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快新】这宿敌相处的方式哪里有问题
关键词:【宿敌】【相处】
狗学校终于放假了,激情码一篇文再说
Summary:工藤新一表示非常不理解
00.
工藤新一躺在病床上,阳光洒在他比较病态白的脸上,医疗器械在旁边发出滴滴声响,描绘着心跳图。
病房静悄悄的,以至于房门推开的声音是那么明显。
他抬眼,看向进来的成熟男子,男子对他微微一笑。工藤新一露出不满的表情,别过脸表示不想看见他。
“怎么了嘛,讨厌我?”
男子看着他这一举动,反而被可爱的笑出来。工藤新一瞪了他一眼,没有一点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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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宿敌】【相处】
狗学校终于放假了,激情码一篇文再说
Summary:工藤新一表示非常不理解
00.
工藤新一躺在病床上,阳光洒在他比较病态白的脸上,医疗器械在旁边发出滴滴声响,描绘着心跳图。
病房静悄悄的,以至于房门推开的声音是那么明显。
他抬眼,看向进来的成熟男子,男子对他微微一笑。工藤新一露出不满的表情,别过脸表示不想看见他。
“怎么了嘛,讨厌我?”
男子看着他这一举动,反而被可爱的笑出来。工藤新一瞪了他一眼,没有一点好话。
“对。”
“就因为不给你出来?”
“对!”
“怎么能这样啊,我这是在为你好啊。”
男子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不要拿这种哄骗小孩子的方式来对我。”
男子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大声笑出来,工藤新一不想理这个讨厌的家伙,又把脸别了过去。
男子一边笑着一边上前摸摸新一的头。
“为什么不能啊,在我心里,新一一直都是小孩子啊。”
工藤优作笑着,哄着自己的儿子。
01.
工藤新一还是不愿和他说话,工藤优作看着自己儿子这种小孩子的举动,还想笑笑,但想到这样可能会遭到工藤新一更严重的冷漠,三思过后还是忍了下来。
为了哄儿子开心,工藤优作把别人搬出来替自己背锅。
“再说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吧,就算我同意,你觉得围在你病房旁的那些组织会同意吗,我相信那位日本公安的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
工藤新一自己当然也知道这点。存在长达半个世纪的黑衣组织终于被消灭,他作为毁灭黑衣组织的那颗致命的银色子弹,被当成国宝一般看守者。
各个组织都派了足够的人手对他进行24小时保护,醒来这么多天,他连床都没有被允许下去,吃喝拉撒都有人管着。
他自己当然是非常清楚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当柯南的时间有点太长,难免沾染了一点孩子气,所以在面对自己的父亲的时候,多了点任性。
“要不要写小说?”
“哈?”工藤新一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的“我可不当小说家。”
“没让你当小说家,反正你不是闲着没事干嘛,就写写小说打发时间。”
工藤优作眨了下眼。
“就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写下来怎么样。”
“就当作是给‘江户川柯南’的华丽葬礼。”
工藤新一愣了一下,他好像对“江户川柯南”这个名字格外陌生,明明两天前还用着这个名字指挥着作战。
许久之后,他点点头。
02.
情理之外,又好像是意料之中,工藤新一写的书火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能是继承了他知名推理小说父亲高超的写作能力,也可能是合理中带点离谱的推理小说题材符合大众的口味,很快,他的小说就成为新星榜榜一。
人还没出病房,小说倒已经火出圈。工藤新一对此很无语。
因为小说的爆火,工藤新一很快接到编剧的消息。
【小説家になろう-编剧:你好,银色子弹先生,您的小说出彩的让我感到意外。】
【银色子弹:谢谢。】
【小説家になろう-编剧:官方再三思考,决定为您增加更多推广位,获得更多的流量,但是有个小小的要求。】
【银色子弹:什么要求?】
【小説家になろう-编剧:我相信您也是知道您的小说数据,绝大的比例为男读者,女读者少得可怜,官方希望您能想方法吸引女读者的阅读,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银色子弹:吸引女读者?】
【小説家になろう-编剧:是的,比如说加一点恋爱剧情,或者是女生喜欢的类型,我们相信你是可以做到的。】
工藤新一皱了下眉,恋爱是不可能的,他自己的恋爱都一团糟,更别提把恋爱这种复杂的东西写在纸上。
女孩子喜欢的类型?有什么是......
“都这么晚了,名侦探怎么还不睡觉,是专门为我留窗吗。”
窗边的纱帘随风而起,夏季的风姗姗来迟,吹到工藤新一的脸上,亲吻一般。怪盗肆无忌惮的站在窗边,背对着月光,披风微微摇曳,惊不起一点波澜。
工藤新一有那么一瞬间出神。他好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盗基德,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是针锋对决,更像是知己好友。这个人在他面前毫无形象,让他有时还会忘记对方是国际大盗。
工藤新一勾起笑容,肤色在多日的保养中已经健康很多,但在月光下还是透出一丝苍白,可就算这样,他在气势上也一点不输给怪盗基德。
“真是大胆啊,怪盗基德,你难道不知道都有哪些人照看着这个病房吗。这样毫无防备的进来,是迫不及待被我抓住了吗。”
“哦?名侦探现在还想着抓我啊,我还以为我们很要好呢,至于门外的那些警察,名侦探是会替我求情的,对不对。”
怪盗基德带着调戏的声音,句句都是问句,但句句都是肯定句。他像个恃宠而骄的小孩,仗着与工藤新一不正常的关系,肆意的出现在这间被警察包围的房间。
工藤新一有看了两眼他,最后叹了一口气,毕竟自己的确拿他没什么办法。抓进监狱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最近还在想着怎么把某个怪盗的处决权搞到自己手上。
但这样就放过这个恶劣的家伙他心里又不甘心,便看向怪盗基德,想想有什么办法反击反击他。
看了一下,工藤新一眨眨眼。
怪盗基德只是坐在他的床边,手支着下巴,安安静静,看来他今天来只是为了看看工藤新一。
洁白的西装在月光的照耀下变成银白色,闪闪发光,平时活跃的怪盗一反常态的安静,乖巧的垂着眸,宁静美丽,宛若天仙一般。
月光下的魔术师。
工藤新一突然想起这个属于他的称号。
话说回来,这家伙不就很受女孩子喜欢吗。
一个想法在他的脑中形成。
怪盗基德察觉到旁边人的注视,转过头,工藤新一的眼睛里闪着金光,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怪盗基德:“干,干什么?”
工藤新一重重的拍了一下怪盗基德:“谢谢你,基德。”
怪盗基德:“......?”
03.
事实证明,效果很好。
在他把类似怪盗基德的人物放进小说中,果然收到了一批女读者的关注。“江户川柯南”的成长本来就伴随着怪盗基德的参与,想把他嵌在小说中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工藤新一满意的看着上升的数据,翻看着评论。
翻着翻着,他的小脑突然萎缩了一下。
【我操,这两人绝对关系不一般!】
【天哪,这是什么绝美爱情,他俩要不是真的,那我就是假的!】
【怎么能这么好磕,这是推理小说吧,还以为自己在BL区】
工藤新一:“???”
他又往下翻了几页。
【名侦探是对你的专属称号,他真的,我哭死!】
【家人们谁懂啊,本来不想磕的,但是作者摁着我头逼我磕啊!】
工藤·作者本人·新一:“???不是?”
看着她们的评论,工藤新一都开始怀疑她们看的和他写的是不是同一本小说。他回去看了自己的小说一眼又一眼。最后也没看出来什么个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
工藤新一表示不理解。
【这是宿敌的相处模式吗,这分明是xql!】
这怎么就不是了,他和怪盗基德平时就是这样相处的啊。还有,xql是什么东西?
工藤新一越来越看不懂他的评论区。
04.
他把他的小说拿去给工藤优作看看,对方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几年了,也算得上是个专家。
工藤优作看完他的小说,脸色比较严肃。
“推理部分写的挺好的,就是......”
“就是什么?”
工藤优作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眨眨眼,纯真又不解。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无意的。
工藤优作:“这个侦探和怪盗的相处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工藤新一:“哪里奇怪了?”
工藤优作:“这两个人同床共枕还不够奇怪?”
工藤新一看看他手指所指的地方,看了看,皱皱眉。就在工藤优作以为他认识到两人的奇怪的时候,工藤新一开口。
工藤新一:“这不正常吗?”
工藤优作:“?这两人一个侦探一个怪盗,睡在同一张床上,正常?”
工藤新一还是觉得自己没错:“正常啊,我和怪盗基德就干过。”
工藤优作:“什么东西?”
工藤优作不可思议,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连声音都带着些颤抖。
“你,和怪盗基德,同床共枕?”
“嗯。”
“正常?”
“嗯。”
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觉得,他非常有必要联系一下他的哥哥。
05.
小说的爆火,很快就收到影视化的消息。
这本书的主角本来就是以“江户川柯南”为原型,再加上工藤新一的母亲工藤有希子曾经影后的名号,工藤新一参演主角是板上定钉的事。
剩下的也差不多选好了,最后,就剩下怪盗的角色还没有定下来。
导演单另和工藤新一商量,毕竟工藤新一是这本书的作者,他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
导演和工藤新一委婉的说:“其实我在看这个角色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和怪盗基德很像。”
工藤新一点点头:“嗯,本来就是以他为原型的。”
导演有些激动:“是吗!那如果能让怪盗基德来扮演这个角色的话,这不就是非常好的事吗,不仅演好了剧,流量也稳了!”
工藤新一挑挑眉,对这位导演的想法感到震惊:“你觉得可能?”
导演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但还没有完全死心。
“......你不可以和怪盗基德商量一下吗?”
工藤新一:“你觉得怪盗基德会同意?”
导演:“......不试试怎么能知道。”
工藤新一:“......”
不管怎样,你这种永不放弃的精神值得赞颂。
05.
“所以,想让我出演你的电视剧?”
怪盗基德轻笑一声,对这个事情表示有趣。
“......只是问一下,你不来的话也是正常的事。”
工藤新一看他一眼:“所以你来不来?”
怪盗基德思考着:“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去了的话,官宣的第二天会不会剧组一堆便衣。”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算了吧,我不想我的电视剧还没开拍就被封了。”
06.
“工藤君,我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工藤新一有些意外:“这么快?”
“你不是说对方要长的和你像吗,我本来还想着这个要求太困难了,结果今天就遇到一个长得像你的。”
工藤新一:“有多像?”
导演倜然冷静下来,凑在工藤新一耳边。
“像到我怀疑,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
07.
工藤新一楞了一下,对方就走了过来。他穿着黑色的短袖,胳膊上还带着避暑用的凉袖,修长的手指白的几乎和凉袖一般。
他看到工藤新一,勾起嘴角,意味不明的伸出手。
“初次见面,工藤新一,我是黑羽快斗,想来扮演怪盗的角色。”
工藤新一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只手,沉默几秒,轻笑一声。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黑羽快斗。”
“我们,合作愉快。”
——END——
这宿敌相处的方式奇怪吗?再怪也没有侦探怪盗是双胞胎兄弟两人还互相联系怪了吧。
『快新/邂逅日贺文』呕吐中枢花被性疾患
快新-呕吐中枢花被性疾患
食用说明:
3w3+字数一发完结
花吐症,快新不拆不逆清水HE,邂逅日快乐嗑糖
双箭头,原作感情线有但可以忽略不计or当友情向看待
新兰分手设定,¾组有,灰原戏份多,俗套老梗出没,ooc致歉
1.
工藤新一是在办案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在指认凶手的关键环节,清楚条理分析着犯案证据的名侦探,突然感觉喉间传来一种难以抑制的瘙痒感。他微皱着眉轻咳两声,众人原本听推理听的入神,听到响声一时间也被打断了思绪。年轻的几个警官面面相觑,目暮警官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周,有些关心地开了口。
“...
快新-呕吐中枢花被性疾患
食用说明:
3w3+字数一发完结
花吐症,快新不拆不逆清水HE,邂逅日快乐嗑糖
双箭头,原作感情线有但可以忽略不计or当友情向看待
新兰分手设定,¾组有,灰原戏份多,俗套老梗出没,ooc致歉
1.
工藤新一是在办案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在指认凶手的关键环节,清楚条理分析着犯案证据的名侦探,突然感觉喉间传来一种难以抑制的瘙痒感。他微皱着眉轻咳两声,众人原本听推理听的入神,听到响声一时间也被打断了思绪。年轻的几个警官面面相觑,目暮警官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周,有些关心地开了口。
“…工藤老弟?”
“…没事。”
推理并不会因为一个令人意外的小插曲就此终止。当罪恶的幕布被彻底拉开之后,犯人并不似其他同僚一样放声痛哭忏悔着罪过,只是木着脸任凭高木警官走上前给他腕间加上一副冰冷的手铐。
“——那么,犯案动机是…”
佐藤警官没忍住开口。
“是情杀。死去的浅川小姐是井上先生的初恋情人,从浅川小姐奢侈的装扮和堆满名牌化妆品的梳妆台来看,浅川小姐是一个十分注重自己外表的人。但调查结果显示浅川小姐是自由工作者,也就是并没有固定的收入,而她的家境似乎也算不上优越。”
“我在浅川小姐的梳妆台下发现了一只口红,从包装来看应当是几年前流行的品牌。奇怪的是这支口红并没有拆过包装,依旧是崭新的。井上先生自称是两年前与浅川小姐和平分手,如果这支口红是井上先生赠予浅川小姐,倒也说得过去。”
“对于名牌的口红弃之不用,对于浅川小姐而言未免有些太过于反常了。理性上来说只有两种可能,一,浅川小姐很珍惜这种井上先生的心意,所以一直把口红保留到现在。二,浅川小姐由于各种原因不喜欢这只口红,至于不喜欢的原因,有可能是色号,包装,或者是赠予它的井上先生本人,所以碰都不想碰。但是还是出于某种原因,将它保存了下来。井上先生,请问你认为,应当是哪种原因呢?”
名侦探的言辞有些过于犀利了。目暮警官不着痕迹地看着面色肃穆的侦探,目光里的赞赏多少含上了一丝担忧。虽说他和工藤新一算不上有私交,但以过来人的观点,工藤新一某些时候有点过于锋芒毕露了。说白了,他还是个高中生,有时候太过犀利的言辞或许会招致祸端。
年轻的侦探并没有在意目暮的眼神。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被拷起来的井上,湛蓝深邃的双眸洞悉着罪犯一切微不可查的表情。
井上在沉寂许久后,终于似乎还是妥协于侦探先生锐利的目光下。他木着一张脸,语气显得有些阴鸷:
“那个女人…不过是想羞辱我。交往三年,她只把我当饭票,那天她过生日,我花掉辛辛苦苦打工赚来的钱和自己的生活费,给她买了她想要的名牌口红,可她居然训斥我为她付出的太少,要和我分手。”
“她把我甩了,第二天就傍上了大财团的公子,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根本没想过自己只不过是个大学生,那种女人根本没有一点羞耻心!她和那个男人对上眼后,还给我发了他们亲密约会的照片来讽刺我…”
“——你和浅川小姐是高中同学,高中毕业以后就在一起了。据我们所知,那所高中又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就是在毕业五年后,举行大型的同学聚会,你知道浅川小姐张扬的个性是不会放过这种出风头的机会的,对吗。”
“对!那个女人…一定会在聚会上羞辱我!所以我就在宴会举行前几个小时来到她家,装作修理工人走进她的房间,用折叠刀捅死了她…她那只口红扔在地上,不就是为了等到聚会的时候再拿出来,向所有人宣扬我们分手的事情吗!!”
高木警官感受到身前罪犯突然暴动起来的情绪,下意识愣了愣,一把按住对方的手臂,
“…请您冷静一点!!”
气氛一时寂静。
末了,侦探先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井上先生,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犯罪就是犯罪,无论你有什么苦衷,也不能做杀人夺命的事!!”
工藤新一的眼神突然变得尖锐,周身的气场瞬间膨胀,把试图辩驳的犯罪嫌疑人死死地压制起来。对于知晓一切真相的他而言,他只为眼前的悲剧感到悲哀。而在场的警员大多惊异于眼前少年的强势,包括压制犯人的高木。
但他一时的怔愣,不想却引出了一场巨大的祸端。
井上的眼神突兀地狠厉起来,他用身体撞开一旁的高木,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刀,按下弹簧直截了当朝着工藤新一撞去。
“你懂什么!!去死吧,多管闲事的家伙——”
变故发生的猝不及防,连侦探本人都没想到犯罪嫌疑人在经过警方搜身后,还能找到空挡把刀具藏在隐蔽口袋中。耳畔传来铁质手铐碰撞的沉闷响声,下一刻工藤新一只觉一阵剧痛传来,垂眸看去,视野里隐隐约约看到雪白的锋刃没入了他被蓝色西装包裹着的柔软腹部,鲜血汩汩渗出,让那片衣料染上更深的颜色。
一时间枪声大作。愤怒的目暮警官直接朝天花板开枪示警,几个相熟的警官惊愕的喊声络绎不绝。
“工藤君!!”
工藤新一眼前有点儿发黑。高木手脚利落地制服了井上,眸光里充满着愤怒和自责,他死死按着面露不甘的井上,头一次大声地呵斥起来。
“你给我反省一点!!你知不知道,其实浅川小姐是有苦衷的!!你给我把工藤君的话听完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高木,快去叫救护车——”
“请…请等一下…高木警官说得对,我还有话要说…”
工藤新一伸出手,试图阻止佐藤警官的行动。后者当然不会任由他胡闹,在目暮警官的示意下,佐藤警官暂离现场去叫救护车,几个警员跑去找急救用具,而高木留下来继续看管嫌犯。工藤新一则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清醒,用左手握上腹部那把还没有来得及拔出来的刀,任凭指尖粘上黏稠的血液,一字一句道:
“你…以为浅川小姐是因为你没有钱,才和你分手…但你不知道的是,浅川小姐在三年前,因为父亲借高利贷自杀,欠下了一大笔债。如果她继续与你交往,只会让你也被那些追债的人盯上而已…为了让你相信她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她给你发那些照片,至于那些化妆品,其实都是仿货…她全部将它们变卖了去还债,留下来的真品,只有你送的那一支口红而已!”
“工藤君,你别说了,你的伤——”
“——不要紧。…井上先生,你以为浅川小姐是出于第二种理由才留下那支口红,可是事实恰恰相反…她是因为第一种理由,也就是因为真的珍视初恋情人的礼物才留下了它!而你却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人,即使你们有沟通不当的地方,你也不能做出这种没有头脑的事。而你甚至在事情败露后恼羞成怒,想拖着我一起送命,实在是…”
“——太差劲了。”
工藤新一缓缓蹲下身子,单膝跪在了地上。明明受了伤,还强行说出那样一大段话,实在是有些太勉强自己。但是他的尊严不容许他向这种犯罪分子双膝下跪,即使他现在的情况非常的糟糕。周围已经有飞奔而来的警员帮着他做伤口的紧急处理,目暮和高木焦急关心的话他一句也再听不进去。隐隐约约中工藤新一只听到井上懊悔的哭泣声,和几个警员手忙脚乱交谈的声音。
然后他又感受到了刚才的那种瘙痒感。工藤新一赶忙用空闲的右手捂住嘴唇,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他看到有纯白的花瓣从指尖缓缓飘下,浸在地面上他伤口滴落的血迹中。
…那是…雏菊?
纯白的颜色染上触目惊心的红,让名侦探心跳加快了几拍。脑海中几乎是不可抑制地闪过了一个纯白的身影,但只是一瞬,就被侦探先生强行压制下去,把注意力挪回到了花瓣本身。
不对劲。屋子里并没有花瓶…而且这片花瓣,是从自己手中飘落的——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也许是一片花瓣实在引不起什么注意,周围手忙脚乱的警员们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微小的细节。在佐藤警官冲进来喊着救护车到来的一瞬间,工藤新一攥着花瓣,眼前一黑,终于挺不住昏了过去。
2.
悲剧往往是由欺骗和猜疑引起的。
十七岁的工藤新一,并不太清楚“喜欢”的含义。但至少他有这样的观点——
浅川的欺骗不是喜欢,哪怕她是善意的。井上的猜疑不是喜欢,就算他是因为太过在意浅川。
但即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观点,在他从医院醒来后,与自己那因为担忧而失声痛哭的青梅竹马讨论时,却只收到了对方的疑惑。
“——可是,新一,如果不是因为喜欢的话,也不会去欺骗,不会去猜疑啊。”
工藤新一哑口无言。明明做出来的举动完全不能称得上是喜欢着对方,动机却又是因为喜欢,这对于侦探向来理性的逻辑而言的确是个不小的挑战。
他向来不擅长讨论这些东西,即使总是因此被各路友人吐槽明明双商超人却感情迟钝。于是他闭口不谈,等着他的青梅竹马自顾自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
他和兰的分手是真正意义上的和平分手。恋爱的新鲜和满足感曾一度充斥着他的内心,把他一层一层裹挟起来,仿佛扔进了糖罐里。工藤新一承认,和兰在一起的日子,大多数情况下是开心的。他回到家就能吃到女友精心准备的晚餐,可以牵着她的手走遍校园的每个角落。
但是工藤新一总觉得不对劲。他很乐意在兰因为他出的谜题而埋头苦思时说她是笨蛋,然后给出提示;也很高兴兰在他因为破案而放弃约会时表面嗔怪,实则包容的心态。
但他们还是分手了。谁都没有先开口,与轰轰烈烈的表白不同,一切结束的干净又彻底,他与兰的关系依旧很好,但比起恋人,却更像家人。
——对,没错,更像家人。
他作为工藤新一,也作为江户川柯南,欺骗了自己的恋人,独自一人和FBI,日本公安,CIA等等去面对黑衣组织;而兰作为他的恋人,也一直在猜疑,一直在忧心忡忡。
在工藤新一眼里,这并不是喜欢。而在毛利兰眼中,这一切的动机是喜欢。
错位的爱情观让他们有些茫然无措。新一逐渐感觉自己和兰越来越无话可谈,分明在恋爱前都没有过这种莫名其妙的空洞感。很多时候兰不明白他的想法,虽然她总是很努力地说着“如果是新一,这时候会怎么做”。同样的,他也不明白兰的想法。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兰又因为他的某些举动而悄悄哭泣。
他知道,即使是恋人,也不会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可他们是青梅竹马,总该比别人多一些默契。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种默契并不是他所希望的那样?
如果说生活习惯上的默契,那只要有长年累月的朝夕相处,谁都可以办得到。但是思想上的默契,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不是两个人都去努力就一定会得到。平心而论,新一觉得与他思想能达到高度一致的,除了服部和灰原,或许只剩下一位怪盗先生了。
最后那位由于身份对立,他暂且不愿意去想。但是很显然,在思想的默契上,兰甚至达不到基德的高度——这让他感到挫败。
于是在组织覆灭,灰原拿到全部资料,成功制作出解药带回真正的工藤新一后,他向周围人坦白了一切,与兰扮演了三个月完美无缺的恋人。而最后的某一天,他拒绝了兰给他做晚饭的邀约,而兰只是愣了愣,微微笑着擦掉了眼角的眼泪,还给了他工藤宅的钥匙。
真正意义上的和平分手。
现在,他躺在病床上,兰坐在一旁,看似相谈甚欢聊着感性的话题,实则各怀心思。诡异的氛围在园子带着一群熟人浩浩荡荡闯进病房的时候被终止,性格活跃的千金大小姐似乎想揍他一拳,却因为念着他有伤,在下手到一半时强行收回去,数落着工藤新一的狂妄。
“…你以为那是在请你喝茶吗!真是太乱来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这段时间我们有多着急啊!被捅了刀还能和嫌犯谈笑风生,我们倒是快急死了。高木警官后来和我们说这件事的时候,都一阵后怕欸!”
“…喂,喂…那称不上‘谈笑风生’吧…”
“谁管你啊!总之你这次实在是太任性了!!兰,你也说他两句啊!”
“如果说是抱怨的话,新一醒来后我也说了不少啊。”兰有些无奈地按着几乎想要发飙的好友,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手足无措的少年侦探队成员,后退几步,拉着好友并把她按到一旁的沙发上。园子气呼呼地抄起旁边小茶几上的一次性纸杯,灌了两口水,
“…气死人了!”
