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l炎】禁忌·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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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对于萧炎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因为今天不单单是他的四岁生日,更重要的是,过了今天,他就能正式开始他的修炼生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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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炎儿今天是不是就可以修炼啦?”萧炎跳下椅子,“哒哒哒”地向萧鼎跑过去,一把抓住萧鼎衣袖,再次问出他已经问了一百多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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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对于萧炎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因为今天不单单是他的四岁生日,更重要的是,过了今天,他就能正式开始他的修炼生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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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炎儿今天是不是就可以修炼啦?”萧炎跳下椅子,“哒哒哒”地向萧鼎跑过去,一把抓住萧鼎衣袖,再次问出他已经问了一百多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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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鼎有些无奈地放下茶杯,但还是温声回答了萧炎的问题:“对啊,我们家小炎子今天就能修炼斗气了,而且大哥相信我家小炎子肯定很快就能成为斗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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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萧炎再次开心地叫出声,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渴望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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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儿,来,把手放上来。”萧战拿出一个用来测试属性的透明水晶球。原本斗之气的修炼是不需要知道自身属性的,但萧炎毕竟是萧家最受宠的小儿子,为了激发他修炼的兴趣,萧战还是从斗气阁把测属性的水晶球讨要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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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炎迫不及待地把手贴了上去,片刻后,红绿色的光芒绽放,照亮了小半个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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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一幕着实惊呆了众人。光芒越亮,就代表着此人越适合修炼。据他们所知,别说乌坦城,就算放眼整个加玛帝国,恐怕也找不出来几个这么有天赋的人。而且,这光芒还是两种颜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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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木双属性……”萧战缓缓吐出一口气,试图镇定自己的情绪。他太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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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引起大家震动的萧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捧着水晶球,小脸几乎都贴了上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仿佛从那跳动的光芒里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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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们家小炎子是最棒的!”萧厉用力揉了揉萧炎脑袋,在萧炎懵懂的目光中狠狠亲了口萧炎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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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弟。”萧鼎无奈又好笑地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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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大哥,我这不是太高兴了么。”萧厉笑嘻嘻地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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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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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过去了,恰在萧炎的五岁生辰之日,他突破了一段斗之气,达到了二段斗之气,但是他却半点都开心不起来。原因无他,萧夫人半年前突然重病,终日躺在床上,现在似乎快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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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儿,萧炎决定上山去找“山神”。因为他常听到镇上的人说:乌坦城后面的山上有一位神仙,据说心诚之人在一个盛满月光的山洞里向它祈祷许愿,那么那个人的愿望就会被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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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他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山洞,那娘亲就有救了。萧炎握紧拳头,浑身都是干劲,他找了个借口溜出萧府,独自一人爬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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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找了很久很久,久到天上的艳阳早已变成繁星。他在昏暗的视线下继续前行,不是他不想下山,是他发现自己迷路了。他怕引来魔兽,不敢大声喊叫,只得哆嗦地继续沿着小溪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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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的速度越来越慢,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抬都抬不起来了,脚底也似乎磨起了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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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炎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用手揉了揉肚子,肚子也很配合的“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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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娘亲……”萧炎口齿不清地说着,忍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在疲惫和疼痛中决堤,眼泪夺眶而出,像串断了的珠链大颗大颗地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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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根细细的藤蔓悄悄出现在萧炎的身旁,探出一叶小小的嫩芽,卷走了萧炎一侧脸上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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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传来的奇异触感,吓得萧炎打了个激灵。眼泪凝固在眼眶,呜咽声被吞回了肚子里,他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大脑却自动播放起了各种关于妖兽鬼怪的传说。在大脑的引导下,萧炎成功地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即使他恨不得立刻跑出八丈远,他的身体也无法听从大脑的指挥,软软地瘫在地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根藤蔓挥着小嫩芽指向森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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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混合着萧炎剧烈的心跳声,让他本就绷紧的神经绷得更紧。在一根藤蔓突然卷住他的腰身时,“啪”地一下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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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别吃我,我不好吃。哇——娘亲,救我……唔。”似乎是嫌弃他太吵,又一根藤蔓伸出一片叶子捂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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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根藤蔓像是捆粽子一样缠在他的身上,轻松镇压了他的反抗。下一秒,拖着他向森林深处迅速行去。
之前说过猜对小攻有奖励呦(*^ω^*),小可爱们想看啥呀。@三江月小天使有优先决定权哦~(评论也可,私我也行)
尚清华没想到漠北君也有喝醉的一天
他扶着不省人事的漠北君回屋,
好不容易将人放在床上,他想着去给漠北君熬点醒酒汤
尚清华正欲转身,一只冰凉的手扯住他的手腕,猛地往后一拉
“卧槽——”
尚清华毫无防备地摔进身后那人的怀里,结实的胸膛撞得他眼冒金星
他呲牙咧嘴的从漠北君身上直起身,
却瞧见一双眼瞳像盛满月色的琉璃盏,睫毛扑簌簌扫过两汪清潭,倒映着尚未褪去的迷离。
这人喝醉后褪去平日的那副冷冽严峻,竟是这般的可爱
尚清华猛地想到自己还在漠北君身上,挣扎着就要爬起
却不料,漠北君猛的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气息缠绵,惹的尚清华脸红心跳
看着他呆愣的样子,漠北君抬手......
尚清华没想到漠北君也有喝醉的一天
他扶着不省人事的漠北君回屋,
好不容易将人放在床上,他想着去给漠北君熬点醒酒汤
尚清华正欲转身,一只冰凉的手扯住他的手腕,猛地往后一拉
“卧槽——”
尚清华毫无防备地摔进身后那人的怀里,结实的胸膛撞得他眼冒金星
他呲牙咧嘴的从漠北君身上直起身,
却瞧见一双眼瞳像盛满月色的琉璃盏,睫毛扑簌簌扫过两汪清潭,倒映着尚未褪去的迷离。
这人喝醉后褪去平日的那副冷冽严峻,竟是这般的可爱
尚清华猛地想到自己还在漠北君身上,挣扎着就要爬起
却不料,漠北君猛的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气息缠绵,惹的尚清华脸红心跳
看着他呆愣的样子,漠北君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脸
没想到尚清华已经条件反射的偏过头,
由于双手被压在身下,他只能紧闭双眼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漠北君脸色有些冷,不爽的开口:
“怕我?”
完了,心中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过——
尚清华语无伦次的解释道:
“不是啊,大王,你听我……”解释
话音戛然而止,漠北君俯身堵住那张试图狡辩的嘴
尚清华蓦地瞪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卧槽什么情况?!
两人呼吸声被无限放大,睫毛扫过脸颊的触感变得异常清晰
一阵折腾,尚清华被啃的生疼,有些生无可恋
大王啊,你酒量差就算了,吻技也这么算了…
就在尚清华下定决心要挣脱时,漠北君终于放过了他
他感受到唇上残留的温热,耳垂到锁骨连成一片赤潮。
老子的初吻……算了算了,不跟醉鬼一般见识!
“大…大王,您喝醉了……”
不仅是说给他听的,也是在安慰自己
漠北君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哑声道
“本王没醉”
尚清华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对对对,你没醉,我醉了,我真醉了啊
漠北君又叹了一口气
“蠢货…”
你还不明白本王的心意吗
冰秋推文
一些大大写的冰秋文章🌹,给自己回味或找不到文的读者推一推,主推稍长文字篇(三章以上的篇幅)
未推荐一两发完甜虐篇(虽然喜欢一两发完,但太多了,推的话估计全推了)
有些大大删文了,很可惜,哎(所以数字有变化)
完结篇
1、渡山春(长篇)HE沈老师重走剧情,冰冰带记忆
2、自古套路得师尊HE双视角
3、婚后沈穿越之旅HE婚后沈尚穿越小甜文
4、身为哥哥的我被弟弟强制推到了HE沈穿书,现代pa
5、但闻心语 HE当红人气歌手冰x知名主播兼coser沈
6、结局之后(长篇)HE结局之后的一个新的开始
7、Together foreve HE沈回现代,冰妹穿越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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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推荐一两发完甜虐篇(虽然喜欢一两发完,但太多了,推的话估计全推了)
有些大大删文了,很可惜,哎(所以数字有变化)
完结篇
1、渡山春(长篇)HE沈老师重走剧情,冰冰带记忆
2、自古套路得师尊HE双视角
3、婚后沈穿越之旅HE婚后沈尚穿越小甜文
4、身为哥哥的我被弟弟强制推到了HE沈穿书,现代pa
5、但闻心语 HE当红人气歌手冰x知名主播兼coser沈
6、结局之后(长篇)HE结局之后的一个新的开始
7、Together foreve HE沈回现代,冰妹穿越相聚
8、恋爱游戏进行中HE婚后沈重生追冰
9、无憾HE ABO原著向文
10、仙侠网游之NPC和穿越时空的恋HE狂傲手游+冰漠穿越
11、咫尺HE现代ABO 先婚后爱 wb可看全文
12、每一个朝暮HE现代校园pa 学长沈x学弟洛 wb可看全文
13、小城事 HE现代校园pa 校霸冰x学霸秋 wb可看全文
14、临渊 HE 原著IF向 一起掉入无间深渊
15、春山空余恨 BE 爱消意冰x深情秋
16、春山空余恨番外HE 冰穿越现代找师尊
17、穿书后发现自己已经通关HE 失忆沈
18、我的,我的,我的TE 双冰x秋,结局让人唏嘘
19、天地诺大方寸可藏HE 戏精徒弟冰x逃婚俏师尊
20、老师等等我HE 现代师生pa
21、师尊,沈垣是谁HE 当婚后沈遇见开局沈
22、声声慢HE ABO 半黑不黑冰x身娇明珠秋
23、灌醉HE 现代pa 总裁冰x海归秋
24、江山为聘HE ABO
25、洛冰河你能耐了HE 黑莲花冰x吐槽狂魔秋
26、在娱乐圈当情侣那些天HE 当红偶像冰×新晋影帝秋
27、偏偏爱上你HE ABO 先婚后爱
28、几春暮HE 肉芝秋陪冰一起下无间深渊
29、成个亲就好了HE 魔尊冰x失忆秋
30、系统你今天没了吗HE 沈老师和系统的斗智斗勇
31、当长出一个小小沈HE肉芝小沈
32、病名为爱HE wb可看全文
33、归来五年空待冰x婚后秋
34、君生我未老HE 原著冰x婚后秋
35、雁字回时HE 白花冰x思归秋
36、相遇HE 婚后冰秋穿到过去
37、心结HE 魔尊冰x神官秋
38、但求一心HE 冰妹视角渣反
39、成双HE ABO 魔界太子冰x人界皇子秋 先婚后爱
40、一朝回到水牢蹲HE 沈老师回到水牢x幻花冰
41、沈自爆后洛冰河那五年HE 原著向
42、离婚倒计时HE 先婚后爱 大冰小秋
43、穿书跑路指南HE 假如没有系统,师尊肯定早跑啦
44、两生缘HE 温柔秋养冰
45、清河愿HE 冰秋生子文
46、似是故人来HE 双重生 失忆冰x婚后秋
47、魔族小公主的穿越之旅HE 渣反狂傲联姻
48、渊盟契HE 皇子冰x冒牌质子秋
49、王妃HE 质子冰x被灭国秋
50、拜月HE 祭品冰x祭师秋
51、从网恋到奔现HE 沈老师装妹子在线撩冰冰
52、幻花藏娇HE 居心不良冰x被骗可怜秋
53、一觉醒来,男友变了怎么破HE 每天醒来面对不同的冰
54、假如天魔印无法隐藏HE 无间冰
55、假如冰妹有后宫HE 想让师尊吃醋结果自己醋个不行
56、魔宫装逼传HE 逼王秋的政斗and宫斗
57、藏HE 皇子冰x政客秋
58、诺恩斯之页HE 神明秋捡孩子冰
59、被关在魔界的那些日子HE暴走冰x婚后秋
60、时光流水账HE
61、望秋HE/BE 病弱沈
62、一人千面 私设冰妹知晓系统存在
63、史记冰秋HE 单于冰x王子秋
64、化冰寒 HE 婚后冰秋 沈老师掉马
65、犹尘缘HE 婚后冰秋 沈老师掉马 强制返现代
66、难绝HE 魔尊冰追妻之路
67、玫瑰金酒HE 破镜重圆ABO
68、如果沈劳斯大战前开窍了HE 原著向
69、竹秋 HE 九垣亲情向
70、别错位 HE 微冰九
71、叙世BE 少许花怜 平行世界的冰秋
72、偶戏HE (hhh,需要脑力,其实我没看懂)
73、祸国HE 后宫清秋传
74、危险合租 HE现代pa
75、合缡HE ABO
76、一个stalker的自我修养HE/BE 跟踪狂魔冰
77、画中仙HE 复活读条ing冰x画中仙秋 天狼助攻
78、建国后仍然要成精HE 甜文 老妖精们
79、天作之合HE 哨向 主冰秋、微漠尚、七九
80、逆HE 秋寿终正寝,冰得系统帮助穿越
81、同归HE 主冰秋、微漠尚、七九
82、跟随HE 白切黑冰x社畜秋 现代pa
83、锦绣河山HE 青龙冰x祭祀秋
84、入梦HE 婚后冰x失魂落魄秋
85、招灵HE 除灵续写
86、除灵BE 原著IF向 “夺舍”被发现
87、快穿之不许碰我师尊 HE 快穿文(有一篇BE)
88、你好,苏夕颜HE 冰秋+琅苏
89、芝芝HE 冰秋生子文 串烧魔道天官
90、青衫不识HE 肉芝沈献祭黑化
91、重拾HE 重生 微七九
92、书里书外HE 冰穿书《黑帮少爷恋爱记》
93、这个冰河坏掉了HE 原著IF向 埋骨岭没有啪啪拯救世界
94、别秀了!HE 甜文 双明星
95、人间失格·第一重HE 魔族圣君冰x邪神眷属秋
96、包养关系HE wb看全文
97、仙说HE 转世轮回梗
98、夭寿!我捡了个洛冰河HE 原著IF向 冰未拜入苍穹山派
99、一页HE 成魔白花冰x主动秋
100、九万字HE 冰妹日记
101、千秋岁HE 五年空待冰x婚后秋
102、头脑风暴HE 愤怒委屈冰x不明真相伪直男秋
103、惊!我的学生竟是杀手 HE 杀手冰x老师秋
105、长生果HE 改命
106、婚后沈穿水牢,化身撕衣狂魔HE
107、囚笼HE 爱是囚笼吗
108、弦外音BE 现代pa
109、归梦结局HE 内容虐
110、铲屎官就位(长篇)HE 奶冰猫垣
111、假如冰妹是重生后的冰哥HE 冰秋,不要被名字误导
112、今天有雨HE 现代pa养成系
113、唤魂归HE 无间冰
114、双喜临门HE 生子文
115、离愁HE无间冰x眼盲秋
116、念君何时归HE 无间冰x眼盲秋
117、坠HE 沈穿书重生x冰重生,九垣亲情向
118、听说沈老师被绿了HE 全息网游设定
119、修竹HE 九垣亲情 微七九
120、网恋翻车现场HE
121、假设蘑菇秋一开始就被挖了出来HE 大冰小秋
122、老师等等我HE ABO现代师生pa
123、共百年HE
124、偏差HE 双冰同体x病弱秋
125、王朝HE 狼妖冰x皇子秋
126、袒护HE 情侣款天魔印
127、茧里蛾HE 武侠pa 魔教遗孤冰x散侠沈
128、金盏银台HE 中华小当家冰x食材鲛人秋
129、请神HE 荒神野鬼冰x少年道士秋
130、童养媳HE 年上青梅竹马
131、深蓝HE 现代pa
132、鲛人·化身HE坏鲛人冰x软萌秋
133、系统卡机HE 婚后冰x失忆秋 就算失忆也会再次爱上你
134、囚心HE囚禁梗
135、一纸荒唐HE 系统故障
136、追恨春山人未迟(长篇)HE蘑菇失忆秋
137、不知岁时改HE 富家公子冰x书院先生沈 微漠尚
138、崽子日记HE 每天被闪瞎眼
139、狼少年HE 沈捡到狼孩冰
140、震惊!师尊无可解发作竟然。。。HE 原著IF向
141、心魔剑的苦逼一生HE 心魔剑的自述
142、冰归缘秋HE ABO 狐族太子冰x人族皇子秋
143、只因是你HE 摄政王冰x穿书沈
144、枕星河HE 魔尊冰x仙君秋
145、假如师尊没有种蘑菇HE 原著IF向
146、配骨HE 冥婚梗
147、春山无恨,冰秋长吟HE原著IF向
148、情深不缘浅HE 不黑化小白花冰
149、无间非深渊HE 身在无间、心在桃源
150、心跳失控HE 现代pa 大明星冰x邻家大哥哥秋
151、适龄出嫁HE 魔君冰x落魄门派修士好人秋
152、长相思HE ABO 先婚后爱
153、一夜之间道侣失忆了怎么办HE 原著婚后向 沈失忆
154、扇子HE 冰表白成功
155、关于我被海盗掳去当夫人这件事HE 海盗冰x明代垣
156、人鱼HE 吃得苦中苦,睡得心上人
157、几回魂梦与君同BE 小白花对秋的朦胧爱意
158、嫁给厉鬼做媳妇HE 前世今生
159、画地为牢HE 被心魔反噬的冰
160、辞春寒BE 病弱沈
161、清岚渡HE 原著IF向 五年冰
162、霁岚渡HE 伪囚向
163、皆是镜HE 冰秋+琅苏
164、赔心交易HE 黑道大佬冰x刺杀不成反赔心秋
165、我的师尊是只O?HE ABO 古风
166、我的漂亮师尊HE
167、化神HE 寿命梗
168、怎么没人通知我一声我就弯了啊?HE 沙雕小甜饼
169、沈清秋脑子瓦特了HE 婚后冰x失忆秋
170、惊!我变成了师尊的师尊HE 师尊冰x徒弟秋
172、逢君HE 沈老师穿越到冰入门前 无系统
173、伊琴 记一次白花冰的除魔卫道
174、仙·魔HE 飞升又堕魔
175、生人勿近HE 现代pa 自闭+抑郁冰x心理医师沈
176、当沈老师带着一票人回到现世HE 想念家的沈老师
177、武断入侵HE 哨洛x向沈
178、琴师BE 新皇冰x前朝太子秋
179、正邪两立HE 仙道冰x魔尊秋
180、反派爽度拯救系统HE 无间冰被配了个系统
181、假如洛冰河掉下无间深渊直接来到了现世HE 冰成垣的上司
182、守护神HE 守护冰x奶垣
183、逆位倒影HE 原著金兰城IF向
184、主角自救系统HE 穿越冰x现世沈
185、侠客难为HE 师徒年下
186、带娃记HE 冰秋漠尚带娃
187、提线 (结局)HE 傀儡冰x傀儡师沈(没合集,2联接为结局)
188、微澜 狂傲宁婴婴周而复始黑化复仇重生+沈尚穿书 +微洗九
189、伤心碧HE 想切换小号怎么就那么难
190、当沈老师中毒受伤HE 失忆沈
191、冰哥想要取代冰妹的一天(漠尚BE)
192、苍穹山今天开趴了吗HE 原著IF向
193、末日崩塌HE AI少主冰x人族队长秋
194、小号再上HE 沈老师小号浪啊浪
195、视你依旧HE 现代pa 导游冰x游客秋(转世梗)
196、假如沈老师没有自爆成功HE 原著IF向
197、溯HE 冰灵魂回到沈老师过去
198、吟BE 招魂冰
199、假如沈清秋穿错了书HE 沈老师穿成了攻?
200、大魔王HE 龙冰x男公主?秋
201、不同时期洛冰河穿越到大结局之后 婚后冰的穿越
202、临渊羡鱼HE 原著IF向 水牢开启副本 冰秋打架
203、不如学习 HE 现代师生pa
204、幸有我来山未孤 HE (番外)伪街头混混冰x国文先生秋
205、秋去五年(1)(3)(4)(5)(7)(8)(9)番外1 番外2 番外3 HE 冰冰视角 五年空待冰
206、溯由从之HE 沈老师变小梗
207、姻缘劫 原著IF向HE 微七九 沈老师掉马
208、如果柳溟烟大大也是穿越者(1)(2)(3)(4)(5)(6)(7)(8)(9)(10)(11)(12)HE 原著IF向
209、渣反onlineHE 游戏
210、震惊!某脆皮鸭写手竟然舞到正主面前HE 沙雕轻松向
211、丞相从了我吧~HE 洛皇x沈相
212、百尺怅 HE魔族后裔冰x神仙下凡垣 渡情劫
213、他的伤HE 微七九、柳木
214、龙吟 HE 应龙冰x祭品垣
216、呜呜师尊哭了吗?HE 腻腻歪歪的冰秋
217、洛冰河大战菊花怪HE 菊花是什么?
218、时间错BE 落魄少爷冰x已逝仙师沈
219、师生关系。。。吗? HE 现代师生pa
220、轻风HE 原著向 无系统
221、两相期 HE伪救赎文
222、遇妖HE 沈老师捡到一只狼崽子
223、蜜月意外HE 婚后
224、夜与光同寂HE疯批冰x疯傻秋
225、碧落黄泉复相见HE 轮回梗
226、谁人不爱洛冰团HE 原著IF向
227、LICHTBE 原著IF向
228、与恶魔共餐HE 半原作向
229、Dream on the iceHE 现代pa 花滑选手冰x退役运动员教练秋
230、指间沙
231、情缘 不一样的渣反
232、如何买通师尊的娘家人
233、一春山遗恨冰秋吟HE 原作向
234、花吐症BE 原著IF向
235、偶像的偶像HE 现代娱乐圈pa
236、腹黑心机冰冰子HE 冰冰的小心机
237、结契HE
238、沈老师重修了?!!!HE 沈老师变小重修
239、神仙哥哥不要走 白切黑冰x乐观神仙秋
240、满船清梦压星河HE 死而复生的师尊
241、山鬼娶妻HE 小山鬼冰
242、梦情 寡夫招魂冰x失忆魂魄秋(垣)
243、Dump(上部完结) 仿生人设定
244、沈老师吃下生子丸
246、逢秋胜春HE 沈老师的用心良苦
247、君子一言 HE 皇子冰x刺客秋
248、业绩不够,自己来凑!HE 修士冰x月老秋
249、冰河,师尊来了HE 原著IF向
250、谁知道这只小小的还能是冰妹HE 冰妹vs冰哥
251、好久不见HE 现代校园pa
252、普普通通的失忆梗HE 沈老师失忆
253、雨神大人,你能别哭了吗?HE 雨神冰x花神秋
254、渣反原著向小甜饼 HE
255、良心作者飞机菊苣的一次糟心任务HE 系统任务:冰冰如何提高技术?
