班级,但是他现在已经退休了。”


不等杜城搭话,走廊对面过来了两位正准备下班的警察,从众人的身旁经过时,恰巧看见胖警官手中的照片,兴奋地表示照片上的人是自己当年的教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天后,才注意到站在自己对面的杜城。


“杜队好!”

“杜队好!今天没带上沈翊一起啊?”


“你们和沈翊很熟?”


“也算不上吧哈哈,要说熟还得是黄博和他熟。”

“对啊,也不知道黄博去外国混的怎么样了。”


“他死了。”


上一秒还在吵闹的走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两个警察对视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黢黑的手握成拳放在裤子两侧,就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是…沈翊干的吗?”


“沈翊?”

杜城对他们的猜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在听到死讯后的一系列表现都充分地说明他们心中藏着事,且事关沈翊和黄博二人。



“当年黄博对他做的那些事,他肯定还没有忘掉。”

“所以就算是他杀了黄博,也不足为奇。”





/



“城队,陈凯文大部分同班同学说辞与陈凯文一致,剩下的估计是害怕不敢说,还有几个一听到黄博的名字直接把电话都挂了。”


杜城点了点头,在笔记本上将性骚扰三个字圈起来打上对勾。


“酒店和航站楼的监控也查了,画面显示从行李转盘开始,黄博的手就不老实了,他还约了接机车,先送陈凯文回家放了一趟行李,之后才来到酒店。”



“陈凯文回了一次家?”

杜城抬眸看向蒋峰,笔尖停留在纸上,来回地画着横线。

蒋峰不解地眨了眨眼,再次核对了一遍书中的资料,肯定地点了点头。


“但是陈凯文不是说他对黄博有防备吗?那他明明有机会逃脱为什么还要回去?”


杜城的问题仿佛点醒了蒋峰,他恍然大悟地将手里的一摞纸交叉换位,翻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一页,连忙道:“黄博应该不是有预谋的强奸,他比陈凯文还要早一天订机票,而且就是在陈凯文订完机票的一个小时后,他预约了那家酒店的房间。”



“这么看来,倒像是陈凯文在一步步诱导黄博。”

杜城按下电脑的关机键,起身从蒋峰手里接过资料,活动了一下坐久了有些僵硬的四肢,朝着等候室的方向走去。



今天的等候室里没有以往那般肃静,反而有些喧嚣。


“这张!”

“耶!——赢了!”


杜城倚在门框上,表情看上去带着一丝无语,他抬手敲了敲门,这才吸引了正沉浸于扑克牌中的二人。

“在警局赌博,你们胆子够大的。”


周游抬起头瞬间换上了一副乖巧模样,完全没了刚才喊赢的嚣张。

秦淮嘲笑般地瞥了眼周游,憋着笑站起身拍了拍杜城的肩膀,“哪能算赌博啊,小打小闹,杜队长别放在心上。”

说完后又将装在口袋中的U盘和手机一并拿出来递给杜城,“手机存有的内容都在U盘里了。”


“谢谢,辛苦二位。”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让蒋峰将二人送到门口,杜城才重新回到办公室。



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鼠标点击打开文件,先前杜城猜想大概是有要挟一类的联系信息,又或是录制过一些不雅的视频,所以才会做如此复杂的保密模式。


但很明显,杜城低估了黄博的恐怖程度。


单是粗略地浏览一遍,那些内容都几乎让杜城喘不上气,里面不止有外国女人、大学生,甚至还有穿着校服的初中生、高中生。



最让杜城心如刀绞的是——他在其中看到了沈翊的脸。



‘砰’

审讯室的门被应声打开,坐在中间的陈凯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大步朝自己走来的杜城和蒋峰。



“到饭点了?”

陈凯文看了眼墙上的电子表,明明离饭点还有一个小时啊,带着疑问准备开口,却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视线。


“这个人认识吗?”

沈翊的照片被摆在陈凯文面前,陈凯文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不认识。”


杜城点了点头,似是料到了他会这样说,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你12岁跟着你母亲刘若瑜去了美国。”


“这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杜城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着自己被打断的话。

“你因为家庭原因被班上的同学排挤、霸凌。”

“每天都活在一种压抑又难堪的氛围中,你对生活开始失望,开始有了轻生的想法。”

“但就在准备自杀时,你的生活出现了转机。”


杜城说到这故意停顿,观察着陈凯文的表情,他的面具开始出现裂缝,似乎只需要最后一击就能将其击碎。


“13岁的你,遇见了17岁的沈翊。”


“够了别说了!”


“他在你想自杀的前一天去美国办了画展,而你恰好去参观了那次画展,虽然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但是他的话成功让你放弃了自杀的想法。”

“他陪你聊天,陪你谈论生活的点滴,这样的时候一直持续了三年。”

“三年后,他与你突然断联,你慌张地乘飞机回到中国想要找他。”

“可是隔着门栏,你看到的却是满身是血的沈翊。”



杜城说完后将那本纯黑的日记本拍在桌面上,陈凯文像是陷入了回忆中,眼神有些涣散,他的上睫毛轻轻颤动着,破碎感足以与即将破茧而出的蝴蝶媲美。



“他说,你很优秀。”


“他说,你生来值得被爱。”


“他说,破于黑暗的日出,才能让世人轰烈称赞。”



陈凯文说完后,便将脸埋进了双臂之间。


杜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细微的抽泣和握紧本子的双手,就足以将情绪表达。


杜城抿紧双唇沉吟片刻,觉得此时继续审问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便从陈凯文手中掰开那本皱巴巴的日记本准备出去。


“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陈凯文腥红的眼睛猛地抬起,映衬之下,苍白的唇瓣显得有些无力。

“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们可以去查!”



看着陈凯文慌乱的模样,杜城的心里难免有一丝触动。


校园霸凌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随机事件,有时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要莫名地成为“热闹”的中心点。


恶劣的萌芽,藏匿于“小事”中,被“玩笑”和“借口”浇灌长大。


杜城的眼眶微微发热,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攥着日记本的手盖在陈凯文绷紧的手背上拍了两下。



“杀死他的,是他自己心里的欲望和贪婪。”


“合格的老师,是不会答应与自己的学生发生性关系的。”



/


同样炽热的年龄

有的人变成了施暴者

有的人变成了旁观者

而有的人承受了所有人的恶语相向


这次 我也在悬崖谷底



沈翊在18岁那年考上了警校,也就是在警校里,开启他长达四年的噩梦。


自雷队的案子过后,沈翊的名字几乎传进了全北江的警察耳中,人们往往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来安慰心中无法平复的缺口。


警察,正义的代名词,他们除暴安良、惩恶扬善,所站之地定是光芒直射之域。


沈翊就是怀揣着这样的信仰,踏进了北江警察学院。


他用骨子里的良善包裹住内心深处的桀骜孤高,以全新的沈翊来面对大众。


在新生报到那天,他一个人拖着行李来到宿舍楼下,在宿舍分配表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后,又独自将行李搬上了六层,那是他新的起点——611宿舍。


沈翊是第一个到达宿舍的,他先是动身将自己的床铺整理好,又拿起干净的抹布擦去四张桌子上的灰尘,最后直到他将地板也拖过一次之后,宿舍里的另外三个人才勾肩搭背地进来。


“哟,你好啊新舍友,我叫黄博。”


位于三人中间的男人上前两步,他的身高足足比沈翊高出一个头,近距离的对视,使沈翊不得不抬头仰视着他。


身高差的压迫感让沈翊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为了给舍友留下一个好印象,他还是强行扯出了笑意,做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沈翊。”


“知道知道,杀死雷一斐的凶手嘛,久仰大名啊哈哈哈哈。”


沈翊伸在半空的手僵硬地收回身侧,嘴唇微张开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作罢,三个人的笑声回荡在四人间的宿舍里,猖獗到似乎要将沈翊的耳膜刺穿才肯罢休。


从那一刻沈翊便知道,他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黄博是始作俑者,行为骄横跋扈,在监控可视范围内,他会装作与沈翊相处融洽,有说有笑的如同一个作风端正的三好青年。



而在监控盲区,满地的鲜血又将人的劣根性发散到了极致。



“杀人犯。”


“怎么不去死啊。”


“你配当一个画家吗。”


“你就是北江警察学院的耻辱。”



右手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踩到破皮了,身旁沾染的铁锈味侵入鼻子,让沈翊不禁皱了皱眉头,等那三个人走后,他才缓缓从地上站起,去商店买了包湿纸巾,忽略周围人诧异的眼光,独自找到一个角落擦拭伤口。



如果你问他伤口痛不痛,他会笑着摇摇头,说不痛。


确实,身上的伤所带来的疼痛,还抵不过心理上的万分之一。


好在警校的人终究大部分是秉持着正义的,他们会替沈翊出头,也会警告黄博他的行为已经触犯到了法律。



有一次黄博被隔壁宿舍的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那四人身强体壮的把黄博堵在回宿舍的路上,吓得黄博大气不敢出,直到回宿舍时糟糕心情才得以宣泄。


一开始还只是砸东西、骂人,过了一会儿似是觉得无趣,看着沈翊窝在被子里只探出的头部,黄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一把将躺在上铺准备睡觉的沈翊拽了下来,膝盖与地面碰撞出骨裂的声音。


没有给沈翊反应的机会,黄博强行拽着他的头发,按开了打火机。


“啊!!”


打火机的火焰撩起被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不断朝更上方移去,沈翊半张脸被压在了桌子上,只能无助地挥舞着胳膊,黄博像是十分享受他的反抗,将他的刘海一并点燃。


原本微卷的头发被折磨的凌乱不堪,沈翊双眼无神地缩在椅子后面,身体小幅度地颤抖着,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黄博伸出手想要将他重新拉出来,在手掌即将贴近的瞬间,沈翊应激地侧过头,让黄博抓了个空。


“操!”


黄博恼羞成怒地踹了一脚椅子,命令身后的两个人把沈翊拖出来。


“敢反抗了。”


“长本事了。”


“阿度,拿着我的手机,录下来。”



接下来暴虐的细节,可能只剩一个人记得了。



沈翊最后被赶出寝室时,身上只带了一把剪刀,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水房,面对着镜子中残败不堪的自己,用剪刀剪下了被火烧过的头发。




那是他们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


他一辈子也无法抹去





/




‘叩叩’


“喵~”

听到敲门声,晓玄自觉地先一步从沈翊的怀中跳了下去,三两步踏到投影仪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盯着正在播放的电影。


沈翊见它那副专注的小模样,干脆不按暂停,只是将受到惯性稍有倾斜的投影仪重新摆正,便移步去了门口。



“杜城?”

沈翊见到来人有些诧异,侧过身想要将人迎进来,“进来吧,外面冷。”


杜城没有动身也没有搭话,只是站在门口,像一个犯了错却不知如何开口的孩子,局促地攥着拳头。


过了片刻,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般,右手一拉,把玄关处的沈翊揽进了怀中。


沈翊的侧脸被牢牢地贴在微凉的夹克外套上,安静的空间加上咫尺般的距离,沈翊清晰地听见那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牵引着自己与之共振。


沈翊尝试着伸出手回抱住他,当温热的掌心接触到宽厚的脊背时,他的鼻头竟有些发酸,为了防止眼泪落下,沈翊适时地拍了拍杜城的背部,示意他松手。


“沈翊,我…”

杜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翊的手指压在了唇上。


“先陪我把电影看完吧。”



电影已经接近尾声了,画面里男女窝在沙发上,喝着饮料,聊着共同的兴趣爱好,看上去和谐极了。


“他们是情侣吗?”

杜城抛出问题,顺势稍侧过头将视线转移到沈翊的身上,他实在难以把注意力投入到电影本身,刚才的拥抱太过短暂,心里的萌芽未被成功定义,他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沈翊摇了摇头,将趴在投影仪上的晓玄抱下来,又像先前一样把投影仪保护好放回柜子上,随后走到了他经常作画的那片区域屈膝坐下。


“他们分手了。”



杜城从椅子上站起,悄声地走到沈翊身后,他们直面对的是一面倾斜透明的玻璃窗,透过窗子可以一览外界的景象,阳光以缓缓流动的韵律,惬意地梳理着屋内的每一丝空气,这对于艺术家来说是绝佳的绘画场所。


杜城由上而下地将目光聚集在沈翊头顶的发旋,伸出指尖想要触碰,可那距离又是如此遥远,他不得不重新将手指蜷缩,略带窘迫地收了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翊回过头才发现杜城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先是愣了愣,随后又有些无奈,眼眸里泛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笑意。


“怎么站在那啊?坐下说。”


杜城紧挨着沈翊坐下,左肩碰上右肩,让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一股不真实感,可心底又是那般地踏实。


“案子已经查清楚了吗?”

沈翊将手撑在身后,眯起眼睛看向外景中摇曳的光晕。


“嗯,准备结案了。”


沈翊的表情微微一怔,眸子低垂着将视线下移。


“是吗,城队还是一如既往的办案迅速。”


短暂的沉默过后,沈翊听见身旁传来一声短暂的叹气声,他疑惑地转过头,恰好对上杜城严肃的神色。



“他无罪。”



“你也无罪。”



杜城看着沈翊有些发红的眼眶,知道自己猜对了,像是再也忍不住一般将人紧紧地拥入怀中,这个拥抱重地让两人的肋骨都在发疼,所有的过错与委屈在此时终于找到了安放之处。


眼泪顺着沈翊的脸颊滴落在杜城的肩头,极具安全感的手掌有耐心地顺着那人的背部,呜咽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爆发,埋藏了七年的痛苦终得以宣泄,不停抖动的肩膀、红肿不堪的双眼、喊到失声的喉咙无一不再诉说着与过去的隐忍断裂。



过了一会儿,哭泣声慢慢变成了细微的抽泣,沈翊朝后脱离开杜城的怀抱,平常握着画笔的手挡在眼睛前,试图掩盖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杜城注视着他的动作,却没有伸手拨开他的遮掩,而是将自己移到他的身后,手指轻抬起沈翊的下巴,令他的面部完全朝向撒进来的金辉,无声间为他披上了金黄色的外衣。



“无论过去还是将来,太阳永远东升西落。”


“而我们只要朝向阳光,便不会看见阴影。”




/



陈凯文判决结束后,在法院的正门口遇见了杜城和沈翊,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蹲下身做了一个助跑的姿势,跨下台阶飞奔向沈翊对自己张开的怀抱。


“沈翊哥!”


陈凯文的个头比沈翊高出几公分,导致被扑过来时沈翊没站稳地往后退了两步,还好有杜城的手托着,才不至于双双摔到。



“多大人了,还闹。”

杜城吃味地撇过头,不再去看腻歪在一起的两人,不过那只搭在沈翊腰上的胳膊倒是从未离开。


“切,你年龄大了,不懂。”

陈凯文毫不在乎地朝杜城做了个鬼脸,杜城侧着头没看到,倒是把沈翊逗得笑个不停。


沈翊开心,陈凯文就开心。

趁着杜城不注意,陈凯文一把打掉那只宣示主权的胳膊,拉着沈翊就朝外面跑。



“哈哈哈跑慢点凯文。”

“沈翊哥,我新买了摩托车,载你去兜风啊。”



奔跑在迎风的街道上,欢愉的笑声打碎了寒冬的厚霜坚冰,迎来了属于初春时节的万物初生。




/



幸好

真心能换来真心





END.





抹茶过敏果咩

标签我努力了实在塞不下了TvT

  是我个人主观感觉的

二编:原表格在xhs 直接搜制表人名字就有了——

标签我努力了实在塞不下了TvT

  是我个人主观感觉的

二编:原表格在xhs 直接搜制表人名字就有了——

听酒酌竹
【万物初始-7.22 20:0...

【万物初始-7.22 20:00】

宇宙的谢幕。


特别鸣谢『墨栀裕.』、『依林』 ,我去圣岛取景的时候帮了我很多!是谁玩一年多了都没有坐具原来是我……没有她们帮忙放椅子我无法靠近鲲拍照🥰🥰🥰

特别鸣谢『一台单反』,她听说我这张要画的主题之后兴致勃勃地从相册里搜罗了很多美照给我提供灵感😎


宝宝们9点的好像来不及了,推迟至10点,非常抱歉!💔


*活动为初始个人向活动,请勿出现cp向言论。

*需要红心蓝手!🥰🥰

*爱每一个宝宝!我亲亲🥰🥰🥰

【万物初始-7.22 20:00】

宇宙的谢幕。


特别鸣谢『墨栀裕.』、『依林』 ,我去圣岛取景的时候帮了我很多!是谁玩一年多了都没有坐具原来是我……没有她们帮忙放椅子我无法靠近鲲拍照🥰🥰🥰

特别鸣谢『一台单反』,她听说我这张要画的主题之后兴致勃勃地从相册里搜罗了很多美照给我提供灵感😎


宝宝们9点的好像来不及了,推迟至10点,非常抱歉!💔


*活动为初始个人向活动,请勿出现cp向言论。

*需要红心蓝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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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点墨瞳

该坐的坐,该说的说啊


对不起家人们我又鸽了我忏悔我下次还敢doge.

该坐的坐,该说的说啊


对不起家人们我又鸽了我忏悔我下次还敢doge.

LiarsTheory

如见天光(陈雩×白老板)

-“她明月高悬”-


 很早以前,还是陈雩不太记事的时候,她听过雨松山的传闻。要是在雨松山上等到天光,家人会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陈雩老觉得自己是不在人的范畴内的。她不太理解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他们不知疲倦地交谈、咀嚼,或者睡觉。她命格不好,老是见鬼,最多的那种,是空壳子一样无神的游荡。

  她听话、懂事,因此所有人都没有和她说话的义务。她明月高悬,像是隔着太空的物质看人。

  陈雩进书店躲雨,店里没旁人,白老板定定地瞧过来。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人长烟斗里塞着的一定是一通算计。

  算...

-“她明月高悬”-


 很早以前,还是陈雩不太记事的时候,她听过雨松山的传闻。要是在雨松山上等到天光,家人会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陈雩老觉得自己是不在人的范畴内的。她不太理解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他们不知疲倦地交谈、咀嚼,或者睡觉。她命格不好,老是见鬼,最多的那种,是空壳子一样无神的游荡。

  她听话、懂事,因此所有人都没有和她说话的义务。她明月高悬,像是隔着太空的物质看人。

  陈雩进书店躲雨,店里没旁人,白老板定定地瞧过来。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人长烟斗里塞着的一定是一通算计。

  算计又怎么样呢?陈雩想,她没钱、没有正常的社交关系、没人惦记、没家,在此之前甚至没人算计。

  于是在一个素不相识的异性提出要帮她时,陈雩很轻的笑了,她说,好啊。她那天感冒没好全,风一吹过来就直打喷嚏,然后半张脸流眼泪流鼻涕,另一边却无事发生。她生命广场的白鸽,在这场雨里被她放飞了一半,在她的密封的玻璃幕墙里飞着、飞着……

  她踏进家门,光着脚在地板上踩来踩去,劣质的高跟总是捂得她的脚很不舒服,金色的鞋链褪成灰蒙蒙的。假货的意思是,旧了就是旧了,褪色就是褪色,没有明珠蒙尘的可能性。

  陈雩拧开燃气灶,雨水滴下,楼下的铁皮车棚发出声势浩大的响,开关的声音被淹没。外头光线昏暗,于是深蓝灶火映住她的影子,陈雩转过身去,静静地看,她一手的小臂反扭着,四指按在灶台上,拇指搁在台沿,瘦弱的臂膀和腰身间露出一点缝隙的亮。她另一只手覆上去,堵住那点光,影子成了一整块,笨拙,一动不动。火蒸烤她的后背,令她有一种错觉,仿佛不是光的照射,而是火扭曲空气的力量使影子落在墙面似的。

  “你干嘛呢?”室友的声音闯进来,“厨房灯也不开,开着燃气灶不做饭,燃气费很好挣吗?”

  陈雩道歉,走回自己房间,看手机才发现白老板预付了一个月的工资给她。


  “螮蝀谓之雩。”他说。

  是的,因着白老板,她总算摆脱了“陈玉”的过往。听到新名字的一瞬间,她想到的居然是有书上说,取名字最好不用同声调,不好听,就比如杜甫,叫成堵甫就不好听。

  白老板给柜台上的几盆绿植浇了水,另有下沉的柜台桌面,乱糟糟摆着志怪古书,一大袋子焦褐色的烟丝,印着老年人协会红章的不锈钢杯子。

  “不喜欢这个名字吗?也对,你自己的名字应该自己改才对。”

  “没有,我很喜欢。”陈雩觉得很奇怪,说这话的时候,他又好像是真心的。

  陈雩以前谈过一个男友,他们最开始是一起夜跑的朋友,陈雩生理期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围着操场散步。她听他讲话、倾诉,感情最真诚的时候,她听他讲他受的委屈,他哭了一路。陈雩在黑暗中,在俩人的安全距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很残忍地笑。她知道那件事对他来说是天大的事,是他在当时的年纪不能解决的事,可是她忍不住地想笑,就好像另一维度的生物得知了人类原来是会为这样的事痛苦从而发笑一样。

  他表白的时候陈雩并没有拒绝,不过仅仅一个月对方就提了分手。主要原因是她从来不和他聊她自己,而且拒绝一切安全距离内的肢体接触。虽然陈雩觉得后者可能才是主要原因。

  毕业几年后她听说对方传过她的谣言,她后知后觉地对上那些八卦的目光,淡淡地说是吗,我上学的时候没有听到过这些话,你们找他问问吧。

  陈雩觉得很有意思,为她准备的谣言没有传到她的耳朵里,就好像对手的一个十环射到了旁边的靶心一样。那次聚会对方并没有去,她连他的样貌也记不得了,只勉强想起操场两道极长极狭的跑动的影子,犹如一片嘴唇,上下分分合合,絮絮说着,笑着,熄灯时候一到,便骤然灭了。

  “这些就是你要做的,听明白了没有?”

  陈雩回神,轻轻“啊”了一声。

  “没记住也没事,电脑文件夹有记录流程,不懂的随时联系我。”白老板推了推眼镜,“好好干,好好活,我还算有良心。一般单位可不一定有我这儿的待遇。”

  “嗯。”

  不得不说,白老板的确是一位体恤下属的好老板,一不调休二不拖欠工资,高温零下不放假必有补贴,甚至给店里配了一台咖啡机,每月补咖啡豆和牛奶。他自己不喝这玩意,给谁买的不言而喻。闲着没事的时候白老板更是自己守店,会直接让她回家休息,陈雩拿着那份不低的工资良心不安,每每拒绝,于是后来白老板也就不提这件事。

  那一大包烟丝慢慢减少,不过陈雩也没见他吸过。桌上的书最久有绍定年间的,市价要按单字算,陈雩合理怀疑姓白的是个富二代。

  她那天窝在办公区看岩井俊二的电影,看完了一蹬腿,办公的椅子转起来,一转到背后看见白老板就站在那。陈雩吓得一激灵,立马站起来认错。

  “工作做完了?”

  “做……做完了。”

  “那看呗,我又没说不能看。电影叫什么名,看着怪熟的。”

  “《梦旅人》。”

  “我说呢。我很喜欢开头。”

  清晨,雾气的街道,马路中央横着一枝枝玫瑰延伸到远方,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年纪的女人小心地继续往更远处摆放着。然后一辆轿车入画,碾过玫瑰,离去。

  犹豫了一会儿,陈雩说,“我喜欢结尾。”

  巨大的黄昏,昏黄的海面,灯塔,令人窒息的安静里,一声枪响,乌鸦的黑色羽毛大雪一样簌簌飘下来,圣经崩塌了,末日预言却成真了。

  “为什么呢?”

