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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501，也是西西以文为贺的第六个501，按例先祝大家柯哀日快乐～💜💙

＊ 本文为企划本《普鲁斯特效应》收录文，很喜欢这次企划的主题，将自己中意的香水、近年的所遇所感与新志结合而有了这篇文，写作过程中想说的话依旧写在最后。

＊ 感恩柯哀以及圈中大家六年的相遇和陪伴，期待评论~

《旷野寂星》

主题香水：Dior Sauvage | 迪奥旷野男士淡香

品牌Slogan：

Sauvage is an act of creation inspired by wide-open spaces. An ozone blue sky that dominates a white-hot rocky landscape. A bold composition for a true-to-himself man.

一场灵感源自广袤天地的创作。

如一片湛蓝如海的无垠苍穹，主宰炽白滚烫的岩石大地。大胆的调配，专为忠于自我的男士而生。

 

前调：胡椒 香柠檬

中调：老鹳草 薰衣草 花椒 榄香脂 粉红胡椒 香根草 广藿香

后调：雪松 劳丹脂（岩玫瑰原精） 降龙涎香醚

「1」

她脱鞋迈下泳池的阶梯，在高照的艳阳下依旧立刻感受到了脚踝的冷痛。

旋即在池边晒得发烫的黑石板上潦草坐下，宫野志保把脚缩回腿侧，一边感受着石板的回温助力，一边望着眼前这块巨大的“蓝宝石”，开始走一场略带苦恼的神。

人在过于疲惫或过于悠闲的时候都喜欢走神，放空自己的大脑，放任思绪到处乱窜。比如，她此刻在苦恼：已是在一日内气温最高的时候来泳池了，怎么这方露天水池的水还是这么冷，是清迈一月的太阳太不给力，还是她对寒冷的耐受度变低了？

虽然但是，热带季风气候的清迈在一月依旧能保持高温，下午两点的气温更是直逼35°，这种天气在小城中暴走，晒出斑不说，还会在清迈浓重的柴油尾气中变成一只汗涔涔的泥人。只可惜这作威作福的毒日，对冷了一夜的泳池仍起不到足够的加热作用。

以及……她“年轻”的时候也曾是在深秋的夜晚一个猛子扎入过深海的人，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太平洋，纵使八丈岛为温暖的黑潮所环绕，外海夜里表层海水的温度也不会高于20°。当时没表现出有多怕冷，在海水中体力和毅力都没有明显的流失迹象，区区五年过去，不至于连下个泳池都这么畏手畏脚吧？

唔，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一月的她，会在清迈这么座小城呢？

此刻正好有人从楼下拾级而来，她抬起眼，看那人往她身后的沙滩椅上抛了两张浴巾，又走到不远处的淋浴位启动花洒，只往那冷冷的白色“瀑布”探了两下手，便掬起一捧水，撩抛在赤裸的上身，尔后他低下头走进“瀑布”中，将热腾腾的身子完全冲湿。她的脚趾不由蜷缩了起来。那看起来真冷。

她盯视着他，想要从那稳健的胴体上捕捉一丝肌肉的战栗，可对方迅速便握紧了双拳，背部肌群收得格外紧实，拒绝向外人展示自身的颤抖，又仰起头，任由冷水将自己的额发拨向颅顶之后。那些墨色在流水中激烈地抖动，却又不为任何坠落之力裹挟。

一场酣畅的淋浴持续了不到30秒，对方摁停水流，转身毫不犹豫地跃入这片澄澈苍穹下更为蔚蓝的、绵延百米的无边泳池，为平静的蓝色注入巨量白色泡沫。

泡沫蜂拥朝水面而去，咕嘟成团，下一刻，人也蹿出水面，抱着膀子在水里嗷嗷叫唤，上蹿下跳两下后，就变成了一只灵活的小青蛙，呱呱地摆动自己的四肢，往天际而去了。

这个人，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她低低地笑起来，又将双脚慢慢地放进水里，呲着牙，劝说自己的身体也早日接受这冰凉却美丽的泳池。

人对舒适圈外的事物的接受速度总是很慢的，这种缓慢不只在于接受一池比自己常态体温低上十余度的水。

浸入冷水时，自身的热量快速流失，身体会引发一定程度的寒冷冲击反应，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立毛肌收缩，出现所谓的“鸡皮疙瘩”，表层血管也迅速收缩，以减少热量散失，保持核心体温。但如果持续在水中停留，这些短暂的不适后，身体会逐渐适应水温，呼吸和心率会逐渐恢复正常，肌肉也会放松下来。接下来，便可以愉快地开始游泳了——换句话说，为了游泳，那三到五分钟，是必须要呲牙咧嘴着忍耐的。

从昼夜颠倒的假期调整至工作日早睡早起的规律作息，要付出一个困得东倒西歪的首日，和后续四天乃至无数天自律的毅力；从放纵饮食与怯于出汗调整至少吃忌口与规律健身，若是自身的“觉悟”不够，便需要预付高额的“监督费”，或提前收到一张结果并不是很好的体检报告；从懒得思考调整至每周定期以文字自查自省，虽需要枯坐在电脑前为了几百几千字绞尽脑汁、抓耳挠腮，获得的却会是一篇对过往经历的复盘，以及对未来人生的启迪。

先知们倒也都倡导规律作息、规律饮食、规律运动与规律自省，虽不是所有人都能践行，但所有人都能认同：这都是对人生大有裨益的事。

可从一方安静无人打扰的精神净土，撞入喧嚣嘲哳的如市井乱巷般的网络世界，这也是需要跨出的舒适圈吗，这也是人生必须要忍耐的事吗？

宫野志保走着神，却也注意到水下有白花花的一团迅速在朝自己靠近，在它伸出自己水影扭曲的一部分绕向她的脚踝时，她猛地往旁边一躲——唔还是没躲开，对方热乎乎的手心灵活地裹上她冰冰凉的脚踝，得逞后便是一拉，她的屁股便噗通一声挨上了水下的台阶。啊啊啊，巨冷！

罪魁祸首将半个身体探出水面，出水的波纹与她入水的浪花撞在一起，缠缠绵绵的圈圈圆圆。工藤新一半跪在她身侧，一手还握着她的脚踝，一手撑上她坐着的那级台阶，将湿漉漉的脑袋凑上来，眉开眼笑得，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过分：“想什么呢，还不下来？”

“你以为谁都像你？”她把他的脸推远，泳池内冰凉的水都沿着他的下颚淅淅沥沥淋在她的小腹了，冷、冷、冷。“我需要时间适应这个水温。”她挣扎着想坐回岸上，双手在水里滑动时，却将泳衣打得更湿。裙边在水中荡漾，其上图案像要浮出一朵朵水中玫。

“别回去啦。”工藤新一又捉住她另一只脚，“半身都湿了，冷也冷过，索性就下来吧。”然后他倾下身来，让她的腿搭在他腰窝，抱着她飘入池中。宫野志保搂住他的脖子，抿着嘴，有点不情不愿。水慢慢没过他的肩膀，同时没上她的胸口，冷，她习惯性去搂紧他。

他托着她在这高楼顶层的泳池中行走。水的阻力与浮力都较大，脚若没落稳，一不留神两个人都要翻进水里，所以工藤新一走得很慢。怀里的人几乎没有重量落在掌上，但他们实际却贴得这么近，她将一切都托付给他，这令他放松与愉悦，人望着她一直笑。

而宫野志保终于适应了这水温，于是也仰起头，忍俊不禁得闭起眼，静静地晒起太阳。

正午骄阳下的水天一色间，只有他们两个于水面留下踽踽而行的前向印纹。

遗世相依存，也被喧嚣短暂放过。

但这样就好啊。这才是度假嘛。

「2」

被抱着从浴室往床上倒时，宫野志保又闻到了岩玫瑰的味道，犹如郁郁时光在蒸馏槽内经过火和水的淬炼与冷凝，再浸于陈年的橡木桶百年后，散发而出的馥郁、微湿又深沉的木香调性，有着能将百炼钢熔为绕指柔的无尽能量。

把一对年轻的男女安置在宁静的小城中，给予一场肌肤相亲的水中漫步，最后加入一点啄吻的拨撩，四目相对数秒有余后，变成现在这样，倒也情之所至。

他游过泳，又冲过澡，此刻她闻到的应是清晨手牵手出门漫步觅食时他喷过的香水残味，滞留在这方门窗紧闭的小小卧室中，偶尔一缕深深地蹿入鼻腔，竟是格外上头。

那清凉与辛辣的前调，经时间的酝酿，会变成这般沉稳和温柔。

他的吻技好像也如香如人一般，遵循这样的演变规律。她睁开眼，看到他的眸色，如将那香水瓶举在阳光下一样的美丽色彩，是由浓至淡渐变的蓝，淡的是他的本色，浓的是他对她的此刻蒸腾的情感，被微颤的眼睫于阴影中藏下一瞬，便要毫不遮掩地喷薄而出了。

与心爱之人亲热，对宫野志保来说，是件会调取全部感官，心无旁骛投入的事。

不只是在感受为了让彼此愉悦而摩挲轻描的肢体，还在聆听对方剧动时床榻不支的响动，在观察汗滴由他湿润的发尾根缓慢凝结后沿着颈线流淌而形成的水迹。当鼻腔充斥着她认定的他的气味，大脑又一遍又一遍思索这是她爱的人，而她为什么会在此刻毫无保留地接受他——也就是爱他的时候，那些感觉便来得格外快。

气味久久不散，余韵便波波不息。这波带着，那波便更快更高，也更久了。

他喟叹着，问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敏感。

她也难以解释。或许是环境太新，或许气味过浓，也或许是她感受到毫无保留的他。

她也毫无保留地爱着他。

「3」

再次醒来的时候，主卧里没有他。

穿鞋迈出房门后，宫野志保看到工藤新一坐在阳台上，垂着头正在看手机。

日头已经西斜，天色是橘与蓝的渐变，公寓楼下Grab车来车往，好像是一家人打车去吃饭了，与新一批前来度假的游客打了个热情的照面。楼边贩卖泰式炒粉的移动店铺开始支摊，水果商也高敞着面包车的后备箱，生意红火起来，四周便更为热闹。但在这样喧闹的环境音里，他还是很安静，左手的拇指托着颚，食指搭在鼻梁边，右手拇指向上很缓慢地划动着手机的屏幕。白色UI，黑字隐隐夹着蓝，只远远观望一眼，也知道那是哪个软件的界面，帖文一条一条向上滚动，他读得应该也很慢，认真地沉浸其中，眉头之间应有淡淡的川纹。

新一。她出声打断他。

嗯？他立刻支起身，回头看过来，同时收起手机，站起身向她走来：“醒了，饿了没，我们去找吃的？……我想想啊，要不就昨晚路过那家，意大利菜，你喜欢的。”

她也歪头想了想，否决了他这个提议：“我想去夜巴扎，那里集市的炒梭子蟹应该不错，还有果木烤的伊比利亚肋排，隔壁就能买。我之前闻到了，好香。”

他忽然笑了：“我猜你想在附近的摊位再要一杯龙舌兰日出。”

她转身回房换衣服，临走不忘瞪他一眼：“希望不要再有人上桌后抬手就给我打翻，一口都没喝着。”

“是是……”某人接受批评，含着笑歪倒在沙发上等她。女孩子出门嘛，去哪都落不下梳妆打扮的流程，宫野志保心情好的时候，眼妆就能琢磨半个小时，今天想来也不短。所以他又掏出手机，打算继续刚才的事。

没看几条，他的颅顶被人拍了拍：“喂，走了。”

“啊？”他茫然抬头，看到将及肩短发半扎起来的女友，只涂了素颜霜的脸也异常白皙（大概吧，他其实也分不清她的底妆究竟复不复杂，但涂了东西比不涂的时候，肤色要均匀很多，这他还是能看出来的），没怎么画眼妆，但她的眼窝本来就深邃，睫毛也很长，只涂上口红提升气色，就好看得不得了了。

她的颈间戴着两片小小的银杏叶，一片比另一片稍大一些，交叠之处由钻石订扣。明明叶片与钻都很小，金链也极细，但皆在她莹润的颈间熠熠生辉。那是他在他们变回成人后，送给她的第一份新年礼物。一晃好多年过去，它在他们约会中的出勤率很高，她也把它呵护得很好。

但是……“怎么这么快？”他惊讶地问，还有些故作夸张。

“因为我饿了。”水中运动、床上运动，都是要耗费不小的体力的，宫野志保并不避讳向工藤新一传达这个令人耳热的信息，还握住他的手腕，晃动两下，再轻轻向上拉扯，带动他主动起身，“快点，真的好饿。”

都这么亲密了，可工藤新一总是顶不住这个女人的攻势。她真是“别有用心”，要知道，平时他可是很少有这个待遇。心底再度漾起暖意，于是他借着起身的力俯身贴近她，吻了一会，把自己也蹭得唇红齿白，再开开心心地牵住她的手，开门出去遛弯。

宫野志保眯眯眼，伸手替对方擦去溢出唇线的酡红，再瞄一眼门口穿衣镜里的自己，确定唇妆没有花得太显眼后，对罪魁祸首的后背坏心眼地比划两下，薅薅那不存在的，但应该是在快速晃动的长毛尾巴。

虽然她会知道，再快乐的小狗，在家外活动，都会遇上灰尘、泥土、落叶、跳蚤，和烦人的苍耳子。它坐在她面前，被苍耳缠得直眨眼睛的时候，依旧会对着她，露出令人甜蜜又酸涩的微笑。

「4」

她从不轻易评判东南亚，乃至世界的矛盾。

清迈是一个旅游业发达的城市，换而言之，这座城镇大部分原住民都从事于服务业——料理、咖啡、水果、编制、串珠、载客、按摩……服务类型不胜枚举。在此基础上，人类的语言天赋也被极大激发，英语、中文、日语……为了生存，这类提高交易效率的语言每个人都似乎信手拈来。简朴生活中诞生出极简的人性，亚洲人普遍得内敛少言，忙碌的劳动人民又远离泛化娱乐的社交媒体，所以她这几天的出行体验反而不错。

而当她问为什么是清迈时，他的答案却是：没去过。

“本来首选是新加坡，但新加坡去过很多次了啊，旅游，当然还是要去没去过的地方！”

她撇撇嘴，心里吐槽新加坡的城市环境明显比清迈更适合旅游，却也觉得这真是一个非常工藤新一的回答。

于是近些日子，他们携手走过清迈十二座古老的寺庙。

当今世界，佛教有两大基础派别，分别为大乘佛教与小乘佛教，后者便是东南亚佛教的主流，又称南传佛教。根据小乘佛教，佛陀并不是有求必应的救世主，祂只是一位智慧和德行圆满的觉悟者，佛教徒亦不求助于神，人的解脱在于自我的修行与顿悟，最终达到涅槃之境，由此脱离轮回，解脱于苦海。

不像大乘佛教那般主张自渡后需想方渡人、自觉后需设法觉人，自渡自觉才是小乘佛教所处的阶段，是一种无利他的、专注于自我的修行悟道。

宫野志保赤着脚，身披僧人提供的老旧麻毯，将檀香缭绕的供佛之地细细端详。抬首望向纳兰寺玄关顶斑驳的壁画时，观赏顺序决定了人的观感——由上至下，佛陀、祈愿的凡人、轮回炼狱中人鬼不明的生物，金色、蓝绿色、血红色……是自下而上的修炼，是自上而下的怜悯，还是同时存在的对彼此的艳羡或憎恶？抑或是都有。壁画、经书、视频、帖文，所有信息的载体，其善恶的解读皆由人心境决定。

她阖上眼，深吸一口气后轻轻叹掉，转身去看凝视佛像的人。同样不跪拜，也不祈愿，他只是沉默地看着，靡靡经乐间，灯烛为其幽暗的背影圈出一道殷红的轮廓。环视一圈后，他转过身招呼她出门，倒没有与她感慨同一张壁画，只是吐槽说感觉这里的佛像维护工作做得并不细致。接着，两个无神论者有些走马观花地看完那些年久失修的雕梁画栋，便匆匆要赶去开在不远处的限定集市，轻轻的年纪，好似没有一点开悟的迹象，与方才的一切格格不入。

但在双龙寺那日，她在山顶系着红线的菩提树下看山水，一转头看到工藤新一兴致盎然地从远处大步而来，献宝一般将右手举给她看，手腕上多了一根白丝系的绳。对方眉飞色舞地跟她描述，说刚才他路过主殿，殿内的住持突然上前，给了他这样一根绳。对方不会说英语，更遑论日语了，两个语言不通又素未谋面的人凑在一起，相互抚着对方的手掌，然后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光是想象，她都忍俊不禁了，遂调侃道，啊啦，看来某人很有佛缘的样子。工藤新一嘿两声，用另一只手的指腹托着那根手绳，认真又欣喜地将其端详。仿佛此刻一根分外简朴的白绳，便足以作为对他人生至今的肯定与褒奖。

知名的景点一个个玩遍，返程的日子一点点逼近，后天他们就要退掉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失去又美又冷的天际泳池，从清迈小如麻雀的机场“灰溜溜”回去日本了。她本以为他们会就这样，各怀心事，却也默契不语地，一路优哉游哉直至她匆忙请下的假期余额清零——起码到今晚之前她都是这么认为的。但遇到案件，目送他毫不犹豫飞奔而去的身影时，她浑身却忽然有卸下一袋米的轻松。

啊，终于等到你，案子！（好像有点不对？）

呼，还好还好，工藤新一还是那个工藤新一。（果然是她杞人忧天。）

好啦，上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吧。

她这么想着，也从蓝色的塑料板凳上起身。椅子向后挪动时吵得嘎啦嘎啦，余光瞥向四周，她却果不其然（其实是提心吊胆，她一直在提防那些东西，可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真的会看到。案子也好，其他的也好，她预感到它们，无法阻止，只能硬着头皮面对）看到不远处有两张日本面孔，他们是在往后撤的，远离案发现场是普通人的本能，但凑头在一起，用手握着手机遮着嘴型，斜视的视线就落在工藤新一身上，聊了两句后，其中一人点点头，旋即逃开视线，四处张望是否有本地警察到来；另一个人还在看，可放下手后，明显扁了下嘴。

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宫野志保眯了眯眼，停下去到他身边的脚步。她有些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耸起肩膀，做好准备处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但那两个日本人没有逗留太久，他们观望两下，径直离开了。白攒了一身劲儿，她像只吹了一半的气球，卟得瘪了下去。

想想也是，很少有人敢在现实里指着陌生人的鼻子劈头盖脸一顿骂的，何况是日本人，更何况冲上去后，脚边会踢着一具口中冒着血沫的异国人的尸体。宫野志保摇头笑笑，笑自己在字节编码出的未知面前变得草木皆兵。

后来她便心无旁骛地跑去做自己该干的事了，刚被“打扰”的数十秒，刚于脑海中酝酿的一场冲突预演，实在没有一点必要与价值。

「5」

一周前她的项目正处于II期临床的剂量调试阶段，伦理委员会终于审批通过了三十组受试患者接受试验，因为此次研究是针对罕见疾病，所以招募和筛选都并不容易。批文一下，研究所立马着手安排所有实验组与对照组签署知情同意书，后续实验也紧锣密鼓地开始推进，眼见着马上就要忙得不见天日了，她却临时变卦，从实验室一路小跑去到人事所，说：我改变主意了，去年的年假不转薪了，调休也不转了，还没走流程吧？快，撤销一下，我下周休。