256、蒹葭-朝暮HE
257、重回无间深渊HE 原著IF向
258、震惊!一不留神我变成了宁婴婴HE 穿书嗑CP
259、秘密老师HE 现代师生pa
260、和病娇在一起真的能he吗? HE 变态病娇作家冰x生性凉薄医生秋
261、洛川孤清痕HE 原著向
262、楼上的邻居到底会不会带孩子?HE 夫夫带孩子
263、成亲记HE 小白花x师尊在未来里结婚
264、当师尊微信群发后 HE 私设所有角色都有手机,沈老师的出问题啦
265、炮灰配角求生的奇怪打开方式(上)(中)(下) 番外HE 双向穿越
266、师尊喜欢我还是他? HE 一觉醒来穿到狂傲冰哥床上
267、争秋记HE
268、沈劳斯的现代生活直播HE
269、春风化雨的沈仙师和他的徒弟道侣 HE 二次穿越
270、拿下那块难啃的骨头HE 现代ABO 腹黑骚气冰x伪吐槽狂魔被逼婚秋
271、红豆词BE 国民pa 留学归国少爷洛x教书先生沈
272、怀孕 沈老师吃下生子丸
273、关于玉观音的二三事 原著向 糖分过甜
274、妄生契(1)(2)(3)(4)(5)(6)(7)(8)HE 古风
275、逢山雨 国民ABO 破镜重圆
276、茫HE 失明梗
277、那就再画一次吧HE 沈老师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278、逢君HE 原著IF向 沈老师穿到冰入门前
279、终是有缘无分BE
280、醉仙峰那些事HE 微七九、柳言(原创)
281、谁说戏子无情HE 疯病戏子秋
282、假如沈老师没有去金兰城HE 原著if向
283、冰哥与冰妹的再度对决HE
284、二重回响 大帅哥兼大腿冰x勤勤恳恳摸鱼沈HE
285、执缘兮HE
286、稚童 HE民国pa 流浪孩冰x大少爷沈
287、当疯批傲娇遇上失魂落魄 HE 无间冰x失魂落魄秋
288、梁上燕HE 三年考研黑化洛x眼盲病弱忧愁沈
289、怀崽记婚后生子梗
290、自由HE 接原著 冰冰摆脱心魔
291、当自爆回来后发现孩子五岁了HE ABO生子
292、一人千面 HE 私设冰妹已知系统存在
293、冰哥和冰妹,再遇!
294、春山恨 HE
295、乱世BE 将军冰x俘虏秋
296、假如洛冰河在水牢变小 HE
297、种子·花朵·果实 生子文
298、假如洛冰河没去无间深渊 HE IF向
299、冰秋现代一日游
300、兄弟,磕冰秋吗?HE 娱乐圈文
301、假如穿越回现代
302、当沈清秋醉酒之后
303、早知如此HE 婚后秋穿无间深渊
304、蒲公英之旅HE 抑郁冰x温柔秋
305、假如沈老师在无间深渊开窍了HE IF向
306、小夜曲HE 现代娱乐圈
307、前世今生HE 冰秋寿命梗
308、假如沈清秋误食失忆丸HE
未完结篇(可能有些弃坑,超3个月未更)
1、此间不渡BE 每一步都是踏在BE的路上
2、量身剪裁设计师冰x影帝秋
3、缚心黑化囚禁梗
4、一个手抖引发的血案金兰城沈化身绝世黄瓜
5、苍穹一中 现代师生pa
6、千里邀约 婚后冰x神官秋
7、师尊为上末世后重生养冰
8、一丝不挂 无间深渊冰x现代记忆沈
9、师尊再爱我一次 重生
10、圣者的返始咏叹调 侍女冰x皇太子沈
11、深渊求生 沈老师的荒野求生
12、明月几多愁 病弱沈老师
13、山有木兮木有枝 少女暗恋冰x高岭之花秋
14、龙的新娘 龙族遗脉冰x修道人族秋
15、我,外挂,懂?冰哥穿进渣反 主冰(妹)秋,微冰(哥)烟
16、离殃 亡国太子冰x前朝国师秋
17、但闻君故 前世今生
18、与君生,与君死 冰秋一起掉入无间深渊
19、狐言诡说·便利贴 玩家冰x外挂x狐仙沈
20、一个关于纪念日告白大作战的故事 原著IF向 灵魂九回归
21、天知路几分乖巧幼冰x病弱秋
22、戏子无情民国ABO
23、见君故原著IF向 如果冰死在了无间深渊
24、如果沈老师没有去金兰城 原著IF向
25、坐在我隔壁的重修学长 现代学长学弟pa
26、等秋来 冰冰重生流
27、身死原著向
28、命局重启文
29、神仙也寂寞魔族太子冰x神仙秋 一起来开垦吧
30、反相占有(应该没完结)ABO 秋囚禁冰
31、我真的不喜欢你啊!冰能看到师尊内心
32、假如沈清秋未去仙盟大会原著IF向
33、捡个徒弟当道侣 捡啊捡小孩
34、囚绿锁心温柔沈提前解锁OOC
35、飞鸿踏雪师尊冰x徒弟垣
36、若即若离现代ABO
37、重生之再续前缘
38、灯火
39、秋风乱 微七九、漠尚
40、我的人参由我自己煮宰 人参沈
41、邪王追妻:纯情师兄火辣辣 重生婚后冰x穿越师弟控垣
42、反派他如此多娇
43、覆魔界关于师尊给冰生的闺女想弄死冰的故事
44、搞出人命了微ABO 漠尚 婚后
45、时之惊鸿 沈尚转性
46、改变 微七九 九垣亲情向
47、师尊,弟子是你千年前座下的小奶狗啊 现代pa
48、若沈老师参加四派联审 原著if向
49、清梦易逝 沈老师失忆 冰哥抢师尊
50、修雅剑的悄悄话 修雅剑视角
51、长风破晓 刑侦重案组 ABO 微冰九
52、魔尊脑子有个坑 无间深渊冰x婚后秋
53、又一次 沈老师又一次穿越
54、暗影来 进京赶考冰x客栈老板秋
55、我居然被一条鱼上了 人鱼冰x社畜秋
56、寂寥月 大冰小秋 转世梗
57、魔君的食神之路 舌尖上的苍穹山派
58、何时归 小白花冰x眼盲沈老师
59、恋爱O2O 狂傲网游
60、师尊不准走 患得患失冰x瘫痪失忆秋
61、寄鬼 婚后冰秋查案
63、小沈垣穿书遇冰秋
64、鹤唳阁 双重生
65、据说我早恋了?!现代校园pa 校霸冰x学霸秋
66、春风化雨 神仙秋收徒
67、永世 轮回梗 师生现代pa
68、风信子 微七九、漠尚 现代ABO 黑道冰x警察秋
69、如果洛冰河拥有了读心术原著IF向
70、洛冰河他始乱终弃生子文 失忆
71、我的师尊不可能姓柳 沈老师和柳巨巨灵魂互换
72、副本9012 吸血鬼冰x血猎秋
73、乍暖 戏精冰x单纯沈
74、如果开个中期剧本 黄瓜和飞机的新剧本
75、逐月昭君 双向暗恋
76、双生 九垣亲情向
77、实名举报这里有人开挂 欢乐小甜饼
78、昔我往矣(1)(2)(4)(5)皇帝漠x大臣尚,狐妖洛x私塾先生沈
79、离殃 亡国太子冰x前朝国师秋
80、系统BUG 重回清净峰学习时期
81、重生之再续前缘
82、茔草吟 神界太子洛x被贬最强天神沈
84、两个清净峰峰主的日常 续写
85、你爱吃甜豆花还是咸豆花(1)(2)(3)(4)(5)现代破镜重圆
86、我暗恋对象到底是什么人物? 双向暗恋 网游
87、重生 九垣亲情向
88、假如沈垣是微笑抑郁症患者 漠尚、七九、九垣亲情向
89、郎骑竹马来两小无猜
90、倘若无我
91、回家ABO
91、清禁月皇子冰x病弱沈
93、身为太子的我被质子调教了 神经质冰x穿越秋
94、徒弟心思深似海 自认为爱而不得冰xdebuff秋
95、夜夜流光相皎洁 现代pa 老板冰x老师垣(秋)
96、结璃 冰秋寿命梗 沈老师掉马
97、恰春朝 自爆扩写+冰心理活动
98、我爱的是你爱我 大学生冰x老师秋 现代pa wb看全文
99、我的半吊子道士 军阀之子冰x半吊子道士秋
100、倾村之恋ABO 首富万人迷冰x全村希望村花秋
101、阿飘 自爆后变成阿飘看冰冰种种被弄弯
102、沈大大发家致富自爆后沈只带现代记忆
103、我在无间深渊那些年 无间冰x婚后寿终秋
104、这个世界怎么了ABO生子文 原著IF向
105、Dairy偶像冰x保镖沈 双向暗恋
106、我的师尊是黑切白 原著向 冰能听到心声
107、假如沈清秋的身体重塑失败原著IF向
108、我的老攻是魅魔 现代pa
109、团子掉落计划原著IF向
110、因果 魔冰x龙秋
111、如果沈老师没有完成无间深渊剧情
112、喜会佳姻年轻妖精x穿越秋
113、两重虚 原著向
114、当沈清秋误食吐真剂
115、归故里 护卫冰x富商秋
116、明月清风原著向ABO
117、入戏 演员冰x作家沈
118、假如沈老师破不开捆仙绳 原著IF向
119、只能是你 ABO
120、半苦接原著
121、假如沈清秋自爆后没死被冰囚禁五年 原著IF向
122、后期沈清秋穿回前期
123、欢尽夜 原著IF向 假如穿的不是沈清秋
124、直男O的逃亡生涯 ABO 平权战争
125、昏 梦
126、原来渣反也会摔倒脑袋 无间冰x开局沈
127、冰妹视角的渣反
128、我的师尊是神二代补遗憾
129、花开花落自有时
130、魔族有个小少主 冰秋之子
131、鹿灵鹿鹿天然呆垣
132、只一人知晓的意外ABO 生子
133、小白花的恋爱攻略
134、假如洛冰河招魂成功 IF向
135、世中逢尔 千里追妻魔尊冰x貌美云游仙人秋
136、假如洛冰河失忆了 IF
137、假如没有日月露芝华 IF
138、恶龙抢亲 龙冰x骑士秋
139、一定要好好活着 垣掉入狂傲原著,九垣友情
140、不信人间有白头 国民pa
141、假如沈清秋在金兰城*了IF
142、穿越时空只为你
143、沈老师的返乡之旅
144、全新故事线
连载ING篇
1、始知相忆深原著IF向 水牢冰秋互换身体
2、爱与恨一样长洛皇x沈相 重生+失忆+替身
3、青衫薄 原著向生子文
4、一念痴狂冰妹视角渣反
5、不秋草原著IF向
6、golden summer 现代ABO 破镜重圆
7、冰妹的宠妻料理 甜文
8、家有御猫 人类冰x猫妖沈
9、圈外NPC 垣穿凡间NPC,九粉勿点
10、回归沈自爆失败回现世
11、 仙师哥哥抱大腿
12、蝴蝶效应 皇子冰x病美人秋
13、可否得 平行世界
14、和亲 架空背景ABO 匈奴冰x和亲沈
15、冰秋文 偏执冰x病弱秋
16、过去沈清秋甩锅给未来自己 结局沈穿到金兰城
17、当洛冰河拥有读心术
18、悬悬日 星际ABO
19、假如洛冰河回到小白花时期
20、意外穿越 直播冰妹穿越现场
21、寒冰秋竹ABO
22、早知如此无间冰回清净峰偷偷看沈老师
23、锁囚冰重生遇九,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直到垣穿越
24、嘘,不要告白 现代养父子 病娇向
25、师尊不哭 穿书秋
26、假如师尊没有种蘑菇BE 原著IF向
27、小师尊 肉芝小小沈
28、提酒醉清秋 无间冰
29、再相逢 冰秋穿回梗
30、最强主角光环 白花碎碎冰x婚后沈
31、青山不语 青龙冰x白泽沈
32、洛冰河黑化了怎么办?IF
33、伪替身 沉睡魔尊冰x伪替身白花冰x失而复得垣
34、Beta老师的秘密 小狼狗学生冰AxO装B秋
35、假如沈老师发现自己的心意 IF
36、是垣非清秋水牢IF
37、你好 师生现代pa
38、光隐 IF
39、当沈清秋穿回之前
40、沈清秋走向黑化道路 微黑化沈
41、反派如此多娇双重生
43、穿越渣反,收了个逆徒
44、垣入冰穴 现代
45、渡情
46、看沈清秋现代生活
47、镜中渊 渣反+狂傲
48、与鬼同行 鬼冰x人秋
49、植物冰霸道日常 绿植冰
联文完结篇
1、【魔道+渣反】鬼道祖师拯救系统 HE 魏婴是冰妹的义弟转世,改写前世悲剧
2、【渣魔天】是魔非魔HE 大哥大嫂的外挂之旅
3、叹奈何BE 与魔道世界观联文,第三视角回忆杀
4、梦随缘HE 渣魔天
5、斗小三+求婚记HE 渣魔天
6、尊师重道HE 二哈联文
7、君当踏火凌风HE 渣魔联文(对江不友好,慎点)
8、为你成绝HE 渣魔天
9、徒然喜欢你HE 渣魔天现代校园
10、汉服情缘HE 渣魔天
联文连载ING篇
1、灵玄祖师 渣魔+原创人物(对江不太友好)
联文未完结篇
1、渣反穿越到二哈
3、遇渣穿斗不自治 斗罗大陆
4、看那些师徒 渣反穿二哈
5、当墨家那几个到了斗罗会怎样渣魔天穿斗罗大陆
6、娱乐圈 渣魔天
7、攻寝受寝 渣魔天
8、穿来穿去什么的真的好崩啊! 渣反穿鬼灭
9、伏魔录-百鬼夜行 渣魔
10、缘定三生渣魔天
12、当沈老师和殿下被魏婴带坏后 ABO
13、仙尊让我想告白~师徒们的恋爱攻防战 二哈、可怜为师死得早、龙傲天
14、当冰秋穿进斗罗 渣反+斗罗
15、天子 渣魔
各种体【完结的甚少,微带冰九(个人觉得九独自美丽或七九最好),介意者慎点】(待更)
论坛体
1、大家来聊聊看:"沈清秋是男子“究竟是真是假(完结)
2、被一个男的连续跟踪了好几天怎么办(完结)
3、真心话(完结)
4、狂傲仙魔途游戏论坛 (连载中)
5、听说那两个当红人气主播有一腿(完结)
6、沈老师和他的神秘恋人(完结)
7、和师弟逛街被前男友误会了怎么破(完结)
8、他两分明有染!(完结)
9、君上伐开心(完结)
10、暗恋学长怎么办?(完结)
观影体
1、今天又是烤系统实体的一天(已坑)
2、渣反众人看(人渣反派自救系统)(连载中)
3、当渣反众人看起了渣反(正文完结)微漠尚、冰九
4、我们看着未来的直播陷入沉思(连载中)微柳九
5、一起上B站互相伤害啊(未完结)渣魔天
6、浪漫至死不渝(连载中)渣魔天
游戏体
1、天境(已坑)金兰城自爆
2、渣反游戏体(连载中)无间深渊冰
3、渣反游戏体(已坑)师尊自爆前
4、渣反游戏体(连载中)未推冰下去的时候
5、今天你肝游戏了吗?(已坑)
6、浮生若梦(已坑) 洗白九
7、缘深(连载中)
橙光游戏体(单独罗列了一项、橙光是一款游戏人物攻略软件)
1、渣反橙光游戏(完结) 各种支线结局
阅读体
1、人渣反派自救系统阅读未来体 (完结)金兰城时期 沈老师不掉马
2、渣反阅读体(连载中)婚后
3、大型社死现场(连载中)微冰九
4、记师尊和飞机巨巨的一次共同掉马(已坑)
5、渣反阅读体(已坑) 后有渣魔天联文
6、渣反阅读体(已坑)
7、反派师尊在线掉马(完结)微漠尚、七九
8、快掉马甲(完结)沈尚性转(不喜慎点)
9、马甲掉的猝不及防(已坑)渣反狂傲
10、渣反阅读体 (完结)推冰下去的三年
11、系统,你妈炸了 (写到圣陵处、已坑)微漠尚、冰九
12、空间(未完结)
13、系统带你走进“小逃妻”沈清秋的“逃婚之路”(未完结)
14、忆君君不知(未完结)
15、万全(未完结)
16、我们的少年时光(未完结)渣魔天
17、沈清秋的卸马甲之旅(未完结)
18、顾是依旧微漠尚、冰九(未完结)
历史体
1、渣反-直播讲历史(完结) HE 水牢事件伪历史
2、落霞(已坑)金兰城喂血伪历史
3、渣反伪历史(完结)HE 微漠尚、冰九
4、渣反伪历史(连载中)
阅图体
1、渣反阅图体(连载中)
阅歌体
1、偕行(完结)
UU体
1、男寝有毒渣魔天 校园(未完结)
语录体
【平轩】芒果冰沙
小甜饼一发完,渣粤语请见谅~风水轮流转,轮到程天被虐狗啦(不是
【正文】
程天对泰国实在没什么好感。
倒不是说有偏见,只是跟这个国家有关的经历都称不上愉快。第一次,追着合联社的人来了泰国,一通混乱的枪/战过后幕后老板和郑金灿跑得无影无踪,只来得及捞到一个被逼得要跑出去拼命的卧底turbo,为了掩护他自己也差点被泰国差人拿枪打;第二次,因着泰国警/方感人的办事效率,俊轩离盖区旗只剩一步之遥;再一次就是现在,立了大功的某人挨了三枪,正在医院躺尸。
肩膀和肋下两处结结实实的贯穿伤,外加大腿处的擦伤,程天很怀疑当时这人是怎么还能活蹦乱跳地跟着他们上演全武行的。不过好在都没伤到要...
小甜饼一发完,渣粤语请见谅~风水轮流转,轮到程天被虐狗啦(不是
【正文】
程天对泰国实在没什么好感。
倒不是说有偏见,只是跟这个国家有关的经历都称不上愉快。第一次,追着合联社的人来了泰国,一通混乱的枪/战过后幕后老板和郑金灿跑得无影无踪,只来得及捞到一个被逼得要跑出去拼命的卧底turbo,为了掩护他自己也差点被泰国差人拿枪打;第二次,因着泰国警/方感人的办事效率,俊轩离盖区旗只剩一步之遥;再一次就是现在,立了大功的某人挨了三枪,正在医院躺尸。
肩膀和肋下两处结结实实的贯穿伤,外加大腿处的擦伤,程天很怀疑当时这人是怎么还能活蹦乱跳地跟着他们上演全武行的。不过好在都没伤到要害,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整个人虚弱得很。这边还有很多后续工作需要交接,古sir索性放了他们假,让他把俊轩养成肥仔了再带回来。
俊轩能不能养胖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另一个兄弟许修平绝对是瘦了。自从那天把满身血的俊轩送进医院,修平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蔫头耷脑的,饭也吃不下,只是撑着下巴盯着床上昏睡的人发呆,那副样子如果非要程天形容,他只能想到被抢了心爱玩具的狗狗。大狗子修平每天最活跃的时候就是医生查房,次次都缠着医生问个不停,直搞得充当翻译的吴嘉雯都不好意思面对医生才罢休。
程天以为他只是担心俊轩,可是床上的睡美人醒来后情况并没有好一些,反而演变成两个人一起蔫头耷脑,程天每次进到病房里都能看到俊轩靠着枕头心不在焉地玩手机,而修平还是老样子,只不过盯着的东西从韦俊轩的脸变成了被子的一角。程天还特意看过那床被子,白花花的,没有任何值得研究的花纹。
程sir觉得自己遇到了职业生涯里最费解的难题,不过好在两个人并没有大打出手的趋势,就索性随他们去了。
直到程天看见许修平提着个袋子鬼鬼祟祟地摸进病房。
出于好奇,程天没有直接跟进去,而是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屋里,修平把东西往病床自带的小桌上一放,小声地唤了句“俊轩”,献宝似地打开了袋子,沙拉拉的声音成功吸引了韦俊轩的注意力。
是一大碗新鲜的芒果冰沙,整块金黄诱人的芒果肉配上冰块,看上去就十分清爽降温。芒果还是俊轩最喜欢的口味,果不其然,那个没出息的衰仔两眼放光,往修平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似乎是想要个勺子。从程天的角度看过去,修平挨了这一巴掌之后嘴角几乎翘上了天,却立马板起了脸,没理会望眼欲穿的俊轩,自己慢条斯理地取出勺子,挖出一小块芒果,还带了些碎冰,凑到俊轩嘴边。
程天以人格担保,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厚脸皮兄弟绝对脸红了,还要装作不在意地瞥了修平一眼,小心地就着他的手把勺子含进嘴里,末了还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眼前的画面让程天觉得说不出的诡异,虽说三兄弟平时打打闹闹的少不了做些幼稚的举动,喂东西这种事也没少干,但此刻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没等他的大脑运转过来,更加震撼的画面出现了——某位伤员似乎太久没食过冰,被凉意激得张了张嘴,化掉的冰便滑了下来。韦俊轩皱了皱眉,抬起手想擦掉,却被旁边的许修平抢了先。
只不过用的不是手,而是舌头。
过大的冲击让程天不得不扶住点东西来保证自己不要栽下去,面前的推拉门被他这一下搞得吱呀作响,他慌忙往病房里看去,却发现并没有人在意。
因为,屋里的两位已经从单纯的‘舔’演变成了French kiss,一时间满屋子暧/昧的气息不由分说地包围了程sir,让他在泰国如火的夏天里打了个寒战。
不过好在他兄弟水平就那样的脑袋里还记得亲的是个伤员,一番纠缠后两人终于分开了。
“还生气吗?”是许修平的声音。程天的眼睛已经放弃了对画面的接收,不然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撑到这场戏的结局。
“生咩气呀?”某人的招牌无辜语气,程天当即翻了个白眼。
“还讲,你不就是气我以为你真的去做坏事了嘛?”
“喂,早同你讲过了啊,不会扔下你的。”程天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早’的范围具体应该延伸到哪里,是俊轩被Teddy揍,还是修平非要跟来泰国,又或者是,三年前?