少年侦探队的成员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步美先上前一步,喏喏地开口:
“柯…新一哥哥,你不要紧吧?这次真的是太乱来了喔…”
八岁的孩子们有着自己专属的固执。即使知道昔日最好的玩伴情况特殊,他们也总是习惯性地不想改口,仿佛这样做就能让江户川柯南依旧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一样。
“我很好,步美,光彦,元太,让你们担心了,抱歉。”
孩子们松了口气,眼底重新盛上喜悦。新一偶尔会觉得,孩子们执着于柯南这个称谓的确让他有些尴尬。然而说实话,工藤新一和江户川柯南,合起来才是完整的一体,无论缺失掉哪一边都会让他那颗原本就不安分的心更没有了落脚之处。
但遗憾的是,这两个角色,他不能同时担当。这一点,从他恢复成工藤新一的身份以后,他就仔细思考过。
紧接着来看望的,是办理好各种手续的父母和博士。有希子在看到他清醒着坐在病床上的那一刻扑了过来,新一久违地听到自己这位乐天派母亲低声啜泣的声音。优作站在一旁,手中提着水果和药品,站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看着他轻声叹气。博士似乎是没有睡好,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看上去又老了几岁。
然后是从大阪飞奔而来的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到最后,毛利小五郎,妃英理,甚至连朱蒂,赤井和安室透都跑来了,虽然他们并没有久留的意思。警视厅那边也来人问候,工藤新一看着被塞满的病房,有些自嘲地怀疑他的病房是不是可以开个舞会。
湛蓝的眸子扫视一周。他还在思考着,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却被好友在头上狠狠揍了一拳——服部平次可不会像园子大小姐一样临时心软。
“你这家伙!!太乱来了!”
“嘶——好痛!”
似乎他醒来之后,听到最多的两个字就是“乱来”。工藤新一觉得有些遗憾,但他说不出原因。
或许是觉得,侦探的骄傲不允许他因为案情可能存在危险,就让推理止步不前吧。
很显然,在场的大多数人,似乎都不太能理解他这个心思。但他得承认,他的的确确因为这些人的关心感到了温暖和愉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还空着一块。
等到人群散去,新一叫住了一旁给他倒水的平次,
“灰原呢?”
平次愣了愣,随即恢复原状,把一次性纸杯递给病号侦探,
“博士家的小姐姐吗?说起来的确很奇怪,她那么在意你,怎么今天都不见过来。”
“话说,她也吃了那种解药吗?”
“笨蛋,什么在意不在意的,我可没看出那家伙有多在意我的死活。…解药的话,当然是吃了啊,那家伙虽然还住在博士家,但每天都在做奇怪的研究就是了。”
深知好友口是心非的个性,平次也懒得反驳新一关于灰原哀的心思。于是他适时转移了话题,
“如果说变回来的话,她应该有自己的本名吧?怎么你还一口一个灰原。”
“是她自己不允许我们称呼本名的。这个家伙的心思有时候也真是不好懂…”
“我看不是小姐姐的心思不好懂,是你太过于迟钝的缘故吧。不过想想也是,与我们这些人有交集的的确是灰原哀,而不是她那个什么本名,这么一来也说的通啊…工藤?你怎么了?”
“…啊,没事。”
新一罕见地没有反驳平次说他迟钝的话。后者随口一提的结论,却像是突然敲击到了新一心底的某个地方一样。
新一想起了刚才少年侦探队成员们关心却又胆怯的眼神,和步美那句没有喊完的“柯南”。
和众人有交集的,是灰原哀。
而江户川柯南同理。寄宿在小兰家的,和少年侦探队一起行动的,和灰原交流情报的,和服部平次一起侦案的,和FBI公安等一起击破黑衣组织的…都是江户川柯南。
就连和某个小偷过招的,也是江户川柯南。
那工藤新一对于这些人而言,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江户川柯南=工藤新一。明面上这是一个绝对等号,但实际上呢?就连他自己本人都不敢讲,他和那个年仅七岁戴着大黑框眼镜,穿着不合年龄成熟小西装的侦探小鬼是同一个人。
新一大概猜到自己为什么感到心中有东西缺失了。这和其他人无关,是他自己的心结在作祟。他只有把两个人整合在一起,才能有完整的感觉。
但正如他刚才所想的,这是一个悖论,他做不到。
服部平次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工藤新一从来都是张扬的,自信的,什么时候露出过这样迷茫的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能为工藤做些什么。于是平次思考良久,悄然退出病房,翻出手机,拨通了灰原哀的电话。
3.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新一用手捂住双眼,听到病房门口传来的动静,他睁开双眼,从指缝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灰原。”
他突然感觉嗓子有些发痒,轻咳了一声,而科学家小姐并没有搭理他这句话。灰原空着手走近病床,显而易见没有把探视的常规礼节带入这个夜晚。18岁的宫野志保一如既往的引人注目,但眼下她只是抱着手臂,微微仰头,启唇却是很不客气的言辞:
“我只是不想和一大堆人挤在一起开派对。嘛,看你的样子,似乎也用不着我担心。”
不可爱的语气。新一弯了弯唇,还是礼貌地道了谢,
“…谢谢啦,灰原。外面情况怎么样?”
“由于某人在罪犯情绪激动时火上浇油的行举,媒体已经吵上了天。明明都高三了,还这么任性,你应该好好向各位道歉。”
“是是。”
“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反而被某人一针见血地指出了。
工藤新一有点儿想笑。他就是这个样子,无论道多少次歉,他都不会做出丝毫改变。
“…灰原,我想问你一件事。”
“如果你认为说客套话我就一定会回答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不是啦!…你为什么,不用回宫野志保的名字?”
“……”
气氛僵持了几秒。
灰原灵动的双眸在黑暗中轻轻转动。她把耳畔的茶发撩至耳后,面色淡漠。
“因为这里的人,不知道宫野志保。但是你不一样,工藤。”
“他们需要工藤新一。”
“是吗?难道不需要江户川柯南?”
场面再次冷下来,灰原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她这位搭档现在似乎有心情急转直下的趋势。她上下打量着穿着病号服的侦探,皱了皱眉。
“你怎么了?…你该不会是想再吃一次APTX4869吧。抱歉,无可奉送。”
新一垂着头,面上投下一片阴影。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
“拜托,我还不想英年早逝。谁知道再吃一次会有什么副作用——”
说实话,他只是因为这次受伤后众人的言行,想到了其他的事…不,或者说是扯出了长期以来他一直压抑着的矛盾——从恢复成工藤新一的那一天起,他的人生就被分裂成了两种身份,工藤新一与江户川柯南。
他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是谁。一直以来用事件堆满自己的人生,到最后却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懂。他不是什么伟大的哲学家,只是在这种错位的认知中感到了虚无感。
如果他这次因为受伤过重离世,墓碑上应该刻上谁的名字?
或许是激动的心境牵连到了身体的某个神经,新一突然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一旁的灰原见状瞳孔骤缩,几步上前试图查看他的状况。
“…工藤?”
然后她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紧接着是微不可查的颤抖。大片纯白的颜色突兀地充斥了她的视线,少年蜷缩着的身体看上去过分单薄,最后映入视线的花瓣甚至带上了微不可查的殷红。
灰原哀怔愣在原地。浓郁的花香霎时间弥漫在室内,带着轻微的铁锈味道。等工藤新一缓过神,松开遮掩面部的手,又是一大片的雏菊花瓣随之飘落。
眼前的情景太过于诡异,却似乎又因此在某种层面上来说增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灰原退后一步,与病床上的人拉开些许距离,几次启唇想要开口,又生生把话语咽回喉间。
末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抛出几个字。
“…呕吐中枢花被性疾患。”
“工藤,你有喜欢的人了。”
3.
日子还是得一样的过。工藤新一想着,尽管灰原在亲眼目睹他吐花后,罕见地浪费她宝贵的研究时间,对他进行了足足两个小时的盘问,还在离开前警告他快点想清楚谁是自己的真爱,否则就原地等死,新一也依旧没什么死之将近的绝望感。
他更多地是为之前突然暴露的矛盾而感到茫然。而且这种病症,他的确有些陌生,恐怕有点无知无怖的自我麻痹。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和兰交往的那段时间,他的青梅竹马也曾经因为各种爱情小说里某个暗恋成疾患上花吐症的人,到死都没有开口表白的悲情故事而无数次落泪。只是工藤新一没有想到,这种完全违背科学的病症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就连灰原对此都手足无措。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小说里的方法,“得到真爱之人的吻”之类的…新一总觉得自己活在童话故事里。患上花吐症的人如果一个月之内得不到真爱,就会吐出大量花瓣然后死去,听起来简直就像花肥一样糟糕。
的确,他的心情并不沉重,但也说不上好。他也想过如果这次受伤以后醒不来会是怎样的局面——或许有很多人都会因为工藤新一的逝世而痛哭流涕,但也或许并不会有很多人。他是有些累了,一直以来他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残害生命,看惯了人性丑恶。等回过头来,又发现自己与那些原本最亲近的人们多了一层无形的隔膜,这点让他感觉到了挫败。
更可怕的是,这层隔膜是他自己亲手套上的,以江户川柯南的名义。
不过工藤新一不可能自杀,这是对他最大的羞辱。他也觉得他现在这种消极的心理状态十分混账,但是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而花吐症给了他一个直截了当结束生命的机会。嘛,但是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就死掉的话,是有些不甘心啊。
他的亲友们依旧没有减少探望的次数,只是每次来的人和数量不同的区别。这之中也包括灰原,她暂且谨慎地守着这个秘密,或许是因为她深知新一保守而喜欢清静的个性也不一定。她告诉工藤,吐花的时候念其他人的名字,或许会有一些线索。
新一扯出一个笑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苦中作乐:
“呐,你都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不会是小说吧。”
毫无意外收到一枚白眼。
于是他现在轻轻扯着吐出的雏菊花瓣,把它用自己托服部买来的纸巾包起来,扔进病床旁边的垃圾桶。啊,说起服部…他想着灰原的话,试验着嘟囔起了一个名字,
“…服部平次。”
瘙痒感传来。他从唇边拉下花菖蒲的花瓣,突然有点儿想笑。
原来提到其他人的名字,会掉落不同的花瓣吗。花菖蒲…花语是信任。服部的话,的确说的通。那再试试其他的?
“毛利兰。”
是山樱花。花语是怀念。
“灰原哀。”
意外的是兰花。象征纯洁的友谊?不过这种花可不太适合她…
他阴霾的心绪似乎被冲淡了些。工藤新一感到自己属于少年的玩心逐渐兴起,他乐此不疲地尝试着各种各样的人名,五颜六色的花瓣落满了枕边。幸亏护士小姐没有进入病房查看他的情况,否则看到这种场面,肯定要吓一跳。
等把能说的人名通通念过一遍后,名侦探搜肠刮肚地寻找自己印象里认识的人。最后他微微一顿,垂了垂眸,轻轻念出一个人名。
“…怪盗基德。”
蓝色鸢尾随之飘落,躺在洁白的枕面上。
“…如果是你两情相悦的人,应该会吐出百合吧。”
少女淡漠的声音从脑海浮起。工藤新一感觉心里好像突然缺了一块儿,有些空落落的——但是换一种说法,又觉得堵得慌。
蓝色鸢尾,花语是宿命中的游离。
…真是像极了那个装模作样的小偷先生。工藤新一咬了咬牙,感觉之前的好心情似乎一扫而空。他用纸巾将枕面上的所有花瓣包起来,扔进了一旁的纸篓,重新躺了回去。
话说啊,他受伤这么久,也没有听到那家伙的一点消息。虽然他不指望这位宿敌能亲自跑来这里对他表达什么关照,但好歹寄个卡片过来,也并是不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毕竟合作过那么多次,这种亦敌亦友的关系怎么也说不上差啊。
名侦探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赌气。他只是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被推门进来的护士高桥小姐告知应当服药了。于是新一将白色的药片一股脑吞下去,似乎把那片白色看成了某个令人牙痒的怪盗先生,重新躺回床上。
药物的副作用缓缓袭来,新一觉得头脑开始有点儿昏沉。在昏睡过去的前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雏菊的花语是深藏在心底的爱。
那种白到纯粹的颜色,倒是和记忆里那个身影如出一辙。
4.
工藤新一是被窗口的动静吵醒的。身为侦探他向来浅眠,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可能把他从梦境中突兀地拉回现实。
他眨了眨眼。窗边的身影一如既往的熟悉,透露着装模作样的感觉。工藤新一自己都没发现,他在看到基德的一瞬间,就从刚被惊醒的警备状态放松下来。
他可能得和他的宿敌先生打声招呼。工藤新一想着,抬手刚想说些什么,抬头撞进的却是对方单片镜外一只噙着薄怒的眼眸。
于是他把涌到唇边的话咽回去。工藤新一不打算问什么废话,比如说基德是怎么跑到这么高的楼层,怎么打开窗户锁的。他只是想打个招呼,或者嘲讽他两句有门不走偏要爬窗,看着就像干了亏心事。
但他没想过基德会生气——他没见过对方露出过那种神情。月光下的魔术师从窗台跃下,动作优雅的像只猫。工藤新一看着那人把手插在口袋里走来,动了动唇,还是没忍住开口,
“…你不会是迷路到医院了吧。”
很显然,他不擅长开玩笑。
果不其然,基德冷哼一声,月光照在他的单片眼镜上,反光地有些晃眼。
“我只是想知道,需不需要准备去参加名侦探的葬礼。”
啊,果然生气了。工藤新一垂下眸子,脑海中没有来由地跳出这么一句话。基德不像服部他们,上来半是关心半是抱怨地训斥他太乱来。平心而论,他自以为很了解基德,但是这次他是真的不懂对方在想什么。
他这算是对宿敌表示关心吗?好吧,虽然他们也有过一些交集——某方面来说称得上特殊的朋友——
但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好到,他可以冒着被随时来探望新一的警察先生们抓住的风险,跑来这里对他发脾气。
工藤新一倏地想到之前掉落在枕面上的那朵蓝色鸢尾。心绪缓缓蒙上一层阴影,他再抬头,眸光多了一分恰到好处的疏离:
“我还能多活几天,不劳小偷先生费心。”
他知道自己在赌气,工藤新一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活像个幼稚鬼。天知道为什么,其他人来探望他都能笑脸相迎,却在对着基德时板起了面孔。
而且他的确只是能多活“几天”。工藤新一有些苦涩地弯了弯唇。他光顾着自己胡思乱想,等听到近在咫尺的脚步声时而回过神时,似乎已经有点儿为时已晚。
基德站在他身前,抿着唇一言不发。工藤新一有点儿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猜想这个人应该在皱眉。他和这家伙在某方面总有些说不出的默契,实际上,新一不讨厌这种感觉。
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可就说不上美好了。他才被吊针扎过的右手被那人死死按住,丝质手套冰凉的触感大片涌来,惊得他心头一跳。怪盗先生把头埋进了他的肩窝,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身,力度大的像是要把他的骨头勒断一样。
工藤新一有些发懵。他能感觉到自己耳畔的温度悄然蹿升,刚才眼中浮着的几分疏离顿时烟消云散。他试图用空余的左手推开身上那人,但对方力道出奇的大,任凭他用尽全力也挣脱不开半分。
最后工藤新一只能妥协,
“…喂!笨蛋,你干什么…”
“别动。”
耳边传来的热气让侦探先生下意识一抖。工藤新一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有点儿吵人。天知道为什么!!以前又不是没抱过,虽然那个时候他还是江户川柯南。作为工藤新一,他很少与人有这种亲密的身体接触,就连和兰交往时都仅仅只有牵手而已,拥抱亲吻是从来没有的事,甚至还不如柯南时期来的亲近。
想到江户川柯南,他的眸子又暗了下去。之前那些迷茫的心绪如潮水般涌上,工藤新一觉得自己真的是糟糕透顶,作为一个侦探,他连自己的想法都无法侦破,真是相当的失败。
基德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感觉怀中少年的身体逐渐僵硬,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于是他思索着,试探着开口。
“…其实我只是来关照一下我的宿敌。讲真的,名侦探,你太瘦了,抱起来并不舒服。”
工藤新一的思绪成功地被打破,但心情并没有好转几分,
“…不舒服就放手。而且你的宿敌应该是‘小偷克星’的江户川…咳。如果你找他的话,他不在这里。”
“…哈?名侦探,你吃错药了吗?还有我才不是小偷啊…”
怪盗先生尾音上挑,十成十的疑惑,却并没有松手的打算。新一自觉失言,心中又责怪自己多嘴,说来也奇怪,为什么一向张弛有度的他总是在这个装腔作势的小偷面前多嘴。
基德眯了眯蔚蓝色的眸子,
“我可不知道工藤新一和江户川柯南没办法划等号这件事。别忘了,你可是我唯一认可的评论家,难道我还得哭着求上天再把你变小吗?”
工藤新一听着前半句话,心中突然一动,但听到最后一句之后他却是想直接送这人一个半月眼,再开口总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劳,费,心。那么作为宿敌,我有立场接受你的拥抱吗?!”
身上的人无动于衷,
“那么作为宿敌,你也没有立场我阻止的行动啊。”
这简直是灾难级别的偷换概念和强词夺理。工藤新一精明的大脑开始运转,他皱着眉,总感觉基德今天的行为反常地有些过分——
更反常的是,他居然真没打算反抗。工藤新一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与面前的人拉开距离。
他想到这个可能性,突兀地感觉有些失落。
或许是因为怪盗先生给他安上的那一头衔——“唯一认可的评论家”,的确让他感到有些高兴。
他再次尝试推了推身上的人,
“…喂,我说你差不多抱够了吧,基德——”
话刚出口,工藤新一就意识到事情要糟。他之前都那么谨慎,怎么这次就忘了他现在不能随便喊人名字的情况??喉间迅速传来的瘙痒感让他无所适从,他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一把将基德推开,看着怪盗先生未掩盖在单片镜下的那只眸子逐渐翻涌上疑惑的神情。而他只能迅速用左手掩住嘴唇,右手指向窗边的方向,仔细看去他的手指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就如同他现在说话的声音一样——
“…出去。”
基德有些惊异。他看着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工藤新一,眉头皱的几乎能拧成结,刚想上前却被那人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心中多少泛起一丝委屈的情绪。
但对于他而言,当然是工藤新一现在古怪的状况更加揪心。他不打算理会新一让他出去的言论,执着地向前踏了一步,
“…名侦探,你怎么回事?我去叫医生——”
他话刚说出口,尾音还没有落下,就被工藤新一更加颤抖的声线吓到了。
“…出去。基德,我请求你。”
基德停下了动作。
他没见到过这样的工藤新一。印象里的名侦探永远是自信的,沉稳的,高傲的,不容许折损一丝一毫属于侦探的尊严。但他现在却为了什么事去请求他的宿敌——
怪盗先生按了按礼帽的边缘,一声不吭地从来处退去。
5.
“工藤,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为了不暴露花吐症的事情,你的话一天比一天少。这样下去迟早会暴露的。…我没跟你开玩笑。”
“…喂,不可以告诉我吗?你喜欢的那个人。”
灰原哀把怀中抱着的鲜花放在床头柜上。她当然不可能有这种闲情逸致去给大侦探买花,这是兰和园子买来打算去探望新一的。
灰原哀看着手里的便当盒。明明还没有上楼进去过病房,却谎称自己是刚探病出来给工藤新一带饭回去,而后者正因为药物作用昏睡。黑发的女孩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眨了眨眼,和好友对视一番,笑眼弯弯把花束塞给灰原哀,
“——那么,小哀就顺便把花带给新一吧,告诉他我和园子已经来过了。”
灰原哀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她微微弯起唇角,应声说好,把那束雏菊抱在怀里。花束里插着的白色卡片上娟秀的字体勾画着“早日康复”的话语,句号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涂鸦。
她进病房时工藤新一正在收拾植物们的遗体。灰原哀走进病房,脚下踩过一片有些失水干枯的蓝色花瓣。她听到脚下植物细碎的呜咽声,弯下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把那片花瓣捡起来,粗略地看了眼形状,博学多闻的科学家小姐大脑飞速运转。
“…蓝色鸢尾?真是不幸的花啊。”
工藤新一接过她递过来的花瓣,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那片柔软,然后把那片花瓣与其他一起小心翼翼包在纸巾里,再扔进废纸篓。
灰原哀看着他,微不可查地皱眉。她的性格不会大张旗鼓地安慰人,所以她沉默了一会儿,只能轻声叹气。
——于是就有了最开头的对话。
工藤新一没有回答。大病一场,短短几天功夫,他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病房的窗户不知道为什么开着,纯白的窗帘被风扬起,帘影筛碎了细密的阳光,在少年的窗前投下一片碎金。
但侦探本人还在阴影里。灰原哀不合时宜地想着,固执地等待他的回答。
末了,一向拿她没办法的侦探还是妥协了,
“…我不知道。”
灰原哀终于肯找个地方坐下。 她顺手将便当盒放在一旁的桌上,
“…不知道什么?现在不是玩猜谜游戏的时候——”
“我还是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或许有猜测——可是,那不重要,真的。”
工藤新一转过头,湛蓝的眸子深邃而沉静,
“——没有用,并没有百合。”
灰原哀的心突然就冷了下去。
“…啊。”
她无言以对。按照她的性格,或许她应该不冷不热地讽刺大侦探两句,然后义正言辞地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但显而易见,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她无论再说什么也只是徒劳无功——
这可真是…终其一生的单恋啊。
潮水般的无力感涌来。如果她现在不是坐着的,可能会忍不住昏过去——虽说她不可能在工藤新一面前做出这种行为。
灰原哀自责起来。为什么她不能再努力一点?如果她能做出花吐症的解药——
…别开玩笑了,那是不可能的。她低下头,茶发投下一片阴影。工藤新一看着她放在膝上紧握着的双拳,眸光微微闪动。
“…喂,那个…这不是你的错。”
“…嗯。”
少年低沉的声音传来,灰原哀咬了咬唇,将手握的更紧,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走了以后,家里那位老人还要麻烦你多加照顾。嘛,那三个小鬼头也很难缠,你多少耐心一点,别动不动就跑路。…某个大阪侦探性格比较冲动,如果他向你问起什么,你不要说。她也一样…很抱歉,我又瞒着她,你知道我在说谁的。还有就是我父母…我给他们写了信,一会儿我取给你,你帮我回头转交一下——”
“…嗯。”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工藤新一把手臂上的吊针拔掉,看着悬挂在上方的空瓶子出神。
“告诉那块大阪巧克力,一定要把那个混蛋小偷抓到。装腔作势的家伙,有些时候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够了。”
“…欸。”
灰原哀再抬头,眸中染上几分薄怒。她倏地站起来,几乎是用尽全力向病床上的少年喊道:
“既然有那么多放不下,就给我好好努力活下去啊!我给你解药让你恢复成工藤新一就是为了去死吗?!”
“…你冷静一点。我说过了,没有办法——”
“——我会尽力去找。关于你喜欢的那个人。”灰原冷淡地挥手,打断了侦探先生的话,仿佛刚才失态的人不是她一样,
“找到以后说明原委,只要对方抱着哪怕一丁点喜欢的意味,或许就能成功。”
工藤新一看着她,有些想笑。
“我说你啊…居然也有这种被冲昏头脑的时候。”
灰原哀抱着手臂,一言不发。最后,她转身离开,只丢下一句话。
“——你最近尽量减少见客的频率。最好一次放一个进来,明天我会过来给你安装仪器,检测你的心跳。”
“…你是指我遇到喜欢的人会心跳加速吗…喂喂。这也太硬科技了。”
“不喜欢的话,就当我没说过。我走了。”
“…你这家伙。”
“……工藤。”
“嗯?什么?”
“…没什么。”
灰原哀抿了抿唇,低着头快步离开。
她原本想告诉他,活下去。
可是她并没有说出口的底气。
6.