初级人事讷讷张了张嘴：“Dr. Sherry，您去年一共17天呢，全休吗？”

她一愣，哦一声，补充说：“不，休一周。其他要不你还是给我打钱……”

对方提议：“Dr. Sherry，您要不全休了吧，年假和调休的薪资不一样，您9天年假，8天调休，休一周不好拆，您多休点吧，也说一下休得是什么类型的假，这样我们流程好走一些。”

“但是我的项目不允许我休那么久。”她否决道，此刻也没有心思思考对方如此提议的目的，还说，“我今天下午开始休，你算6.5或7都无所谓。”也不管对面什么表情，便又一阵风跑回实验室了——她的培养皿只给她预留了这8分钟的闲暇。

休假当日的下午，宫野志保先去赴了毛利兰的约。兰一直想约她喝次下午茶叙一叙，对方是自由职业，但她却不是，项目进度还十分紧张，所以怎么都凑不上时间。得知他们第二日便要出发去清迈，兰的邀约立马就到了她的邮箱。

落座后，对方果不其然立马就要跟她讨论那件事：“小哀，你看了吗？”

她不知道对方需要她看到多少，只能简单说：“没有，还没来得及。”

兰长吸一口气：“我看到竟然还有人骂说：「我知道工藤新一，和他也是一个高中的……帝丹风云人物，切，不过就是个爱看女同学裙底的色狼罢了」！”旋即愤怒地一拍桌子，“拜托，我当年都没这么骂过他！”

她被兰这句话逗笑了，稳住自己跳跃的咖啡杯，揶揄道，“我其实替你骂过。”

兰立马维护她道：“那哪能一样！我看那人如今ip属地在札幌，哼，帝丹如今在札幌的人……别让我揪出来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她问：“骂得都很难听吗？”

兰的气焰瞬间萎靡下来：“是……也很少有敢为他说话的。事情发酵至今我一直在看词条，说实话，我自己做自媒体至今，即使全网拥有几百万粉，也没有经历过如此凶猛的舆论反扑……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个案件和新一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破案人啊，可为什么最后矛头都指向了他？”

宫野志保抬眸端详对方。工作日下午的蒂芙尼咖啡厅宁静又小资，四周墙面都刷成品牌经典的蓝，纯白的桌上摆着让人吃了舌头也会变蓝的小蛋糕，兰如今与这里的格调浑然一体，她穿着当季的普拉达宽版毛衣，整个右臂都撑在桌边，乌黑的发披在身后，烫出层次不同的波浪，噘起的嘴唇如果冻般娇嫩，也如玻璃般釉亮。这番精致的模样，倒是和她账号所经营的人设有很大不同。

可仅一眼，还是能看清那昂贵粉底和医美科技都难掩的黑青色眼圈。这么多年过去，兰还是那个会为亲朋挚友操碎心力的人。

可她有些担心，遂问：“你没有参与进去吧？”

对方摆摆手：“早参与啦，我开自己大号下场担保「工藤新一绝不是那样的人」，私信爆炸了，粉丝不理解我为什么要淌这浑水，网络喷子说我贪这一口黑红流量，甚至有人扒我是工藤新一初恋女友，现在都对他恋恋不忘，Youtube上和先生营造出来的「纯爱」人设都是假的，说不定孩子都是工藤新一的，我带着‘种’骗我先生的钱，毕竟孩子是黑发，而先生是栗发……拜托，我也是黑发好不好啊！！”

她不可遏制地蹙起了眉，怒气升腾时，连带呼吸都重了起来。这类谣言过于刺耳，为认知也带来了很强的冲击，她近些年一直都被学术的高塔庇护着，醉心科研的同时，便鲜少会去关注这类来自“非明律触犯者”的“犯罪”。更何况，她与身边亲近之人都很难被推及这种舆论屠宰场，他们本身不是自带高热话题，或对话题热度趋之若鹜的人。

相比之下，兰虽然表现得比她更为光火，却多了许多对这种言论的钝感，反过头来安慰她：“没事的小哀，我以前发记录我和先生从吵架到和好的vlog，评论区一批在争论我到底作还是不作、是不是剧本的，怎么这种小事都要发出来。骂楼一层叠一层，有一些观点本来被解决或消停了，过段时间又有新的人只看只言片语便要跳出来继续battle。嗨呀，最初遇到这种事，我曾和那些人连续互回一两周……如今习惯了，放着不管就行。不过这次，我也在自己的私域社群里和真爱粉们解释了，我说新一就是很好的人，值得我为他出头，支持我的人自会理解，那些大多也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轻易被带了节奏。你们去旅行了，正好，这类舆论纷争持续时长都不会超过一周。”

兰的结论是：“现在太多人靠这个赚钱，或施行报复了。大家习惯了用‘流量’解决问题，流量与播放量越大，越能参与平台的激励分成，舆论在他们手中也只是工具，仿佛声量越大，越令对方声誉扫地，便越能驱使对方听命行事。这种时候，你甚至分不清一条条评论是来自真人还是采集机器，更别说现在AI bots都在以假乱真。这些舆论手段，如今越来越廉价了。我猜啊，新一八成在哪个案子里，得罪了什么人，对方也在借此机会把他挂起来羞辱，所以事件焦点才到了他身上，热度还迟迟不降。”

宫野志保摇摇头，对此不予理解：“这么做并不正确，面对面的交流才是最高效的解决方式。”

兰好像愣了一下，然后附和道：“是的是的。但怎么说呢……互联网发达了嘛，而且架不住大家都在做，这种情况下，就只能适应。这样至少，会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她听进去了，于是微微点了下头，可也不想再深入，于是迅速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你去过清迈？有什么推荐的旅游景点吗？”

兰一下来了兴致，她划开自己的手机，哗哗翻了一阵子，自信满满地发给宫野志保一份备忘录，里面赫然是她之前在清迈四天三晚的旅游攻略，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餐食（乃至每一日的咖啡）都不带重样。可真是问对人了。

她一边看一边想起来件事：“说来，你之前有一期……好像是去马尔代夫旅行？穿的那身防晒服是什么牌子，我听你在视频说很好用，也挺好看的，准备在出发前也置办一身。”

兰松开嘴边的黑咖吸管，大手一挥：“等会跟我回家，我给你拿一身！”

她一愣，说不用。对方摆摆手，解释道：“害，那是商单啦！品牌PR给我寄了一箱，我都拿来送朋友的。他们家货是不错，就是品牌溢价有些重，成本和售价之间，利润的多少都由当季业绩目标说了算。所以什么春促夏促妇女节，各个渠道的折扣才能一层叠一层。近期都没有节日优惠，你自己买实在不划算。”

怪不得四日的旅行混剪，那身行头每日都出镜率极高，颜色还不带重样。温婉可人的人妻，在澈青的海岛上用轻薄且时尚的防晒外套修饰自己美丽的身材，大方展示着自己的幸福生活，这确实也是很好的带货时刻。

宫野志保心里的小人无奈地叉腰，笑叹口气，在兰面前，闷头医药研究的她像幽静古堡里厚重的古书，是一板一眼的古董了。虽然她们所处的行业都强调信息化、数字化和流程化，落到的重点却截然不同。

价格的浮动无伤大雅，药物的量差性命攸关。

可她从不轻易评判这些矛盾。对现阶段的她来说，她与兰的差异同样无伤大雅。

她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拿起一旁的小票笑道：“那为了感谢兰小姐，今天这顿就是我的喽～”

兰窝在沙发里冲她甜甜地笑：“该是你的，鸽我那么多次！”

“那我们下次去吃什么呢？(〃•ω‹〃)♡”

“有一家无花果塔，我收藏很久了。”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等我下次能休上假……ε=(´ο｀*)))”

“小哀，可真是偏心呐。”

“哈哈……这次，就先放过我吧。”

「6」

“所以，你在烦恼什么呢？”

“我？我哪有烦恼。不过你好像从刚才开始就很生气，在气什么呀？”

真是败给这个人了，宫野志保一时气乐，她在行进过程中翘出右腿，想要把身侧背着手老神在在的人绊进脚边的泳池里。

工藤新一灵活地从她扫来的小腿上跃过，青年在说话时语中有笑气：“那不然，你刚在夜巴扎向我走来前，眉和眼睑间的距离怎么近得能夹死一只蚂蚁？我差点以为是你看到案发凶手要偷袭我，走来的速度像立马要从旁边的水果摊上抄起一把开椰子的刀来把对方剖了。”

“你也知道危险人物就蹲在你身后不到二尺？”她翻了个很好看的白眼。

“当时不知道，因为还没有头绪。但我觉得，既然他费尽心思用毒作案并想要隐藏自己，便不会再在众目睽睽下袭击其他任何人。唔，好多犯人都是这种心态呢，装作无辜，藏匿人群，只会在罪行被戳穿后才将恐惧与暴力重新显现……”

“每当罪犯的名字要从你口中蹦出来的时候，佐藤和高木两位警官都高度紧张。”

“哈哈哈，那时我的麻醉针也已经虚空索敌了。”他没有看她，也没有放慢脚步，只是凭感觉，精准地牵住了她的手，“我会保护好自己，所以没事的，不要担心。”

竟反过头来被安慰了。宫野志保一下感觉有什么要忍不住，舌尖与牙关都用了点力，连手都忍不住握紧。吐出一口气后，才缓缓问：“それで，这次是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工藤新一先是耸耸肩，又沉思一阵，组织了措辞，“前段时间落网的一个犯人，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虽是同班，但我与他并没有太多交集，只记得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成绩中等，准时上下学，只是不爱参与集体活动，相貌却是受女生欢迎的那一类。他的父母至今也还健在，曾自己开公司做些生意，事业忙，所以国中以后，便没有太多时间管他。”

“听起来是很寻常的人家。”她总结道。

工藤新一点点头，继续道：“犯罪的原因却是由金钱纠纷引起的入室杀人。他是干销售的，做企业数据软件的集成生意，联络打点各家的时候，其间少不了油水，亦少不了返点。棋牌、麻将、按摩、风俗店……在这类场所出入耍玩，便是返点的方式之一了，他们把这叫做行业规矩。但做着做着，自己毫无进取的同时，也落下一道道的把柄被人拿捏，渐渐的，好公司也不愿吸纳他这类人了。”

“那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行当做呢？”她也无法理解。

“因为想要来钱快吧。他父母早些年做的生意，是打着教人致富的招牌，让学员用一张信用卡套另一张的额度，最高可达十余张闭环倒钱，只要还款日期把控得好，期间不会生出额外利息。而卡开得多，他们便可以向银行要到高比例的回扣。”

“虽不出利息，可借贷的本金却是实打实的。”

“是，他父母用这些盈利和贷款去投了另外一笔听起来稳赚不赔的生意，像一个虚拟的股市，入股便有30%的利润，越早参与越能拿到‘原始股’，后面参与的人越多，股价便越高，‘老股东’赚得也越多。”

“这盘设置在哪？”

“自然是在海外。”

“所以宰了一波后，‘系统’就关闭了吧。”

“呵呵，是这个道理。”

“很典型的庞氏骗局。”

“可全世界还是有人持续不断地上当。”

“那他父母最终欠了多少？”

“变卖所有固定产后，还有2千万日元吧。”（约合人民币一百万）

“听起来也还好？”

“也是我当时的反应，所以就很直白地说了出来。”

「不过2千万而已！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可缺钱是你杀人的理由吗？」

不过2千万而已……呐。原来是如此。

她沉默一阵，问：“还有吗？”

“有吧。他说他一开始其实也没想杀人的，但讲着讲着，两边情绪上来了，就动手，动手的时候没有轻重，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死了。他说，这种遇事不决就暴力动手的习惯，是高中就养成的，中下等学生间，无老师管教，无父母庇护，无非是拳头解决所有问题。而当年他被施暴时，我从来不曾给予过他正眼，未曾为铲除校园暴力出过力，如今事发了，赋予自己‘侦探’美名，冠冕堂皇站在废墟上斥责炸弹的威力，早知如此，当初为什么不做踩灭引线的人？”

「富家公子，衣食不缺、自视清高、袖手旁观！你和那些奸诈狡猾的‘资本’，没有任何区别！」

“还有吗？”

“没啦。”

“真的没了？”

“我反思下来，那件案子中我和他的矛盾这两点比较突出。其他更多发酵的，我没太关注了。”

“你下午不是在看推特词条吗？说说，都骂你什么。”

“喂喂……用不着这些也要听吧？”

“听听，看他们骂得对不对。”

“喂……”他半月眼，然后开始掰手指头，“大男子主义、自以为是、惯爱说教、不尊重女性、色狼、渣男、烂戏大导演……”

她打断他：“最后一个哪来的？”

“哦，之前不是假死被全日本报道嘛，可后来我又‘复活’了，说我们家是在自导自演，父亲写剧本，母亲参演，儿子是总导演，把全国人民当猴在耍。”

她垂下眼：“他们什么都不懂……”

他弯下腰凑过去调侃她：“假死之初没告诉你，你也这么骂我来着。‘工藤新一，你个欺骗我感情的大混蛋！’”

她一下就又笑了，剜他一眼：“我骂错你？”

“哈哈，没有。”他摆摆头，“所以那些人也没骂错啊。在他们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是。但你不仅仅是那样的人，你……”

“哈哈哈！我要完全是那样的人，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拜托，能不能不要在她准备总结煽情的时候打断她？宫野志保无语斜他一眼，刚看到那依旧平静的侧颜时，对方墨蓝的眼中就闪出细碎的光来，他转过来兴奋地对她笑，摇着与她相牵的手，另一只手用力朝天上指去：“志保，看！猎户座，真的超级清晰！”

于是她也抬眸，循着那纤长的指尖，看到手握长弓的俄里翁，这才令她想起，他们今晚在顶楼，是来看星星的。城市霓虹与高楼林立，杂事绕身，他们已经好久不曾看到星空。

尽管他们都穿着短袖，尽管此时耳畔依旧有热风掠过，但她时刻都记得，此时是寒冬，那时也是，而冬之星座——猎户座，它在他们头顶如此闪亮。

这个须臾她又觉得，海面外的“风浪”不重要了，她只要记得此刻、记得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就足够了。

但遁入海底，终究不会是这个人的选择。

“我其实很气愤。”说这话时，她的语气却很平静，甚至有些低沉，引得工藤新一也安静下来，听她继续讲，“我气愤教育的缺位，气愤责任的推诿，气愤观点的片面，气愤人心的狭隘，也气愤对戾气的蔓延推波助澜之人。我该如何在这样诡谲的世界保护我爱的人呢？无解时，我也会气愤如此渺小的自己。”

“但在这么多气愤与无力中，我庆幸你如此顽强的生命。”

她抬手，在他脸上捏捏，

“虽然无比担心……但我也应该知道你的，这么多年，你有颗俗世纷扰无法撼动的本心。”

他脸颊的软肉随着她的轻捏而晃动，眼神颇有些无语的意味，嘴角却温柔又纵容。捉住那只作怪的手，他将她握在掌心里，给自己勇气，承认道：“其实挫败也有，怀疑也有，怎么可能没有呢？曾经的我也无法想象，原来有那么多人在窥伺着工藤新一，想要在他‘坍塌’的第一时间来拍手叫好，好像掉落的这一块瓦砾可以与工藤新一人生的全盘溃败画等号，他们要审判他曾经口无遮拦的愚昧，并急于证明他对‘正义’的天真是源于金钱的温养。”

她感受着手上这份力，也以等同的力道反握，轻笑道：“我本还在想，这次可能七天过去，你都不会向我吐露什么呢。”

他也笑：“其实每天都能感受到你发来的‘探寻电波’，只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好，过早讲给你，感觉是让两个人都烦恼。那些语言只要读到，便会无端生出难以消解的戾气，我不想你陪我一起受戾气所困。”

“不过在感觉自己有些走出低谷时，我还是选择去看那些帖文。并不是要反驳或解释什么，我想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对我打上‘标签’，从那些‘盖棺定论’中，我能看到自己的不足并将它改正吗？如果能，说明我确有不足；如果能，那我未来理应做得更好。”

“更何况今晚，在案件迎面而来时，我还是感受到了自己那份不甘心。”

“我早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其实人生每一条路都不好走。如你所说，缺乏对求知的敬畏与坚持，会认为一时的投机取巧能带来长久的利益，会在看待人与事时片面而苛刻，会栽跟头，会为自己的失败冠以他人的责任，会释放戾气相互指责，也会认为世界至暗至此与‘我’全然无关。但我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路——想从乱象中找正义，想用正义辐射世间清明——总该脚踏实地将它贯彻到底。若这样小的挫折就将我击垮了，那也太逊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将她的手重新贴回颊边，“当这个天真、愚昧、无知的工藤新一在世上晕头转向、撞得头破血流时，他爱的人也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他的父母指引他，他的挚友们信任他，他的忘年交宽慰他，他的青梅竹马力挺他，他曾经帮助过的人终会对颠倒黑白的舆论忍无可忍，连带更多理性且有自己判断能力的人都会选择站出来维护他、维护这个世界应有的秩序与道理，如春笋，一茬起，后续会有无数茬冒出，并茁然成林……每次看到这些人时，他就知道曾经做过的事是有价值的，且自己并不是孤身在对抗世界凉薄的恶意。

这些人都是如今的工藤新一的见证者，也同样是如今乃至未来的工藤新一的塑形者。

“而你……”

他望向她，

“不论是曾经狂妄自大的工藤新一，还是未来或许……一定！会变得更好的工藤新一，你一直陪伴、保护、肯定、见证着他。”

“可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啊。”宫野志保弯起眼，酸涩却欣慰地笑，“这些都是你自己想通的。”

他的吻落在她的颊边：“让Dr.Sherry硬请七天假陪我‘逃亡’，这还不够吗？”

如蝶拂花，吻过，他又示意她去看他们头顶的猎户座。

那双仍旧过于清澈的眼睛在传递无声且动人的情话——

如果说工藤新一的人生是广袤无垠、拥有无尽可能的旷野，那宫野志保一定是野原上静默却永恒明亮的星辰。

虽更多时候是在踽踽独行，但只要视线稍加偏移，每时每刻，不论低谷高峰，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啊，说来，明天就要回去了耶。”

“啊啊……救命，七天怎么过得这么快啊！”

“呵呵，今晚才想通，想必之前也没有很认真在玩。”

“那……我记得你上年一共有17天假没有休。”

“不——行！我的项目马上就要开始了。”

“啊˶o̴̶̷᷄‸o̴̶̷̥᷅˶……”

“不过，再多请两天，还是可以的。”

“真的？！”

“哈哈，人事估计又要念我了。不过请完年假还是更划算的，调休是另外的价钱。”

“哈哈哈哈，还以为你从来没关注过这之间的差距。”

“不缺钱但也是要养家糊口的！”

“是啊，说来选择清迈，也是因为近期机酒更便宜，比新加坡便宜一大半呢！”

“真是……败给你了啊。”

— END. —

「一个小后记」

再次表达一下对企划主题的喜爱。

“即使人亡物毁，久远的往事了无陈迹，唯独气味和滋味——虽说更脆弱却更有生命力，虽说更虚幻却更经久不散、更忠贞不矢，它们对依稀往事寄托着回忆、期待和希望，以几乎无从辨认的蛛丝马迹，坚强不屈地支撑起整座回忆的巨厦。”