好行夹不送,此刻的程天只想给两位男主颁发警界奥斯卡奖。
“讲讲你吔,你真想同那个女仔私奔哦,电话打给你也不接,你知唔知我同阿天晚来点秒你就盖区旗了?”
“盖区旗盖区旗,你们盼我些好行吗?”
屋里再没了下文,只听见勺子搅动冰块的声音,两个幼稚鬼似乎达成了共识,放下恩怨打算共享美食。
“咣——”一声巨响,推拉门硬是被程天搞出了差佬破门而入的效果,“喂!你给病号食冰吔!”
被点名的前合联社大佬吓得往被子里躲去,腿一伸差点掀翻了桌板,还是程天眼疾手快才避免了汁洒床毁的惨剧。
“……阿轩没胃口,所以才买来给他。”诚恳的解释配上病号夸张的呼痛声,让程天也不得不咬牙切齿地感叹一句好拍档。
“看我做咩呀?”一边是许修平功力见长的委屈狗狗眼,另一边是埋在被子里只露了眼睛的韦俊轩,程天竟然莫名地生出来一分欺负小动物的罪恶感,故作凶恶地吼了一句之后收了声,“看着他,少给他食点啦!”
两只小动物瞬间眉开眼笑,恢复了生机,拿起勺子开始互相投喂。程天捏了捏眉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算啦,开心就好,也去同嘉雯食冰好啦。
【END】
【冰秋】夜游宫
🌼五年黑化偏执冰×婚后美人师尊沈
◎又名:徒弟黑化了怎么哄?
◎时间线:自爆后第三年
◎婚后原著向
正文开始:
北疆的雪连着下了两天,竹舍院外的落落修竹都染上了一抹素白,银装素裹,寒意料峭且凛冽,倒衬得竹舍愈发温暖如春。
出于沉犀香的缘故,洛冰河的精神状态愈发不好,有时候好好地说着话,额间的赤红纹章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连带着心魔剑也不受控制地愈发不稳。
沈清秋出于护犊子的心理,也不放心让孩子到处乱走,生怕出了他什么事。所以沈清秋总是借口说自己睡不安稳,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就这样把洛冰河留在了竹...
🌼五年黑化偏执冰×婚后美人师尊沈
◎又名:徒弟黑化了怎么哄?
◎时间线:自爆后第三年
◎婚后原著向
正文开始:
北疆的雪连着下了两天,竹舍院外的落落修竹都染上了一抹素白,银装素裹,寒意料峭且凛冽,倒衬得竹舍愈发温暖如春。
出于沉犀香的缘故,洛冰河的精神状态愈发不好,有时候好好地说着话,额间的赤红纹章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连带着心魔剑也不受控制地愈发不稳。
沈清秋出于护犊子的心理,也不放心让孩子到处乱走,生怕出了他什么事。所以沈清秋总是借口说自己睡不安稳,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就这样把洛冰河留在了竹舍。
以致于这几天之中,在竹舍廊檐下,总能看见红泥小火炉上温着茶水,白雾氤氲,沈清秋一身素白衣裳,盖着小毯躺在躺椅上听雪看书或者小憩,时不时跟着洛冰河说着话。
而洛冰河一身玄装,乖乖地坐在躺椅旁的地上,时而抬头,暗红且混沌的双眸看着檐下飘雪,瞳眸之中倒映着皑皑雪光,未出一言,默默守着沈清秋的场景。
就像一只乖顺守窝的大狗。
每每趁师尊睡着,看着沈清秋阖眸浅浅的睡颜,洛冰河总是要轻手轻脚地爬上来摸摸师尊的脸,确认眼前人的温度,听着师尊轻微的呼吸声才会安心下一点。
洛冰河有时候不放心,怕师尊又睡了过去,永远醒不过来,再也不理他,总会低声在沈清秋耳畔试探般地唤一声:
"师尊?"
沈清秋已经在悄悄地减少沉犀香的剂量了,但少了沉犀香的支撑,他的魂魄也会跟着乏力起来。在睡梦昏沉之间,他听见洛冰河在唤自己,虽然并没有什么精力立马回答,也只是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但不管再怎样困,沈清秋总是能次次回应着洛冰河。
他时而翻了个身侧躺着,抬手环住洛冰河的肩颈,额头慵懒地抵着洛冰河的脖颈,温热吐息伴着淡而疏寒的竹香萦绕在鼻尖,温柔缱绻,宛如慵懒犯困的猫儿。
这个时候,沈清秋总是会顺带着摸摸洛冰河毛茸茸的脑袋,唇角含笑,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道:"摸摸毛,吓不着。"
刹那间,洛冰河慢慢涌上的燥郁消了下去,连带着眸色的暗红都消退了一两分,只觉得心上痒痒的,宛若细微电流穿过全身,全身都酥麻了。
他整个人僵硬地像个木头,想回抱住师尊但又不敢,但此时得了甜头的他若是有尾巴,肯定悄悄地摇得愈发欢快。
这一切,在洛冰河眼里,就像一场瑰丽且短暂的绮梦,又像一触即碎的泡沫,美好的让他不想再去面对现实,不想再醒过来。
安稳的日子或许已经持续太久,满月之日即将来临,魔族的事务也开始愈发繁忙起来,自沈清秋复生之后,洛冰河大多时间都留在竹舍里,有些事情挤压得太久,不得不等他亲自处理。
等到第二天傍晚,明月正升,洛冰河服侍沈清秋喝完药后,他安静地躺在师尊身侧,将人小心翼翼地拥进怀中,等着沈清秋慢慢睡着。
直至听着师尊清浅有规律的微微呼吸声,才放轻动静下榻,熄了竹舍里的大半烛火,在院外落下层层结界之后,才放心地离开了竹舍。
魔族的一些事情以及处理手段,洛冰河还是始终不愿意让沈清秋看到,不想让师尊对他失望。
赤色鎏金炉鼎中的沉犀燃香袅袅传来,这一晚,许久无梦的沈清秋终于做起梦来,此时的他,已经来到这个尘世已有半月有余。
在一片黑暗里,沈清秋感到一片刺骨寒意,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待到视野渐渐明晰起来,只见满天飘雪,天空灰暗且无光,遥遥远处,一身玄装的年轻男子站在数阶白玉高台之上。
虽然那人背对着沈清秋,但沈清秋光是看背影以及穿着,就认出了这个人是洛冰河——那个已经和他结为道侣、互通心意的洛冰河。
视线一转,他已然到了洛冰河的身前,只见宽敞的招魂高台之上,当初已经成为碎片的心魔剑再一次被勉强拼凑起来,直插在地面阵法中央,鲜红的古老图腾泛着源源不断的魔息。
而洛冰河面色苍白,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俊美的面容浮上的一层冰霜与点点殷红混杂,整个人状态也是极其不稳。
他额间的赤色纹章已然显露出来,双眼赤红,仿佛是能流出炙热的岩浆,广袖玄色长袍随着阵法的波动,裹挟着黑气,烈烈翻卷不息。
因几日几夜不间断地为招魂阵供给修为,洛冰河的状态已经濒临极限,他的身躯在细细颤抖着,按在心魔剑柄处的指节已然发白,却依旧紧咬着牙关,死死地撑着。
可即便是在痛苦之下,洛冰河有心灵感应似的抬起头来,视线望着他的面前不远处,不知怎的,恍惚了一瞬,原本决绝的眼神开始变得有几分柔和。
却不成想,也就是分神的一刻,强烈的反噬让洛冰河猛地咳出血沫,原本坚毅挺拔的身形开始不稳,最后实在支撑不住,以心魔剑撑地,单膝跪了下来。
饶是如此,他的眼神仍旧落在身前不远处的一个地方。
招魂高台,此时一片死寂,只余洛冰河声音破碎地唤了一声:
"师尊……"
沈清秋心神意动,等到意识过来时,他已经伸出一只手来,心疼地轻抚着洛冰河的脸,却始终摸不真切,而洛冰河下颌染上点点血污,额间天魔印流转不息,衬得他面色愈发惨白。
洛冰河偏过头来,长睫低垂,眼眶泛红,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 乖顺地将自己的侧颊依偎在沈清秋的掌心之中。
"师尊是不要我了吗?"
"……"
"回来好不好?"
他的侧颊在沈清秋虚空的掌心亲昵地蹭着,好似能感受到沈清秋的温度,声线缓缓,百依百顺,满是哀求,宛如无家可归,被抛弃的受伤弃犬。
死去的人总是把痛苦和绝望留给活着的人,只有被抛弃的那一个才知道留在原地,永无止尽地等着那没有尽头的日子来临是什么感受。
洛冰河等过,所以才知道那段日子有多痛苦,多绝望。 当这个时刻又一次毫无征兆般地残酷来临,无异于再一次地被打入地狱。
霎那间,沈清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他知道,洛冰河又以为自己抛弃他了。
可沈清秋现下不得不留在以前的尘世里。
当自己点燃了沉犀香的那一刻,就应该意识到,洛冰河以前就用过沉犀香,不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将它收在竹舍里,并且束之高阁,只是不知为何只剩了一小半。
沈清秋或许是回到了过去,在救当初五年里他不在身边的那个洛冰河。
因果循环,皆有定数。只有将过去拉回正轨,在未来重逢之日还能见到一个神智清醒且健全的洛冰河。
当招魂阵法渐渐没有了洛冰河的的修为支撑,冶艳且鲜红的图腾的光芒趋向湮灭,最终黯淡止息,风霜拂过,整座白玉高台之上,只剩下死寂般的风雪之声以及洛冰河单膝跪下的孤寂身影。
洛冰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虚无,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让师尊会突然不理他。
当微风吹动他的墨发,寒意刺骨,洛冰河侧颊上好似还残留着师尊掌心的温度,他的眼神空洞,茫然无措地低头看着自己因使用招魂禁术时而被鲜血浸透的掌心。
招魂台风起,无端添了些苍凉,不知道在寒风中跪了多久,心魔剑直插入地,支撑着洛冰河遥遥欲坠的身体。
他勉力站起身来,银纹玄靴旁随着动作滴落着点点殷红。洛冰河转过身去,步伐不稳地往地宫竹舍走去。
月明正升,银华满地,衬得洛冰河的身影愈发形单影只。
师尊还在竹舍里等他——纵使只是一具温热的躯体,与生者一般无二,只是魂魄早已不在。
洛冰河的视线明明暗暗,耳畔声嗡鸣不止,魔息在他体内冲撞个不停,在招魂阵法结束的那一刻,他似幻似真地看见了师尊。
他害怕是自己已然疯魔出了幻觉,鼓起勇气却依旧坠坠不安,问师尊能不能回来,能不能别不要他,渴望以此来得到哪怕是一丝丝的慰藉。
幸运的是:当幻影消逝之际,师尊的点头若有若无,瞧得并不真切。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还能继续等下去?
意味着师尊没有生他的气?
是不是因为他哪里做的不好,师尊觉得累了或者是厌了,所以才会想着要休息一会?
洛冰河拭去了下颌处的血污,看着天上的一轮孤月,招魂台上空旷且安静, 恍若又回到那五年里始终看不到光明,在黑暗中死命挣扎的日子。
他的步伐微微踉跄,整个人如同丢了主心骨一般,宛若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在高台之下静守的黑铠魔族想来扶他却又不敢。
沈仙师如今昏睡不醒,已经惊动了苍穹山,连木峰主都无计可施,现下没有人来安抚牵制住君上。 要是沈仙师继续这样下去,将来肯定会被接回苍穹山去灵息洞或者清静峰温养仙躯,就不会留在魔界,君上的境况可能会更糟。
届时洛冰河要是出了什么差池,魔族也必会大乱,一时间,他们也不知该怎么办。
风雪寒凉刺骨,这位年轻的圣君玄黑衣摆潋潋,血色点点蜿蜒一路,勉强拼凑而成的心魔剑身浸满了铁锈般的暗红。天魔血脉在身,身上因反噬留下来大大小小的伤口渐渐悄无声息地愈合,徒留一身淡淡的血腥气。
没有人像师尊那样,会问他疼不疼。
也没有人像师尊那样,会问他累不累。
那么好的一个人,可洛冰河还是再一次给弄丢了,要是师尊觉得他做错了什么,他可以改的,就算师尊要走,他可以跟着师尊一起离开,也不会占地方的。
只是不想让师尊再一次抛下他。
不知不觉间,洛冰河已经来到了竹舍门口,正当他伸出手来,即将推门而进之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宛若做错了事怕被发现的孩子一般,用自己的衣袖慌慌张张地想要把脸颊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他低着头,瞳孔外层的血红时扩时缩——师尊已经不理他了,还是不要再让自己身上的血腥脏污再平白惹师尊不高兴。
洛冰河周身狼狈,像傻子一样站在竹舍门口,不停地擦啊擦,却始终却擦不干净。
竹舍里亮着昏黄灯火,宛若是照亮着洛冰河归途的一盏灯,舍内银丝碳火蕴着盛春般的暖意。
塌上躺着的人还保留着离开时的温度,躯体温热,双眸轻阖呼吸浅浅,静谧且安详,可失了魂魄,怎么都醒不过来。
晚夜沉沉,未过三四个时辰,新的一天即将来临,洛冰河也依旧会和那五年如一日的漫漫长夜一样,继续守下去。
……
……
等到沈清秋睁开眼来,朦朦胧胧间见到的还是那一方雾白帷帐,他眨了眨眼,只觉得酸涩不堪,长睫略带了些湿气,此时竹舍里的灯火还在燃着,窗墉外还是一片暗夜深沉。
多年来的同床共枕,让尚在迷蒙的他下意识去摸着旁边的塌褥,却发现空空荡荡——洛冰河并不在。
此时的沈清秋还沉浸在当时的梦境之中没回过神来,心里愈发苦涩难当。他无心思再睡,撑着身子坐起,将两三个软枕叠起来放在身后靠着,未过不久,竹舍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便被吸引了注意。
来者脚步很快,不出片刻,门扉被人外边急急推开,洛冰河就带着夜晚寒霜匆匆掀开了月影纱——帷帐颜色素雅,很是符合沈清秋的喜好,也能层层滤过光影,再亮的光也会变得如月光般柔和。
灯火蓦地透入,沈清秋的眼睛本就干涩泛红,被这一激,恍惚了一瞬,微微眯眼就愈发红得厉害。
洛冰河见到沈清秋的样子,愣了一瞬,也没管那么多,立即拉着沈清秋的手,随之在塌沿坐下,焦急地问道: "你哭了?"
"……"
"谁欺负你了 ! "
洛冰河临时用了心魔剑直接匆匆赶回,五指冰凉,周身杀气未褪,身上还溅着旁人温热的血,萦绕在心魔剑身周围的紫黑魔息也没来得及敛去。
师尊向来要强,洛冰河突然回来就见到师尊眼眶泛红,怔然地坐在塌上的模样,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沈清秋听言,后知后觉地擦了擦眼眶,见洛冰河愈发着急的模样,连带着原本就没收敛的杀戮气息都不由自主地愈发狠戾起来,大有一副马上就出去找人算账的架势。
他倒也不嫌洛冰河身上的血腥气,反而回握着洛冰河的冰冷指节:
"没什么,为师只是做了噩梦魇着了。"
"真的是这样吗?"
洛冰河小心翼翼捧在心尖上的人,连他自己都舍不得碰,怎么可能会让其他人欺负了去。
"是呀……" 沈清秋看着洛冰河混沌不清晰的双眸,温声哄道: "梦见你不好好照顾自己,浑身是伤也不知道管管。"
洛冰河显然是不信的,只当是师尊在哄他,许是在沈清秋面前的乖顺与在外边的阴鸷狠戾的两种状态尚且还没有转换过来。他探出手来,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未沾染鲜血的指腹擦拭着沈清秋的眼角。
沈清秋唇边泛着笑意,拍了拍洛冰河的手背,从旁边小案上取来干净的巾帕,轻轻地擦拭着洛冰河指节上的鲜血。
他没有灵力,连最简单的净身术都不能开,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安抚洛冰河。
沈清秋的手自有着一股淡淡的凉意,白皙匀称,如同远山寒玉一般,因为这几天一直在顺着洛冰河的话喝补药,指节之间淡而疏寒的竹香里隐隐氤氲着一股药香,很是好闻。
他一只手覆在洛冰河银腕束袖处的手背上,将其翻了过来,当拿着巾帕的手一触碰到洛冰河温热的掌心时,后者明显往后缩了一下,连带着染了斑驳血色的修长五指也收拢了些。
洛冰河眼神闪躲,并不想让沈清秋看到他周身噬血,狠厉无情的模样,也不想让这血污弄脏了沈清秋的素净衣裳。
可最后洛冰河还是拗不过,五指及掌心被师尊悉心地一一擦拭着,洛冰河看着在烛火之下,师尊微微俯首,低眉和眼,一缕发丝自他的耳畔处落下,垂落在颈肩胸前,墨黑与冷白映衬,显得格外好看。
这一场景,恍若又回到了当年清静峰上学艺之时,因为在晚课练剑归来,脸上总是会红扑扑的,师尊总是会不厌其烦地拿布巾擦拭着他额间上的薄汗以及掌心中的土灰。
竹舍静谧,良久无言,最后沈清秋开口问道: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声线温柔,落耳时蕴着无比包容,没有半分责怪与厌弃。
洛冰河知道瞒不住师尊,只好说实话道: "舍外的结界有异动,说明师尊这里不好,弟子就马上回来看看了。"
沈清秋将擦拭完的巾帕放到一旁,见洛冰河额间的红纹消退了些许,就像原本炸毛的凶残恶狼渐渐收敛地利爪,沈清秋接着顺毛笑道:
"为师也没有弱到那地步,以后等你忙完了再回来也不迟。"
可洛冰河听到这句话,抬眼看着沈清秋,摇了一下头,只一下,但非常坚定。 他嗓音低沉很是好听,不带着一分一毫地犹豫,执着至极,这也是他贯彻大半生的信念:
"师尊好,弟子就好。
师尊不好,弟子也不好。"
洛冰河言语恳切且真挚,长睫之下的瞳眸好似小鹿一般,倒映着沈清秋的面容,和当年清静峰上身为白衣弟子时如出一辙,让沈清秋把忍不住地想摸摸洛冰河的脑袋。
这一刻与方才梦境里的景象相重叠,沈清秋又不禁在感叹,若是当时早些明白洛冰河的心意,最起码给个机会让洛冰河解释,最后也不会自爆假死,一走了之,洛冰河就可以不用受那么多苦。
他问洛冰河道:"那你现在还走吗?"
"不走了,我留下来陪师尊。 有弟子在旁边,梦里的妖魔鬼怪近不了师尊的身。"
他当时是趁沈清秋睡着的时候悄悄出去的,洛冰河知道师尊睡不安稳,随时会醒,所以做每一件事的时间都尽量缩到最短,在回来之前,已经处理了大半,剩下的事交给漠北也不会出岔子。
等到洛冰河洗漱了一番,换上了新的一身玄色里衣,两个人依旧像那晚一样,虽然是同躺在一方塌上,但还是隔着被褥睡。
夜晚本是洛冰河神识最不稳的时候,明明已经熄了烛火,他好像不放心,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又懵懵懂懂地摸黑出去了一趟。
沈清秋正觉奇怪,一个人望着塌顶发呆了许久,算着时辰,洛冰河也应该回来了,却始终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正当沈清秋起身打算去看看时,却不成想,一掀开帘帐,额头生生碰上了洛冰河的胸膛,两个人便撞了个满怀。
幸好洛冰河手快,及时揽着了沈清秋的腰往怀里带,才没有让师尊直接倒在塌上去。
等到沈清秋反应过来,抬起头来对上洛冰河的视线,只见这孩子带着奇异的兴奋,眼神亮晶晶的,莫名其秒地一副"求夸奖"的期待表情。
沈清秋一头雾水,但他对这个神情是何等熟悉,无论是眼前的这只洛冰河,还是将来的那只,一旦作出这副神情来,这熊孩子准就没好事。
沈清秋被看得心里毛毛的,他喉结滚动,忐忑地问道: "你做什么?"
此刻的洛冰河要是有尾巴,肯定摇到天上去了,他邀功似地道:"弟子刚刚把药放在炉上煨着,要是师尊明天早上醒来,刚好……"
打住打住
他直接伸手捂住洛冰河的嘴: 这种没病还要喝药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沈清秋没兴致再听了,生无可恋地又缩回了竹塌上,将被褥往上提了提,恨不得蒙住自己的脑袋,又不想打击孩子的自信心。
喝药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喝完之后脑子里都苦得发晕,和洛冰河相处好几载,口味早就被养叼了。 现在双方都觉得对方有病,谁都说服不了谁,但眼前的这位洛冰河小朋友不看着他把药喝完就不高兴。
哄孩子终究还是要顺着毛,就勉勉强强当做洛冰河情况特殊。
"师尊是嫌弃我了吗?" 洛冰河说完,眼里的小星星都黯淡下去了。
沈清秋: "……"
他一边暗搓搓地思考怎么把明天的药躲过去,尽量无视洛冰河委屈得差点要噘嘴的神情,但发现还是无视不了。
见洛冰河衣衫单薄地站在那,神色落寞也不怕冻着,最终沈清秋无可奈何地坐起身来,将被褥掀开一角:
"你要是再不睡,你明天怎么求为师喝药都没用。"
……
……
等到第三天傍晚,北疆的雪终于比前几天小了些,素雪银白漫漫飘落而来,竹舍廊檐之下,洛冰河略微低头,神情专注地给沈清秋系着颈前狐裘大氅的系带。
白皙厚实的绒毛掩着沈清秋光洁修长的脖颈,墨发垂落,大氅之下遮着云缀青衫,衬着沈清秋宛若空谷云松,更显清冷修雅,室内荡漾出来的暖黄光影柔柔地照在两个人身上,倒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安谧来。
两人一舍,一日三餐,倒像是一个家。
洛冰河这样想着,他抬起眼帘来,悄悄看了一眼师尊的面颊又快速收了回去,他面上装得无波无澜,心里却开始胡乱跳动,仿佛有个小鹿在死命的乱撞。 可师尊近在眼前,又怕他的心跳声太大,让师尊听见。
和师尊……有个家?