“…护士小姐,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三次进入病房了。我的病情有恶化吗?最近你来的次数似乎太频繁了些。”
工藤新一不动声色把手中的花瓣暂时塞进枕下,看着一旁抱着档案记录的护士小姐,眸中泛起些许疑惑。
这是他住院的第十四天。花吐病症已经进入中期,他每天夜晚都会因剧烈的咳嗽而无法入眠,导致白天他几乎总是顶着眼下淡淡的乌青。
他的主治医师武田是一名很有资历的老牌医生,但他似乎更在意他腹部的刀伤,对病患时不时的咳嗽只是感到有些疑惑,被工藤新一几句“曾经呼吸道有旧疾”就蒙混了过去,毕竟这位医生工作非常繁忙,并不总能出现在病房。
而高桥小姐就是武田医生派来照顾工藤新一的专治护士。高桥小姐性格温和,但并不多事,再加上工藤新一对于治疗向来配合,基本上高桥小姐只会在换药时前来打扰这位名侦探。
可今天不太一样。高桥小姐已经在病房里待了将近有两个小时之久,这还没有算上她今天第一次和第二次进入病房的时长。工藤新一对于细节的东西向来观察细致,会疑惑也是应该的。
没想到高桥小姐听到他的话,直接将病历本放在了桌上。护士小姐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是您的朋友让我对您多加照抚。她认为医院的工作有些疏忽,不应该总让太多人进来探望,影响病人休息。”
“…她?”
工藤新一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既然叮嘱护士不要随便放人进来…那么应该是灰原做的?
果不其然,高桥小姐微微点头,
“是一位茶色头发的女性。”
新一哑然。一切事物都像硬币的正反两面,有好处就有坏处——探望的人虽然少了,但是高桥小姐如果总待在病房里,如果碰巧看到他发病的话…
他不能保证明天的报纸头版会不会是“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身患花吐绝症疑似单恋至死”的新闻。那可真是太丢脸了。
工藤新一将那几片花瓣往更深处塞了塞,感觉有些头痛。亏的是他忍耐力比较强,现在还能强行忍着不咳嗽,但是…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真的没办法与这位好心的护士小姐继续交流下去。于是抱着“真是太失礼了很抱歉”的想法,工藤新一尽可能用平易近人地语气与对方沟通:
“护士小姐,我现在想要休息。请问你可以暂时出去一阵子吗?”
“我很抱歉。但是我并不喜欢休息时有旁人在场。”
新一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刻,高桥小姐隐晦地扫了他一眼,面色有一瞬间的复杂。作为侦探,观察他人的微表情简直是必修课。
…这位高桥小姐一直要待在病房里的原因恐怕存疑。她真的是灰原的人吗?不见得,没准她是其他发现端倪的人——比如服部,找来的帮手也不一定。
但这样又有些说不通。她怎么会知道灰原想暂时减少每次来探病的人数?如果不是灰原告诉她,她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侦探先生的职业病冲上大脑,一旁暗中观察的高桥小姐看着,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而轻轻扬起唇角。
工藤新一认真思考的样子可比之前面色苍白,整日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机的模样强太多了。
新一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又沉浸在了推理里,不由好笑自己侦探的属性真是根深蒂固。但头脑风暴有助于减压这句话倒是不假,他脑子里关于之前那些身份的各种茫然,倒是暂时被扔在了一边,心里轻松了不少。
嘛,既然命不久矣,就暂时不去想那些东西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也好…比如说,探究一下这位护士小姐的真实目的?
但等他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高桥小姐已经离开了。他暗自松了口气,然后突然面色一变,迅速翻身下床,跪在地面上蜷缩着身体猛烈地咳嗽起来。
或许是之前忍的太辛苦,他这次咳嗽尤其严重。雏菊花瓣大堆大堆地涌出,纯白的花瓣上星星点点的殷红触目惊心。工藤新一几乎不能克制自己停止咳嗽,胸腔内气流的剧烈震荡振的他眼前发昏。
等动静逐渐停息过后,新一才感受到意识逐渐回笼。腹部的阵痛越来越明晰,新一有些恍惚,他该不会是刚才下床时候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伤口?
真是祸不单行啊…工藤新一无力地握了握拳,瘫软感抑制不住地涌上来。
可惜上天似乎不打算让厄运就此终止。工藤新一刚想稍微休息一会儿再去处理花瓣,就听到了门外高桥小姐担忧的声音响起:
“…工藤先生?我听到了咳嗽声,您不要紧吧?”
新一心中一跳,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嘶哑地不成样子,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他勉强支撑自己把地上散落的花瓣聚拢在一起,因为没时间用纸包好,只能草草扔进废纸篓。他张望着四周,目光落在了兰送来的雏菊花束上。
从那天灰原给他带了兰和园子送的雏菊花束后,新一就想到了一个后备方案。如果有无关人员发现花瓣,就说是从送来的花束里掉落的——所以他给兰发了短讯,说花束很喜欢,希望她每天都能送新的过来。
总能增加点可信度,只不过他之前并不希望有天能用到这个方案。只是发现花瓣倒也无所谓,但是听灰原的说法,如果碰到他这样的患者吐出的花,会因为传染而同样患上花吐…那就相当糟糕了。
然而现在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他迅速伸手,心中对兰说声抱歉,然后狠狠拽了几把雏菊花瓣在手中,扔在纸篓上,盖住了之前的花瓣。
“…工藤先生?你还好吗!”
门外地声音变得急切起来。新一迅速拿了几张纸巾铺在纸篓的花瓣上,刚想站起身躺回病床,就因为猝然站起时的眩晕感硬生生昏了过去。
也是,他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希望不会有人碰到花瓣。今天灰原过来处理纸篓的时候一定会指责他没有做好善后工作吧…
工藤新一昏过去之前,似乎听到了开门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最后听到的,好像是谁在喊他的名字。
…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7.
黑羽快斗向来是有资本去骄傲的人。他头脑足够聪明,有着高超的魔术技巧,讨喜的帅气面容,在结束怪盗基德的生涯后,开始专注于普通高中生的校园生活,随着出现在学校次数的增加,他在校园里的人气日益见长。
原本他打算把怪盗基德的一切都埋没在高二的那段岁月,直到听说了工藤新一本尊的回归。那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下午,或许是在那段怪盗生涯中形成的混乱生物钟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黑羽快斗总会在上学期间感到困乏。不过他以前也是这样,一趴桌子上就睡个一整天,所以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包括他的青梅竹马中森青子。
于是他在迷迷糊糊打盹时被自己的青梅竹马的拍桌声震醒,听着对方一成不变的怨言,大意一如往常,
“…快斗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啦!已经放学了喔!”
“…吵死啦笨蛋青子,这种小事我当然知道——”
“青子才不是笨蛋呢!算了,今天才不要和你吵架。我说快斗,你和他明明长的这么像,性格为什么一点都不一样啊——”
听到“长相相近”大意的黑羽快斗没由来心跳漏了一拍。他目光有些躲闪,嘴上倒是没有服输,
“…哈?你又在说什么梦话?你指的家伙是谁啊…”
心跳声有点儿吵。黑羽快斗有种强烈的预感,果不其然,青子从包里掏出一张报纸,指着头版上“高中生侦探协助警方联合国际势力将跨国犯罪组织连根拔起”的新闻,鼓了鼓脸,
“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就是很有名却无故失踪了一年的年轻侦探喔!!没想到他居然是去处理这么大的案件了呢,真的很了不起——快斗你也多少学学别人的优点好不好?难得你们长的这么像欸…”
“…快斗?你怎么了?”
少女疑惑的语气并没有惊醒沉浸在自我思绪中的黑羽快斗。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报纸,或者说,看着报纸上刊登的工藤新一的照片。
明明只是黑白处理过的图像,黑羽快斗却总觉得他已经透过了那一层薄薄的纸张,看到了真正的工藤新一。他还记得那个人湛蓝的双眸沉浸着天空的颜色,深邃地让人挪不开眼睛。
有点不妙啊。黑羽快斗捂了捂心口,心跳快的有些让他不知所措。他以为他和工藤新一的交集在找到潘多拉结束怪盗生涯以后便就此终止,却没料到对方只是简单的恢复原身就能把他自以为平静的心境彻底击碎。
8.
黑羽快斗喜欢工藤新一,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甚至连他自己一开始都没有打算承认。
——但是究竟在什么时候他开始在意那个名侦探的一举一动?江古田钟楼他与工藤新一第一次交手,而向来把警察玩弄于股掌的黑羽快斗,却头一次被追逐的有些狼狈。他甚至只来得及在最后趁乱逃跑时匆匆一瞥,才看到直升机上那个身着蓝色西服的挺拔的身影。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该死的侦探,真的是害惨他了。他开始私下里打听着工藤新一的消息,起初只是为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古老忠告,再后来却是因为一场意外相遇而彻底对工藤新一产生了好奇。
周五下午永远是最适合外出的时间,黑羽快斗被中森青子一番奔波拖到了米花町一家新开张的甜品店。如果不是因为青子再三保证甜品的味道足够正点,他是不可能答应这种麻烦的要求的。
活泼好动的少女去取餐点,只留下身着江古田高校制服的少年兴致缺缺地翻看着菜单。门口风铃声忽然沙沙作响,黑羽快斗下意识抬头,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片足以让人沉溺的湛蓝里。
帝丹高中的蓝色西装制服与记忆里直升机上的人影逐渐重合,加上和他九成九相似的容貌,将近相同的瞳色——啊,倒也不尽然。黑羽快斗想着,或许他更喜欢工藤新一的眼睛。
高中生侦探似乎也是被女孩子强行拖来的。穿着同校制服的黑发女孩面容和中森青子不可思议的相像,这点让黑羽快斗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嘛,如果这也是青梅竹马,那可就真是太有缘分了。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悄悄移开眼神,心中却不自觉有些慌乱。工藤新一和他长的像他知道,青子甚至拿这件事调侃过他。工藤新一有一双湛蓝的双眸他也知道,只是没想到干巴巴的照片居然连那双眼睛十分之一的美都记录不下来。魔术师和怪盗都是懂得欣赏美的艺术家,黑羽快斗并不想吝啬自己的赞赏。他觉得工藤新一的眼睛像极了不掺杂丝毫杂质的纯净的蓝宝石。
青梅竹马端着餐点回来,抱怨着少年没有一点绅士风度,居然让女孩子去取餐。黑羽快斗心不在焉地敷衍几句,一边说着“明明是笨蛋青子自己争着要先看看超级可爱的蛋糕长什么样”的话,一边偷瞄了几眼落座于不远处的侦探先生。
工藤新一正在和那个黑发女孩说话。黑羽快斗撇了撇嘴,这家伙异性缘蛮不错嘛。但紧接着他看到了有趣的事情——那个名侦探来甜品店,居然不点甜点,只是要了一杯冰咖啡和一个柠檬派??甚至还在对面女孩给他推过来一个马卡龙的时候苦着脸拒绝掉了??
这可真是…嘿,不喜欢甜食的都是异类!黑羽快斗想着,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虽说如此,但意外的,他总感觉工藤新一掀去自信满满的表象后,似乎有些可爱。
黑羽快斗有些抑制不住地轻笑出声。正在念叨着什么的青梅竹马被笑声打断言语,不由疑惑,
“快斗?你笑什么?”
啊,被发现了。心虚的少年立刻收回目光,只是唇角仍然上扬,
“没什么,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我说青子,你居然吃这么多,你这家伙真的是女孩子吗——”
“…黑!羽!快!斗!!!”
被点名的某人眨了眨眼,看着对面气呼呼的少女又笑出声。他眼前似乎滑过了一双深邃的眸子,一边嘴上给青梅道着歉,一边暗自期待起来。
这么一个对手,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坏——哦,他这只是单纯出于对优质宿敌的欣赏而已。
全然忘了明明前不久还恨这个宿敌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出乎黑羽快斗意料的是,没过多久,工藤新一就失踪了。
怪盗先生不会因为失去一两个宿敌而扼腕叹息,更何况他和工藤新一只是萍水相逢。如果硬要说,黑羽快斗承认他对工藤新一有好奇心,但实际上他更多的感觉是庆幸,毕竟工藤新一是一个不亚于白马探的麻烦…
何况在某种程度上,前者或许更难对付。
不过,当他在每场表演华丽谢幕之后,都会下意识想起那双眼睛的主人,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与名侦探的一面之缘。黑羽快斗没有很刻意去打听工藤新一的消息,只是多少会在报纸网页上留心。
然而那位喜欢出风头的名侦探好像真的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杳无音信。后来有媒体揣测工藤新一已经遇害,黑羽快斗偶尔听到学校里有工藤新一的粉丝讨论这件事,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可不觉得像工藤新一那样麻烦的存在会轻而易举从世界上消失。这是一种很奇妙的预感,他们明明连正式意义上的见面都没有过,但黑羽快斗就是坚信这一点。
而他的坚信在那个夜晚得到了证实。当他收起滑翔翼降落在某个大楼的顶端,缓步向前走去,好奇着今晚会与怎样的对手进行交锋时,他的视线随着月光一起,再次猝不及防撞进了那双湛蓝里。
意外的重逢比初见更让人心惊,黑羽快斗感到自己的兴致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地重新点燃。幼小的身躯被不符年龄成熟风格的小西装包裹,稚嫩了几倍的面容上自信的神情却一如既往。只是那副黑框眼镜有点儿太碍事了,黑羽快斗腹诽着,宝石不应当被展览在玻璃柜里。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真的很荒谬,毕竟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返老还童的事情。但对于黑羽快斗这样一个身边就有过真实魔女存在的人,一个自身就在追逐长生不老宝石的人,返老还童的童话故事或许也并不稀奇。于是他恶趣味地扬了扬唇角,单片镜遮住的眸子里透露着几分若有所思,
——“小弟弟,你在做什么?”
对面的人装出符合表面年龄的童真稚幼,甚至歪了歪头。
“我在放烟火哦。”
黑羽快斗真的差点笑出声。幸亏他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保持一张poker face,不然他很可能当场破功。嘛,想象一下一个同龄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可爱?
他不知道工藤新一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并不打算去窥探,就像他也不容许有人知道他是怪盗基德的秘密一样。他配合着工藤新一的演出,甚至有些热情过头,看着对方因为自己令人惊异的变声技巧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几乎是全然迁就地询问,
“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看着小侦探讶异的神情,有些许暖意在眼底漫延开来。然后黑羽快斗一如既往地戏耍了人民公仆们,还挑衅似的留下了一句话,消失在工藤新一的视野里。
“——如果说怪盗是富有创造性的艺术家,那侦探就是只会跟在身后吹毛求疵,充其量不过是个评论家罢了。”
或许他还得向侦探先生道一句愚人节快乐。
9.
但是黑羽快斗低估了侦探先生的执着程度。
天地良心,他当时那句话虽说是挑衅,但是也有调笑的成分在。他可从来没有看轻过工藤新一——一个相当敬业却也给他添了很多麻烦的高中生侦探。
好吧,或许他现在应该称呼对方为江户川柯南。反正没差,都是很麻烦的家伙。只不过每次黑羽快斗想到这副小学生的躯壳里装着和自己同龄的灵魂时,他就有点想笑。内外反差让江户川柯南的行为在黑羽快斗眼中添上了几分滑稽的违和感,甚至有些可爱——让他想起了那天下午皱着眉推拒着甜食的新一本尊,这样的工藤新一是他在什么媒体上都看不见的,更真实而鲜活。
不过他得承认,就算是身体变小了,这家伙的足球技巧依旧不比大人逊色。他曾经玩闹性质地喊江户川柯南一起驾驶飞机,尽管他心里想着这个家伙八成连踏板都踩不着。他也曾惊讶于名侦探迈着小短腿四处奔波,一把小刀报废掉无数炸弹的本领。他还曾吐槽过江户川柯南的滑板技巧惊天动地堪称世界级,却被对方反唇相讥自己是世界上水平最高的无证滑翔翼驾驶员。
你来我往的争斗活像幼稚园的孩子在打闹,虽然在其他人眼中他们的行为可能根本不是打闹的级别。他和这位最不想见面的“恋人”说的上是礼尚往来——他明明可以偷走宝石直接跑路,却非得故意等等他的宿敌;后者明明可以成功阻止他的演出,却非得睁只眼闭只眼,直到见面后找个理由把他放走。
虽说偶尔他也会被名侦探赏两个足球或者是麻醉针,但是黑羽快斗自身不以为意,他觉得这种针锋相对的感觉非常有趣。就像那个同样记仇的名侦探在第二次会面时,一边毫不客气地动手一边撂狠话,
“优秀的艺术家,几乎都是死后成名的。我决定成全你,将你送入名为监狱的坟墓,怪盗基德。”
黑羽快斗后来无数次半月眼,也不知道每次都放水泄洪的是谁。
或许是两个人在这种你追我赶的剧本中双双入戏,黑羽快斗打量工藤新一的眼神越来越与众不同。对方的能力也好智商也罢,都与他相差无二。仔细想想也许真是缘分也不一定,毕竟连长相都几乎一模一样,但他们本质上又完全不同。
最让他惊讶的是作为宿敌的二人,却拥有难以言喻的默契。他和工藤新一没有私交,却在并肩作战时总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他猜测工藤新一可能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会一边说着要把他逮捕归案,一边睁只眼闭只眼找理由放他离开。
他们都是背负着一些不可言说的责任的人。黑羽快斗的过去并不算美好,风光的外表背后是无限沉重的责任与孤独。工藤新一的出现打破了他固有的世界,光是看着那个人的眼睛他就会觉得些许安慰。于是他不由自主地答应帮工藤新一处理各种麻烦,嚷嚷着对方欠他多少人情。灵魂的契合是最好的磁石,等黑羽快斗反应过来的时候,再脱身似乎已经为时已晚。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仅仅对工藤新一抱着可有可无好奇心的黑羽快斗了。
那天他托着下颌发了一整天的呆,青梅竹马照例找过来时不由惊讶,
“快斗!你居然没有在睡觉欸。”
“…拜托!!我有那么懒吗!!”
少年揉了揉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一个喷嚏。早春夜晚的频繁行动让他患上了轻微的感冒,这让他想起漆黑之星的事件,他被某人逼得不得不跳海逃走,为此得了重感冒,足足挂了三天盐水。嘶,为什么他又想起那个家伙了!?
少女难得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竹马突然皱起的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开口:
“快斗…有喜欢的人了吗?”
黑羽快斗闻言差点栽到桌子底下去,
“…哈?”
“因为——这和红子说的恋爱的情况很像啊!”中森青子咬了咬唇,目光有些躲闪,笑容有些许僵硬,
“快斗这两天总是魂不守舍的,今天更是直接发了一天呆…偶尔看着窗外还会傻笑,难道不是因为恋爱吗?”
黑羽快斗有些凌乱。他下意识开口想要否认,
“我没——”
脑子里突然冒出的画面却把他后半截声音掐灭在喉咙里。那是不久之前的事件里,他在探路过程中遇到了和少年侦探队一起回家的江户川柯南。他和那个看起来很可怕的茶发小姐走在一起,似乎是被揶揄了两句什么,小侦探露出不满的半月眼,移开了目光。
而黑羽快斗很有些做贼心虚地匆匆离开。他没想到当时偶然间的一瞥现在会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可能是因为那份湛蓝太过于扎眼。
嘛,但是这种事情…太匪夷所思了。怪盗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侦探?
话是这么说,他却依旧把后面否认的话咽了下去,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青梅竹马越来越苍白的面色。直到女孩勉强笑着提醒天色不早,他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以后才感觉耳畔温度似乎有些攀升。
一件事情在萌芽之后,往往会像雨后春笋一样迅速拔节,深深扎根在心底。黑羽快斗原本是不想往那种方面去想,直到在那艘天空的遇难船上,江户川柯南被歹徒猝不及防扔出去的一瞬间,黑羽快斗只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也戛然而止。
然后他冲向窗边,无视呆愣的众人,在毛利兰的惊叫声中一跃而下。在把江户川柯南揽入怀中的那一刻,黑羽快斗终于缴械投降,承认自己算是栽了。他扯掉飞艇服务生的伪装,白色的斗篷被支架撑起,他死死抱着怀里的人,才逐渐感受到心跳逐渐回拍。
天知道他刚才有多害怕。
可惜某位小侦探并没有和怪盗先生一起滑翔在天海之间的心思,他只是扯着怪盗先生的衣角,焦急地要求回到飞艇上去。黑羽快斗叹气,这个家伙永远是这样一头热,在某些方面固执地让人无可奈何。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这样喜欢工藤新一。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借着毛利兰的手在江户川柯南面颊上留下的写着“新一love”的创可贴,因为某人抱怨滑翔翼没有引擎飞不回飞艇而重新改造了装备,把某人装进行李箱打包带去新加坡,一边吐槽着江户川柯南的名字太过于诡异,一边称呼对方亚瑟·平井…
又或者是,买了红夹克侦探的书,跑去向江户川柯南宣战,又借着小说名偷悄悄表白。
“怪盗就算是喜欢上了侦探…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吧?”
然后他看着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的迟钝侦探叹了口气,几乎是落荒而逃。
黑羽快斗并不是什么矫揉造作的人,但也绝对不说不上坦诚。多年来对自己身份的隐瞒无形中给他的性格带上了一层枷锁,再加上性别与身份的问题,他最后只能把这份心意压在心底,闭口不言。
他不是不知道工藤新一喜欢毛利兰这件事。当初的话一语成谶,毛利兰还真是他的青梅竹马。而他只能笑着和江户川柯南开玩笑,
“喂,你那些肉麻的告白台词也稍微和我说说嘛。”
回应他的是小侦探无可奈何的半月眼,
“为啥要现在和你说啊…!”
现在不行,那以后可以说吗?黑羽快斗自嘲着,明明都已经知道他和毛利兰在一起了,为什么还是不甘心呢。
所以他在夺得潘多拉后选择了隐退。直到工藤新一强势归来,黑羽快斗抚上自己的左胸,炙热的心脏在为此欢呼雀跃,什么平静什么放弃的心思全被扯的七零八碎。
他看着报纸上工藤新一的照片,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还真是犯规啊,名侦探。
果然要他放弃追求还可以勉强忍受,但是放弃去喜欢工藤新一,黑羽快斗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他似乎也低估了自己的执着程度啊。
10.
他去看过工藤新一很多次,在对方不知道的时候。
也曾用怪盗基德的装扮亲自见过他很多次,尽管被白马探吐槽什么隐退都是胡说八道。黑羽快斗只是扯着唇角,否认自己是什么怪盗的事实,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跑去作案。
或许怪盗和侦探的剧本,只剩下他一个人唱独角戏了。骑士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而隐藏在黑暗里的怪盗即使被称作月光下的魔术师,终究也不会属于骑士的世界。
但黑羽快斗总有种微妙的违和感。变回十七岁身体的名侦探似乎并没有显得很喜悦,即使是和毛利兰走在了一起,那双湛蓝眸子的深处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还有些许茫然和疲惫。工藤新一依旧是绝对自信的,只是比以前沉稳了很多,除了指证犯人时依旧尖锐而锋芒毕露。但黑羽快斗敏锐地感觉到,工藤新一在掩饰自我,程度比身为江户川柯南时还要严重的多。
他不明白。工藤新一在纠结什么?在不安定些什么?直到三个月后,他打听到了他和毛利兰分手的消息,震惊之余,他曾经放弃的念头也被彻底燃烧成灰烬。只不过比起他个人的情感问题,黑羽快斗更想先跟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宿敌好好谈谈,搞清楚工藤新一最近在为什么事情感到头痛。
但是他并没有得到这个机会。等他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着用怎样的身份去接近工藤新一时,收到的却是工藤新一被嫌犯捅伤昏迷不醒的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到达医院的。工藤新一的病床被亲友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什么警视厅什么公安什么FBI,黑羽快斗当时的想法是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但在实行前的最后一刻他冷静了下来。
他要用什么身份去探望工藤新一?
嘿,名侦探,我是你的宿敌?
不被当场扣押收监才是见鬼。
他头一次痛恨自己的无力,只能把用来伪装的鸭舌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与匆匆赶来的服部平次擦肩而过,坐在离病房门口不远的椅子上,听着那边隐隐约约传来的动静。
至少用这种方式陪着他也好。黑羽快斗想着,等着时间悄然流逝。等到没有人的时候,他再找机会用基德的装束进入病房——
这一等就是几天。每天他都尽可能跑一趟医院,装作是看望工藤新一的亲友,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从来没机会踏入病房。久而久之他打听到了不少东西,什么主治医师什么专项护士都理的明明白白。至于探望的人,白天是亲友,晚上是灰原哀。要不是对工藤新一过于了解,黑羽快斗甚至怀疑他和毛利兰分手的原因是移情别恋。智商超群的黑羽快斗从灰原哀的表情里看出一丝不对劲,心里焦虑又添了不少。
终于在一个灰原哀有事没有出门的夜晚,黑羽快斗成功从窗户进入病房,见到了工藤新一。之所以大费周章地爬窗户,是因为他可不想在穿着基德的服饰堂而皇之进病房里晃过一圈后,被人逮着监控堵死在某个角落,毕竟晚上来医院的人少的可怜,医生护士不能擅自离岗,逃跑时要伪装那是十成十的麻烦。
他辛辛苦苦一番周折,却在见到工藤新一本人的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明明前不久见面那人还只是有些疲惫的模样,这才几天的功夫,工藤新一整个人都不可抑制地瘦削了一圈,穿着病号服顶着苍白的面容,被笼罩在清冷的月光下。
黑羽快斗是很生气。这个人就不能——
稍微对自己好一点,上心一点,别让他这么担心?