  陈雩思考了一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白老板想想,翻出一叠纸来,用烟斗敲敲,纸张发出厚重的闷声,烟丝屑零星飞出来半点。“写下来怎么样?诶呀,现在可不像几百年前了,少有人脱口成章,即使成了,也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陈雩写完那一沓纸,桌上的烟丝也恰好没了,陈雩挑挑拣拣两三张给白老板过目,白老板坐在他的办公椅上,颇有老板的架势。看完了,转转椅子,心情很愉快似的,“我就说雩这个字是合你八字的,聚灵气。”

  于是两个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认认真真传起信来。

  其实无非是哪本书怎样怎样不好,哪个的文章又怎样怎样有趣,反正书店,最不缺的就是书,要是没人读,岂不是成了无书的店。


  后来书店里来了新同事,和她也算有交情,后来乱七八糟的事发生了。一个静静放在角落的纤维袋,放了很多年,完完整整的,无事发生。当真被人提起来,哗啦碎了一地,再没有用,就成了垃圾。

  和白老板结婚之前,她一定要去一趟雨松山,不过她一向运气不好,于是果然那天白雾缭绕,没见着天光。不过她还是许完愿,然后问站旁边的白老板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们认识的更……早一些,会不会更好。”

  陈雩的回话被手机信息的提示音打断,有新的好友申请,她点进去那个人的朋友圈,似乎是最近被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在到处求神拜佛。她同意了申请,一问才知道是她前男友。

  陈玉啊,以前造谣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不好意思,你说的话没有传到我这里,我没有因此损失什么,你用不着跟我道歉。

  她信因果,不过她不信对面的果是她的因。对面的正在输入持续了好几分钟,最终也没有发过什么来。

  婚礼是按照她的意愿来办的,她试妆,一整套搭下来已经是凌晨一点。陈雩关掉墙角灯,大灯的光从背后拢过来,影子一点没有繁复的妆面,只有一副长耳坠,摇摇地吊着,反射的光一忽儿一忽儿地掠过庞大的影子,看久了仿佛影子也涂上了一层薄薄的口红,扬起嘴角轻轻地冲她笑笑。

  婚礼那天早上白老板过来试婚戒,一切都很匆忙,婚戒也是最后一天才到,不过相当合适。素净的银圈一点一点地推进无名指根,人类用套圈的方式驯服了很多动物,建立了秩序,标定了自由。她的自由……是玻璃幕墙的碎裂吗?她不知道。

  陈雩很小的时候就想象过死亡,她知道还有来生这种东西。理论上陈家人只对她付有生存的义务,不过事实上也确实是。她被造谣的时候她不知道,更早以前被孤立她也不知道,过了很多年她才理解为什么她擦黑板的那天为什么总是只有坏掉的那个板擦,为什么她的桌子底下总会多出纸团垃圾,或许还有别的,不过她不太记得了。她不知道,所以并没有受到伤害……吧。

  她错过了那些会令她感到痛苦的年纪,她察觉到那些事的时候已经觉得很幼稚可笑。她和自己痛苦的人生擦肩而过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和她的人生擦肩而过了。

  她怪异,她缺失,她对正常人的一切邯郸学步,因而对人包括自己充满了鄙视。陈雩在纸面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怪诞如同鬼魅,充满着横死的味道。

  那又怎样呢?多好啊,那种对所有人秉持着同一种态度的,我们一般把她叫做神。白老板写字时一般都用行草,唯独“神”字写的很板正,他写道,神栖息在人心里,看透人心的,何尝不算是神呢?

  “其实那天在山上,你想说的其实是如果我们认识的更晚一点……”

  说什么傻话呢。他上前抱住她,清晨的光犹如黄昏一样照射进来,纱帘的吹动间,光斑似浮动的水波,咿咿呀呀地唱着某种腔调,或许是哪次他放的歌。

  她的白鸽一大群全飞起来了,撞破玻璃幕墙,飞得一整个世界都是。她迟钝的心脏鼓噪,天地间一片安静。

  陈雩想,原来自己真的或许爱上了他。像她初次拿一柄短剑,开鞘,才知道剑锋出来时真的会发出“铮”的一声。


  心脏很利索的被割开。白鸽撞死在她的心脏里,鸽子的白色羽毛大雪一样簌簌飘下来,落到染血的婚服上,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诚惶诚恐(绝赞选不上课版)

【符德×你】仗剑当空千里去,一更别我两更回*

看剧情看到纸媒灵幻境里意气风发像侠客一样的符德,摸一个#

(是和符德温馨的日常捏)

#ooc致歉#

#*听闻不公平的事,我执利剑踏上千里之行,一更出发,二更了事便回*#

—————————————————————

  你和符德会习惯性的去到处散步,也没有固定地点,但大多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老实说,你觉得这种到处踩点的行为很像犯罪分子在物色藏匿地点。但是符德是土地神,那就是土地神在巡逻。嗯,你严肃的点点头。


  但是符德异常坚定的说是呼吸新鲜空气有助身心健康。


  然后回家路上经过一个破败小巷子时,你们遇到了一个因为见义勇为而遇上麻烦的学生。


  你当即冲进...

看剧情看到纸媒灵幻境里意气风发像侠客一样的符德,摸一个#

(是和符德温馨的日常捏)

#ooc致歉#

#*听闻不公平的事,我执利剑踏上千里之行,一更出发,二更了事便回*#

—————————————————————

  你和符德会习惯性的去到处散步,也没有固定地点,但大多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老实说,你觉得这种到处踩点的行为很像犯罪分子在物色藏匿地点。但是符德是土地神,那就是土地神在巡逻。嗯,你严肃的点点头。


  但是符德异常坚定的说是呼吸新鲜空气有助身心健康。


  然后回家路上经过一个破败小巷子时,你们遇到了一个因为见义勇为而遇上麻烦的学生。


  你当即冲进去,仗着气势威胁喝退了聚在一起的流氓,流氓们嘟嘟嚷嚷的四散开,不见踪迹。


  然后你转头看到符德拨了110正在和警察同志沟通。


  你:?


  不知道是不是符德误触了通话扬声器,沟通完以后确认现场已经安全了的警察同志语重心长的“见义勇为之前先保护好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报警”的劝导声在小巷子中层层的晃荡。


  你:...你没在点我,对吧?


  符德笑而不语。


  道谢之后符德挂断电话转过头来无辜的看着你,冲你摇晃了一下手机,笑着解释道,“阳间的事情还是交给警察来办吧。”


  你无语凝噎。对不起,自己还是太阴间了,以至于和积极融入现代社会的AAAA风水算命大师符德看上去格格不入。


  也许是你眼睛里吐槽已经实体化,符德看了你一眼就下意识的扭头轻轻咳嗽了一下,遂转移话题询问学生被流氓威胁的前因后果。


  半大不大的男孩“嘿呦”一声从墙角蹿起来,也没管自己身上还脏兮兮的染着阴湿角落里的泥和苔藓的碎片,生龙活虎的开始道谢,谢完又说自己腿青了一块,其他没有什么问题,一边又冲你挤眉弄眼的笑,显然对刚刚冲进来的你抱有有极大好感。


  但也有可能是指望自己说情,毕竟现在符德一副油盐不进的不让男孩意识到自己冲动的不罢休模样。你瞧瞧的瞄着符德,也有些心虚。


  但是好在男孩没事。


  你和符德都松了一口气。


  哦,那男孩说,他看到一个小孩子被勒索了,想也没想的就冲上去了,被围住了还喊小孩快跑,小孩跑了,他没跑掉。


  随即男孩爽朗一笑,说,不过下次还敢。附赠一个闪亮的露牙笑。


  你和符德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土地爷啊,在表情管理上已然登峰造极。”不得不开始咳嗽缓气的你敬佩的看着恢复平静开始给男孩分析利弊的符德想。


  男孩一脸可恶我就知道的表情。


  最后男孩一副痛改前非的表情走了。


  刚刚一直安静当一枚装饰品的纸灵媒啧啧称奇,声称他从还没有看见过有谁能在符德大人面前用如此浮夸的演技安然无恙的离开,此子恐怖如斯。


  符德微笑看向调侃完就自觉离开符德肩膀跑到你背后避难的纸灵媒。


  纸灵媒:......


  纸灵媒,再起不能


  纸——灵——媒——


  符德看着男孩离开的方向,叹了一口气,但也没再说什么。


  姑娘,走吧。符德说。


  你点点头,和符德并肩走在一起,离开了巷子,开始随意的抛接话题闲聊,但更多时候是纸灵媒天马行空的连说带比划,你兢兢业业的当捧哏,符德安静的听你们耍宝,然后在纸灵媒被你逗的气急败坏,龇牙咧嘴的冲上去扑在你脸上,阴暗的想遮挡你的视线的时候拉偏架。


  符德侧头看着你们,脸上是全然放松的温和笑意。


  正如过去你们散步的每一天一样。


  然后话题自然的转到了今天遇到这个真挚善良却似乎过于冲动的男孩身上。


  其实符德大人之前也是有这种仗剑天涯的肆意的。纸灵媒安静下来后坐在你肩膀上随口感叹,纸做的手还愤愤的捏着你的一缕头发。


  你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想起在纸灵媒幻境中惊鸿一瞥的像枝头新绿一样生机勃勃的,肆意潇洒的符德。


  “是吗?再多讲讲呗。”你促狭的凑过去,一只手支着符德免得他捣乱不让纸灵媒说。


  “嗯......我想想。”纸灵媒当真支着下巴就开始回忆。“当年好像和这次的情况很像,当时正值战乱,抢劫的事情时有发生,有一个走投无路的男人盯上了一个为起义而在各处巷子里奔走的学生,不过还有一波人盯上了学生,在学生因无路可走止步痛骂他们走狗的时候,那男人突然出现拉着学生从一处破栅栏钻了出去。不过没完全逃走,最后两个人一起被堵住了。”


  “唔,符德大人就是那时候突然出现的。”纸灵媒摊开手,做出一个“镇压”的手势。“呼啦一下,那帮人就全都动不了了,然后男人就自己先跑走了,不过学生还是礼礼貌貌的向符德大人道了谢。”


  你摩挲着下巴,坏心眼的笑起来,“哎?神兵天降哦符德大人~”。在满意的看到符德耳尖通红的你才大发慈悲的放过符德,又兴致勃勃的追问纸灵媒。


  “还有还有!”说到兴头上的纸灵媒全然不顾及符德威胁的目光,兴冲冲的开始唠,“我刚刚认识符德大人的时候,符德大人还会随身带着剑行侠仗义呢!当时他侠义剑客的名头可比风水大师的名头响亮多了!”


  符德羞耻的捂住脸,耳垂上的红色逐渐蔓延到脖颈。


  但是你和纸灵媒谁也没放过他。


  你们俩旁若无人的讨论拿起来,热火朝天的氛围谁也插不进去嘴。时不时夹杂着一声声你刻意的惊叹和纸媒灵“是吧是吧?”的声音。


  最后符德不得不施展灵力给纸灵媒强制静音。


  纸灵媒:?就禁言我一个??


  符德咳嗽了一声,少见的主动握住你的手,主动解释道,“当时还年轻气盛,见不得有人行腌臜之事,行了许多不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


  你忍俊不禁,顺着符德给的杆子往下爬,不再拿这件事去闹他。


  符德轻轻松了一口气。


  纸灵媒动了一下,愣住,最后剧烈的挣扎起来,你愣是从纸片上看出不可置信和怀疑人生的表情。于是你猜符德还没给纸灵媒解禁。嗯,可能是符德忘记了吧,毕竟也要体谅百岁老神嘛:D


  符德送你到家门口,笑着和你道别,说,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可以来风水铺子吃早餐。你同样笑着应了。


  你上楼,开灯,然后跑去阳台倚着窗户和仰着头的符德道别,然后目送符德离开。在符德走到街道转角的时候,又对着转身的符德挥手示意。你们互相看不见彼此神情,却又明晓此刻对方是如何神态。


  你在阳台滞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客厅,想起先前符德说的“年轻气盛”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是什么年轻才有气盛啊,符德一直是如此。为某些时刻别人眼中的“冲动”而义无反顾的站在他人面前挡灾消煞。肆意时拿着剑行侠仗义的符德如此,危急时散去魂魄护城的符德也是如此,重聚魂魄后拿着风水盘和符箓除异常之事的符德更是如此。他的“冲动”一直未曾变过。


  你又想到准备打劫却又拉着学生逃跑的男人,义无反顾挡在小学生面前的男孩......当然,现在跟着符德奔赴在闹鬼第一线的你,除却不得不入局的事实,谁敢说你没有这份冲动在?


  你笑着摇摇头,将这些思绪丢在脑后不再去想,一句在白老板书店读到过的诗慢悠悠的浮上心头。


  “仗剑当空千里去,一更别我两更回。”


  “仗剑行义啊,剑已不再,昔人不复,义却不变啊......”你随口的感慨消弭在空气中,却无人再去纠结。


  明天就要到了。


       你还得去风水铺子呢。


  

————————————————————

彩蛋:

符德:行了许多不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

被抢活的程煌:?


————————————————————

求求评论啊老师们,欢迎所有写文指导

听着老师们在程煌文下面推荐的歌想着老师们的夸夸激情码完符德的文()

chifuyu

兔赤文整理(he+be)

简言:各种兔赤长/中/短篇

没有按什么关键词分类,老师们可以自行根据关键词或文章第一章选择喜欢的文


at致歉



都是一些,个人认为非常值得n刷的文




关键词:he/酸涩/原著向-有私设/兔有交往过女友/年龄分级

GuiltyasSin 

作者@gloryforu 


关键词:be/主要角色死亡/原著-if线/主要角色患有精神病

向死而生 

作者:@小lin超爱听歌 


关键词:be/主要角色死亡/第一人称

至若春和景明 

作者:@芥末饭团海苔碎 


关键词:be/路人视角/主要角色死...

简言:各种兔赤长/中/短篇

没有按什么关键词分类,老师们可以自行根据关键词或文章第一章选择喜欢的文


at致歉



都是一些,个人认为非常值得n刷的文




关键词:he/酸涩/原著向-有私设/兔有交往过女友/年龄分级

GuiltyasSin 

作者@gloryforu 


关键词:be/主要角色死亡/原著-if线/主要角色患有精神病

向死而生 

作者:@小lin超爱听歌 


关键词:be/主要角色死亡/第一人称

至若春和景明 

作者:@芥末饭团海苔碎 


关键词:be/路人视角/主要角色死亡

只有我知道的故事 

作者:@星名澄里 ☆ 


关键词:be/主要角色已婚/弯恋直/暗恋无疾而终/非主角视角

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作者:@Cocazy橘子 


关键词:be/经典/非授权翻译转载/主要角色死亡

百万玫瑰 

转载:@翊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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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byrinth 

作者:@冰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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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长暗恋的木兔光太郎 

不擅长暗恋的赤苇京治 

作者@AutumnDecem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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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注一掷 

作者:@利歪的红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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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叶先生有苦难言 

作者:@EX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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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补档)

枭谷学园封神榜 

决战男同之巅bot 

作者:@醒来是白日梦想家 


关键词:he/论坛体/二年兔/一年赤/一句话黑研

有关新来学弟是个美人这件事 

作者:@岩泉一比世界更先发现及川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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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谷排球部的那个美人是谁啊? 

作者:@97 


关键词:he/酸甜口/破镜重圆

弃猫效应 

作者@季起 

(此位老师的合集里每一篇都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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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间的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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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唯最恨真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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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得了,怎么连自己玩偶的醋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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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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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木兔忽然开始拒绝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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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苇京治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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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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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AnotherLife 

(未创造合集,请点击太太头像下划查看全文)

转载:@桃味大饼 

(原作者于a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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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们如有其他文章想推荐,可以评论区链接我会整理到文章中!


2024/08/01   3:45一编整理完成

2024/08/02   3:56二编整理完成(新增2)

2024/08/12  15:30三编整理完成(12)

2024/08/24  00:22四编无聊,增1

2024/08/29  02:28五编整理完成(16)

芥末饭团海苔碎

【兔赤】至若春和景明

◇一发完

◇全文字数预警3.3w

◇第一人称视角

◇涉及主要角色死亡

“时间从不会因为春天的停止篆悲成碑,你知道的,唯有离别苦不会戛然而止。”


——

我是一只小鸟,名字叫小光。


这个名字是赤苇给我取的,是一位长得很漂亮的、有翡翠一样的眼睛的男性。


虽然赤苇总是说,夸男性不能用漂亮这个词,但他夸我这只小公鸟的时候总是说我的羽毛很漂亮,所以我也要这么夸他。


但是赤苇最近不漂亮了。好吧,准确来说是捡到我之后,他就不漂亮了。


因为他是在我的葬礼外捡到我的。


当然不是我作为小鸟的葬礼!说来你可能不相信,在变成小鸟之前,我不叫小光,我叫木兔光太郎。


我可......

◇一发完

◇全文字数预警3.3w

◇第一人称视角

◇涉及主要角色死亡

“时间从不会因为春天的停止篆悲成碑,你知道的,唯有离别苦不会戛然而止。”


——

我是一只小鸟,名字叫小光。


这个名字是赤苇给我取的,是一位长得很漂亮的、有翡翠一样的眼睛的男性。


虽然赤苇总是说,夸男性不能用漂亮这个词,但他夸我这只小公鸟的时候总是说我的羽毛很漂亮,所以我也要这么夸他。


但是赤苇最近不漂亮了。好吧,准确来说是捡到我之后,他就不漂亮了。


因为他是在我的葬礼外捡到我的。


当然不是我作为小鸟的葬礼!说来你可能不相信,在变成小鸟之前,我不叫小光,我叫木兔光太郎。


我可是一位明星排球选手哦,大家都很喜欢看我打球!赤苇也是!


但是变成小鸟之后就没办法打球了……


不过没关系!因为那个把我变成小鸟的人跟我说,只要我能找到人在一年内认出我是谁,我就可以重新变回人,就能继续去打排球了。


那个人把我放在了我葬礼外一棵树的枝头上就离开了,我咕咕地叫了两声,想看看会不会有人能注意到我。


在灵堂里的大家,都跪坐在看起来是棺椁的东西前哭得很伤心,似乎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理会窗外树上的鸟叫。我有些着急了,要是没有人愿意把我捡回家认出我,那我就要变成真的小鸟了!


变成小鸟是有代价的,我会一天一天失去之前的记忆。在一年之后的那一天,如果还是没有人将我认出来,那就一直都会是一只小鸟了。


突然我对上了一双眼睛,他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外,遥遥地向我望过来。


他没有哭。


啊,是赤苇。


他一如既往地有些寂静,轻轻搂着一位我看不清面容的人——或许是我的姐姐吧,拍着她的后背。


我看着那双眼睛浑身一激灵。


赤苇的眼睛似乎拥有魔力,从我们还是前后辈的时候,他就总能看透我在想什么。我想,他肯定还会像以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我的。


所以在他整理大衣准备离开时,我从枝头跳下,操纵着我还不太熟悉的翅膀,直直地栽进他的怀里。


赤苇的手很温暖,他有些愣神,看了我良久,最后把我捧起来,裹在他的大衣里将我带回了他的家。


在毕业之后,我进入了职业的排球队,前往大阪继续自己的排球生涯;但赤苇留在了东京,开启了新的人生。这次意外之前,我和他已经有很久没见面了,我有些记不清赤苇的家里本来是什么样的。


房间内的灯光随着“咔哒”一声被打开,暖光洒在室内的陈设上,和我想象中一样简单而整洁。茶几上层层叠叠放着好几份手稿,或许是在前往葬礼之前还在加班;餐桌上花枝插在盛了清水的花瓶里,花瓣恹恹地耷拉着,似乎有些开败了。


我想按照赤苇的习惯,他肯定会把这些手稿叠好放在一边,换掉花瓶里的花再去休息,所以我自觉飞到了沙发边,不想妨碍到赤苇接下来的动作。


但赤苇并没有看我,他只是径直地走到冰箱前,拉开了冰箱门。


属于冰箱的冷气一下子扑到他的脸上,随着门打开而亮起的小灯泡在赤苇的镜片上反射出昏暗的光。我看到赤苇抬手从冰箱中拿出了什么。


直到赤苇抱着它们放到餐桌上,我才辨认出那是好多罐装啤酒。我从来不记得赤苇有酗酒的习惯,更何况今天赤苇根本没有吃晚饭就回了家,这样直接喝下冰镇过的啤酒,胃里绝对会难受的。


在赤苇拉开第一个易拉罐拉环的时候,我在餐桌上降落,急得跳了两下。


“咕咕!”


“什么?”赤苇的声音如以前一样温和,他目光略带疑问又纵容地落在我身上,好像在看一个因为没接到球而消极的孩子,“你也饿了吗?”


“咕咕!咕咕!”


我又跳了两下,发现他并没有领会我的意思。赤苇眉头微微皱起来,似乎在解读我行为背后的含义,却唯独没有想过自己手里的易拉罐才是罪魁祸首。


我用鸟喙啄了啄啤酒罐身,铁皮罐发出清脆的咔哒响声。


赤苇微微笑起来:“这个是小鸟不可以喝的。”


“咕咕!”


这个也是赤苇不可以喝的。


我这个时候才懊恼自己怎么变成了小鸟。翅膀没有办法阻止赤苇的手,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赤苇接了些水放在我的面前,又重新拿起了那个冰凉的铁罐。


“喝吧。”赤苇说,“今天晚上还有你陪我喝了呢。”


地上多了四个空空的啤酒罐,我看见赤苇脸红红地趴在桌子上,捏扁了自己喝空的又一罐啤酒。


“哈啊……”赤苇猛然叹了一口气,将脸彻底埋进臂弯里,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了,“越来越难醉了……”


赤苇好像终于放弃了要继续灌酒,有些踉跄地起身,手却拂倒了放在一旁的那个花瓶。花瓶里的水撒了一桌,那几朵花就这样无精打采地躺倒在水里,毫无生气。


赤苇安静地看了它们一阵,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似乎是想安抚我不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到,随即转身进入厨房拿来了抹布开始收拾餐桌上的狼藉。


花瓶被重新扶了起来,重新加上了水。我以为那些花理应随着易拉罐丢进垃圾桶,可赤苇却捡了起来,轻轻抖了抖花瓣沾染上的水,又重新插了回去。


为什么?我很不解,歪着头咕咕叫了两声。


但赤苇没有理会我,他去洗漱之后躺到床上,戴上了耳机。我实在好奇赤苇会在睡前看些什么,落在他的床头,恰好能看到他的手机屏幕。


这实在不太礼貌,但是我现在只是一只小鸟了,赤苇不会怪罪的吧!


虽然我想无论是小鸟也好还是以前的我也好,赤苇都不会责怪就是了。


赤苇脾气可好了。


赤苇点开了一个视频,我听不见声音,只能大概分辨出屏幕上是好多个小人在似乎是运动场的环境里奔跑着。


啊,好像有球在画面里穿梭。要是以后也能继续打排球就好了,我有些怀念地想着,没忍住朝赤苇的方向贴近。快认出我呀,赤苇——


就是这个机会,让我看清了赤苇屏幕上究竟是谁。


竟然是我自己的脸。


咦,难道赤苇睡前都有在看我的比赛吗?是不是也觉得我在球场上很帅呀!我有些得意,悄悄挺了挺胸羽。


赤苇把几个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我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现在变得有些忧心。窗外的天空已经不知道黑了有多久了,赤苇还喝了这么多的酒,到这个点都不睡明天起床可能会头疼。


就算变成鸟我也是前辈!于是我一下跳到赤苇的视线中间挡住了屏幕。


“咕咕!”赤苇该睡觉了!


“怎么了?你困了吗?”赤苇将手机倒扣在枕头上,腾出手来摸我,“就在床上睡也没事的。”


“咕咕!”我是在叫你睡觉啦赤苇!


赤苇虽然特别聪明,但显然并没有通鸟语这项技能。他只是认为我是一只麻烦的、娇纵的小鸟,一遍一遍顺着我的毛摸下来,试图让我安稳地睡着。


我保证我一开始绝对想履行前辈的责任,但是赤苇的手太暖和又太温柔,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他迷迷糊糊地摸睡着了。


但第二天,或者准确来说就在当天,我发现我不光是掌握不了赤苇的睡觉时间,我也不清楚赤苇醒来的时间,因为我是被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吵醒的。


变成鸟之后,我的听觉和视觉都有所提高。在没有开灯的环境下,我能清晰地看到赤苇起身穿衣的轮廓。


“咕咕!”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啊,抱歉,吵醒你了吗?”赤苇有些惊讶地回头,然后抱歉地朝我笑笑,“对不起哦。”


“咕咕!咕咕!”我才不是在怪赤苇啦!赤苇昨天睡这么晚,现在这么早起来会身体吃不消哦。


“你来自哪里呢?怎么飞到了我这里?”或许真的是起太早了,还不用赶着去工作,赤苇换好衣服后坐下来和蹲在床头的我平视,“你是迷路了吗?是不是有想去的地方?”


“咕咕!”我跳了跳。


我是木兔呀赤苇!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我没有迷路!


“不是迷路的吗?”赤苇好像看懂了我的着急,“你想住在我这里吗?”


“咕咕!”嗯嗯!我的叫声都明显雀跃了一些。


“这样呀,那我是不是要给你取一个名字?”赤苇问道。


“咕咕!”好呀好呀!这样我就是独一无二的小鸟了!


“嗯……”赤苇思考起来,目光悲伤又似乎悔恨地略过我灰黑相间的羽毛,“叫你……小光,怎么样?”


“咕咕!”小光!赤苇是认出我了吗!我独自兴奋了一阵,却发现自己没有变回人身。原来赤苇只是觉得这身羽毛像我呀……也是,就算是我也没办法一下子觉得一只鸟是身边逝去的朋友。


我兴奋的反应落入赤苇眼里:“看来你很喜欢,那之后你就是小光了。你好呀,小光。”


“咕咕!”你好呀赤苇!以后也还是多多指教!


由于昨天才机缘巧合地把我带回家里,赤苇并没有准备猫头鹰的食物。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睡前提前搜索了猫头鹰饲养指南,在我听到厨房传来油烟的香味,降落在餐桌上想久违地看看赤苇吃饭的模样时,他只是轻轻把乘了肉的铁盘放在我面前,拉开我对面的座椅两手空空地坐了下来。


“咕咕!咕咕!”赤苇!怎么没有做自己的吃的!!


“嗯?”赤苇歪了歪头,“虽然说猫头鹰应该不太在乎这些……但是总感觉你似乎会吃这种煎过的肉,你试试看?”


“咕咕咕!”我是在问赤苇为什么不吃早餐啦!!明明昨天晚上也不吃东西还喝了这么多酒哦?身体会坏掉的!!