"家"的这个概念,对洛冰河来说,是个遥远又陌生的词,也从未奢望过,曾经和洗衣妇娘亲有过短暂美好的温情,但最终在凄寒苦冷中飘散零落,连玉观音都不见了踪影。
他漂泊大半生,在清静峰那短短几载成了此生最刻骨铭心的记忆,年少时光倥偬即过,虽然短暂,在魔族漫长的生命来说,可能是蜉蝣一瞬,但早已然成了照亮他生命里的一捧火,一束光。
可洛冰河自己却满身罪恶,流着这个世道所不容的魔族血液,又怎能痴心妄想,奢望他奉为神祗的师尊因他而染上污点,陪他留在这阴冷魔界。
想着想着,一只温凉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轻柔且可靠,冷冷竹香安定了洛冰河跳动不止的心。
洛冰河回过神来,怔然地望着沈清秋的面容,瞳眸较往日明晰了两三分,倒映着碎碎星火,不像沈清秋刚来之时黯淡且无光。
沈清秋看着洛冰河走神,原本只是想提醒一下洛冰河的,谁知道洛冰河一回神,视线就黏在他脸上扒拉不下来,跟个小傻子一样。
更何况洛冰河本来长得好看,站在光影下顶着一张随便哪个角度都能迷死万千少女的脸看着他,沈清秋被这么一盯,就开始轮到他不好意思起来。
以前洛冰河总是黏糊糊地跟在沈清秋后边,如今见到这个畏手畏脚,跟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样,一时间沈清秋也不适应,下意识地伸手去腰间摸扇子。
却不成想这一摸,还真让他摸到了,当初偷偷溜出去见尚清华的时候没找到,这几天闲着没事倒在竹舍里柜子里翻出了一个,清风摇翠的扇面,白玉扇骨触手生温,倒也衬手。
他掩扇于唇边,轻咳了一声道:"既然都准备好了,就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
……
因是大雪时节,又近腊月,街上的游人如织,花灯结彩,热闹非常,贩着吃食的小摊上散着腾腾的蒸汽,酒楼画舫挂着的灯笼明亮,点缀着盛街长夜,驱散了冬夜里的肃杀寒凉。
因为沉犀香的缘故,沈清秋不能离竹舍太远。他临时取出来一小点放在腰封下挂着的香囊里,散着微微异香,虽然不如燃着的时候有用,但好歹能撑一会。
这些日子在竹舍里,要么躺着,要么就是睡着,顶多在院子里走走,哪里都不能去,如今他走在街上,素手摇扇,只觉得神清气爽,养了许久的老骨头终于能动弹动弹,连带着心情都不禁轻快了几分。
只不过他看着街上的客栈摆设,街边摊贩,觉得这里的场景越看就愈发眼熟,摇扇的手也愈发的慢,总觉得在那里见过,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待他转头想问问洛冰河这是什么地方,却看见身后空无一人,才想起刚刚打发洛冰河去买些这里的吃食先垫垫。
反正左右无事,沈清秋也没有行得太远,怕洛冰河到时候找不到他。
此时正值夜晚热闹时分,旁边花楼夜舞笙歌,华楼高台上的姑娘打扮地宛如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笑意盈盈地往楼下抛着手绢,撩起万分情牵。
"情无限,画眉取笑小杨雀……"
柔情似水,千娇百媚,琴瑟婉转,声音宛若莺啼。
沈清秋被唱词吸引了注意,稍一偏头,视线从花楼挂着的"暖红阁"的招牌渐渐下移,最后落在不远处的一个捏面人的小摊上。
只见摊头处横摆着一排各色各样的面人,坐在摊后小木凳上的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正一丝不苟忙着手里的事。与三三两两路过摊位、扶着醉醺醺恩客的调笑姑娘的烟花之景形成鲜明对比。
老者的手虽然枯瘦,力道却收放恰当,技艺精湛,造出来的面人个个都是栩栩如生,想是这里人多,所以才将摊子摆在这里讨个生计。
沈清秋收了折扇,往那边走去,那老者用余光瞥见沈清秋的到来,将手里未完工的面塑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来,两只手往系在腰间的围布上擦了几下。
虽然只是抬头粗粗看一眼,这位老者看见沈清秋的样貌气质他还是愣了一下,与往日见到流连花楼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仿佛凡俗之地蓦地现了一捧清流,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他慈祥笑着招待道:
"不知先生想在我这小摊上买什么?"
沈清秋大致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合适的,他摸出一个白玉坠子,递给老者道:"在下想学着做一个带回家去。"
那老者见得人多了,心思也是活络通透,眼前人气质出尘,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一股书卷气,估摸着是个教书先生。
既然想自己现做一个带回去,肯定是给小弟子们玩着高兴的, 见沈清秋年轻,教的孩子应该也不大,老者心下了然:
"自己做啊? 哎呦, 那可要费些功夫。"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弯下腰来,边说话边将摊柜里备好的面塑泥拿出来,掀开裹在外边的粗布道:敢问先生舍中孩子有几岁了?"
问清岁数,才好给些意见当参考。
嫦娥玉兔,狮子麒麟,总有一个能讨孩子欢心。
"孩、孩子?"
反应过来的沈清秋折扇一展,默默挡住半张脸,眼前莫名地浮现出洛冰河的脸来,虽然不正面回答,但唇角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了些笑意道:
"挺大了,也很乖,长得还好看,就是有点不懂事。"
并且还要老是哄,说五句哄三句。
时不时喜欢攥着他的衣袖撒娇,和当年在清静峰上的模样一点都没变,但沈清秋也乐意去哄,也不从来嫌累。
沈清秋说话之间带着几分炫耀,但又不夸得太满,因为总要谦虚一二。
洛冰河知道师尊不会走得太远,所以也并不着急,等到他拎着从乾坤袋里取出来的食盒穿过熙攘人群来找沈清秋,在行至花楼附近时本来想直接离开的,忽而有心灵感应般的回眸看了过去。
只见那一抹熟悉身影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干净小摊后边,素白大氅披在身后,微微低头,在认真做着什么东西。
旁边一个老者时而在出声指点,比着手势,说着泥塑的技法。师尊总是会应着,神情专注,好似繁华夜市本身带来的喧闹与他无关。
此时一个堪堪到老者腰间的稚子不知从何处跑来,扎着小辫,抱着老者的腰蹦蹦跳跳地撒了一会娇,得了老者慈祥地抚摸头顶之后 ,就蹲在沈清秋旁边,两手撑着下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清秋。
沈清秋原本想塑一个黑莲花的,但感觉过分单调也不好看,捏人像一时也学不来,思索了一会后,还是决定捏个玄狼。
因为刚学不久,手艺生疏,时而需要老者指点,因着面泥冰冷,再加上是霜雪天,沈清秋无灵力傍身,捏得久了,指节都冻得微微发红,时而将五指拢起来暖暖,在身后不远花楼明亮灯火的照耀下,指尖宛如零落在雪地里的一朵花瓣。
那稚儿心性单纯,见沈清秋生的好看,谈吐之间也不似面容带着的那几分孤高清冷,反而是随和好相处,不由得心生好感来。
他从怀里拿出方才悄悄从花楼院子里摘下来的一小朵金蕊白梅,红着小脸蛋别在沈清秋的发间,带来暗香一抹,随后又害羞地躲在老者身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来。
沈清秋察觉到了之后,也并不抗拒,反而抬眸笑着道了一声"多谢。"
洛冰河有些吃味,等到玄靴渐进,沈清秋依旧是沉心于手里的面塑,此时已经捏得差不多了,他问老者借了一个蘸了朱砂的毫笔,想在玄狼的额间点缀一个天魔印。
此时那老者笑着说:" 先生样貌出众,又是腹有诗书,不知可有婚配?"
沈清秋也没察觉到洛冰河到他身后几步远,他专心描着赤色纹案,老者这么一问,一句诗自然而然地浮现上他的心头: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远远乡,便是他和洛冰河隔着的这几载光阴。其实无论是将来的那个还是眼前之人,洛冰河还是那个洛冰河,也一直是他心肝情愿相守一生的人。
可在落在洛冰河的耳畔里却是完完全全地另一个意思,师尊的一句"所念人"在他脑海中久久盘旋萦绕着,同时又如九天玄雷,炸开在他心头。
师尊……已有心属之人?
所隔远远乡……
远远乡……
洛冰河有一瞬间的瞳眸紧缩,霎那间,无数嘈杂之声在耳畔长鸣,胸膛里的情绪在剧烈翻涌。他无法想象师尊终有一天离他而去会是什么模样,若是那样,自己又该怎么办?
他这样想着,连带着手心里的食盒提篮都攥紧了些,直至指节发白,或许他察觉到自己过于焦躁,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瞳孔却依旧是一片压制不下的赤红。
沈清秋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见洛冰河站在原地,额间天魔印将现未现,眼尾隐隐发红的模样,立刻将手里的面塑和朱砂笔放在一旁,往洛冰河那边快速走去。
"冰河?"
"洛冰河?"
沈清秋叫了几声,洛冰河都是没有反应,只是眼神弥散而空洞地看着他,直至沈清秋捧着洛冰河的脸颊,让他看着自己,再唤了几声,洛冰河的瞳眸才渐渐有了焦距。
"……师尊?"
洛冰河眨了眨眼,神情依旧恍惚,虽然眸中暗红未褪,起码是反应过来了,沈清秋这才松了一口气,街上人来人往,沈清秋怕别人撞到洛冰河,就牵着他带到面泥摊上去。
那老者也是热心肠,见洛冰河一身玄衣,样貌俊美,沈清秋又与他举止亲密,方才赶过去还满心挂念的模样,也瞬间明白沈清秋做着的这只玄狼是八九成是赠给洛冰河的。
待二人走近,他将旁边的另一张小案收拾了出来,跟沈清秋道:"现在夜市正是热闹时分,酒楼摊街不一定有空位,我看小郎君手里拿着食盒,二位要是不嫌我这摊小,就在我这里吃了再走吧。"
沈清秋赔礼道: "多谢,有劳了。"
此时面泥摊上又有了生意,老者带着孩子去招待去了,沈清秋从洛冰河手里接过食盒,打开一看,只见隔着灵力温着的青瓷盏里盛着新做好的馄饨,一掀开盖来,便是鲜香扑鼻。
洛冰河的视线还落在案上还未完工的玄狼泥塑上,脑子里还没有转过来,而沈清秋刚刚见到洛冰河那副模样,也是惊魂未定。
正当他缓了缓心神,打算舀一汤匙给洛冰河,然后再说说话时,洛冰河才回过神来,接着师尊手里的汤勺道:
"我、我来喂师尊吃。"
洛冰河接过汤羹,又放在热汤里舀动暖热了几分,才将汤匙抵在沈清秋唇边。虽然食材一般,但入口胜在一个鲜,凭着这手艺,沈清秋大抵猜出洛冰河借了人家地盘临时做出来的。
"刚开始不是说要买糕点吗?"
沈清秋的事,洛冰河一向喜欢亲力亲为,虽然有些过了头,反正喂药已经被喂了很多次了,沈清秋也不抗拒。 他垂眸吃了洛冰河舀来的一勺汤羹,两个人坐的小案在偏角落里,若是不仔细看,也发现不了他们。
"夜晚吃糕点容易对肠胃不好,弟子怕师尊晚上睡着的时候不舒服,到时候万一起不来……"
洛冰河还未说完,沈清秋怕他多想,拉了拉他的衣袖安抚道: "放心,为师会醒过来陪你的。"
馄饨的量并不算多,吃完了也刚刚好,沈清秋做的玄狼也算精巧,和他掌心一般大,那老者趁着空闲顺带在玄狼脚下加了一个祥云踏雪,稍作修改,更显威风凛凛,完美无缺。
待到沈清秋借着朱砂毫笔将玄狼的额间天魔印绘完,与老者道别之后,未行几步,微风自动,吹落了原本别在沈清秋发间的那一小朵金蕊白梅,零落在洛冰河的玄靴旁。
沈清秋虽然无知无觉,但洛冰河俯下身来,将花拾起,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清秋身后。
此时的新盐般细雪无声飘散而来,落在墨发之上,洛冰河掌心虚虚握着离于枝头的白梅,看着沈清秋的背影,明明师尊就在自己不远处,可他觉得两个人隔得好远好远。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可与师尊相思之人,或许是另有他人。对于师尊而言,自己只是他的徒弟,还是一个让他坏了声誉的徒弟罢了。
师尊怎么可能会心肝情愿留下?
洛冰河这么想着,胸膛的那颗心像是被揉成了碎冰,连骨子里都泛着凉意。
沈清秋走得好好的,刚要回头看洛冰河有没有跟上来,突然腰上一紧,被身后之人带进不远处的小巷之中,等到反应过来,洛冰河便把他压在墙壁之上。
借着朦胧月色,他的眼神顺着师尊的眉心一路往下,看着沈清秋的长睫,细长鼻梁,最后落在那柔软的薄唇之上。
在那一刻洛冰河骨子里满是疯狂且偏执的血液,师尊的每//一//处、每//一//寸他都想要完完全全地//占//有,不容其他任何人染指。
洛冰河想: 要是他非要把师尊强留在身边呢?
折了羽翼,放在金丝囚笼之中,让师尊每一时,每一刻,只能看他一个人,永永远远只能依赖他一个人。
正当他不受控制地想要低头去覆着师尊那一抹温软之上时,洛冰河暗红的瞳眸中突然闪现着沈清秋从高楼坠下的那一幕,生生地给他套上了缰绳,制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风声烈烈,青衣染血,宛若一只散了的纸鸢。
"死透了"
"请你以后……不必叫他师尊了"
……
声音犹如在耳,洛冰河额间天魔印倏然亮起,明明暗暗,原本的疯狂偏执在那一瞬作鸟兽散。
还未等沈清秋说什么,心里涌上的不安冲得四肢百骸都冰凉起来,宛若置身于彻骨寒潭,让洛冰河不由分说地箍紧沈清秋的腰往怀里带,宛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缓解师尊即将离他而去的溺/毙/感。
清冽竹香夹着一缕陌生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如同幻境里突然涌进了现实, 洛冰河的瞳眸泛着赤色涟漪,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让自己相信:
师尊没有死,当时只是睡过去了。
怀里的人真实又温热,有温度,有心跳,正好好地站在他的眼前。
"师尊……"
"嗯?"
"你在吗?"
洛冰河的声音发着颤,话都说不稳,一如当年高楼之下抱着师尊渐渐冰冷的尸身,哆哆嗦嗦地拭去师尊下颌的血迹。
此时他抱着沈清秋的手都细细颤抖着,他的额间在沈清秋温热的脖颈不停地蹭着,企图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安全感,沈清秋见状,察觉到洛冰河状态不稳,连忙安抚道:
"师尊在,师尊一直都在。"
渐渐地,从洛冰河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血腥气萦绕在沈清秋的鼻尖,怕是心魔剑反噬的伤口又开裂了。
此时夜晚风雪更甚,沈清秋就这样静静地回抱着洛冰河,等到他的情况好不容易安稳了些,沈清秋才稍稍偏过头来,摸了摸洛冰河的后脑,在洛冰河的耳畔轻声哄道:
"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去。"
……
经过好一番兵荒马乱之后,竹舍室内终于恢复了一派静谧,银盆里的血水由温热在冬夜渐渐凉透,沾染反噬伤口血迹的暗银纹玄袍被置在衣架处。
虽然知道洛冰河有天魔血在身,即便是伤口泛着魔息,与寻常的不一样,自行愈合虽然慢,但也只是时间长短问题。可伤流血总是会痛的,沈清秋依旧给洛冰河背上的伤口一一敷了止疼药,虽然用处不大,希望能缓解几分。
竹塌上的帷帐已经放了下来,如今已是半夜,沈清秋离开竹舍久了,再加上一番今晚的忙碌之后,已是困倦已极。
在将睡未睡之际,只感觉旁边的人慢慢凑了过来,靠近了自己,跟蜷着的小狼崽一样,依偎在他的身边。
小心翼翼,有着莫名的委屈和难过,和以往截然不同。
沈清秋不知道洛冰河今夜是怎么了,从出门到回来,格外没有安全感,哄了几次好像都没用,他没有办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的被褥掀在一旁,直接钻进了洛冰河的被褥里。
虽然这些日子两个人同塌而眠,靠得极近,但终究是隔着两床褥子,却不成想,洛冰河的被子里可比他的暖和多了,现成的大暖炉不要白不要。
沈清秋调整了姿势,让洛冰河靠着他的胸膛,听着心跳,和当年在清静峰上给洛冰河抹药那一晚一样,避开洛冰河的伤口,顺着背脊一下下地安抚着。
"睡吧,今晚师尊守着你。"
……
……
"血染透了半天,将夜欲曙,只见心魔无召自动,挟着一股肉眼可见的腾腾黑气祭出,破云而来,宛若是从弯弓如满月的弦上发出,在千军之中直取敌军首领首级!"
尚清华讲到兴起处,正觉口干,给自己倒了一口茶水,热水入喉润着嗓子,瞥见靠在躺椅上的沈清秋微微偏头,正望着竹舍外边发呆。
他用衣袖擦了擦嘴巴,搬个凳子坐在沈清秋旁边: "瓜兄,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啊?我讲了这么久,好歹也要表示表示啊。"
"你这说书水平,一句话前面说过,后边又挑拣出来用,前言不搭后语,情节都连不上,勉勉强强当个睡前故事还差不多。"
此时已过晌午,竹舍院里的积雪也化了一两分。
沈清秋拢着搭在肩上的浅青外袍,动着上半身,调整靠在背后的软枕,被褥轻盈地搭在他的腿上,褥子里放着围了裘套的汤婆子暖着。 然而最舒适最温暖的热源是拱在沈清秋腿上毛绒绒,热乎乎的小猫。
这只猫是尚清华今早得了洛冰河的吩咐,来竹舍里陪沈清秋说话,在路上顺带捡的。
刚开始浑身脏兮兮的,瞧不出什么毛色,洛冰河起初不想让它留在竹舍,平白扰了师尊清静,更何况,也不想有其他什么人或者东西来搅了他和师尊两个人的生活。
但师尊喜欢,又觉得这东西可怜,洛冰河没有办法,最后勉勉强强才命人洗干净暂时留到了这里。
这猫浑身雪白,也算好看,它对生人起初还有一点防备,也不黏尚清华,到最后还是懒洋洋地伏在沈清秋腿上睡着了,一人一猫的情谊在短短半天内就已经建立起来了。
尚清华听见沈清秋的话,正要开口为自己辩解什么,沈清秋虽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猫儿的头,但面容有些凝重地道:
"菊苣,我现在心里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沈清秋皱了皱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总感觉最近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 尚清华听见沈清秋的话一噎:"会不会是瓜兄你想多了。"
沈清秋抬眸看着尚清华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个儿是十五,满月啊。"
满月?
这个日子,是洛冰河魔气大盛,灵气和魔息易运转不调,也最容易出事的时候,所以今晚他会出去一趟,暂时不在竹舍里。
纵使沈清秋知道洛冰河修为高深,如今神识有损,也没人会把他怎么样,但他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沈清秋垂眸,正出神想着事,洛冰河便已经回来了。 他先在舍内燃着银丝碳的火炉前暖着自己,确保自己没有外边霜雪寒意之后,才绕过山水屏风,来到师尊的躺椅前。
洛冰河的视线落在沈清秋摸着小猫的手上,见小猫还眯着眼睛,呼噜呼噜地往沈清秋掌心拱,他的眼神晦暗了一瞬,却在下一刻表现得神色如常。
他走到师尊的身后,伸出手来,熟练且轻柔地解下沈清秋束发的玉簪和发冠,理着沈清秋如瀑布般垂下的青丝。
尚清华觉得这一幕稀奇,沈清秋复生一回,对洛冰河的态度相较自爆的那时候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越看越起劲,丝毫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发光发亮。
"尚师叔。"
听见洛冰河在喊他,尚清华抬眼一看,就发现自己被洛冰河一双暗红的瞳眸给盯住了。
洛冰河的身形挡在沈清秋的身前,拦住了沈清秋的视线。 虽然言语有礼,唇边带笑,恭敬地唤他一声师叔,但眼神却冷冽深沉,宛若盘踞阴冷的毒蛇,下一瞬就要附上咽喉。
"冰……师侄?"
"我师尊到睡午觉的时候了,所以……"
所以,你暂时可以离开了。
"哦,好、好的。"
尚清华被盯得一身冷汗,说完话就逃也似地离开。沈清秋见尚清华离开的背影,从身后牵着洛冰河的指节,笑着轻轻晃了晃。
"没事吓你尚师叔干什么?他也是好心。"
洛冰河回握住沈清秋,转过身来坐在椅沿处,看着躺在沈清秋腿上,软成一团的小猫,心里愈发吃味,连他自己都从来没枕过几次,刚刚师尊摸它的时候,还笑得那么开心。
要不师尊换个什么东西抱?比如他。
洛冰河这么想着,就已经照做了,他毫不留情地拎着小猫的后颈放在一旁,打算等会找个人把它换地方养,反正不许留在竹舍,他随后俯下身来抄过沈清秋的膝弯,将怀中人抱了起来。
因为离得近,沈清秋身上的冷竹清香萦绕在鼻尖,和地宫竹舍里栽种的竹子不同,师尊身上的香好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幽淡雅,宛若落落修竹在雪中融化后散出来的,很是好闻。
这个香味只有洛冰河一个人熟悉,因为不靠近些,是闻不到的。
虽然魔族的事,沈清秋鲜少过问,但看着正在整理被褥的洛冰河,明明近在眼前,即便状态已经比他刚来时稳定了不少,可沈清秋从来没有这么担心过。
"冰河?"
"师尊有什么吩咐吗?"