——马塞尔·普鲁斯特

最初选择旷野，其实只是因为它对我来说太好闻了，格外上头，于是在泰国的免税机场买了很大一瓶，如今天天在喷。后来为了完成这篇“内容未知”的文，去看了旷野的slogan，研究香调，意外觉得很适配新一，尤其是前调的香柠檬与胡椒，能完美对应少年的干净温柔与侦探的针砭时弊。

于是slogan中的「忠于自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本文的主旨。

「忠于自我」这个主题，来写新志也再合适不过。

陪我走过这六年的朋友们应该多多少少能从我的文字，感知到我对新志的解读的变化。从岁月中仍会有误会和逃避，到理论中虽对彼此关系感到迷茫却未停止前进的脚步，到今年童话中毫不犹豫地双向奔赴，在写了这么这么多关于他们二人的衍生作品之后，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去描写他们“弃彼此而不顾走向be”或“内心坍塌从神坛跌落”的样子。不过这变化好像只是因为我在长大，而不是青山笔下的他们的内核有什么震动。

另外，年纪慢慢上来一点后，我对「党争」这类事也忽然看开了。倒也不是不屑一顾，更多可能是因为愿意相信原作者的创作意图——在那个不太受全世界（尤其是中国）飞速变化的情感与价值观念影响，还有一些自己创作坚持的七旬老人心里，每一个角色等价珍贵，都值得拥有自己的设定、情节和高光，而每一处设定，都该服务于他想创作的那个剧情。大家的疑惑、争议、费解，对他来说都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作为对作者，对新志/柯哀有理解和共鸣的、也有自己对是非对错善恶的判断的我来说，《名侦探柯南》是他人呕心沥血的作品，仅为读者的我无权干预，只需要等待和尊重就好。而喜欢柯哀是因为他们的相处模式契合我的「爱情与是非观」，类似新志对真相和研究的坚守，只要我坚守这份「爱情与是非观」，我就不会因为旁圈的言论或“不和我心意的结局”从这个圈出走。

（所以连带对兰的处理也比之前要柔和很多，相信大家也能看出来。）

更者，我虽是在写新志，实际也是在叙述自我。

喜欢旷野香调的是我，去清迈玩的是我，住在Astra Sky River享受all free顶层无边泳池的是我，喜欢伊比利亚猪排和龙舌兰日出的是我，对佛教一知半解有敬畏也有不敬的是我，在楼顶清晰地观察到猎户座的是我，所以被舆论冲击、被口诛笔伐、对愚昧感累、对恶相厌倦、为世俗不胜其扰却始终不想认输的也是我。

至于我想表达什么，表达了多少，就请大家从文中自行理解吧。

一个小彩蛋是，芙纱绘项链是新一送给志保的礼物，而旷野香水是志保买给新一的回礼。她知道他是忠于自我的人，他也知道她是懂他并会一辈子陪伴他的人，所以未来只要闻到旷野的香味，纵使那一刻相隔万里无法相见，也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孤独。

同样，未来只要闻到旷野的香味，我便也能记得自己写过这篇文章。

道阻且长，与君共勉。

今天整理六本已经出完的个志有感：

金道英说一粒七不做无聊的舞台

阿斯卡饭随正主不做无聊的擦本

从东爱把BGM写到每篇文章heading前到现在可以在LOVEHOLIC用NFC嵌入做音乐周边；从半同居做右开本到清醒梦左右开本；从清醒梦自己上手排版到现在已经可以用PS微调LOVEHOLIC封面；从高岭之花用简单的蛋壳纸到LOVEHOLIC封面出来我就想用大地/莱尼/布纹，每一次尝试都是一次进步。

高岭之花是普通日式小说本，东爱是二次元圈普世意义上的标准化本子，到月曜有了嘉兰老师可以去做日剧风意象传递，半同居的枯山水内页和月相变化，清醒梦有律律和嘉兰帮助我实现展览会杂志封面，再到最后LOVEHOLIC的电影海报，是每一次心血的浇灌，是我对擦很纯粹的爱。

曾跟嘉兰讨论成本的问题，说这么做肯定要赔，但还是做了，再去说现在的同人氛围只是去吃谷摆阵证明自己是爱这个产品的，绿色软件开始用ai融文，但连载了一年多的长篇小说何尝不是在爱，即便是现在碎片化阅读吞噬写作的当下，我也愿意用热爱去做不让大家失望，不会让大家觉得无趣的个志。

但有遗憾，惟求看客喜欢。

也希望最后一次尝试能够圆满我的所有梦想。

写在过了31年17岁生日的工藤新一破壳日当天

2025.05.04

#是庆祝spy family上半年完播贺文！

#我流次瓜婚后日常，是合集里友友的点梗，时间线在斯黛拉降世之前。

#大团圆背景的没营养小甜饼，全文8k+，随机掉落后续。

#私设众多，ooc是我的，他们是真的。

        达米安·德斯蒙在许多方面都是个不同寻常的男人。比如，他在从伊甸园学院毕业之前就考下了好几个甲等证书。再比如，他很爱在同僚前炫耀自己的爹，却并不接受那位德斯蒙大人塞给他的高职高位，选择吭哧吭哧地从秘书往上爬，自己走到了人人生敬的“德斯蒙长官”。还有，他还碰巧有一位不怎么寻常的妻子。

       晨光熹微，他卡在清晨升起前醒来，鸢紫色睡袍半滑到肩边又被扶正。达米安靠在床板上时还没彻底清醒过来，直到落地窗两侧的白纱帘子被风廉卷得猎猎作响，青年下意识摸摸自己身旁被睡乱的软布，一捞捞了个空。不仅如此，这上面已经彻底凉透了。达米安顿了顿。两秒后，他非常不爽地反应过来：他被妻子丢下了，又一次。

       ——至于为什么说是又一次，很显然。达米安进行了一番并不仔细的洗漱，他走下旋转楼梯，远远地看见那张铺了一层茶花桌巾的深色桐木桌被早餐、咖啡和十几份电报占满。青年先向拄着一根满是节疤的拐杖的老管家问早，一边轻车熟路地把电报拨开，露出一卷明显是来自他的书房的羊皮纸。

      【我去拯救世界了。——阿妮娅参上】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阅读完她留下来的纸卷后，达米安刚收拾好的心情还是碎了一地。

       ——因为阿妮娅已经不止一次地悄悄把他独自丢在床上了。她常常在半夜不知道几点时溜出去，最多留给他一张纸条。达米安对此很不满，但是毫无用处，他甚至都没亲口表达过自己的怨念——原因是他的妻子太知道怎么让他闭嘴了。当阿妮娅为他的左脸印上一枚充满夜露气息的吻，再软软地缩进他的怀抱里时，达米安的脑袋就会马上宕机。从新婚到现在，次次有效。

        “达米安，阿妮娅困了。”是啊是啊，你是该困的，你又一次跑出去了一天，整整一天。达米安本该咬牙切齿地如此想，但他没有。事实上现在他正在陷入回忆里：她是什么时候改口叫我达米安的？明明高中刚交往时试探地要求过，最后却只得到了一个嘲讽的笑，和一句“次子还真是小鬼啊”。

        几乎是马上，达米安就记起来了——正是新婚的那个夜晚。那天忙得人焦头烂额，但若是要达米安本人来说的话，这是他所度过的最令人雀跃的一场席会。它终于不再搭建在构陷与弑杀的权贵谋划之上，而是实实在在通向无疆之休的一道花路，尽头就是他的新娘。

       那天晚上知道的东西可真是多到让人……达米安卡了一下，似乎是在纠结如何在这串句子后填上一个合适的词语。

       就这样纠结了一会，在达米安要更长地纠结下去时，邦德来到他身边，轻轻咬了咬他的衣角。达米安愣了愣，如梦初醒地回神。他揉揉它的脑袋：“对了，差点忘记要给你准备晚餐。今天也照顾着这家伙，辛苦你了。”

       邦德摇摇尾巴，大概是代替自己回答了一句“没关系”。达米安轻手轻脚地把只这么一会就歪头睡在他怀里的阿妮娅托付给松软的枕褥，一人一狗凑到厨房灶台边，青年为它盛了一碗傍晚时老管家精心烹煮的营养餐。

       邦德一如既往地只挑着琵琶腿开始啃咬。在挑剔食物这一点上，阿妮娅咬定绝对是达米安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它，他要对它负起责任。后者被堵得理亏，他思索了好一会，才惊觉阿妮娅这番话里没有一点逻辑漏洞。

       大概是出于愧疚心理，从那天起，青年不仅是默认了，他居然还真的开始监督起了邦德的饮食。达米安食指轻扣碗碟，示意它要把一边的鹰嘴豆青口贝泥一块吃下去；雪白的大狗耷拉耳朵，极不情愿地一口一口舔食起来。

       毕竟是非常、非常老的狗狗了，尽管阿妮娅告诉他，邦德同她一般特殊，它在生理构造上也会有一定程度的不同——但达米安总想着，一定要照顾它照顾得更精细一些才行。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只是看着邦德同以前一般壮硕的躯体，他总忍不住想起麦克斯，于是便想努力对它好点。达米安的眼睛暗了暗，这是他最悲伤的一桩心事。

       或许是感知到达米安低落下来，邦德暂时停止了进食。他抬头，微微仄歪被食物染油的大嘴，轻轻蹭了蹭他的膝边。青年感受着它的亲近，再次揉揉邦德的脑袋，示意他很好。邦德得到回应，马上像松了口大气般又埋头回去撕咬它挚爱的鸡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达米安从神伤中抽离，有点好笑地看着它进食：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哪里像我了，果然还是更像那家伙一点吧。

        或许是大脑自动读取关键词而读到了“那家伙”，随即，那个一早被阿妮娅岔到九霄云外的话题又被勾了起来。达米安顿了顿，反应迟钝地想起：糟糕，又忘了今天打定主意要对那个小短腿的晚归进行反抗……！

         ——然而，结果已经非常明朗了。那天之后的每一天，达米安都没有反抗成功，否则也不会是今早这幅场景。

       他把那杯意式拿铁喝下一半，在这浓缩的一半时间里匆匆处理了电报里的事务：一些是无关痛痒的呻吟，达米安黑着脸打下四个词，不允通过。新颁的政策削薄了权贵们的油水，于是他们就编出一串诸如活不下去啦人民起义啦之类夸张的理由要求拨款，如果他没有在编写法令时第一时间比对了各城生活状况的话，说不定他就会信了；另一些就是夹杂了浓厚私人恩怨的互相弹劾，这群狡猾的政客仿佛过家家吵嘴般的互揪小辫子已经让达米安看的有点厌烦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们的一肚子花花肠子，左不过就是想利用他压压对手的傲气，如果没压成功，对方还能反咬一口达米安·德斯蒙，挫挫他的锐气。

       可恶……这群人就像耍无赖的泼皮。达米安从未觉得他造出的比喻句有多精彩，这是头一回。壁炉里燃着一蓬噼里啪啦的旺火，雪松木的柴香勉强压着他的怒火。鹰羽毛笔在纸上移动，达米安皱着眉，极力写下不偏袒任意一方的措辞同他们虚与委蛇。

       喝到最后一口拿铁时他总算停下，朝时的日光在桌沿渡了一层薄薄的流金。老管家和颜悦色的神情令青年的烦躁有所缓和，也许是有所松懈的缘故，他这才迟缓地从空气中嗅到一丝熏培根的香气。

         老管家贴心地为达米安备好了一个别着干花的餐篮。见小少爷抬起脑袋，才满含笑意地招呼他：“今早的餐点老夫都已经一一备好，连同小少爷那份，请一起带过去给夫人吧。”

       闻言，达米安的心异样地跳动了一下。他低头查看腕表，仪表盘里金色的指针指向现在是早晨六点整。青年把今天要交给秘书的回信撂在一本皮封面的大部头书底下，把老管家手里的餐篮接过去——站起来的那一刻，他感觉世界都活泛起来了。

       虽然确实有点不想承认，因为他还在为早上阿妮娅又一次丢下他生气；但是——达米安揉揉心口，冒出了结婚后第一个把心跳声消灭的念头——它跳的实在太快了，像是生怕有人不清楚主人的秘密。

       他现在真的非常见到她，非常。

       难以抑制、无法反驳的非常。

       达米安此刻十分庆幸那位读心术超能力者不在他左右。

2

       早晨，咖啡厅座旁，半圆形的低矮型窗棂边。墙上钟表的分针又跨过一格，阿妮娅一边盯着它倒数，一边在语笑喧阗里撬开葡萄酒的瓶盖，透明的瓶身折射出酒液浓烈的红色和石榴石般的光泽。她面前还有一碟被炒到油香红润的花生米，与别桌客人前的各式咖啡餐点对比，反差相当大。

       不过老板和服务生小姐们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因为客人时不时会从报纸后探个脑袋，打量这位诡异的女士，在心里思考她什么时候会被轰出去。可是没有，一直没有。甚至一位束着高马尾的年轻服务生经过她，还友善地对她道了一声早安。

       “福杰女士今天来的格外早呢。您的丈夫还没到吗？”

       阿妮娅闻言瞥了一眼窗外，一角咖啡色袍衣像正回应呼唤，活泼地跳动在她的视线之内。少女笑了起来——她非常喜欢看他走起路后飞扬的衣角，锃亮的皮鞋踩在无论是大理石块还是青砖石上，都悦耳得仿佛她晚间爱听的白噪音。

       于是她支着脑袋，趁他进来前悄悄灌了最后一口葡萄酒。金色的流光把她的侧脸染至半透明，浓翠的眼瞳亮得令人心神摇摆，阿妮娅抬起脑袋，又笑起来：“他到啦。”

       下一秒，挂在古铜色木门前的圆形风铃响了。清晨雾重露浓，达米安推门进来时，身上还带着一种满是水腥气与草茎液的花香烃味。他草草环视一圈，一眼就锁定了那个异常惹眼的粉色脑袋。

       阿妮娅笑眯眯地看着他朝她走过来。达米安今天穿得比较随性，内衬是一件黑色高领薄毛衣，中层叠穿的是上个月差点身亡于阿妮娅手中的浆白色衬衫（那是她第一次尝试熨烫衣服，然后再也没被允许过），外搭则是一条复古的廓形风衣，宛如一位贵气的绅士。

       他三两步就从门口走到她身边，没等阿妮娅欣赏完达米安过人的衣品，他“咚”的一声，发泄式地把餐篮往那张窄小的茶桌上一放。服务生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溜掉了，阿妮娅眨眨眼睛，心里莫名有种不安感。

       她这才看清达米安额间似乎隐隐约约降下了一道接一道的黑线。

        阿妮娅·福杰看看他，又看看餐篮，有点心虚地把葡萄酒往里怼了怼，下意识开始思考自己又闯了什么祸被发现了。但是她瞒着他闯的祸实在是有点多：难道是前几周偷偷潜入鸡尾酒舞会刺杀处长的事没有处理干净吗？但这不能怪她，善后工作明明是组织做才对啊，要是被调查出来的话，达米安应该去问责自己的手下吧。再说了，我还没抗议呢！阿妮娅真的不擅长做刺杀工作啊！

        当然，刚完成任务、不加伪装随便披了个风衣去找冰淇淋车，确实是我的错。阿妮娅抬起眼睛，悻悻地看了一眼已经坐到她对面正在布菜的达米安。后者对上她的眼眸，又轻飘飘地移走了。

        下一秒，她忽然清醒过来：等会，阿妮娅有读心术，为什么要思考这个？

       看来昼夜颠倒的作息的确很影响脑子——阿妮娅为了拯救世界，牺牲了太多。她叹了口气，半刻后，宛如蚊蚁呢喃的细小声线重新灌入她的耳朵。

       自阿妮娅·福杰成年起，她就开始尝试去有意无意地忽视读心能力的作用，又或者换个词说：压制。她惊奇地发现，年纪越长，她就越能做到另她的世界保持安静，这种运用读心术时娴熟又自在的感觉，就仿佛在阿妮娅的躯壳里安了一个串联开关。她曾经尝试着查证过，也确认那个该死的实验所带给她的“超能力”似乎真的会越来越与她融为一体，逐渐能开始控制是一种能力增幅的表现——邦德也是如此，她和它现在算得上黄金搭档。

       它可以预测的未来画面越来越多，或说详尽，阿妮娅时常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因为这代表她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

       不过眼下不是哀叹这个的时候。阿妮娅聚精会神地盯着达米安，仿佛这样可以更精准地读出他的心声，但实际上她能在一千人中间分辨出他的声音，连一眼都无需看。

        青年已经把从家里带来的早点在茶桌上布置妥帖。此时他正若无既事地用刮刀为自己的热狗抹上番茄酱，神情淡漠，好像他们俩就是临时拼桌一同进餐的陌生人。

        但阿妮娅知道他现在正在生气，说得更明白点，正在傲娇。

      「你这家伙要是不说明白为什么每天都在执行任务的话，本大爷是不会理你的。」

        阿妮娅：“……”

       达米安，你果然还是个小鬼啊。

       自诩真正的大人的阿妮娅·福杰却没她自己想象中那么坐得住。她随手抓了一柄银制餐刀，漫不经心地划了一下老管家煎得极漂亮的培根。油脂漫开一片清透的淡金色，却让阿妮娅想起了蚂蟥汁——抱歉，她不是故意的。

        “阿妮娅留了纸条。”她试探性地开口，企图证明自己没有瞒着他、让他担心的纯良。但下一秒她知道这招失败了，是从达米安拧成绳结的眉睫判断的。

         纸条，实际上是他们之间不谋而合的秘密，贝姬·布莱克贝尔把它称之为“情趣”。阿妮娅觉得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这起先是一种哄达米安·德斯蒙的手段。

         最开始，阿妮娅在执行任务时也会留下“拯救世界”的纸条，但意义不同的是，那时候纸条只是非常单纯的纸条，类似于一纸通知。于是意料之中的，达米安总是明里暗里对她表示不放心，以九曲十八弯的语言表达方式。不过这点阿妮娅倒是能通过自己的读心能力读透，她并不太注意这件事，她相信有一天达米安会习惯的。

         可在他习惯之前，阿妮娅先开始不习惯了。

        “喂……你又要去哪？”

       此时夜风簌簌，更深露重，藏青色与白色编织成晚间的童谣。阿妮娅的手被紧紧拉住，覆上的是一句沙哑的问语。细听的话，竟然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她愣了愣，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不该现在醒的。达米安今天的行程又紧又多，无论是早晨的例行会谈发言，他要谈论那本他编写了一年多的《权利草案》；还是晚间那几场拢拉人心的酒会，四月可是社交季的浪潮。这位德斯蒙次子今天已经醉到会抱着她讲一长串胡话了。

       可他的确是醒了，阿妮娅印象里，他的睡眠可没有那么浅。达米安的眼眸还泛着困倦，却仍滚动着珍珠般的光泽，像是不得到她的回答就不会睡过去。

       “阿妮娅要去拯救世界。”

       实话总是不那么好听的，达米安·德斯蒙显然非常不满意这个回答。他神志不清地咒骂了几句由他一手建立的组织，更紧地握住了阿妮娅的手：“可恶，那我明早一起来就把它解散了。”