偏偏工藤新一表现的冷淡而疏离,那种眼神就算是两人刚认识的时候都没出现过。黑羽快斗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无视什么“迷路到医院”的鬼话,把侦探先生死死软禁在自己的怀里。
他抱起来并不舒服,太瘦了,有些硌人。即使是作为江户川柯南的时候,他的体型就有些偏瘦。但黑羽快斗并不打算放手——既然他已经和毛利兰分手,那他做什么事情都不算越轨。
然而他听见工藤新一自嘲,怪盗基德的对手是江户川柯南,不是工藤新一。
黑羽快斗心中颤动了一瞬。他似乎窥探到了些东西,隐隐约约明白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工藤新一的不安定感到底来自于哪里。但他到底不是有备而来,张口就能说出长篇大论,临场发挥的他只能固执地讲着大道理,试图向工藤新一表达一个事实。
——我认可的仅仅是眼前的你,什么身份论都见鬼去吧。
可他没来得及彻底表达清楚。一阵剧烈的咳嗽拉开了二人的距离,他被勒令…或者说,被请求离开病房。
灰原哀每天离去时微妙的表情悄然浮现。黑羽快斗一颗心缓缓沉下去,深深看了工藤新一一眼,还是遂了他的愿。
他一定会弄清楚工藤新一身上发生了什么,绝对不止刀伤和思想迷失这么简单。否则他怎么会突然压抑成这副模样,就好像不久于人世——
他强行终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黑羽快斗深吸一口气,尽力冷静下来。他握紧拳,转身离开。
先去叫医生。他撑开滑翔翼一跃而下,却并没有心思欣赏夜景,匆匆找了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收起滑翔翼,换掉显眼的怪盗服,他再次向医院跑去。
“——您好!我想找一下武田医生!”
11.
工藤新一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生物钟被彻底打乱,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工藤新一试图伸手去探枕边的手机,却在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被喉间汹涌来袭的痛感侵袭,弯下腰咳嗽起来。
有血液从他指缝滑落,滴落在纯白的被单上。医院就是这点不好,工藤新一脑子有些发昏地胡思乱想,到处都是一片扎眼的白色,真的是…
大片的白色总让他产生一些联想。他将手中的雏菊花瓣扔进纸篓,还没来得及把被单上的血迹藏好,病房门就被突然打开:
“工藤先生?您醒了?”
工藤新一叹了口气。自从上次他咳嗽到昏厥以后,这位好心的护士小姐就改掉了进来前先敲门的习惯。他对此没有发言权,对于一个能把自己整晕过去的病人,如果高桥还斤斤计较那些所谓的礼节,下次的后果也许不只是晕倒而已。
果不其然,高桥敏锐地注意到了被单上扎眼的一点红色,眸中闪过一丝震惊。她快步走来,几乎是急切的询问:
“工藤先生,你——”
“没什么事,我刚才不小心划伤了手。”
工藤新一露出受伤的手指。幸亏他急中生智,用雏菊花束里藏着的卡片划伤了右手食指。兰和园子要是知道祝他早日康复的卡片被他拿来这样用,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子。
他其实还挺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或许是因为他面对的是注定的死亡,所以再疼痛也没有关系,勉强的苦中作乐总比哭着歇斯底里强过太多。他暗自叹气,指望着这位护士小姐能够相信他的谎话——毕竟他说谎的能力可是滴水不漏,多亏了江户川柯南的福。
突兀的,他想起了某个怪盗的话。
——“我可不知道工藤新一和江户川柯南没办法划等号这件事。别忘了,你可是我唯一认可的评论家,难道我还得哭着求上天再把你变小吗?”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感觉心跳有点儿加快。他得承认,他的确因为基德那家伙的胡言乱语找到些许安慰——之类的。虽然他还是有些别扭,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样在两种身份间游走。
说起那个家伙,工藤新一想着,基德曾经隐退过一段时间,而在他恢复身体后,却又再次复出了。这个家伙难道是觉得怪盗与侦探的剧本里只剩侦探一人唱独角戏不太好吗?还真是…工藤新一想起了灰原的描述,
“好心的小偷先生。”
而这位好心的小偷先生还冒着被警察带走的风险跑来探视,工藤新一想着,唇角稍微弯了弯。
一旁的高桥小姐看着年轻侦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露出笑容,总算松了口气。虽然她对工藤新一所谓的手指受伤论半信半疑,但刚才她隐约听到工藤新一的咳嗽声,所以打算先去给病号倒杯水。
工藤新一的思绪被突然而来的短讯提示音打断。他再次探向手机,是灰原哀的简讯。
——『工藤,刚才你的心率指数有明显波动。刚才有人进来过吗?』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工藤新一愣住了。
今天还没有什么人被放进来过,只能说明他心率的波动是来源于内心。而他刚才在想什么,工藤新一心知肚明。但是…
他的眸子暗下去。灰原哀的暗示过于明显,可是想想也不可能啊,侦探喜欢上怪盗这种事情?哈…太荒谬了。他只是因为心情愉快才…
…但是这是几天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轻松。
工藤新一将手机熄屏,看着一旁的雏菊花束发呆。
隐藏在心底的爱。
…好吧,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是那样,基德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与他互为宿敌的…男性?
别开玩笑了。还不如不是他。
被搭档一封短讯搞到心烦意乱的侦探先生被突然伸到面前的玻璃杯惊到,下意识抬头,却撞进了高桥温和的眼神里。
这个眼神他有些熟悉。工藤新一心中有些雾霭逐渐散去,他接过玻璃杯,抿了口水,恰好的水温冲淡了心头的焦躁感。
于是他放下玻璃杯,点头微笑。
“谢谢。”
“工藤先生不需要和我客气。”高桥小姐站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却被工藤新一截断了话:
“…冒昧打扰,护士小姐有恋人了吗?”
高桥面色一僵,过了片刻,才摇头。
“…并没有。但我有喜欢的人了,很抱歉,工藤先生——”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让你误会了,对不起。”工藤新一合眸,沉默良久。再睁眼时,他湛蓝的双眸盈满一片深邃。工藤新一看着高桥,像是在笑,笑意却不在眼底。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的事情而已。护士小姐,什么叫做喜欢?”
似乎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名侦探会向自己咨询恋爱问题,高桥小姐愣了愣,无意识地抚了抚头发,
“…想要努力获得对方的信任和默契吧。可能是——尽全力去试着理解对方,去知道他想要什么,总是不由自主地牵挂和在意着那个人。有些时候或许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想把世界上一切的美好都给他,因为他值得,也比世界上的一些美好都要宝贵。”
工藤新一眸光闪了闪。
“…你很喜欢那个人啊。”
高桥低下头,看不清表情,语调却是上扬的。
“当然,那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工藤新一没有看她,脑中倏地回想起那场导致他进医院的案件,以及他和毛利兰的过去。恋人之间的欺瞒是最致命的利器,他认同高桥的话,信任,默契,总是下意识地去在意,这些因素缺了哪个都不行。
他垂下头,思考了很久。直到高桥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工藤新一却突然出声: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护士小姐,我说的…对吗?”
然后他突然咳嗽起来。高桥被这意外惊得有些手足无措,工藤新一却强行扯着嗓子开腔请她出去帮他取一些止咳药。高桥应声后大步踏出,却在出门一瞬间回头看向年轻的侦探。
紧接着她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点点猩红从工藤新一的指缝滴落。
12.
“快斗!你这几天都跑去哪里了,去家里找不到,学校里也没有影子,电话都打不通——你知不知道现在距离下午放课只剩下一节体育课了?”
“好啦!真是啰嗦欸,我又不会被绑架…”
“你这个笨蛋!!青子是在关心你欸!!”
黑羽快斗一踏进教室,就被中森青子拦住。少女红着眼眶,打量了他一番,看他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去找那个人了吗?”
黑羽快斗动作顿了顿,把书包放在课桌上,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
“…是啊。”
“…喔。”
中森青子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最终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上前,
“那快斗有告诉那个人自己的心意吗?”
少年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
“…说不上来。我也不知道。”
“是暗示吗?”
“…差不多。那家伙应该猜到我在表示什么,但是没有给我回应。”
中森青子站在一旁,讷讷无言。喜欢了多年的青梅竹马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她虽然不甘心,却也更想祝他幸福。
可是看黑羽快斗的样子,并不像是很高兴的模样。…这样可不行!她想着,她总得试试去为他努力一下。
于是她开口询问。
“…被拒绝了吗?”
“啊…算是吧,我不知道。…或许是被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啊。”
黑羽快斗今天格外的含糊。他有些自暴自弃地趴在桌子上,却瞄到了前排桌位里放着的小说,封面上女主人公掩着唇,似乎在咳嗽的模样,指缝有粘着血迹的花瓣飘落。
他微微一怔,指了指那本书,
“…这是什么?”
中森青子突然被转移话题,一时间也愣了一下,
“啊…是很流行的小说。快斗,你也喜欢这些吗?”
少女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竹马,果不其然,黑羽快斗赶紧摇头,
“…怎么可能!!只不过看见封面有些特别。”
“啊…那个的话,是花吐症喔。”
“…什么症?”
“是——”
“——‘呕吐中枢花被性疾患’。怪盗基德原来这么跟不上潮流的吗。”
身后传来熟悉而又令人讨厌的嗓音,黑羽快斗揉了揉太阳穴,
“白马,我说很多次了——我不是怪盗基德!而且那个高大上的名词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分四十二秒零七。黑羽同学,你总算从混沌状态恢复正常了,如果不是看在中森同学很担忧的份儿上,我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白马探夹着一本书走来,另一只手把怀表合上,重新放进制服口袋。黑羽快斗揉了揉本来就很乱的头发,只想给这个家伙来上一拳,再抬头却也看到了中森青子微红的眼圈,一时间心下触动,叹了口气,勉强把那点暴揍白马的心思按捺下去。
白马探把那本书抽出来,修长的手指翻开某页,一边还不忘记损黑羽快斗几句,
“表白被拒绝了就黯然神伤,真是有失怪盗的风度。至于‘呕吐中枢花被性疾患’,就是通俗意义上的花吐症,是现在小说大火的题材。”
“一种只有单恋的人才会患的疾病,患者会从喉间咳出带着血迹的花瓣,根据不确定说法,患者在喊他人名字的时候也会吐出不同的花瓣。如果说和单恋对象实际上是两情相悦,就会吐出百合。至于痊愈的方法…似乎是真爱之人的一个吻。如果没有办法得到真爱,那么患者最多会在一个月后因为一次性吐出大量花瓣而死去。这种罗曼蒂克而悲情的设定似乎很符合现在女孩子们偏好。”
“……”
黑羽快斗罕见地没有吐槽这种反科学的设定,只是愣在座位上,一言不发。中森青子和白马探见状都觉得有些奇怪,前者刚想说些什么,却只看到黑羽快斗飞速地背起书包冲出教室门,
“青子!!帮我请假!!我今天不回来了!!”
“等…等一下!只剩下一节体育课了欸…”
中森青子似乎想追上去说些什么,却被白马探拦住。后者眸光闪动,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轻声说了一句话,
“黑羽君恐怕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做,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冲出门的黑羽快斗飞速向车站跑去。难怪…难怪工藤新一不肯叫他的名字!难怪室内会有那么浓郁的花香!难怪他会咳嗽的那么厉害…仔细想想,那天工藤新一在无意识喊他名字的时候就开始咳嗽了,赶他出去或许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吐花的情景…
黑羽快斗知道这很荒谬,但怪盗的直觉敏锐程度向来不亚于侦探。反正他身边什么魔女什么长生不老什么返老还童都见得不算少了,再来一个花吐症有什么大不了?!如果工藤新一真是因为这样而丧命,他才会后悔一辈子。
…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发苦的。工藤新一到底是因为什么人才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他怎么求也求不到的东西,另一个人却说不准一点也不在意,否则工藤新一怎么会一直压抑着自己不去告白。而这个可能性让黑羽快斗觉得自己就连呼吸都在炙痛,但他的脚步却没有停下半分。
…哪怕是这样也没关系,他会尽全力帮他和他的心上人牵线搭桥的,至少…
至少他想,让他活下去。
13.
工藤新一再次从黑暗中苏醒,月光如水倾泻在室内,他却没有什么心思去感叹。
随着意识清醒伴随而来的是喉间铺天盖地的疼痛感。他本能想要把花瓣咳出来,却在余光捕捉到一个身影时强行忍住了动作,从床头拿起杯子狠狠吞了一口白水。
“…护士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工藤新一。”
是不加伪装的,熟悉的本音。
侦探先生放下杯子的手顿住了。等他反应过来以后,工藤新一叹了口气,把杯子放回原处,看着依旧是护士打扮的熟人,目光深邃。
“…基德。…咳,总算装不下去了吗。”这似乎是对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本名。
黑羽快斗没心思和他扯这些。他原本想直接用本尊模样进入病房,却被其他护士拦住,这才想起灰原哀叮嘱过护士们不容许亲友随意探病的事情。他只能再次换上高桥的伪装,这才得以进入病房。
从他第一次找武田医生开始,他就打算这么做了。那天他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时,正巧听到平时专门照顾工藤新一的高桥小姐在和同事讲话,大意是家里长兄要办婚宴,可能要请一周长假。
于是他找到机会,在高桥小姐打算给武田医生递请假条的时候,易容成她的同事拦住她,假意帮她把假条转交给武田医生。等真正的高桥小姐离开后,他又易容成她的模样,借用了高桥的工作证,又找借口和那位同事解释自己突然不回家的缘由,暂时顶替了这位护士小姐的工作。
他的行为看着莽撞,实际上他可是做足了功课才这么做。从医院打听来的消息让黑羽快斗明白,高桥小姐平时的任务就是照顾工藤新一,其他病患很少插手。毕竟前者多少算是有份量的大人物,所以黑羽快斗虽然有赶鸭子上架的嫌疑,倒也没有什么太过于让他头大的工作。不然要是派他去给别的病患扎个针吊个水,他都没地方哭。
只是工藤新一太过于谨慎,黑羽快斗陪伴他这么多天,除了一些奇怪的线索以外居然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窃听器没有捕捉到除了咳嗽声以外的声音,至于监控,工藤新一似乎刻意调整过什么,病床旁边的角落是摄像头的盲区。而黑羽快斗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监控,或者在工藤新一眼皮子底下调整摄像头——这个人就算是睡着也足够警觉。
病房里的花香总是有些过于浓郁,而工藤新一似乎全然不知;毛利兰好心送花给他,他却在每次有人探病结束后就把它扯的七零八落,甚至把花瓣扔进纸篓,第二天又谎称花束已经枯萎…偶尔他还会看到纸篓里出现不同颜色的花,但是在他印象里,毛利兰送来的只有雏菊。而灰原哀每隔几天的夜晚就会来一次,离开时纸篓就会恢复成空荡荡的模样。
就算是前女友,也不用这么狠把送来的花扯坏吧,如果说是因为心情郁结而发泄…他太了解工藤新一,他就算和毛利兰做不成恋人,也不会想要伤害她的一片好心。
再加上工藤新一越来越剧烈的咳嗽…天知道黑羽快斗那天冲进病房,看到昏厥的工藤新一时是怎样的心情。他将那人抱上床,四周都是挥之不去的雏菊花香。再想想灰原哀神秘的夜间探访,工藤新一从来不肯开口叫他“高桥小姐”,这一切都透露着诡异。
直到今天他听说了花吐症,一切的线索才被联系起来。
黑羽快斗握紧拳,紧紧盯着面色平静的侦探,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从你和我说,灰…那个家伙拜托你不要让其他人进来探视,我就开始怀疑了。”
工藤新一躲闪开他的目光,
“那个家伙的确有说过不希望他人进来打扰我,但是她既然这么说,又怎么会让与我和你不熟悉的护士小姐频繁进出病房?你可能是从其他护士,或者主治医生那里听到了什么,才那样说。至于彻底发现…咳…”
“…名侦探——”
工藤新一抓起水杯,狠狠灌了自己几口水,才逐渐恢复过来。他握着冰凉的杯身,若有所思。
“真正发现是在我昏迷事件之后,你递给我水杯的那一刻。那个眼神,我能肯定是你。”
他将杯子举起,竖在二人中间。
“…基德,咳…某种程度上,我太熟悉你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是能这么做的只有你而已。”
黑羽快斗看着那只玻璃杯,一时无话。最后他接过那只杯子,把它放在一边。
他认输了。工藤新一说得对,眼神是没有办法伪装的。…当初他不也正是因为眼睛,才一眼认定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吗。黑羽快斗叹了口气,把手扯向自己的衣角。
紧接着,身穿白色礼服的怪盗先生就出现在面前。工藤新一看着他手上的橡胶面具,唇角的笑容有些发苦,
“所以说…咳…你为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拜托,你搞清楚,你是我唯一认可的…对手,我绝对不允许你就这么随便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引以为傲的poker face瞬间崩裂,黑羽快斗扔掉伪装道具,上前一步扣住工藤新一的肩膀,迫使他与自己对视。工藤新一猝不及防对上那人澄澈的眸子,下意识反抗,
“你——咳咳…”
一直强迫自己去喊对方名字的名侦探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黑羽快斗怔愣地看着大片白色雏菊夹杂着蓝色鸢尾花从那人指缝滑落,伴随着咳出的鲜血滴落在纯白的被单上。
…真的是花吐症。黑羽快斗下意识松手,看着被单上的蓝色鸢尾花出神。这个地方出现最多的花是雏菊,那么蓝色鸢尾应该就是传说中喊别人名字才会吐出的花吧。
蓝色鸢尾…宿命的游离。这他可不太满意。…但是,果然不是百合啊。黑羽快斗一瞬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他退后一步,与工藤新一拉开些许距离。
却不知道工藤新一因为他的动作,眸光又暗了几分。场面一时寂静,直到工藤新一再次出声,
“…吓到你了?嗯…我很抱歉。…花瓣你别碰,会传染。…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在你被我吓跑之前,我还有别的话想问你。”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名侦探。我宁可你把病传染给我——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花吐症不去治愈,会死的。”
工藤新一有些惊讶于对方的博闻广识。他沉寂了一会儿,再抬头,没有看向黑羽快斗,只是单纯问话,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谁?你知道,很多人看我的身份都不一样。”
至少在死之前问个答案,工藤新一江户川柯南随便哪个都可以,让他有个自欺欺人的念头就好。
“…白痴。”
“……呃?”
可他没想过对方会这么回答。工藤新一还没发怒,黑羽快斗却已经几乎快跳起来了,他猛地抬头,迫不及待把上次没有说完的话全部倒空,
“身份论有那么重要吗!你为什么非得把自己束缚在某个身份里,做你自己不行吗?!”
“你可以顶着工藤新一的脸学江户川柯南撒娇,只要你想干什么都行!你以为其他人在意的是你的什么身份吗?好吧,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是,至少我不是啊。”
“工藤新一和江户川柯南都是你,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别总为了别人活着行吗?你就不能——”
“你就不能多为自己着想一点儿,多照顾自己一点儿,多依赖别人一点儿,不要总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的责任?你知不知道其实我…”
“其实我很担心你。”
工藤新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内炸开,曾经的茫然被尽数击散。他终于肯看向黑羽快斗,他暴露在单片镜外的蔚蓝色眼眸澄澈的像一片海。
耳根温度迅速蹿升,心跳声有点儿吵人。工藤新一叹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多谢。我没想到…”
“但是小偷先生,你似乎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你不也是那种一个人承担起一切的个性吗。…我说啊,与其教训我,不如你自己也——”
“…多少反省一下。”
黑羽快斗心中一动。工藤新一话语里的关心让他有些无措,更多的却是惊喜。他有些心酸地握了握拳,曾经沉重的过去像书本一样摊开在面前,从八岁到十七岁,挥之不去。
即使是宿敌,工藤新一也能一眼看穿他的伪装。他在教训工藤新一的同时,何尝不是在警醒自己。工藤新一看着锋芒毕露,实际上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啊。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对方的这点特质吗?所以黑羽快斗才会这样喜欢工藤新一。他心中拯救对方的念头越发坚定,于是黑羽快斗深吸一口气:
“…像是感谢一类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说。在你转移话题之前,你先告诉我——名侦探,你喜欢的人是谁?”
工藤新一一时无言。
“…那个人有喜欢的人了。”
最终,他只能这样开口。却没想到黑羽快斗又是大步上前,拽住他的手腕,
“你不试试怎么可能知道!!…你告诉我,我去试着替你把那个人的心偷来也不是不可以。”
工藤新一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灰原也是,基德也是,一个两个都这么冲动是要闹哪样??
而且他要怎么讲?说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但是你前几天还用小护士的身份和我讲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虽说他的确很因为黑羽快斗的话动容。或许正因为这样,正因为这个家伙对他总是太过于信任和包容,他才会喜欢上这个家伙。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其实他那天说的这句话,还有另一个含义。
灰原哀的短讯是一个契机,而他在排除了所有人选后,剩下的只有怪盗基德。这就是他喜欢的人。他们针锋相对又并肩作战,他被基德救过的次数自己都说不清。
和兰不同,他信任着对方,和对方有思想层面上真正的默契。患病的这段时间他也总是想起基德,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什么从飞艇上被扔下来后那人温暖的怀抱,什么莫名其妙下战书跟着他跑到澡堂里一类的…他惊异地发现自己总会因为这个人而觉得宽慰,或许只是因为基德行事靠谱让他安心,又或许是因为他太过于了解那个人和他一样有一颗不安定的心。
太多的事混杂成一条红线,在他的心上打了个死结。他口口声声要把怪盗基德送进监狱,自己却已经被这个混蛋小偷盗走了心还全然不知。
他知道高桥就是基德假扮的,所以才问出那些看起来很不像是他会说的恋爱话题。可对方温柔的神情告诉工藤新一,基德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非常喜欢,不可能放下。
他喜欢上了一个连真实身份都不明白,而且还有心上人的家伙,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工藤新一原本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基德会在今晚跑过来和他摊牌。
偷什么心啊,难道他要说小偷先生,请把你的心献给我吗?
别开玩笑了。
14.
气氛一时僵持。
黑羽快斗的思绪很乱。工藤新一的缄口不言让他感到手足无措——既然工藤新一知道高桥是他假扮的,却没有对他之前说“喜欢的人”这件事有丝毫触动,他是不是已经无声地拒绝他了?
工藤新一就那么喜欢那个人吗?宁愿死也不愿意去打扰对方?
可是黑羽快斗不是。他的确不是一个非常坦诚的人,但和工藤新一的命比起来,剩下的都不算什么。他不打算就此牺牲,或者说偃旗息鼓,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也好——如果工藤新一现在回头喜欢他,是不是还会有救?他知道自己的大脑可能不太明晰,平日里过人的智商此刻仿佛原地下线,可他还是鼓起了勇气。
…就当作最后一搏。
“——喂,名侦探,你听我说。”
“我…”
“我喜欢你。所以能不能,请你考虑一下我?”
“……”
工藤新一向来引以为傲的清醒头脑在这一瞬间突然当机。
这个人…这个人在讲梦话吗?!
“…基德?咳咳…”
蓝色鸢尾花幽幽地从空中飘落,两个人都把视线投向了那朵花,工藤新一率先反应过来,皱起了眉头,眸中有些许愤怒,声音也冷了下来:
“…耍我很好玩儿吗?”
“我没有!”黑羽快斗下意识否认,紧接着反应过来的怪盗先生敏锐地捕捉到侦探话语中的深意,他不可置信地伸出另一只手按住工藤新一的肩,
“等一下,为什么你会说这种话?难道你——”
黑羽快斗猛地想起雏菊的花语,
…隐藏在心底里的爱?