按照他如今身亡五年的时间点里,沈清秋应该是不知道洛冰河要引渡魔息的事,所以此时的他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没什么,只是今晚你要出去的话,记得早些回来。"
……
晚夜正升,明月高悬。
纱华玲来禀,用来引渡魔息的人已经备好,同时备好一份大礼,在赤云窟恭迎圣驾。
洛冰河与沈清秋一道用过晚膳,服侍师尊喝完药后就离开了,只希望尽快处理完事情,能早去早回。
此时夜晚深沉,这位年轻圣君坐在垫着兽皮的首座上,赤云窟大厅内烛火将熄不熄,玄袍衣袂处暗纹上反射着细微的银光,四下寂静,黑铠武将们正在下方无声驻守着。
洛冰河从怀中拿出一方锦盒来,里面藏着玉簪的纹饰被他亲自雕琢过,衔云逐月,乍一看虽然觉得简单质朴,但藏着繁复华美的暗纹,在雕刻过程中极考验耐心,如今即便是在暗影之下,也是光芒流转,很是精巧。
要是给沈清秋带上,挽在墨发之间,自然是极合适的。
他正这样想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引起了洛冰河的注意, 他抬眸看去,见大厅门口处正缓缓走来一个人——此人一袭烟青华衫, 没有金装银裹,但风华出众,细梁薄唇,衣袂掩皓腕,宛若空谷云松,举止之间却有着出尘别世的风骨与清高。
当白靴走进,掩在厅内纯色兽毯之上,来者手执折扇,唇边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三分温和七分冷清,样貌与三年前离世的沈清秋竟是一般无差,就连举手投足都做到了十成十的相似。
洛冰河看着他,眼神稍稍疑惑了一瞬,正想着师尊怎么会来,但原本在外人眼里冷若冰霜的神情也不自觉地变得柔软了,就像细流春水正化开着千年寒雪。
待到那人走近,到了圣君身前,当闻到那人身上的香气之时,洛冰河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几分。来者面容上装着死而复生、久别重逢的喜悦,眼角眉梢都带着别样风情,伸出手来,想学着沈清秋的模样抚着洛冰河的侧颊。
"君……"
"上"字没有说出口,那人还未碰到洛冰河的脸,就被洛冰河猛地伸手,死死扣住了手腕,力道之大,势要将这人的腕骨生生捏碎。
洛冰河额间一缕红纹流过,瞳眸上划过一道赤色,声线冷冷,杀意迸现,若说方才的洛冰河还能让人感到一丝丝的暖意,现在无论是眼神还是神情,都有着明显的暴戾漠然,只教人莫名胆寒。
心魔剑颤栗,紫黑魔气腾腾溢出,像要即将出鞘,将这里屠个干净,只见洛冰河微微眯眼,整个人散着极度危险的气息,缓缓开口,阴郁森然道:
"你方才,叫我什么?"
……
此时竹舍里一片寂静,灯影明亮,沉犀袅袅,散着满室清香,只有尚清华时不时磕着龙骨乡瓜子的声音。
沈清秋提着紫毫笔在宣纸上练字: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除了洛冰河,就你一个人知道我活着的事?"
如今系统因为洛冰河神识有损的缘故处于死机状态。不过按理来说,等到洛冰河认清了现实,系统也恢复了正常,这些天相处的日子要么会被抹消,要么就是被当成一段几近真实的梦。
"瓜兄,我们当初都以为一死了之就可以海阔天高任鸟飞。"
尚清华放下手里的瓜子,难得一本正经地道: "你是不知道你死了之后搅出来的风波有多大,现在冰哥把你藏在这里,谁也进不来,谁也不知道,也是为了你好。"
沈清秋身亡的那五年,因为要保存尸身,大部分时间都是停放在如同"冰棺"幻花阁中的坐化台上。因为洛冰河对他活着的事有执念,一直以为沈清秋睡着,正逢北疆下雪,为讨师尊欢心,所以才把遗身暂时迁出来,让沈清秋"看"雪景。
而恰巧在这个时间点,沈清秋在竹舍复生,如今消息封锁,也就是说,在旁人眼里,洛冰河终日面对的还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唯一的区别,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
不知为何,沈清秋眉间蹙起,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此时停滞在半空许久的紫毫笔尖滴落一滴墨水在宣纸上,与骨清蕴秀的字迹晕做一团。
"洛冰河现在是不是在赤云窟?"
……
夜空之上,长风烈烈,沈清秋没有丝毫灵力傍身,尚清华乘着飞剑载着沈清秋往赤云窟方向赶去。
呼啸急来的风吹拂着沈清秋的青丝,刺骨的冷意往衣袍里不停地灌着,离竹舍越远,沈清秋浑身乏力,宛若魂魄在逐渐抽离,到最后寒冷与疲乏交替,让他渐渐连站都站不稳。
"菊苣、能不能开个结界?"沈清秋说完之后,只能勉强支撑自己,不从高空之上栽下去。
"啊?对不住瓜兄。"
尚清华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调动灵息,不好意思道: "你刚刚催得急,让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没灵力。"
当剑身周围渐渐泛起一层灵光,好似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可沈清秋的视线明明暗暗,冷汗涔涔冒出,浸满了整个苍白额间。
正在此时,沈清秋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 "好了,我的错,弟子不闹你了。 "
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声音很近也很轻,宛如是凑在沈清秋耳畔旁低声商量一般。
当视野渐渐暗下去之时,沈清秋朦朦胧胧地看到地宫竹舍里那个已经和他结为道侣的洛冰河守在塌前,将正睡了过去的人的手心轻轻贴在自己脸侧。
烛火飘摇,微风过窗。
那只手温凉无力,靠着洛冰河的牵引才软软地贴附在脸颊上,沈清秋的头微微偏向塌外,墨发散在白皙脆弱的颈后,身上的衾被轻而暖,听着洛冰河的话语,长睫却不曾扇动,只是安静地昏睡着,呼吸浅浅,无知无觉。
洛冰河面容苍白且憔悴,眼眶泛红,眸中溢着血丝,不知道已经是多久没有合眼了。 他偏过头来,在沈清秋掌心中落下一个亲昵的吻,随即又在师尊垂落的无名指节上惩罚似不轻不重地啃咬了一口。
但最后低下头来,额间在沈清秋的脖颈处乖顺地蹭着,在师尊的耳畔小声道:
"醒来吧,弟子求你了……"
低声呢喃,在唤着离去的魂魄回家。
当剑身在空中悬停着,沈清秋在落地之时,他身形微晃,浑身冰凉,靠尚清华扶着才没有倒下去。
沈清秋扶着刻有扭曲红字"赤云窟"的冰冷石碑,另一手按着太阳穴,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尚清华现下见沈清秋惨白的面容,心下一惊:
"瓜、瓜兄,你怎么了?"
沈清秋想: 没什么,大抵是要离开了。
"我走之后……"沈清秋勉强直起身来,看着尚清华道 "还是要请你帮我好好照看他。"
起码不要让洛冰河再碰沉犀香这类的东西了。
沈清秋知道尚清华胆子小也不怎么靠谱,这样的叮嘱虽然没有什么用,但起码能让他离开地安心些,勉强图个心理安慰。
说完之后,沈清秋又自嘲地想:怎么弄得像托孤似的。
不过再有两年,这个尘世的自己就会醒过来了,沈清秋知道,那时的他刚开始会抗拒着洛冰河,对其避之不及,但从来没有一次是真正抛下洛冰河不管过。
洛冰河这个人,沈清秋没有办法不喜欢。
之后的路,沈清秋没有让尚清华再跟了进来,他独自一个人走进了石廊,魂魄逐渐抽离的乏力感让他头昏目眩,有时候站不稳,急忙扶着冰冷的石壁,却不成想,被突出来的砾石划破了掌心。
"他没有死!"
暗哑的惨呼伴着洛冰河狠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等到沈清秋行到大厅门口之时,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他不禁皱起了眉,饶是沈清秋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血流成河的景象惊到了。
沈清秋顾不上其他,只见大厅中央洛冰河身穿玄衣,袖袂暗花卷起的银纹都被鲜血浸了透,洛冰河背对着沈清秋,可偏过来的脸颊都贱上了点点殷红,瞳眸赤红,心魔剑在滚滚魔息中嗡鸣颤栗着,得了血气仿佛愈发兴奋。
厅内烛火明明灭灭,将熄不熄,平添诡魅,气氛一时间宛若降到了冰点。
沈清秋声音发涩,良久之后才试探性地唤道:"冰河?"
话音未落,此时的洛冰河神智混沌,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天魔罪印爬满了整个雪白的脸,整个人宛若从地狱里出来的厉鬼,从心魔剑斩出一道罡风直直往沈清秋方向劈来,凛冽杀意一重重袭去:
"你们又要来骗我!"
那道罡风击碎了身后的石壁,沈清秋如今体力不济,只是堪堪避过,剑风擦破了他的手臂,一时间鲜血直流,将臂处素白衣衫浸了个透,殷红顺着他的指尖不停地滴落着。
沉犀燃断,梦该醒了。
当那个妄想做替身的人来到洛冰河眼前时唤他"圣君"的那一刻,沈清秋自高楼跌下,临终前气若游丝地说着那一句"从前种种,今日一并还给你"的话在洛冰河耳畔如梦魇般不停地盘旋萦绕着。
回忆中里,从师尊喉间不停涌出来的鲜血,淋漓且斑驳,刺痛了洛冰河的双眼,也锥痛了洛冰河的心。
洛冰河想起来了: 他的师尊,到最后选择了死,也不肯选择他。
当沉犀香带来美好的幻境被无情打破,没有什么是比照亮现实的不是曙光,而是更阴冷更刺骨的黑暗更让人绝望的事。
洛冰河又在想: 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何旁人连一丝一毫贪恋那抹温柔的机会都不留给他,非要生生无情打破。
洛冰河的瞳眸泛着血光,宛若正在燃烧的烈火,从骨子不停涌上来的绝望与狠戾仿佛要将他生生撕碎,他指骨响动,心魔剑倏地魔息大盛,即将挥空斩下,势要将赤云窟屠个干净。
这个时候,有个人不顾洛冰河周身极近暴走的腾腾魔息与灵气走了过来,一双温冷的手捧着他的脸颊,试着用指腹拭去洛冰河赤红眼尾处混着鲜血与泪光的斑驳。
动作轻柔,宛若一捧涓涓清流,也恍若当年清静峰上: "冰河,你看看我,好不好?"
当沈清秋身上熟悉的微微竹香伴着血腥萦绕在他的鼻尖, 洛冰河赤红的瞳眸颤了颤,视线下移,他看到了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捧火、那个他奉为神祗的人正看着他,安抚着他。
洛冰河眨了眨眼,眸中的暗红渐渐消退,转为清晰,原本蕴在眼中的薄薄水光变成了一滴清泪,伴着眼眶下的血污,落在沈清秋的指节上。
"师尊?"
心魔剑坠地,发出"哐当"声响,被魔息侵蚀的严重伤口裂开,鲜血淋漓洇透了玄衣,让他连站都站不稳,最后只得单膝跪下。幸有沈清秋及时扶着他,让洛冰河额头靠在于他的肩颈处。
"他们说你已经不在了,不要我了……
都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洛冰河的声音哽咽,像是在后怕,在沈清秋面前,卸下了所有的坚强伪装,依旧像当年那个喜欢牵着沈清秋的衣袖,跟在师尊身后到处跑的小弟子。而沈清秋喉间酸涩,一时不知道还怎么安慰洛冰河。
沈清秋不懂洛冰河,可洛冰河也看不清沈清秋,最后造成五年阴差阳错。
"师尊在,师尊一直都在。"
洛冰河不安心,瞳眸边缘泛着红色涟漪,沾着斑驳血迹的手在侧方地上不停摸索着,忽而摸到一个锁链,因是发着颤,洛冰河怎么也扣不到沈清秋的腕上去。
沈清秋哭笑不得,只能惯着洛冰河,最后还是他自己把手往环里扣,玄黑的铁链泛着冷冷银光,衬着沈清秋的手腕愈发苍白。 他举起手来,轻轻摇晃,锁链碰撞发出叮当声响,哄着洛冰河道:
"你看,锁上了。"
"师尊不走了吗?"
"不走了。"
洛冰河低下头来,脸上的赤红流转天魔纹章渐渐消退,四下寂静。洛冰河滚烫的额头抵在沈清秋肩膀上。
当意识渐渐回拢,他的目光垂落在师尊牵着自己的那只带着锁链手上,忐忑了半晌,最终问着这些天心里一直想问的话:
"师尊……是不是已经有心属之人了?"
只是师尊所念之人,不是他。
以前在清静峰上,师尊待谁都是进退有礼,为人处世,虽说不亲近,但也不疏离,唯有对洛冰河会多笑笑,有着旁人没有的温柔。
但意识明晰过来的洛冰河回想着这些日子与沈清秋相处的日常——他从未见过师尊对谁这般依赖、这样亲近信任过,就连当年的自己都比不过。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洛冰河垂眸敛敛,神色黯然,正在等着最后审判的他忽而听见一句温柔至极的话语,猛然撞进了他的心房。
只听师尊道: "我们将来,会有一个家。"
沈清秋的话语带着浅浅笑意,从耳畔传来,轻柔却珍重,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
听到师尊的话语,原本正忐忑等着答案的他抬起头来,一点微弱的星火在他黯然的瞳孔里慢慢亮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实的。
洛冰河心跳得极快,脑子里像被风吹过凌乱芦草,在无数遍来回过着这短短八个字,只觉得遥远又不真切。
"那时的我们很幸福。"
"每天早上我都在你怀里醒来,吃着你做的饭,你做的粥,到了晚间,再一起携手看晚霞遍天,星野满幕。 "
"你也很黏人,无论做什么,都想要到我身边来。"
沉浸在回忆中的沈清秋想到这里,眉眼间都添上了温柔的笑意: "我从来都不嫌烦,为师是真的真的很喜欢。"
他擦拭着洛冰河眼眶下的斑驳泪痕,沈清秋看着洛冰河清晰瞳眸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不似他刚来时那样黯淡无光。
沈清秋欣慰地抚着洛冰河脸上的血纹道: "你身上流着的血脉并不脏,你也不是为世不容的怪物,在为师眼里,冰河不仅仅是一个好弟子,也永远是最好最值得托付一生的伴侣。"
"因为是你,所以为师心悦于你。"
这种话要是换在以前,哪怕是刀架在沈清秋脖子上,他也是不可能说出来的,沈清秋想着: 就勉强当做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吧——虽然他的那位道侣,也喜欢动不动就哭,好等着他来哄。
此时的他已经撑不了多长时间了,沈清秋从怀里拿出那晚塑好的玄狼——脚踏祥云,仿佛迎风而立,威风凛凛,意气风发。他将泥塑放在洛冰河掌心中:
"师尊知道过去的你过得并不好,所以回来看看,想陪着你走一段路……为师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沉犀香,以后不要再点了。"
洛冰河听见沈清秋要离开,瞬间慌了:"可是不点它,弟子就见不到师尊了。"
【检测本世界总能源运转正常,即将遣送贵方返回原世界。】
此时久违的系统"叮"地一声响起,显得无比亲切,沈清秋并没有立马回答他,而是稍稍支起上半身,珍重地在洛冰河额间天魔纹章处留下虚虚一吻,随后整个人失了气力,倒在了洛冰河的怀中。
"以后想为师了,就来梦里见我……"
如今洛冰河已经恢复正常,想是以后在营造沈清秋有关的梦境,应该不会再次崩毁。沈清秋冰凉的手覆在洛冰河握着玄狼泥塑的手背上:
"你熬的粥,为师已经尝到了……"
曾经的沈清秋误入洛冰河的梦境,即便是知道无人问津,也没有人去喝,洛冰河也依旧是每天一顿不落地去做,就等着沈清秋有一天醒来,不用等,就能立刻派上用场。
如今沈清秋来这里一趟,也算是弥补在缺席五年里的一点点遗憾了。
这具身体没有灵力,刚刚被心魔剑在手臂留下的伤口正潺潺的往外流着鲜血,他的视野渐渐暗下去了,在气息奄奄,即将离去之际,沈清秋看着洛冰河通红的眼眶下泪痕斑斑,还在往外冒着眼泪。
怎么又哭了……
沈清秋想伸手去擦,却无能为力,他偏过头来,浑身泛凉的他只能徒然地往洛冰河的怀里靠了靠。
当沈清秋的双眸缓缓阖上之时,好像看见了那个和他结为道侣的洛冰河站在风雪里,在竹舍门口等自己:
"北疆的雪景很好看, 我们一起回家吧……"
……
……
PS:
婚后冰的小番外剧透——"他本来是可以忍住的,但看到师尊醒来的那一刻,就莫名地有好多好多的委屈要说。"
---Tbc
---文by北夜侯
---TO:@璃安
[ 反逆白黑 ] 脑洞系列61——特工雀和皇子修
脑了个段子,特工雀和皇子修。
鲁鲁是个掌权的皇子,因为美貌多金还位高权重所以他身上那点事情无关大小报道出来通通可以抢头条,大到出国访问,小到昨天的袖口是什么材质什么形状这样。
而雀是个王牌特工,出生入死搞情报,天底下就没有他搞不来的情报,但是不是布国的特工,是日本的。
本来两人没啥关系,有天雀就接到了命令,上头让他去挖鲁鲁的情报,因为据说这位和种花天子要订婚了。这可是大新闻,而且是很有可能导致世界政治格局大变的大事件,所以日本这个夹在两个大国之间的国家就有些急,怕他俩好了联手把日本瓜分了。
雀就去探查,怎么弄,天子住在朱禁城我们懂得,超级不好搞,更何况还有黎星刻这种惹不起的,相比较而言还是鲁鲁...
脑了个段子,特工雀和皇子修。
鲁鲁是个掌权的皇子,因为美貌多金还位高权重所以他身上那点事情无关大小报道出来通通可以抢头条,大到出国访问,小到昨天的袖口是什么材质什么形状这样。
而雀是个王牌特工,出生入死搞情报,天底下就没有他搞不来的情报,但是不是布国的特工,是日本的。
本来两人没啥关系,有天雀就接到了命令,上头让他去挖鲁鲁的情报,因为据说这位和种花天子要订婚了。这可是大新闻,而且是很有可能导致世界政治格局大变的大事件,所以日本这个夹在两个大国之间的国家就有些急,怕他俩好了联手把日本瓜分了。
雀就去探查,怎么弄,天子住在朱禁城我们懂得,超级不好搞,更何况还有黎星刻这种惹不起的,相比较而言还是鲁鲁修那边更好接近一些,雀就去探查鲁鲁的日常了,靠着自己强悍的身体素质以及日本政府替他搞得假新闻进了白羊宫当侍卫啥的,开始近距离观察,这一观察,他有点懵逼。
说好的那个酷炫狂霸拽的黑皇子呢?!!这个喜爱做家务缝纫给妹妹养的猫做猫窝的人妻是谁啊?!而且还是个超级大妹控啊!只要不工作就黏在妹妹身边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连饭菜都能做出来,哎呀味道闻起来好香好想吃一点啊呜……
于是懵逼的雀默默写下了鲁鲁修观察日记,越写越投入感情,毕竟鲁鲁人又美又能干,时不时的给妹妹做个裙子做做蛋糕,时不时的还干点小坏事整整库洛维斯什么的,被修耐泽尔和玛丽安娜欺负了不情不愿的样子也很可爱,还关心慈善事业各种温柔,虽然对女性的温柔不在点子上,各种低情商的意识不到身边贵族女孩夏莉对他的爱慕啥的,但是真的是个很棒很棒的人,和他展现给世界的那个好像反派的形象出入有点大嗯。
雀这个吧,就有点沦陷了,有点苦逼,是单恋。但同时他对鲁鲁要和天子联姻的说法充满了怀疑,因为他觉得鲁鲁这种顶级妹控又是个低情商的dt(不好意思他这种观察肯定会发现这点的),怎么看都不像要联姻的样子。
“应该说,哪怕他和他妹妹搞起了德国骨科都比要和天子联姻更有说服力”
朱雀就这么跟日本汇报了,谁知道情报部长扇要是个棒槌,沉迷于维蕾塔的美色泄露了部分这个文件,又被维蕾塔拿出去卖给新闻媒体卖了个好价钱。
我们都知道的嘛,部分情报,前面的鲁鲁修观察日记又不全,这情报几经转卖三转两转到了媒体那种标题党手里,最终发出来的新闻就变成——权倾天下的布里塔尼亚摄政皇子鲁鲁修与胞妹不伦恋成为与种花联姻的绊脚石!
全世界都懵逼了,这个指责有点严重哈。当然谁懵逼都没有朱雀来的懵逼,新闻发出来三个月前他刚刚帮娜娜莉从皇宫房顶上带回了猫咪,还被咬了,所以得到了皇子大人的垂青,不仅亲自帮他包扎,还给他升了职加了薪,调到身边帮他理事,雀辣么帅辣么能干,他又有点沦陷所以比较卖力,很得鲁鲁欣赏,两人配合心有灵犀的不行,那个暧昧的小种子都生根发芽情势一片大好他都亲到小嘴了,雀都跟日本政府远程辞过职再不回去算了,偏偏就这时,新闻曝光了。
吼,那叫个酸爽,因为,这个情报之所以被那个数一数二的大媒体买下披露还是因为——这情报是他枢木朱雀带回来的。可信度高呀!
要不要这么坑啊!!!
鲁鲁那是个妹控,看到这种新闻分分钟炸毛,把任务交给表弟洛洛,给他动用国家力量的权限大干特干,洛洛直接抓了一批这媒体负责人,严格排查这个居然敢造谣他家尼桑和娜娜莉还伤害他家尼桑和娜娜莉名声的混账特工,一查,洛洛笑了,哦呀居然是那个最近在哥哥面前拼命晃荡的侍卫啊!天上掉馅饼啊这是,恁死他!
吼,军队出动直扑白羊宫,下的命令直接是最好就地格杀,逼得朱雀没办法只好暴击拒捕杀出皇宫逃命去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鲁鲁才知道卧槽我的男友是间谍,还造谣我德国骨科!仿佛被背叛一般异常恼怒,人又跑了(我们懂得洛洛会干点啥),直接签发了全球最高级别的红色通缉令,给我抓!生死不论!
啧啧,雀那叫个惨,狼狈逃窜几经波折,日本也不能回毕竟他已经辞职了,那边扇要在面对鲁鲁的怒火时还干脆把事情都推到朱雀头上说他辞职跑路情报是他卖的我们没叫他干这个,惨。
但朱雀是谁,毕竟王牌特工,扇要把他卖了他就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哪了,几经波折联系上看上他资质的罗伊德把消息传递给鲁鲁就类似于我会证明我是清白的!这种,自己单枪匹马去查情报到底怎么泄露的去了。
鲁鲁一看雀这样,又冷静下来没了雀有些孤单,娜娜莉又说觉得雀不会这么做的,毕竟按照雀的立场造谣骨科对他没有好处,还不如直接放出皇子是个基佬比如他俩的接吻照这种情报更真实不说,还能给自己扫除些障碍啊
鲁鲁一想是这个理啊,那这怎么回事,就也去查来源,和雀两个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配合的那叫个顺畅,最后挖出来维蕾塔所在的情报贩子组织,专门游走各国搜集情报卖高价,也就发现了扇要那点被色诱泄露大量日本机密的小破事嗯。
真相大白,扇要进监狱,维蕾塔被全球追杀,鲁鲁也拿到了雀提供给日本的原始情报,看到这位写的自己的观察日记,又好气又好笑,还有朱雀出事前半个月交给日本的那封“遇到真爱就此辞职”的辞职信,就被彻底攻陷啦
最后,特派部多了一个新成员,他在若干年中屡立大功,被鲁鲁修看中选为骑士,又在若干年后和鲁鲁修一同出柜,幸福一生
可喜可贺的he
最终我用手机写出了灵感……
快表扬我!!!