        喝醉的达米安像个牛皮糖，这可是很少见的一幕。她不免觉得有点好笑：“阿妮娅才不信醉鬼说的话。”

        “不过，即使是解散了，我也还有世界和平的任务要去做。”

         这段长句是她在自言自语，但还是令夜安静了片刻。下一秒，达米安卷了卷长毯，轻轻裹住了阿妮娅裸露在空气里的双腿。他像是在叹息，阿妮娅有点没听真切，只是在被褥与床架擦撞声里传来一句更轻更低的回应，掺了一点杜松子的暖香：“我知道。”

         这回，阿妮娅听得非常清楚。

        但阿妮娅没有纠结这句“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像达米安很担心她的安全，却从不过问她正在干些什么。她揉揉他早就乱成鸡窝的头发，这个动作充满了安抚意味。达米安没有躲开，醉酒后的他经常和醉酒前的他干相反的事，他甚至还学会了主动出击：“但是你啊，一天只留给我晚上的几个小时，这是在打发本大爷我吗？至少、至少也要让我第一时间接到你吧……”

       “……达米安，小鬼这个点该睡觉啦！”

       “哈？明明你才是小鬼，一天到晚扮演什么超级英雄啊！”

       “不是"扮演"喔，我就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连这个要求都不能满足的话，还称什么英雄！东国可不能交给你这种人保护啊。”

       次子耍赖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高明……！阿妮娅咬牙切齿，开始思考直接扔下这块牛皮糖翻窗执行任务的可能性。得出答案是零，他实在是抓的太紧了，一点儿都不放松。

       “阿妮娅答应你就是了。”

        醉酒后的丈夫危险系数必须标到最高星级。

        “那以后每天清晨的六点三十，巴林特咖啡厅，记得要来把我接回去哦。”

3

       阿妮娅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执行任务的次数是否太频繁了一点。

       得出的答案是毫无疑问的「是」。示弱对达米安不起作用，这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阿妮娅尝试去读他的心，结果却是非常摄人的一片空白。

       她先是差点惊讶得拍桌而起，过了三秒后，阿妮娅恍然记起：哦，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于是又放心地坐稳了。上一次读取空白的事还是发生在她尚在伊甸园学院，得到第七雷的那一天，父亲的心情就是如此空白。那时她还以为自己的能力失效了，但回头去读过母亲心里的一团乱码后，她非常失望。

       后来阿妮娅才知道，黄昏那天大概是被她气到大脑一片空白的。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弄清楚原委后，阿妮娅的心并没有放松下来。事实上要更糟，它现在正高吊在半空，为躯壳里的其它内脏表演一出得上杂耍团才能看见的走钢丝——还是个尤为精彩的压轴节目。

       你们也太快乐了，能稍微和阿妮娅共情一下吗？她叉了一块鲜香滑嫩的烧蛋，闷闷不乐地呵斥着它们。

       大概是有点郁闷的缘故，她并没有立刻把餐叉上的食物喂到嘴边。阿妮娅此时正发挥着她鲜有人见的幼稚天赋，左手撑着下巴，右手使动那一小块烧蛋在瓷盘上玩了起来。

        鲜红的番茄酱滑出的几道痕迹重组成了大大的哭脸。对面的少女还抬起头，意有所指地盯着他。

        “……做什么？”浓翠的眼眸像泡进果味的起泡酒里，上扬的长睫染上窗棂边碎金的颜色。达米安缴械般地往后靠——阿妮娅的视线是世上他唯一所不能拒绝的东西。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作出回应，完全忘记了十分钟前为自己立下的守则。

        对面的家伙委委屈屈：“这话该由我问你吧。”

        “达米安一来就在生闷气，阿妮娅可不想一大早就要解密。”阿妮娅理不直气也壮。她放下餐叉，几乎挪到椅子边上，朝前探着身子，炯炯地盯着面前这个黑发的家伙。

         “跟我说说吧，你怎么啦？”

         ——达米安被她认真的样子打败了。真是个情感白痴。他恨铁不成钢地想，眼神在她身上游弋一圈后，又默默补上一句“从小时候到现在都是”。

       达米安有点绝望：我当初为什么要跟这家伙结婚？

        阿妮娅气呼呼地在心底回敬：谁知道呢，当初我可是躲了很久都没躲过你的告白噢。

         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但被莫名其妙表示了“为什么要结婚”，阿妮娅认为自己有点脾气是非常正常的。她重新将叉着那块烧蛋的餐叉捏回手心，像平时达米安写字时那样蘸取了些鲜红的酱料，开始写起单词。是用古语写的、非常嘲讽也非常简单的「笨蛋」。

         食物完全沦为了幼稚鬼手底下的玩具。要是老管家在，一定会叹息又叹息地擦拭他那柄巴洛克金边单片镜。达米安皱皱眉，换做平时，他估计会毫不犹豫地加入这场互相嘲讽的无声厮杀。

       唯独今天。他注视着她自满的微笑，额边粉茜色垂发凌乱地修饰着侧脸的线条，令达米安忍不住想为她拨开。事实上他也确实如此做了，长发底下流畅干净的轮廓本已经好看到让人心神跳动，修饰什么的根本是画蛇添足。

       直到凑得更近后，他才嗅到她身上轻微的葡萄酒味。后者似乎也同时意识到这点，肩头下意识随着身体向后拔。

       早晨的日光破碎成了千万点流光，落在她宝石般的眼底，却并不能让达米安的视线驻足流连。他反而盯着她长睫底下不属于自然肤色的一片青黑看了良久，久到阿妮娅咕咚地咽了好几声唾沫，心里正在思考他是不是正想着如何措辞责怪她又喝了葡萄酒。

        连阿妮娅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脑筋转速越来越慢。这是疲惫的象征，而刚刚已经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达米安眼前。

        “笨蛋。”他几乎把所有责怨的情绪都揉进这两个字里了，包括浓烈的疼惜。一时间砸得阿妮娅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嗯？”

       达米安朝她走过来，把那身廓形风衣盖在她肩边。

       “真是好蠢的英雄。”

        他把她牵起来，手心的温度焐热了她的心脏。早晨与咖啡座里深褐色的木地板自他们身后长长铺展开来，风铃清脆的音调融进木门吱呀的转动声里。

        她被牵着往前走，微风拂过她的侧脸，却仿佛灌进了她的大脑。早晨的薄雾还未消散，阿妮娅每眨一次眼睛，都能感受到晨露正在缓慢地润湿她的眼睫。

        啊啊，是有点困了呢。

       她盖着达米安的风衣，像是感受着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布料里散发出杜松子、清风与雪松木的香气，只要嗅到这一些，就能轻而易举地令她松掉那根总是紧绷的弦。

       因此，阿妮娅时常觉得，丈夫的危险系数对于她来说真是太高了。

       达米安走在她前面，像影子一样沉默着，为她接下已经开始晃眼的阳光。阿妮娅轻轻笑起来，更紧地回握住那只她已然熟悉纹理的手。

        危险就危险点吧，谁让阿妮娅那么喜欢冒险呢。

＊  是我，我又来了，放我过关。

＊  错别字都是为了过关，烦请酌情忽视。关于一些zzzd的设定讨论在后记。

＊ 接合集前两篇设定，灵感来自于英剧《Anatomy of a Scandal》，虽然它的结尾有些理想主义得牵强，也无法从本质上解决剧内讨论的阶级冲突，但还是强推。

＊ 还结合了一些自己对近期事件的浅薄看法，仅代表个人观点。您如果愿意在评论区和我讨论，我欣喜若狂；您如果要冲我骂我，那您说的都对。

《丑闻真相》

「1」

秘书上来在他耳边密语时，他正专注于自己手头的文件。

那文件是战后儿童福利院修建的相关章程。战后流离失所的儿童不计其数，他们大多数成了流窜于街头巷口的混混与乞丐，因为缺乏对应的关爱与教育，经常做出一切打砸抢烧、滋扰市民的荒唐事来；而近年来东国经济愈发颓废乏力，年轻父母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何谈养育因领不到避孕产品，而不得已生下的孩子呢？

这种社会环境下，他的父兄及幕僚都建议他筹措一间大型儿童福利院，一来可以间接整治这些现象，二来还能在下一次议会选举前博取自己选区选民的好感，获得更多选票，亦可为统一党在众参议院争取更多席位。

治标不治本，这是达米安·德斯蒙对此下意识的评判。可他也只是如此想想，然后一言不发地照做。但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完善与严谨，不能只摆花架子，欺骗自己的支持者与选民。

夜深了，这篇文件也已被他改得满篇是红——成本预测得太有问题，流程经不起推敲，大部分开销都没花到实地，遗漏的细节反而数不胜数。

说到底，下面的人根本没把筹建福利院的根本目的缕清，也不把它当成一个能为社会长期谋福利的事在对待。一个囫囵应付的项目，能指望他们将具体事项拆解得多细致吗？

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所以达米安在听到秘书上报的消息后，语气不善地仿佛想将涉事人员就地枪毙：“哈？”

你他妈在逗我？他现在都把对一些过于离谱的事的质问压成一个语气的单字。

“这……达米安少爷，事出突然，可那边言辞激烈，说是证据确凿……”

他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就请他们把证据甩到我脸上来……”然后在瞥到秘书便秘般的脸色后，达米安收起方才不屑与讥笑，反问，“倒是说说，对方准备了什么‘证据’？”

“有人目击了那天您与她一起进入了电梯。那边还有照片——有淤痕、齿印的那种……被撕裂的内衣物，还有据说是您毛发与精……的残留物……”

他皱起眉：“哪来的？”

“现在还不清楚，也无法证实后两样的真实性……”

“毛发的收集渠道有很多，”他打断对方，“但最后一个，有的话我就跟那边姓。”

放着德斯蒙不姓，去姓什么声名狼藉的离谱姓氏，他是疯了？以及，他若是真的如对方所说，如这件“丑闻”中那般行事，那才是真的疯了。

秘书得到了他的反馈，稍稍定了下心，却还是严肃道：“虽说您不一定做过这样的事……”还没说完就又被打断，达米安再一次强调：“是一定没做过！”秘书咳嗽了一声，继续道，“但对方明显有备而来，对您的名誉及选票肯定会有所影响。”

“媒体什么时候报道这件事？”

“明早。《图片报》已撰刊完毕，正连夜加急影印。”

“父亲怎么说？”

“党魁大人在刑事追诉之前都会在众议院为您说话。”

《图片报》以其鲜明的图像和使用耸人听闻和煽动性的语言而闻名，特别是在定期报道丑闻、犯罪和名人方面。读者主要来自中低收入群体——选民的多数所在。

而东德的议员们都具有刑事豁免权，在众议院多数同意判罚之前，都不会被进行刑事追诉。

达米安又笑一声：“留意众议院的动向，看看这次是哪些杂碎在大声说话。”

“我们这边如何准备？”

“老规矩。”他点上一支烟，白烟自那猩红的烟尾袅袅升腾，钨丝白炽灯瓦亮的灯光被祖母绿的灯罩罩扣住，于青年俊逸的面容打上精于算计的阴翳。

不过是扳倒政敌时，因对方比自己强大太多而迫不得已而使用的，上不了台面的肮脏手段罢了。

用得好，皆大欢喜；但一个用不好，小心把自己都送走了呢。

秘书了然领命。

但在离开前，出于对自己上司的关心，和作为老臣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某项身体机能的“担忧”，秘书先生还是忍不住回身，再次确认道：“不过达米安少爷……您真的没做过吗？类似的事也行的……”

您要不再回忆回忆？做过也没事！咱也能Handle，这说出来还能令身边人莫名欣……喂！

还没说完，他就在被扔出来的书本与钢笔中抱头鼠窜。

「2」

事态发展好像比大多数人预想的还要糟糕。

丑闻的主人公名叫「达米安·德斯蒙」，是统一党即将卸任的党魁家的次子，年二十四，国防军指挥学院毕业的高材生，风华正茂的好年纪，政坛势不可挡的一颗冉冉新星，事实上也的确在东国女性选民间拥有着极高的地位及口碑。

指控其杏钦的是他的下属，助理之一，议会的研究员——伊莎贝拉·莱温，年二十二。女孩平民出身——也不算，海德堡的优秀毕业生自然已经拥有跻身上流社会的能力，更别说她大学前就读的可是大名鼎鼎的伊甸——与德斯蒙倒算是校友。

可就她本人陈述说，自己和德斯蒙并不相同。毕竟她家可是过五关斩六将，积了三代的家财，通过一轮笔试一轮群面和三轮单独面试，才堪堪把她凑进的伊甸。德斯蒙显然并不需要。

而在被问及她与德斯蒙的“关系”时，她也毫不避讳地感慨道：年少的时候，谁不曾仰慕过德斯蒙？

“这是你在电梯间与他座嗳的原因吗？”记者问。

她沉默一阵，面无表情地反驳说：“这不是他强上我的理由。”

德斯蒙方当然对这则指证矢口否认，他的发言人说：“德斯蒙先生与莱温小姐只是正常的上下属关系，并不存在任何逾矩行为。”

记者咄咄：“可对方持有德斯蒙先生的毛发及残留物为证据。”

发言人：“德斯蒙先生否认二者的存在，并严正谴责所谓‘证物’的真实性。”

这自然没有人信。

但也很难说指控方不是在钻「DNA鉴定技术在20世纪末期之前并未普及」的空子，证据是真是假又如何呢，二国并未合并，冷战都没结束，这种先进的鉴定技术又有多少国家有？

所以，“受害人”言之凿凿，被指控方显得格外被动。

可记者和围观群众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会质问那个女人：“为什么不在事发时大声呼救，或当晚就报警？”

她反问：“如果你们是我，你们敢报吗？”

她是谁？她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大学毕业生，刚进入政府部门工作，议会研究员又如何呢？还不是底层的职员，公开被上司强健的事实，她作为女性的隐私和尊严在哪呢；而德斯蒙又是谁？统一党党魁的次子，空军的准将，天之骄子。去指控他？她是不有多嫌命长？

为什么不去寻求妇女会的庇护？开什么玩笑……是真的有人不知道妇联会主席的姓氏吗？

可，人们更不解了：“那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站在这里？”

那个女人抬头，在镁光灯的白光与烟雾下，那双莹莹含泪的浅碧色眸子隐隐泛着血色。她突然发狠地说：“因为我觉得，还是要让民众看清楚，领导这个国家的人，究竟是怎样的货色！”

只这三五句话，就将所谓的“私人”矛盾，骤然上升到了国家与阶级的层面。

因为是女性，所以反抗不过男性是生理必然；因为是家大业大的德斯蒙，所以国内的政党与组织都失去了公信力；因为是权贵，所以连伊甸那种知名院校入学最基本的规章制度都可以为之作免，他只需要让父亲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得到学历、地位、女人，任何想要的东西……

所以，这类人要上一个女人，连最基本的「性同意」都不需要问一句。

看啊，即将领导这个国家的政客，究竟是怎样的纨绔货色。正因如此，这个国家才在强硬铁血的主战表象下，一派迂腐、民不聊生。

再看看隔壁西国，那边人民的生活……过得多好啊……

而她——伊莎贝拉·莱温，即使是揭开自己耻辱的遮羞布，也要成为献祭品，为这场舆论哗然的阶级斗争，淋上自己温热的鲜血。

她将自己塑造成了这种形象。

在这种桃色事件中，“受害者”依旧提到了西国。粉发的女人放下报纸，往嘴里扔了颗花生：“所以，我国有参与这事吗？”

对面的人亦优雅地抿了口红茶，回复道：“并没有呢。”然后问她，“有何感想？”

“觉得挺有趣。”

毕竟达米安·德斯蒙可是政二代公子哥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或被公认的“不举”或“断袖”），现在竟能被搅进杏钦这种丑闻里，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西尔维亚·舍伍德坐在对面观察着她的表情，Fullmental Lady最近换了一款花里胡哨的广檐帽，黑色的尼龙面上缝着丝绒的黑巴克玫瑰，高调到让人觉得她不是间谍部门的理事官，而是一位贵族或财阀的夫人，下一刻就会乘私人飞机飞去温莎看赛马。而“夫人”在听到她的答复后也浮夸地挑了挑眉：“不想知道这则丑闻的真相？”

她把报纸翻到下一页去看新出的填字游戏，一边玩一边随意道：“没什么太大兴趣。”

“好歹是前男友，这态度真是冷淡啊。”

“一个优秀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般。”

“抱歉哦，不能让你把他当作死了。”

“又干嘛？”

阿尼亚·佛杰放下报纸，额上挂起一个大大的红井。她对上次的任务至今都有阴影，大脑有个警钟咣咣地敲，警示她千万别再跑去淌有关德斯蒙的混水了。

“会死的很惨哦。”

那人仿佛在一边狞笑一边淌着鼻水威胁她。

可西尔维亚如此严肃地回复她：“西国这边决定保德斯蒙。”

“嗯？”

她抬起眼，对此颇为意外。

“德斯蒙，”西尔维亚顿了顿，更正道，“德斯蒙次子，是一个很难得的理性派。”

阿尼亚哦一声。

各国的管理层究竟是要更新换代的，更别说国际局势风云诡谲、瞬息万变，曾与超级大国分庭抗争的东国的侵占国因油价急剧下跌，加之长年的军备、太空竞赛以及为改善民生而大力施行的福利政策对国库造成严重损耗，最终导致了本国经济的衰退。相对的，东国的经济自也不用多说。可西国又能好到哪去呢？同样是冷战的最前线，同样是超级大国沙盘的一块拼图与作战的一枚棋子，被看作评价意识形态优劣的标尺，还披着历史的重刑，被所谓的“盟友”分占，对自己的领土毫无话语权。

自己不强大起来，永远只能任人摆布。

这些先决条件权衡下，唯有东西国合并，才是其意志的复苏与延续。考虑到这，西国自然就不能放任东国国内形势朝失控和割裂的悬崖横冲直撞。

达米安·德斯蒙，是难得的理性派。他有背景、能力强、做实事、有选民基础，更重要的是，他并不主战，是切入口，也是能决定未来的人之一。

所以，西国要保他。

“即使是发生了这种丑闻？”

“理想状况当然是他被人诬陷。”

“倘若是真的？”

“那还是会保。”

“……”

“想去吗？”末了，西尔维亚还是贴心地问了一句，“不想的话，我再call别人。”

“哦，这次手头人手很够了？”她控制不住地要吐槽一下，“也不说阿尼亚是最牛最厉害最能给德斯蒙把事办妥的人了？”

“需要我提醒你你上次的任务100%失败了吗？”西尔维亚也斜嘴嘲讽她，“间谍被派遣前也是要看往期任务成功率的好吗，你简直低的要死啊！”

阿尼亚：∑(ㅍ_ㅍ)

然后她把报纸一扯两半：“不去！”

干脆利落，宛如对待一段不值一提的露水情缘。

「3」

伊莎贝拉·莱温在豪雨中冲回自己的廉租公寓。雷声滚滚，暴雨如注，夜色与伞面都是全身漆黑的她最好的保护色，白日里围堵在这里的丑闻记者也早已散去，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归来。