他的直觉越来越明晰,最后黑羽快斗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工藤新一,不敢确信似地开口:
“名侦探,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工藤新一耳根瞬间充血,他立刻扭转视线,试图去推身上那人,
“你别胡说八道!我——”
我什么?工藤新一突然有些无力。他是曾经谎言连篇,但他骗谁能骗过基德?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侦探先生索性破罐子破摔,转回头来狠狠盯着黑羽快斗的眼睛,
“是又怎么样?你又不喜欢我。和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吧!!”
他把那朵鸢尾扔进纸篓,黑羽快斗却还没从被工藤新一表白的事实里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回笼,涌上心底的却是狂喜,他死死扣住工藤新一的手腕,神情无比认真,
“等一下!!名侦探,我得澄清一点,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我还没有眼瞎到把百合认成鸢尾花。”工藤新一神色漠然,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出去,我想休息——”
“不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啊!!”黑羽快斗赶紧解释,
“我是真的——啊。”
工藤新一看见他突然当机,有些莫名其妙,
“你怎么?…喂,你疯了吗…”
黑羽快斗突然笑出声,他几乎快要笑倒在床上,并没有管工藤新一诧异的眼神。等他笑够了,他才重新站起来,工藤新一看着他,也不知道这个人在卖什么关子。
黑羽快斗伸手,摘下了自己的礼帽和单片眼镜。为了解除误会,也为了工藤新一那句不要再独自前行的话语。
工藤新一瞳孔骤缩,他还没来得及为两人过于相似的面容感到惊讶,就已经被黑羽快斗的动作震撼到没了声音,
“你——”
“黑羽快斗。”
“…欸?”
“叫我快斗,新一。”他几乎憋不住笑,天知道他居然和工藤新一一起搞出这么一场闹剧。
工藤新一看他模样,皱了皱眉,沉寂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快斗。”
百合应声而落,纯白的花瓣蜷缩着似乎在控诉这场闹剧。
黑羽快斗没忍住把怔愣的侦探揽进怀中,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怪盗基德一共有两代,第一代基德是我的父亲。你…新一,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这点就想不到?”
难怪…难怪没有吐出百合,原来是称呼不对。黑羽快斗又想哭又想笑,因为一朵花,他们两个互相折腾了这么久,真的是…而工藤新一才反应过来,不由咬牙切齿,
“…怪我吗?!”
“我又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混蛋,从我身上起来!!”
“才不要!”黑羽快斗变本加厉,抱的更紧了些,
“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和你坦白。嘛,这不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工藤新一继续咬牙切齿,
“刚才是谁跟我否定身份论来着?还和我说你有喜欢的人了,顶着护士小姐的脸直接拒绝我——”
“…是我是我。但是我没错啊,怪盗基德是我,黑羽快斗也是我,和你一样,我有很多身份,但那都是我。只不过是我们都没有想到怪盗基德有两代的问题而已…谁知道这个病没有识别两代基德的功能啊。…而且拒绝才是正常的吧!!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和高桥小姐在一起吗!而且我当时明明说的是‘他’啊,明显是指代某个男性吧…”
“白痴,你那时候可是顶着女性的脸…说‘他’反而才是正确的啊!我会误解很正常吧…”
工藤新一再没有言语。黑羽快斗等了许久,才感觉到怀中人颤抖着回抱了自己,肩窝处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他的衬衫。
黑羽快斗吓得赶紧松手,
“新一?你别哭啊…我——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你别…唔。”
“吵死了。你别说话,我静一静。”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把手捂在那人唇上,恶狠狠地瞪着他。天知道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傻瓜,好好的双向暗恋给他搞得苦不堪言,差点把命都搭上。
偏偏某人还不自知,甚至一脸紧张地问他,把他的手掰下来握住,
“那我需不需要出去?”
工藤新一叹气。这个人真是…平时撩人撩的起劲,关键时刻情商没救。
…虽说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工藤新一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只能硬邦邦地看着黑羽快斗,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今天是我患病的第二十天。”
“…欸??!”
“…我的意思是…笨蛋!你还打算让我继续咳下去吗!花吐症怎么治你应该知道吧?!”
黑羽快斗恍然。他看着月色映衬下工藤新一微红的面容,只感觉对方的双眸好看的不像话。
就像月光下的蓝宝石,是他最珍贵的宝物。没有人会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还会感觉无法得到救赎。
于是他弯起唇角,相似瞳色的眼眸微弯,眼底一片澄澈温和:
“荣幸之至。”
唇上传来温软触感的一瞬间,工藤新一听到了手机短讯的提示音。灰原哀的短讯闪亮着,但工藤新一想,他大概不需要去查看短讯内容了。
毕竟他现在可以说是…心跳如雷了啊。
14.
天知道这个简直像工藤孪生兄弟却自称是工藤恋人的家伙到底从哪里凭空跑出来的。
服部平次满面复杂,看着黑羽快斗活跃在病房里,迅速和众人打成一片。
更可怕的是,这个黑羽快斗似乎还认识工藤的父母。听黑羽快斗本人说,他自己也没想到两家长辈居然有故交,也是见到工藤夫妇以后才得知的,只能说他和工藤新一天生一对。服部平次听着头疼——他不就是被护士拦着几天没能进去探病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工藤怎么就脱单了?!还是和一个男生?!长辈还有故交?!
黑羽快斗才不管以服部平次为首的众人怎么想。他几乎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工藤新一身上,搞得后者总怀疑这家伙有皮肤饥渴症。随了性格活跃的恋人胡闹,工藤新一叹了口气。
紧接着他微微皱起的眉被黑羽快斗抚平,
“新一!笑一笑,你笑起来更好看。”
“…是是。”
“嗯…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饭长点肉,抱起来才舒服。”
“…这两天瘦了这么多是拜谁所赐啊。”
“等你出院以后我都给你补回来!嗯,亲一个?”
“…别闹啊喂!!这里还有其他人…黑羽快斗!!”
服部平次有些头痛。他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灰原哀,很是惊异的发现万年顶着一副没睡醒表情的少女现在却微微扯着唇,眸光温和却复杂。似乎是在悲伤,却又像是在庆幸。
服部平次挠了挠头。
“我说,博士家的小姐姐,你怎么了?”
“…嗯?”
茶发少女回过神来,看向身旁满面疑惑的大阪侦探。
半晌,她轻轻一笑,没有言语。
其实,灰原哀只是觉得——
——工藤新一还活着这件事,真是太好了。
你们觉得,谁会赢得胜利?
a破特
b德拉科
c不,其实他们分别在和我下棋!
图片为本人自制,头像壁纸自己截,赠礼解都行。自印请求图图领取图图有证,无盈利团请开高级粉丝,禁止商用,临摹学习随意,婉拒2023年9月7号之后的转载,之前的请标作者,有什么问题请先移步合集——授权公示和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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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泽】二度游离
-title:二度游离
-cp:御幸一也X泽村荣纯
-writer:夏逅成歌
-tips:未来向,双职棒,效力球队为私设。
后篇御幸视角请戳《一人赴约》
谁陪我做执迷的鲸鱼,在人海中游来游去说自己的言语。[1]
-1.
“来都来了,不然吃个饭再走吧?是叫——”
“泽村。”
“噢,泽村是吧!虽然没做什么准备,但以后这样的机会可能也不多,再多坐会儿吧!平时我不常在家吃饭,一也总是一个人。难得有朋友来,原来他真的有朋友啊……”
“爸……”
御幸的父亲...
-title:二度游离
-cp:御幸一也X泽村荣纯
-writer:夏逅成歌
-tips:未来向,双职棒,效力球队为私设。
后篇御幸视角请戳《一人赴约》
谁陪我做执迷的鲸鱼,在人海中游来游去说自己的言语。[1]
-1.
“来都来了,不然吃个饭再走吧?是叫——”
“泽村。”
“噢,泽村是吧!虽然没做什么准备,但以后这样的机会可能也不多,再多坐会儿吧!平时我不常在家吃饭,一也总是一个人。难得有朋友来,原来他真的有朋友啊……”
“爸……”
御幸的父亲比想象的要沉稳、不苟言笑,至少在泽村的假设里,他应该跟自己这个总是让人生气的前辈一样,咧着嘴没心没肺地大笑。当然,跟自己想象有出入的,不止御幸的家庭,还有御幸所住的这个屋子。虽然刚来的时候看到工厂的外形,有些吓了一跳,但进到居室后才发现没有想象中宽敞,不常经过的地方落满了灰,御幸没回家的时候,家里一定空落落的无人清扫。
趁御幸父亲离开的空隙,御幸才抱歉地望过来:“会不会占用到你时间?”
泽村摇头:“没事,本来我就专门空了一天来找……你的。”
“那正好,”御幸俯身收拾那个堆满了棒球书籍和工厂零件的桌子,那里看不出来平时经常用来吃饭的痕迹,“就留下来吃一顿吧,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
泽村点头说,我来帮你收拾。
御幸拍回了他的手,别添乱!声音却是柔和的。
等到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埋头吃自己的,泽村也没想到会这么尴尬。最后还是御幸的父亲打破僵持,或许是觉得毕竟是自己留的客人,不好冷落。
“一也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果然是家长惯常爱问的问题。泽村鼓着嘴看了一眼御幸,想看看他的表情会不会告诉自己有什么不该说,可惜他从没见过御幸头埋得这么低过。
“我只知道跟棒球有关的事!御幸前辈非常、非常非常厉害……”
“哦,那他这么厉害,有没有人喜欢?”
“噗”,正在喝味增汤的御幸,一口水喷出,而后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他不慌不忙地扯过纸巾,擦了擦嘴,然后继续捧起碗,同时冲着泽村使眼色。
泽村偏着头,正好错开了锐利的视线。
“有哦!”
喷出第二口水。
他见过。
那是一天午休期间,他跑去自动贩卖机那里买饮料喝,回楼层的时候在楼梯拐角看到偏僻处那里站着两个人,本来没打算靠近,可径自上楼时耳畔飘来了熟悉的“御幸”两个字。
他觉得这两个字一定是有毒的,否则不可能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很近的地方,虽然等后来回了教室后他才意识到这行为叫偷听。
他抬头,看到御幸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自己。如果御幸父亲不在这坐镇,他恐怕下一秒就要揽住自己的脖子蹂躏一番。
“我是说!肯定会有的哦!伯父,我跟御幸前辈楼层不一样,除了社团活动,平时很少见面的。”
御幸松了口气,嘴上搪塞:“爸,没有的事,你赶紧吃,工厂还忙吧?”
于是这顿饭就这样聊着不咸不淡的话题,聊到了结束的时候。御幸父亲嘱托了几句后就先走了,堆满凌乱杂物的屋子里,只剩下御幸和泽村两个人。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终于可以说些与二人相关的话题。
“今天麻烦你了,我本来想周一的时候自己去拿的。”
“不用谢啦,真见外!况且,谁让我玩游戏输了。”
“……哦,难怪。”
采光大概是御幸的家最不容诟病的地方,整个空间被照成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橘红,玻璃折射出五彩光泽,洒在地板和椅子脚上,棕褐色的木质家具呈现出暖融融的色调,果盘里裸露在外的橘子片果肉剔透晶莹。
泽村捧着水杯,看着面前坐得休闲的御幸,他们很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候,泽村有预感,不多看两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看得到。
他们的夏天,在汇聚千万人目光的甲子园上,以再见三振作为三声凯旋钟响,结束了。
他哭得稀里哗啦,嚎得整个赛场都听得到他的疯狂,不过那天多的是泣不成声的人,无论输赢。
比赛嘛,就是这样。
没哭的人当然也有,他带着露齿大笑,拍过了每个队友的手掌,最后用那只手,勾住了泽村的脖子,用温柔的声线和略略挑起的尾音说,赢了呀,哭什么?
哭什么?你还问我哭什么?
还不是因为高兴!!还不是因为带教练登顶了?还不是因为——跟你的投捕搭档也自此结束了……
泽村没说出口,只用一串呜咽和含糊敷衍了过去。
没多久御幸就搬离了宿舍,也是,家就住东京,靠得那么近。
御幸搬离宿舍的当天晚上,泽村心里空落落的,仓持看他百无聊赖,提出要玩游戏,他反正也没有其他事做,就同意了。结果后来五号室堆满了人,赌注越来越大,比如说御幸室友,就把帮御幸抬他剩余杂物的活儿也压了上来。
所以泽村出现在了这里。
御幸笑得快断气了,他拍桌说,很明显仓持在整你。
泽村撇着嘴,分明是不服气,又说不出任何辩解自己不笨的话。
“反正我,也想来看你。”
嗯,这句话就足够了。
御幸微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刚刚说‘有’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你不会真知道吧?”
泽村老实,一问就答了。
御幸表情有点抽搐,还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学姐的哭声。
御幸沉默了。
泽村不解,他问,御幸前辈,不喜欢就拒绝,你做的没错,可为什么那么直接啊?
那如果是你,就会说出让别人还有所期待的话吗?
泽村懵了,然后用极其不情愿的表情说,你做的是对的。
御幸好像打赢胜仗一样,饶有兴致地撑着脸看着他。
泽村被他看得发毛,为自己会问出那种问题进行辩解:“我只是,以为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比如说,啊……想为自己未来考虑啊,或者只想着棒球啊,甚至是,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之类的……嘛!”
御幸目光游移,若有所思。
“如果我说,有呢?”
“啊?什么……我猜中啦?是什么啊快说!!”
“不——要——”
“我们不是投捕吗你这混蛋四眼!你说清楚点啊!!”
“……”
御幸手指在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哒哒哒的节奏轻快地跃入泽村的耳朵,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在他已经不执着于这个问题的时候,御幸突然抬起头,像是要把自己这句话,跟着三四点钟的阳光和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一起,刻在泽村脑海里。
“你会知道的。”
“哈?”
你会知道的。
他低声重复。
-2.
后来两个人在晚霞间并肩向车站走去,接着泽村回了青心寮,再后来世事如光影快转,甲子园惜败,毕业,加入球队,直到今天,这一系列“以后”,都变作了“之前”。
不变的当然是那天把两人身影都拉得老长的日光,可惜回忆的画面总让人觉得有些疲惫困倦。大概是因为,时光总给人感觉,是苍老的。
那天泽村有问御幸,毕业后打算做什么,御幸不假思索,说读卖巨人的球探已经发起过邀请了,没什么意外,可能自己就会去。
东京读卖巨人队,隶属中央联盟,日本大赛冠军总共拿了20次,至今仍是所有球队中最多的。
当时的泽村不太懂,等到自己也进入了职棒的世界,才知道这个球队的厉害之处。
不过有趣的是,他想的不是御幸一也进入了这么厉害的地方,而是,果然是御幸一也,去的地方一点都不简单。
而他呢?在高中第三年带领的队伍惜败在最后一役时,他也遇到了能进入职棒世界的机会。
可惜不是读卖巨人。
他本来有点遗憾,但这遗憾没有持续多久。他不是像御幸那样走到哪里都受人瞩目的天才,没有挥霍欣赏的资格。
因此,他加入了横滨海湾之星,来到了横滨。
横滨是个海滨城市,气候温暖,夏天不会过热,冬天雪也不多。一在脑海中描摹这个城市,就浮现出铺天盖地的海域,湛蓝、幽深、辽阔。海水汹涌,鱼群来回,生机和危机都潜伏在滚滚波澜中。
泽村到达这个城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天色完全暗了,路上的街灯倏地亮起,放出温暖的光团,就好像是在迎接他一样。他趴在座位上,从后车窗望出去,笼罩在暗蓝色调中的街景点缀着无数明亮星点,摩天轮的霓虹图案不断变换,缤纷绚烂。行色匆匆的归人,不息的川流,万分之一的擦肩而过,拥挤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
他情绪忽高忽低,不知道那种异样的感觉叫什么。
深呼吸,长长吐出去,当整个肺都换上了横滨夹杂着海水气味的空气后,他做好了投入新生活的准备。
像当初推开五号室的门一样,他推开了寝室的门。
房间不算太大,一间住了四个人,睡他上铺的是个成熟稳重,看起来很好相处的大哥,他一上来就跟泽村打招呼,自报姓名和职位,于是泽村知道了他叫吉田,是个捕手。
捕手,这两个字总是会让他想起那个人。
他笑着大喊,我叫泽村荣纯,是投手,左投左打,以后一定会成为横滨湾星的王牌,请多指教!
吉田蒙圈了,大概是以为这种元气满满的人就活在热血漫里,没想到现实中还真有。他跟其他队友一起热烈欢迎了泽村,给他简单的接风洗尘。
在结束了这一日的奔波后,寝室熄了灯,泽村带着激动和不安裹进被窝,黑暗中经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上铺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五个小时前,睡在你这个位置的人,离开了球队,去过更适合他的生活了。”
这句话的面目不断狰狞,青筋暴起,尖牙利爪,成为了泽村当夜的梦魇。
职业的世界,怎么可能比高中社团更轻松?
泽村经历了更多的打击,更多的跌跌撞撞,只是再没人愿意默默看他痛哭流涕,因为每个人都有顾不上他的理由。
好在二队队友都还算和善,待他很好,让他渐渐习惯了这种新的生活。每当一天过去,过去的日子都离他更远一点。
有天训练结束,泽村跟室友拖着疲惫的身躯出去聚会。大家谈笑纷纷,说的都是哪次比赛谁有幸替补上场,哪次差点在日本大赛夺冠的事。他没有同他们一起经历过这些,插不上嘴。
当他再一次在车上看车窗外的灯红绿酒,嘈杂喧嚣时,他觉得这繁弦急管、人潮汹涌把他困在一隅孤岛。
他大概明白了,刚来的时候,那种踩不到底的空落落的心情是什么了——那是孤独。
偌大的城市,除却自己,一切都与你无关。
目光随着城市一起流动,绵延了28.8公里,停留在另一座城市。
回去后,他蜷缩在床上,用家里人为了庆祝他加入职棒而送的新手机编辑短信。
编辑完,打开通讯录,上下翻动,来回看了几圈,手指停在御幸一也四个字上方。
咬唇,犹豫,点了下去。
之后他捧着手机,把那条短信读了好几遍,按下返回键。
不是发送,是返回。
屏幕跳出一行字:
是否加入草稿箱?是、否。
他看了很久,开始厌恶自己的黏糊,迅速按下是,把手机关机放在一边,倒头沾枕就睡。
当晚的梦境充斥着潮湿的回忆。[2]这不断提醒他,没有那个人的城市,甚至不能期待一场偶遇。
草稿箱里静静躺着一条秘密。
——我好像在想你。
-3.
在时间线进行到第三年的时候,泽村已经习惯了横滨,就像当年习惯东京一样。青道的事,竟然都是那么久前的事了,算起来,自那个夕阳下的并肩至今,已经是第四年。
好在梦里还见过,不然真以为那个人就这样退出了自己的生命。
说起来也奇怪,那条无意间入住草稿箱的短信,竟然成了他的习惯。或者说,根本就变成了他的树洞,他狂喜的时候,要编辑一条诉说自己的得意,可能还会发给若菜炫耀炫耀。但丧气时只会让它安静地待在那里,不给它出去的机会。
泽村是在读晨报看到御幸的消息时才发现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的,早知道真的会这么久,最后那个午后,他就再多说一点话,不然也不至于,在四年后的今天,他只能清楚记住五个字。
报纸上的御幸还是那样游刃有余,本就技术过人的他凭借着英俊帅气的外形,占据了整整一大版面的专访。
粗略看了看,问的都是一些自己知道的事,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喜欢什么类型,有没有人告过白。通篇看完都没觉得对他了解更多了一点,在这种事上他向来狡猾,避重就轻,模糊重点,报刊编辑整理对话的时候可不得气得牙痒痒。
泽村正打算关上报纸,饮尽杯里的橙汁,却突然发现报纸右下角有粉丝来话,这倒新鲜。
随便看了两眼,还真是少女心爆炸,大多迷妹都说着御幸选手有多迷人多让人倾心,竟然还有直呼一也的人。
泽村悻悻地哼了一声,把不满脱口而出:“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恶劣!!”
“那你知道是吗?”吉田推门而入,看了一眼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的泽村,微笑着问。
泽村刚想回答,目光却被吉田拎着的寿司所吸引,单细胞生物立马就忘记了方才的话题。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抠门如你,竟然也会买寿司!”
吉田呵呵一笑:“本来想说的。”
“不肖泽村敬上!!请吉田前辈告知!!”
吉田将寿司放在桌上,语气里满是喜悦,他边拆包装袋边说:“今天分组下来了,二军有两个人被编进了一军,你猜是谁?”
泽村愣住了,他大脑短路了一两秒,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但这两秒一过,他的眼睛已经转变成了猫眼:“哈哈哈哈哈哈哈,监督终于看到了我泽村荣纯的实力了吗???另一个人是谁啊?”
吉田:“是我和别人哦。”
“……啊??”泽村汗如雨下,当场石化。
等到他露出接受现实的残念笑容时,吉田才夹了一大块鲑鱼寿司到他面前,对他说:“骗你的,是我们两个哦。”
结果泽村不敢信了,他斜着眼摸到筷子,把寿司整个放到嘴里,然后发出动物一样因美食而开心的唔唔声音,咽下去之后又恢复了残念的表情。
吉田只有拿出分组表,在他眼前晃悠。
当看到自己的名字确实出现在一军之后,他差点喜极而泣。
在屋内跑着圈大呼小叫外加夸监督眼力非凡之后他问吉田:“什么时候能上场比赛?”
吉田抢过表单卷成一卷,敲了敲他的头:“哪那么快,而且正捕手和王牌还在呢,我还能上场守备,你嘛……可能会是RP吧!”
反正没少当RP,泽村心中忿忿不平,但能上场就比坐冷板凳要强。
“你给我看看接下来的赛程安排嘛!!废话这么多!”
“我看看啊,”吉田拿出另一份表,开始念,“最近的五场比赛是,养乐多燕子、广岛鲤鱼、广岛鲤鱼、广岛鲤鱼、读卖巨人。”
泽村发誓自己只听见了四个字,而且还把这四个字换成了御幸一也。
他傻在一旁,瘪着嘴,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悲是喜。
职棒的赛制跟甲子园的淘汰制有很大的区别,算的是胜负数,所以每个球队之间都会进行比赛,有时候排在一起,一个月打六天同一个队伍也有可能。
他本意也是想知道能不能碰上,但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你到底是期待还是不期待啊,我看不出来了。”吉田看他表情复杂,忍不住问。
泽村摆摆手:“我自己都不知道,总之——”
他翻出手机,开始在收件人那栏疯狂添加还保存着的青道的队友的号码,然后打上几个大字:我加入一军啦!
后头还跟着20多个感叹号,让人仿佛能听到他的咆哮。
在点发送的同时,他踌躇了片刻,还是把御幸一也的号码也添加了进去。
“抱歉打断你一下,”吉田在旁边,由于被冷落而忍不住发声,“你话,才说了一半。”
“噢噢噢 ,我刚说到——”
嘀嘀嘀,回信来的真快,他解锁屏幕,丝毫没注意到旁边因又被打断而一脸便秘的舍友。
短讯是御幸回的,泽村心里泛起一种名为心虚的情绪,或许是因为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拖了四年才迈出这一步。
打开短信,只有两个字。
泽村?
……差点忘记了他的新号码是仓持前辈告诉自己的,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号码。
他挠了挠头,心里有点不爽,但还是低头回讯。
是我。
“我说,你刚那句话……”吉田再次提醒。
“噢,我自己都不太记——”
嘀嘀嘀,泽村忙低头看去,这次是小春。
荣纯君恭喜啊!以后就能在赛场上见到了哦!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请荣纯君做好心里准备。
接下来仓持的回信也来了。
可以啊臭小子,虽然真是慢啊——跟其他人说了没?
再跟着降谷的回信也来了。
8.26/8.27/8.28
……这什么?赛程安排吗?哦对,降谷加入的是北海道的球队。这家伙,真务实……
吉田在一边默默吃寿司呢喃:“我觉得我该放弃这个问题。”
泽村冲他笑:“前辈别这么说嘛,你刚问什——”
嘀嘀嘀——
得,吉田举手投降。
泽村打开一看,又是御幸的回信。没有提及将要进行的比赛,没有问及具体的情况,这次只有四个字。
好久不见。
横滨到东京的车程约莫25分钟,他本以为他们永远会隔着这25分钟,但原来,只要执着在棒球世界里不逡巡,这班列车就会带他去见他。
泽村难以掩饰自己的欣喜,他仰起头对吉田说:“吉田前辈,我刚想说总之先通知他们!”