我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印象里的赤苇,从高中的时候就比我更会健康管理,去东京比赛的时候,还会记住当月的气候和流行疾病,不断提醒我不要着凉;就算是毕业后,虽然总是没有机会见到他,但是从他留下的那些配菜丰富、营养均衡的饭盒来看,赤苇都不应该是这样完全不会照顾自己的样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赤苇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变成需要操心的小朋友了吗?我疑惑着,将餐盘向赤苇的方向推了推。


“怎么了?是不喜欢吃吗?”赤苇看着我的动作有些忧心。


哎呀!真讨厌现在我不能开口告诉他是赤苇你要吃早饭!!我气鼓鼓地跳了两下,用力将餐盘一推,吓得赤苇赶紧按住了滑溜过去的餐盘。


“咕!咕咕咕!”我在盘子边跳着,用鸟喙啄了啄盘内,然后抬头看向他。


“小光是……想让我吃吗?”赤苇眯着眼确认我的想法。


“咕咕!”对!赤苇这么瘦,就应该多吃肉!


不知道是不是变成鸟后视力提升的原因,我开始注意到一些我之前总是忽略的细节,比如赤苇消瘦到腕骨突出的手腕、筋脉清晰的手背、青黑的眼底。他一直都这么累吗?我开始反思自己这个前辈是不是当的太不负责任,一直承蒙他的照顾,却从来没有去关心过他的生活。


“谢谢你小光,但是你吃就好。”赤苇只是轻轻把餐盘又推到我的爪旁。


“咕咕!”赤苇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面对向来会顺着我的学弟,我第一次感受到他那性格背后沉默的固执有多棘手。


没办法,我只好使出我从不失手的招数——耍赖。赤苇向来招架不住我的请求,为了加强这一招的杀伤力,我用力把我的小鸟眼睛撑得圆溜溜的看向他。


赤苇果然败退了,他叹了口气,起身拿了一双筷子过来,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细细嚼起来。达成目的,我雀跃地叫了一声,埋头吃起餐盘里的料理。


咦……?是变成鸟之后味觉会消失吗?这些肉好像没有盐味呀?我抬头看了看赤苇似乎还在品尝煎肉的模样,断定一定是我味觉的问题,又埋头继续苦吃起来。


赤苇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味道鲜美的煎肉几下就被我一扫而尽。“咕啾!”我吃饱啦赤苇!你呢?


赤苇闻声低头,笑着拿手指点了点我的头:“看来你是吃饱了。”随即将盘子收进厨房,去厕所似乎又整理了一下形象后出门上班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无所事事地待在赤苇的家里,一般以往的时候,我的休假总是能撞上赤苇休假的时间,赤苇会跟我一起出门,去吃一顿烤肉然后在街上漫步。


可能是担心我撞开窗户飞走,赤苇在出门前挂上了锁。我开始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赤苇的空间,试图体会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生活的。


昨天茶几上散落的稿纸已经被赤苇妥善地收了起来放在了一边,果然赤苇生活很整洁;餐桌上花瓶里的花虽然谢了,但是桌面上铺好的桌布,桌边放着的漂亮的咖啡杯,无一不咋显示着赤苇有在认真生活;沙发上搭着一条毛茸茸的毛毯,看起来很适合埋进去睡觉……


我扑扇着翅膀,新奇地四处参观着。赤苇的生活里多了很多我们还在一起的没有见过的新的事物,也有在我之后遇见的新的朋友。


客厅的一面墙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铁丝网,夹着赤苇和不同朋友在不同风景中的合影。照片中的赤苇都只是站在开怀的朋友身边淡淡笑着,给热闹的图片添上一丝独属于他的寂静。


怎么没有和我的合照?明明我们高中的时候有一起拍过照片,甚至我记得在他毕业的时候,我站在他的身边,看见他笑得很开心。


赤苇平常的表情很少,无论是好球还是坏球,他都不像我一样大呼小叫,只是把球稳稳地托起传递给我们。明明都只是少年,我却极少看见他展露出什么充沛的情绪。……咦,他在毕业典礼上见到我的那一刻是笑着的吗?我恍惚了一下,好像有些记不清了。


我似乎在快门按下的那一刻又闯了祸,在兴奋地寻找镜头时被自己绊了一跤,让赤苇丢下我送给他的花就要来接住我。那张照片到哪里去了?难道是赤苇也在嫌弃我的笨手笨脚,所以把那张相片藏起来了吗?


我不甘心地在照片墙前环绕一圈,甚至发现了他和我在黑狼里的队友的合照,都没有发现我的半个身影。


难道是赤苇讨厌我?想到这里,我脑海中浮现出他在我葬礼上淡然的面容,禁不住想咕咕咕地哭起来。可是我变成了小鸟还想着要麻烦他,赤苇知道了会不会更讨厌我?


我焉巴巴地飞到沙发上,窝在不知道为什么非常适合我蹲进去休息的、用毛毯围成的小坑里。小鸟的脑袋还是太不够用了,不等我想清楚赤苇是不是真的讨厌我这件事,就迷迷糊糊地被毛毯传来的阵阵暖意催得入眠。


等我再次醒来,恰好是门口传来关门声的时候。赤苇手上提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正在弯腰脱鞋。


“咕咕!”赤苇你回来了!欢迎回来!我兴奋地向他飞去,想要绕着他表示我的热情。没想到翅膀扇动的风这么大,一下刮到旁边的手稿上,散落了一地。


我心虚地收起翅膀,不敢抬头看赤苇的神情。这时候我终于想起来我睡前未尽的思考事业,心里悲从中来。赤苇肯定更讨厌我了!我“咕”地一声自暴自弃地将头埋进翅膀下,全身的毛都耷拉下来。


“怎么了小光,不舒服吗?是不是饿了?抱歉我应该提前想到给你留一点吃的,虽然说你是夜行也不一定白天不会活动……”


赤苇的声音有些着急。可明明是我犯了错,为什么赤苇会对我道歉?赤苇总是这样,习惯性把很多事揽到自己身上。


所以赤苇才这么累!为了不让他继续担心,我主动飞到了地面,用鸟喙艰难地啄了半天也叼不起哪怕半张纸片。


“咕咕!啾啾咕……”呜呜呜呜呜呜赤苇对不起我好没用。


“这个吗?没事的小光,我来就好,没关系的。”赤苇摸了摸我的头,“小光好厉害,还知道帮我捡起来。”


赤苇三下五除二就把手稿又叠得整整齐齐,默不作声地将手稿放进了柜子里,避免我可能再次刮到。


“饿了吗?”赤苇再次问我。


“咕咕!”饿了!要吃赤苇做的煎肉!


赤苇轻声让我稍等一会。厨房又传来油烟的香气,我满心期待地猜测着赤苇今天晚上的食谱是什么。会是烤肉吗?可是没有看到赤苇准备相关的食材;会是麻辣烫吗?可是赤苇似乎口味清淡,日常不太会吃这么重口……


好不容易把赤苇的身影从厨房中盼出来,他却又只是将餐盘摆在我的面前,自己在我的对面坐下,桌上空空如也。


“咕咕!”赤苇你怎么又不吃饭!!


“我可没有不吃饭。”赤苇逐渐开始能从我的咕咕声中猜出我想表达的意思,或许也只有他有耐心去辨认一只小鸟的咕咕声有什么区别。我看着他从那个塑料袋中拿出一个饭团,朝我晃晃:“你看,我有吃这个。”


等我埋头欢快地埋头风卷残云半盘煎肉之后抬头,我才隐隐察觉出不对。赤苇正常吃饭有这么快结束吗?还是说……他还是根本没吃多少呢?


想到这里,我飞到那个塑料袋旁边,一头扎进袋子里。赤苇手忙脚乱地将塑料袋提手小心地从我头上绕开,又检查了一遍我有没有被缠住,有些无奈地对我解释着:“我只买了一个饭团,抱歉小光如果你明天——“


“咕咕?!咕!!“一个?!赤苇你只吃一个饭团?赤苇一点都不珍惜身体!!


“咕咕咕!咕!“我看到了!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赤苇又买了好多啤酒回来!甚至比昨天还多了两罐!


“咦……?难道小光你是在看袋子里的酒吗……?我说过啦,小鸟是不能喝酒的。“他温柔地伸手将我从袋子中抱了出来,夹起我刚刚还没吃完的肉送到我的嘴边。


“咕!“我将头一扭,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赤苇不解释清楚那些酒我是不会乖乖吃饭的!


“小光?怎么突然生气了,这些酒给你喝掉会生病的哦,我也会睡不着的。”赤苇对着我低声解释。


我隐约记起昨天赤苇趴在餐桌上说出的那句:“最近越来越难睡着了。”,心中细细密密的疼。赤苇到底是为什么要靠着酒精才能催眠自己呢?为什么会如此难过?可现在的我只是一只小鸟,别说劝慰他,我连开口问他理由都做不到。


“咕……”我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我只想赤苇开心一些。


“小光不想让我喝酒?”赤苇察觉出我的情绪,试探着问道,“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喝酒吗?”


“咕!咕咕!”对!赤苇你真的最了解我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喝酒呀!


“因为我有一位,很重要的……”赤苇顿了一下,神情酸涩地笑起来,像在自嘲,“……朋友,去世了。我太想他了。”


易拉罐拉环被拉开的声音响起,泡沫迫不及待冲出洞口的细微声响冲击着我的耳膜。我看见赤苇仰头了,喉结微动,是一大口啤酒。


原来是我在让赤苇难过吗?


我多想告诉赤苇我就在他的面前,可是我只是一只小鸟。该如何用一只小鸟缓解思念呢?是靠幻觉想象这只不起眼的、毛色相近的小鸟是我的化身;还是靠执念认定一只小鸟为爱的替代物,将沉重的思念尽数压到它的身上?


对普通的小鸟来说,这太不公平,虽然对我来说并没有这回事。可是我知道赤苇从来不是那么自私的人,所以他无处宣泄,那么痛苦。


沉默在我和赤苇之间蔓延,或许他也从来没想过从小鸟的嘴里得到什么回应。我只能看着他一口一口地灌下在我印象中那么苦涩、那么讨厌的酒,无力地低声发出“咕咕”的声音想要安慰他。


或许是今晚的酒精足够多了,赤苇摘下了眼睛,放置在自己的手边。是我的毛色与我的发色太过相近了吧,太容易让他联想起故人。于是我看见赤苇埋在臂弯中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柔软的衣袖,眼神怔怔地看向我。


“小光,小光。”他轻轻叫着我的名字,“你说你是谁呢?”


我差点就要以为他看出我了。


然后我看着他苦涩一笑,只是又伸手摸摸我的头顶:“对不起小光,你还能是谁呢,你只是小光罢了。”


“我太想他了。”赤苇地声音越来越低,“但是我怎么可能错把别人认成他呢……他那么,那么耀眼,那么特别,当年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会一生为之所困。”


“可我也没想到逾矩的代价这么大,却没有落到我身上……”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赤苇的声音越来越低,让我担心他是否就会这样趴在餐桌上睡过去。


正当我盘算着要如何才能不让他着凉之时,赤苇站起身来,稳稳地将大衣脱下挂在衣架上。“咕咕?”我有些担心地叫着,害怕他因为一时不稳摔倒在地上。但一切我所担心的都没有发生,赤苇似乎还是那个不用别人操心的赤苇,将自己收拾好后安静地躺在了床上。


他如昨天一般点开自己的手机,屏幕亮起的光莹莹洒在黑暗中赤苇的眉眼上。或许是醉意让他放松了警惕,还没连上耳机赤苇就点开了一个视频,声音一下子在毫无声息的卧室中炸响。


“hey!hey!hey!!!”我听出来那是我在场上兴奋时常发出的巨大动静,一时间有些尴尬地想用翅膀挠一挠自己的头。原来我听起来有这么吵吗,难怪侑侑总是嫌弃地推开我……


但是赤苇不就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吗?你看,他到现在都还会看我打球呢!想到这里,我有一下子高兴起来,没忍住在赤苇的床头蹦了蹦。


“小光?你也喜欢看木兔前辈打球吗?”赤苇注意到我的动静,抬头看向突然兴奋躁动的我,笑着把屏幕往我这边推了推,“也是,你也会觉得木兔前辈的球很有感染力吧。”


“你看他,是不是跟你一样像一只猛禽?”赤苇的目光眷恋地落回屏幕上,手指轻轻拂过画面,“每次上场都是这副精神十足的模样,所以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状态极佳的背影,真是让我感到振奋无比。”


“你肯定不相信吧,我曾经会是他的二传手。”赤苇轻轻诉说着,“可是我怎么可能妄想一辈子都贪心地站在他身边呢?我甚至想过,如果我是影山或者宫侑就好了,是不是幼稚得很可笑?”


“咕咕!”赤苇为什么会这么想!赤苇明明就是最好最好的二传手,赤苇给的每一个托球明明都棒呆了!


赤苇却只是自嘲地笑笑:“因为平时的照顾,我就自顾自地产生了他离不开我的错觉。可我太小看他了。”


“明明木兔前辈足够好。他对排球那么认真,从来不需要其他什么人去辅助他的热情就会竭尽全力地扣下每一颗球。”我听着赤苇的声音平静又暗波汹涌,“我怎么敢企图用我那根本不够虔诚的心去揣测木兔前辈的心情呢。”


“他从来不是非我不可。”视频播放结束,手机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可我需要他。好卑鄙。”


我不知道如何出声。赤苇是在说谁卑鄙呢?我不敢问,也无法问出口。小鸟成了我的保护色,让我得以躲在背后窥伺赤苇的心声。


“小光。”赤苇轻轻唤我,“你会需要我吗。”


“咕咕。”


我明明一直都需要你,明明我只有对赤苇才这样,可是赤苇总是傻傻的不明白,所以是赤苇卑鄙。我悄悄在心里对着他肆意地撒娇耍赖,一如既往。


毕竟赤苇总是会原谅我的,更何况我现在只是一只小鸟,赤苇才不会和我计较。


赤苇果然只是对我轻轻笑笑,伸手感受着我用头蹭了蹭他温暖的手心。“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小光。”我听到赤苇的声音平静地穿过黑暗传到我的耳边,“除你之外,我已经没办法再倾诉了。”


因为能倾听、那个唯一一个应该倾听的人已经不在了。赤苇在心中苦涩地想。


赤苇没有再继续去看手机里的视频,也没有重新戴上耳机。他对我道了一声晚安,便翻身合上双眼。我落在他的身边,隔着被子感受着他传来的源源暖意,记忆恍惚回到了高中时在赤苇腿上不小心睡着的那个正午,安心陷入睡眠。


我依然没有掌握赤苇究竟在多久起床,因为今天睁开眼时,赤苇甚至已经穿衣离开了卧室。是厨房传来的阵阵肉香唤醒了我的味蕾,顺便也唤醒了一下我的精神。


又是好吃的煎肉!我耳羽都兴奋的立起来,来不及梳理在床上睡觉而蹭乱的羽毛就急急忙忙飞到餐桌上。赤苇依旧只是将餐盘放在我的面前便拉开椅子坐下,但他似乎已经掌握了我灼灼目光背后的含义,抢先一步夹起一块肉片放进了嘴里。


“小光?我可吃喽。”赤苇朝我狡黠地眨了眨眼,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生动的模样,因为他在我身边总之一副温和而包容的模样,仿佛我也只是一只任性的小鸟。我看得有些呆了,一时间忘记接住他送到我嘴边的肉片。


“怎么了,小光?”我听到他在问我。


小鸟脸红应该不会被看出来吧!啊啊啊都怪赤苇长得太好看了!我一激灵地回过神来,赶紧掩盖罪行般慌乱叼过肉片,低头猛嚼。


在此插曲之后,整一个早餐我都没敢再抬头看向赤苇,所以错过了他的动作。直到不知不觉清空了餐盘,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赤苇今天是不是也没有吃多少东西?


可恶!完全错过了!果然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前辈,明明决定了要好好监督赤苇吃饭的!我在心中懊恼地想在客厅扑扇翅膀环绕一周。赤苇倒是没有再计较我的垂头丧气,只是收拾好餐盘便准备出门离开。


咦?难道今天赤苇起晚了吗,怎么这么着急。客厅里没有钟表,我的猜测无从印证。关门声从门廊传开,我才想起赤苇今天还没有摸摸我的头再道别。


赤苇——我委屈地扑扇两下翅膀,决定今天晚上在他再买啤酒回来时啄一下他的手,就算是早上忘记说再见的惩罚。


今天要继续逛赤苇的哪个房间呢?我决定给呆在家里的自己找点乐子,开启小鸟大冒险的旅程。昨天参观了赤苇的客厅,那么今天——我们要去参观赤苇的,书房!


我兴奋地飞到书房的门口,迫切地想去探寻离开我之后的赤苇,在我所看不到的地方、不熟悉的领域里,是否也如当年的托球一般,有着让人久久凝视的魔力。


好想知道120%的赤苇!我心里想着。


书,全是书。放眼过去,是满墙背书塞得满满的书柜。零星的便条贴在书柜的隔板,俊逸清秀的字迹一一记录着赤苇在字里行间转瞬即逝的灵思或情绪,似乎能看到他站在书架前低头翻页后或微笑或皱眉的影子。


好犯规,赤苇为什么总能写出这么多撩人心弦的话!我痴痴看着那些便条,恨不得钻进时间里去独享他的思绪。


我是被一堵突然出现的玻璃柜门打断的,总之它蛮不讲理地突然闯进了我的视线里,害我差一点就要一头撞上去。我有些恋恋不舍地从书架上收回目光,准备好好地向这个打扰我的柜子兴师问罪时,只看清柜内一眼就让我彻底噤声。


柜内整齐地挂着我从高中到职业的每一件不同背号的队服,张贴着我赢下每一场不同比赛时大笑的神情、跃起的身影。柜子的角落陡然空缺出一块地方,看起来似乎还没来得及挂上新的照片。


在那个角落,只静静躺着一张,还没来得及撕掉副票进场的门票。


一时间空气都凝滞起来,我别开双眼,不愿意去确认那张门票上的时间,却抬头看到了最后一件队服上背号硕大的“4”。


……我突然对这个柜子的残忍感到愤恨,我讨厌它这么冰冷、更讨厌它这么诚实。发现赤苇对我的仰慕时升起的骄傲心情在此刻荡然无存,我对整个书房都就此失去了兴趣,只想飞回沙发上闭上眼再不理会。


阳光把毛毯晒得暖融融的,正如赤苇身边的被窝,让我感到安心。在此刻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本应是夜行动物的习性,刚降落不久就睡了过去。


在傍晚彻底来临之前,实在是睡得够久的我醒了过来。但就算没有时钟的提醒,只消看一眼窗外我就能察觉到异常。


赤苇没有回来。


是不是被讨厌的上司缠住加班了?我心里想着,飞到门口的鞋柜上徒劳地睁大眼睛盯住门板。但是赤苇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上司的麻烦耶,会不会是我多想了?不对不对,赤苇从高中开始就不会主动跟我抱怨,明明我才是前辈耶赤苇一点都不依赖我好寒心……


不知道我一只鸟站在玄关自己在心里嘀嘀咕咕了多久,太阳终于撑不住夜晚彻底落了下去,黑暗笼罩住整个房间,没有一丝其他的响动。


赤苇平时也会加班这么晚回家吗?会不会很累,有没有好好吃饭?我延迟地觉醒了属于前辈的意识,心中泛起细密的疼。赤苇这么瘦,是不是其实根本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上班这么辛苦,还要去新干线上奔波往来给我送饭,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在休假时好好休息。


以前的我怎么根本没想着要关心一下赤苇啊!我在心中埋怨起自己的迟钝,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一定要认真监督赤苇的起居。


雄心壮志在我熬到凌晨的微光从窗外钻进屋内时彻底击碎。赤苇到底去了哪里?出了什么事?我恨不得飞奔出家门寻找他的下落,抓住每一位路人询问他到底去了哪里。


可我只是一只不通人语的小鸟。迟来的无力感在此刻尽数压上我的心头,我开始怀疑变成小鸟究竟是对我的奖励还是惩罚。好想再为他做点什么,好想还能握住他的手,好想在赤苇咽下每一口酒的夜晚对他宽慰。


赤苇究竟怎么样了?!我心急如焚,甚至想就此撞开窗户飞出去。在我彻底撞上玻璃的前一秒,门口终于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响动,阻止了我冲动的行为。是赤苇?是赤苇吗!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直直朝门口俯冲而去,来不及减速就撞进一人怀里。


“这是什么?!”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来,明显不是赤苇的声音。我这才发现原来门厅里站着不止一人,赤苇有些虚弱地靠在另一个人身上,还不忘想伸手摸摸我。


发出惊叫声的人是木叶,我和赤苇的高中好友。怎么会是木叶陪着赤苇回来?我恨不得能开口问他怎么回事,急得咕咕咕地叫起来。赤苇愧疚地想将我抱过来,但脱离了木叶的搀扶就有些身形摇晃,吓得我赶紧先降落到了他的脚边,蹭蹭他让他不要着急。


“赤苇,你是什么时候养了这么大一只鸟,怎么都没给我们拍张照说一声。”木叶好奇地打量了我两眼,“你从医院里闹着要回来就因为他?”


赤苇进医院了?我捕捉到木叶话语里的关键词,整个耳朵都竖起来。


“嗯,家里没有人,我也没有想到会突然进医院,没有给小光准备吃的。”赤苇回答着,撑着自己来到冰箱面前拉开门,拿出了一个餐盘,“不过幸好昨天走之前有提前解冻好本来是小光晚上吃的肉,还好。”


“小光,饿坏了吧?”赤苇的脸色在餐厅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苍白,“抱歉,今天先吃一下没有煎过的肉好吗?我明天再给你做煎肉。”


“你说他叫小光?”木叶上下扫视了我两眼,神情复杂,“喂他你还需要专门做煎肉?”


赤苇点了点头:“小光喜欢吃。”


“赤苇。”木叶收起笑容,陡然严肃起来,“你连自己的饮食都没有照顾好,却在悉心照顾你养的鸟。你其实明明就知道自己出了问题还在硬撑对么?”


赤苇安静地站在灯下,没有接话。


“赤苇!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这不代表着你应该一个人硬扛着,失眠到整夜整夜睡不着,完全吃不下东西,要靠呕吐来清空胃容量,更不代表着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夜夜酗酒越喝越多!”木叶急了,声音都提了起来,“无论怎么说,枭谷的大家有你的朋友,有你的前辈,你可以和我们倾诉,你不应该这样自己硬生生憋着!”


“……我明白的,木叶前辈。”赤苇的头微微低着,灯光落在他的头顶,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说他叫小光?”木叶的矛头突然对准了安静着陆在一边的我,面色狐疑,“赤苇,你是什么时候捡到他的?”


赤苇没有应答。


“赤苇?”木叶似乎肯定了某种猜测,追问着。


“……葬礼那天。”我隐约看见赤苇的唇微微颤抖,“是木兔前辈的葬礼那天,他从树枝上飞到了我的怀里,于是我把他带回了家。”


“赤苇。”我看着木叶走过餐桌扶住赤苇的肩膀,赤苇的肩膀也颤抖起来,“我想你确实需要休息了。医生的转诊通知已经出来了,过几天我会让枭谷的其他人陪着你去看一下。”


“木叶前辈,我……”赤苇似乎还想说什么。


“不要在这种时候觉得麻烦,赤苇,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前辈。当年把木兔丢给你照顾算是我们作为前辈的失职,我们不希望你再出事了,好吗?”木叶的话彻底堵住了赤苇的嘴,“大家都知道你的情况了,明天的点滴会由猿杙来陪你,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吧。”


替赤苇整理好从医院带回来的药物,木叶就告辞离开了。餐厅剩下赤苇和我一人一鸟,安静得落针可闻。


从冰箱中拿出来后就一口未动的肉片上残留的冰渣早就化成了一滩水,混着肉里殷红的血液淌到餐盘一侧。“小光,”赤苇终于抬头看向我,神情平静,“果然还是不爱吃吗?”


我不想再在这种时候给赤苇添麻烦,连我都能察觉到,赤苇已经经不起再为我费心了。我赶紧叼起肉片狼吞虎咽地吃下,赤苇愣了愣,苦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谢谢你,小光。”赤苇声音轻轻,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按下餐桌旁热水壶的按钮,听着水在壶里滚动咕嘟的声音愣神。


我的余光不经意扫过摆在餐桌上的药盒,依稀还能辨认出大概是治疗肠胃的药物,我想失眠的药物应该还得等去看过木叶口中所谓的“另一个医生”后才能开出。


不知道是不是热水壶中冲起的水蒸气飘散到了我的身边,刺激着我的眼膜。我心底一片酸涩,就算是肉片都嚼起来食之无味,我开始后悔是不是不该这么莽撞地闯进赤苇的生活里。


今天的夜晚没有酒精再来帮助赤苇逃离现实,他只得吃完药后就徒劳地躺在被窝里,看着洁白的墙面发呆。我降落在他身侧的被子上,第一次觉得赤苇的身边原来如此冰凉。


我突然不想变回人了。


至少小鸟不会让赤苇这么难过。


我逐渐挪动到赤苇的后心,鸟类绝佳的听力让我能感受到赤苇的呼吸和心跳。我知道赤苇一直没有合上双眼,独自面对着清醒而残忍的现实。


“小光,”赤苇突然开口,“你说你是谁呢?”