她的人生中从没有任何一段时间比最近还要糟糕，铺天盖地的丑闻、采访、指责、同情、嘲笑、支持，宛如今夜这场雨般将她瞬间打了个透湿。连日来，要做的事太多了，她得保证自己的证词完美无缺，得在次日发布会前把发言稿背得烂熟，得把那些得之不易的证据死死护牢，还得在那些不堪入耳的诋毁谩骂声中强装镇定。可偏偏谁都动不了她——德斯蒙也不敢，因为只要她现在出事，他就是首当其冲的第一嫌疑人。他大概该没蠢到要这么做。

他不但不敢，甚至还会派人保护她吧。

她自嘲地笑笑，拧了把还在滴水的西装和浅粉色长发，准备掏钥匙开门入户。在这时，自家公寓的门却嘎吱一声开了，她猝不及防，低声惊叫了一声。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黑发红眸的女人，应是与她年纪相仿，正含着满嘴的泡沫，稍稍震惊地望着她。

“你……你你你……”伊莎贝拉想问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公寓里，虽然对方穿得是最简单休闲不过的家居服，空空荡荡的裤腿完全不会装下什么匕首或PPK，但她还是害怕得话都说不好。

“哦，就是你啊，房东提到的，我那个估计再也不会回来的舍友。”黑发女人含糊不清地说道，眼中的惊异转瞬如雪化般退去，对深夜“到访”的她毫无防备，甚至就把门大敞着向室内走去，一边刷牙一边挠了挠后背。

“什么？”伊莎贝拉结结巴巴地问道，却也瞬间闪进了公寓，谨慎地关上了门。

“我是昨天刚搬进来的新租客。”那女人解释道，“房东太太跟我说：‘另一名租客最近成名人啦，大概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但她还说，‘但那个女人害得我这里成天被长枪短炮的记者包围，谁都不想来住哦！你要租的话，我就便宜给你打个折好了。’”

这的确是一间随时会住进人的公寓，毕竟是二室房，之前也有过租客，前阵子刚搬走，据说是不堪受扰。

女人在逼仄的卫生间里刷刷漱完了口，愉悦地笑道，“所以，我以300达克尔的价格就住进来啦！还没那金碧辉煌的购物中心的一个挂件贵……真是感激你啊！”

然后又失礼地吐槽，“但可惜，本来真的以为自己能用这点钱住到二室一厅的独居公寓的……唔，你怎么又回来了？”

伊莎贝拉抿了抿嘴，有些不悦地回复道：“我又没退租，怎么不能回来了？”

“哦，也是……”那女人很好糊弄，她天然呆地点了点头，开冰箱拿了两盒牛奶出来，顺便抛给伊莎贝拉一盒，“哝，算是谢礼啦。”

还是花生味的。

“……”

半晌，伊莎贝拉叹息道，“有啤酒吗？”

“抱歉哦，没有。”女人回复道，“有的喝就不错啦！这是我今天打烊前去超市扫到的‘珍惜货’，再贵的也没了。而且，我昨日搬家进出时都被一些精神不正常的家伙层层围堵，据说，这还是拜您所赐呢。”

言下之意：才不请你喝贵的！

伊莎贝拉将那盒牛奶翻过来：好的，今日过期。

离今日结束，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伊甸出来的她，什么时候喝过这种即将过期的廉价牛奶。

而那个黑发的女人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她一跃蹦进了公寓老旧裂皮的沙发里，打开飘着雪花的电视，拆开那盒牛奶，边喝边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叫不上名字的谍战动画。

此刻也不是矫情的时候了，在初步判断女人无害后，伊莎贝拉也默默蜷在沙发的角边，手捧着这盒冰冷的牛奶，在动画嘣嘣的枪声中，无精打采地发呆。

过了一会，一张干爽的浴巾搭在了她身上。

“喂……会感冒的哦。”女人别扭地关心她。

“啊……没事的，我等会就去洗澡。”她有气无力地回复道。

“你这样，完全没有‘出名’的样子嘛……”女人小声吐槽道，“哪有名人还这么落魄的？”

伊莎贝拉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竟不认识我吗？”

“哈？”女人莫名其妙道，“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所以你真的是什么名人吗？！”表现得很吃惊的样子。

伊莎贝拉坐起身来，用浴巾慢慢裹紧自己，淡淡地望回去：“最近报纸版头可都是我的照片哦。”

“……抱歉啊，我没有看报纸的习惯。”女人抓了抓后脑勺，“我只是小饭店不起眼的清洁生，刚到大城市讨生活的呢，每天天不亮就要去干活，哪有空看报……那是上流老爷们做的事。”

伊莎贝拉无奈地笑了笑，但这样的舍友，对现在的她来说倒真是件好事。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安妮，”对方笑着回复她，“安妮·菲克！”

唔，还真是个奇怪的姓氏。伊莎贝拉如此想，然后大大方方地交代了自己身上的事：“我啊……我是国防空军大臣的丑闻对象呢。”

“诶！！！！！”安妮爆发出分贝惊人的叫声，“真的假的？”

伊莎贝拉揶揄笑着点了点头。

“话说……空军大臣是谁……”

“……”

“你啊，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呢。”良久，伊莎贝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就像你在向别人炫耀自己手上有一百万，对方问你钱是什么一样。

“你是东国人吗？”她问。

“那当然，多特蒙德镇土生土长的！”

那是哪？好偏远的感觉……伊莎贝拉又一阵无语，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前任首相是谁吧？”

“诶……”安妮绞尽脑汁，“达蒙斯？”

“是德斯蒙……”伊莎贝拉彻底捂上了眼睛，许久，她才继续说，“现在的国防空军大臣，是德斯蒙家的二少爷。”

“诶……好厉害哦！”

伊莎贝拉这才哼一声。可安妮又精神抖擞地追问：“那，你是那什么次子的女朋友了？”

伊莎贝拉沉默一阵：“只是情人。”那都算不上……只是桃色丑闻对象。

“情人和女友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区别很大。”伊莎贝拉叹一口气，“做女友，我可不配。家世、地位、前途……处处都不配。”

“那他为什么选你做情人？”

安妮不解，她这样没什么见识的农村女孩，问出来的问题天真淳朴，却也楞头一般一针见血。

伊莎贝拉一时间哑口无言……过往与当今，如梦魇般一直纠缠着她的这种嫉妒、愤怒、不甘和无力的感觉再次在胸中翻腾。她苦涩地勾起了嘴唇，突然就哈哈哈地失声大笑。

笑完了，在安妮受惊的目光中，她咳嗽两声，拆开那盒即将过期的牛奶，灌下一口腥甜的、带渣的、难喝的要死的花生牛乳，洋洋得意地说，一如她今日回复那些咄咄逼人的记者那般：“大概是因为，我很像他学生时代的女友吧。”

那个曾经整个伊甸都知道的，时时刻刻缠在他身边，令他魂牵梦绕的，名叫阿尼亚·佛杰的，愚蠢又幸运的平民女孩。

因为像她，所以这场万人争传的桃色情事，一切都那么得合情合理。

「4」

一周后，他们正式被法院传唤。

是的，双方。即使父亲是统一党的党魁、国家的前任首相，也不能阻止儿子因卷入这则丑闻而被众议院多数表决为“有罪”的事实——尽管谁都无法辨别那些证据的真伪。可随着时代的发展，女性的社会地位极速提升，手中具有价值的选票自然也跟着多了起来。在这个时候去因为政治站队而丧失民意是一种极其愚蠢的做法。

且不论是否有证据，维权都是正义且绝对有必要的，这早已是当代女性的一致坚守。

在无罪抗辩开始前，伊莎贝拉·莱温一眼就在听证席看到了那个奇怪的女人。她一袭淡粉色的风衣，黑色的长发盘得一丝不苟，却极不庄重地坐在楼上第一排的位置，感知到她的视线后，还笑嘻嘻地冲她挥了挥手。

伊莎贝拉·莱温不禁流下一滴汗，她想起清早时女人死皮赖脸要跟来时说的话：“我都没上过法庭，而且不说是名人吵架嘛，就让我去涨涨见识吧！”

她无语反驳：“这种级别的庭审，听证位肯定早已……”

可对方精神抖擞地说：“我早在一周前就申请了！已经拿到入庭许可了呢！”然后冲她晃了晃那纸质的票根。

然后她们就一同打车，穿过法院前怼在她们鼻尖的的镜头和燃烧刺鼻的镁粉白雾，踉跄跌进这庄严肃穆的东国中央刑事法庭。

法官入场、双方的辩护律师入场。不得了啊……确实都是权贵，连辩护律师都是业界顶级的。但双方的辩护律师旗鼓相当，在这种丑闻的人设背景下，这倒是极为少见。

伊莎贝拉·莱温环顾四周，周身不由阵阵发冷。凭她这浅薄的工作经验，也能大致辨别出在场党派的人数比例。因为是初宣，所以来的人不算多，陪审团那边没座人，听证席中统一党和民主党大致各半，还有一些规模不大的小党，但大部分是德斯蒙的盟友和幕僚。

更别说，法官是统一党那边的人。

就在这时，通向被告席的大门哐一声开了，在她近乎腿软的压迫力中，那个男人身着一袭笔挺的黑色高定西装阔步而来。这种或许会令他声名狼藉的场合丝毫没影响到他自幼便被要求培养的优雅，平日里总被前拥后簇的达米安·德斯蒙此时形单影只地迈向被告席，坐下前，抬手轻轻解开了西装的扣子。

他坐下，环视四周，眼神瞟过律师、法官和听证席，在听证席忽然有几秒奇怪的停留。伊莎贝拉·莱温不解，可在她顺着他的视线向上探寻前，他便风轻云淡地收回了目光。

从头至尾，那目光都未曾往原告席的她身上停留半刻。

大概觉得她是卑劣的蝼蚁。

在一切都准备就绪时，法官问在座：“准备好无罪抗辩了吗？”

德斯蒙的律师自信满满地答道：“是的，大法官。”

就此开始了对伊莎贝拉·莱温的“凌迟处刑”。

法官宣读说：“达米安·德斯蒙，你被指控强奸罪，在9月21日当天下午，你有意将你的荫荆插入伊莎贝拉·莱温的引导，前述的伊莎贝拉·莱温并未同意此差入行为，而你，达米安·德斯蒙，无理由地相信伊莎贝拉·莱温同意此行为，你对指控是否认罪？有罪，还是无罪？”

男人站起来，扣好扣子：“无罪。”

最简单的陈述，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法官点点头，记下他的陈述，后又宣读了一些流程的东西，例如审判的日期，问询双方是否正常参加，德斯蒙此次的保释条件等。

然后庭审就结束了……

“就这？”

安妮·菲克崩溃地吐槽，“我千方百计想挤进去长见识是为了什么？”

“哦，可能二审会比较有趣，因为那涉及强健的细节盘问。”伊莎贝拉·莱温面无表情地回应她。

“好叭……”安妮没精打采道，“那就等下次……”仿佛她下次还有资格凑那个热闹一般。初庭没营养，那些权贵才懒得来，等第二次，哪还能有给平民的席位？

伊莎贝拉·莱温不禁鄙夷，却在二审开庭后看到依旧坐在二楼向她招手的傻笑面孔，内心隐隐有点崩溃。

她的辩护律师遵从流程，熟练地叙述道：“这个案件发生在两个个体，及原告伊莎贝拉·莱温与被告达米安·德斯蒙之间。达米安·德斯蒙先生，相信大家都很眼熟，他是一名国会议员，在被指控之前位居国防部空军大臣。他未婚，未订婚，甚至没有公开的恋爱对象。莱温小姐曾是他手下的议会研究院，她与今年2月开始为他工作，与9月21号，在临近下议院中心区的委员会走廊里被他强健。出现争论的是：莱温小姐坚定称发生了杏浇，但是德斯蒙先生否认。可莱温小姐手中有相关的证物，德斯蒙先生否认证物来自于他。”

莫名离谱。这大概是在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这种缺乏证据的审查究竟如何立的案？四下窃窃私语，法官不得不敲响判锤喊“Order”。

所以才说，这是政治博弈嘛。

被告的辩护律师稳了稳嗓音，看向伊莎贝拉·莱温。

“那么，莱温小姐……就让我们，来还原当天的事情细节吧。”

在这一刻，伊莎贝拉·莱温才对上了男人抬起来的，若寒冰般冷漠，却不带任何个人情绪的目光。

「5」

她说：被德斯蒙关注的感觉，别提有多么美好了。

或许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在追求“名利”这个东西，人一旦有了钱，就不择手段想改变自己的消费水平与社交圈层。即使自己过得节衣缩食，也要想法设法将孩子凑进最高级的学府，邂逅这个国家最顶尖的阶级。

伊甸学院的学费是5575达克尔每学期，够他们家一年的收入总和，可以在她小而破的廉租公寓租一年有余。更别说，一年分三个学期，注册费和校服礼服等费用另算。

这实在不是一般家庭能负担得起的费用。

可这种学校、这类阶级，挤破头进去了又如何呢……

在那之前，六岁的伊莎贝拉·莱温从来都觉得自己是鹤立鸡群、出类拔萃的那类孩子。她在语言和数学上颇有禀赋，能往外蹦英、德、西三门语言的高级词汇，当身边的孩子还在为一道数学题抠破手指时，她就能通过一些轻飘飘的步骤得到了正确的答案——有些答案在她脑中蹦现的感觉，甚至都能用“直觉”二字轻易概括。

更别说在六岁前，她就已经加入他们社区的唱诗班，成为一名优雅迷人的小领唱了。

父母告诉她，也告诉身边的所有人，他们不会允许她浪掷天赋。于是，她穿着一身全新的小洋装，梳着漂亮的羊角辫，随父母一起踏入了那年的伊甸招生现场。在那之前，她已经通过了那筛选外星人般的入学考试，并以较为优异的成绩排名前列。

但走出面试间的伊莎贝拉·莱温满脑子只有三个问题：

我是谁？

我在哪？

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她对着父母哭，说这里的老师太咄咄逼人，满口教书育人的荒唐经，却打心底看不起他们这些从首都外来的新中产阶级。

那几个衣冠楚楚的老头还逮着她问：「请分享一段你达成挑战性目标的经历。当时你的目标是什么？挑战在哪里？过程中你做了哪些关键行动最终保证了目标的实现？又或者，你有没有遇到团队合作受阻的情况？你是如何用沟通去化解这种矛盾的？你在团队中担任了什么角色？」

她都答上来了——那是当然的，这都有面经。有大批机构专门做伊甸的入学辅导，他们拿着「STAR」的圣经和蔼地教导她如何完美达出那些问题，并帮助她深挖过去短短六年的“简历”。可在那之前，她也狠狠哭过，因为她绞尽脑汁都无法想起自己人生履历中哪项经历能被称得上是“挑战”或“挫折”，又有哪些活动可以被当作优秀的“团队合作”案例拿出来夸夸其谈。

当她说出自己周末都去镇边的小河里抓鱼时，其中一个老头明显露出了不屑的神情，而在她被迫改口说自己喜欢冰球和象棋，并对此小有成就时，他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可尽管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父母也对着一周后来自伊甸的入学电话欣喜若狂。他们开了一瓶名贵的红酒庆祝，庆祝她成功入学，更像在庆祝自己的家庭正式进入了上流阶级。

庆祝完，他们语重心长地教育她说：“要好好努力啊，多结交朋友——那些此刻床都在尿的小不点日后可都是这个国家的顶梁柱，或者超级大富豪。若是能结交到德斯蒙，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国家统一党党魁的两个儿子，一个即将毕业，一个只高了她两届，开学才上三年级。显然，父母更希望她能结识的是德斯蒙次子，谄媚、示好、偶遇……怎么都行。

这个伊甸，伊莎贝拉·莱温懵懵懂懂进去了，进入之后每日都在为了星和雷费尽心力。为了得到星，成绩必须是班级前10%；而为了避免雷，她也不能当班级倒10%。

言下之意——只有10%才是出类拔萃的，还有10%是注定被淘汰的人。其间尚有80%的孩子，不论他们再怎么努力，也只会被归作“平平无奇”。

伊莎贝拉·莱温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人。

在这里，她引以为傲的数学天赋简直乏善可陈，她自诩美丽的相貌简直普通无趣，她被那些父母期望她结识的权贵一遍遍戏称为“庶民”，她的周末出行在他们眼里单调乏味上不了台面，接而丧失与他们搭话的自尊和勇气……而会说些高级词汇怎么了，有些孩子出生便是多国混血，那些语言对他们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是母语。

她在伊甸熬日子。熬出头了，起码出去后别人看着她这“第一学历”，还会下意识对她尊重几分。

而遇到达米安·德斯蒙，是她14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

别误会，她当然在别的公开场合见过他。例如开学典礼，例如皇帝学徒表彰仪式，例如校庆发言……少年穿着那尊贵的黑红色天鹅绒坎肩，面容俊秀，身形挺拔，连头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都是她模仿不来的高贵与骄傲——大部分都来自家族的支撑和熏陶。

他垂眸瞟稿的时候，秀长的下睫毛带起的眼风，吹到她面前都能化作一阵天使振翅后留下的清风，让她觉得这个名为伊甸的假天堂也不是没有美好的事物存在。

可她觉得，即使长了张天使的面容，在权利顶端的这个男孩一定也与那些曾经欺凌过她的人一样。因为她多多少少能从他口中听到“庶民”这两个字，堂而皇之的，不知道在叫谁。

伊莎贝拉·莱温自然也没有那个胆量去接近。

但就是在那天下午，她匆匆忙忙去交一份记不清是什么课程的综述，拐过学院花园空无一人的长廊时，直直撞上了少年不假思索的呵斥：“怎么这么慢！你……”

然后他回过头来，见到她，怔了怔的同时，一瞬噤了声。

无端被骂，对方还是最不好惹的角色，伊莎贝拉·莱温无措到只会缩缩脖子。

但对面立马就温声道歉了：“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声音真是好听。

“没……没事……”她结结巴巴地挥手。

而对方却没有收回理应目中无人的目光，他端详了她一阵，大概是一时兴起，忽然问：“你……叫什么？”

“诶？”她愣了好久，然后才慌不迭地回他，“叫！……叫伊莎贝拉·莱温。”

“哦。”他应了一声，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

“打扰你了。”然后少年淡淡地对她说，“你还有急事吧？快去，不要耽搁了。”

德斯蒙……其实意外地温柔啊。她如此小鹿乱撞地想，当下作业什么的都不重要，要把握机会与他结识啊！于是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我家父亲很敬仰您父亲」之类的话，但他们身后又传来了另一阵哒哒的脚步声，急促、有点慌乱，却很轻巧，又活力十足的。

在伊莎贝拉·莱温一眨不眨注视的目光下，少年的视线刷地就抬了起来，有一些愉悦的光呼的就从他鎏金色地眸中冒了出来，但下一瞬，他断喝出声：“太慢了！”

又骇了她一跳。然后德斯蒙再也不理睬她了，他越过她，大步向前走去，向来人迎过去——啊，应该是所有人都迎着他而去啊，他理应高傲地站在原地，淡漠地望着那些将他众星捧月的人群——那个少女嫩粉的发尾在春日的午后漾成沁人的霞，明明是与她一样的发色，却比她看着更艳丽，更像春日盛放的泷樱。