#人渣反派自救系统cos#
-敢问师尊可曾后悔?
-……
我两好不合适古风!奋力。给点鼓励好伐!
烧火非常激发人类原始本能 大家都很快乐 围着火堆跳圆圈舞。
——————-
沈清秋@等到昏迷的斑厂长
洛冰河 囧天
摄影@落雨山yuki @被胖耽搁的美少女 两位爸爸
服装感谢@三分妄想 爸爸
#人渣反派自救系统cos#
-敢问师尊可曾后悔?
-……
我两好不合适古风!奋力。给点鼓励好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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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秋@等到昏迷的斑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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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局----13:00】疯魔
#沈清秋魔化#
脑洞是沈老师为救冰冰把魔气引到了自己身上,然后魔气暴走,伤及无辜
沈清秋神志不清时魔气混乱 谁都无法靠近 无法制止
除了洛冰河
“乖别哭”
“杀了我”
只有冰河能做到
而他却不可能做到
小声比比:哭哭(´;︵;`)画不出来,更写不出来
【死局----13:00】疯魔
#沈清秋魔化#
脑洞是沈老师为救冰冰把魔气引到了自己身上,然后魔气暴走,伤及无辜
沈清秋神志不清时魔气混乱 谁都无法靠近 无法制止
除了洛冰河
“乖别哭”
“杀了我”
只有冰河能做到
而他却不可能做到
小声比比:哭哭(´;︵;`)画不出来,更写不出来
【瓶邪】代沟系列短篇完整修改版16——20(完结)
《代沟系列短篇》完整修改版,为了方便大家观看,特别整理了修改版给大家!希望大家看的愉快!
1-5:http://suisuijiushisan.lofter.com/post/1cecbada_a654685
6-10:http://suisuijiushisan.lofter.com/post/1cecbada_a654689
11-15http://suisuijiushisan.lofter.com/post/1cecbada_a654696
插图部分:http://suisuijiushisan.lofter.com/post/1cecbada_a6546b2
《抉择》...
《代沟系列短篇》完整修改版,为了方便大家观看,特别整理了修改版给大家!希望大家看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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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部分:http://suisuijiushisan.lofter.com/post/1cecbada_a6546b2
《抉择》
中国人谈事情总爱喝点什么,这样吵架的时候会优先选择泼对方一脸,不然两手空空的容易打架。
我以前谈事情也喜欢在酒桌上谈,酒精上头以后不论我说什么对方都容易答应,等第二天酒醒了后悔也无济于事,不过这种做法的前提是酒量够好,要么把对方撂倒,要么被对方撂倒。
事到如今我的地位和年龄都上去了,酒桌上的某些弊端也显现出来,根据对象的不同,我开始把谈判地点从酒桌转向了茶桌,古色古香的环境很是装逼,就是所谓茶道的杯子太小,口干舌燥的时候连喝一二十杯都不解渴。
“小三爷,你叫瞎子我来不会是单纯喝茶的吧?打进来你都喝了三十多杯了,你那肾受得了嘛?”
我大口喝下手里的龙井茶,示意倒茶的姑娘再来一杯,斜眼看着坐在我对面的黑瞎子道:“你管我受不受得了,我花得起,乐意喝!”
黑瞎子摆了摆手,只是道:“得咧,我不管,那你也别光顾着喝茶,也该谈谈正事吧,是你说有好康的关照我,我才连夜坐飞机来的,路费你还没给我报呢。”
我就道:“行,谈正事,我手上有个活,你帮我做,做完了我帮你那个破眼镜铺交三年的房租,省得你天天翻墙头。”
我会主动找黑瞎子是有原因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再看到这个戴墨镜的死变态,但是我还真得承认,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干,换谁都不合适。
事情的起因还是闷油瓶,那天跟闷油瓶单方面吵完架以后我一气之下也没回家,直接回铺子里住去了,家里我们在用的东西基本都搬走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老柜子破床架,我一个人坐在床架子上难免心生凄凉,想抽烟也没买,又想起我凭什么要走,房子我自己掏钱买的,真是气糊涂了
更让我出离愤怒的是,我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吵架的时候我骂闷油瓶的最后一句话,里外里骂的好像都是我自己,我说他怎么一点没吭声,敢情根本没骂到他。
我吃张家的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凡沾上“张”这个字我就没走过好运,以往我最听不得“门”这个字,现下规矩改了,从此以后我的人生中除了杀千刀的闷油瓶绝对不能再出现姓张的,邻居也不行。
想来想去,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张海客的错,此仇不报非君子,说好打成肠粉就得打成肠粉,只是我在杭州的能打的伙计都被张铭废了,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能收拾张海客的人。
要找一个能打得过张海客的人已经很不容易,这个人还必须能控制得住身手,别回头把张海客给打死了,闷油瓶那边还用得上他呢。
我打开微信列表,挨个查看好友想找个能用得上的,一点正好看到黑瞎子的朋友圈更新了,觉得有点新鲜,他几乎不更新朋友圈,除了上次我的秃头照他点了个赞,其他时候都跟死了一样。
我进去一看,他只发了一个穷字,底下写着“求接活,等开饭”。我一想对啊,可以找他呀,虽然他在道上的价码跟闷油瓶差不多,请他有点肉疼,但是贵有贵的道理,他的身手对付小哥不太行,张海客应该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黑瞎子这个人不讲究,大事小活都接,不会拿乔,虽然大部分时间很不靠谱,打个人应该也不会离谱到哪里去,顶多是个打不过,反正不论他和张海客谁挨揍,我都很出气。
前情回忆完毕,我觉得打个人而已,能开出这个价码已经豁出去了,我以为我开出这么优越的条件,黑眼镜肯定会屁颠屁颠地答应,没想到他想也没想就道:“拒绝。”
“为什么?”
“小三爷你这抠抠嗖嗖的,开出这么优越的价码肯定是特别危险的活,瞎子不想有命赚没命花,所以拒绝。”黑眼镜在胸口画了一个叉,一脸认真严肃,如果不是我看到他嘴角的坏笑,我肯定以为他是真怕了,死瞎子。
我咬了咬牙:“四年!”
“十年!”
“五年!就让你帮我揍个人而已,不能再高了!”
“成交,早说嘛小三爷,咱们这么熟了给你打个折也不是不可以嘛,希望瞎子我帮你打什么人啊,是挖眼还是剁手您说话。”黑瞎子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露出比我还奸商的小表情。
我心疼得有点不能呼吸,想到张家人的身手也还算释怀,忍不住道:“你也不差钱啊,怎么天天搞得跟吃不上饭一样,吸毒也没这么快啊。”
黑瞎子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别看瞎子我这样,我也是一个很有追求的人。”
我对他这种说法嗤之以鼻,随口讥讽道:“你还有追求?追求什么?没事去山区捐几座希望小学?奉献自己?想当感动中国十大人物?”
黑瞎子没说话,就坐在那咯咯咯地笑,我一看他居然默认了差点把杯子给砸了:“卧槽不会吧?你还真去捐小学啊?脑子没问题吧你?”
一想到感动中国十大人物的晚会上站着黑瞎子,我差点把刚刚喝下去的水都喷出来,我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太损阴德,有的人为了安心会去做功德,希望能以功抵过,捐款造桥的不在少数,可看黑瞎子也不像是会在乎这些的人啊,太惊悚了吧。
黑瞎子反问我道:“小三爷知道希望小学为什么叫希望小学吗?”
我慎重地思考了一下,选了一个最靠谱的回答道:“因为你叫齐希望?”
“……”黑瞎子戴着墨镜我没办法看到他的眼睛,不过从他僵硬在嘴角的笑来看,他八成在想“妈的智障”。
我咳了一声:“咳,说正事说正事,你的事待会儿再说,打人这事我没什么别的要求,揍够仨钟头,只要人不死其他的看你自己自由发挥,保证零件都在就行。”
“这么轻松?不会吧,什么人招惹了你小三爷,还至于千里迢迢给瞎子我打电话,哑巴张不收钱还好用,怎么不用?吵架了?”
黑瞎子在这种事情上一直一猜一个准,我一看他那八卦的嘴脸就想抽他,丫最爱做的就是火上浇油自己跟边上看热闹,我被他耍了这么多年深受其害,要是知道了事情始末他还不笑出扁桃体来。
我就道:“用你有用你的道理,爷又不是不给你报酬,哪这么多问题,你们做这一行的不是有规矩么,不许问客人隐私懂不懂。”
黑瞎子道:“瞧您说的,瞎子我干的可是正经行当,即便是不正经的,也是下地的活,打手不常干的。得咧,不问隐私,小三爷总要告诉我要打的人什么来头,叫什么名字,在哪儿打,不然瞎子我不好开展工作啊。”
我把偷拍的张海客的照片从兜里掏了出来,他摘了人皮面具以后也挺麻烦,要是不摘直接看我不就完了吗,我把照片递过去黑瞎子一看,他摸着下巴道:“这张脸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心说不奇怪,肥斗就那么多,七八十年来谁见过谁都不一定,指了指照片给他介绍道:“张海客,张家的,明天我把他约出来,地点你定。”
我这句话刚说出口,黑瞎子就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朝我拱了拱手:“小三爷拜拜。”
我立刻把他抓回来:“你丫干嘛去?不是答应我了吗!”
黑瞎子道:“小三爷你不能这么狠心啊,让我去揍张家人,瞎子上有老下有小,你有哑巴张罩着不怕,瞎子我可没人罩着,今天揍完了明天你就得去西湖捞我,太不环保了不是。”
我道呸,你光棍一条还上有老下有小,一把年龄的臊不臊,我不管反正你答应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去我就让你这辈子也接不到活,你看我办不办得到。
黑瞎子竖起三根手指头:“那再加三年。”
我按下去他两根手指头道:“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两说呢,顶多给你再加一年,不干就算了。”
“成交。”
约张海客单独出来需要契机,那家伙贼着呢,我现在约他他肯定不愿意单独出来,我需要等待一个很好的理由,黑瞎子一听还得等就叫着没地方住,我只好把黑瞎子安排进宾馆,让他先待机。
就在我给他办入住手续的时候接到了胖子打来的电话,胖子咋咋呼呼地问我怎么还没去接他,我这才想起胖子说过要来我家看新房子,一忙起来给忙忘了。
开车接到胖子以后我就道:“怎么样,去楼外楼搓一顿?”
胖子很嫌弃地道:“还去楼外楼,来来回回就那几道菜,胖爷我都吃腻味了,换一家换一家。”
根据胖子的口味,我们最后找了一家酱排骨的店,两个人要了一个十人大包间,酱骨头摆了满满一桌,胖子也没戴手套直接拿起来就嘬。我本来就没什么胃口,一看那油滋滋的东西直想吐,只要了一个饼慢慢吃。
胖子一边啃酱排骨一边问我道:“怎么就你一人啊,小哥呢?你咋放心留他一个人在家的,不是你的风格啊天真。”
我还没质问他过年的那点事,他倒先提起来了,我从他兜里掏出打火机和烟点了一根,事已至此,只有尼古丁能安抚我焦虑的情绪,健不健康的就顾不上了。
胖子抽烟不讲究,这种廉价的烟草很带劲,我狠狠地吸了一大口,让它们肆无忌惮地在我肺里游走,再从鼻子里喷出来,像一头被气得冒烟的牛:“你还问我,我还没问你呢,过年那几天我让你看着小哥,你干嘛去了?”
胖子明显心虚了,装模作样地咳嗽:“过年?怎么想起问过年了,过年我哪儿也没去啊,就跟小哥在一起呢,咋地你还不信我啊!”
“得了吧!我都知道了你还跟我这装,王胖子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交代!”跟胖子这么多年兄弟,我太了解他了,故意板起脸道,胖子最受不了别人跟他正经了。
胖子果然立刻就道:“这事也不能怪我啊,要不是你把我地址告诉那姑娘,胖爷至于有家不能回吗!这事是不是小哥告诉你的?丫太不厚道了吧,说好不告密的,怎么扭头就把胖爷给卖了!”
我问他道:“你过年没跟小哥在一起几天?”
“没几天啊,就三天,那姑娘一撤兵我麻溜就回去了!”
三天,足够绕中国一圈了,闷油瓶玩的一手好牌,让胖子帮他瞒着还能卖胖子人情,真不愧是影帝张,胖子这么心细如发的一个人都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
胖子看我的脸色不对,问我道:“咋地了,脸拉这么长,是不是小哥出什么事了?”
我又点了一根烟,把这两天发生的事絮絮叨叨地跟胖子都说了,着重描述了一下闷油瓶做的那些事和他跟我说的那些气人话,也许是我语速太快,胖子听了消化不了,直摆手道:“等会,你慢点说,胖爷没弄明白,你是说小哥跟那个张海客还有联系,但是没有告诉你?哎哟天真你可得注意,别后院着火了啊!”
“少扯淡!没心思跟你开玩笑!”
“我这不是活跃一下气氛嘛,行行行,不开玩笑,说正经的,”胖子擦了擦手上的油,也不管蹭干净没就去抓烟,这才道,“那你怎么想的,觉得小哥这是要干啥?会不会是你那事干得不彻底,汪汪叫们又回来了?”
我道:“他娘的这事能彻底得了吗,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别管彻底不彻底,反正我能确定这事跟汪家没关系,那边我都盯着呢,风平浪静得很,肯定是张家内部的事情。”
胖子就道:“那胖爷说句公道话,你可别生气,你想啊,小哥姓张,又是张家族长,既然是族长,家里有事小哥作为扛把子回去管管不也没啥嘛。”
我啐了一声道:“什么劳什子的族长,还不就是个干脏活的替死鬼!”
“别管他干什么的,就是倒夜壶他不也是姓张的,天真你不懂,小哥这种老一辈的特讲究家族那一套,你看那电视剧里的什么侍卫啊太监啊,为了所谓“忠良”二字全家都搭进去,现代人是不兴那一套了,可咱们小哥不还是接受的旧式教育嘛,骨子里头的老古董,改不了,你能包容就包容一下呗。”
他这话正好戳在我痛点上,包容包容,说得倒是轻巧,他们张家的事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死无全尸,时不时地来这么一回我日子过不过了。
想到此我心生凄凉,脑海中突然冒出那些嫁给守卫边疆的军人的军嫂,莫名地同情起她们来,嫁给一个十年八年都回不来的男人还不能离婚,得随时做好准备丈夫为国捐躯的准备,人生是何等的凄凄惨惨戚戚啊。
胖子看我脸色还是难看,揉了揉脑袋,又道:“哎,咱们打个比方,小哥就好比皇帝,某天国破了敌人杀进来了,你大刀阔马地把冲进来的都给砍死了,然后对小哥说咱俩跑吧,他们永远也找不到咱们了,你说小哥是扔下满天下子民跟你跑,还是誓死守卫自己的国家?”
道理我都懂,我就是气不过他瞒着我,扔给我一个三个月我如果回不来的屁话,这事他有一百个机会跟我交代清楚,偏偏要选择隐瞒,他又不是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好奇心上来是可以把自己急死的。
越跟闷油瓶相处我跟他之间深深的代沟显现得越发清楚,胖子说得对,我跟他不是一辈人,我们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有些事我无法理解他,有些事他无法理解我。
偶尔我也会开玩笑,以闷油瓶的监护人自居,想当然地觉得他在地面上生活不如我,然而随着对闷油瓶的了解,我发现以前的我太过单纯地去想象他的人生,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即使把他的过去读上一百遍,我也不能真正变成他。
有些时候闷油瓶不是没有心机,只是他的能力太高,没有那个必要先去耍心眼,有那个闲工夫早把对方打趴了,人类更崇尚简单粗暴,如果有能力谁乐意玩什么三十六计,这就是我和他面对事情处理态度截然不同的原因。
小事闷油瓶随我折腾,大事上就一定要他说了算才行,比如这次的这件事,他觉得他能处理得了,没必要告诉我,所以不论我怎么问他就是不告诉我,典型的旧派作风。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顺势把烟灰蹭在我的白衬衫上,叹了口气道:“这事没有谁对谁错的天真,你得理解小哥,小哥没得选,他能跟你说他还会回来就已经很说明他的态度了,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小事还能把你俩拆散咯?你还别说他,你自己天天叫着退休退休的,你真没掺和道上的事了?你就没什么危险事瞒着他?这是你先逮着他,要是他先逮着你呢?”
“我那不是没办法吗,我瞒着他是不想他担心……”
“这不还是吗,小哥不也是怕你担心?这要是纠结下去可就没边了,那句名言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自家矛盾关起门来自己解决,瞧瞧,毛主席的话就是有道理,这敌我矛盾转内部矛盾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嘛。”
胖子前头讲的还算有道理,后头的纯粹是在胡扯,不过听他胡扯这一通,我心口堵着的那口气还真通畅了不少,面对那个闷油瓶子我从来都没有原则可言,这还没过二十四小时呢,心里就很没出息地偷偷原谅了他。
心里的那口气消了,想揍张海客的心思也淡了些,毕竟闷油瓶要做的事情里缺不了他,要是揍残了闷油瓶的事再给耽误了,我开始考虑要不要把黑瞎子再打发回去,顶多折点机票酒店的钱。
胖子蹿腾我回家跟闷油瓶再好好聊聊,他给我敲边鼓,让闷油瓶立个字据,保证下一回再干什么事一定向我向人民交代清楚,再也不干偷偷摸摸的事了。
我搬家搬得匆忙,还没请亲朋好友来看过,按照老规矩搬家的时候是要群请亲朋好友来吃饭的,忙起来了全给忘了,抽空得把这事补上,至少要把爸妈接来住几天。
胖子第一次来我新家,一到就直夸我有眼光,说我买的这房子好,要给他留个房间,他没事也要来住,我们三个人晚上没事可以锄大D,要是以后小花也来,我们四个人可以打麻将。
我本以为闷油瓶会在家里等我,有点郁闷我昨天没回家他也不找我,不料找遍了房间也没找见他的人影,床还铺得跟我那天走的时候一样,这么一看昨天家里根本就没人回来过。
想知道闷油瓶去哪儿了,有一个人是最佳人选,提前留了张铭电话号码的我十分有先见之明,张铭这个傻狍子嘴快又不过脑子,我几条微信过去他就说漏了,讲族长昨天就飞香港了。
我差点没气炸肺,敢情我闹这一出闷油瓶根本没放在心上,该飞哪儿飞哪儿一点没耽误,等这杀千刀的回来,爷要是还让他进这个门爷吴字就倒过来写!
胖子还不知道闷油瓶已经跑了,傻逼呵呵地在卧室里转悠,参观装修,又指着窗台上的糖果罐道:“呦呵,这玩意挺新鲜,说你俩怀旧好呢还是你俩有童真好呢?”
我下意识朝他的方向看,中午的阳光直直地朝屋子里照,那些糖果罐折射了五颜六色的阳光进屋,猛地一看晃得我差点瞎掉。
不看还好,一看到这些糖果我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太阳穴突突直跳,没控制住青筋都爆了出来,一个箭步冲过去几下就把它们都扫到了地上。
胖子给我突然发疯吓了一跳,灵活地朝后一跳,震得碎玻璃都抖了三抖,看着满地狼藉咂舌道:“你这一惊一乍的干啥,吓死胖爷了!就算不喜欢也别砸了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疯了,对了,不是找小哥吗,小哥呢?跑哪儿去了?”
“死了!”我嫌弃地啐了一口唾沫,踩住一颗鲜红色的糖果狠狠地碾压。
“啊?!”胖子很是夸张地大叫了一声,装作怕怕地拍了拍胸口。
砸了糖果罐我还是不解气,一把推开胖子随手拎了床头柜上的香炉朝闷油瓶的小柜子走去。我早就说过了,他要是再这样我就把他的破盒子劈开当柴烧,张起灵你不是挺能作吗,说走就走很潇洒吗,就让你的东西也都随着你去,连条裤衩子都不给你留!
闷油瓶的柜子里只剩那个小盒子,钱被我拿去买房子了,空空荡荡的柜子一如他空空荡荡的人生,来了又走什么都剩不下,唯一能在他心里留下地位的居然是这个破盒子,真他娘的讽刺。
我看了看手里的香炉,对着那个盒子比划了一下,想看看几下能把这破玩意砸碎,胖子一看那是个古董立刻挤开我把它拎了出来,护在手里道:“再生气也别败坏东西啊,到底咋地了你倒是说啊,胖爷是你的贴心小棉袄,告诉胖爷,胖爷给你出谋划策!”
我道:“出个鸡巴的谋!妈的张起灵飞香港去了!我他娘的再包容他就是贱!你把那盒子给我!”
胖子举着盒子道:“小哥得罪你这盒子又没得罪你!你看看你这个人就是暴躁,有什么事大家不能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解决?发脾气又不能解决问题!”
我道你不给我也行,你把它拿得越远越好,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个破玩意,然后转头给王盟打电话,让他把我前些日子盘的厂子卖掉,甭管多少钱。
张起灵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年代的人,他的小时候都得是百八十年前,在市场这么繁荣的今天他的童年记忆随着时间连渣都不可能剩下,这种民国的老糖果早就停产了,怎么可能摆在路边摊上十块钱一斤任他买。
人家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我看我的直接降成了负数,听他说了几句关于唯一记得的糖果的事情以后,我就想说能不能帮他找找难得的记忆。
我托人几经辗转找到了一家早年生产那种糖果的糖果厂,因为那种糖果早就停产也不可能有利润,厂家不愿意再做,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装了屎的我直接把那厂子盘了下来,花了大价钱才把糖果做出来。
摆路边摊的也是我找的人,专门瞅着张起灵出门的时候摆摊卖,除了张起灵基本没人买,挣钱那是不可能,赔钱赔得我都习惯了,也正是因为脑抽买了这个杀千刀的厂子,我才没钱买房子,搞得十分狼狈。
我搂住胖子的肩膀,从他手里夺走最后一根烟屁股,撮了一口恨恨道:“胖子,明天请你看戏!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唱戏先搭台,按照我的个人喜好还是找了个茶馆做戏台,在杭州混了这么多年,这方面我还有几分薄面,老板是我的老熟人,答应整个后院包给我一天。
挑这个茶馆的原因是它后面有一个封闭的院子,每天下午有专人表演太极拳,场地又大又清净,特别适合打架斗殴。
不知道为什么张起灵飞了香港,张海客却还留在杭州,或许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现在我对他们姓张的事彻底失去了兴趣,约到了这就够了,他做什么关我屁事,等主角到位,我和胖子做观众也挺自在逍遥。
胖子不能理解我的愤怒,看我生气就也帮着骂骂张起灵,我说要请他看戏他也抱着陪我散心的想法,没想到一进茶馆看黑瞎子也在,搞不清楚我到底想干什么,就着铁观音吧唧吧唧地吃茶点,问我道:“哎哎,天真你这到底要搞什么?怎么瞎子也来了?这唱的到底是哪出啊?”