我心中一涩。


“咕咕。”我是小鸟。


“你是小鸟。”赤苇没有转过身,声音传过来,闷闷的。


“咕咕。”对,我是小鸟。


“……你是小光。”我听到赤苇将头埋进枕头里。


“咕。”对,我是小光。


赤苇没有再开口。


对,我是小光。


赤苇,我不是木兔光太郎。


于是这个夜晚一夜无话,或许我和赤苇都一夜无眠。我终于在这天开始得到了夜行的天性,赤苇终于在这天赤裸应对着自己迟来的真心。


彻底被戳破的赤苇不再假装睡眠,在第二天天还没来得及亮起来之前就起床穿好了衣服。我担忧地咕咕了两声,试图让赤苇再躺一会。


他只是冲我笑笑,摸摸我的头就起身去了厨房,如往常一般为我滋滋地煎起肉片。我提前飞到餐桌前等待,盘算着赤苇今天是否还是会只端出一个餐盘。


今天的厨房响起了别的声音,是微波炉运作的嗡嗡声,赤苇在准备除了煎肉之外的食材。认识到这点的我难得雀跃,比煎肉更期待着赤苇的早餐。


赤苇的生活习惯并不繁复,饮食也是如此。走出厨房的赤苇手上依旧端着熟悉的餐盘,放在我面前之后在我对面落座,慢腾腾剥开了自己手上饭团的外包装。


不再急于赶去上班的赤苇细嚼慢咽,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发愣。在昨天之前,我一直为我的毛色感到庆幸,因为太容易被人联想到我自己,我一度觉得我马上就会变回人身。


但是我现在不再为这一身特别的毛色骄傲了。我第一次意识到他对赤苇来说到底有多残忍,是如何时时提醒着我的离开,又给他徒劳的希望支撑他的念念不忘。


我愧疚地缩了缩自己的翅膀,细小的动作似乎让赤苇回过神来,略微带着疑惑的目光扫过我躲闪的模样:“小光?怎么了?”


“难道是昨天木叶前辈的话刺激到他了?但是怎么可能,他只是一只小鸟,怎么可能听得懂呢……”赤苇开始自己低声嘀咕起来,“不要再多想了……”


门铃响起,我猜是猿杙如约到了,赤苇起身前去开门,迎来的果然是猿杙的声音。很明显,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眼神蓦然一惊。我听见他小心地关怀着赤苇的身体,彻底避开了那个属于我的名字。


赤苇跟着猿杙出门了,我想应该是去医院继续没完成的治疗。为了我便这样闹着出院来回奔波未免太过任性,我不过只是一只家养的鸟,拜托给别人就可以万事大吉。


我其实不难猜到赤苇对我如此上心的原因,我只是不愿接受。赤苇很好,他冷静、温和、清醒,他有着值得期待的未来在等待着他,不应该为了过去而拘泥在原地。


或许赤苇一切都清楚,或许他只是有些累了,又或许他只是缺少迈出第一步的勇气。


我暗暗下定决心。


我要把赤苇推到那个,光辉灿烂的、独属于他的人生里。


就算那个未来没有木兔光太郎也没有关系。


我扑扇着翅膀回到那个没有我的身影的照片墙边,看向那些没有我在身边的赤苇的模样,心中想着要如何践行我的木兔戒断计划。


我特殊的毛色成了棘手的麻烦,我想不出办法怎样切断它和我的联系。难道要先染色……?鸟毛该怎么染啊?我飞速思考着。


算了!我还是专心当小鸟吧!只要我小鸟当得够投入,谁能想到我其实是个人呢!我最终决定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策略。


熬了一个晚上让我困顿无比,赤苇短时间也不会回家,我落在毛毯上开始补眠,直到门口传来把手拧动的声音。


“赤苇,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吗?”猿杙担心的声音传过来。


“不用了,没问题的,猿杙,谢谢你关心。”赤苇摇摇头。


我感受到猿杙目光隐秘地落到我的身上:“赤苇,撑不住不要硬撑,如果没有良好的睡眠的话身体不会好转的,这一点你肯定明白。在高中时期,健康管理做的最好的其实就是你了。”


“安眠药不会一直有用的。”赤苇的声音淡淡,“我也不能一辈子都依赖他。”


“可是赤苇……”猿杙还想劝解。


“我知道的猿杙,谢谢你。但是我想自己慢慢来,没事的。”赤苇将外衣挂上衣架,目光环视了客厅一圈,最终锁定在我身上。


“小光。”我听到他温柔地唤我,于是我飞到了他伸向我的小臂上,亲昵地蹭了蹭他。


“我还有小光不是么。”赤苇的目光温柔而眷恋,但我高兴不起来,我想猿杙也是如此。猿杙张口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那赤苇,照顾好自己,大家真的很担心你。”猿杙拍了拍赤苇的肩,目光又一次匆匆略过我,告辞离开了。赤苇安静地抚着我的羽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天的晚餐是赤苇刚网购送到的鼠仔。我明白猫头鹰没办法全靠煎肉就保证营养均衡,但突然要我这样吃对我来说其实相当猎奇的前所未有的食物还是有些太超过了!我绕着餐盘哒哒转悠了两圈,艰难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为难要从哪里开始下嘴。


赤苇将我的行为理解为可能不爱吃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新鲜事物,贴心地又去煎了一点肉片加入餐盘里。赤苇都这么照顾我了我也要努力才行!我不是决定了要好好做一只小鸟吗!眼一闭心一横,我低头将鼠仔叼进嘴里。


……蛮,蛮好吃耶!我有些惊喜,经过一天睡眠后的辘辘饥肠彻底被唤醒,我埋头风卷残云般吃起来。


赤苇也放下心开始拆手中的饭团包装,我余光中注意到今天的饭团外衣似乎和之前有所不同。是饭团宫!我眼睛一亮,头脑一热就飞到了赤苇手边,渴望地看着自己还作为人类时就痴迷不已的饭团。


“咦,小光,难道喜欢吃这个……?”赤苇注意到我目光牢牢盯住他手中的饭团,试探性地掰了一小块放在桌子上。


我猛然回过神来。可恶!我不是要做一只小鸟吗!小鸟怎么会喜欢吃饭团宫!我在心中狠狠唾弃自己,身体没抵御住诱惑诚实地吃了那一口饭团。


果然饭团宫的饭团就是最好吃的!我满足地眯起眼睛,回味着米饭柔软的触感。


“你和木兔前辈真是很像。”赤苇声音平静,却足以让我心神震荡。难道是怀疑我的身份?难道是要认出我了?我一时间停下了所有动作,等待着他的宣判。


我想不清我是想变回人身还是不想变回去。我无法向赤苇解释我变身为鸟的原因,不敢面对哪怕一点他知道我这段时间赖在他身边冷眼旁观他的痛苦后失望的神情。


我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沉重的思念。


他会不会就这样离开我呢?我胡思乱想着。


“你知道吗小光,他也像你一样,喜欢吃烤肉,喜欢吃饭团宫;他和你一样,总是那么眼神明亮,让人看着就足够振奋。”赤苇自顾自地继续叙述着,“和你一样,只要目光落在你的身上,就让我那么高兴。”


“你会是他么。”赤苇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不敢回答。


“哈。”赤苇叹了口气,“这怎么可能呢。”


“你只是小光而已。”他摸摸我的头,凝视着我的眼睛。


我没敢再造次,乖巧地吃完了盘里的猫头鹰餐就飞回卧室等待着赤苇收拾好钻进被窝。白天充足的睡眠让我此刻清醒无比,得以感受着赤苇辗转难眠的深夜。


“小光。”不知道过了多久,赤苇开口唤我,“你也没睡着吗?”


“咕咕。”我现在好像不会在晚上睡觉啦。


“对了,你是夜行动物……前段时间估计是累坏了吧。”赤苇不再背对我,翻身过来,用类似环保的姿势将我围绕起来,“你想不想听睡前故事?”


“咕咕!”我眼神一亮,什么睡前故事!


眼见着我感兴趣,赤苇干脆披衣坐了起来。“咕!咕咕!”我没有想要赤苇这样起身给我讲故事,病人就是需要好好休息!“没事的。”赤苇摸摸我的头,点亮了床头的台灯。


我似有所感,飞到了赤苇的腿间。赤苇从床头边抽出一本黑色的皮质本册,在我面前缓缓摊开。在看清内容的那一瞬间,我彻底噤了声。


那一本里,承载着所有,没有出现在那个照片墙上的,我的照片。


而那每一张照片里,都没有出现过赤苇的身影。


这都是赤苇亲自照下来的,我瞬间认清了这个事实。至于为什么我这么确定,因为在那些照片的缝隙里,处处都填满了赤苇的影子。


那一片球场,是我总是任性留住他加练,让他每夜都顶着漫天的星辰与我一同回家的罪证;那一个角落,是我每次陷入消极模式就会钻入其中,然后被他精准找到的证明;那一条街道,是从春高返校的必经之路,我会靠在车窗上睡觉,然后在他的肩头醒来。


赤苇一定也通过这些照片想起了什么,他的目光变得遥远,似乎落在我身上,又似乎落在相册上。


“他叫木兔。是我……很喜欢的前辈。”赤苇轻轻开口,像在营造一个梦境。


“我在初中时第一次遇到他,在我犹豫择校的时候。”


“他在球场上,高高跃起。我仰头看向他挥动的手臂,球落在对方场地的声音在我耳畔久久炸响。”


“‘我想成为他的二传手’,我当时这么想,打听到他的学校,接受了邀请,如愿来到了他的队伍。”


我看到赤苇笑了起来。


“他第一次就叫错我的名字,我刚刚介绍完我叫赤苇,他转头就来叫我赤司。他说,‘你可以陪我练一小会扣杀吗?’似乎是之前做二传的前辈退部了,他很久没有再打过畅快的扣球。我本就是为他而来的,他的请求我当然不会拒绝,于是我拒绝了其他人一同离开的邀请,留在了球馆里。”


“可那根本就不是‘一小会儿’!我撑着膝盖直喘气。但他很高兴地笑了起来,对我说,‘赤司!你的托球很棒噢!’”


赤苇模仿着我当时兴奋又雀跃的语气。


“我说‘我叫赤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当时只想着,既然觉得我的托球很棒,要是还能记住我就好了。”


“咕……”我心虚地叫了一声。确实,刚遇到赤苇的时候,我连着一个月都叫他错误的名字,又一次次地被他纠正。或许如果赤苇没有这样纠正的耐心,我大概率还要叫“赤司”更长的时间。


能记住他是“赤苇”真是太好了。


“从此之后,他总之在训练结束之后拖住我,要我陪他再多练‘一小会儿’扣杀。我总是会答应他的,为此木叶学长甚至来找过我。”


什么?我警惕地竖起耳朵。


“‘如果觉得很麻烦的话,我可以帮你找理由拒绝他噢!但是要我去照顾他可不行!’,木叶前辈这样和我说了。”


“咕咕咕!”木叶竟然这样在我背后讲我坏话!真讨厌!赤苇你一定没有答应他对吧?因为你明明一直都有留下来给我托球哎!


“嗯?你问我怎么回答的吗?”赤苇歪头看向我,总是能猜出我话外的含义,“我说,‘能给这样的明星选手托球,我很开心,所以没关系。’”


明星选手!听到这样的描述,我的眼睛彻底亮起来。原来在那个时候我在赤苇的心里就那么厉害!heyheyhey!


我想像从前一样振臂高呼,但现在只能兴奋地扇扇翅膀。赤苇感受着迎面而来的、由我带起的风,在那天之后第一次不是硬撑地笑起来:“要是让木兔前辈听到,一定也是像你这样兴奋了。”


“可是我一直没有亲口告诉他。”


“甚至在木兔前辈每一声‘好球!’之后,我也只会说一声谢谢。”


“‘赤苇的反应好冷淡!’木兔前辈总是会这样说。”


我看见赤苇的笑容又变得苦涩。


“其实我很高兴。被倾慕的前辈夸了,换做其他任何人或许都能给出更好的反馈。”赤苇低头看向相册,手指在相片旁轻轻摩挲,“木兔前辈是不是也很失望呢?”


“咕咕。”怎么会呢。


“不过再后悔也没有机会了。”赤苇将相册合了起来,“或许这就是对胆小鬼的惩罚吧。”


或许这个夜晚再也撑不起更多的睡前故事,相册被放回了原处。赤苇关上灯重新躺了下来,再次背对着我,没有声息。


我再次挪动到赤苇的后心。


我的听力似乎越来越灵敏了,不需要贴在赤苇身上就能听清从他体内传出的阵阵心跳声。要是能从这些声音里读懂赤苇就好了,就像他当年总能读懂我的想法一样。


赤苇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我想他大概是睡着了。


我悄悄飞到赤苇的正面,小心地用目光描摹着赤苇的眉眼。今晚的赤苇会不会睡一个久违的好觉呢?我胡思乱想着,徒劳期盼着睡前故事能起到微妙的作用,即使那本来是讲给我听的。


今夜换我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每一个赤苇无眠的夜都这么寂静吗?我不知道。


在天亮之前,我依偎在赤苇的手边,不知何时睡着了。


赤苇照例还是起得很早。在他温柔地将他的手从我头下轻轻挪开时,我勉强睁开了眼,挣扎着“咕”了一声对他道早安。


我在白天越来越难保持清醒了,从还能察觉到赤苇起床,到在他去医院归来后再姗姗睁眼,直到一直昏睡到夜晚他为我煎肉那一刻。


赤苇的脸色不再像之前一样苍白无色,虽然也没有胖起来,不过坚持被枭谷大家监督的治疗与不想让大家担心的心情支撑起了赤苇重建的饮食起居。赤苇在床上挣扎着等待入睡的时间逐渐变短了,或许是睡前故事越来越长,能支撑他度过漫长的睡眠。


床头的那一本相册就快被翻阅完了,我每天就会降落在赤苇的腿间,任他用类似拥抱的姿势环绕住我,然后在小夜灯下静静地诉说。


那是一本属于我们的高中,我从来不知道赤苇原来拍下了这么多瞬间,也让我想起了很多逐渐被我淡忘在记忆里的过去。我逐渐体会到了当年还算青涩的我看向他的心情,也偷窥到了属于内敛的、不曾诉说的赤苇的心情。


赤苇那一双,每一次从课桌的缝隙间将我拉出的,每一次在比赛时轻轻搭在我肩头的,每一次战斗中稳稳地向我托球的,每一次见面后告别时轻轻将我推上车的手,现在梳理着我的毛发,从每一张照片上稳稳地拂过。


我有幸得知他每一次拉住我的手时、每一次触摸到排球时的心情。他落在我身上或无奈或纵容的目光,透过时光再次停留在我身上。


好高兴,赤苇有出现在我的身边。每一个在赤苇手心合上双眼的夜晚,我都这样庆幸地想着。


在彻底合上那本相册的那天晚上,赤苇终于第一次获得了整夜的睡眠。我的视力不再需要光照就能看清他均匀的呼吸,高兴地想着赤苇终于要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果然在第二天赤苇就停止了自己的休假,重新开始了白天离家上班的日子。不过现在的我不需要再在白天准备吃食,倒是让赤苇不需要在工作时为我担心。


煎肉的味道逐渐在我嘴里变得奇怪了,餐盘里被替换成了带着血水的生肉。


我想我要开始忘记一些事情了。


果然,在这个周末家内咋咋呼呼突然出现一群人把还在睡梦中的我吵醒时,我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到底是谁。


“赤苇前辈!听说前段时间你生病了!最近有稍微好一点吗?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好熟悉的声音。我又竖着耳朵仔细辨认了一下,在那头热烈的橙发闯入视线的时候猛然想起来,这是日向。


看起来是黑狼的大家过来打比赛了,于是抽空来看看赤苇。


也是,毕竟在我还在世时,每一场比赛都会将家属票送给赤苇,赤苇每一次都会如约地坐在那个位置上。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这位与我关系匪浅的后辈,更何况有几位曾在春高赛场上和他碰过面。


“到底是为什么赤苇能一直忍下来你这个任性单细胞啊?!”宫侑总是指着我这样说。


可是赤苇就是赤苇嘛,他可好了。我每次都悄悄在心里撇撇嘴。


宫侑也来了,他跟在日向身后,神情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嫌弃。毕竟在我葬礼的时候,大家还在大阪训练,那一天正和其他队伍约好了练习赛,没有来得及赶过来。


或许没有见到我最后一面大家也会很遗憾吧!我这样想着,看到佐久早将手中提着的袋子递给赤苇:“我想你或许会想要这个,所以给你带过来了,你收下吧。”


“无论怎么说……节哀。”宫侑在沉默后开了口,“今天来的时候阿治拜托我带来了他新研制的饭团,拜托你下次去的时候一定给他说说心得让他继续调整。”


赤苇手里满满当当,答应着:“好的,我会去的,请替我谢谢他的关心。”


大家似乎没有留下吃饭,我实在是在白天困得迷迷糊糊,一直趴在赤苇的床上半梦半醒地听着他们和赤苇对话,什么时候离开的都听不真切。


我再次睁眼时,只看到赤苇坐在床沿边,手边似乎是佐久早递过来的那个纸袋,里面装着的东西已经被他拿了出来,安静地摊在膝头。


我看过去。


是一件背号是“12”的黑色队服。


是我的最后一件队服。


我想,应该是我放在队伍里的,本来是换洗备用的最后一件队服。


赤苇看了很久,最后将队服重新收回口袋里,塞到了衣柜的底层。我不由得动了一下,床板因此发出吱呀一声,向赤苇昭示着我的醒来。


“小光,饿了吗?”赤苇若无其事地合上衣柜门,朝我招手,“走吧,我们去吃早餐。”


我飞向他的手臂,随着他前往餐厅。今天晚上赤苇还会有睡前故事吗?离开我之后的赤苇过得怎么样呢?那本相册恰好断在我毕业时,我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我所不知道的赤苇是什么模样。


可是在相册结束之后,赤苇没有再继续睡前故事,一千零一夜猛然断在了中途。我无法开口催促或询问,只能徒劳地看着赤苇每晚摸摸我的头后翻身入睡的背影。


在我胡思乱想着结束今天的进餐时,本来只会坐在我对面安静等待着我的赤苇开了口:“小光,还想听睡前故事吗?”


“咕咕!”好呀好呀!我眼睛惊喜地亮起来。


我看着赤苇拉开了书房的门,等待着我飞到他的肩头上。我突然想起来书房中放置着什么,一下子有些抗拒。


不要,不想看那个……


我不想要看那个角落。


我的犹豫引起了赤苇的疑惑,他歪了歪头:“小光?”


……可是我拒绝不了赤苇。


所以我还是飞到了他的身边,随他一起迈入了书房。


幸运的是,赤苇没有把我带到那个柜子前,而是从另一个角落拖出一个箱子,翻找出另一个类似于相册的本子。


赤苇要给我讲我离开之后的故事了吗!我兴奋地探头探脑,在书房椅子前等待着。


本子摊开之后,我才发现里面密密麻麻排满了赤苇清俊的字迹。是日记!我惊讶地想着,有些慌乱自己就要这样撞破赤苇的一些小秘密。


啊啊啊但是如果我还是木兔赤苇一定不会给我讲的!我真的太好奇了!对不起赤苇!在艰难的心理斗争之后,我的好奇心占了上风,让我决定这个时候就安心地当好小光。


这个本子应该很久都没有被主人使用了,蒙了一层薄薄的灰。赤苇朝纸页上吹了一口气,灰尘扬起,我的鼻子阵阵发痒。


“哈啾!”我打了喷嚏。


“小光还会打喷嚏?”赤苇好笑地看着我,有些新奇,“有时候真觉得你不像一只小鸟,倒像一个人似的。”


又是这样无心的话。我已经从最开始的心惊到现在的平静。“咕咕。”是吧!赤苇也觉得我跟别的小鸟不一样,很聪明吧!


“这个是我从高三开始写的日记,在木兔前辈离开之后。”赤苇翻阅着纸页,似乎在回想自己当时的心境,“说来也奇怪,在木兔前辈毕业之前从来没有过想要记录什么的必要,每天就只是上课和陪着他训练就好。”


“木兔前辈真是过着认真又简单的生活啊,要是我也能心态纯粹一些会不会不一样呢。”


“咕?”嗯?可是我觉得赤苇很好啊,总是能考虑到很多我想不到的事情。


“在木兔前辈离开后,我接任了他队长的位置。其实我本来没有想过这个重任会落在我的身上。”


“因为我对排球,提不上喜欢,不过也算不上讨厌,我没有什么必须要坚持的理由。我本来想着,既然木兔前辈离开了,我就专心读完我的高三就好。”


“至于排球队,在新的二传后辈成长之后就离开吧。我本来是这样想的。”


“可是木兔前辈在离开前找到我,眼神亮晶晶地对我说:‘赤苇!我会继续打球的噢!我会在春高场馆等着你们的!明年加油啊!要拿冠军!’”


“我突然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没有把我的明星选手推上他梦寐以求的领奖台,我不敢告诉他我不想继续的心思,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等待。毕竟木兔前辈总是一个让人感到需要认真对待的人,他会不会对我失望呢?对我打排球时那并不纯粹的心情。”


“神使鬼差的,我望向他看着我的双眼,我点了点头。就此,我接过了队长,带着队伍重新来到了春高的赛场。”


“这次没有木兔前辈的比赛,不知道是不是被天意勘破我不够努力的内心,连亚军都没有拿到。我尽力了吗?我不确定。”


“我快要升学了,但是我拒绝了特招的要求,决心踏上我很早就决定的文学道路。高三的课业压力让我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专心训练,队长的职责也一股脑地压过来,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要是能就这样不打了之就好了。我甚至这样想着。”


“木兔前辈果然在看台上,我却不敢确认他的神情。我没有在赛后和他碰面,想就这样安静地回到车上离开,没想到木兔前辈还是在门口精准堵住了我。”


“‘我就知道赤苇能做得很好的!’他这样对我说。”


“……木兔前辈总是这样,这么温柔。”


“每个人都说我太惯着他了,可只有我知道,明明是木兔前辈在一次一次地拉住我的手,不断地向前奔跑。”


“在听到那句话的那一刻,我想,我的春天好好结束了。”


“我向木兔前辈坦白了我未来的规划,告知了他我那个没有排球的未来。我有想过他是不是会闹脾气,说‘赤苇你竟然不打排球了!你背叛我!’之类的。”


“可是他没有。”


赤苇笑了。


“他只是高兴地拉住我,庆祝我将有一个崭新的未来。‘太好了!赤苇是不是以后会变成好厉害的作家!’”


“我说我想成为一个编辑,想辅助着每一位作家,亲眼看着那些作品的诞生。”


“‘好厉害!那简直就是跟二传手一样酷嘛!给作家托球让作家写出一个一个特别特别棒的作品之类的!’木兔前辈这样说。”


“我意识到木兔前辈不一样了。果然他告诉我,他决心成为一个普通的主攻手,不再需要其他人去安抚他的情绪,不需要别人为他开路,他就可以打好每一个扣球。”


“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但又卑鄙地难过着,他不再需要我了。”


“于是我拿到了他的住址,每个月为他送去做好的餐食,为他算好麻烦的税金。我达到了我的可耻的目的,让木兔前辈每次比赛的家属票都会如期送到我的手上。”


赤苇突然顿住了,目光扫向那个柜子。


“……是我不该贪心。”


“咕咕?”什么?我凑近了一点。赤苇的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他嘟囔了什么。


赤苇没有再重复,只是起身,摸了摸我后伸出手臂,我明白那是他在等待我飞到他的身上。


“走吧小光,睡觉了。”


“咕咕!”可是赤苇的故事明明就没有讲完!我抗议了两声,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好吧,我还不是小鸟时,我就拗不过赤苇,变成小鸟更是束手无策。最后我赌着气跟着赤苇回到了卧室里,如往常般窝在赤苇的身边。


不过我没有在赤苇呼吸均匀地睡着后安心看着他,今天的我决定彻底发挥我作为一只小鸟的任性,我重新飞回了书房里。


月光隐约地从窗口透进来撒到桌上,室内一片昏暗,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用鸟喙艰难地重新翻开那本日记。


赤苇的日记里好多汉字……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来着……我艰难地在脑海内理解着内容,半知半解地猜着阅读下去。


有一天的赤苇作业好多队内磨合还不好……成为队长之后很累吧。还有一天的赤苇放学后遇到了下雨,家里也没有人来接他,只好淋着雨回家……赤苇有感冒吗?回家之后有好好冲个热水澡吗?本子上隐约的水渍是雨水还是淋浴后残留的热水?


在过去未曾体会的心疼在此刻弥补,我越翻动纸页,就越是想要责怪自己对赤苇匮乏的关心。当时明明应该再多问一问赤苇的!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把队长丢给他,呜呜呜对不起赤苇我不是一个好前辈!我在黑暗里低声咕咕。


我的视线最后在看清夹在纸页间的一张纸条时猛然停顿。


纸条上安静地写着:“好想木兔前辈。”


我的心随着这句话猛烈地跳动起来。我小心地翻过那一块薄薄的纸片,被压住的后一页是赤苇从来没有过的、满满一整页的字迹。


会是什么?我恐慌又好奇。


是赤苇的春高。他冷静地记录着自己在球场上每一刻的心情,安静地分析着自己的离开。作为队长,他为队伍的接任想好了足够完美的计划,与我想一出是一出的风格截然不同。就算是即将离开,他仍然会分析自己的疏漏,在字里行间责备自己是否可以做得更好。


“我看到木兔前辈在看台上了,我做好了接受他难过、失望,甚至愤怒的神情,可他只是看着我。”


“他只是对我说:‘我就知道赤苇一定能做到的。’”


“好犯规,木兔前辈。”


“没有木兔前辈的赛场漫长得可怕,在比赛结束的那一瞬间,我甚至想着我终于要离开它了。要是让木兔前辈知道我这样不堪的心思,他会怎么想呢?”