“呜哇，阿尼亚又被留堂了。”那个少女哭丧道，一副头昏脑胀眼迷离的样子，歪歪扭扭地撞进少年怀里，又如死鱼般挂在他臂弯里，再也不想动了。

“啊，你是笨蛋吗？”少年毫不留情地如此骂了，却把她往上抱了抱，让她那转不动的脑袋能舒适地靠在他肩头。他训道，下次上课前有不会的全都来问他，不要课上被点名后出糗。又说，他为她排了今天午间最后一份咖喱蛋包饭，等她这么久，要不是放在保温盒里，饭都要凉了。

“次子！别骂了别骂了，阿尼亚要饿死了！”少女抱着脑袋哇啦哇啦，不敬地唤着一个专属于她的称谓，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少年下颚亲了一下——她也只能够到那里，之后便将他撂在原地，向自己的午餐便当奔去。

伊莎贝拉·莱温怔愣地望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瞬间涨红的脸，又见他抬手抚住被吻过的地方，眼波化成佩拉神殿中滋润阿芙洛狄忒的泉水，温柔且细腻地，缓缓淌至心爱女孩的踝边。

——那就是阿尼亚·佛杰。一个同样平民出身，却掉在年级后10%，在退学边缘疯狂试探，但竟也能套上皇帝的学徒的坎肩，还霸占达米安·德斯蒙心房的女孩。

从那之后，伊莎贝拉·莱温还撞见他们在一起数次，撞见他帮她补习、帮她背书包、帮她整理午觉时睡乱的发丝，眉眼含笑地挟去她嘴角流出的口水。

还撞见他将她摁在学校不起眼的角落亲吻。他将她高高地托起来，让她不得不用腿围住他的腰防止滑落。那摇摇欲坠的小皮鞋若隐若现在他身后隆起的披风下，而他亲得太有压迫力了，吻得太意乱情迷了，她甚至都能透过他们偶尔激烈的动作，窥见他手下少女莹嫩的肌肤。

那些偷偷摸摸却令人春水如潮的画面里，她能判断他身下是阿尼亚·佛杰的唯一证据，就是那头粉色的长发。所以……她能在某些个少女怀春的梦里，将那个人代入成自己。

太差劲了不是吗？可她控制不住。

但后来，德斯蒙毕业时，她却再也没见到那个理应站在他身边的少女。她听说，那个少女一言不发地把德斯蒙甩了，与某个有钱的西国男人远走高飞；她还听说，那个少女其实是西国的间谍，到这所学校就读就是为了窃取德斯蒙家的情报；最后她听说，德斯蒙在大庭广众把那个传闲话的家伙揍了，下手极狠，放话说本大爷的事是你们这些杂碎能议论的吗？

那个温柔如水的少年形象又一次在她的心里破碎了。伊莎贝拉·莱温觉得，说不定她看到的一切，如阿尼亚·佛杰一样，都是一个自己虚构出来，肖想德斯蒙的梦。

再后来啊，他们好像就再无交集了。六年的时光一瞬就蹿走，她去了个还不错的大学，学的是国际政治与关系管理，毕业后被家里人安排，直接进入了政府工作，成为一名半只脚踏进名流圈的高级公务员。

与上司见面，是她与德斯蒙在六年后的重逢。青年的肩头挂着属于他自己的勋章，抬头望他时又是有一瞬的怔愣，然后在长久的茫然后，忽然清醒过来。

“伊莎贝拉……莱温？”他准确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是，达米安大人。”她深深鞠一躬，不然实在无法掩盖自己控制不住上翘的嘴角。

可他疏离地笑笑，只是说：“好久不见。”

“然后呢，然后呢？”

安妮·菲克抱着今晚低价抢购的冰激凌盒神采奕奕地看着她。这些故事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睡前读物，也是对今日令人作呕的庭审聊胜于无的抚慰。

而那冰激凌竟然还是花生味的，这个女人，是有喜欢这个味道，也是有多不怕胖？

伊莎贝拉·莱温不屑地笑笑，要笑出一股大佬情妇的慵懒，语气里还带了点理所应当的炫耀成分。她摇了摇自己的酒杯，继续说：“然后就……如你今日所听到的那样，我无法抵挡达米安的魅力，他大概也把我当成不错的‘交往’对象……所以在那天，他打开电梯向我示好时，我没有拒绝他。但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对我做那种事……”

为了表示亲昵，她甚至直呼达米安·德斯蒙的名字。

她今天还说了很多细节，例如在跟着他进电梯前，他不同寻常地找她搭了次话。在那之前，他刚接到被众议院批判的文书，说最近空军的财政投入过大，怀疑他贪腐……以及《图片报》的主编嘲讽他开福利院是居心叵测、别有用心；还批判他这个成长在上流家庭的公子哥，不知人间疾苦，还傲慢无礼、目中无人。

“你认为我傲慢吗？”他问，她觉得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这样的观感。

她回复道：“我并不会‘傲慢’这个词来形容你。”

言下之意，不可否定他在某些时候极其、非常地傲慢，哦，曾经在伊甸的他还会摆出各类自大高傲的嘴脸呢。但在她眼里，还好吧。她是为数不多，知晓他的温柔的人。

“傲慢有些时候会让男人显得十分有魅力。”

她还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德斯蒙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突然笑了笑。大概他以为那是对他魅力的认可。然后电梯来了，在进去前，他微笑着为她揽了下门。

“但能在电梯间里座嗳，他还真不怕被发现啊。”

对面吐槽道。

“男人嘛，总是喜欢刺激场景的……”

“可是，能在电梯间里对你做这种事，说明他好短啊。”

伊莎贝拉·莱温瞬间一噎，安妮·菲克这轻奇的脑回路令她措手不及，而那边继续口无遮拦：“上上下下，人来人往的，如果不是几分钟就了事，简直找不到别的理由。”然后安妮怜悯地望着她，“遇到这么短的初次对象，真是辛苦你了。”

“……”伊莎贝拉面色涨红，她反驳道，“达米安大人才不是你说得那样！”

“话说……你好像有留有他痕迹的裙装来着？”可那个女人还在分析，“这，是不是还没进去就设了啊……我天，简直了，没见过他这么秒的男人……”

伊莎贝拉尖叫一声，扑上去捂住安妮的嘴。

“住嘴！不许你再诋毁他！”

安妮·菲克被她捂得唔噜唔噜。好不容易扒下她的手后，安妮因缺氧而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又说不清楚，我当然就只能自己脑补了嘛。”

“不论如何！”伊莎贝拉羞愤地警告她，“达米安大人一看就是能一夜七次一次八小时的铁汉！不许你再妄加揣测他！”

“说得像他一晚上能有五十六个小时一样，小说少看点啊少女……”安妮汗颜，却从那双绯色的红瞳里，流出一丝她看不懂的笑意，“但好奇怪啊……他什么寸尺什么长度坚不坚挺，你怎么还没我脑补得清楚？”

伊莎贝拉猛地一愣。

“而且，你不应该是恨他的吗？”

对方继续追问，“‘看啊，即将领导这个国家的政客，究竟是怎样的纨绔货色’，”那个女人精准地复述出她曾在媒体前大放的厥词，神色有一瞬间地意味不明，“他是墙上的你吧……那为什么，还要对他有所憧憬呢？”

“你，你问这些干什么？”

她突然就讲不连贯话了。

可安妮·菲克只是甜甜一笑。

“好奇嘛！”她口无遮拦，避重就轻，“我长这么大，还没体会过那种事呢。有人说是地狱，也有人称其为天堂。而就你所说，德斯蒙也算这个社会最顶尖的优质男性了，要是他都如此粗鲁无礼、和他做都如此无趣，那我还是不要对这件事抱有期待啦。”

伊莎贝拉又被她噎住了，心里陡然升起的怀疑和防线再次倏然瓦解，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个懵懂无知的少女的柔顺的长发。

曾几何时，她好像也是这样，憧憬着自己的未来和恋情，憧憬到底会与怎样优秀的男性相合携手。

可惜……

她对安妮道：“究竟是不是美好的，我也不知道，或许在爱里，这个东西才能体会到真正的感受……”

接着，那双莹绿色的眸中猝然燃起羞愤至死的火焰，伊莎贝拉·莱温跌坐回去，突然就掩面崩溃而泣，“但不要像我啊……不要像我这样，爱而不得、任人蹂躏、受人摆布，一生再也不会有为自己而活的机会了。”

是的……

那人，那个人在逼仄阴暗的电梯里，带着令人闻腥作呕的酒气，撕开她体面整洁的裙装，咬住她不谙世事的胸脯，还用粗糙而油腻的手指探下去，让她整个人在惊恐与崩溃中战栗。

或许只有短短的十余分钟，那灌满黑暗的电梯却彻底毁了她的人生。曾经的自命不凡、桀骜不驯与苟延残喘都化为飞灰变得一文不值，那个人拿着一把巨大又肮脏的拖把，捅破了她用来勾勒未来的纸张，更将她曾经深埋于心的优雅明媚的少年画卷从中扫过湿淋淋的一笔，拿淌着污墨的拖把头，要把他涂抹得面目全非。

那副在媒体前崩溃大哭的模样又一次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可那不是任何的表演，少女的每一次哭泣，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

她哭得崩溃，慢慢地，感觉到自己被温暖的怀抱抱住。

是她——安妮·菲克。那个女人轻轻抚摸着她粉色的长发，像哄小孩子一样摇晃着她，嘴里念念有词道：“好了……好了哦……我在这里。”

她安慰，又似蛊惑般，宛如一个上帝派来救赎她肮脏灵魂的天使，对她说：“亲爱的女孩，不要害怕。所有的事啊……你都可以讲给我听。”

「6」

今日的三审，被告一反常态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面对辩护律师对过程细节的还原与描述，伊莎贝拉·莱温只是站在那里，半点反应都没有。法官频频蹙眉，律师频频出声催促，最后甚至都带上了一点威逼利诱的意味，可她还是像一具雕塑一般沉默不语，宛如被抽空了灵魂。

现场流言四起，有人猜测是她受到了生命的威胁——来自比如德斯蒙，要是今日她让他在此彻底身败名裂，他进去了，德斯蒙家也不会放过她。

但更可能的是因为三审的细节太难令人启齿了，他们逼问（倒也不算，只是为了审判的公正）要求被告完完全全还原他们座嗳的过程。

有无接吻、如何抚摸、用什么力度撕扯、何时进入。

问得人战栗、作呕、流出耻辱的泪水。

法官没办法，只好喊了休庭，宣布这场万众等着看热闹的案件，隔日再审。

这一出倒是超出了达米安·德斯蒙的预料，他本以为在这之前，那些人早就把这彩排得完美无缺，每个环节都该按部就班、严丝合缝。

他沉思一阵，转身向场外走去。随从想上前跟随保护，他摆手拒绝了，想上楼抽根烟。

他坐电梯准备直达顶楼，那台电梯也是较为逼仄的笼子，入梯正对一面巨大的反光镜，上头的缆线会在上升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达米安·德斯蒙想，科技的落后的确不是一件好事，或许以后电梯里会有24H的监控装置，会出现DNA的化验方式，这样他就不用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政治斗争中费力扑腾，转而有精力去把那间福利院提早落成。

突然咣一下，梯身重重地晃动了一下，灯啪得灭了。

还没等他皱眉，冰冷的枪杆已经抵在了他后脑勺。

谁啊，如此胆大妄为。

“你家主子，是真的活腻了？”他冷笑着问。

身后的人却乐了：“说出这话的你，还不允许别人评价你‘傲慢’？”

一瞬让他都停止了呼吸。

她把枪挪走，在落进他怀里时，安妮·菲克眼底的笑意即使在如此漆黑的环境里，都闪着狡黠的光。

在对方挑着嘴角一点点拉下她那头柔顺的黑色假发时，她坏笑着说：“你简直傲慢得该死。”

“何以见得？”

他垂下头来与她额头相抵，语气都藏了点凶。

比如，即使身陷囹圄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又比如，在这种地方被不知名杀手拿枪抵着脑袋，依旧觉得最终死的会是其愚蠢的雇主。

但阿尼亚·佛杰只是呲呲地笑着，像咬牙切齿在吃醋的小猫：“因为你这种惊人的傲慢俘获太多少女的心了。”

然后仰头，接住他急不可耐的吻。

「7」

阿尼亚·佛杰与达米安·德斯蒙真正能称上朋友，大概还是要到八岁以后。

在那之前，她在他眼中与那些围着「德斯蒙」这块上好火腿蒙头乱飞、搓手垂涎的苍蝇，并无差别。阿尼亚·佛杰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些“为了与他成为朋友”而进行的示好，永远无法打动他那颗孤傲与拧巴的心。

「很想拥有朋友。」

「很想被父母提及。」

「并不想被前拥后簇。」

他的心一直在说这些话。可当有同龄人试图接近他时，他都会冷着脸呵退他们；当谈及父母问题时，他明明难过的要死，却还是用无所谓的笑容将其掩盖……小小的少年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在人群的C位，好像享受着这种被万众追捧的感觉——因为他生来如此。

“这次考试的星星，又是属于德斯蒙的啊。”

每次放榜前，都会有人聚在一起，如此窃窃低语。他们瘪着嘴，揣着气，不满道：他一定被提前透题了吧？

“毕竟是德斯蒙呢。”

妄加揣测的理由，永远是这条。

“才不是呢！”

她曾冲上去义愤填膺地打断他们，“次子明明非常努力地在学习！”

上课最为积极认真，下课追问老师的问题层出不穷，每夜把当日学过的东西反反复复地看，周末都不去玩耍（也没人接他回家），每次考试前都会比旁人早起两个小时复习温书。

在考场上做不出题时，他也会崩溃抓狂，不自觉地去扯自己的头发，在内心大喊“可恶可恶”，整个考场就没有比他更吵的人……然后，他会更为努力地去啃书。

不像她，不像他们，即使考了20分，当晚都依旧睡得心安理得、雷打不动。

更别提有任何的投机取巧了。

所以，这些回馈都是属于「达米安」应得的。

那又为什么，回回都要归功给「德斯蒙」呢？

在阿尼亚·佛杰懵懂成型的人生观里，他们这种一边奉承「德斯蒙」一边诋毁「达米安」的行为，是错的。

可那些人看到冲过来的她，只是面露晦气地撇了撇嘴，然后招呼着彼此，三两下就蹿走了。

“小阿尼亚，你别管他们啦。”贝姬·布莱克贝尔不为所动地看着那些逃远的人，嘲讽道，“闲言碎语罢了，德斯蒙都不在乎。”

“但当事人不去在乎，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做法就是对的啊。”她不解，“贝姬也被如此说过，你难道不生气吗？”

“前几次还是挺生气的。”贝姬倒不避讳谈论这个，但她耸肩，满不在乎地笑道，“可玛莎开导我说，投胎也是门‘学问’不是吗？”

“人生来平等，此话其实是不假的。没给你的，会刺激你去努力追求；给了你的，却也会让你承担它应有的重量。作为军火财阀的小姐，我生来不愁吃穿，却要时时刻刻都要承担被绑架、勒索、撕票的风险；我成长可以恣意随性，跑车邮轮坦克样样不缺，日后却无法选择自己所爱的人，注定要被送去联姻……德斯蒙，自然也是这样的。”

“在那个位置，他甚至不能如我过得如此随性。一点点失误，都是对家族数以千倍的玷污。当然，这也是他只能通过考学或竞赛获得星星的原因。其他任何社会实践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

阿尼亚·佛杰当时似懂非懂地点头，犀利道：“权贵也不好当呢，幸好阿尼亚只是个平民。”然后微微抿嘴，压下心底的莫名的难受与酸涩。

与他的关系有突飞猛进的进展，便是在那年的暑期实践。

他们去山岭里观察羚羊，当通过读心术听见尖叫时，那个少女已经在悬崖边踩空了。她徒劳地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形却往身后的万丈深渊倒去，面色一点点煞白。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阿尼亚·佛杰就扑了出去。父母优异的体格与身手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让她有速度能来得及扒住少女的外衫，却没给她拉住比她年长的少女的体力。

可几乎就是她们要成双结伴地掉下悬崖时，她被人从后一把扑救住了。只要那个少年一动手，他身边的跟班与追随者就必定也会手忙脚乱地扑上来，孩子们一时间在地上连成了串，那个少女荡在半空哇哇乱哭，他们身后也有人开始乱哭乱嚎，而在老师赶过来把他们挨个抱上来前，他搂住她腰的手非常紧，半个身子也几近悬空，在悬崖的寸边，堪堪阻止了她的坠落。

贝姬扑上来抱着她，也哇哇哭，说她太不要命了，简直是个疯子。

而阿尼亚望着那个少年从地上踉跄起身的背影，望着他捂住因在地上拉蹭而淌血的手臂，半晌，挣开贝姬，哒哒跑过去，递上自己的手帕。

“不及时清理，会发炎的……”

她看着那刺入沙粒与碎石的手掌，突然就开始吧哒吧哒地掉眼泪。

“干……干嘛啊！”

他手忙脚乱地用自己较为干净的那只手拿过手帕，却反手将它摁上了她的脸。

“不要哭……哭什么啊……又不痛！”他背过手，又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倒是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就这么去救人？受伤了怎么办？死了又让在乎你的人怎么办？！”

可是，他扑上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啊。

那同样……会死的。

后来亨德森舍监要表扬她，说她见义勇为——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奋不顾身地救人了——要奖励她一颗星。

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里，阿尼亚懵懵地接下这颗星，却抬头，对舍监说：“可是，如果没有次子他们的话，阿尼亚也会死掉的。”然后她转身，又一次哒哒地跑向那个少年，将手中的星星捧到他面前，“给！次子，这是属于你的。”

他愣愣地望向她，那颗星星在明媚的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映在少年眼中，与他鎏金的瞳色交相辉映。

亨德森舍监震惊之余，笑说是他考虑不周了，这是属于见义勇为的少年少女们的荣耀，是属于大家的荣耀，理当一人一颗。

虽然后来学校说“不能一口气下发这么多星星”，虽然这颗星星最终还是被达米安·德斯蒙以“你星星太少了，我不一样”为由还给了她，但自那时开始，少年看她的眼神慢慢慢慢，有了质的变化。

那也大概是，她终于砍完奥罗拉城堡周边所有刺人的荆棘，正式开始准备迎战恶龙的时刻吧。

那个跋扈、傲娇、敏感、脆弱、孤单的睡美人，在等待她去吻醒。

人人都艳羡她，艳羡她仅以一个平民的身份，却可以与军火财阀的大小姐成为闺中密友，甚至还成为了达米安·德斯蒙唯一当中公开过的恋爱对象。

诚然驱使她与他们交往背后的目的并不单纯，但若她也只是遵循“任务”行事的心机怪，是不可能做到这些“成就”的。

人与人的交往，说到底，还需是要真诚。

真心，是要用真心换的。

可尽管如此……

将伊莎贝拉·莱温哄睡着后，阿尼亚·佛杰坐起身，从她们身旁的茶几下，撕出那枚小小的录音笔。

虽然她已经开导伊莎贝拉·莱温，让她承认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并选择相信德斯蒙的人品，在明日的法庭上用沉默抗击一切了。但，还是将这个录音笔亲手交给那边比较好吧。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间谍，又何尝不是改头换面、粉墨登场、欺骗真心，以换取情报的角色呢？