等了老半天就等来这个,吉田显然没有满意,他皱着眉头往嘴里塞寿司,然后履行捕手的义务:“哦对了,你跟御幸一也以前都是青道的,还打进过甲子园是吧?”
他忽的正色,面向了捧着手机晃晃悠悠的泽村,泽村被他这么看着,吓了一跳,停止了摆动,认真回答:“是啊……”
“那我现在问你的问题,你不要有任何隐瞒,可以吗?”
泽村点头。
吉田取出纸笔:“御幸他,有什么特点?”
泽村捏紧手机抵着下巴,爆发出了滔滔不绝的控诉。
“他啊,可恶的不得了。在我开学第一天的时候整我,害我在全队人面前出丑。让他接我几球他都不肯,有时候说明天接,明天又说没讲过!!特地在我的竞争对手面前说首发是他,我投球阴影的时候他还直接说我控球烂,啊真是一点都不体贴!最可恶的是,偏偏他说的都是对的!!”
“泽村……我不是说性格,我是想问——棒球上的弱点之类的……”吉田抹去额角的汗。
泽村的表情突然一滞,紧接着,他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吉田的双眼。
吉田曾在遇到满垒危机时看过他这种眼神,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他高度集中的精神和毫无隐瞒的坦诚。
——御幸一也没有弱点。
这就是他的答案。
-4.
泽村在脑海中模拟过好多遍跟御幸的重逢,但由于他涉猎太多少女漫画,所以怎么幻想,都飘满了粉红泡泡。
等真到了那天之后,他感受到了幻想和现实间的巨大误差。
御幸一也就在自己不远处的前方,穿着队服跟着巨人的队伍先一步进入球场,只留给了他一道潇洒的背影。
这个场面有些眼熟。
跟六年前的自己期待了很久,却只能拖着轮胎眼睁睁看着他跟一军一起去打练习赛的情景,简直如出一辙。
兜兜转转了六年,竟然像是回到了原点。
换好球服热好身,双方队伍入场问好,在象征性的仪式结束后,泽村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
出乎意料的是,御幸也正看着自己,还是那样潇洒自信的带着微笑,眼神炯炯,不知深浅。
他没有出声,嘴型却一开一合,说着无声的话。
b-a-k-a!
泽村还连起来读了一遍,然后才唰地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张牙舞爪。
不要趁机叫人笨蛋啊!!
御幸在队伍那头别过脸憋笑,连队友都示意他注意场合。
这个人一点都没变!!一点都没!
休息区中监督跟泽村说,等到第六局的时候,会让你上场。
是!将军放心,我泽村荣纯定不辱使命!一定会带领湾星取得胜利!!
然后伴随着一系列无意义又吵得不行的“好耶好耶!!”,把整个休息区吵得像要炸开锅。
湾星的监督跟片冈监督不是一个类型的,似乎拿他特别没办法,只有揉了揉耳朵:“嗓子疼吗?”
泽村摇摇头,感动地痛哭流涕:“多谢监督关心!我没关系的!”
吉田用手肘顶了顶他,压低了声音:“监督关心的明明是他的耳朵。”
闹够了之后,泽村开始认真看比赛,果然从一开始,御幸就蹲在那个位置。
那么骄傲和优秀的人,不管在哪里,都不会让出捕手区。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就能做到不让。
但自己却做不到。
不过没问题的,ACE非自己莫属的那天,一定会到来,泽村点点头攥紧拳为自己打气。
攀着栏杆的队友,都开始对着紧张的战局大声应援,而他却难得安静,在一片喧哗里,他的目光始终未离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打暗号,举手套,迅速站起守备,封杀。
每一个动作都干净漂亮,每一个技巧都更甚从前。
这个人果然非常厉害啊,他为什么总站在自己的前方呢?
泽村突然想,如果,现在他的视线稍微偏离捕手区一点点,落在那个土丘上,观察一下那个投手,会是怎样的情形?
他在那个位置,看见过降谷,看见过川上,但这次……
他看见的是自己。
“泽村,该热身了,泽村?”
他回过神来,大喊着好,精神满满地奔向牛棚。
刚刚的幻觉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眷恋着跟他组成搭档征战甲子园的那个夏天。
御幸确实变得更加像一个优秀的捕手了,那么我呢?我难道就是止步不前的吗?
泽村咬紧牙关,打算让御幸见识一下,自己这四年来的成长。
他站上了投手丘,打席正好轮到御幸。御幸冲他一笑,眉头还皱着,眼神依旧锐利。
很好,他没有轻视自己。泽村脸微微一红,有点得意。
他将目光放在正捕手的手套和暗号之上,对御幸的认真对待作出回应。
将球牢牢箍住,右腿高高抬起。踏地、挥臂,柔韧的指关节在球脱手的那刻为之注力。
球呈现出一条抛物线的轨迹来到了御幸面前,本想看一球的他见球速不是很快,一个没忍住就挥了棒。
球棒贴近地面的那面跟迅速下落的球面一擦,球登时弹出!在内野一触地,便向三垒滚去。三垒手迅速接过球朝一垒一掷,在御幸跑到垒包的同时,裁判举起了右拳。
OUT!
泽村对着御幸露出嘚瑟的大笑,阳光把他的每颗牙都照得亮闪闪的,那表情就像在说,怎么样?我也不赖吧?御幸挑着眉看着他,立场不允许夸奖但也不好什么都不表示,最后只有回了一个微笑。
泽村低头看着手里传回来的棒球,感觉到自己的热血正在沸腾。
他已经不同以往,他知道自己的球会去到什么地方。
解决掉剩下两个打者之后,正捕手大声叫着投得好,站起来向他奔来。第一次上场就投成这样,就算没有夸奖,自己也知道表现有多棒!他顶着猫目露出傻笑,一路笑嘿嘿地在队友的赞扬声中回到休息区。
这一轮湾星的打席,二出局后,第三位打者击出了一垒安打,下一个打席,是泽村。
泽村握紧球棒,站上左打席。
他面向投手,决意要干一票大的。
巨人的投手不是等闲之辈,第一球直直射进好球带,泽村注意到它进入手套前轨迹有明显的下坠。
第一球就对自己配指叉球,御幸果然没有小看自己。
他深呼吸,瞄准了第二球。
飞来的第二球,快得已变成一道白线,球威虽然比不上降谷,但速度肯定趋近150km。短短时间内,泽村来不及思考,攥着球棒大力一挥。
“铿”地一声,犹如金石对撞,白色圆球被他的球棒内侧击得笔直飞出。
御幸摘掉面罩,站了起来。
泽村击出后发足狂奔,风呼啸在他的身后,而他除了奔跑,再没有其他冲动。
他看着垒包就在眼前,奋不顾身扑了过去。他碰到了垒包,他几乎就要兴奋地大叫。
然而目睹了全过程的一垒手友善地提醒:“那个,刚刚你的球出界了……”
所以……泽村面红耳赤地回自己的打席,还看到了捕手区的那个熟悉的身影笑得直不起身。
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
调整好心情,泽村再一次认真应对,粗神经的他并未发现,投手丘上的投手,情绪已不太稳定。
确实有人对于变故有很强烈的预感能力,但很显然,泽村不属于这类人。所以当149km的球击到自己眼前的时候,他懵了一下,随后才本能向后一倒。微微低头的动作保护了他的双眼,但这球还是砸在了他的帽檐。
他倒在了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御幸来不及脱面罩,赶忙挪上前:“喂!没事吧?”
他其实没事,就是有点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蹲着,轻声回答:“应该没事吧……”
裁判也跟了上来,自己的球队那边也上来了队员帮忙搀扶。他轻轻推开他们,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我没事我没事,就是撞一下头而已,我、泽村荣纯!!是不会被棒球砸头给打倒的男人!”
看他这样大喇喇的,上来搀扶的队友才放了心:“泽村,监督要换代跑,你下来休息吧?”
泽村木讷地应了一声,站起来正要下场,眼神却无意中一扫,看到御幸喊了暂停,向投手丘奔去。
他距离那个投手丘上有些慌张的投手越来越近。
犯了错的投手因触身球的位置太过糟糕而颤栗着,目光空洞,神情惶恐,大脑一片空白,就连近在身边的人发自肺腑的宽慰,都仿佛离得很远很远。
泽村忽然苦笑。
这尴尬窘迫又自责的境地,就像多年前那个搞砸的关键一球一样。
戏剧性地再度重演。
只可惜这次换了主角。
他在休息区听着医护人员的询问,简单回答了两句之后眷恋地凝视着球场。
“我真的没事了,我还能上场投球,真的!!所以……不要把我换下!我不想……被换下。”
监督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你今天做得很好了,我们接下来还要跟巨人打两天的比赛,多的是机会,再观察一下伤势吧!”
泽村睁大双眼,抬头望着监督,和善的监督在这个时候流露出他的坚持,泽村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自己还能回球场的可能性。
他只有作罢,老老实实待在板凳上,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御幸跑向投手丘的背影。挥之不去的画面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
他原先以为,一场比赛能拉近一点距离。
他原先以为,还能有机会相遇,是冥冥中有人在告诉他,他们两个人的故事,还有续集。
但现在这段正在重播的情节,就像一声振聋发聩的警钟,在他耳畔不断提醒。
你面前的,和他奔向的,都不是对方。
-5.
结果不止泽村被换下场,这轮结束后,巨人的投手也换了人。这剧情要是出本书,都可以告抄袭了吧?泽村撇着嘴,有点不开心,他不介意被打中头,只是期待良久的比赛被这一球搅黄了,让他有些遗憾。
最终巨人以三分之差取得了第一天的胜利,第九局湾星打得畏手畏脚,没守住分差,也没击出安打,这个分数确实在情理之中。
比赛结束后,球队收拾东西打算回去,泽村背上行李的时候,感觉到包内的手机一震。
翻出来一看,是御幸来的短信。
晚上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现在在入口处等我,一起吃个饭吧!
泽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所以吉田只有帮他先把行李给带回去。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泽村在门口踱步,晃悠来晃荡去,把经过的路人的脸一个个都看了一遍,有时候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还要对着对方诧异的表情露出歉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响了,是御幸的来电。
喂,御幸前辈吗?你怎么还没——
泽村,你向门外的左手边看。
泽村探出脑袋,看到路面上停着一台造型优雅的香槟色敞篷跑车,驾驶座上坐着一个拿着手机看过来的人。
耳边传来他的话:“我看了你很久了哦!刚刚那个小姑娘以为你是变态吧?”
泽村一下子就火大了:“看什么啊??话说你倒是来叫我啊!!我等很久了耶!!”
“嘛……我只是,想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
泽村的抱怨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这个总是让自己生气又让自己无话可说的人,还是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
“20多的人了还这么幼稚!”他哼哼唧唧地向御幸走去。
在走到的时候,才发现这次约会——姑且算是约会,不止他们两个人。
还有第三个人,坐在副座。
泽村记得他,巨人的投手。
他看见泽村走过来,立马推开了副驾的侧门,牢牢抓住了正要开后车门的泽村的手。
泽村呆呆地说:“你好……我……我叫泽村荣纯。”
“我知道!!”那个投手年龄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大,但特别害羞,才说了一句脸就红了,“今天真是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打中你的头的!真的非常抱歉!!”
泽村一下就明白了,比起跟自己见上一面,御幸其实是打算让他的投手不要因此有心理负担吧?
他总是会对自己的投手如此体贴,真是让人羡慕,自己好像就没有过这种待遇。
他摇头说:“我知道的,没关系。其实实话说,我也——”
“小岛,我都说了他不会介意的,而且就算你不砸,他照样是个笨蛋!”御幸在前排笑嘻嘻的,说着很欠打的话。
“御幸前辈请不要打断我们的对话!!啊那个,小岛,你叫小岛是吗?你不要介意,本来球就不好控制嘛飞来飞去的——”
“那是你……”
“混蛋四眼你能不能闭嘴啊!!!小岛,我其实是想说我曾经也——”
“我知道,泽村你也投出过很严重的触身球呢!”
这次打断泽村的是小岛,泽村短路了两秒,意识过来御幸已经跟小岛提过了这件事,还想再问什么,御幸已经发动了跑车:“你们再不上来我自己去吃东西了哦?”
御幸挑了个还算高档的餐厅,明亮而宽敞的厅堂,欧式装潢,服务生也穿着西装制服,在他们进门的那刻弯腰鞠躬,领着他们去预定的位置。
御幸和小岛很明显习惯了这种生活,但不常涉猎这种场合的泽村,举止稍显局促。
也是,在这么好的球队当正捕手,一场一场比赛接着赢,薪水当然不错,跑车买得起,高档餐厅也吃得起。
没什么可稀奇的,只是觉得果然,还是有了变化。
那样调笑,自然的对话,让他几乎产生了一切都还未变的错觉。
其实早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是吗?
“怎么想着去了湾星?”吃到一半,御幸突然问。
“啊……不跟你来巨人一样?”泽村狼吞虎咽,打了一天球,他饿得不行。
“你慢点……横滨,还习惯么?”
“挺好的啊,其实只要是投球,站在投手丘上,在哪个城市都没有分别。”泽村咽下一大口牛肉,因味道大好而欣赏般地长长“嗯”了一声。
“来东京会不会很麻烦?”
“御幸前辈你问题有点多啊!”
“总不能一声不吭吧,好歹是相隔四年没见,你才是别这么绝情。”御幸嘴角挂上了意味不明的笑。
泽村扁着嘴,然后一口气说:“三年前因湾星的球探邀请我去了横滨然后凭借着我泽村荣纯对投手丘的不屈不挠以及日益精湛的技术让我终于在今年成功进入了一军并且能参加今天的比赛,所以我现在坐在你的面前跟你吃饭,我们终于见面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你好吵!”御幸嫌弃地看他一眼,声音依旧是柔和的。
“是你要问的啊???”
逗得差不多了,御幸拿出一份数据,泽村低头一看,是自己这五天的投球数据。
跟这种人为敌还真是挺恐怖的。
“今天那个curve投得不错,曲度大于90了,但是球威还可以再加强点,下次我就能打中了唷!”
泽村眼睛蹦出了小星星,突如其来的夸奖让他觉得不虚此行。
似乎是投捕间的默契在作祟,御幸察觉到了他的期待,然后很自然的绕过了夸奖:“打击啊,虽然触点跟得上了,但是眼力还不够哦,今天界外那个球,是个坏球,怎么样,速度太快没看清楚吧?”
本以为会听到御幸的夸奖,没想到还是一连串的问题,泽村一脸失落。
小岛突然说:“泽村你好厉害呢!”
泽村挠挠头脸唰得一下就红了:“哪里哪里,还是小岛你厉害!你可是巨人的SP耶!”
小岛听了之后也很是得意:“谢谢……”
就突然变成了小岛和泽村的对谈,御幸在旁边像被冷落了一样,不管怎样,这顿饭是御幸请,结果变成了另两个人的相见恨晚。在这个意义上来说,还真是有点吃亏。
“我去接个电话,你们先聊。”御幸摇一摇手机,就离开了。
泽村远远看着他,到目前为止似乎才等到了观察他的好机会,他穿得休闲,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应该搭配怎样潮流的服饰,头发这样随意,袖口也这样随意,跟时尚二字全然不搭边。这三年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让他买了跑车出入高端酒店,但穿着却还是这样一言难尽。
不过没关系,他只要有这张脸,麻袋都能穿出风采。
“泽村?”小岛发现泽村走神,轻轻唤他一声。
“噢,啊?哦哦哦!不好意思我刚发了一会儿呆。”泽村回过头来抱歉地推手。
小岛欲言又止,喝了一大口酒壮胆,好奇地问:“泽村,你跟御幸君,认识了多久啊?”
多久?是问相处时长吗?
泽村想了想说:“如果是说认识了多久的话,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有7年了,如果是说相处多久的话,其实也差不多才2年吧……”
“哦是这样,”小岛微微一笑,像是自言自语,“感觉你们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
“读卖巨人作为强队,队内竞争非常激烈,御幸君一进我们球队,他惊人的天赋就成为了很多正选的威胁。他,包括我,能当上正选,绝对不是运气!但我们的投捕组合,其实也是从去年才开始的,御幸君虽然看起来轻佻,总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但其实并不爱凑热闹,他很少敞开心扉,也很少说自己的事……大概是自我保护?我也不太了解,反正就是,搭档了快一年,也感觉不到我们这对投捕有多亲近。”
小岛看了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的泽村,笑了起来:“然后有天我无意中听到御幸君在跟以前青道的队友打电话,说起了你。我……从未见过如此放松的御幸君,所以擅自问了他很多关于你的事。那天御幸君跟我聊了很多,大概是相识以来聊得最多的一次,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御幸君远离天才捕手的光环,确实是个普通人。
“前几天他突然兴奋地跟我说可能今天会有跟你的比赛,我就请他约你出来吃一顿饭,不介意吧?”
小岛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饮尽杯中的洋酒,清了清嗓子,眼里有了醉意:“不论是今天在球场上笑得弯下腰来的御幸君,还是刚刚想方设法吐槽你的御幸君,我都是第一次见到。来之前我一直想问,你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瘫倒在桌上,醉话被齿缝碾碎。
“现在我清楚了。”
-6.
御幸回来的时候看到泽村一脸呆滞地望着已经瘫睡在桌上的小岛,玫瑰色的桌布上摆放着白瓷烛台,橙色烛火把泽村的脸照得红扑扑的,融融光芒在他眼中跳动。
远处的驻台钢琴师弹起了一首老旧的曲子,像手指滑过丝绸,动人的旋律不管再过多少年,都能让人心绪服帖。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似是而非的对谈,礼貌性的交流,这里的所有人都缩在躯壳里藏住真正的自己,这环境几乎让人麻木。
好在还有一点没有失去知觉的位置,隐隐作痛,犹如麦芒。
御幸向泽村走去,伸出手掌在他眼前一晃,把出神的他抓了回来。
“他醉了?”
“嗯,就喝了一杯就倒了,哈哈真是不行啊!!”
“你能喝吗?”
“不行,我今晚还要回横滨,喝多了怎么回去啊?手机还得充电,接下来还有比赛呢!”
“你的脑子看起来也不是完全为了拔高嘛!”
“本来就不——这是在骂我笨蛋嘛?”
“哈哈哈哈哈哈你的反应太有趣了!”
泽村噘着嘴,一副我发誓不理你的样子,余光却注视着御幸回位坐下。
“我以为……”泽村撇着脸嘟囔着,“今天你喊我出来吃饭,是担心他因砸到我头而产生阴影。”
御幸一愣,随即摆手笑道:“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人家可是身经百战的先发,在我来之前就在巨人了,长得年轻而已,快30啦!”
哈???泽村把嘴张得圆圆的,吃惊地俯身观察。
“巨人的捕手和投手竞争都很大,他总是换搭档,人也比较害羞,可能是觉得我看起来好相处吧,而且我们本来就是搭档,所以交流多些。不说这个了——”
“干嘛不说这个?我想听!!”泽村鼓着嘴小心翼翼地请示,“说说吧,我刚都告诉了你我这三年,我也想知道你这四年!!”
御幸偏头一笑,蹙眉思索半晌,才耸肩说:“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训练,练习赛,拿到正捕手,比赛比赛比赛,哦对了,在比赛中我碰到过克里斯前辈,仓持,降谷,还有小凑兄弟,虽然后者的比赛都赢了,但是跟克里斯前辈那场却输了啊,一分之差,真想再比一次呢!”
泽村喔喔了两声,突然猛地摇头,正色道:“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听什么呢?我吃了多少苦吗?”
如果这样来反问的话,善良的泽村会不好回答吧?会露出窘迫的表情吧?会放弃继续询问吧?
泽村再次摇头,没有半点动摇。
“我想知道你会不会想念从前的日子,想知道你打击后会不会像从前那样有人给你送氨基酸饮料,想知道你会不会像整我一样去整别人,我想知道的就是这样乏味而无聊的小事。但,我们之间不谈这个还能谈什么呢?”
他一口气吃光所有剩下的牛排,饮完一大杯柠檬水,嘴巴都还没来得及擦,又忙不迭说:“我还想知道你的新队友是什么样的人,想知道你现在跟新搭档磨合的程度,想知道你离开球场的日子里有没有结实新的朋友,想知道——你是不是像我一样孤独。”
孤独。
泽村,你在孤独吗?
御幸轻声问。
他的声音好像夜间拍打在银白色沙滩上的白浪。
泽村一愣,发现自己好像泄底了,没有办法,他只有默默点了点头。
越喧闹的时候,越觉得孤独吗?
泽村埋低脑袋,嗯了一声。
就算跟他们有说有笑,嘻嘻闹闹,等到人都走光了的时候,仍然觉得孤独吗?
泽村抬起脑袋,啪地拍桌,你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你看到了吗?
我没有看到的机会吧?
御幸撑着脸颊看着泽村的眼睛,直到泽村察觉到,并且跟他四目交接为止,他才继续刚才的话。
我知道是因为,我也是一样。
离开的时候御幸和泽村一起把小岛抬上了后座,御幸问要不要送泽村回去,泽村说不用,御幸说那好不送了。
泽村在街边大喊你还真不送啊!!
御幸把车子倒回来,笑得顽皮:“别吵了,还不赶快上来?”
把小岛送回公寓后,御幸问泽村,知道路嘛?
泽村摇头。
御幸不怀好意地笑,那还怎么回去,干脆别回去了。
不行!泽村拿出手机,我给你设GPS!
御幸就坐在旁边看他设GPS,等到他笑着高呼好了的时候,才移开目光。
“泽村,明天是要休整一天的吧?”
“啊好像是,然后后天才继续比赛。”
“那,”他腾出手,关掉了导航,“我说真的,别回去了。”
御幸发动了跑车,夜风因此亲吻上二人的脸颊,泽村侧着脸,端详御幸开车的模样。懒散的动作,漫不经心的扫两眼仪表盘,好像在偷懒,其实他没有。
现在时间不算晚,沿街霓虹都还亮着,空气中传来清凉的草叶香气,大概是得益于一路的绿化带。路上行人已经开始减少,车速虽然不快,但也来不及挨个欣赏,于是泽村只有看着他们的身影一一于眼前飞过。
这样无意中撞入视线,然后又离开的人,仅这临时起意的一段路程,都有这么多。
“御幸前辈。”
“嗯?”
“一个人开车的时候,最孤独吧?”
“嗯。”
但现在不是一个人。
就算这个“现在”不知道能代表多少以后,就算这个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追随自己。
但现在这一刻,不是一个人。
他想要的不多。
“泽村。”
他突然叫了他的名字,像四年前的那个洒满夕阳的午后一样。
“为什么这次,你没有追着我而来呢?”
-7.
御幸已经不住在泽村记忆里的那个屋子里了,自从成为了职业选手后,他就搬了出去,刚开始跟队友们合租,后来收入稳定了之后就搬出来租了套高级公寓,他本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只是不讨厌某个人吵闹而已。
他领着泽村从停车场上到公寓花园,刻意多绕了几圈,绕到泽村问,这条路是不是走过?他才嗤嗤笑着说你才发现啊?然后在泽村张牙舞爪的抗议下带他上楼。
御幸用钥匙打开门,顺手打开主厅的灯,然后微微皱眉。
“哗!御幸前辈可以啊!家里打扫的这么干净?”
房间光线明亮,就算两三个人住也足够宽敞,家具跟他本来的家一样,以木制为主,书柜里放着棒球书籍,还有一些棒球相关的录像带,堆叠的整整齐齐,茶几前有一台液晶电视,御幸一般应该就坐在那里的沙发上看录像吧?餐桌所有椅子都推了进去,只有一把在外,看得出平时也只有他在这里吃饭。
“要看到什么时候?”御幸勾住他的脖子,“反正都来了,喝两杯吧!”
这次没有拒绝。
两个人躺靠在沙发上,开了两罐啤酒,简单碰了下杯,各自喝了一口。
冰凉凉的啤酒让泽村大呼痛快,他冲御幸大笑:“气氛这么好,不打算把我刚刚那一系列问题都回答了吗?”