“肯定会讨厌我的,我不想要那样。”


“所以我一定不要让木兔前辈知道。”


日记从这里开始就结束了,徒留了接近半本的白页。到底赤苇不想让我知道什么?是他并不享受于打排球的心情?可是他在那次见面时就告诉了我他真正想去的道路,我当然会明白他的苦衷。


我安静地蹲在桌面上。我读的速度太慢,月光都已经倾斜。盈盈冷光落回书架边,一张便签闯入我的眼帘。


“仲夏,烟火,梅子酒,沙丁鱼,樱花汇成的隧道,火车经过的小镇。夏天,我在想念你的味道。”


我读过的书比赤苇少太多了,所以我无法得知这是书摘还是他的随笔。这时候的月光实在是亮得刚刚好,我想起了在赤苇毕业的那一年夏天,我和他相约前往焰火大会,坐在旅馆的屋檐下,将赤苇的脸映得隐约明灭的夜晚似乎也是如此。


啊,赤苇似乎在那时对我说了什么。我想起他平时总是抿起的嘴唇轻启,声音淹没在猛然炸响的焰火声里。


“赤苇刚刚说了什么?”我记得我没有听清,回头大声向赤苇问着。


赤苇只是摇摇头。


“没什么,木兔前辈,焰火表演开始了,我们好好看吧。”他也提高了音量。


我为什么没有再想着追问一遍?我记不清原因了。赤苇无声的唇动在我脑海中不断徘徊,我恨不得用我现在的耳朵去倾听他说了什么,即使焰火炸响的声音足以惊得我想要振翅飞走。


小鸟的脑子实在是支撑不了我的斤斤计较,我开始累了,差点就要栽倒在书桌上就这样一睡不起。不想被赤苇发现,我强撑着让自己将本子合上,飞回赤苇的身边。


赤苇的手心似乎已经不足够了。我顺着心意的驱使,埋进了赤苇的怀抱里。


我开始想不起来高中时每次胜利后,他奔向我然后将我抱住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了,我不想这样。


新的一天还是会不由分说地降临,在每一个等到赤苇归家的夜晚,他都会奖励等待了一天的我一个睡前故事。但是这些故事里他都不再提到我的名字了。我为赤苇丰富多彩的生活感到由衷的高兴,又悄悄在心中盘算着将我插入他的身边。


冰箱里饭团宫的新品被吃完了,赤苇也开始恢复了正常的饮食,不再靠饭团度日。于是在这个休息日,他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一只鸟在家里乖乖的。


“咕咕!咕咕!”赤苇今天要去哪里呀?是要去见朋友吗?是谁呀!我认识吗?


“今天我要去饭团宫见朋友,他还在等我去说新品的心得呢。”赤苇对我说着。我想了想,过了一阵才想起来赤苇所说的朋友是宫治。


“咕!”宫治捏的饭团可好吃了!赤苇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呀!


将赤苇目送出门,我又回到了卧室补觉,等着赤苇在傍晚的归来。


开门声在我睁眼时如约响起,我欢快地朝门口飞去,却发现今天赤苇没有笑着接过我,然后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赤苇不是去见朋友了吗?还吃了喜欢的饭团。我焦急地绕着他飞了两圈,跟着他飞到餐厅内,看着他沉默地拉开椅子坐下,将一张皱巴巴的纸放在面前缓缓摊平。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降落在他的肩膀探头看去。


呜哇,好丑的字,和赤苇的简直不能比!看到的瞬间我嫌弃地瘪了瘪嘴,如果现在的我还能瘪的话。不过这个内容好像有些眼熟……?我仔细瞧着那一张全是假名的纸条。


咦……咦?好像是我的字耶?


我写了什么来着……?


我蹲在赤苇肩头冥思苦想。


啪嗒、啪嗒。细微的水滴声落入我的耳中,我警铃乍响,慌乱地朝赤苇看去。


是赤苇在哭。


“咕?!咕咕咕?”我慌张地叫起来。怎么了?赤苇?在外面受欺负了吗?我写了什么话让你难过了吗?


赤苇的肩膀彻底坍塌下去,趴在桌子上默不作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然站了起来,眼尾红得让人惊心。我担心他做出什么意外的事,紧紧跟在他身后。但赤苇只是走进了厨房,拿出为我解冻的食物,安静地片好装盘。


他不再像往常一般含笑看着我吃下,只是坐在我的对面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等到他将盘子洗净收好都没什么异常举动,一直胆战心惊注意他动作的我稍微放下心来。


赤苇独自去了书房里,并没有呼唤我的名字。我猜不透他的意图,但我想大概赤苇他现在需要独处,就算是一只小鸟的陪伴也会显得多余。


今夜似乎没有睡前故事听了,我有些遗憾地咂咂嘴,悄悄降落在那个纸片旁观察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让赤苇如此触动。


看起来似乎是一份天马行空的食谱,七零八落地在纸上记录了各种各样的食材名称。……芥末油菜花饭团?这是能吃的吗?


我第一次对自己惊为天人的脑洞感到震撼,实在记不起当时是以什么样的目的写下了这份足以被称之为谋杀计划的菜单。纸片旁被箭头单独指出来写下的“赤苇爱吃!”字迹更是让我大惊失色。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要谋害赤苇的心思!


没等我研究明白菜谱,赤苇就从书房中走出来,重新披上了外套,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咕咕?咕咕?”赤苇?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赤苇没有理会我,拉开大门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太不对劲了,赤苇的表现和情绪让我警铃大作。他到底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会不会做傻事?我焦急地在客厅中不断盘旋,恨不得现在就变回人身赶往他的身边,即使这要我付出就此魂飞魄散的代价。


终于,我发现了赤苇情绪冲击下的疏漏。他在临走前,没有卡死窗户的旋钮,让我得以暴力撞出一条缝隙就此钻出去。


这个地方怎么这么大?赤苇到底会去哪里?从来只会被我嫌弃早被逛得无趣的环境第一次空旷到让我感到烦躁。


我在幢幢楼房间飞行着,嘴里发出徒劳的嘶吼。我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的声音,原来猫头鹰叫起来这么难听,幸好从来没有被赤苇听到。


我飞了一夜,飞过了我和赤苇会路过的那家烤肉店,飞过了从赤苇家去车站会路过的那个路口,飞过了那个我还没来得及看到赤苇一眼就错过的医院。


可是我还是没有飞到他的身边。


我感到我的喉咙好像叫得有些充血了,叫声从前夜的高昂明亮,逐渐变得嘶哑难闻。我的眼底逐渐朦胧湿润,我知道是我野兽的本性在告诉我,此刻我应该陷入睡眠。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赤苇。


除了他的身边,我要睡在哪里呢?


小鸟会哭吗?要怎样向世界哭诉我现在的慌乱无措,才会有人来将我领到他的身边。


我累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如何跌跌撞撞地飞到了近郊的墓地。鲜有人烟而形成的阵阵寒气侵蚀着我的翎羽,让我忍不住想马上抽身离开。


太冷了……


我眯了眯眼睛,迷茫地在心中一个一个划去可能的地点。早晨的曦光从远处隐隐传来,对现在的我来说太过刺激,我低了低头。


一个人影闯入我的眼帘。如今我的视力,不需要我刻意分辨就足以辨清那个身影。


是赤苇。


我心神俱骇,俯冲到他的身边,想要质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在我彻底降落在他的肩头之前,越来越近的石碑,和越来越清晰的刻字,仿佛一双手狠狠扼住我的脖颈,让我沉默,让我窒息。


视力诚实地传达着所有我并不愿看清的景象。


赤苇蹲坐在路边,头靠在石碑上,就这样蜷缩着,安静地睡着了。


是“木兔光太郎之墓”。


我忍不住全身发抖,一身的羽毛都这样竖起来,所有的冷都趁此机会争先恐后地往缝隙里钻。


“咕、咕咕。”我咬紧牙关,强撑着从我早就累得要溃烂的嗓子中挤出叫声,走过去将头搁在赤苇垂落在大腿上的手心里。


赤苇,你怎么能就睡在这里呢?


这里这么冷。


你怎么会睡在这里呢。


突如其来的温热惊醒了只有浅薄睡眠的赤苇。但似乎早晨的薄雾太浓,让赤苇把一切都看不真切。他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那双平静无波的眼注视着我。


“光太郎。”我听到他说。


“我好想你。”


我的心里终于惊起惊涛骇浪,所有的后悔、不甘、愤恨在此刻层层翻涌,让我咀嚼着我迟到的万劫不复的痛。


如果我没有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好了。


赤苇。


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


或许是我的颤抖让赤苇得以彻底清醒。他目光凝聚在我身上,惊慌地将我揽在怀中。


“小光?小光!你怎么了?是不是冷?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光,你等着,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不要走,求你,不要走。”赤苇声音颤抖。


我艰难地看向他。


我不会走的,赤苇,至少现在。


你怎么会比我还痛呢?要是在颤抖的只有我就好了。


我被赤苇紧紧环抱在怀中,跌跌撞撞地赶向车内。车载空调把空气烘得温暖而干燥,但哪里都不如他怀中让我感到安心。我任性地埋在他大腿间,感受着赤苇一路的风驰电掣。


“咕。”赤苇,不要着急,我没事的,你慢慢来。


有些许熟悉的、失控的速度唤起我的恐惧,我抬头想要劝慰赤苇。但看着赤苇绷紧到泛白的嘴唇,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叫不出来。


于是我用头蹭了蹭他的肚子。


没事的赤苇,没事的。


一夜的叫喊和飞行实在是让我疲惫,我撑不住地合上眼睛,萦绕在赤苇周身淡淡的洗衣液香气与尚未完全散尽的寒气中睡着了。


我是在一阵消毒水的味道中醒来的。洁白的墙面、寂静的房间,还有趴在桌沿浅眠的赤苇。


赤苇睡得太艰难了,我不想在现在就将他吵醒,于是只是小心地伸展了一下自己的翅膀又重新蹲坐下来。赤苇的睡颜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如此疲惫了,这一下让我恍惚回来了赤苇刚把我抱回家的那段时间。


字条到底是我什么时候写下的,为什么写下,为什么足以让赤苇就这样驾车赶往我的墓边,我如何思考也想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我的记忆或许已经在我未发现的时间里消散了太多。


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赤苇独自蜷缩的身影。


不能这样,不能就这样放任赤苇沉沦下去。我一定要做点什么。


在我彻底忘记一切之前。


赤苇在过了一段时间后,也悠悠转醒。他侧边被压得有些凌乱的毛都没来得及抚顺,就焦急地想要来查看我现在的情况。发现我正拿着清亮的小鸟眼瞳看着他,一副有些狼狈但还算精神的样子,他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医生说我只是突然飞出窗外,有些受惊应激和疲惫,并没有什么大事。“它毕竟算是猛禽,有外出的需要,如果一直关在户内,可能还会像这样突然跑出去。”临走前,我听见医生对赤苇建议。


“咕咕……!”我背着医生和赤苇小声抗议着。我乖得很呢!呆在赤苇身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再出去第二次!造谣!这是对小鸟的造谣!


赤苇答应了下来,明显是放在了心上。我眼珠一转,发现这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让赤苇出去多接触新的环境,遇见更多新的人。新的回忆会覆盖陈旧的过去,悲痛自然而然地沉淀在时间里,让人想不起要去感怀。


我简直要为自己绝妙的思路就这样拍手叫好。还没等赤苇抱着我回到家里,我就在脑海里模拟出各种各样的外出计划。


可是要怎样用小鸟语指引赤苇前往我计划中的地方?我彻底犯了难。思来想去,我决定充分发挥我作为小鸟的主观能动性,撒泼耍赖、生拉硬扯地把赤苇带去。


第一站当然要去我和赤苇最熟悉的枭谷!在之后的一个周末,赤苇拿出了提前准备的牵引绳,细心地系在我的爪子上。


“走咯小光,今天我们出去玩!”赤苇对我说着。


“咕咕!”好耶!


赤苇明显没有想过要把我往枭谷的方向带,不过幸好赤苇现在的住处和枭谷距离并不遥远,让我有机会闹着往印象里枭谷的方向直飞。赤苇拿我没有办法,只好顺着我的力道,被我一路拽到了枭谷的大门口。


“咕,咕咕!”看,赤苇!枭谷!


赤苇的步伐在看清门牌后彻底顿住了。


他应该不太想进到这个盛满了回忆的地方,但是我兴致盎然。他总不能连一只小鸟的热情都要因自己的一己私欲打消。赤苇叹了口气,给之前的教练打去电话。


教练显然很惊喜于这位曾经的二传手重返枭谷,连忙到门口将一人一鸟领了进去。排球部的学生们正在训练,突然闯入一位不认识的前辈,都在练习间隙用余光好奇地打量着。


“会不会影响到训练?”赤苇有些局促,手指缩了缩,绳索传来一阵细微的牵引力。


“哈哈,不会的不会的,如果赤苇可以的话,作为当年春高亚军的二传手,我还想拜托你给他们讲一讲技巧呢!”教练笑着应答。


“您这是哪里的话……过了这么久,那些技巧我早就已经忘了。”赤苇明显在夸奖下羞赫起来,“何况当年的亚军也是木兔前辈在才……”


赤苇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嘴角的弧度也彻底僵住。


教练不动声色地向赤苇扫了一眼,拍了拍赤苇另一半空着的肩头:“不用妄自菲薄,赤苇。就算没有木兔,你也一样可以做得很好不是吗?”


赤苇没有应答,只是垂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排球击地的熟悉声音一遍遍地传来,我浑身细胞都叫嚣着蠢蠢欲动。“赤苇!”教练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我现在暂时脱不开身,那边队伍的传球能拜托一下你吗?”


赤苇答应下来,脱下外套,将我仔细地捆在场地旁的一辆收纳车上。我看着赤苇久违地热身,赏心悦目地伸展着他的韧带。


我久违地这样站在场外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就算已有好几年没有触球,赤苇的每一个托球还是那样精准而耐心。“前辈!你的托球好厉害!”几轮过去,一群毛头小子彻底被征服,双眼放光地凑在赤苇身边叽叽喳喳,“你当年就是这样在春高拿下亚军的吗?”


“我不厉害。”赤苇笑着摇摇头,“我只是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明星选手,为他托球而已。所以才得以站在决战的舞台上。”


“明星选手!好厉害!明星选手是什么样的?”青春期的孩子们对这样的词天然地具有敏锐性,恨不得拉住赤苇刨根问底,比较自己和明星选手的差距在哪里。


我当然不在意!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王牌主攻手!


我一翘尾巴。


我作为当事鸟,好奇一下对本人的评价,是鸟之常情!


“他啊。”赤苇想了想,偏头笑起来,“是一个很麻烦的主攻手噢。比如会在比赛的时候,因为直线球的手感太好,忘记斜线球怎么打;还会因为比赛在副场馆,看台上的观众比主场馆少而闹情绪……”


“哎~~这样都可以变成明星选手吗~?”孩子们叫起来。


我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收了一下尾巴。


“当然了,因为他很厉害噢。”赤苇回应着,“光是站在他的身后,就会被他的背影振奋。会忍不住认真对待即将传给他的每一颗球。”


“他会激发你的120%呢。”


“呜哇~”孩子们嘻嘻哈哈地搓了搓手臂,仿佛也感受到了那份期待的威亚,“好恐怖!要是我被谁要求120%简直想丢下球就跑嘛!”


“果然能给明星选手托球的前辈也一定很厉害吧!”


“我……?”赤苇刚想着摇摇头拒绝孩子们的称赞,就被他们抢先截过话头。


“毕竟如果没有前辈每一个完美的托球的话,明星选手也一定没办法靠自己拿下亚军吧!”


赤苇微微一怔。


“明星选手也一定迫切地需要着前辈啦!!”


赤苇并没有在枭谷久留。在晚霞逐渐漫过天幕时,他带着我向教练们道别。


“谢谢教练,今天我在这里很开心。”赤苇微微倾身。


“赤苇啊。”在赤苇就要这样告辞离开时,教练凝视着他的背影,开口叫住了他,“如果场上没有主攻手,二传手也仍然应该传球吗?”


赤苇脚步一顿。


“没有主攻手……?”


“哎呀,主攻手可都是不省心的孩子嘛。”教练一笑,“总会有些任性的主攻手因为各种理由提前下场的。”


“我想队里应该不会只有一位主攻手的。”赤苇转过头回答道。


“嗯……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新上场的主攻手对二传手来说总归还是不一样?”


赤苇张了张嘴。


“要的。”


“没有一个主攻手能成为二传手自暴自弃、放弃比赛的理由。”


“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嗯……”教练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想是这样的。路上注意安全啊,下次再见,赤苇。”


赤苇一路安静地牵着我回了家,在照例投喂完我的晚餐后,他回到卧室,在衣柜中摸索,寻找着什么。


声音渐歇,我好奇地偷偷凑到门口,想看看赤苇在干什么。只见赤苇的脸在黑暗中被电脑屏幕的莹莹微光照亮,认真地看着似乎是我之前的一场球赛。


我高高跃起的身影落在赤苇眼底,在此刻他按了暂停。他翻找出了那件佐久早为他带来的球衣,摊在膝头,低头凝视。


然后赤苇将它重新叠好放入袋子里,却只是放在床头,没有再塞入衣柜底。他起身拉开书房的门,径直走到那个柜子前,俯身拿起似乎被遗忘在角落的轻飘飘的纸票。


但赤苇没有做出更多的动作,他只是将票收在口袋里,正常地陷入睡眠。


就这样,我和赤苇按部就班地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赤苇突然在周内请了休假。赤苇要去哪里?我疑惑地跟着他,看着他拿出一个透明的鸟包意示我进去。


他就这样提溜着装了我的鸟包来到车上,一路开到了一个体育馆前。我一时想不起这是哪里,只觉得一阵熟悉。不知道赤苇用了什么办法,将我带入了看台内。我有些好奇又有些兴奋地看向场上,在心里猜想这是什么比赛。


直到熟悉的黑色队服一一映入我的眼帘,我猛然醒悟。


——这是我缺席的,那一张纸票上的,比赛。


我慌乱扭头,不知道赤苇怎么想到要把我带到这里。想必把我带进来,也一定有黑狼的大家帮忙。赤苇的脸上没有特殊的神情,他仿佛就像往常的每一次比赛一般,安静地坐在看台上,为每一颗好球鼓掌。


只是这次场上,再没有一个木兔光太郎让他为之喝彩。


黑狼的大家在赛后找到了赤苇,日向向赤苇递过一张完好的、毫无撕毁痕迹的票。


“那个……赤苇前辈!这是你的那一张票!我们想你可能更想要这样的,所以拜托了stuff帮我们特意保存了!现在给你!”日向说得有些结结巴巴的。


赤苇沉默着接过了那一张票,指腹轻轻拂过墨印。


“谢谢你们。”赤苇抬起了头,将副票对折,小心地撕了下来,交到日向的手里,“但我想这样,木兔前辈会更开心吧。”


大家对着那一张副票沉默。


“这样就能告诉他这次我也没有缺席,我来过了。”赤苇笑笑。


黑狼的大家没有说得出来话,只是接过了那张副票,目送着赤苇离开。


在那一天的夜晚,我重新回到那个书房,走到那玻璃门的柜子前。角落的照片仍然空缺,赤苇也没有想过要拿其他照片自欺欺人地填上。那张被折去副票的门票躺回了角落边缘。


我心有所感地抬头。那最后一件球衣俨然变了颜色。


是一件黑色的“12”挂在那里。


赤苇变得越来越习惯有机会就将我带出门溜达溜达。从一开始总是仔细拴绳以保证我不会飞离他的身边,到现在他只是让我毫无束缚地停在他的肩头。他带我去的地方越来越远,走过的路越来越多。


天气越来越热了,我感受到我开始一簇一簇地掉毛。


我有点记不得人身是什么滋味了。


赤苇难得获得了一个小长假,我偷窥着他做下旅游攻略,红色的笔圈出一个看似是温泉旅馆的目的地。


看着赤苇最后的决定,我亲昵地蹭了蹭他,欢快地咕咕了两声。


赤苇如今对我的叫声心领神会,他笑着挠了挠我的下巴:“小光也喜欢?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温泉旅馆坐落在一个小镇旁,足够安静,也不至于过分寂静。作为老板娘的老婆婆热情地招待了赤苇和我,给赤苇做了好几顿美味的芥末拌油菜花,也顺便给我提供了好几顿美味的鲜肉。


“赤苇君,最近小镇有活动,感兴趣的话可以去走走噢。”在赤苇即将返回房间时,老婆婆笑眯眯地对着他说。


“好的,我会去看看的,谢谢婆婆。”赤苇点点头。


在下榻的第二天白天,趁着我在旅店呼呼补眠,赤苇去小镇上转了转,不忘给我带回来一个样似老鼠的小玩具解闷。走了一天的赤苇从温泉洗去一身疲惫,披着浴袍带着清醒过来刚吃饱喝足的我坐在房间与小院连接的门口。


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过我的羽毛:“小光,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木兔前辈吗?以前我也这样和他一起出来旅行。”


“咕咕。”我知道,是属于赤苇和我的,毕业后的夏天。


“白天的时候,他也跟着我去小镇上,在一个店铺前闹着要玩套圈。没想到最后一个也没中,我只好背后去串通了老板提前买下,第二天带着他再去店里。”


“咕咕!”啊!果然那个时候是赤苇去和老板提前说好了!我就说为什么突然要奖励我!


“那个家伙啊,在店里突然闹腾着想吃烤肉,兴冲冲地找老板要了烤架和木炭。等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灰头土脸地坐在那里,委屈地回头喊‘赤苇——这个木炭为什么不能生火啊——’”


“咕咕。”我也回忆起当时我的窘态,没忍住和赤苇一起笑起来。如果我的鸟叫可以称之为笑声的话。


赤苇还在回忆着,想要品味出更多久远的夏日气息。他的目光深远,声音夹杂着遗憾:“没想到竟然一下子就过了这么久,我都开始记不清了……”


“咻——啪!”一阵响声打破了夜色的沉默,光亮随着爆裂开来。


是焰火。


“没想到还有焰火大会啊。”赤苇惊喜地朝天空看过去,眼瞳被映得明灭绚烂。


焰火打断了赤苇的思绪。


我和他只是安静的看着,一如那一年夏天。


“我那个时候看着木兔学长。”赤苇突然开了口,“是烟花的声音大得终于足以壮胆吗。”


我现在足以听清他掩埋在烟花下的每一句话。


于是我只是看向他。


赤苇的唇如当年一般微动。


我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答案仿佛呼之欲出,我却想向夏夜献祭我这份不合时宜的听力。


“我说,”赤苇仍然盯着焰火,声音淡淡,“我喜欢你。”


一朵焰火惊雷般炸响,陡然明亮的光照射在赤苇的脸上,他眼尾含笑。


不要,赤苇。


不要在现在告诉我。


太残忍了赤苇,不要这样。


赤苇却提高了音量:“木兔前辈,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


我终于获得宣判。


“如果当年有这样的勇气。”


“……如果有。”


“就算因此被拒绝,被嫌恶,被憎恨。”


“就算要就此一辈子分道扬镳。就算如此。”


“那也太好了。”


我的翅膀就此彻底坍塌下来。事到如今,赤苇所有的失意都有了缘由,而事到如今只能做出咕咕声响的我无法给予任何回应。


怎么可能推开赤苇呢?赤苇是笨蛋。


明明自始至终,我都最想留在你的身边了。


赤苇,我好自私,我想过粘着你一辈子,理所当然地享受你所有的耐心和偏爱。直到现在我死后,还这样心安理得地索要着你的照顾。


你怎么还会喜欢我呢?


我的思绪一片混乱,得不出任何答案,也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来佐证我的心意。


我到底在想什么?记忆消逝得太快了。


猫头鹰似乎不适合生活在炎热的夏季,沉重的羽毛在热烈的氛围中成了最大的累赘。我窝在赤苇会一直开着空调的卧室里,枕在浸染了他的香气的枕被间。


我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我还不想忘记赤苇。


大家的生活似乎都被时间推着走回了意外之后的道路上,就算是赤苇也不例外。在秋季来临时,赤苇久违地晚归,带着淡淡的酒气,高兴地将迎接他的我搂紧怀里。


“小光,小光,宇内老师的漫画完美完结了。你知道吗,我看着这部作品一点一点成型。宇内老师果然做得很好,里面有一位和木兔前辈好相似的主攻手,他最后好好地继续了排球世界,成了世界的明星选手噢!”