“不说了吗,请你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孙悟空已经到位了,就差白骨精了。”我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道,太久没抽烟猛地一抽身体有点不适应,加上这几天空气不好,鼻粘膜疼得要命,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黑瞎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我看着他做了几个把我撅折了都做不出的动作,一边活动一边对我道:“小三爷,打是没问题,不过瞎子我要先说清楚,就算打不过钱我也要收一半。”
我挥了挥手:“知道知道,你要是被他揍一顿医药费我也全包行了吧,爷不拖欠农民工工资!瞧你那小气吧啦的样!”
黑瞎子道:“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瞎子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做这活,吴老板不夹喇嘛也就算了,还让我做这么危险的活,还不许瞎子关心关心体恤金吗?”
我假模假样地看了看手表,道:“没记错的话十几年前你就叫着自己要死要死,年都过了几茬了你还没死,我这就是体恤你,抓紧送你一程。”
我俩正扯着皮服务员引着张海客进屋来了,黑瞎子本来想说话一见来人就咽了回去,靠在桌子上拿点心来吃。
我约张海客的理由十分简单粗暴,就是要他出来我俩单独谈谈张起灵的事,张海客一看多了两个人心里八成在犯嘀咕,胖子他认识,所以一直在瞄黑瞎子,我想起黑瞎子说过看张海客眼熟,疑心他们是不是真的见过面。
胖子没见过张海客摘掉人皮面具的样子,指着他问道:“这猴了吧唧的是谁啊?这就是天真你说的白骨精?”
我道:“脱了马甲你就不认识了?丫不就是张海客!”
胖子也一直以为张海客就真的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一听他是张海客跟参观什么珍奇动物一样盯着张海客看了半天,张海客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的长相颇有自信还是脸皮太厚,面对胖子瞧猪蹄一样的神情硬是能面不改色。
胖子看够了也明白了我到底要干嘛,搂着我的肩膀小声道:“咋地,小哥不在你就拿这家伙开刀?咱们也没见他动过手,听他吹他小时候跟小哥一起下斗,瞎子干不干得过他?”
我抓了一把瓜子,朝黑瞎子使了个眼色,干不干得过关我屁事,我就是心里不爽想看人挨揍,两败俱伤才是最喜闻乐见的结局,新仇旧恨一次解决。
在出其不意这方面黑瞎子还是很有经验的,一看我使了眼色直接就朝张海客攻将过去,也不管会不会伤到我和胖子这两个无辜吃茶观众。
张海客毕竟受过专业训练,黑瞎子猛地发难他也从容不迫,硬生生接下黑瞎子一招,我看他那个利索劲儿觉得六年的房租也没白出,也许最后只用出三年。
好在黑瞎子也不是全无胜算,黑瞎子的胜算就是他没有固定的招数,很随心所欲没有什么规律可言,俗话说得好无招胜有招,张海客不一定吃得住他的流氓打法。
张海客也许想到了我这一顿是鸿门宴,只是没想到他一坐下还没开口说话,我这边的鸿门宴就露出了真面目,给打懵逼了,一直在喊自己是真的有事找我谈,跟族长有关的。
黑瞎子根本不管他说什么,从后腰摸出短刀就朝张海客身上招呼,高手过招讲究抢占先机,张海客只防不攻,手臂上立刻就见了红,浅浅的一道不算刺激。
“吴邪!你闹够了没!让他停下来!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啊!”张海客打急了眼,朝我吼道,“你会后悔的!你今天不听我说你一定后悔我告诉你!”
我磕着瓜子,对黑瞎子道:“瞎子你不够卖力啊,怎么这么半天的他还能说话?活干得不好我可不付钱的我跟你讲!”
张海客被我吊儿郎当的态度气了个半死,一时大意被黑瞎子一拳打在肚子上,猛地弯下腰后退了七八步。我一看不对,他不可能那么菜鸡,还没等我提醒,张海客猛地扒住后院围墙的一边,蹭蹭两下就翻墙跑了,临走前还朝我嚷“你一定会后悔的”。
黑瞎子问我还要不要追,他能追得上,张海客临走前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很难形容,硬要说有点像看自家不争气的狗,我心口突然蹿起一股凉意,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右眼突突直跳起来。
这是大凶的预兆,每一次我有这种感觉都一定会出大事,张海客说我会后悔,我为什么会后悔?他到底知道什么,他又想告诉我什么?
我已经没有心情再继续这场闹剧,朝黑瞎子摆手,黑瞎子耸了耸肩,把那把短刀重新插回后腰,他也挂了一点彩,并不严重,自己舔舔就好了,临走前他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让我把酬劳打进他的卡里。
随着不详的预兆我许久不见的霉运也卷土重来,车开一半就爆了胎,打电话给王盟他却关了机,无奈想打车我才发现一整条路都是禁停区,这还不算什么,我和胖子顶着风走了半里地突然开始下暴雨,乌泱泱的黑云瞬间覆盖了整个天空,十分可怖。
唯一幸运的大概就是旁边有个公交车站,结果上了车才发现我俩都没有零钱,胖子一怒之下塞了张一百的,说剩下五十个人的票钱他都包了。
因为下雨的缘故车上人爆满,我和胖子被挤得根本动弹不得,等终于到站下车,胖子肥油都快被挤了出来,我一看鞋上全是脚印,也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袖子上也沾了不少不明液体,十分难闻,只好进屋就朝浴室跑,想洗掉这一身的霉气。
热水器烧水需要一段时间,打开莲蓬头喷出的冷水激得我一跳,天气虽然渐渐暖和起来,早春还是有几分凉意,我还记得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冬天体育课跑完步回宿舍,可以直接把一桶冷水浇在头上。
人老了就要认,我连着打了几个喷嚏,默默地把水温又上调了几度。
不得不佩服闷油瓶,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身体素质一点都没有变差,除了那次手腕子被胖子砸折了以外,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生病,冬天他可以只穿一件薄外套就出门,手冰并不会影响他的行动力,发丘二指灵活得要命。
我摸着脖子上的疤叹了口气,今天这事想想实在太无聊了,我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危机意识退散得太快太急,总觉得有闷油瓶在就万事大吉,过于迫切地放弃了自我保护。
折腾了这一番我脑子逐渐清醒,那股自内心而发的凉意越加强烈,我抛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让理智重新占领高峰,然后我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大错。
我心不在焉地随便擦干了身体,拿着手机走进卧室,一不留神赤脚踩上了没能清理干净的玻璃碎屑,疼得抱着脚原地跳了半天,就在我跳脚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一手滑差点没把手机给甩出去。
我纠结了一会儿是先把我脚底下的伤处理了,还是先把短信给看了,捧着脚看了看觉得也不算严重,就呲牙咧嘴地打开手机,发现那是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上面只写了短短的几句话。
——欲知一切,明晚八点,茶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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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
——生日快乐。
我按灭了手机,把它草草塞进裤兜,今天是我的生日,除了我妈以外没有人给我发祝福短信,因为跟我相熟的人都知道,吴邪是不过生日的。
虽然因为不过生日曾经在学生时代获得过“装逼邪”这个外号,我也依旧保持着我的这个习惯,尤其是过了三十岁之后,“生日”两个字听都不想听,每次某些软件提醒我“您的生日还有多少多少天就要到了”的时候,我总会压抑不住地有些烦躁。
一年一次的纪念日是最无情的标杆,它们提醒着你每一年的逝去,尤其是生日,它是只属于个人的年龄标杆,就像巨型的时钟滴答滴答,提醒着你的生命又少了一年。
我本来是很期待今天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大抵是因为我以为今年的生日会跟闷油瓶一起度过,自从闷油瓶回来以后,我才真正了解到为什么中国的情侣热衷于把每一个节日都过成情人节,节日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有意义的是待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点了根烟走到窗边,想吹一吹风醒醒脑子,昨天张海客约我晚上八点,有这件事亘在心里,我这一天都不会过得很轻松。
走到窗台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窗台上除了那些糖果罐,还有那盆我送给闷油瓶的小白花盆栽,闷油瓶临走前把它放在窗台上晒太阳,这种花对阳光和水都很挑剔,连续数天的疏于照顾已经让它整个枯萎了,我一捏发现叶子都脆脆的了。
这花本来就是四月开的,提前的绽放注定会有这样的结局,三十多岁的时候人往往会变得很感性,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让我变得很多愁善感,这盆花的枯萎让我更加萎靡不振,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这朵花的宿命吧,我想,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宿命吗,现在闷油瓶知道了他的宿命,那我的宿命又是什么呢?我跟闷油瓶之间又会有什么样的宿命和结局呢?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我跟闷油瓶之间,到底谁是越过山丘的那个人,谁又是等候的那个人呢?
抽了一包烟以后我走出了卧室,胖子还在客房睡觉,呼噜震天响,托某个人的福,我昨晚几乎一宿没睡,凌晨眯了一会还一直在做梦,梦了什么已经忘了,总之很累。
不论发生了什么饭是一定要吃的,我走到厨房决定先给自己弄点吃的,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我搬进这屋子以后根本就没在厨房做过饭,太大意了。
最后我从胖子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包方便面,这大概是他的最后一包存货,也是我们目前唯一的食物,我决定悄咪咪地给它吃掉,不让胖子发现,如果他问我就假装不知道。
也许是我烧的开水把面泡得太香,在我呼噜呼噜吃面条的时候胖子出来了,我和他面面相觑,我嘴里还叼着一根没咬断的面条,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面条确实有点长了,我猛地吸了半天才把那根面条全吃了,过程中胖子一直挠着肚子站在我对面,我吃完擦了擦嘴,把剩下的递给胖子,道:“要不?”
胖子眼神古怪地摇了摇头,抽了一张面纸递给我,我一看我的手上面居然都是血,过量的尼古丁摄入和过辣的泡面无情地摧残了我的鼻粘膜,鼻血喷涌而出犹如滔滔江水。
“你也三十大几的人了,悠着点啊。”胖子斜眼看着我朝鼻孔里塞纸团的蠢样,像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我把鼻孔塞得像尔康一样大,横在沙发上问胖子:“你觉得我跟小哥两个人,合适吗?”
胖子抠了抠脚:“合适啊,有什么不合适啊,你们在一起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简直就是为民除害啊!一定要保持,千万别怀疑,分手了指不定祸害谁去呢。听过那首歌没有,互相折磨到白头,您二位到底图什么啊。”
我看他抠脚很羡慕,我的脚昨天被玻璃碴扎了好几个口子,暂时不能享受抠脚的乐趣,胖子说得也对,我和闷油瓶都是祸害,以前我闹大了天也闹不出方圆二里地,可现在的我如果闹起来,不夸张整个杭州都不得安生,闷油瓶就更不必说了。
我不跟胖子斗嘴,胖子很不习惯,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说小哥现在干嘛呢?”
我就是喜欢胖子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不给你热水喝的性格,瓮声瓮气道:“也许他现在正在香港吃鲍鱼,四头的那种。”
胖子琢磨了半天,肥硕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沉默半天后认真道:“那咱们可不能输给他,我说真的天真,不然我们也去吃鲍鱼吧?”
没有人会在早上九点去吃鲍鱼,我打着伤患的幌子不愿意出去,胖子翻了翻自己的行李才恍然大悟我刚刚吃的是他的存货,我假装听不懂,把剩下的半碗泡面藏起来准备中午接着吃。
胖子突然道:“天真,要是以后小哥又失忆了,你咋办?”
我藏泡面的手一顿:“能咋办,在家就养着,在外头就找回来,总不能再放他去卖水果吧。”
互相折磨到白头又怎样,能一起白头已经很奢求,谁还在乎过程如何,不过按照闷油瓶那种生长速度,我头发都掉秃了他或许都不会白一根头发。
我在跟闷油瓶在一起的时候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是不自信,只是我习惯凡事做好最糟的准备,这样才不会在失败的时候措手不及,如果补救措施做得好,反败为胜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我要倒斗,那再没有比闷油瓶更合适的伙伴,他是能把后背交出去的好伙伴,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有求生欲的人,在某些方面,他挺像一个佛的。
偏偏我作死选择和他一起过日子,闷油瓶甚至从来没有过过日子,他的人生中只有生存,没有生活,我要么放养他,要么强行改变他。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道:“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小哥虽然老是失忆,不过他也总能再想起来,是费劲了点,没事,我帮你,咱们多给他拍点照片发朋友圈,要是以后他忘了,给他做个朋友圈幻灯片,一放他就想起来了。”
我跟胖子两个老男人待在装修精致却空空荡荡的别墅,寂寞空虚冷地坐了整整一天,恍惚回到了青铜门前的那段时光,那时候我们至少还有压缩饼干,而现在,身处闹市的我们只有半桶方便面。
等我终于捱到七点,我和胖子都快坐化了,临出门前胖子问我要不要他陪我去,我没答应,自己一个人开车去的茶馆,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张海客要告诉我的事情有多严重,否则我一定会叫上胖子。
第一眼见到张海客我差点笑出声,他的造型实在很糟心,黑瞎子打人专打脸,虽然伤势很轻,他还是被打得像个猪头一样,我一看他那德行,立刻掏出手机咔咔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准备发朋友圈。
他没动,只是叹了口气,像是感慨我也只有这几个小时的开心时光了一样,特别淡定地指了指椅子道:“坐吧。”
没来以前我急得抓心挠肝,想着见到他一定要揪着他的脖领子逼问他,现在真的见到了反而淡定不少,泰然自若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着急开口,只等他先说话。
张海客认真道:“我要先讲明白,我接下来说的事族长是不让我告诉你的,你可以怀疑我的用心,也可以怀疑它的真假,只是事情走到了这一步,骗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信不信这需要你自己去斟酌。”
我当然会怀疑他的用心,这事用不着他来警告我,就道:“你只管说,怎么判断是我的事,你先给我讲清楚闷油瓶现在到底在哪儿,你们到底在筹划什么。”
张海客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道:“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如果是昨天我会立刻告诉你,已经到了今天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既然这样不如从头说起,你也能更好地理解。你知道张家是一个很庞大的家族,即使到现在已经衰退了不少,人数依旧可观,我们一代一代传到现在,虽然每个人都在做着不同的工作,却都在为一个目标而努力。”
“那又怎样?”
“越是优秀的人越希望能够自己单干,我们家族出了很多优秀的人,权倾朝野的有,富可敌国的也有,为什么这些人都没有想过脱离张家?为什么他们要为一个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秘密奉献一生?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我心说今天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跟我炫耀你家族基因优秀?你们自己也知道这种行为很变态很奇怪吗?随口道:“你们不是脱离家族就要剁手指头么,那么变态谁愿意啊。”
“那已经是老黄历了,我们是一个与时俱进的家族,而且如果剁两根手指就可以脱离张家,换你你愿意么?如果是我我肯定愿意,你看到的都只是表象,脱离张家的有几个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这些人多半都不是接触核心秘密的人,他们的血统都不纯。”
“近代张家瓦解以后,残余到现在的张家人基本分为两派,一派是向往绝对自由派,他们跟外人通婚,过着看似正常人的生活,也不再为维护家族秘密而努力,另外一派则坚守到底,这不仅仅是因为个人的选择和想法,究其内在也是因为血统。”
我知道张家对血统控制得非常严格,讲究族内通婚,至少能葬在张家古楼里的那些人都是姓张的,这么多年这么大的家族就靠着表哥表姐结婚生子,也是挺不容易的。
不过这血统跟他们是不是选择脱离家族有什么关系?难道能脱离家族的都是血不纯的,血纯的都不能脱离家族?我想到闷油瓶的麒麟宝血,那种血在张家似乎也非常少见,这应该不算什么高贵血统,因为闷油瓶小时候的作用就是放血而已。
张海客看了一眼手表,接着道:“你觉得张家人跟普通人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我想了想:“比较变态?”
张海客没理我,继续道:“是寿命,我们的寿命比普通人要长很多,而且我们家有一种遗传病,叫做失魂症,就是失忆,这是因为我们的记忆方式跟普通人有很大的不同。”
张海客告诉我,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在逐渐退化,用狗来举例子,你拿一只刚出生的小狗跟其他的狗隔离,只让它跟人生活在一起,你会发现即使没有狗去教它,它还是会长成一只狗,不会变成一个人,它还是会去追尾巴,见到狗同伴会趴下身子,会叫,会游泳。
可是人类不行,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如果你把他和狗放在一起,他就会学狗叫,像狗一样生活,你把他和熊放在一起,他就会去学熊叫,像熊一样生活。
因为人类的本能随着进化慢慢被磨灭了,人类的传承全靠后期知识的传授,这也是人类跟动物最大的不同。
动物有与生俱来的本能和记忆,是动物出娘胎的时候就记在脑子里的,随着基因遗传了上万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点一点地出现,所以动物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年龄要做什么事。
张家人拥有与此类似的“本能”,张家人出生以后要无限地封闭自己,娘胎里带出来的记忆才会一点点浮现。这些记忆会指引张家人的行动,一直到死为止,这些记忆都会不停地出现,他们的每一步在出生前就已经被安排好了。
不停的失忆是因为这些本身的记忆会覆盖外来的记忆,它们不容许任何外来的东西占用它们的空间,影响它的行动人,张家人不论想要记住什么,都必将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
寿命长和“本能”是相辅相成的,记忆的指引需要很长的时间去完成,如果张家人的寿命太短,还没等完成人就死了。这也是在信息闭塞交流不便的古代,张家人为什么能随时得到指示的原因,因为发送指示的本身就是他们的大脑。
张家被严格地区分为外家和内家,外家人相对自由,“本能”对他们的控制并没有那么全面,但是只要血液里还有张家的血统,就不会拥有绝对的自由,在有意无意中,这些指示会影响他们,他们会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继续为张家做事,至死方休。
我没想到闷油瓶的失忆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么听起来张家好像更像一种没有开化的野兽,拥有最原始的本能,他们像蚂蚁一样分工合作,井井有条地做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工作,如果不是因为汪家的外来破坏,这个可怕的家族也许会继续控制中国也不一定。
虽不明但觉厉,可我不明白张海客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即使动物拥有本能,它们也会随着环境的变迁生活,就像张海客他们,不也一样能够伪装成普通人过普通的生活吗?还是他想警告我,闷油瓶会随时忘记我?
闷油瓶的长寿和失忆我早就知道,在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考虑过这些问题了,无论寿命长短,我注定要比闷油瓶早死,既然这样早死多少年都是一样的,我只希望在我有限的生命里能多陪陪他。
至于失忆,他能记得我当然最好,就算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只要他还在我身边,我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告诉他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等我死了,他也不会太过伤心,因为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忘记,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一个叫吴邪的人。
于是我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海客道:“我看你还是没有明白这其中的严重性,那我来打一个特别浅显易懂的比喻好了,如果外来记忆等于病毒,我们本身的记忆就是白细胞,每当有小病毒入侵白细胞就会把它们吞噬。你有没有发现族长已经很久没有失忆了?即使失忆他也能很快把你给想起来,这说明他已经有意无意地在跟它们抗衡了。你想想看,族长为了能记住你,他会做什么?他会继续跟那些固有的记忆相抗衡,如果有一天他成功了,病毒打败了白细胞,那你说,会发生什么?”
“哦,刚刚忘了说,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将它们称之为——‘宿命’。”
茶馆开了暖气,气温高得足以让每个人冒汗,而我却浑身发冷,犹如坠入冰窟,盯着张海客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海客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夹,一边拆一边继续道:“按照现代科学来说近亲生育的小孩多半会有基因缺陷,痴呆残废或者智障,可是我们家族却很少有这种情况发生。于是我们想到张家的长生秘密,以及记忆出现的问题,或许就跟严格控制的血统有关,在医学发展的今天,我们想通过现代医疗来解释我们族人身上的这些秘密。”
那份文件夹很厚,张海客从里面拿出了几张X光片子,都是脑部的片子,足足有几十张,他把那些片子一字排开,指着上面的一个脑子对我道:“看到了吗,经过我们的医生研究发现,张家人的脑内或多或少都有些畸形,血统越纯这种畸形越明显,失忆和‘本能’的情况就越严重。我们不妨大胆地假设,正是这种先天的畸形,才导致了张家人的长寿,也同时由这里提供指引。”
“如果我们跟外族人通婚,生下来的小孩的畸形就会减弱,所以张家自古不允许族外通婚。”
我对医学一无所知,也看不懂那些脑子跟普通的脑子有什么不一样,张家通过现代医学来解释这件事情,在我看来十分地古怪和可笑,他们的家族一直很神秘,带着浓厚的封建色彩,就像神话传说中守护一族一样。
这样的一个家族按理说跟科学文明半点关系都扯不上,可是现在他们却告诉我,这种神秘只是因为脑子有病,这种感觉实在很难言喻。
我盯着那些片子,听着张海客口若悬河地介绍,脑子突然嗡了一声,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
宿命、白细胞、病毒、抗衡、解决……
不会吧。
“……你们找到了解决这种‘宿命’的方法,是不是?”
张海客点了点头:“也算也不算,想想看,既然这种畸形导致了长生和失忆,那能不能通过手术矫正它们,从而将张家人变成正常人呢?这是合理的猜想,你知道我们家族的效率一直很高,我们的医生在小白鼠的身上进行过实验,成功率非常高。”
我问道:“那人呢?你们有在人身上进行过实验吗?”
张海客摊了摊手:“没有,要知道如果一点点畸形就可以延长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寿命,又有谁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改变它们呢?”
我攥紧了手里的茶杯,过度用力让我的骨节发白,几乎要破皮而出,我咬紧牙关,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道:“小哥,在哪里?”