御幸想了想,居然真的开始回答了起来。
他说自己来到了巨人之后,被同样优秀和高傲的队友轻视,说自己用实力征服了他们之后获得了认同,说自己跟球速多少的投手搭档,说自己碰到了控球多优异的投手,说哪个投手有怪癖,说哪个投手逃避正面作战。
他难得滔滔不绝,每一句话都是笑着说的,你绝对不会从中听出半丝苦涩,哪怕内容充斥着艰辛。
泽村越听越难过,他总是容易被煽动恻隐。
他感觉得出来御幸绝对不会吐露任何一个跟辛苦相关的词汇,这让他发自内心心疼,也让他由衷理解。因为自己也是,比起经历过什么,更想跟别人说,自己做到了什么,或者是想要做什么!
御幸脸上泛起一点红晕,开启的第三瓶啤酒起了作用,酒精让他的思维稍微有些不受控,眼神也因之飘忽不定。
“之前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做的都正在做到,每天却仍活得空荡,活得不满足。”
捧着啤酒出神的泽村回头看着他。
“一个人吃了十几年的饭,一个人去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一个人去面对陌生的世界和未知的挑战,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和不妥的地方。”
御幸伸出左手,好像想要指一下泽村,但手没能抬高,就坠了下去。泽村下意识接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放下啤酒,人也站了起来,想要将他扛起:“御幸前辈,你喝多了。才三罐而已,真逊!”
御幸的头搭在泽村肩上,自嘲的笑混着灼热的气息,吐在他脖颈,这个笑像是滚烫的鸡尾酒,吹得他耳朵也上了酒劲。
“但你告诉我,这原来叫孤独。”
“原来我在孤独。”
寂静在他这句话结束之后开始蔓延,爬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御幸的房间没有时钟,只有安安静静没开报时的电子钟,所以连滴答滴答的指针响声都没有。
噢,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声音,那只有说说混浊,炽热的呼吸声了吧!
泽村不敢挪动,御幸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下巴硌着他的肩膀,这个姿势让他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不知道此刻的他是睁眼还是闭眼,但足以让他感觉,御幸的心跳是加速还是正常。
噗通——噗通——
正常的,平缓的,有规律的。
泽村眯眼,这个人睡着了啊!
他张开双臂,把御幸拥入怀中,平时用来投球的左手,此刻在他背上轻轻拍动着,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缓慢又小心。
御幸前辈,好好睡吧,我在这里哦!
后来他把御幸扛回卧室,笨手笨脚地把他丢上了床,盖好了被子之后,不知道自己睡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有多一床被子,只好跑出来窝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临睡前,他摸出手机,给吉田发了条短信,说自己不回来了。
吉田回了一句,早猜到了。
他笑了笑,又打开了编辑短信。还是老规矩,填上收件人,输入内容,存草稿箱。然后——然后竟然正好没电了!
那就睡觉啰!!他蜷缩成一团,像只卧在窗前观赏夜雪的柴犬。
梦绵绵絮絮,千丝万缕,他看到吉田,看到其他室友,在自己的身边说说笑笑,他也加入他们,并且大家都聊得很开心。每个球队的每个人,都来自不同城市不同地方,追逐着棒球,追逐着梦想,聚集于此,湾星自然不例外。谈及热衷的事物时,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眼里都流淌出融化的糖浆。
泽村跟他们聊得很融洽,他总是这样,不论身处何地,都能很快成为人群中的一员。人们乐意跟他聊天,因为他单纯而真挚,他的世界充满了希望和拼搏,疲乏的人听他说那些傻得可爱的话,就好像真的能获得力量。所以,泽村一度以为,自己能适应各种生活,代表着自己没有特别想要的生活。
但不是的,他有想要的生活。
“泽村!”
有人在他身后叫他,他从人群中抽身回顾。
那个人没有喊他过来,甚至没有伸手示意,但他——忍不住就要过去。
“泽村?”
吉田的声音和舍友们的声音一起在背后响起,他回首一望,队友们的身影堆满整个画面。每一张脸都在笑着,所有的人用同样的音量齐声说话,回声像是一重重推高的海浪。
“我们走吧。”
-8.
早上八点的阳光和煦得像一位有涵养有智慧的绅士,他亲切儒雅,唤醒了试图翻个身继续补眠的懒虫们。
泽村睁开了双眼,在意识跟行为终于对接的同时,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本来打算起早一点,出去买个早餐什么的,但现在看来——
他一低头,看到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单。——现在看来,那个人已经先醒了!
趴在寝室的门边朝里望,床上空空如也,被褥凌乱,去厕所一看,孤零零的杯具和牙刷都是湿漉漉的,再回头看了眼茶几,空的啤酒罐子还待在那里,没有清扫。
泽村觉得有点奇怪,那昨天进门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干净?
正想着,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泽村偷偷躲在门边,想等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吓他一跳。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整人的坏毛病!
门开了,泽村哇呀一声大叫起来,紧接着传入双耳的是一声凄厉的尖叫。
他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眼前的这个人,比自己还矮一个头。
不是御幸,是个美女。
泽村大脑中好像被投下两颗手榴弹,然后来了一场工地爆破,最后还来了一发火箭升空。再之后,他只剩冲过去阻止这个女人报警的时间。
“你是谁??怎么会在御幸家?”
“我……我是……等等!那你又是谁?你怎么会有他家钥匙??”
“我先问的!你说不说,不说我报警了!”
“凭什么让我说啊,我还觉得你非法入侵呢!!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叫泽村荣纯啊!”
“噢,你是泽村君啊!”
“……”
泽村觉得自己这辈子彻底告别争吵了。
但他也因此发现了值得注意的事:“你……知道我?”
那女人慌张起来,神色闪躲,然后才淡定下来:“昨天御幸本来约我们四个一起吃饭的,我爽约了,中途他应该有去接个电话吧?”
泽村仔细想想,好像是有这回事。
“所以,我今天来找他,有问题吗?”
泽村摇头,然后又拼命点头,有问题有问题。
女人有些尴尬,问,什么问题啊?问我是谁的话……我是……读卖巨人队的董事长秘书,帮助他处理财政上的事务和联系签约——我为什么要说给你听?
泽村说,那就别讲了我也没问这个,你赶紧说钥匙哪来的!
秘书脸一红,傲慢地扭头说:“配的。”
一回头就看到泽村一万个不信的眼神,她才挥手投降:“好好好,我说。小岛第一次喝醉的时候,由于不知道他住哪儿,就跟御幸一起带他来了这里,然后御幸一直照顾着他,我就……拿了他的钥匙顺便配了一下。”
“……”
秘书看着泽村鄙夷的眼神,恶狠狠地跺脚,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泽村抱臂郑重地说:“你这是犯罪吧?”
秘书语塞,在原地连着踱了好几个碎步,终于像是愤怒值达到了顶峰,她对着泽村大吼:“你什么都不懂!!我已经喜欢了他四年了,从他进入这个球队至今,我已经无数次向他靠近,他一定不会无动于衷,一定会有所回应!!我只是,想更加充分地进入他的生活!”
泽村没想到她这么蛮不讲理,从小到大碰到的女孩子,不管是若菜还是春乃,都善解人意,待人礼貌,这个秘书穿得倒斯文,嘴上却咄咄逼人。
“呵,瞧你这个畏手畏脚的样子,没碰过异性吧?你怎么会懂?”
这句话让人有点火大,泽村收起了愕然和惶恐,神情严肃。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昨晚进入房间开灯那刻,看到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御幸却皱了眉。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我是自由的——”
哼着小曲的御幸提着两袋包子走到房门口,被这个电视剧中才会看见的场面彻底震惊了,他退了两步,看了一眼房门号,又回过来看了一眼傻不愣登瞧着自己的泽村,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就走。
泽村三步并两步冲出去拎着他的衣领就给拽了回来。
“别跑!把话说清楚先!逃避是没有用的哦!想象你面对困难做出的反应,不是逃避或绕开它们,而是面对!同它们打交道!以一种进取又明智的方式同它们斗争!![3]”
泽村亮出自己的猫眼,对听傻眼的御幸补充道:“马克斯威尔·马尔兹。”
“不要在这么奇怪的地方这么博学!”御幸忍不住吐槽。
御幸站稳后,扯了扯快被拉变形的领口,对泽村说:“泽村,抱歉,我有几句单独的话想跟她说。”
泽村两个鼻孔冲出像龙须一样的气,点头称赞这个行为,然后大摇大摆走了出去,又突然跳了回来,拿走了纸袋,掏出热乎乎的包子走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关门前,他听到了御幸苦恼又无奈的声音。
“我已经拒绝过你了吧?”
啪——门关上了。
泽村没想到隔音效果这么好,他竟然真的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这个场面,又是同样眼熟,御幸还是跟他记忆里一样,不拖泥带水,但也不想主动解决麻烦,等到真的不得不重视了,真的严重影响到他了,他就不会留任何情面。
等坐靠在门边开始啃包子了,泽村才发现自己遭遇了多么尴尬和精彩的事情。
暗恋到私自配钥匙溜进别人家门,被逮了个现形然后……泽村按住脑袋狠命敲了三下,大概是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迟钝。
看到这个场面,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他有喜欢的人啦?他有女朋友啦?他跟人同居啦?
她说知道自己的时候,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他们无话不谈啊……
为什么他完全没有想到啊?
想着想着,他自己也觉得好笑,捂着嘴大笑了起来,无奈听了很久的包子忍不住烫了烫他的手,希望他不要在过道上犯傻。
但,笨蛋也是有好处的。
门开了,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女秘书此刻静默地走了出来。
她低头,看了泽村一眼,泽村被她一看,差点被包子噎住,但随后被她幽怨的神情吓到。泽村站起来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口袋,没有纸巾,他怎么可能带纸巾。
“别哭……”他只有诚恳地说。
秘书突然对他一笑,笑得十分灿烂,泽村也没有想到,凶巴巴的人笑起来会这么不一样。
他当然不知道这笑容里有什么。
那是一份持续了四年却不得不终止的释然。
御幸倚靠着沙发,伤脑筋似的朝门口一瞥,正好对上探头探脑的泽村骨碌碌的双眼。
“进来啊,愣着干什么?”
“解决啦?”
“啊,嘛……应该吧……”
泽村走到他身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把纸袋递给他,低下头心虚地说:“不小心多吃了一个。”
“你……”
御幸扶额,觉得脑袋要炸了。
泽村只有端茶送水外加扇风来弥补自己的罪孽。
御幸边吃包子边享受着这一切,顺带还夸了两句,变机灵了哎?
等到包子吃好了,泽村心想,不知道现在时间是几点,自己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他抢先开口说,御幸前——
“泽村。”
御幸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突然被打断的人是很容易忘记刚刚要讲什么的,所以泽村忘了,他只有在接下来的对话中,试图去想起。
御幸笑得很好看,挑起的眉梢和勾起的嘴角,带着疑惑的意味。
“你把理论上所有会误解的事情都碰到了,为什么还是相信我啊?”
……
为什么相信你?
我也想知道。
-9.
御幸答应送泽村回横滨,由于泽村一直坐得是电车,这还是第一次走国道,所以显得雀跃又兴奋。
御幸说,喂喂——你再犯傻小心交警把你带走!
泽村吓了一跳,乖乖坐好说,到时候你要带我走!
御幸哼着青道时的应援曲,赤裸裸忽视了他的话。
说啊!!会带我走!!
不说。
……
倒是有其他事想带你走。
诶?
泽村扭头过来看着他。
“她应该跟你说了吧,本来昨天的饭局她也要来的。”
“啊,说了……哦对,她是来干什么的呀?我又不认识她。”
御幸边旋转着方向盘边回答:“她是我们球队的董事秘书,在签约球员上是枢纽人物。”
泽村还是没听明白。
御幸长叹一口气说,我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果真从头到脚都是个笨蛋啊!
泽村憋红了脸也没法帮自己反驳。
御幸:“这几天你比赛的数据都不错,五场比赛总共上场了19局,三振了26个人,失误点和被安打都压得很低,董事长也正好有意要多挖几个后援投手。所以就让我来说,可能是查过我的资料,知道我们组过投捕搭档。”
我们、投捕搭档,真是久违的字眼。
“所以——”
“所以?”
所以三年前,我为什么没有追随你来巨人吗?泽村把这话嚼成粉末,咽回肚子里。
“所以,这次你会不会来呢?”
难怪昨晚的饭局,一直在问湾星相关的问题。
真是犯规啊,让你来邀请。
泽村在心底里泛起了一个苦笑,就在此刻,层层浓雾被徒手拨开,长野的樱花刹那间盛放。
他是在樱花开得最繁茂的时候离开长野的,那时候他眼里只有东京,想踏入的只有青道的球场,想投入的只有那个手套。
如果不是跟御幸一也相遇,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他现在甚至连湾星都不会在。
这一切不徐不疾的展开,自己无怨无悔的追逐,泽村不会用什么遍体鳞伤的词,因为他有比谁都坚强的自信。他只是觉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过任何一个决定,比当初为了让御幸接球而来到青道,来得更为大胆。
人生中最疯狂的决定,都已经留给你了,现在又这么疯狂地,让我做出第二次同样的决定吗?
泽村咬牙,语气里有着铁一般的决绝。
“我已经为了你放弃了跟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一起为甲子园奋斗,凭什么认为我会再一次为了你,放弃并肩三年的同伴?”
御幸愕然。
但他在开车,不能扭头看泽村的表情。
这是他第一次,听泽村说这样的话。
为了你三个字,飘在车窗上,仪表盘上,方向盘上,像另类的飞蚊症,怎么都抹不去。
泽村忿忿不平地看着右侧的风景,一路的水泥森林逐渐稀疏,景色也由城市变为公路景致,但他还不打算回头让御幸看到自己的脸。
火大,真的很火大。
为什么总在他已经习惯了一切的时候出现??
他到底还要让自己动摇几次?
沿途的空气逐渐开始潮湿,天空的颜色也由碧蓝变成浅灰,偶一抬头,卷积的云层结实得像一大团沾尘的棉花。
不是要下雨吧?
还真是。
他们开进了一朵雨云,细密的雨点一股脑全砸在两人身上,将他们蓬松的发淋成一条一条的,搭在头上。顺流而下的雨水在他们脸上自作主张地汇聚。
泽村本来还想一路沉默着回去的,这下是不说话都不行了。
“那个……下雨啦!!不找东西遮下吗?”
御幸奇怪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启了软篷。
软篷弹出一半时,停止了动作,再没有继续展开的意思,泽村回过头戳了它好几下它也没有动。
“不要这样看着我,它确实有点不听话。”
泽村没有想到,这样一辆漂亮的跑车,软篷已经坏了很久了。
雨水连接得像幕布一样,严重影响了开车的视野,草草望去,附近也没有加油站,御幸把车靠到路边,跟泽村一起淋这场突然袭来的阵雨。
泽村苦着脸大呼倒霉,御幸倒想感谢它陡然的斡旋,化解了尴尬的气氛。
雨越下越大,车内开始积水。
泽村着急地摇着御幸的手臂:“车不会坏吧??”
御幸心里也没底:“应该不会那么惨吧……”
泽村伸手摸了摸积水,又提了提湿透的衣襟,生无可恋。雨声越来越大,渐渐连对话声都被盖过,他们只能以吼代说。
“御幸前辈!我们怎么办啊!!”
“等雨停!还能怎么办啊??”
“这水积多了怎么办??我们被泡在里面了啊!!”
“到时候开车门啊!笨蛋!!想当困在水池里的鲸鱼吗?”
总是被叫成笨蛋的那个人一呆,把一句话丢在这漫天大雨里。
“吉田前辈说过,海湾之星成立伊始,是叫大洋鲸队的——”
——说不定,我真的想成为一头鲸鱼。
御幸当然没有听见,雨声擅自把他的话分割得粉碎。
到横滨的时候天还是阴阴的,风吹得很猖獗,泽村借了御幸干净衣服,问他打算怎么办,御幸笑着说你就别担心了,我自己处理。泽村不满意,拦着不让走,御幸才说先把车拿去检查状况。
泽村看着御幸道别的身影,觉得自己在车上说的那番话太过分了,他可是专门来送自己,干嘛搞得不愉快。
昨夜一整夜没盖被子,无意中淋的这场避无可避的雨,再加上搭了一把手的横滨海风,让泽村觉得不太妙。送走御幸回寝室后,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浑身发冷,吉田一摸他额头,吓得立马移开被烫到的手。
泽村发烧了,39℃。
他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想起了那句笨蛋不会感冒的话,对它进行了深刻的指责。
然后他开始担心,御幸是不是也是一样。
摸索着手机,却发现哪里都不在。他喊吉田帮忙找,吉田也没翻到。
他觉得一阵晕眩,大脑重得仿佛注铅。
手机大概放在御幸家的茶几上了吧?
他的思路像断裂的河床,颠倒、零乱、四溢,最终只留给他一枕浓睡。
-10.
泽村睡饱了清醒过来的时候,天空的颜色是深邃的钻蓝,他懵懵地看了一会儿窗外的天,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而当他终于记起来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哀鸣。
吉田从上铺探出脑袋,发现他醒了,忙下床照看。
“你醒啦,有没有好一点?”
泽村悲痛欲绝地扯住吉田衣角大呼小叫:“我是不是错过了今天的比赛!是不是!!”
“都这时候还关心这个啊,你真是……”吉田摇摇头,被他的执念给惊吓到,“今天我们又输啦!”
“……哦,一定是因为我不在。”
“你想多了,真的。”
泽村重新躺回去,他还未痊愈,仍疲乏得不行。吉田用手背感受了下他的温度,转身去拿温度计和保温的粥。
泽村望着他,感动地泪眼汪汪:“吉田前辈对我太好了,一定是对我未来的表现颇有期待,我泽村荣纯可是被称为烈火的男人,一定很快会康复的请不用担心!”
吉田瞠目结舌:“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还这么吵啊??”
泽村对吵这个字是免疫的,完全没觉得受到了打击,他这个欲言又止,是为了其他的缘故。
半晌后,泽村还是决定拜托吉田。
“吉田前辈……我手机好像落在御幸前辈的家里了,如果我明天还起不来……能不能帮我拿一下啊?”
吉田回头看着他,一副想起什么的样子:“哦对了,今天御幸君也没来哦。”
泽村感觉眼皮一跳,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他也生病了吗?
自己有吉田照顾,那一个人居住的他呢?
谁能来照顾他?
吉田看着他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心中已经有了数,他将熬得浓稠的粥放在床边的矮凳上,将椅子搬在他床边,坐着看向他,目光肃穆得像是要宣布什么一样。
“担心他吗?”
泽村鼓着嘴抓紧了被子,头颤抖着点了点。
“担心他就好好养病,这样明天就能自己去看他了。”
好有道理,泽村迅速赞同。
吉田叹了口气,问:“泽村,你们几年没见,不会只是叙旧吧?”
泽村心里咯噔了一下,吞吞吐吐,闪烁其词。
“他问我,要、要不要去……巨人……”
目光像是要看透一切,吉田正襟危坐,犹如审判者一般:“那你怎么想的?”
泽村的嗫嚅停止了,所有的思潮裹成海啸,把他一遍一遍重建起来的语句沙堡拍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组织好了回答。
“七年前,因为跟他相遇,我开始尝试去向未知挑战。因为想让他接我的球,我告别了家乡的伙伴,从长野到了东京。这是我第一次离群,去往一个需要重新融入的地方。已经过了七年,他又在我,好不容易获得了那么多同伴的同时,抛给我同样的选择——”
“我不确定自己有再度离开的勇气。”
泽村把声音捂在被窝里,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呜咽,又有点撒娇的意味:“吉田前辈,我……舍不得你们。”
吉田用手捋顺被他自己挠乱的头发,摩挲了两下后,像一个慈爱的长者给迷惑的少年指点迷津一般,柔声说。
“既然是舍不得,就不是离不开。”
当夜的泽村,依旧身陷梦魇。
梦里到处都是湾星的队友们的说笑,他们簇拥着自己,揉着自己的头,搭着自己的肩。自己可以感觉到他们手掌的温度,感觉到他们胸口的跳动。
横滨的街道向前延伸着,苍翠的天空突然把它的天青倾泻下来,倒在路的尽头。天地交接处像加水稀释的水彩画,刚刚上了最新的一层,通透晶莹,有珠光的色泽。飞鸟在天际飞过,笔直穿入云层,路面的白色直线变作一道道波浪,幻化成水流,在脚边流淌着。
泽村回头看走过的路,又再回过头看将要去的前方。
一半陆地,一半海水。
他一恍惚,发现周身的同伴都既熟悉又陌生。
包括它自己在内——都成为了漫无目的迁徙的鲸鱼。
当它将海水没过自己的头时,一切嘈杂都随之消失,混沌懵懂中,他只有跟随着鲸群继续去征服海域。
这时,发出的声波从远方带来回声,他茫然地望向传来音讯的方位。
御幸一也正站在海风猎猎中,头发被吹得飞舞,嘴角帅气地上扬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像是飞鱼跳过水面。
跟之前那个梦如出一辙,鲸群开始发出“我们走吧”的讯号,而那个人还在远处带着好像永远不会慌张的微笑。
那只叫泽村的鲸鱼不知该何去何从。
只犹豫了片刻,已游离了鲸群。
-11.
跟巨人的第三天比赛,泽村挂着鼻涕表示一定要去。
队友们和善地把他锁在了寝室。
他大喊着不是说好了今天病好了就带我去的吗??然后挂着两行清泪自导自演了一部142分钟的《肖申克的救赎》,仍然没能逃出去。
没办法,只有回床上去睡觉。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一个没听过的声音,泽村眯着眼,看到吉田站在门口,怔怔望着自己的床沿。
他轻挪头颅,看到自己床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大片窗外照进来的光。
呃,谁啊?
泽村刚想睁眼问,吉田却突然冲了进来,握住了那人的手。
“圆谷[4]!!你怎么在这里??回来看我们吗?”
原来是熟人啊,泽村闭上眼,打算继续睡。
那个叫圆谷的人,沉默了很久才慢悠悠地说:“这里,有人了啊……”
听到对话跟自己相关,泽村竖起耳朵。
吉田“啊——”了一声,尾音拖得慵懒:“那不然呢?都三年了,让我们一直给你留着啊混蛋!”
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温柔的吉田前辈啊,泽村偷偷想。
圆谷声音有点虚:“你在责怪我吗?”
“没有。只是想暴打你一顿,打上整整24个小时,再拷问你当初为什么不多坚持一下。”
“……”
“不过呢,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吉田敲了敲他的心口:“要回来吗?”
圆谷声音有点干涩,他说,我不知道。
吉田压低了声音说:“这小子是在你走的那天来的,跟你几乎是两个极端,他比你热情比你努力比你执着,没什么能让他放弃投手丘,可你害怕对峙,害怕面对,害怕落后。你的投手丘不是被别人夺走的,是你自己丢掉的。”
圆谷苦笑,而后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已吃到苦果。”
他害怕失败,选择了远离棒球,回归普通人的生活,然而社会的洪流将他冲得东倒西歪,他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不擅长,除了棒球,生活中的其他颜色,都是单色。
“放弃远比坚持容易,也远比它痛苦。”
吉田闻言伸手拉住他布满硬茧的右手,笑着说:“回来吧。”
圆谷想抽回手,却没有成功,所以也没有摆脱吉田的紧紧追问。
“回来吧!!回到这里来吧!回到我们一起作战的日子吧!把球,投到这里来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想要过的生活。泽村再一次深深意识到这点。
这个球队的同伴已不是自己的发小,不是充斥在对方人生中的存在,就算互相都舍不得,也没有强求的资格和非你不可的任性。
但即使是有贯穿生活的伙伴,即使他们也那么舍不得自己,当时的自己选择的,还是东京那个天才捕手。
所有的提示都已经显眼得不能再显眼。
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呢?
圆谷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泽村爬起来的时候,看到吉田坐在桌边按着太阳穴,紧闭双目,看上去十分纠结。
他听到了泽村起来的动静,随口问:“醒了?”
“嗯。”
“今天御幸君来比赛了。”
一听那两个字,泽村飞速蹦跶到他身边,就像这场病没生过一样。
“我跟他说你病了,手机不小心落他家了,他愣了2秒后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我反正是没找到笑点。”
“哪、哪里好笑了啊!!”