“咕咕。”我懵懂地回应着。


赤苇说的句子太长了,我现在要反应好久好久的时间,像真正的小鸟一样迟钝地给着反馈。


好在赤苇还是那么耐心。


赤苇把我养得很好,把我一身的绒毛养的越来越厚,一副就要就此变成小鸟球的模样。


明明都要入冬了,我的胃口却忽大忽小,有时候还会盯着窗外无意识地发呆。


赤苇看着我的模样掩不住担心,最后我乖乖地任他把我装进鸟包,任他把我背回有着讨厌的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


“是这样的赤苇先生,你也说过,小光呢是您从野外抱回来的。我估计那个时候,它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所以飞到了你的怀里求助。”


“但是它毕竟是猛禽,更何况之前还是在野外生存的,没有受过束缚和教化。”


“您把它养的很好,但它还是要回到它该去的地方的。”


赤苇愣愣地听着医生的话,抚摸着我羽毛的温暖的手都停顿下来。我有些不满,咕了一声,用脑袋顶了顶他的手心,想要他继续动作。


“……这样吗,谢谢您。”赤苇抱着我回到车里,手握住方向盘,却迟迟没有点火。


“咕咕?”怎么了?我疑惑地叫着。


赤苇俯身趴在方向盘上,半晌后重新撑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吧小光,回家了。”他对我说。


返程的路上很堵,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赤苇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了然地放下手机靠上椅背:“好吧小光,看来我们要堵一阵了。今天是节日。”


“咕咕。”好吧!有赤苇陪的话也没有关系。


车载空调的暖风熏得我昏昏欲睡。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爆破的声音,把我吓得一下子醒了过来,紧接着车窗外猛然被点亮,照得我叽的一声将头埋在翅膀下。


熟悉的黑暗。


熟悉的爆破声。


熟悉的害怕。


巧合叩着我昏沉的记忆门扉,巨大的声响震得我耳膜生疼,好像有尖叫声,好像有汽车喇叭声,好像有好多好多慌乱的声音。


翅膀下有些硬的翎羽被我紧紧抱住头的动作反过来刺激着翅膀上的神经。


感觉似乎像在手心紧紧攥住了什么。


啊,芥末拌油菜花。


我突然想着。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赤苇。


原来那张纸条真的会让你这么伤心。


用芥末油菜花捏饭团,是不是糟糕透了?饭团宫绝对不会做这么特立独行的饭团吧。


用它拿来当生日礼物一定也糟糕透了。


车踩着油门在加速,正如我当时呼之欲出的、急不可待的心情,然后戛然而止,停在那里,不管不顾地把你丢弃。


糟糕透顶的饭团制作菜单捏在我的手里。


身上的温度流失得太快了,我的指尖发冷,渐渐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原来我如此焦急,是想奔向你。


“小光?”赤苇的声音抚平我颤抖的身躯,他拉开鸟包的拉链,将我抱在怀里,“怎么了小光?没事的,只是节日的大家在放烟花庆祝,没事的。”


我就要落下泪来了。


“今天是开心的日子呢。”赤苇看向窗外,“我们今天晚上也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吧!小光还想不想吃煎肉?”


“咕咕。”赤苇做什么都会想吃的。


那天晚上的赤苇很开心地买了新鲜的肉回家,精心煎制过端到我面前。可惜现在的我已经品味不到属于赤苇的手艺,腥气的血水才能彻底激发我的食欲。


可是我不想让赤苇也伤心。


于是我低声咕咕叫着,很开心地吃了下去。


节日的气息,冬日的气息,我明白是赤苇的生日将至。


我开始抑制不住我迫切地想回归天空的天性,有时我会落在窗口久久地向窗外凝视。我猜,身后的赤苇也一定在静静地看着我。


在剩下的时光里,我挣扎着和自己对抗,拼尽全力留在赤苇的身边。


我还想多看看他。


今年赤苇的生日也仍然不在周末,按照他的习惯,大概率他会在下班的路上从店里带一份还算丰富的晚餐,犒劳又辛苦前行了一年的自己。


开门声照例将我唤醒,我迷迷瞪瞪地看向他,想探寻赤苇今年的生日菜单会是什么。是烤肉吗?不对赤苇好像口味没有这么油腻;是芥末拌油菜花?不对这也没有必要特意去店里买;难道是饭团?可是生日吃这个也太朴素了吧——


“小光——我回来了。”赤苇在门口唤我,我本能地飞了过去,扑进他迎接我的怀抱。


“咕咕!”赤苇!你今天会吃什么呀?我猜不到了!


赤苇轻轻刮了刮我的鸟喙。


“饿了吗?等我一会噢,小光。”我眼见着赤苇提着手里那个袋子就进入了厨房,没忍住好奇地跟了进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食材这么神秘。


我看着赤苇拿出了一把新鲜油绿的油菜花,放在从冰箱内刚拿出来的、盛着提前蒸好的米饭旁边。


平铺开的海苔片确认着我的认知。


是芥末油菜花饭团。


我偃旗息鼓,仿佛血液都在停滞。


我想我本应该雀跃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咬下那一口之后或痛苦或惊喜的神情。可是我只能徒劳地看着赤苇忙碌,低头仔细地辨认着那张菜谱,试图复刻出那个饭团。


赤苇很快捏好了一个,直接送到嘴边品尝。


只轻轻嚼了几下,赤苇就停下了动作,盯住手心里那个白净的饭团。


“不对。如果是木兔前辈的话,不会是这个味道。”


“如果是木兔前辈味道应该再意想不到一点才对……现在太正常了……”


我听着赤苇的喃喃自语突然哭笑不得。


我这个前辈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啊?我可全部都听到了啊喂!


“差点什么呢……”


我也勉强回忆着我当时到底往饭团里加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调料,结果一时间脑海里只有模糊的、有些辨认不清到底是谁的怒吼,应该是当时陪着我研究那个人吧。


“喂!不要往饭团里放这么多醋!这个米本身已经很香了芥末也有味道了!你尊重一下它们可以吗?!”


“但是芥末拌油菜花放点醋可好吃了……”


“到底是谁教你这么糟蹋食物了?!”


“放这么多醋饭团会变得很酸涩的!口味正常一点不要这么坎坷可以吗?”


啊,原来是酸涩。


原来缺这个味道。


我的鸟喙无意识啄响了盛着醋的调料瓶盖,赤苇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醋?啊,也对……”


“……木兔前辈绝对是会说着‘可是我觉得芥末拌油菜花里加点醋会很好吃’然后突然往饭团里加醋的人吧。”


“咕!”喂赤苇!


“好了,谢谢你,小光。”赤苇才听不懂我在控诉什么,只是笑着摸摸我的头,迅速修改好饭团配方,又重新捏出一个拿在手里。


只咬了一口,我就看见赤苇鼻子都皱起来。……果然还是太难吃了吧!太难吃就算了!我扑扇扑扇翅膀,想让赤苇从那个看起来就地狱透顶的饭团上回心转意。


“……好酸啊。”


赤苇捏着饭团低头。


灯光停留在他的发丝上,映不清他的表情。


“……好酸啊,木兔前辈。”


我蹲在他的身侧。


我知道,赤苇。


所以不要再吃了。


忘记它吧。


如今的每一个夜晚,我都蜷缩在赤苇的怀里,贪恋地体验着那一份温度。赤苇的身边总是暖融融的,我整夜无眠,却像呆在春天。


落雪掩盖住我的感官,过度的睡眠埋葬了我的记忆。平淡的生活日复一日,却让我这么满足。


真正的春天快要来了。


我已经到赤苇说起“木兔”都反应迟钝了。


但所幸我暂时还没有忘记“赤苇”。


我不想给赤苇添麻烦,可我忍不住越来越焦躁。终于在我试图无意识地猛撞向玻璃,想要就此破窗而出时,赤苇败下阵来,他拿出牵引绳,对我示意。


“小光,我们再出去逛逛吧。”


爪子上阵阵传来地束缚感让我不安,我忍不住一路闹腾,时而翻飞时而停留在赤苇肩头。


赤苇的手在微微的抖,我却不再明白它的意义。


他牵着我一路慢慢走着,安抚着我的情绪,来到一座看起来就宽敞开阔的建筑前。这是什么?我好奇地歪歪头。


建筑里听起来很热闹。


“我在这里第一次遇到了木兔前辈。”赤苇开口,气温还冷,语句间呼出团团水汽,“我当时想,我要去找他,我想在他身边。”


“可我现在……”


“前辈!以后我是不是就找不到你了!”


没等赤苇说完,远处传开少年人的叫喊声,我和赤苇都微微诧异,沿着声音看过去。似乎是后辈在询问着即将毕业的前辈。


“说什么傻话?我们不是还能通信吗?你肯定能找得到我的。”那位前辈的语气有些无奈。


“呜……可是以后我们就不可以呆在一起了……”


“因为我有我要去的地方,你也有你要去的地方。”


“那我直接跟着前辈走不就好了!”


“别无理取闹!”


“可是没有前辈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我没忍住为这幼稚又可爱的想法“咕”地轻笑一声。


“没有谁是离了谁就过不下去的。如果要是这样,我宁愿想我没有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你就不会这样寄托意义在我身上。”


“你要去做自己的事,然后好好地完成自己的理想。”


那位前辈严肃起来。


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赤苇。


所以你也要明白。


没等我们一人一鸟继续听清楚后续,那位后辈就被这一番发言吓得汪一声哭起来,前辈无奈地拉起那位后辈,一边教育着一边哄着他去买十包他最爱的零食。


我和赤苇一时间剩下沉默。


然后我看见赤苇突然笑起来,笑得肩膀都在发颤,笑得眼眶发红,似乎要伸手拂去不知含义的眼泪。


“嗯,可是我现在找不到他了。”


“我真的很难过,很难过。”


所以我想,我要是没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好了。


“所以他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真是太好了。”


……嗯?


赤苇?


赤苇却没有再接话,他只是拉起围巾,轻轻拉了拉牵引绳。


“走吧小光,回家了。”


自此之后,赤苇没有再带我出门,或许我想是他不再有牵着绳子艰难控制我的心力。照片墙上开始出现熟悉的身影,赤苇也没有再对我解释一遍他们的故事。


他早已尽数托出。


是木兔光太郎,是小光。


我是木兔光太郎,也是小光。


窗外的温度越来越高了,足以让我的灵魂为此蠢蠢欲动。


赤苇的窗户不再严丝合缝,春天的气息卑鄙地钻进来,引诱着我的羽翼。


他是木兔光太郎,我是小光。


所有的一切开始不再熟悉,我欢快地吞食着赤苇精心准备的生肉,在略过客厅时,翅膀间扬起的风不小心把照片吹得哗哗作响。赤苇只是笑笑,然后耐心地捡起来,再重新挂上。


我回应着赤苇的每一句“小光”,目光看向窗外。


赤苇的相册变得越来越薄。


然后。


然后赤苇对我说:“晚安,小光。”


难得的周末,赤苇挂起照片的大工程终于要宣告完成。他小心地从相册的透明隔层中取出相片,比划着要如何用夹子将它固定在自己想要的位置。


突然一阵柔和的轻风吹过来,拂得赤苇鼻尖发痒,没忍住一个喷嚏,手里的相片掉到地上。


是花粉带来的痒意。


赤苇似有所感的猛然回头,生出新叶的柔软枝条正在摇摆。


春天灌了进来。


窗口大开。


赤苇愣愣地走到窗边,捡起那一片,如此熟悉、如此不舍的羽毛。


手中捡起的相片被春风吹得簌簌作响。


于是赤苇低头看去。


“我不在之后,赤苇也要好好吃饭!约定好了,要一起活到130岁噢!”


是笨拙的笔记,写在相纸的背面,未曾被他发掘。


“咕、咕咕——!”


熟悉的叫声意想不到传来,赤苇慌乱地寻找,对上我站在枝头,懵懂看向他的视线。


我振翅高呼。


我看见他突然笑了。


“再见,光太郎。”他说。


光太郎是什么?


我不明白。


“再见,小光。”他继续说。


啊。


小光,是什么?


可我来不及细想了。


有轻风拂过。


是启程的春风。


是我要展开的翎羽,是远方的催促。


归去来兮。


于是我就此别过。

咕柿子

何苦组上大分【符德】


  够了(心痛),我心疼他。

  这片纯属是草率了,写得很豆腐渣工程(扣扣手)夫人们将就一下吧。

  occ致歉

  

  

  

  “你可是神。”

  

  化形那会儿啊,符德从芦苇荡里悠悠睁开眼睛,天空广袤,他听见船桨拨开浮萍的流水声,潺潺入耳。他觉得自己生而为神,自当摒弃尘俗,一心只顾苍生。

  他自然也是这么做的,比如叫叫隔壁老王开春耕种,偶尔在房顶看见什么恶霸出手惩治一下。最喜欢的,是傍晚站在田埂上,仰头看天空盘旋的鸟,他能看见鸟翅膀上的羽毛随风微微摇摆,然后想象自己也能成为天地间的一缕温柔,穿越林地,翻山而上,抚过一切生灵。那时的少年自是一副侠客派,高马尾,...


  够了(心痛),我心疼他。

  这片纯属是草率了,写得很豆腐渣工程(扣扣手)夫人们将就一下吧。

  occ致歉

  

  

  

  “你可是神。”

  

  化形那会儿啊,符德从芦苇荡里悠悠睁开眼睛,天空广袤,他听见船桨拨开浮萍的流水声,潺潺入耳。他觉得自己生而为神,自当摒弃尘俗,一心只顾苍生。

  他自然也是这么做的,比如叫叫隔壁老王开春耕种,偶尔在房顶看见什么恶霸出手惩治一下。最喜欢的,是傍晚站在田埂上,仰头看天空盘旋的鸟,他能看见鸟翅膀上的羽毛随风微微摇摆,然后想象自己也能成为天地间的一缕温柔,穿越林地,翻山而上,抚过一切生灵。那时的少年自是一副侠客派,高马尾,喜欢留上两小缕在额前,风吹,他感受的分明。嘴里叼根来时顺手揪下的狗尾巴草,小腿用布缠起来,最下面一双布鞋,干练,明镜似的,这就是符德。

  符德那时候眉眼清明,透着少年独有的意气。他无可依,除百姓外亦无所挂念,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他背着竹筐一颗一株采下,试药,行医,那双布鞋走过聿城的每一个角落,丈量世间一切人情冷暖。

  他自己发现他在占卜方面颇有天赋,或许是土地连接万物,对天地的感知要大于旁人,自己常常挑灯翻看易经,书本晦涩难懂,他不得已只好去上私塾,他看见一群孩子抱着课本摇头晃脑,嘴里嚷着似懂非懂的古语。教书先生人好,笑起来眼睛眯眯,带着一股孩子气。

  那是一段少有的款款时光。他不知不觉走入了凡间,在烟火气里找寻最初的本真。

  

  他在仿古街买了一座四合院,门洞处种满了竹子,他在那里面埋下一灌酒,寻思等上个百八十年再喝也不迟。夜里天气好,他喜欢躺在椅子上,对着一片云或一颗星凝眸,想象着几十里外小麦的长势,它们以微不可查却又难以撼动的力量震颤大地,想着想着,符德昏昏沉睡去,再醒来,天边泛白,身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后来,占卜大师的名声打出去。便是不能再坐在房檐了,不像话。他行医治病,占卜如有神助,聿城无人不知晓。他换上了新买的缃色衣服,过去的那一身被压在箱底,压得死死的。纸灵媒常见符德对着柜子发呆,他以为是符德想穿而又无法的遗憾。

  

  是,也不是。

  

  勾心斗角,军阀割据。符德整日穿梭于市街,往返于阴暗的小巷,时间一长,清澈透亮的眼底也带着些狡黠和老练。他第一次被要求穿上洋人那一套衣服参加公关活动,符德在服装店绕了一圈,看着满目大红大黑,实在无法,自掏腰包,托人做了一套浅绿色的西服,华而不俗,温润儒雅。

  他笑,执掌聿城半壁江山。

  

  再后来,聿城下了一场大雨。

  

  阴谋诡计顺着雨水渗透聿城的每一个角落,诡谲多变,带来几方势力轮番争斗,符德更忙了。白皙但绝不瘦弱的双臂托起了一个又一个孤苦绝望的灵魂,手中的符箓消弭一个又一个神魔妖鬼。伤口在夜色下愈合,光明里,他依旧谈笑风生,自在随行。

  可是还不够。

  他看见人群狂热的涌入神庙。

  “你可是神啊。”

  你可是神。

  符德站在庙外,烟雨蒙蒙,他听见大地震颤,心也随之抖了抖,眼里第一次显出几丝迷茫,恍然觉得自己并未实现化形时的约定。他见不得百姓受困,更做不到同程煌一样舍小取大,左右不得解发,伤害的只会是自己。

  他做不到摒弃尘埃,他想,天下是苍生,一个人也是。

  看着水中的倒影,符德第一次别过脸去,雨滴砸在水里,砸的人心也坑坑洼洼,每个坑里聚集的污水,合在一起能淹死神。

  雨越下越大了。

  符德从雨里踉跄起身的时候,他感觉的风拂过他的额头,那么明显,那么温柔,密不透风的身体像是被打开一个小口,任由风雨呼呼的往里刮,他在雨里静默着,全盘接受。雨水冲刷身上的血迹,是己是彼,全顺着衣褶流向手臂,留下一条长长的,粉红色的深痕。

  远山巅。

  没有太阳。

  天底下,漆黑一片。

  黑啊,马上就要看不见五指了。这世道,难啊,他看着一群群难民跑到土地庙里避难,一个个面黄肌瘦,像是初秋没长开的,皱成一团的菊花。符德看见他们把最后一点米倒进了土地像前的贡碗里,一群人冲着那尊像低声呜咽。可是那是泥巴做的啊,泥巴不吃米,也救不了百姓。

  符德的嗓子被堵住了,堵住他的是桌上那一点点可怜的生米。

  

  他该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似乎有一个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上窜下跳的生活里,微风吹发梢,生命灿烂如傍晚远山后的火烧云,稍纵即逝。

  符德累了,于是他在一个蒙蒙烟雨天,立于田埂,化作一缕淡淡的清风,护住了聿城浸没在雨里的,千千万万的生灵。魂散,符德轻轻笑了,细密的疼痛从指尖传向全身,他洞见,这场大雨过后,火就该灭了。

  

  火灭了,灭在慈恩寺布满经文的后院。

  院子里的酒,一等可真就是百年。

  

  聚魂后,符德常觉得天地寒凉,脚下的布鞋隔绝不了刺骨的冰冷,一寸寸,一点点攀上他的身体,眼前常常闪过地底的灰石尘土,一边想自己以后也会变成那里的一部分,一边手下拨动着算盘,噼里啪啦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想借此拍打掉身上经年不化的积雪。

  

  好在啊,好在命运似乎并非阻断他一切追寻幸福的权利。

  

    

  夏天的暴雨来去只是一瞬。大雨停,躺椅上坐着一个纤细身影,手持蒲扇。风起云过,阳光透过绿叶。蝉躲在巨大的法国梧桐里拉长岁月的脚步。

  “知了——”

  符德抬头,仿佛又听见涓涓流水,流淌于心间,冲出一道道痕迹,融化百年前的严寒。而此刻,他只想把一切从头道来,从那个芦苇荡起的清晨开始,说与身旁人听。

  

  

  

  

  

  end.

  

  

转生之我成为了画画废
疯狂喜欢春绯 冷静喜欢春绯 理...

疯狂喜欢春绯

冷静喜欢春绯

理智喜欢春绯


疯狂喜欢春绯

冷静喜欢春绯

理智喜欢春绯


阿草

镜春 | 藤冈春绯的心

你叫凤镜夜,凤家三男,这辈子看中什么就会努力得到。除了藤冈春绯的心。

 "孩子他妈。"须王环和双子玩游戏输了,又闹哄哄带着哭腔冲他喊道,"我们的女儿要被抢走了。" 

真是受够了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你想,抢走春绯的,不就是你吗?

 春绯在一旁抗议,"学长,请不要把我物化。"她走过来,站在注视着这一切的你旁边,眼神恢复了笑意。

 "镜夜学长。"

她歪了歪头,"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你留意到沙发后面立刻竖起了三只耳朵。

 "......

你叫凤镜夜,凤家三男,这辈子看中什么就会努力得到。除了藤冈春绯的心。

 "孩子他妈。"须王环和双子玩游戏输了,又闹哄哄带着哭腔冲他喊道,"我们的女儿要被抢走了。" 

真是受够了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你想,抢走春绯的,不就是你吗?

 春绯在一旁抗议,"学长,请不要把我物化。"她走过来,站在注视着这一切的你旁边,眼神恢复了笑意。

 "镜夜学长。"

她歪了歪头,"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你留意到沙发后面立刻竖起了三只耳朵。

 "男公关部这个月的开销,比我想象中多。"你也露出像平时招待客人一样的亲和笑容看向春绯,她这副样子可爱得真让人抓狂。 

"所以我打算再给你们拍一组写真来获取利润,把环这个月花在大量购买购买法国顶尖设计师制作的女装的账给平一下。" 

沙发后面最中间那只耳朵下一秒红得像熟透一样。

 "镜夜!!"

环一个箭步冲过来捂住你的嘴。"你怎么能直接这样说出来???我是要打算。。。。。"他心虚看了一眼春绯,把嘴唇贴到你耳朵边轻声说,"不是打算给春绯过生日吗?"

 "大少,你什么时候有穿女装的癖好了。"常陆院光大声嘲笑道,"难道你也想当人妖!!"

 "光,不要乱说。"馨看了一眼春绯,见她一直在走神完全忽视了这帮子人的对话才暗暗放心。 

"春绯!"光邦抱着小兔子睡眼惺忪拉了拉春绯校服的衣角,"陪我一起吃草莓蛋糕吧。" 

"好呀。"春绯回过神来,她低着头笑容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我刚才还在想晚上吃什么呢。" 

你默默侧身到人群后面,打电话喊人准备光邦平时最喜欢的下午茶,外加一份黑鲔鱼寿司。 春绯是喜欢须王环的。你能感受出来。她和你不经意间有肢体接触,会大大方方冲你笑。但环要抱她,她会用力推开,一脸嫌弃。

 但只有更亲密的关系,才会放下伪装客气的一面。

 至于常陆院兄弟,你和馨有额外的默契。四个人都被春绯吸引,可比起春绯,他更在意光。而你,更不想破环你和环之间的关系。 环是你人生第一个挚友,他把你从画里拽出来,告诉你任何人都可以不被框住。他每天在你身边嘻嘻哈哈充满能量,给了你太多快乐和有趣的人生经历。

 至于春绯。樱兰学院的特优生,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脸。那晚你把她压在身体下面,用了很大的毅力告诉自己不能吻她哪怕是脸颊。她感受到你澎湃的心跳了吗? 

春绯虽然说平民,可比大多数贵族小姐更有头脑,她懂得不让人难堪,她懂得什么适合自己,她也懂得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一点和你很像。

 很显然,你,凤镜夜,被排除在外。 朋友,前辈,兄长。每一个漂亮得体的称呼都适用于她喊你。可你也会幻想,有一天她会喊你,镜夜。 镜夜。发出这两个字音节嘴唇要始终微笑着,双唇不必触碰到一起。和春绯一样。 

"镜夜学长,你真的没有心事吗?"春绯又跟过来站到你旁边,"我觉得你始终心不在焉。" 

你知道她早已看穿了你客套的微笑和不出错误的礼貌。

你找了个沙发靠着,有些疲惫地活动了一下脖子,"最近事太多,确实又些累了。" 

春绯伸手给你捏了捏肩膀。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身上散发着平民用的薰衣草洗衣液的气味。你在她的手放到你后脖颈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但你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环冲过来,一脸不可置信,"春绯,为什么不帮爸爸也捏一捏!这不公平!" 

"学长,镜夜学长为了社团忙前忙后,每天都休息不好。你呢,身为社长却每天搞出一堆烂摊子等着镜夜学长给你收拾。你才应该来给镜夜学长按按肩膀。"春绯吐槽道。

 环直接失去高光蹲在角落里面画圈圈,又被常路院兄弟嘲笑了一番。

 内疚又贪婪的心思在你体内蔓延交织。你说春绯,草莓蛋糕到了,你去和光邦前辈去吃吧。春绯说好。

 她手心的余温还停留在你的后颈。

 春绯和光邦一起坐在桌前了。环和双子还在吵架。崇站在光邦旁边歪腰拿着手帕给他擦嘴边的奶油。春绯看见了黑鲔鱼寿司,她愣了一下,随即目光移向了你。 你也看向了她。 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你看见她的口型,她说,谢谢你,镜夜前辈。说完,拿起叉子享用起来,露出一脸幸福的神情。 

此时,你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是三男,没有继承公司的权利,心爱的人喜欢最好的朋友。 

但事情总会有转机。 

你推了推眼镜,笑了起来。



小雨

其实麻麻一直在另一个次元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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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页岩

俗套的被关进不xx就出不去的房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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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梚当推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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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河

【影日】八月某日月明

Warnings:主要角色死亡,主要角色死亡,主要角色死亡,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以及可能有专业知识错误,恳请大家海涵

Summary:

亲爱的,也非只有我们会看见太阳熄灭后的苍凉,也不惧怕我们星球运行于空白,因为我们会一起跋涉,不会独自启程前行至永恒。——萨拉·蒂斯代尔《爱情与死亡》

二次编辑:

很荣幸拙作能够得到大家的厚爱,本文开放一切非商用授权,大家标注作者和原著就好。此外,本人在快手和抖音平台都没有帐号。


01.五十二万五千六百分钟


    天气很好,从电车车厢窗户向外看,能看到相当漂亮的晚霞。从车站到居民区的路上,...