「8」

伊莎贝拉·莱温再回到她的廉租公寓，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了。

她那不靠谱的舍友正在满头大汗地打包自己的行李。

“你要走了吗？”伊莎贝拉围着那大包小包的箱子转了两圈，有些不解地望着对方，“这才住了多久呀？”

而对方哭丧着脸说：“呜哇……大城市的开销太大了，安妮，实在是负担不来……”

什么嘛……

“当初来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这些啊。”

“谁会想那么多啊！”

伊莎贝莎对此哭笑不得，她觉得这个女人真是有点呆，有点好笑，但很可爱。

“你呢？你怎么又回来了？”安妮抬起脏兮兮的脸，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因为事情都解决啦……我也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伊莎贝拉摊了摊手，放下自己价格不算便宜的公文包，撸起袖子上手去帮她。

“嚯……这么快哦？”对方大惊小怪道，“我以为，这种大型事件收尾得特别复杂呢。”

“嗯，”她笑，“毕竟……是达米安大人啊。”

那场“丑闻”引爆得快，反转得快，熄灭得也快。吃瓜群众在那场政治的博弈中被那些狂轰乱炸逼得头晕脑胀，但就像一场冷战一样，哪方获胜，哪方就能落得好名头，还有无尽的利益。

那场「隔日再审」的案件没有隔日再审的机会了，德斯蒙方于第二日公开了一则录音，其由受害人伊莎贝拉·莱温的第一人称，讲述了事件的真实过程。

例如，那天她与德斯蒙的确一前一后进了电梯，但除了进电梯前的短暂交谈之外，她与德斯蒙便再无交涉了。他赶着要去三楼开与财政部的“争吵大会”，虽说会议还有几近半小时才开始，但他得提前梳理要吵的东西，这样吵赢的概率才会更高——当然，还得把自己的暴脾气提前排练，以便压制下去，这样才能吵得优雅。

男人大步迈出电梯时，笔直的背影没有丝毫的停留，眼神也习惯性地落在远处，所以自然也不会替她在意在门边点头哈腰，却在进入电梯后变得贪婪恶心的人。

那个油腻的恶人——是的，谁能想到呢，竟是这个国家的国务大臣啊！他是当届首相的左膀右臂，他毁了她的清白，还想用这个把柄要挟她去对付德斯蒙——这个处处在与他做对的男人。她没有办法，只能屈辱地含着泪照做。

可某种意义上，她在媒体前影射的也没有错。

「还是要让民众看清楚，领导这个国家的人，究竟是怎样的货色！」

而她的确也没有能力去反抗他。

但万幸的是，德斯蒙在最后找到了她、保护了她，并请求她帮忙，一起还原这个被扭曲的真相。

这三个月，伊莎贝拉一直被保护着。在对方势力垮台，内阁清场完毕后，达米安·德斯蒙便恢复了她的自由，并告诉她，日后还是可以在现在的岗位工作，也不要去在乎闲言碎语，在他麾下，他们不敢。

“您不惩罚我什么吗？”她不解。

“没有那个必要。”他依旧没有给予她过多的视线，但却很耐心地回复她的问题，“这从头到尾也不是你的错。我又为何要去迁怒受害者？”

啊……

她死去的少女心一瞬间又有了复苏的迹象。伊莎贝拉想，达米安·德斯蒙，果然还是个温柔的人。

“达米安大人……”她还是忍不住这么多年的一份悸动，“我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很倾慕您！”

看到她那双闪闪夺目的莹绿色眸子，对面的男人微微一愣：“谢谢……”

她低下头：“虽然……我的身份、地位，都无法与您相配，名声更是……但……”

他打断他：“莱温小姐，不要因这件事而鄙视自己，也不要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你现在所取得的所有成就，都是通过漫长的努力所应得的。我也不会雇佣无能之人帮我做事。”

在她张口结舌的时候，他又道歉，“但，对不起。”

伊莎贝拉一瞬明了。啊，她果不其然地被拒绝了，一如曾经伊甸中数以万千的少女那般。

“那个女孩……还真是令人羡慕啊。”她低下头，苦涩地喃喃道。下一刻却又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伊莎贝拉慌忙道歉，“对不起达米安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并不是有意勾起他的伤心事的。

但男人却不生气，反而忽地就挑了挑嘴角。在他身上精明冷漠的雪壳子倏然就化了，春意感化了他，让他一瞬变回了曾经那个午后意气风发的少年。

“感谢那家伙吧。”他笑着如此说。

“什么？”

伊莎贝拉不解，

“是因为……我像她，所以您才会出手的吗？”

“像？”

他挑了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荒唐事。

然后达米安·德斯蒙却嗤笑一声，反问道，“你在说谁？”

说完这句，他转身，踏着光，走进黑暗。

干脆利落，宛如对待一段不堪回首的少年往事。

“嘶……”

安妮·菲克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听闻这些，她磨了磨牙，“你们这种大人物的恩怨情仇，真不是我等凡人能轻易解读的。”

“呜呜，”伊莎贝拉还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达米安大人，果然不是我这等凡人能肖想的。”然后她走到冰箱旁边，问安妮道，“你要和我喝点酒再走吗？”结果开门的时候一不小心，踹倒了一旁的垃圾袋，一些被拆封的小片包装顿时掉了一地。

……

安妮·菲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们藏了起来，动作快得，让伊莎贝拉都觉得自己看见了残影。

“哦呀？”她揶揄地看着那瞬间脸色涨红的女人，“看来来首都一趟，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体验如何？”

“……马马虎虎吧。”对方嘤咛着回答道。

“是心爱的人吗？”她又问。

然后看到对方虽然迟疑，但坚定的点头后，伊莎贝拉欣慰地笑道，“那就好。”

日后她也能遇到不计得失地与自己相爱的人的吧？

一定能的。

在这样一个，即将走向和平与正轨的国家里。

— END. —

「一个小后记」

又写嗨了。

正好最近67话更新，看完后又对儿子更爱了一点。他时时刻刻都在用自己的努力，渴望得到父母的爱。至于地位和努力如何挂钩，是否地位可以抹杀一切努力，是否有地位就可以为所欲为，也是本文想要讨论的东西。

其中有一段算是完全的夹带私货了，最近被秋招搞疯，我是真的很讨厌宝洁八大问（笑）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与奋斗好像在现行的筛选机制下不值一提，平时能当作谈资的留学经验也并不“拔尖”，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总在想，自己这么多年到底为了什么，未来又在哪呢？

安妮·菲克是「Anne Fake」，一来就告诉了她是个假身份。写着写着觉得自己在写「政界大佬俏间谍」，还挺玛丽苏的（笑）

但对于动画原作的设定，我越来越有点迷糊。按理说是以冷战中的德国作为舞台的，但所有的制度安排都像是英国，首相都出来了（挠头）但伊甸和黄昏的WISE也都是英国的东西，所以本文的设定还是按照大英来了，正好也能与《剖析丑闻》对应。

《剖析丑闻》还要拍得更露内啥骨一点，但看完后的确令人震撼。和本文不太一样，它主要谈论的还是「性同意」这个观点。看文的姑娘们也要引此为鉴，不然即使在法庭上被问到浑身颤抖颜面扫地，也是扒不下对方虚假丑恶的面具的。

隐藏结局是阿尼亚与次子的专场，有钱的看官们可以尝试解锁。但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和平对达米安来说，表面是家族的长盛不衰，于他内心只是再次光明正大与她在一起的理由。”

  不定期更新，持续施工中……

  入坑快三年了却没有为我的xql贡献一把力T^T所以整理了一些苯人会反复阅读的文章，也为新来的小伙伴磕糖更方便🥺整理的有些文可能热度比较低但是真的写的特别特别好，总之感谢所有为次瓜做饭的太太orz

首先必须必须要说是西西老师的、已经反复看了N遍 截至目前看的最爽的一篇成年次瓜if😭

愚蠢男女 

欲望男女 

丑闻真相 

真的太喜欢柏牧桑太太笔下的次瓜

皇帝的学生演练仪式 

不合格恋人 

👆两篇可连着看也可单独成章

原作向：

父亲大人一天的观察 

达米安的一天 

学园祭前不该发生的事 

生日礼物大作战 

if向

在巴林特公园路 

浅尝辄止 

女儿的奇妙冒险 

傲慢与偏见 

HP背景

圣瓦伦丁节 

winner 

一场奇妙冒险 

关于我校公认情侣的那些事 

手下败将 

许你一舞 

蛇狮两队找球手卿卿我我 

ABO

易感期 

依赖感 

痴心恋人 

我只是比你小 

或许是一些醉酒

接吻要在醉酒之后 

阿尼亚醉大酒 

醉酒（上） （中/下在太太合集里

醉酒后能表白成功吗！ 

微醺 

余火 

 👇超级无敌甜的小甜饼

花 

小短腿不要穿小短裙 

只是想和女朋友一起睡有这么困难吗 

我的青春都是你的影子 

绯闻 

长大的瞬间 

达米安的72h大作战 

今天又多喜欢你一点 

小情侣的邦德挂件 

心脏怦怦是因为天气太热了 

番茄种植计划 

逾期治疗 

阿尼亚大小姐想让我告白 

好感百分百 

目成心许 （好甜！！！！

假如阿尼亚今天发烧了 

不过是小情侣间的把戏罢了 

次子好香！！！！ 

你一点都不适合吊带裙 

可恶 是心动的感觉 

Amireux 

裙摆 

欠你一个吻 

秋日密语 （忍不住说瓜子泡酒老师就是古希腊掌管次瓜的神。。。人物性格拿捏的太神了

零距离的星 

意识不到也会吃醋 

真正的绯闻男主 

在未来的三天 

德斯蒙探长的绯闻女友 

一枚婚戒而引发的连锁反应 

比夜更深 

不亲吻就出不去的房间 

sweet dreams 

闯入爱的梦 

小情侣闹矛盾后 

Viva La Vida 

纯情吸血鬼的礼物（上） 

👆灯澄太太的《纯情吸血鬼的礼物》是分开四次发的的小中篇，真的特别甜的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热度好低……

    感谢你能看到这里！祝磕糖愉快，最后！次瓜是真的！！！😭

未完待续……

  本传兔兔初夜就被高杉调教了，第二天想坐下来吃早饭，屁股酸疼的坐不了，兔兔眼睛瞪大，一副很委屈的表情瞪着椅子。兔叔还不知情的问兔兔怎么了，这椅子咬你了？

        兔兔一肚子气但是没法说。看到高杉也来吃早饭了，趁高杉坐下来吃饭，面无表情的端着饭盆顶高杉头上吃了好几盆，吃饱走了。

  本段子手垂死病中惊坐起，发个更新，咕咕咕。

       上一棒：  @今天是饮酒日 

       背景衔接银魂结局，是高杉未复活的路线，补充了一些我臆想的他们之间的故事，希望能写出那种感觉。能为老房子添砖加瓦是我的荣幸，作为12h活动的收尾一棒，但愿这篇不会太拉胯……

        —

　　高杉晋助死了，和过去的痛苦一同被时间卷走，而在那之后没多久，参与过故事的主角们也顺理成章回归各自的日常，关于他们生活的记述就此结束。

　　不过说实在，生于这个时代的人，平凡的生活可比英雄传奇的经历来得更稀奇，所以说，其实战后开始的日常才真正需要记录吧。

　　“啊——我们到底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啊笨蛋团长！”

　　“阿伏兔看起来对现实接受不良啊。”

　　“把烂摊子丢给下属的上司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甲板上，某位大叔边挠头边对坐在甲板上晃脚的小兔子发牢骚，而对话里被埋怨的主角则丝毫没有反省的表现，只自顾自盯着灰蒙蒙的天空，然后在阿伏兔快抓狂时往后一倒，彻底将把吐槽技术磨炼得炉火纯青的副手无视在一旁。

　　“阿伏兔，还有多久才到？”

　　“又不是在星球之间飞行，最迟明天总能到吧……话说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了？不会是饿出什么问题了吧，不要啊我们现在经费的可支撑不起治疗绝症啊！”

　　“说话注意点哦，说到底都是因为阿伏兔总在我耳边唠叨吧？所以我也只是顺你的意，想早点解决任务而已。”

　　“你这小子今天这么好说话?”

　　“毕竟钱和伙食挂钩啊。”

　　“果然是因为这个才突然对工作上心吧！”

　　“工作的理由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啊。而且说不定会遇见有趣的事情……反正我也没去过，正好逛逛。”

　　神威将手臂枕在脑后，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阿伏兔扯东扯西，显然把这当成了无聊旅途中的解乏节目。

　　这次的目的地是他没有到过的地方，情报上说那曾有一座天人与地球建立联系时所造的交接站，虽然破旧了点，但在那场让他想不出如何描述的战斗结束后，核心设施居然还保留了不少，这也导致一些想趁乱建立新势力的杂鱼盘踞在此。而他们的任务是代替不知道哪边的人来这里清理垃圾——说到底还是来杀人。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熟悉的生活节奏，区别就是没了春雨这个大靠山，自由但遭罪。

　　“话说，能再把目的地的名字给我说一遍吗？”

　　“哈？你说目的地？别告诉我前面讲了这么多结果你连地名都没记住啊？！”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读……所以到底叫什么啊？”

　　“叫长津！长津啊！”

　　“真拗口。”

　　“比起念不出来我觉得你更像单纯忘了地名啊?等等，你不会又想胡来吧？！”

　　“所以说——”

　　“所以说？”

　　“所以说阿伏兔就不要像更年期的妈妈一样对正值青春期的儿子追问不停了～”

　　“喂喂……”

　　“开源节流这种事干脆先从省下阿伏兔的工资开始吧！”

　　“哈？！”

　　“通讯器亮了哦，工作加油～”

　　“臭小子……”

　　在神威挥手说再见的笑声中，忍辱负重操劳一生的阿伏兔骂骂咧咧回到了工作岗位，同时因为参赛选手少了一位，今天的拌嘴大赛也暂时告一段落。

　　沉闷的风吹在脸上，灰色的天空却不让神威感到压抑，夜兔不习惯在耀眼的太阳下行动，这种天气对他们来说刚刚好。

　　在厚重云层下，神威捉回刚才的对话，忍不住心里琢磨。

　　长津，真是个熟悉的名字。根据情报显示，那片地区搞不好荒凉得连公共厕所都找不到，刚才和阿伏兔闲扯时的话也不过顺嘴一说，神威对那里能出现什么好事可不抱任何期待。

　　可他到底为什么会对这个破地方的名字有印象啊？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反正不可能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啦，在认识高杉晋助之前，他只对吉原有些了解，至于地球的其余地区，他可以说是一概不知。

　　这么说来，他能记得这个地名搞不好还是那位好搭档的锅，虽然结合现实看，神威现在该改口称其为曾经的好搭档。

　　长津。

　　盯着灰蒙蒙的天空好一会，神威想起来了。

　　大概是在几年前。

　　那会鬼兵队经常举办酒会，大家一起喝个痛快，再聊聊往事增进感情，七团的兔子们偶尔也会参加，只是最后总会变成大型聚餐。

　　神威记得那天自己吃完饭后就去找高杉，那家伙却不知到了哪，害他在船舱转了好几回，最后才在一个有落地窗的房间中发现这位正独自抽烟的人类盟友。

　　高杉对他这个扰人清静的不速之客没说什么，反而拍了拍身边的软座，神威看出他在招呼自己过去，便也很有兴致地坐在了他身旁。

　　“今天的饭菜还满意吗？”

　　“很合我口味噢。”

　　“那酒呢，你觉得如何？”

　　“啊呀、晋助，你明明很清楚我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

　　“也是……”

　　这句之后，他和高杉都不说话了。

　　烟的味道有点怪异，但神威一直呆在高杉身边没有离开。

　　这份寂静持续到高杉第二次更换烟草后，一直不语的鬼兵队首领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打破沉默：“之前我给你的那块手帕……还在吗？”

　　“嗯?那个？我可没弄丢哦，只是没带来而已。”

　　他的人类搭档点点头，又陷入了沉思。神威感觉他总有一堆不愿说的过去，不过自己也不感兴趣。探寻别人的过往是最没意思的事，他不问，也不想被问，高杉想必和他一样。既然如此，不提最好。

　　在高杉晋助身边待久了，神威也习惯了他的节奏——有事就说，没事就各做各的，互不打扰，彼此相处得还算自在。

　　比如现在这样，他们都没有交流的打算，于是高杉选择在脑子里构思他要做的事，而神威则开始变着法子骚扰起这位“大人有大量”的好盟友：今天他选择用手戳对方的袖子解闷。

　　在宇宙漂泊的大部分时光都很无聊，七团是，鬼兵队也是，他们在寂寞的太空里流浪，如果找不到事做，时间一长难免疯掉。

　　所以高杉和神威对彼此时不时出现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行都表现出很大的包容，虽说这个包容的前提是他们有着对等的身份与实力。

　　尤其是神威，他耐不住寂寞，无聊之时格外喜欢到高杉这来，不管是盯着他做各种事，还是像现在这样做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只要有事可做，他就能感到惬意和放松。

　　又过了很久，高杉再一次说话：“那块手帕是我在长津买的。用了很久，送你的时候甚至有些不舍。”

　　“你要是实在想要，我也可以把它还给你啦。”

　　“我有说过送出去的东西就不该再拿回来……这种话吧?”

　　“我可以对晋助网开一面哦~”

　　“‘网开一面’用错了。”

　　“欸，是这样吗?不过无所谓啦。话说，长……津?是这么念吗，这是哪？”

　　“一个我曾经去过的小城市。”

　　“有没有好吃的?”

　　“谁知道呢……上次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啊呀，看来晋助的记性和迈入中年的大叔没什么差别。啧啧，别用这种表情看我嘛。”

　　“怎么，对那边很好奇?”