“后来跟他一起去找,临走时跟他聊了几句。”
“……说了什么?”
吉田睁开眼睛,看了眼别扭地看着自己的泽村,递给他手机,组织了下语言:“他说这么短时间让你考虑你肯定很难决定,所以不急,这个月我们两支球队还有比赛,其中16-18号的比赛是在横滨球场打。18号晚上7点,他在正对宇宙之钟的那个路口等你。”
泽村掰着手指数距离现在还有多少天,吉田快要被他专心致志的模样蠢哭。
“考虑到你总是迟到,他说他会多等你半小时,时间到了还不来,他就知道你的答案了。”
泽村静静听着,嗯了一下,苦恼地撇嘴。
“喂,你到底决定好没啊?”
“……有在好好想啦!!”
“泽村,每个人都有在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也没有谁只能和对方搭档,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确认,每个决定做得值不值得。”
泽村突然咧嘴笑,吉田发现傻乎乎的眼神也可以精明起来。
“那他呢?回来吗?”
“……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我一直睡在那里啊,你们说那么大声怪我吗?”
吉田叹气:“他说他要再多想想,离开和回来,都需要鼓足勇气。”
泽村看着窗外逐渐变色的天空,抿嘴说:“他会回来的。”
当需要的是勇气而不是答案,其实正说明,早已经知道了答案。
而我,也会做出决定的。
-12.
18号来得很快,快到17号之前的日子,泽村都不记得是怎么过过来的。
时间拖得越久,反而越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本就不是事事深思熟虑的人,给他10分钟他能想到的东西,跟给他10天他能想到的东西,可能相差无几。
所以他想,要是那天没有那场雨,御幸逼问紧一点,说不定自己就决定下来了。
但是御幸从来不会这样啊,他远比他表现得要温柔。
泽村全力以赴了16号的比赛,那天投了3局,只被打出2个安打。之后17号的比赛,他不仅三振了6个人,还击出了一个二垒安打,比完都觉得自己开了挂。
结果是一败一胜。不过一比完他就匆匆跟着队伍走了,是在躲着谁似乎不用明说。
然后就到了今天,让他辗转反侧好几个夜晚的18号。
连续三天的比赛都没有见到小岛,由于首发的比赛日程是固定下来的,所以他只在有他比赛的时候出现。这三天来,御幸总共引导了7个不同的投手,泽村站在休息区、打击区和垒上三个位置全方位地体会到了他的引导,每个投手各自的特色全部都发挥得淋漓尽致,这当然是他的功劳。
有时候闲来无事也会想,这样天才的人,游走于那么多优异的投手间,是不是真的需要自己的投球。
但想不了多久大脑就当了机,重启时系统提示:所以你才一定要得到他的认可。
就这么把自己敷衍了过来。
可是现在是需要考虑自己要不要去他身边的重要时刻,他不能再对自己敷衍。
这三天的比赛都是想着这个问题过来的,在最后一个打席轮到他的时候,他挥空三次,给自己的败投又添了一笔。
御幸蹲在地上笑得奸诈,泽村感觉得出来他在嘲自己太嫩,他发出不服气的声音刚想走,御幸叫住了他。
“你今天投得不错,球威有出来哦!不过你们队伍的正捕手,配球太容易猜了,你回去提醒下他吧!”
“……哈?你不怕我们下次练好了你们打不到吗??”泽村觉得无法理解。
御幸挑眉,语气满是自信:“对手不强我打起来也没兴致,更何况——不一定有下次啊。”
泽村看着他远远地卸护甲,心里一遍遍咆哮。
这什么意思!!!他就这么肯定我会跟着他过去吗??
“你真的不去?”
吉田看到宿舍里不知道赌什么气的泽村,有点吃惊:“你可别吓我,你这十几天多少次无聊的时候翻过日历表我可是都看着的,现在要跟我说你没这打算我不信的啊!”
“不去!你今天也看到了啊!是我们输的最惨的一次,第五局的时候,被打了一个大满贯不说,还接着失了2分!一定是没有早点让我上场!!”
“那个,首先,这里是宿舍,你声音还是小点好,其次……你跑题了。”
“诶?是吗?”
“是,不要岔开话题,你输,跟你要不要去见他毫无关联。”
泽村抱臂靠着双层床的爬梯,眉头拧在了一起。
“可我还有事没有想通。”
吉田吃惊地问:“你……还能想通事情的啊?”
“吉田前辈你!!——”
吉田哈哈大笑,摆手说:“好了不闹了。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要是去晚了塞车的话,他可就先走了哦!”
泽村懵懵地应了一声“噢”,随后扬起头问:“吉田前辈我有问题想问你,请你以一个捕手的身份作答!”
吉田随意地点头,转而发现泽村的眼神竟然十分诚恳,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将会左右接下来的一切发展。
“你问。”
“前辈接过那么多人的球 ,最让你难以忘记的是谁的球呢?最让你印象深刻的投手是谁呢?最想搭档的人又是谁呢?”
吉田倒吸一口气,这三个问题他得好好想想。他是从少棒到高中联赛,再被选秀会看中而来到这里的,一路上不知道接过多少投手的球。优秀的捕手记性都不会太差,他清楚地记得每个人的模样和特点,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反问:“为什么想到问这个,这个很难想,总觉得回答出来对其他投手不公平……”
“可是如果你心里真的有人选,就只有说不说出口的区别吧?”
确实是这个理,心里都这样想了,假惺惺不说出口也没有意义,吉田叹了口气说:“少棒的时候,队里的先发投手拥有压倒性的球感,他的球让我的每次引导都像发着光一样有价值,接他的每一球都让我难以忘记。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投手是高中时期一起进军甲子园的那个人,在离甲子园优胜还有三场比赛的时候,他因过度投球伤了手臂,后来放弃了棒球。而我一直认为作为他的搭档的我没有注意到这点,是我的失职,也因此产生了迷茫。不过由于表现不错,被选秀会看中了,后来来了湾星,碰到了圆谷,也就是本来睡你位置的那个人。他比我还要脆弱和彷徨,每天都在担忧自己的首发位置,明明有能力,却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做到,我起初觉得有点烦,但后来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随之而后一起奋斗的日子里,两个不安的人相互取暖,虽然对方都不是合作过的最厉害的人,但我们是最好的搭档。”
吉田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最想搭档的人,毫无疑问是他。”
泽村听得入了神。
吉田也就明白了他问的用意,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快要走到尽头的黄昏让天色逐渐黯淡,橘黄和天边和霞红间有一抹浓厚的青灰,连接着快要覆盖整个天空的绀蓝。
“泽村,他最想搭档的人是不是你,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不!!不重要!!”
“真的?”
“……也……也不是这么说。”
吉田耸肩轻笑:“你不是他合作过的最厉害的人吧!”
泽村点头。
“也投不出球速控球球威都绝佳的球吧。”
泽村极其不情愿地再次点了头。
“那他在邀请谁跟他一起搭档呢?”
“不止是他的想法吧,有说董事长也正好想挖人的……”
“搞了半天你在焦虑这个啊?”吉田冷笑一声,“早知道你这样想他,我就不该有所隐瞒。”
“诶?”
等等——
泽村狂挥双手:“我没有这样想,只是他真的很少吐露自己的想法,也很少认可我,我不确定……”
吉田看他委屈地耷拉下头,也知道这个笨蛋不会如此狭隘,天色不断暗下去,再晚一点,可能就会让两个人永远错过。
“泽村……”
“啊?”
“帮你拿手机那天我和御幸多聊了几句,当时他说了一句话,我怕你听了就真的走了,一直掖着没说。”
泽村呆呆看着他,好像完全没猜到事情会这样展开。
在最后一抹阳光快要被天边吞没的同时,暗青色的云堆成一长串水渍一般的痕迹,路灯眨眨眼亮了起来,一起拥抱作别了将近12个小时的夜晚。
泽村荣纯推开房门,冲进夜色里。
空荡的寝室里站着轻叹的吉田,他掩上门,发现桌上赫然躺着泽村那个笨蛋忘记带走的手机。
走过去,将手指搭在它的屏幕上,随意拨动了几下,陷入沉思。
“就有劳你帮我传达了。”
“不用。”
“吉田君,我不知道你们的想法,不过,你们肯定会舍不得他吧。在让人舍不得这件事上一直很厉害啊——明明是个笨蛋!”
“啊,这点我同意你。”
“虽然是个笨蛋,但——”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需要他。
-13.
坐落于横滨樱木町的横滨未来港21区,一直是横滨的象征。
白天,这里能看到令人心旷神怡的海,一望无际,延伸到苍茫的天际线。港口停泊着巨大的货船、游轮,罗列整齐,围绕着船身的海水里,时常有小鸭游泳。晴空万里时,朝远处眺望,还能看到富士山的皑皑白雪。
夜晚,这里灯火通明,沿途的路灯跟高楼大厦的白炽灯光一起为这个夜幕里的城市点缀上明媚的光斑,游乐区的云霄飞车沿着轨道贴上一串霓虹,仿佛一条彩色游龙。光芒和色彩将这个城市的浪漫,诠释到了极致。
人们总是爱把好听的比喻用在摩天轮上,像伦敦之眼,像南昌之星,像天空之梦。
横滨最闪耀的地标自然也不例外,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宇宙之钟。
是因为它的正中间,挂着一个巨大的电子钟,标示着时间的流逝,在璀璨又迷离的夜里,颇有宇宙洪荒与未来时空相互交错但有什么仍亘古不变的奇妙感觉。
泽村不知道御幸为什么选在这里,但他知道他现在肯定正站在那个街道,说不定还靠着哪个路灯,抬头看着无数灯火中,最闪耀的那个时钟。
现在距离7点,只差5分钟,公车却在路上被堵住了。
司机师傅不肯放乘客下车,说路中间不安全,泽村也当然不会为难他。
御幸说过多等半个小时,如果……如果塞到那个时候。
他就会以为得到了答案。
泽村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流动的城市,眼中的期望满溢而出。
快一点——请再快一点!
御幸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巨大时钟,原本迷人的景致现在看来有点刺眼。
7:20,还有10分钟,如果他不来,这一切就结束了。
留足了时间供他考虑,同样的也是留足了时间给自己提心吊胆。
看来他也是个笨蛋。
需要打个电话问泽村么,他拿起手机,找到了泽村的号码,刚想按下接听键,突然手机一震,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泽村发来的。
不打算来,所以发条短信推脱吗?哈、哈哈……
他不想看,锁了屏。
然而手机再度响起,他没想到短信来得这么密集,滑开锁屏,又是泽村??因为太内疚了所以多发几条来嘛?
就在此时,手机响起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泽村在距离未来港最近的站台下了车,距离7:30还有5分钟,他咬牙,用拖轮胎在青道操场奔跑的速度往前冲,好像前方有10个东条,20个川上,30个降谷一样。
但其实前方只有一个人而已。
不过他可没空多想,也没功夫去看这一路灯影流光和行人成双。
即使在黑夜中,即使在万千灯火中,都不会被忽视的巨大摩天轮就像夜里未来港的眼睛。泽村感觉得到自己离它越来越近,钟上的时间越来越清晰,转轮上的色彩一刻不停的交替着映衬时钟,彩带般的云霄飞车环绕着它,连星空都不如它夺目。它正看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前往,好像它也在期待一个温暖的结局一样。
泽村没有出神的功夫,他担心浪费的任何一秒,都会让他再度失去那个人。
在终于跑到那个路口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挺拔,伟岸,身材匀称的背影。他的肩膀好像能担远超出自己想象的重量,他的手臂能揽住无数险些流走的机遇,他的头脑是那样灵活,就好像从来不会有事让他慌张,让他失去从容不迫。
他为什么能是这样好的人?
为什么偏偏愿意陪着笨蛋一样的自己来赴这场儿戏一样的约会?
7:29
御幸迈开了步子,向远离他的那个方向,踏了一步。
泽村眼眶红了。
他用自己也未想到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冲着那个背影大喊。
——御幸一也,不准走!
天上炸开了一朵烟花,将他的声音吞没在轰鸣声中。
泽村突然想起半个月前就挂在车站广告牌上的广告,当时他跟舍友有说有笑,只随意扫了一眼,现在想想,这段时间似乎正好是一年一度的焰火大会,这几天晚上都会有焰火看。
横滨港的焰火盛会仅用壮丽来形容还嫌不够。
椭圆的,正圆的,单色的,双色的,一开始就着急着散开的,等蹿到空中才忙不迭绽开的,大大小小,一个接一个,将燃放上万支。等到了那一刻,就好像开满了一整个天空的百日菊,将猩红,明黄,玫瑰色,肉粉色全部泼在一起,没有缀余的修饰,也足够让人震撼。
所以他才挑今天。
所以他才挑这里。
所以他才说多等半小时。
——御幸一也!!!
泽村拖着一串撕裂声带一般的呐喊朝前冲,天空连绵不断响起了烟花的炸裂,将他的话翻搅卷动,绞碎成一截一截的残片。
这让他的声音根本无法穿越短短十米的距离。
御幸一也却神奇地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
然后瞳孔收缩,视线定格。
泽村荣纯双手撑着膝盖,俯身剧烈喘息,头却还昂着,双眼中燃烧着足以燃尽整片夜空的篝火。
——不准走!!!
御幸有些愣住,他不明情况地咽了一口唾沫,指了指身后的长凳:“我只是找个地方坐一坐——”
“别动!!不准动!!!”
“好好好,不动不动!”
御幸怕了他了,挥动着双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然而当他定睛去看光影流转里这个家伙让人动容的神情时,不能确定到底是谁需要冷静。
两个人好像定格了一般,傻愣愣地杵在宇宙之钟之下,杵在漫天跳跃的火光之下。
泽村憋了半天,才说,我有问题要问你,你等等,我想想!!
御幸说诶正好我也有问题想问你,你想到没,我可以先说。
泽村喘着气说,那,那你先说吧,我歇……歇会儿。
御幸靠近他,用漫不经心的声音说:“我们不签巨人,签西武雄狮[5]。”
泽村眨巴眨巴眼,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这大概就跟约好一起看电影结果跑去了游乐园一样。
御幸只有解释:“这段时间西武来找过我,我跟他们提出了要求,说还要再带一个投手来,他们刚开始不同意,不过这一个月时间他们因此观察了你的数据,好像觉得自己没亏,就商量妥了。所以你放心地跟着我就好!”
虽然事情远没有他说的这么轻松,只是乱七八糟的契约问题如果要一一跟泽村解释,这个笨蛋肯定听不明白,所以他删繁就简,选择了泽村最可能听懂的方式来说明。
“等下,你能就这样跟待了四年的巨人对战吗?啊?”
“有什么问题吗?反正巨人这么强,我也很想试试打败它呢!”御幸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像是露出了獠牙的小恶魔。
“恶劣!”
“谢谢。”
“没在夸你!!”
御幸笑着推了下黑框眼镜,借助这个想把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楚:“契约上还有一些需要处理的地方所以没那么快,你不要等得太着急。西武在琦玉,等一切妥帖了,我会来接你哦。”
泽村露出了怀疑的表情:“可以先把那个软篷修一下吗谢谢!等等我还没说答应要跟你走啊!!”
“你刚那么深情地呼唤着我的名字还说不想跟我走啊?”
“不要自己加形容的话啊!!”
泽村别过脸像是闹别扭,但御幸知道他只是害羞,泽村目光闪躲,偷偷看了自己好几眼,才嘟囔着问:“喂,突然一下离开东京,你不怕啊?”
御幸歪头,诧异地回答:“连笨蛋都两次适应新城市了,我有什么好怕的啊?”
“御幸一也你这个趁机喊人笨蛋的毛病是不是不打算痊愈了——”
御幸没有给他说完这句话的机会:“况且我又不是一个人。”
这句话好像是在说,这次不让你一个人离群,至少还有人陪着你颠沛。
浩大的宇宙中,有千万种相见恨晚和久别重逢,让无数颗星辰兜兜转转,在他们确信自己可以离开对方的时候相遇。
就在这一分这一秒——
宇宙之钟的霓虹灯闪成了一个金黄的圆环,它或许就是一只顾盼神飞的眼睛,看着沉浸在一片霞光和星芒中的21区,看着游区内驻足仰首的人们。夜里的海水安静投影着流光溢彩,桥上还未确定关系的小伙子红着脸塞给心仪的姑娘一大束玫瑰,远处树林间有动情的情侣热情拥吻,一起走过了大半辈子的老两口拄着拐杖相互喊话。
盛大的焰火下上演着一出细腻精细的群像剧。
灯火,川流,往来,你我。
-14.
空气中漂浮着咸咸的海风气息和章鱼烧的香气,还布满了不可名状的暧昧因子,这让他们担心无论说什么都略显唐突,脸红的犹如苹果糖,即使烟花绚烂也无法掩饰。
泽村冒失地上前了两步,鼓足了勇气大声问:“为什么要做这么复杂的事?”
留在巨人,继续当正捕手不好吗?董事长让他来邀请,推了不就好了吗?自己没有给明确答复,不就可以算了吗?
泽村瞪着求知欲旺盛的大眼,死死盯住伤脑筋的御幸。
御幸迟疑了3秒钟,突然扶额轻笑,笑了一会儿之后,抖动的幅度渐渐变大,把泽村弄得一头雾水。
御幸举出另一只一直拿着手机的手,将手机屏幕摆在泽村眼前,略带揶揄地笑着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么想我?”
“哈?你在说什么啊,你不要仗着自恋不收费——”
泽村状况外地瞟了一眼屏幕,“嘭”的一下感觉脑袋像开始哧哧叫唤的高压锅。
——我好像在想你。
泽村开始疯狂摸索自己的手机,却发现上衣口袋,裤子荷包里都没有,他憋足一口气,脸上的温度像有80℃一般,吉田前辈那个混蛋!
数十条街道外的那个宿舍里,正看着电视里其他球队录像的吉田,狠狠打了个喷嚏,擤了擤鼻子。
他早知道泽村有写短信存草稿箱的习惯,有时候他傻乎乎的甚至连锁屏都不锁就把手机搁床上。但吉田一直以为这些短信,都是没有收件人的。
直到半小时前他打开那个又一次被遗忘的手机,进入草稿箱的那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好事不留名,他顺手就按了个全部发送并附加了一条说明,然后撒手不管,任这俩人自生自灭。
泽村嗷嗷直叫,双手抓乱自己的头发,东奔西跳,只留原地无语的御幸,想抓住他都无从下手。
“啊!啊啊啊啊啊!!!吉田这个混蛋!!!我的话费啊啊啊!”
“重点好像不对……”
泽村歪头过来对着御幸的手机虎视眈眈,好像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把它吞掉。
御幸耸肩:“反正我全看完了,你现在冲过来删也没用了哦!”
泽村绝望地淌着瀑布泪,转身就要爬栏杆跳海。
不是吧?
御幸冲过去拉着他,坚决杜绝了这种愚蠢得太过明显的举动。
泽村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狗,发出呜唔的声音,颓然靠着栏杆。御幸无奈地站他面前,叹了口气跟他并肩,双肘撑着栏杆,望着五光十色的海面。
“这么不想让我看,存草稿箱时,就不要写我啊。”
泽村头低得很低,羞得不敢抬。
“泽村。”
“……”
“你不是问,为什么我要做这么复杂的事吗?”
“啊对,是哦!我给忘了……”
御幸极其自然地伸手过去,搭在泽村肩上,就像四年前在那个绿茵场上一样。
“大概跟你为什么要编辑这些短信,是同样的原因。”
3年时间,1095个昼夜,26280个小时,255条未宣之于口的短讯,收信栏写着同一个号码。
泽村不聪明。
但还不至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他偏过头,正好撞上御幸无意间的注视。
那是一个熟悉且微妙的相对,能一瞬间带他们回到那个装满阳光的屋子。当年的他们也是这样看着对方。
泽村有些慌张地比划着,御幸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泽村磨着他告诉自己,他只是不怀好意地笑着摇头,就是不肯透露。
而后日光倾斜,时光快转,他才意在言外。
你会知道的。
余烬簌簌落下,又升起崭新花火。爆裂声像是激昂的鼓点,给全城送上一曲难忘的交响乐。宇宙之钟的霓虹图案开始变换,跟纷繁绚丽的天空一起,赶赴今夜最后的狂欢。
泽村突然咧开一个巨大的笑容,扑向手足无措的御幸,给了他一个热情又笨拙的拥抱,将脸埋在他心口,叽里呱啦、大吵大闹。
他好像知道了。
御幸木讷地看着他的头顶,随后嘴角微微勾起,浸渍着溶溶月色的双眼恍惚间把这七年光景全部重温了一遍。
想拥紧却又不敢触碰的双手几经犹豫,终于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15.
孤身的鲸鱼远目身后的鲸群,就像在跟自己的过去作别,它没有停留,不再彷徨,也不会害怕,这已经不是它第一次游离。
第一次,是他觉得这样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第二次,是他相信这样会改变彼此的未来。
当海浪退去,潮汐紊乱。
当天上所有星辰落进海水,搅得沸腾。
当日月交替,世界的尽头一片虚无。
它大概也会想载一肩星芒,执着地前行。
谁让那里有个足以让它离开海水的人。
-尾声.
“啊?你说什么?想太多,对说的就是你——我怎么可能知道那天晚上横滨有烟花祭啊?虽然我很高兴在你的心里自己竟然是个这么浪漫的人,但是我不住横滨哦,这种事怎么可能清楚啊?行、诶……喂,别、别生气啊!好吵——都这样了你还说你没生气?好好好,你没生气没生气。哈?我为什么选那天啊?”
——那天可是18号啊,笨——蛋——
END.
[注]:
[1]:谁陪我做执迷的鲸鱼,在人海中游来游去说自己的言语——《老伴》李荣浩
[2]:化自“所有的回忆都是潮湿的。”——《2046》
[3]:想象困难做出的反应,不是逃避或绕开它们,而是面对它们,同它们打交道,以一种进取的和明智的方式同它们奋斗。 ——马克斯威尔·马尔兹
[4]:估计大家都注意到了,由于懒得想名字,所以出现的吉田、小岛、圆谷,是少年侦探团的姓……
[5]:选择西武雄狮队是因为之前钻A跟西武雄狮合作搞活动,虽然后来他们又跟软银合作了……但是西武雄狮的队服是蓝白,青道的孩子果然穿蓝白才是最好看的!
[6]:补充下,我查的资料里发现通过选秀会加入职棒世界的话,高中生需要在一军待8年(大学生7年),才能恢复自由身,但因为资料不好查,我也不太确定另外的途径是什么(应该确实是有另外的契约更短的途径),所以在文中不敢轻易提及这个入职的方式,怕变成一个巨大的BUG,也希望有强迫症的朋友们自己写文的时候要小心这点哦!!(如果能给我多科普下那真是多谢!!)
由于提及的地方并没有去过,难免有BUG,如果能指出哪里有问题,我会非常高兴的。
想讲述一个各自追寻梦想但最终觉得果然还是一起追逐来得更有意义的故事,同时也是想讲述一个不曾说起但终有一天会被知晓的故事,不知道想法是否传达,但他们值得更好的描写同更甜的结局,那是我的笔力所不能及,,那么就先到这里。
如果你看到这里,并因此感到快乐,请付我一道微笑。
1:51 2015/9/1
✥ About Levi and Eren story ✥
他們佔了我人生大半,未來也是。
集中整理一則個人利艾文檢索
20190823更新:安心確認
6年,共140篇文檔,共計936243字
🐧729678258 大寫三Hunlongyao
《吉檀迦利》部分不公開/被屏蔽
LAST HEAVEN
Showcase Violet
Fever
學開車不是件簡單的事
他們佔了我人生大半,未來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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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T HEAVEN
Showcase Violet
Fever
學開車不是件簡單的事
艾碧斯,那是我眼睛的顏色
《Slow Waltz》番外三篇不公開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11 12
《Canon( in D minor)》加筆及正篇後續不公開
No pain ⚠️曾收錄吉檀迦利⚠️
【中篇】
【短篇連載】
Die Küsse 01 02 03 04 05 06 07
【短篇/單篇完結】201404~201906持續更新
Mission diary(坑)01 02 03 04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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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night in北京(北京一夜)01 02 03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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