Warnings:主要角色死亡,主要角色死亡,主要角色死亡,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以及可能有专业知识错误,恳请大家海涵

Summary:

亲爱的,也非只有我们会看见太阳熄灭后的苍凉,也不惧怕我们星球运行于空白,因为我们会一起跋涉,不会独自启程前行至永恒。——萨拉·蒂斯代尔《爱情与死亡》

二次编辑:

很荣幸拙作能够得到大家的厚爱,本文开放一切非商用授权,大家标注作者和原著就好。此外,本人在快手和抖音平台都没有帐号。


01.五十二万五千六百分钟


    天气很好,从电车车厢窗户向外看,能看到相当漂亮的晚霞。从车站到居民区的路上,野猫大大咧咧地伸着懒腰,即使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也没有萌生退意。便利店的自动玻璃门伴随着电子钢琴十年如一日的旋律打开,伴随着拎着塑料袋的顾客,关东煮的香味也一并飘出门外。

    影山的袋子里装着两颗放在塑料包装盒里的胡萝卜,还有三瓶沐浴露,他记得日向和他说过家里最后一瓶沐浴露已经见底了。

    他比平时早一点回到了公寓,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来自日向,发送时间是六个小时以前,抱怨着他又忘记随时给冰箱里补充新鲜的蔬菜——这意味着日向已经到了他们的住所,日向在的时候,他可以把东京市内的那间不算特别大的公寓称为家。

    钥匙在外套的左口袋里,逆时针旋转两圈就可以打开防盗门,鞋子脱好就放在玄关,紧紧挨着另一双,半人高的绿植是菅原前辈送的礼物,比它看起来的样子更好养活,早晨出门和晚上回家各浇一次水,今天不用浇晚上的那一份,因为肯定有人帮他做过了。

    厨房里传来煤气炉转动的声音,像是上紧了的发条,随即是冲洗蔬菜的水流,从空气中的味道看来,应该是有洋葱。日向背对着门,对着砧板,一片一片地清洗着菜叶,他微微皱着眉,神色很是认真。

    直到他被影山从背后抱住为止。

    “干什么啊?!”日向不满地埋怨着,但似乎并不愿意从影山怀里挣开,“也不说句话,吓我一跳。”

    “今天吃什么?”影山熟练地忽视了他半真半假的抱怨,随意地问道,把头埋到他的肩窝里蹭了蹭,权当是充电。

    “芦笋,洋葱,水煮鸡胸肉。”

    听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影山条件反射性地皱了皱眉头,即使是像他这样重视身体管理的人,也免不了对如此寡淡的食物产生那么一点抵触心。

    “骗你的,”日向笑了起来,“我买了咖喱块,你那份会加咖喱。”

    “我的那份要加鸡蛋,你呢?”

    “好好好,都给你加,我今天胃口不是很好,可能是过来的路上有些晕车了,吃水煮的菜就可以啦……对了,还有一件事,”日向说着,忽然转过身,趁着影山还没反应过来,亲了亲爱人的额头,“欢迎回家。”

    ——这倒是意料之外。影山能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升温,他报复性地捏了捏日向的脸,放他回去做饭,自己则去换洗衣服,深秋的气温飘忽不定,要是着凉可就不太好了。

    两盘菜摆在桌子上,咖喱扑鼻的香气在以往总是能调动起他们的胃口,但是今天似乎是一个小小的例外,日向看着影山盘子里的东方香料,忽然止不住地感到喉咙一阵发紧,他咳嗽了几声,希望这样的小动作能帮他缓解一下恶心的感觉。

    “着凉了吗?”

    影山皱着眉,把手掌贴到他额头上,翻过来,翻过去,想知道日向是不是在发热。

    “我没事……咳、咳咳——,只是有点吃不下东西而已——”

    这样的回答配上他的表现,实在是有些没有说服力,只会让影山把眉头皱得更紧,站起身来就想去放药品的柜子里给日向找体温计,日向有些急了,想要伸手拉住影山的衣角,剧烈的动作反而让他反胃的感觉更加强烈,他捂着嘴,从喉咙发出几声短暂的干呕声。

    “日向、喂,日向,你还好吗?”

    影山看上去更加着急了,他把日向半揽在怀里,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但这样的安抚措施似乎并没有让日向有任何好转,他甚至能感觉到日向的脊背在抽动,努力地想挣脱开他的怀抱,这让他想起来春高会场上日向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这个和那个一样,都不太像什么好预兆。

    陌生的无措感接管了他的肢体,日向在这个时候挣脱了他的怀抱,一路小跑进了厕所,双手撑着洗手池的边缘,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他什么都没吐出来,但是还是感到一阵眩晕。赶来的影山掐了掐他的人中,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些,影山的另一只手里拿着纸杯,还有一板胃药。

    “对不起,影山,”他抓着影山的小臂转过身来,把头埋在影山的怀里,熟悉的气味让他找回了一丝安全感,“我今天真的不是很舒服,我先去休息了,你继续吃吧……”

    换做平时,影山或许会以身体管理不当为由凶他一顿,但是今天一切都发生得有些太突然,日向的病症和公寓外温柔的夜色还有便利店悠哉游哉的门铃,两者之间的冲突对比是如此鲜明,宛如门外门内是两个世界,在推开门以前,日向是在家里等着他的爱人,容忍的、明亮的,他的活力总是能缓解影山的疲惫,即使影山从来不愿意亲口承认;然而在推开门以后,日向忽然变成了脆弱的、需要影山照顾的病人,即使是影山,也不愿意对眼前这个没什么生气的人说出重话。

    他抱着日向回到房间,把比他小一圈的人放在床上,柔软的被褥在他身下凹陷,像是守护某个小王国的壁垒,日向紧皱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来的迹象,直到影山吻了吻他的眉心才好一些。

    “我帮你约了明天的医生,好好休息,呆子。”

    缓缓合上的门把客厅的暖光隔离在卧室之外,影山坐回座位上,咖喱和鸡蛋还没有冷,但在他嘴里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咀嚼变成了某种机械的关节运动。只有一人的饭桌有些冷清,影山下意识地想把电视打开,方才意识到今天体育台没有转播任何一场排球赛。

    挂钟的时针指向数字八,影山把所有收得到讯号的频道翻了两遍,终于停在了某场重映的老电影。

    但是他什么也没看进去。

-

    “说实话,”日向坐在医院走廊的金属凳子上,因为某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我真的不想做内窥镜。”

    “不行,”缴完费回来的影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医生说你出现了气痛,不排除有胃炎或者胃穿孔的可能性,只有查明白究竟是什么症状才能对阵下药。”

    日向埋怨地看了影山一眼,即使是面对病患,影山似乎也不太会收敛别扭的语气——大概也只有他能容忍得了这样性格恶劣的家伙。而对方似乎也不顾忌他们还在医院的事,狠狠地瞪了回来。

    “吃坏肚子还害怕看医生,你是小孩子吗?”

    “哈?!胃镜和打针是一回事吗!被摄像机从喉咙戳到胃里,谁都会害怕这种事的吧!”

    两个人互不认输地盯着对方,要不是在医院,他们估计会当场打起来。

    “你是呆子吗?!怎么可能就这么让摄像机伸进来,一定会打麻药的啊!”

    “哦,原来会打麻药啊,你怎么不早说嘛……”

    日向收回架在胸前准备格挡影山随时可能发起的攻击的手,心虚地把视线转向别处。

    影山“嘁”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日向很自然地用两只手圈住他的手臂,犬科动物一般百试百灵的示好方式。影山别扭地别过脸,不去和那双无辜又招摇的眼睛对视,却又忍不住脱下外套来,盖在日向身上。

    “走廊冷气开太大了,小心又感冒。”

    “知道了,知道了。”

    日向笑着,把阿德勒纯白的外套拢在身上,也不和影山闹脾气,安安静静地靠在恋人身旁,等着麻醉科的医生叫到他的名字。

-

    内镜室的门缓缓合上,只有门上的一小方磨砂玻璃,把室内灯澄澈的照明锁进厚厚的浑浊之中。影山一个人坐在走廊里,手边是翻了一半的日报,他一向只看体育版:奥委会公布了奥运会延后的具体日期,世界男子排球锦标赛的入围名单,海外俱乐部转会期的人事调动,本来就小的文字在并不理想的光照条件下更加难被大脑处理成有效信息。

    他昨晚本来也没睡好,日向睡着后半夜便在床上翻来覆去,影山刚被他弄醒时正欲发作,睁开眼却看到日向苍白的脸和被咬得乌紫的嘴唇,他吓了一跳,没等他问日向到底怎么了,对方就一个劲地往他的怀里窝。

    “胃……好痛……”

    他的手紧紧攥着影山的睡衣一角,把前一天刚刚熨过的衣料攥出细密的皱褶。

    影山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客厅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看着他用两只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把一整杯喝了下去,温度让血色浮现在他痛得惨白的脸上。

    “好一点了吗?”

    影山盯着他,眼神里是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担忧。

    “好点了,”日向冲他虚弱地笑了笑,影山的直觉告诉他,日向根本就没感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好转,“影山你还不睡吗,今天的训练应该很累吧?”

    “痛的话就掐我的手。”

    影山掀开被子躺回床上,把日向揽进怀里。

    “日向翔阳的家属在吗?”

    窄小的门忽然打开,护士礼节性地询问,影山合上看到一半的报纸,随她走进门去。

    “辛苦了。”

    影山对医生轻轻鞠躬,日向的麻药效果还没过,此时尚在安睡中,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然而在影山意料之外的是,医生并没有像他潜意识里期望的那样说“只是普通的急性肠胃炎而已”,或是“下次不要乱吃东西了”,她的神情很严肃,对着影山指了指液晶屏幕上的成像图。

    “他的胃部可能有一些严重的病变,需要做活检。”

    “严重的病变是指……?”

    “在活检的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医生叹了一口气,“只能说,有疑似胃癌的症状。”


02.三坪房间里的堂吉诃德


    出乎影山意料的是,日向似乎比他还早接受活检的结果。

    影山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他正安安静静地,把黑狼的队服叠起来:两件外套,一件黑一件金,款式完全不同的两款队服,黑色的紧身内衬,好几副护膝,通通收拾得一丝不苟,收进衣柜的最底层。他在别的方面都是彻头彻尾的单细胞,只有在与排球有关的场合会格外细心,这点和影山如出一辙。

    影山张了张嘴,不知应该是先质问还是应该先安慰。

    “我先办了退役手续,”日向抢先一步回答他,“明天就去和主治医师商量治疗方案。”

    他没有给影山留下任何质询的余地。

    “还好现在发现得早,医生说还来得及,”日向说着,把活检的报告单收好在牛皮纸袋里,“等康复了之后,我就回来继续打比赛。”

    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影山就一直有些恍惚,死亡和病痛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陌生的名词,但正是因为如此,他反而更难想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日向的身上。

    在影山的世界里,死亡不仅仅是停止呼吸或心跳,也不止是生命体征的消失,死亡是电视机前拉开两张却只有一人入座的凳子,是独自一人跑过的山坡跑道,是牵着的手又松开,是下意识说出“我要去排球馆了”却没有人回应,是骨肉融于烈火,真实存在过的人生化作尘土,留给生者的只有永远无法排解的孤独。

    这仅仅是作为结果的死亡,作为过程的死亡则更为痛苦而漫长,他曾经体会过一次,而他记得清清楚楚,标记着那次体验开始的是,站在玄关上时,妈妈和他说,“爷爷身体不舒服,进了医院,今天不能陪你去体育馆了哦”。

    那样的事情会再发生一遍吗?还是发生在那个日向身上?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日向没好气地打断了影山的胡思乱想,“这才刚开始,不要表现得就像我一定会死一样可以吗?”

    “那,答应我你一定要努力活下来。”

    影山向前走了一步,认真地握住了日向的手。

    这算是什么?约定?鼓励?还是国王殿下不容反抗的命令?日向哑然失笑。

    “那种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那么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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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要按时吃药,不要吃刺激性的东西,今天下午菅原前辈和谷地同学他们会过来看你,”影山对着手机说,想了想又补充道,“病房还住得惯吗,需不需要加被子?有什么东西欠缺的,我让他们带过来。”

    “影山选手是老妈子吗?”日向像平时一样吐槽他,“我这里还好,倒是你那边,快要开始训练了吧?都快到赛季总决赛的时候了,你要是没有别的叮嘱的话我就先挂电话咯。”

    影山回过头看了场地一眼,阿德勒的队员们已经三三两两地开始拉伸,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注意安全。”

    “你也是。”

    日向在挂掉电话之前对他笑了一下,还饶有兴致地对他挥了挥手,浅薄荷绿的病号服袖口有些大,因为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在视频通话关闭的那一刻被定格为屏幕上的残影。影山总是下意识地怀疑,日向对他隐瞒了治疗的难度,在他们还都住在公寓里时,他偷偷瞥见过日向研究治疗方案时的表情,那种神色可不像是轻松。

    天才二传手无意识间握紧了拳头,如果不是因为他总是好好修剪指甲,此时他的手心估计会留下好几道红色的压痕。

    “影山,日向还好吗?”原本坐在休息区捏着水瓶喝水的牛岛忽然发问,星海也凑了过来,严肃而关切地在一旁点了点头。

    职业联赛的队友们还不知道日向的病情,但是任谁都能想到,除了重大疾病,世界上恐怕没有别的任何理由能够逼迫一位像日向这样的选手放弃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职业生涯。

    “……胃癌。”

    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牛岛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星海更是紧紧地皱着眉,一句“不可能”脱口而出。

    影山可以从两位前辈们的神色中猜到他们正在想什么:刚刚回到日本的日向,生龙活虎的最强诱饵,凭借一己之力把阿德勒的主场染上了属于黑狼的、璀璨的金色,那样灿烂的生命,似乎注定就不应该与疾病联系在一起,但事实却无情地背叛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期。

    “他今天刚住院,下周就要开始化疗了。”

    影山的嗓音里有着就连牛岛和星海都能听出来的苦涩:化疗是对身体的无差别伤害,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注射,疼痛和病情反复之后,哪怕日向从死神手下侥幸逃脱,也几乎不可能再站上职业比赛的球场了。

    对于日向来说,这又是何其残忍的选择,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医生,我可以接受的,只要能让我活下去的话。”

    他曾听到日向在通话时这么对医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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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扰了。”

    谷地仁花小心地推开了病房的门,日向此时正在输液,橙发的青年半靠在病床上,对她挥了挥没扎针的那只手——这不是她第一次来看日向,但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她都会忍不住鼻子一酸。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看日向,和乌野的同学们一起,泽村前辈正准备要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一路上就没有说过什么话的菅原前辈下意识拉住了泽村前辈的衣服,泽村前辈也没有挣脱,而是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病房的门前,田中没有急躁,月岛也没有毒舌,一行人沉默着。谷地能读懂这片沉默里的含义:如果他们不推开门,日向是不是就能一直像大家记忆里的那样,不会受到病痛的折磨?

    他们一起推开门时仿佛耗费了毕生的勇气,而菅原和仁花几乎是在病床上的日向和他们打招呼的那一瞬间,就落下泪来。

    这次仁花是一个人过来的,其他两位一年级的朋友一个因为公司繁忙的事务脱不了身,另一个则刚好有一场比赛。

    “月岛同学他们今天有事情,就没办法过来了,抱歉哦。”

    仁花总算忍住了抽泣的冲动,轻声和日向道歉。

    “没关系,有谷地同学在这里,我已经很开心了,”日向对她笑了笑,“谷地同学最近怎么样?公司的项目顺利吗?”

    “嗯,很顺利哦,”仁花擦了擦眼泪,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我昨天还和月岛同学、山口同学他们一起去了神社,嗯,这个……还请日向同学收下。”

    仁花说着,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物件来,那是一枚御守,橙色的锦缎上绣着大朵大朵盛放的向日葵,还有金线勾勒出的飞鸟,日向用单手接过御守细细打量,花瓣的脉络和飞鸟的羽稍都纤毫毕现。

    “这是乌野的大家一起求的康复御守。”仁花轻声解释道。

    “我知道了,谢谢谷地同学,也帮我和大家说一声谢谢吧。”

    日向郑重地接过御守,把它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就在此时,护士推着一车的瓶瓶罐罐走了进来:日向的化疗药物除了加剧他本来就很严重的食欲不振与腹部疼痛以外,还导致了他的白细胞降低,医生昨晚就皱着眉头和他说,按照他的治疗强度,他可能需要注射一定剂量的升白针。

    “啊,麻烦稍等一下,”护士取下为日向注射葡萄糖的吊瓶时,日向忽然说,“我想先和影山通个电话。”

    护士默许了他的要求,或许是因为在那一刻,她和仁花都以为日向是想从影山那里获得一点勇气。

    “喂,影山,我打完升白针了哦!”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谷地仁花一直拼命忍耐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而她所能做的,也只有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哭声戳穿好友精心编制的善意谎言。

    “怎么这么早?”电话那边传来了影山的声音,惊讶多于怀疑,“那你现在有什么症状吗?”

    “没有,”日向努力用肩膀夹住手机,“我还好啦,你要专心比赛哦,我和仁花会在这里一起看转播的!”

    “好,”影山那边响起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看来是在去比赛的路上,“我会赢的。”

    “你要是没赢的话,我就让春岛护士替我揍你。”

    日向笑着,半是威胁,半是玩笑,然后挂掉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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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将发球的是施怀登阿德勒的影山选手,他的发球曾经在奥运会上数次把法国队逼入绝境,VC神奈川要如何应对如此强力的发球呢——漂亮的无触球得分!导播把这里慢放一些,我们可以看到,影山选手的发球刚好穿过了自由人和OP,看来影山选手今天状态绝佳啊!!”

    “哎呀哎呀,职业联盟里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影山的发球的队伍可不多呢。”

    “是的,除非是拥有古森选手这种级别的自由人,或者有多名擅长接球的球员在场上,否则看到影山选手发球的时候,就要做好十二分准备了——在去年的循环赛中,MSBY黑狼就曾使用过这样的战术。”

    听到解说员提及了日向回国后的第一场比赛,仁花不免有些担心日向是否会因此难过,她悄悄往身旁日向的方向看过去,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日向紧紧地咬着已经乌紫一片的嘴唇,大颗大颗的汗珠正顺着他的额角流下,他的手无助地抓着身下的被单,试图缓解腰部钻心的疼痛。

    “日、日向,你还好吗……?”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却还是鼓足了勇气,对好友伸出了手,“如、如果觉得痛的话,可以握住我的手的。”

    日向虚弱地抬起头来,张了张嘴,不知道是想说没事还是想说谢谢,抑或是二者兼有,疼痛剥夺了他发出声音的能力,但他还是握住了仁花伸出来的手。

    “对不起……谷地、把你也弄疼了……”

    日向努力地发出声音,听起来仍有些断断续续。哪怕是曾经带给平凡的村民B勇气的、一往无前的少年,在极端的病痛面前,也只能沙哑着声音,像只垂死的鸟儿——这远比手腕上的疼痛更令谷地仁花想要哭泣。

    “没关系的,日向,”她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不用道歉,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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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苦你了。”

    影山对着谷地轻轻鞠躬,对方通红的眼眶让影山更加担心日向的状况

    “……别逞强了,”影山看着某个痛到整个人缩进被子里的人,也不想追究对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谎了,“很难受吧?谷地同学出来的时候都哭了。”

    日向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额头上细密的汗似乎就没有干透过,擦过一次又因为疼痛渗出新的来。他用尽全力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强装坚强,而是轻轻地靠在影山怀里,从爱人的心跳声中获得被陪伴的安全感。

    上衣胸膛处传来湿润感,抽泣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影山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和谷地一样的选择,对着日向伸出了手。

    然而日向却只是捏紧了他的衣袖,哪怕是在这样的痛苦之中,他也还惦记着二传手的双手有多么重要。

    ——为什么呢?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都还是在为我着想?无论是确诊时的镇静,还是采取高强度治疗方案时的果断,或是比赛前的欺瞒和此刻的忍耐,到底都是为什么呢?

    质问在影山心中徘徊,却没有任何一个问句能够脱口而出,像是重重积雨云下因为找不到归途而徘徊的鸟群。

    “影山,我想活下去……我好想活下去……”

    毫无尊严可言的疼痛让日向终于在哭泣中卸下所有防御,无意识地呢喃着最单纯而又最难以实现的心愿。

    “你是笨蛋吗,呆子?”影山的声音也颤抖着,“早就应该像现在这样,由我来保护你的啊。”


03.真相、爱、世界、痛苦、人生


    “恭喜你,影山选手,”奥委会的工作人员合上了她手里的名册,“恭喜你第二次进入国家队,出征明年的奥运会。”

    出乎她的意料,面前的顶尖二传手并没有露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喜悦,他握着排球的手指力道一点一点地加大,直到旁边看出端倪的星海光来一边转移话题,一边示意牛岛把影山带到一旁。

    “翔阳很勇敢,他会没事的。”

    在长凳上的罗梅罗前辈轻易洞察了此刻他内心的挣扎,半是鼓励半是安慰地捏了捏年轻人的肩膀,用不熟练的日语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

    “……谢谢前辈。”

    影山紧紧地盯着地板,运动毛巾搭在他的头上,遮住了他此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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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向拿着塑料小叉子,一下一下地戳着塑料饭盒里被切成小块的苹果,果粒从打成糊状的汁液表面浮起来又沉下去,因为手术切掉了他的半个胃,再加上多次化疗的缘故,即便是如此简单的食物,他也有些难以消化。孤爪研磨坐在他旁边,操控着屏幕上的小人在山坡上跑上又跑下。

    “研磨,国家队的名单是不是这个时候也该发放了?”

    孤爪研磨操纵游戏角色的手顿了顿。

    “……应该是吧。”

    他知道答案是什么,从这段时间黑尾陡然增加的工作量就可以推测出来,他也知道自己一旦撒谎,必定会被眼前的直觉动物识破,哪怕是像现在这样用模棱两可的回复掩盖真实,也无法逃过日向的法眼。

    “是啊,也应该发放了呢……”

    日向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窗外岁末的冬雪缓缓落在广场上巨大的装饰圣诞树针叶的末端,像是撒了一层白白的奶油糖霜——有多久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了?他微微眯起眼睛,回忆着人工糖精的味道,竟觉得遥远而陌生。

    “翔阳。”

    研磨喊了喊他的名字,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对好友抱歉地笑笑。孤爪研磨放下游戏手柄,游戏暂停界面轻快的背景音乐在病房里轻声回想着。

    “怎么了,研磨?”

    日向边说边把塑料饭盒往前推了推,里面的果汁看上去似乎并未减少,这也难怪,毕竟日向只喝了两口,就隐隐有些想干呕了。孤爪研磨叹了口气,把残余的果汁拍了照片发给影山,再拿过日向床边的听筒,让护士准备给这位病患打葡萄糖。

    “翔阳,你希望今年的名单里有影山吗?”

    “当然希望啊。”

    日向一边伸出手来,让护士在自己的手背上扎针,一边回答他,两个动作都毫不犹豫。

    他的手背上都是针孔:前置针、化疗注射、升白针、葡萄糖、生理盐水、麻药,就连研磨都觉得荒唐——他以前也是要精心呵护双手的二传,自然是知道职业排球运动员的手是何等珍贵的资产,但是为了康复,或者不如说是为了活着,日向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要变卖。他半阖起眼睛想,既然我都觉得不忍,不知道影山飞雄看着翔阳的手时,又在想些什么呢。

    “再说了,就算我想影山留在这里陪我,以那家伙的才能,怎么可能……不去奥运会啊。”

    日向说着,有些无奈地笑笑,研磨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他通红的眼眶。

    明明好好完成修炼了,明明已经加入职业联盟了,明明在处女战取得了那么漂亮的成绩,明明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像他和影山约定的那样,站在世界的舞台上了,如果不是因为突如起来的病情,那他此时应该和黑狼的前辈们一起翻阅着今年国家队的名册,宫侑和木兔会毫不吝啬地称赞他,佐久早会在旁边问今年有没有若利,犬鸣会指着夜久的名字,有些惊讶地说,这不是俄罗斯职业联盟的第一自由人吗,口袋里的手机会因为影山的短信响起预设好的特别铃声,他们会在队友的喧闹中约定在奥运会上决胜负,然后侑前辈会说着“说得好像你们是对手一样”来吐槽他们……

    只存在于假想中的画面在他意识到的那一刻,竟变得无比真实而具体,但也像水面上倒映的月色,一触即碎。

    “翔阳,你不要想那么多,”研磨有些担忧地伸出手来,握住日向没有挂着吊瓶的另一只手,他以为自己体温已经很低了,但是日向的手比他的温度还要低,“等到治疗完成之后,还来得及参加下一届的。”

    他嘴上这么说着,脑海里却回想起上周日向的手术结束后,他和影山在手术房外见面时,对方手里被汗浸湿的报告单和颤抖的声音,“那家伙的癌细胞已经往骨骼转移了”,影山是这么说的。

    “我不想看到,影山他为了我,放弃一直追求的东西……”日向说着,却没有办法控制自眼角滑落的眼泪,他又想起高一那年春高的最后一场比赛,在他面前缓缓合上的,医务室的大门,“但是我又觉得,再不多陪他一会儿,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会让你一直陪着他的。”

    研磨脱口而出,可就连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他会在一瞬间想到这个答案,又对这个答案如此确信。

    “研磨,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啊?”日向把自己的手从研磨的手里抽出来,去够床头的纸巾盒,好擦掉脸上的眼泪,“我好希望影山能幸福,但是我又不想他离开我……”

    “那不是一回事。”

    研磨轻轻地摇摇头,即使聪明如他,在此时也只能想出这样苍白的对话。

    “而且我真的很害怕,如果我不在了,影山会遇到其他人吗?”日向说着,压抑的抽泣就快要冲破理智的藩篱“能让他幸福、快乐的人,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人的话,研磨,你说影山他……会忘了我吗?”