　　在只能听见些许机械运转声的船舱内部，高杉晋助的声音变得像夹在运转的齿轮中的一段幻觉。

　　“……因为晋助的袖子我也差不多玩腻了，想找点有意思的试试。”

　　“其实那边对你来说应该也很无趣。”

　　“说说嘛。”

　　“不……时间隔太远了。”高杉看起来对神威的追问有些头疼，他叹口气，“下次我带你去。”

　　浮在空中的烟朦胧了身边人的轮廓，但下个瞬间，神威将身体往高杉的方向倾去，朝这还未散去的白雾用力吹了口气。

　　烟散开了，而高杉因这突兀的举动，侧头与身边兴致高涨的现任搭档对视。

　　神威不去解读高杉的眼神，他只笑眯眯地说：“既然如此，晋助，再说一遍地名吧。我要在脑子里打欠条了，随时讨债——”

　　“呵……那我再说一遍好了。那里叫长津，你要记牢。”

　　……

　　神威是个只看当下的人，这句话曾给过他些许对未来的期待，可惜这期待不满一年就落空。

　　时间过得太快，人死债消，高杉不在了，这是他第一次去长津。

　　剩下的事神威没有继续去想，因为一天之后他们就正式踏上了长津的土地，现实总比虚无缥缈的回忆更值得留心。

　　这次来长津的夜兔不多，毕竟春雨散了，为了生活质量，七团目前的生存方针是分头接单，多赚多吃。神威对此没意见，毕竟他习惯单打独斗，这种改变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这次他负责清剿敌人总部，就在旧交接站中。找路不难，到达目的地后，接下来的工作已经没什么好说了，雇佣兵的任务无非就是杀人，然后收钱。期间如果剩个活口倒还算有趣，可惜这次神威的业务水平发挥正常，除了案发现场过于血腥，任务完成得相当完美。

　　工作结束后他理应回到飞船，但神威最近在天上飘太久，总感觉下一秒就见证出现兔子发霉的奇观，何况这可是他第一次到长津，在不确定未来还会不会再到此的情况下，神威觉得自己应该趁这机会四处逛逛，正好确认晋助当时有没有在糊弄人。

　　他顺手从尸体上扯了块布擦干净皮肤上的血迹，然后像普通青年一样走进长津的某条商业街。小吃店、酒屋、衣装店……这里看上去倒比想象中发达那么一点，但和其他城市比起来依旧落后，人也不多，确实如晋助所说是个无聊的小城。

　　他停在街旁，往墙上一靠，又觉得没劲了。

　　刚才用来擦血的布还攥在手中，神威撇着嘴打量一会，又想起些事来。

　　高杉不是无缘无故送他手帕的，虽然那会他给的理由也称不上多有必要。

　　当时他和高杉借春雨的名义到某个星球谈生意，正事结束后，高杉陪神威去清理一些与春雨为敌的家伙。

　　那些在别人口中棘手的敌人很快成了神威脚下的尸体，而他们黏糊的血也报复似地溅了行凶者一脸。

　　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只是在神威打算用袖子蹭掉脸上血迹时，那个总站在不远处、将他杀人的场面当成节目欣赏的搭档叫住了他。

　　“有什么事吗？”

　　他很配合地停下动作，回头看去。

　　高杉晋助没说话，只是朝他招了招手。

　　在心里吐槽几句高杉的态度，神威一脚踢开还没凉透的尸体，跑了几步来到对方面前，等着高杉给他一个解释。

　　“总是用袖子擦血看着也太不成样子了。”

　　“你这话说得好突然。”

　　“……拿着吧，用这个。”

　　说话间，一块素色的方帕递到神威面前，细腻的刺绣隐在柔软的料子里，神威看了会手帕，又看了会高杉，没有接过。

　　“怎么，不需要?”

　　“这上面的绣工很特别。”神威有些答非所问，“用来擦血的话很暴殄天物吧。”

　　“哈……你居然还会有这种顾虑?”

　　“晋助真的不会哭鼻子吗?”

　　“只有十八岁的小鬼会这样吧。”

　　“话里有话啊～”

　　“陈述事实罢了……放心用吧。”

　　“那我不客气了?”

　　有了承诺，神威很快接过手帕胡乱擦了一通，高杉在旁静静看着，直到神威捏着手帕的边角，将染血的刺绣展开在他面前。

　　“晋助，它现在变成了这样。你还要吗？”

　　“……地球上没有送礼后再收回去的道理。”

　　“嗯？这居然是送我的礼物？”

　　“反正它现在已经是你的了。”

　　“什么嘛，为什么不早点说。”

　　“因为我最初的目的是让你擦血。”

　　“啊——就为这个?那我丢掉好了，反正它已经圆满完成了最初的使命……”

　　“……再怎么说也别当着我的面说丢掉这种话。”鬼兵队的首领叹了口气，又补上一句，“……至少再留几天。”

　　二人对视着，彼此的目光僵持了几秒。

　　“啊啊、真是的，我明白啦——晋助送的东西我会好好保管的。”

　　“那我乐观点，暂且期待两天后还能再见到它。”

　　“晋助，你也太悲观了吧。”

　　高杉吐了口烟，和神威一同往回走。

　　“毕竟有前车之鉴。走吧……接应的人应该到了。”

　　“这样就结束了吗？那今天也太无聊了吧……”

　　“下次给你找点有意思的事做。”

　　“说好了哦?到时候会遇见什么呢……”

　　这些就是他与长津有关的所有记忆。

　　至于答应过高杉的话，神威没有食言。这块手帕在他回到七团后就被洗干净放好了，再没有动过，可也没扔。

　　他履行了对高杉的承诺——不止两天，神威肯定它绝对活过了两个月，甚至更久。

　　不过就像前面说的那样，高杉在带他来长津之前就死了，而他最后仍是弄丢了手帕。

　　即便双方并非有意，却都身体力行印证了一个道理：不要相信未兑现的承诺。

　　神威对这块手帕最后的印象，是在七团和鬼兵队带着重伤昏迷的高杉去烙阳的时候，那会倒霉的事一堆接一堆，所有人像被下了噩运debuff一样，惊险程度都把神威气笑了，手帕也遗失在那段逃亡之路里。

　　再往后出的乱子就更多了，多到他和高杉都没再留意这件小事，于是一切就这么不了了之，直到今天，它被神威重新回忆起。

　　“还挺可惜的。”

　　神威踢了几脚路边的石头，没有过多评价自己的心情。

　　街上行人很少，在神威回想往事的期间也只路过六七个，神威数着人解闷，到最后闲得开始思考要不还是走人吧。

　　然后他看见了一对母女，穿过街巷停在他对面。

　　母亲牵着女儿的手轻声说话，又弯下腰用手帕替女孩印掉额间的薄汗。神威抱着手臂在一边看着，或许是他存在感太强，一段时间后那位女士回头看向了他。

　　“这位小哥，你是在看这个吗？”

　　这个母亲抬起手，向神威扬起她手指捏着的浅色方帕。

　　“……”

　　神威没有说话，反倒是街对面的女人牵着孩子走过来，带着笑意将手帕展开给他看。

　　“你也觉得很漂亮吧？这块花纹我当年可是挑了很久呢！但身边的人都认为太朴素……”

　　“……嗯，很特别的绣工，看着还十分眼熟。”

　　“那当然了！不过小哥也去见过这种绣工吗？莫非是同一间店?”

　　“不知道，我只听说是在长津买的。”

　　“那肯定没错了……就是可惜之后再也买不到……”

　　“为什么?”

　　“因为已经倒闭很久啦。到现在差不多有七年了。”

　　“……七年啊。”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啊、小哥，我待会还得见人呢，就聊到这吧。惠子?别发呆了，跟哥哥说声再见吧。”

　　“再见……”

　　小女孩躲女人身后怯生生地朝神威告别，然后紧握住母亲的手和她离开，期间好几次好奇又害怕地回头看，而在神威笑眯眯冲她招手几次后，女孩就连头都不敢回了。

　　等母女俩消失在街尾转角处，神威才没再摆那副好似恐吓的笑脸。他捏着麻花辫翘起的发尾，一边数分叉一边给阿伏兔发通讯，在将可怜的副团长气得够呛后，才放下被折腾乱的辫子走上回程的路。

　　通讯器的电流声还没散去，响得神威有些心烦意乱，他呼了口气，把自顾自响个不停的设备用斗篷一捂，瞬间觉得耳朵清净不少。

　　七年，好久了。

　　久到连他这个对时间流逝没有明确概念的人都觉察出这其中囊括的岁月有多厚重。

　　七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呢？

　　——没印象，忘了。

　　神威从不去刻意记自己在磕磕碰碰成为团长之前经历的事情，这个问题他答不出来，更别说要他想象七年前的高杉。

　　但对于曾经的搭档，神威有一点可以肯定：高杉是个念旧的人。

　　启程离开长津前，神威在船舱边上短暂纠结一会，不知道是否要带走些什么，但没一会他就放弃这个念头，不带留恋踏上返程的路。说到底，这里并没有值得他带走的东西。

　　他曾和高杉晋助为某些远大却没有实际意义的目标在宇宙间航行，他们实现了很多约定，但更多的则像现在这样不了了之，成为只有他还记得的经历。

　　比如曾约过去地狱旅行，高杉却先他一步到达目的地。

　　而他还有没实现的梦想，也不可能为此一同赴死。

　　说到底他们交织的经历最后只编出个有头无尾的故事。

　　“笨蛋团长快给我专心听！再不努力我们这个月的伙食质量又要大打折扣了啊！”

　　“好～好我知道了~”

　　看来成为宇宙海贼王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啊，不过神威喜欢这个充满挑战与风险的过程，他期待那一天到来。

　　但要说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心底那份姗姗来迟的疑惑得不到解答——那时候的高杉，到底为什么要将手帕送给他呢？

　　以及……送手帕的时候，那个人又在想什么？

　　完。

       不是，夏洛克假死走那两年走的那么自信回的那么自信，他到底怎么想的啊？？他不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人家自己单方面确定关系了吧？

夏洛克：（单方面确定关系）

夏洛克：（自信假死一走两年）

夏洛克：（自信回归）

夏洛克：没有我，他有个什么生活（自信）（他肯定不会背弃我）

约翰：（订婚）（Sorry sherlock：）（博客原文））

夏洛克：！！！

夏洛克：为什么？！我不是都和你确定关系了吗？

约翰（思维宫殿演绎版）：什么时候的事？

夏洛克：（某年某月某时某分某秒）我记得的！

约翰（MP版）：这事儿我知道吗？

夏洛克：（盯！）

约翰（MP版）：哦对我知道。

约翰（MP版）：（指指外面）那这事他知道吗？

夏洛克：

Watson是个军人，准确来说是个前军医，虽然已经离开战场和军队很久了，但军人的坚毅勇猛和医生的谨慎果敢早就刻到了骨子里，至少Sherlock从未看过他撒娇的模样。

嗯……

也不是没有过，准确来说他确实每时每刻都经历着“John”撒着娇黏糊糊的要和他腻在一起仿佛一刻也不分离的事情，不过这个“John”不是现实中这位生气了会朝着他的颧骨打上两拳的铁血军医，而是他记忆宫殿里，那个一生气就会转过去用屁股对着他的可爱的“John 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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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ock，你又在和……”Watson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女人，“和她联系？”

“？”Sherlock毫不掩饰对Watson智商的疑问，“显而易见的，是她在单方面骚扰我。”

他将moan个不停的手机随手扔到远处的沙发上。

“Boring！案子，我需要案子！两天了，伦敦的罪犯们是在过休息日吗！”

“Oh, That’s……That's right.”Watson点点头看向窗外，“我的意思是很好，嗯，我去看看Mrs. Hudson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军医说完没敢与Sherlock对视，匆匆忙忙的跑下了楼。

才不好呢，Sherlock摇了摇头，因为在他记忆宫殿里的John Boy已经从暴躁的闯到了其他的屋子里然后将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又在地上撒泼打滚，现在已经气得眼泪汪汪躺在记忆宫殿里221B的沙发上不肯理他。

“我说……你不能这样，你把东西都翻乱了。”

Sherlock戳了戳John Boy的脸，现实生活中他从未这么做过，哪怕不用推理都知道军医的下一个动作便是对着他的高颧骨打上两拳，或许还有他那可怜的鼻子。

John Boy哼了一声，将脸转向内侧，只给Sherlock留下一个倔强的后脑勺和散发着怒气的发旋。

Oh，My God！他的大脑一定是被John放在书架上的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小说污染了，亦或是Mrs. Hudson不小心将他的实验试剂当做糖块放到了咖啡里，Sherlock心想，要不然自己为什么会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看出来这么多形容。

说起来……John的小脑袋瓜确实和别人的不一样，和放在冰箱里的人头不一样，和Mrs. Hudson不同，和Mycroft的也不同，当然和苏格兰场那群只把头当做装饰的愚蠢警察更不一样，嗯……Sherlock说不出来为什么。

总之，假如Watson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Sherlock还没想好如何处理才能让死掉的Dr. Watson永远陪伴他，心里便产生了莫大的恐慌，像是被淹没在巨大的绝望里，他在黑色的海水中不断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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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John Boy冷哼了一声，见Sherlock的注意力转回他的身上，便收起了自己的偷窥，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好吧，现在明显不是一个思考为什么John的小脑袋瓜与别人不同的好时机，Sherlock摸了摸自己还在狂跳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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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hn Boy像是个心智未成熟的孩子，又或者是在蜜罐子里谈恋爱的女人，总之一进入状态之后他就油盐不进，如果Sherlock凶一点人就直接消失不见藏到记忆宫殿的深处，直到Sherlock焦急的找他个十天半个月才肯慢悠悠的出来。

（Sherlock也不是没试过不理他，同样的也没成功。）

Sherlock妥协的叹了口气，“好吧，我应该把铃声调回来的。”

John Boy不为所动，大有将自己闷死在沙发上的架势。

“嗯……或许，我应该把她的号码拉黑？”Sherlock犹豫的再度开口，他不擅长哄人，只能根据Mrs. Hudson和那位私下有两个老婆的咖啡店老板的日常来推演怎么才能让这个敏感且孩子气的John Boy不生他的气。

John Boy哼了一声，这才肯把脸转过来。

Sherlock知道，这是他原谅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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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hn Boy是个很有意思的人，John当然更是。特点就在于他生气的时候，有时像一个11分的案子难以哄好，有时又和其他傻金鱼一样很快就又开心起来了。

不过，现在属于后者，这是一件好事。Sherlock看着由于内疚而在记忆宫殿里蹦蹦跳跳收拾屋子的John Boy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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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Adler拉黑了？”

Watson是在好久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他原本只以为那位女士最近有事情要忙，直到圣诞节那天收到的署名为A的短信，他才发现这一事实。

众所周知大侦探和罪犯都是不需要过圣诞的，彼时Sherlock正在为一个9分的案子烦恼，时不时还骂几句苏格兰场那群没脑子的笨蛋将现场破坏了，导致这个案子的难度飙升。

总之，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还不是因为你。”Sherlock坐在沙发上有些不耐烦的开口。

“嗯？因为我？”

“你能不能不要撒娇了？John！”

Sherlock烦躁的从沙发上下来，光着脚在地上走了几圈，将地板踩得哐哐响，带起的风把印着线索的纸吹得到处都是，要不是他的手枪被亲爱的军医没收了，可怜的墙壁恐怕又要遭殃。

“一会蹦蹦跳跳问我要不要喝咖啡，一会又问我是不是不爱你了！我在思考案子！I needto think！！”

“嗯？我什么时候……”

Watson愣住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Sherlock语速极快的打断了。

他一脚踩到了茶几上，“Speedmaster Chronoscope，直径43mm，厚度12.8mm，精钢表壳比常规版 Speedmaster 略有增加，价值不菲，是当季新品，这很正常符合他的身份，茶杯把手的方向和桌面笔筒摆放位置表明他是一个左撇子……为什么他的手表戴在左手？”

“Why？”

天知道Sherlock多讨厌这个词，每次说出这个词都代表他的心情变得更糟。Watson习以为常的摇了摇头，权当刚才是办案子出现的幻觉，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好了好了！John Watson！我没有不理你！我爱你，I love you！Sherlock Holmes love John H Watson！Forever！听到了吗！不要再撒娇了！”

“W……what？”

好吧，被这巨大表白弄得满脸迷茫的可怜小军医怕是得不到答案了，因为在那位无与伦比的侦探记忆宫殿的John Boy终于安静了下来，于是他极快的又沉浸在破案中。

全员存活前提

短打小甜饼

OOC注意

尼桑生日快乐

神威自梦中醒来，朝着并不熟悉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第七师团的旗舰上。

自一月前与鬼兵队总督结盟后，神威就常常跑到高杉的船上。总督大人本人没有说什么，对神威时不时的寻衅有着诡异的纵容，鬼兵队的各位，也从一开始的惊怒变成了现在的麻木和心累。

总督大人您开心就好（疲惫的微笑.jpg）。

神威昨天因为闹腾的太晚，直接在鬼兵队留宿，早上起来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没有阿伏兔帮他编辫子了。

神威有些苦恼地撩了撩自己樱色的长发，小时候是母亲帮他梳头发，到了吉原后自有侍女服侍夜王的徒弟，到了春雨后有万能的副手阿伏兔，他自己可搞不定这个。

于是他干脆散着头发出了门。

然后收获了一堆惊艳、惊恐和痴汉（？）的眼神。

神威懒得理这些人，问明白总督大人所在的地方后直接走了过去。

“晋助~~”听到某只夜兔清亮的声音，高杉漫不经心的抬头看去，眸光却蓦的一凝。

神威的皮相极好，这点他早就知道，但散下头发后，又为那本就雌雄莫辨的面容平添了一分柔美，海蓝色的眸子清澈而懵懂，与他樱色的长发十分相配，整个人就像一尊精致的瓷娃娃。

若不是亲自与他交过手，谁能相信这个面容清丽的少年战斗起来就是一只嗜血的凶兽呢。

“怎么不把头发梳好。”高杉不动声色地撇开目光，不想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被这只凶兽的皮相所吸引。

夜兔少年头顶的呆毛晃了晃，“因为阿伏兔不在嘛，我自己又不会。”他的口吻似撒娇又似抱怨，“晋助借我一下通讯器，我把阿伏兔叫过来。”

为这么点小事就动用盟友间的通讯渠道，高杉自认还丢不起这个人，他向着神威招了招手，声音低沉，“过来，小鬼。”

“阿勒，晋助要帮我梳头吗？”少年蹦蹦跳跳地来到他面前坐下，随口问道，“你会吗？”

高杉轻哼一声，以指作梳将神威的发梳顺。他的发质细软顺滑，握在手中就像一匹浅色的丝绸。苍白的手指穿行其间，分成三股，来回编织，漂亮的麻花辫很快出现在神威的脑后。编到末端时，他扯下自己脑后的一截绷带，细细的绕上，打结。

神威将发辫挽到胸前，眯眼笑了起来，“晋助的手艺还真是不错呢。”

高杉晋助没有回答，一把拉起仰头看他的小鬼，“走吧，去吃饭。”

很多年后，一切都已结束，他偶尔回到江户看望故友，看见那个小鬼的妹妹散着一头打结的长发追杀那只银毛损友，深觉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银酱！你知不知道夜兔族的头发不能随便碰的！我可没兴趣找你负责阿鲁！”

“难道碰了你的头发就要娶你吗？！银桑我可不接受那么奇怪的设定！我只是把它们黏在了地上而已！”

“银酱你果然还是去死吧阿鲁！”

“夜兔的发……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他淡淡地开口，那两人才发现了他。

“啊高杉你来了啊……”银时话未说完就被一拳揍进了地下。那惨状引得高杉的一声冷笑。

神乐揍完监护人后神清气爽，爽快地回答：“我听妈咪说的，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除了亲人，夜兔只会让准备共度一生的人梳发。”

是吗？

他突然想起神威第一次让他梳发时的情形，还有第一次后的无数次，他的手指穿过他樱色的长发。

他突然很想见到他的小鬼。

他也那么做了。

如今鬼兵队已经不复存在，春雨也已经覆灭，夜兔族的幸存者和鬼兵队的残余合并成了一支新的舰队，没有名字，却无人敢轻视。

因为舰队的领袖是高杉晋助和神威。

高杉回到自己的旗舰上，神威正兴致勃勃地研究下一次应该征服那个星球。昔日的少年已经长大，散着的发已经垂到腰间，仍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高杉晋助走到神威身后，轻轻挽起他的发，用指一下一下地梳着。

“晋助？”仍旧精致漂亮的脸庞转过头来，带着略带疑惑的笑。高杉心念一动，扳过他的肩膀，将他揽在怀里，轻轻覆上神威浅色的唇。

他的手指未停，仍然梳着怀中人的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他们可能等不到白头到老，但他们很早以前就约定好了，要一起下地狱。

此生此世，不灭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