    孤爪研磨想不到答案,只能轻轻拍着好友的背。

    “可恶……我想影山能幸福,但我好怕他哪一天忘了我,我不想把他让给其他人啊……”

-

    临近节庆的百货商店总是人山人海,无论是买皮包还是买日常用品,似乎都得熬过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队伍。再加上周末拥挤的交通,影山终于抵达医院的时候,研磨已经因为紧急会议被召回公司了。

    “回来啦?”

    影山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他的动作没有声音,走廊的光也不亮,但是还是被日向发现了行踪,对方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用沙哑的嗓音和他打了声招呼。

    “国家队的名单差不多发放了吧,你今年有入选吗,如果入选的话不许你拒绝哦——”

    “——日向。”

    影山忽然打断了日向的话。

    “在我去国家队集训前,我们结婚吧。”

    在他的手里,是今天结束训练后,跑着去买的戒指。

    时针和分针转动着,分毫不差地指向凌晨十二点;床头,蓝牙日历在滴答一响中翻面:12月22日,影山的生日。

    恐惧应声瓦解。

    “好,我们结婚。”

    至少此刻,他们彼此相爱。

-

    新年临近,日向结束了又一次化疗,他们终于拥有了短暂而珍贵的、在病房外度过的时间。

    推开公寓的门时,日向轻声感叹道:“好像很久没有回到过这里了。”

    门口,菅原前辈送的绿植还是相当茁壮地生长着,影山把家里收拾得很好,看不出有任何一处地方有落灰的痕迹。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空荡荡的玄关柜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一张小心地封进玻璃相框的照片:拍摄于施怀登阿德勒和MSBY黑狼的比赛结束之后,日向和影山唯一的一张双人合照,因为拍照片的菅原前辈过于激动的缘故,相片的边缘还有一点模糊的色块,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遮住摄像机镜头的手指。

    日向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才发现,这是我们唯一的一张合照啊。”

    影山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捏了捏日向的手心。

    “不过没关系啦,我们明天可以拍新的。”

    日向说着,手指轻轻触碰着相框的木料,这段时间他在病房里呆得太久,像是靠输送着营养液维持生命机能、在开放与腐烂之间挣扎的玫瑰,早就忘了真实的土壤和阳光是什么样的感觉,至于光合作用,则更加陌生。厨房里会“啪”一声燃起火来的煤气灶、单人沙发微妙却舒适的拥挤感,安装了过滤器的水龙头嗡嗡作响,这样平凡的生活,在他手指接触到木料隐隐的细纹时,忽然涌入了他的脑海,提醒他自己离开又回到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真好啊,终于回家了。”

    他一边感慨,一边小心翼翼地脱下鞋子放在一旁。影山能看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首先是客厅,其次是厨房,然后是浴室,再接着的是客房,最后是主卧,他和影山曾经相拥着度过无数个夜晚的地方。

    被褥柔软而整洁,床头柜一尘不染,就连衣柜半开的门也像从前一样——不,并不是,那里曾经挂着黑白两色不同的队服,矛盾却亲密地挨在一起,现在只有阿德勒的队服挂在里面,黑狼的队服已经被他亲手封存在了衣柜的深处。他盯着衣柜,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影山读懂了他的意思,他把衣柜的门推到尽头,为日向抽出了黑狼的队服夹克,金色的那一件。

    “……大了。”

    穿上队服夹克的时候,日向忍不住自言自语,原本尺寸刚刚好的外套,现在却已经比之前空荡了很多,肩膀和手臂的位置感觉尤其明显。

    影山的喉咙一紧,衣服的尺寸自然是不可能随意变换,变的是日向——化疗让那家伙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在巴西付出无数努力换来的肌肉被疾病一点一点地蚕食,外来的细胞无情地夺取原本属于日向的养分,把这具尸体当作大肆杀戮的古战场。想到这里,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想把眼前的日向抱进怀里的冲动,仿佛那样就能保护日向的生命不会被吞噬一样。

    他的下巴轻轻地靠在日向的肩窝上,感受着对方的小臂也配合地抚上他的后背,他不敢松开手,生怕下一秒日向就会从他双臂之间的空隙溜走,又不敢紧紧地抱住日向,深怕那具脆弱的身体会被他压垮。他的手摸上日向的蝴蝶骨,作为接应二传,日向的背本来应该覆盖着健康的肌肉,但现在影山只能在那里摸到薄薄的一层皮肤。

    死亡并不会珍视他在这世界上最为珍视的生命。

    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希望日向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能被他的爱环绕。


04. 若我英年早逝


    他们的婚礼并不是很高调,或者说,比起婚礼更像是在家里和朋友们举办的小聚会。没有蛋糕和香槟,因为日向根本就不能消化那样的食物;也没有牧师和誓词,因为他们已经接受疾病与生死的挑战,唯一的证明就是他们无名指上的戒指和在暖黄灯光下交换的亲吻。

    聚会结束后,他们逐一把朋友送出门外,日向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祝福短信从日本各地——甚至还有埃及和南美——飞到他的收件箱里。他靠在影山怀里,一条一条地回复完祝福短信,再等对方替他把床头灯关上。

    “我明天想喝一点点粥,”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在黑暗中比划了一下,他很久没有过能被称作“有胃口”的感受,但出于情绪的进食也不是不能接受,更何况他现在心情真的很好,“然后我们出去转一转,好不好?”

    他的眼神即使是在一片漆黑的卧室中,都仍然闪闪发亮,几乎让影山产生一种要被灼伤的错觉,即将说出口的“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在思路触及那张被他手心汗水浸湿的报告单时,瞬间变成妥协的“你想去哪”。

    想去的地方有很多,例行的新年参拜,乌野高中,或者他们偷偷约会过的河边,但日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一个答案最合适。

    “……体育馆。”

    影山没有听清:“什么?”

    “我说,我想去体育馆,仙台市民体育馆。”

    ——影山明白日向的言下之意,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体育馆,北川第一对雪之丘,不到三十分钟的比赛。

    “但是那里明天闭馆维护。”

    “我知道,”日向翻了个身,和影山脸对脸地躺着,“但我就是想去,哪怕是在外面看看也好。”

    “我知道了,”影山一边说一边让日向靠在自己的胸口,温热的呼吸给予他短暂的安全感,“明天带你去,但是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呆太久。”

    “谢谢你,影山。”

    日向忽然很认真很认真地说,影山有些愣神,他似乎很少听到日向这么郑重其事地感激他。

    影山以后会知道,那个时候,日向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拉开名为死亡的告别序幕。

-

    “是雪啊!”

    日向抱着手臂,缩在外套里,在医院窗户里看过无数次的,从天际坠落的糖霜粉末,终于又落到他的皮肤上。

    “倒是好好戴好手套啊,呆子。”影山一边嫌弃他,一边把日向脱下来的手套又给他戴了回去,但是没等他弄完,更多雪花就落在了日向的围巾上,浅绿色的围巾和棕色的毛绒耳罩裹着他的脖子子,仿佛把他带回了高一的那个冬日——国青、县内集训、球童,和伊达工业的练习赛,紧接着是春高,他们一起飞快成长的冬日。

    仔细一想,日向也确实没有离开高中多久,二十三岁,无论怎么说都算年轻——又或者说,短暂。

    “影山同学又在想什么丧气的事啊?”日向故作轻松地拍拍影山为他整理衣领的手,再跑开两步,站在了仙台市民体育馆门口的阶梯上。

    “你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吗?”

    日向居高临下地冲他喊,影山应声转过身来,然后被回忆击中。

    “如果,你是君临赛场的国王的话——”

    日向的声音没有当时的大了,轻飘飘地,就像头顶上坠落的这场雪,只让他的手心感到一片冰冷。

    “——我就要将你打倒!然后成为那个,留在球场上最久的人!!”

    说完之后,日向歪了歪头,似乎是在等影山的回答。

    “……能留在场上的,只有强者……和胜者而已。”

    日向看上去对他的回复很满意,甚至还耀武扬威地冲他扬扬下巴,但是影山却无法控制地因此感到痛苦:对于现在的日向来说,面对自己亲口许下,却再也没有机会实现的诺言,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想要笑到最后的话,就想法设法变得更强吧。”

    “看来你还记得嘛,”日向慢悠悠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牵起影山的手,“可以啦,在外面玩了这么久,我也够满足了,我们回家吧。”

    “……不想回乌野看看吗?”影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问出这个问题,又为什么会无比期待日向做出肯定的回答,“还有去新年参拜?或者看看仙台ARENA?”

    “当然想啊。”

    日向说着,答案伴随着他的话落入雪中。

    “只要看看这些地方,我就能意识到我是多么想活下去。”

-

    他们还是没有去成乌野,因为某天影山醒来时,忽然发觉日向的体温高得惊人。在绝症的晚期,任何症状都不能轻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叫了救护车。医生做了几项检查,便皱着眉头对影山说,他恐怕要进ICU。

    影山很清楚,在这个关头进入高烧昏迷,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感到茫然,挣扎着、不愿意相信,告别的时刻真的会在这个冬天到来。但他还是强撑着精神,挨个通知了日向和他自己的家人,还有其他朋友们。

    日向在ICU昏迷了两天两夜,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一周,医生才宣布他可以转回普通病房了。这段时间影山几乎都是在ICU那一圈玻璃围墙外度过的,走廊上人来人往,有感恩的眼泪,有焦虑的踱步,也有悲痛的号哭。

    影山还记得,日向醒来那天的早上,有一位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女孩,也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原因是某种脑疾病。女孩的父母泣不成声,姐姐倒是表现得十分坚强。

    “爸,妈,真纪一定会没事的,”一副职场打扮的女性看起来对妹妹一定会生还这件事无比确认,“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在就好了。”

    然而在目送两位老人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真纪的姐姐却脱力地坐在影山对面的金属椅上,她先打了个电话向公司请假,在电话挂断后,眼泪终于从她描摹着精致妆容的眼角流了下来,眼线和眼影被她哭成黑褐交融的模糊色块,然后又晕染在她擦眼泪的白衬衫袖口。

    影山从口袋里取出纸巾,递给她,在做完这件事之后,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日向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谢谢。”她一边抽泣一边擦掉眼泪。影山后来知道,她叫雾崎纱希,在一所还算比较出名的公司担任经理,比妹妹雾崎真纪大五岁,作为长女,自然是被教育事事都要让着年幼的妹妹,姐妹关系就这样经历过一段妹妹妒忌姐姐的才华、姐姐妒忌妹妹的轻松的时期,直到成年之后才说开心结——然后便是突如其来的噩耗。

    “谢谢您听我说了这么多?”雾崎对他微微欠身以示感谢和抱歉,“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影山飞雄。”

    他们在这之后交换了故事。对于日向其实是自己爱人的事情,影山并没有隐瞒。在进入重症监护室所在的区域的那一刻,他们原本的财富和名望都被尽数抹消,都是赤手空拳地站在死神面前等待审判,在凡人皆有的对死亡的恐惧面前,任何一点共情都会被无限放大,雾崎在听着影山讲述和日向的故事时,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日向先生也一定会没事的。”

    “嗯,你的妹妹也一样。”

    咔嗒。

    房门开启的声音响起,走廊里的男女此刻都直起脊背来,在这里度过的日日夜夜使他们对这扇门开合的声音格外敏感——这意味医生们有一个重要的结果要宣布,也许是某人的好转,也许是某人的死亡。

    “日向翔阳先生的家属在吗?”

    “我在。”

    影山站起身来,走到了护士面前,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感觉无比漫长。

    “日向先生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谢谢,谢谢你们。”

    他喃喃道,直到看到面前递来纸巾的、涂着红色指甲油的雾崎的手,才知道自己刚刚也像一个平凡的爱人一样,如释重负地流下了眼泪。

-

    那天晚上他和日向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围墙通了电话。玻璃的外面是影山和雾崎,玻璃里面是在病床上的日向,一位护士正坐在他的床边,时刻监控他的每一项数值,日向戴着呼吸器,声音听得不清楚,时不时还有延迟,影山却不愿意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和发出的所有声音。

    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每天都会响起哭声,这让影山明白,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一样东西——哪怕是日向的生命也不会有什么不同,都是要用尽毕生的力量和运气才能留住的存在,这次日向能够醒来,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呢?

    他们的谈话和以往完全相反,以往他只要等着更加开朗的日向替他完成所有的社交工作就好,哪怕是在采访的时候闹别扭,那家伙也会默契地替他向记者道歉,但现在不一样,日向也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哪怕说了什么,也要重复三次才能被影山听清楚。

    影山和他讲了前辈们的关心,为他念了一段月刊排球对于国家队的采访,还向他介绍了雾崎,他刚刚认识的朋友。

    日向也真心祝福雾崎的妹妹早日康复,还顺便揶揄他:“影山也学会自己交朋友了,不错啊。”

    “他看上去好了很多,”雾崎说着,呼吸把玻璃染上一片水雾,“你应该多陪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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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山冬休的结束后,朋友们自觉恢复了原本的探视安排,黑狼和阿德勒的队友们抓紧休假的尾巴,也来了一次,木兔的鼓励看上去很有效果,宫侑的笑话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找不着北,但久违的轻松感还是让日向没什么负担地笑了起来;细心的谷地每一次都会带一些小礼物,它们堆在一起,摆满了日向的床头;田中和西谷两位前辈为现在的他量身定做了新的成语T恤,逢凶化吉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地印在胸前;菅原前辈带来了学生们的康复祝愿,小孩子们并不认识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哥哥,但每一个人都在贺卡上用蜡笔仔细地画上象征自由的蓝天和白云;研磨会带上新发行的游戏,他们共用一个存档,但大部分时候好像都是靠着研磨的指点通关。

    在朋友们离开之后,结束训练的影山会带着热粥,推开病房的大门,一边喂他喝粥,一边听他转述今天发生的有趣的事,虽然实质上都是一些琐事,但影山还是十分耐心地听着。

    也许奇迹确实会发生,日向活过了那个冬天,这让影山也下意识地觉得,神明会一直保佑他们。

    “你还记得雾崎吗?”影山告诉他,“她的妹妹前几天康复出院了。”

    “真的啊?”日向吃惊地张大了嘴,“真好啊,一定好好要恭喜她。”

    影山没有说话,而是给他看了看雾崎发来的短信,从反复发送了好几次的内容,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姐姐有多么地激动。

    “所以你也一定能康复的。”

    毫无根据的相信,换做以前一定会被狠狠取笑,但是谁又能抗拒这份希望呢?-


05. 此后只有我会逐渐老去


    “对了,影山,集训是不是要开始了?”

    日向的病情还是时不时会反复,在满街都开始放国民歌手为奥运会创作的应援曲时,他又一次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但是他自己,却每次都表现得很平静,至于这算不算是某种大限将至的预兆,只有他自己清楚。

    “是啊,”影山为又一次死里逃生的他削苹果的手忽然一顿,“……就在下周。”

    “下周吗……好快哦,”日向自言自语道,又笑着抬起头来,“不过也是啦!下周也差不多该开始了。”

    “既然是下周的话,那我也有个东西要给你,”他从枕头下取出一枚御守,和谷地送给他的那一枚不一样,这一枚御守是蓝色的,用白线绣着翻涌的海浪,“这是我拜托谷地同学他们去求的。”

    影山想起来高一春高预选赛决赛前,泽村前辈口袋里女排队长送来的红色御守。

    “必胜御守?”

    “是祈愿御守,”日向摇了摇头,又佯怒着看向他,“你难道觉得要有神明保佑你才能赢啊?”

    “不,我一定会赢的。”

    还要带着你的那份,影山心想。

    “这还差不多,”日向满意地点点头,“我都想好了,等你赢了之后,你可以戴着奥运金牌来看望我,然后我就可以和每一个照顾我的工作人员说,看到了吗,我的爱人是奥运冠军。”

    “无不无聊啊,呆子。”影山轻轻弹了弹他的脑门。

    日向也不反驳他,只是笑着转移了话题:“我的祈愿已经跟着你了哦,所以训练的时候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也许等你回来,就发现我不仅已经康复了,还瞒着你找了复健教练。”

    “刚康复就开始复健康,你想得美。”影山又去捏他鼻子,这次却被他躲开了。

    “说真的,影山,你要不要猜猜我写了什么?”日向冲他眨眨眼,狡黠而得意。

    “不猜,”影山冷哼一声,为他关掉了病床上方的灯,“快点休息。”

    “什么嘛,影山选手真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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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分牌最后一次翻动,终场的哨声响起,队友们都哭成一团,拥抱在一起。就连原本坐在候场区的人,此时也全部跑到了球场上。宫侑一手揽着木兔,一手揽着角名,艰难地把两只手都伸出来和尾白前辈击掌,四个人的喜悦难得同频;岩泉前辈和牛岛前辈击了个掌,后者又转身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的五色碰了碰拳,就连平时远离人群的佐久早,也罕见地没有拒绝从长凳上飞扑过来的古森。

    啊,真的赢了。

    影山抬起头来,茫然地望向主场体育馆座无虚席的观赛区,不知是谁拉响了礼炮,彩色的纸花飘落在他们的队服上。他应该和谁庆祝,他应该和谁说话,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却又说不出名字,目光在赛场上搜索了无数遍,方才想起来,那个已经被他当作赛场上理所当然的存在的人,此时还在医院的重症病房里。

    颁奖仪式伴随着这种不真实的恍惚感结束,沉甸甸的金牌挂在大家的脖子上,有不少人都忙着拍照,让亲朋好友看看货真价实的奥运会金牌。

    “影山,你不和翔阳讲讲吗?”

    作为日向的队友,宫侑和木兔果然也还挂记着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抹着眼泪,挪到了影山的身边。

    “嗯,我会告诉他的。”

    影山说着,走向休息区,长凳上放着他整整齐齐叠好的队服外套,手机漆黑一片的屏幕落在国家队白色的外套上,显得格外刺眼。没有消息轰炸,也没有闪烁的未接来电,影山来不及分析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想快一点见到日向,让对方听听此时此刻观众们快要把场馆天花板都掀翻的欢呼声,看看漫天飞扬的纸花与金箔,他带着日向的意志与心愿站在场上换来的胜利与荣耀,没有理由不分给对方。

    颤抖的手指按下播放键,影山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屏幕,顾不得涌来想要采访这位两次杀进奥运会的天才二传手的记者,他只能感受到手机钢化玻璃屏幕的冰冷,和他额角细密的冷汗。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请不要让这则视频通话无人接听。

    伴随着铃声交替闪烁的三个圆点从屏幕上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医院的一角,不是纯白的病床,而是浅米色的走廊地板,画面的中心闪过一抹象征着希望的橙。

    但不是日向翔阳的橙色,日向的橙色喧闹而明亮,这一抹橙色更加柔和,这是日向夏的橙,泣不成声的日向夏拿起了手机,压抑的情感在这世界上与她的兄长最亲密的人面前找到了出口:

    “飞雄,哥、哥哥他——”

    啪嗒。

    影山仿佛听到什么东西坠落在地上的声音,满场的欢呼开始失真,像是隔着云雾传来的录音,就连天花板的顶灯,也使他感到头晕目眩。什么思念,什么惋惜,什么感慨,什么喜悦,什么荣耀,在听见日向夏的话的一瞬间,全部被某种更大规模的情绪取代,像是有一只手穿透赤红的对方伸进他的胸腔,毫无征兆地,一把捏爆了他的心脏。

    那情绪甚至不是悲伤,而是荒芜。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来。”

    他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放在场边的随身物品,不知道是收拾进运动包里的多,还是在洒落在地上的东西更多,护膝,球鞋,外套,记录排球日志的牛皮笔记本,他总是记得自己要带什么,一连串的清单在他脑海里滚过——怎么有这么多东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影山选手,对于今天的比赛,你有什么想说的——”

    “影山选手,首次摘金的感受如何,能不能和大家分享一下——”

    “看镜头!日本的未来——”

    喧闹,混乱,人潮,他像被困在暴风雨中的小船,找不到方向,也控制不了方向。

    一只手臂伸到了他的面前,被汗浸湿的衬衫衣袖证明这个人并不是场上的球员。

    “不好意思,影山选手有事,先行告退了。”

    黑尾铁朗不动声色地把汹涌的人群和摄像机挡在了影山面前,影山只来得及点点头,踉踉跄跄,但还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体育馆出口的方向跑去。

    绵长的通道看不见尽头,一条走廊连接着另一条,穿过如织的选手和工作人员,影山终于来到了出口,金属门闭合着,外面是夜色的车水马龙,不夜的大都会被欢腾的奥运会场照耀得更加明亮,但影山知道,只要他推开这扇门,离开排球场为他构筑的乌托邦,场上万众瞩目的荣耀会被他瞬间甩在身后,但场下细碎而温暖的日常,也不再和他有关了。

    ——在这扇门外,他要面对的,是一个从此再也没有日向翔阳的世界。

    影山深深吸了一口气。

    “去吧,你的爱人一定在外面等你。”

    好心地工作人员一边帮他推开门,一边拍拍他的后背,但他已经分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不会了,没有人等我了,影山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某种困兽般急促的气声,说好要等我的人已经不在了,他食言了,他答应我要和我一直站在同一个舞台上,但他却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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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夏末的某个深夜,名为日向翔阳的生命在熟睡中停止了呼吸。

    那时,距离奥运会男子排球决赛,日本对意大利,还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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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医院。他下意识按了日向病房所在楼层的数字,想了想又把闪烁起来的按钮按灭,他在这个小小的按键上花费了这一生所有的力量,走出电梯间的时候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啊,没错,他浑浑噩噩地想,小夏等我的地方并不是日向的病房外啊。

    一楼米黄色的地砖,一路铺向了医院的停尸房。

    他第一次见日向夏的时候,对方还是只敢躲在日向身后软软糯糯地和他打招呼的小豆丁,现在已经是一个高中生了——但也只是一个高中生,即使日向的死亡好像在他们俩的肩膀上都加上了几年的沧桑。

    “和爸妈说了吗?”

    日向夏的话语被眼泪解构得支离破碎,但是没有人比此时的影山更懂这种破碎的语言。从夏的抽泣中,他大概明白了情况,日向的父亲从欧洲搭飞机回来,此时应该正在转机,尚且不知道这则噩耗,日向的母亲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前往机场接日向的父亲。

    陪伴在日向夏身边的,是孤爪研磨,柔软的发丝垂在他脸颊两旁,遮住了这位鲜少在眉眼间流露情绪的董事长此时通红的眼眶。

    “日向他……火化了吗?我还有东西想给他……”

    影山把抽泣的日向夏揽入怀里,笨拙地模仿着日向的方式,安抚着号哭的少女,为她顺气的手伸上来,捂住少女的耳朵,不让她听到成年人间沉重的对话。

    “没有,”孤爪研磨轻轻摇头,“去吧。”

    影山点点头,松开日向夏,扶着她坐回金属椅子上,转身走进了停尸房。

    那里见证过无数残酷的离别,而今天轮到影山站上处刑的绞索台。

    在那扇门后,他见到了日向翔阳。青年被定格在了呼吸化为空气的时刻,纤长的睫毛不会因为鼻息而颤动,白皙的肌肤也不会因为笑容流露出绯红,但他看上去还是那么真实,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来,笑着和影山说,我骗你的,再嘲笑他此时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庞。

    如果可能的话,影山倒还宁愿日向这么狠狠地嘲笑他。

    “翔阳。”

    他轻轻呼唤着日向的名字,忍不住伸出手来,触碰那柔软却冰冷的脸颊。

    “我带回来了,这里面有你的一半。”

    他说着,维系金牌的绶带与衣领摩擦,发出细细的声响。

    “我遵守了约定。”

    但你食言了,你不仅是个无信者,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日向现在在睡觉。”是研磨百密一疏间流露的慌乱。

    “他最近状态好转了很多呢,心情也不错,胃口都比平时好了一些。”是菅原前辈上扬语调最后转瞬即逝的泣音。

    “日向说,等你回来了,要和大家好好庆祝一次,还要叫上其他国家队的前辈。”是谷地仁花在哭泣中拒听的通话,以及为了不露陷而发送的文字。

    不用别人提示他,他都能猜到,组织着这一切的究竟是谁。

    “哥哥说,不能影响你比赛,所以……骗了你……”

    是日向夏的坦白,也是日向的谎言。

    意识到了这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时,影山忽然想起了日向塞给他的御守。他颤抖着,从口袋里取出那枚小小的护身符来,被锦缎封着的、写着心愿的纸片在他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展开:

    “希望我死之后,影山能幸福。”

    预料之中的,0分答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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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机蔬菜胡萝卜(不授权)
 【 你的朋友就在你的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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