张海客笑了笑:“我说了这么多,吴老板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他在哪里,族长的血跟我们的都不一样,你猜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的宿命比我们所有人都来得严重,如果他不做手术,也许在明天,也许在后天,他就会因为宿命的指示离开你,去做那些已经完全失去意义的事情,等到他再想起你的时候,也许是十几年后,也许是几十年后。”
“你们想用他来做实验,如果他活下来,这次手术就可以作为一次研究,你们就可以知道做了这种手术以后你们的寿命会不会被影响,是不是?”我不相信张海客做这一切没有自己的目的,唯一让他们如此上心的理由,就是闷油瓶又一次沦为家族的牺牲品。
“是。”
张海客“是”字刚说出口我就把杯子砸在了他脸上,他面无表情地把一脸茶水擦了擦,道:“你现在发脾气也没有用,我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影响结局,总还有好的一面,说不定手术会成功,每个手术都有风险,你不能以偏概全。”
我冷笑道:“阑尾炎手术最坏的可能也是死,但是几率小,你告诉我这个手术死亡率有多高,一点事没有的可能性有多少?你能保证小哥活着走下手术台吗!?你现在立刻给香港那边打电话!这个手术不能做!!”
“开颅手术失败率有多高大家都知道,我现在骗你没意思,完全没事是不可能的,医生的手只要抖一点点伤到任何一根神经,对身体的伤害都是永久的,后果我没办法保证,也许会失明,也许会瘫痪,也许会死,谁也说不准。”张海客说到这里,摆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诡异地勾了勾嘴角。
他将手机递过来给我:“手术成功,族长就可以摆脱他的‘宿命’,摆脱张家,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么?如果他不做这个手术,继续按照以前的轨迹行走,你这辈子都追不上,他只不过是选择了等你而已。”
“而且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我接过手机的手一直在抖,划了好几次都没能划开屏幕,终于划开之后屏幕缓缓地亮了起来,上面是一张照片,闷油瓶躺在了手术台上,有人正在给他打麻醉。
手术已经开始了,我果然来不及了,我让闷油瓶停在了悬崖边上等我,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我要去香港,”我攥紧了那张照片,闭上眼睛轻声道,“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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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爱你》
你眷恋的都已离去/你问过自己无数次/想放弃的眼前全在这里/超脱和追求时常是混在一起
你拥抱的并不总是也拥抱你/而我想说的/谁也不可惜/去挥霍和珍惜是同一件事情
我所有的何妨/何必/何其荣幸/在必须发现我们/终将一无所有前/至少你可以说/我懂活着的最寂寞
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
我疲倦地摘掉耳机,把它随手撇在一边,我听歌本来是想平复一下心情,没想到听了心情反而更差了,我抬手按了呼叫器叫来空姐,问她道:“还有多久能到香港?”
空姐有些诧异,还是蹲下身来柔声道:“先生您好,我们航班才刚刚起飞五分钟,大概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够到香港哦,您的脸色不太好,需要我为您倒一杯热水来吗?”
我对时间的掌握一直不太好,没想到这次这么夸张,我揉了揉太阳穴请空姐给我倒一杯冰水来,我需要冷静一下脑子。
她犹豫片刻还是给我端来了一杯热水一杯冰水,让我自由选择,又说如果身体不舒服飞机上都有配备药品,有需要请务必叫她送来。
飞机是张海客临时给我安排的头等舱,张海客让我先飞,说他随后到,估计是怕我激动起来在机舱里把他杀掉,只说我到了有人来接我去医院。
我太着急了,飞机起飞之后才想起没给胖子打电话,只能等落地之后再安排其他的事。
人一激动就容易丧失理智,飞机是半夜一点的,我浑浑噩噩地在候机室坐了几个钟头,又浑浑噩噩地上了飞机,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此时此刻才突然浑身一激灵,好似梦游回神一般,头脑渐渐清醒过来。
吴邪啊吴邪,你要冷静,我使劲拍了拍脸,让自己短路的大脑重新运转,开始回忆我跟张海客的那些对话,试图从中间寻找我当时遗漏的部分。
张海客在对话里加入了很多刻意的部分,这种手段我也经常用,比如他说什么如果是昨天还能立刻告诉我,我承认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被打击得很惨,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我知道他根本没有准备提前告诉我,从一开始他就不停地在看手表,想掐时间点。退一万步说,即使我提前知道了,他们也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应对,张家人的性格就是这样恶劣,他们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次手术,却又假惺惺地给你一份虚假的希望。
突发事件我应对得多了,措手不及已经成为我应对事件的常态,只是这一次和以前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让我从内心深处无力,进而演变成一种惶恐。
闷油瓶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以往他去哪里我也只是象征性地担心一下,惶恐是绝谈不上的,因为他去的都是他擅长的领域,他有一百种办法去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命运牢牢地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但是这一次是去做手术,一切都是未知数,等于他把自己完全交到了一个陌生的医生手里,任由冰冷的手术刀决定他以后的命运。
日他娘的,还敢跟我说什么一定会回来,真不知道丫哪里来的自信。
飞机开了暖气,我的身体却一直暖和不起来,我真正体会到年龄到了以后换季带给我的影响,冰水攥在手里一会儿就开始头疼,不由感激起空姐的体贴。
我等不及冰水变温热水变凉,把它们各倒了一半在空杯子里,急急忙忙地喝了一口,因为没有充分搅拌,入口的水有的部分冰得刺骨有的部分烫得灼人,水杯在手里暖了一会就变温了,接下来的第二口温吞得恶心。
闷油瓶就好像这杯温水,看起来不冷不热的十分合适,实则一半冰冷一半滚烫,它们各自占据了他身体的一半,如果你尝试拥抱他,要么被烫死要么被冻死要么被吊胃口吊死,总之没个好结局。
水刚喝完,刚刚那个空姐又走了过来,她送来了一杯咖啡和一份甜点,又把一条毛毯搭在我的膝盖上:“先生,您好,打扰您了,这是本航班为您配送的宵夜,还有这一份是您登机前有人托我带给您的文件夹,他说您希望知道的细节都在这里,您可以在飞机上慢慢地看。”
文件夹很厚一叠,有照片有文字,我挑重点的阅览了一遍,把它们记在我的笔记本上。
这份文件夹应该是张海客托空姐带给我的,里面写满了闷油瓶这次手术的大小细节和他们张家遗传畸形的研究文件,条理非常地清晰,叙述十分地简洁,看叙事手法应该不是张海客写的。
张海客乱七八糟的叙述根本没讲清楚这件事的十分之一,看完这些文件我才真正明白闷油瓶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做这么危险的手术。
闷油瓶曾经跟我说过,他总是记不住新发生的事情,除了幼年接受的训练和部分残留的生活碎片,其他的事情总是很快就会忘却,如果要记住什么,就要花费比常人多一百倍甚至一千倍的努力。
如果按照我自己的理解,然后用电脑来比喻,那么闷油瓶娘胎里带出来的“本能”就是电脑系统,家族的训练和生活常识就是储存在C盘的系统软件,用来保证电脑的基础功能运行。
唯一不同的是,无关紧要的生活记忆会被自动判定为外来侵犯的木马病毒,如果让这些记忆存储进电脑,就会占用本来系统的空间,所以杀毒软件会运转,霸道地将这些病毒消灭,只残留下一些磁盘碎片。
闷油瓶每次强行记忆都在跟杀毒软件抗衡,他的意志力实在太强大,如果真的让他成功,那势必造成电脑系统的崩溃,病毒像癌细胞一样扩散全身,电脑没有了系统就会变成一台空壳,闷油瓶最后会变成怎样谁也不知道。
要么他这辈子都不去记我,否则每一次新的记忆都会加重他的这一病症,多可悲,我已经不在意他忘记我这件事情,却连让他再次想起我都成为一种奢望。
撇开记忆的部分,他的本能也让人十分棘手,闷油瓶的血即使在张家也十分地罕见,这种血液让他的遗传更加严重,就像大马哈鱼每年都会迁徙回到出生地产卵一样,即使不再需要,他还是会接收到那些“本能”,指示他在毫无意义的情况下继续做着那些事情。
这也是现代张家人面临的一个严重问题,这些本能在控制他们,甚至会继续控制他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他们希望找到一种办法,能够保留好处——长生,同时解决坏处——本能和失忆,没有人不想要拥有绝对的自由,在这种想法下,名存实亡的家族早就被抛诸脑后了。
张家关于本能的研究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就开始了,他们通过大量的动物实验和对死人的研究确定了手术的可行性,但是没有活人愿意做第一个实验者,研究陷入瓶颈,直到闷油瓶从青铜门出来,主动联系了他们。
如何手术文件上也写得非常清楚,只是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看不懂这其中的细节如何,我只注意到操刀医生对这次手术危险的评估,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八。
我不知道闷油瓶在决定做这个手术的时候想了什么,也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张家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把文件夹丢在一边,问空姐又要了一杯热水,耳机里那首歌还在单曲循环,像一个可怕的魔咒缠着我不放,我看向窗外,地面灯火通明一片璀璨,香港已经到了。
——我拥有的都是侥幸,我失去的都是人生,可现在,我不止失去了人生,连侥幸都快搞丢了。
飞机一落地我就给胖子打了电话,让他立刻来香港,来不及跟他多解释什么,只说闷油瓶要做开颅手术,如果黑瞎子还在杭州就把他也带过来,说不定要动手。胖子一听就炸了,要去找张海客算账,我让他先别冲动,到了香港再说其他的。
张海客安排来接我的是个姑娘,说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不过她的开车技术比普通话要牛逼多了,一脚油门下去我像坐在一台甩干机里,等终于飙到目的地,我感觉肠子都被安全带勒断了。
从医院的规模来看,在海外的张家发展得挺不错,从培训机构转行做医生也算成功,他们的医院占地面积不小,上书六个大字——香港保仁医院,这倒是让我意外,我以为他们会起个张氏医院或者青铜医院之类的。
姑娘没有带我走医院的正门,一个漂移甩进了一个偏门,偏门很小,门口戒备却十分森严,除了我们没有人从这里进出,我猜他们把医院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用来接待普通的病患,一部分用作研究机构。
整个后院只有一栋大楼,挂着一个住院部的招牌,进门就有三道检查手续,姑娘刷了脸又刷指纹才得以继续前进,我跟在姑娘的身后,默默地计算这里的面积和路线。
走了约莫十分钟,姑娘停下来,很随意地指着一扇门道:“就这里了,上边有个休息室,你可以上去休息,里面有部电话,手术结束会有人call你。”
这里的手术室和我以前见的完全不一样,不仅没有摆放供家属休息的椅子,手术室的大铁门还修得跟CT室的防护隔离门一样,提醒手术中的红灯在不停地闪烁。
掐指一算闷油瓶已经进去了五个多钟头,我心下一沉,根本没心思去休息,就道我在门口等,姑娘撇撇嘴:“随便你。”
高跟鞋咔哒咔哒的声响远去之后,我才注意到这里安静得可怕,医护人员似乎都在门里面,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外面,与世隔绝。
我找了一个看起来不那么硬的角落,靠在墙上盯着红灯闪烁,下意识去数它到底闪了多少下。这很枯燥乏味,安静得没有一丝杂音的环境的确会让我的脑子冷静,冷静的同时我也会想得更多,有利有弊。
等待闷油瓶是我目前为止跟他相处最得心应手的部分,不论是在墓地里他一声不吭的跑得不见踪迹,还是莫名其妙去守什么青铜门,我能做的似乎就只有等他再次出现。
我说的等待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不单单局限在行动上,还有心里。有时候即使他在我身边,我也能感觉到那种等待的孤独感。总有这种人,他身处闹市站在人群,你看着他,他看着你,也只有他一个人。
就像闷油瓶自己说的,有些事情只有张家人能做,只有他这种人能做,这是不论信任与能力的。我总怕他这样会憋出病来,后来我发现这种担心很无谓,他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活着,他清楚自己要面对的,也清楚自己要做的,会憋出病来的只有用世俗眼光去揣摩他的我。
面对闷油瓶我永远很被动,他总有自己做事的理由,最该死的是你无法去责备他什么,越了解他就越能体会到他本身自带的那股凄凉,也越发无能为力,他的人生几乎没有正常的部分,又怎么忍心责备他处理不好这些事情。
我以为我能理解他,因为经历了这十年之后,我亲身体会到有些事真的没办法说,也没有人能帮得上你,从头到尾只有你自己,那种滋味只要经历过一次就会终身难忘。
但是不能,理智上或许能理解,情感上绝对不能原谅,我发誓如果他还敢给我来下一次,我一定会撒手就走,不管他是死是活。
前提是他能从里面出来,我叹了口气,摸了摸裤兜,里面有烟但是没有打火机,上飞机前被收走了,还有比有烟没火更悲惨的事情吗?
我抖了抖烟盒,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拿出来一看二十多个未接来电,三十多条短信。
电话有十个是王盟打的,十三个是小花,一个是我爸,两个是黑瞎子,他们发现打不通以后就给我发了短信,王盟和小花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找我,道上的一点小问题,黑瞎子不用想也是催尾款,我没心情处理这些,看也不看就叉掉了。
我爸发现我没接电话以后给我发了三条短信,第一条祝我生日快乐,说买到了很新鲜的鱼,问我带不带闷油瓶回家吃饭;第二条他说鱼做好了,要是来就放锅里热着等我们来;第三条他说鱼已经放冰箱了,我明天要是能来再拿出来热热吃是一样的。
我爸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也从不过问,他知道自己帮不上我什么,就在家里做好鱼等我回去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开始小心翼翼地待我,怕打扰我,怕我生气,连电话也不敢多打。
我编辑了一条短信,说我跟闷油瓶出发到香港玩,可能要多呆几天,有空也带他们老两口出去玩,我爸每天六点半起床,我就把短信设置成早上七点发送,省的他一睁开眼就要担心我。
短信发完我顺手给胖子打了一个电话,还是关机状态,应该已经上了飞机,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我迫切地需要胖子站在我旁边,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是一件很可怖的事情,字面意义上的,我希望红灯赶快灭,又有点害怕独自面对从里面推出来的手术床。
我几乎没在手术室外等待过谁,为数不多能用到手术室的时候,也多半是我躺在里面。
我从不许人在外面等我,同样我也不等别人,总觉得就算等在手术室外面也无济于事,反正手术的是医生,站在门口还碍事,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手术结束以后才有精力去照顾病人。现如今闷油瓶躺在里面,我才懂那些坚持要等在门口的人的心情。
只有身历其境,方能感同身受。
开颅手术是极其复杂繁琐的手术,我等着有人从手术室出来取点什么,就能顺便问问里面的情况。结果我在手术室门口站到天空破晓,也没见有人进出手术室,大概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完全不需要出来。
没等到医护人员,倒是终于等来了胖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寂静的医院里他铿锵的脚步声听起来颇为悲壮,我看到胖子拎着张铭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张铭被他拎着像个小鸡崽子,都快吓哭了。
看见胖子我那种庄生梦蝶的飘忽感才慢慢消退,我没想到他把张铭给揪来了,看到哭唧唧的张铭我的头很疼,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你抓他干嘛啊?”
“人质啊!”胖子把张铭丢在地上,“怎么着也不能任他们欺负,抓个小崽子当人质,小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胖爷今天手拆了这医院!”
我问他黑瞎子呢,胖子道别提了,丫个通缉犯没有护照,根本进不来香港,我就让他去北京城给阿花带个信,要是干起来我们也得提早准备。
张铭坐在地上很委屈:“我不知道什么事,你们抓我干嘛,我作业都没写完,要是不能交,班主任又要罚抄了。”
胖子踹了他一脚:“闭嘴,老实呆着,等小哥出来没事胖爷就放你回去,要是小哥有事胖爷就把你拆巴拆巴给小哥陪葬!”
张铭嘟囔:“为啥要我给族长陪葬,我跟族长又不熟……”
除了逆天的身手,张铭更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我不由想起了当年的苏万和黎簇,这么一比张铭乖得很,也不忍心太欺负他,就对他道:“行了,不难为你,你去给我买烟和打火机,多买点送来。”
张铭伸手跟我讨买烟的钱,我也只带了人民币,叫他去找院长要钱,他点点头就去了,果然这小子是认识院长的。
胖子左右瞅了瞅:“这啥医院啊,这么小气,一个凳子也不给,你就跟这站了一宿?”
我点点头,活动了一下脚,感觉袜子已经和脚上的伤口连在了一起,一动就钻心地疼,呲牙咧嘴地道:“小哥都进去十几个小时了。”
胖子学我靠在了墙上:“不是,我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到底怎么了,小哥得啥病了,怎么就来这地方给人开了瓢了?”
我用胖子能听懂的语言跟胖子解释了事情的始末,听到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八的时候胖子半天没说话,从兜里掏出烟递给我,我道:“没火。”
胖子挠了挠了肚子,从裤腰带里头掏了两根火柴,在墙上刺啦一划,递给我道:“抽点,提提神。”
我点了烟,没抽,看着烟灰掉在洁白的地板上,突然问道:“胖子,要是小哥死了呢?”
我发誓我真的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嘴自己秃噜了一下就冒出来了,好像刚刚只是问胖子中午吃什么。
胖子的反应就比较激烈了,他立刻呸了一口,吐了一大口唾沫在地上,一边踩一边双手合十道:“呸呸呸!大吉大利童言无忌!各位见谅见谅,我这兄弟没脑子不会讲话,你们哪儿听哪儿了千万别朝心里去!我们收回来!收回来了!呸呸呸!天真你也呸!快呸!”
我拗不过他,也呸了两口,在医院里我和胖子迷信地吐口水跺脚,场景有些好笑,胖子还不罢休,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什么菩萨佛祖玉皇大帝求了一遍,连耶稣真主都没放过。
我就道:“咱平时也不拜这些,现在临时抱佛脚有用吗?”
胖子不屑道:“本来就没指望他们有用,这不是有事老想嘴里念叨点什么吗,大家都念叨他们胖爷就也念叨他们,不然能咋地?进去给医生磕几个头?”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等胖子念叨完了,我又道:“你说小哥要是死了呢?”
胖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他刚刚求爹爹告奶奶的一通就是冲我这破嘴,没想到我阴魂不散,我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胖子被我磨得已经没脾气了,给自己点了根烟闷声道:“不知道,没想过。”
我道:“我也没想过。”
“那你问个鸡巴。”
“就是问你个鸡巴,不行啊?”
“得了吧,”胖子掸了掸烟灰,捣了我一胳膊肘,“别瞎想了,咱们小哥什么人,阎王爷要收他早收了,轮不到这会。要是有空你还不如想想等小哥出来怎么收拾这帮龟孙子呢,妈的,这帮孙子坑咱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看在小哥面子上胖爷早撕了他们了,没想到自己人也算计,什么玩意儿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小哥出来再说,再说还不一定出得来呢。”
胖子道:“天真你这破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看破不说破不懂?你就是越怕啥越说啥,假装自己很豁达,其实在意得不得了才一直念叨,想否极泰来。说真的,你生小哥气不?”
我摇摇头:“生不起来,要生气这么多年早气死了,就是累得很。”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把大半个身子都倚在我身上,差点把我给压倒:“小哥啥性格咱俩还不知道吗,他就这样,别想太多了,过日子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越吵越好。”
我抬了抬胳膊,表示我知道了,让他别压着我,他再压我一会小哥出来我得进去了。我真的不是当年二十岁的我了,连续的精神高度紧张搞得我头疼欲裂,看胖子都是重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人朝着我的头连续暴击一样。
这种感觉常年厮混网吧的人应该最能理解,当年我为了打游戏在网吧连熬五天以后就是这状态的,头发懵脚发软,脑子碎成一锅浆糊,听到蚊子叫都想发飙,思考一加一等于几都要反应三分钟。
胖子安静了五分钟,无趣地踢了半天烟头,全踢完了又问我:“你这一宿咋过来的?这鬼地方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就知道他是个呆不住的主,就跟他说无聊可以看灯,数它闪了多少下。于是我和胖子靠在墙上一起盯着那红灯闪,看得旁边白墙都泛绿了,胖子看着看着突然一拍大腿:“嘿,天真,你看现在像不像在长白山?咱俩在外头等,小哥在里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就等啊等的,你说他们张家对门是不是有什么执念?”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怎么?”
“我觉得我在机场等一艘船,遥遥无期,这辈子都等不到。”我搓了搓手,看着食指和中指间焦黄的颜色,这是长期抽劣质烟留下来的痕迹,完全渗进了皮肤里,永远都清洗不掉的颜色。
胖子沉默半晌:“等船你去码头啊,干嘛在机场等啊?再说这不是医院吗?你等船干啥?”
“……”
“……”
我错了,我早就应该明白,永远也别跟胖子矫情,因为根本矫情不起来。
胖子一共带了四包烟,因为只有两根火柴,怕唯一的火种熄灭,我们只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直抽掉了最后一根烟,张铭居然还没回来。
胖子严重怀疑那小子畏罪潜逃了,怪我心软,他好不容易抓个人质还给放跑了,正扯皮一直规律闪动的红灯突然停了一下,噗地一声就灭了,我惊地一个激灵马上站直了身体。
胖子也激动起来,扯起袖子抹了抹脸又揉了揉眼睛:“小哥要出来了?”
门开以后我们以为会先看到手术床,没想到先是出来的几个小护士,我有点失望,心说难道是纱布不够了她们出来拿纱布的?手术还没结束?
胖子看到有人出来,冲过去抓住一个就问:“可算出来了,人呢?张起灵?听不听得懂?你们族长呢?病人呢?说话啊你们!急死胖爷了!”
小护士给胖子问懵逼了,一个劲儿地把他朝旁边推,一边推一边道:“先生请你行开一D,你甘样会姐住手术床噶,请你唔好甘?”
小护士说的是粤语,胖子根本听不懂,我也听不懂,大概能猜出是闷油瓶要出来了嫌我们碍事,连忙把胖子朝旁边拽。
因为视线受阻,我们只能远远地看到有五六个人推着手术床走了过来,我心里咯噔一下,生怕看到白布蒙面,等他们走近了一看上面还挂着输液瓶立刻松了一口气。
等了几乎一整天,人好不容易出来我只来得及看到他裹着厚厚纱布的脑袋,脸都没看清楚,没等我看第二眼手术床就被推走了,先出来的几个小护士围成一圈死命拦住我和胖子,不让我们靠近手术床,其中一个几乎挨着我的耳朵在喊:“先生请你地去果边等好唔好?你地甘样会打扰到病人!”
小姑娘力气是不大,难为人的是她们整个黏上来,一伸手就碰到她们尴尬的位置,好不容易推开一个另外一个就冲上来,我和胖子眼睁睁地看着躺着闷油瓶的手术床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我在这鬼地方站了一宿,也没人跟我交代一句,就让我干等,行,我姑且算他们人手不够。但是我好歹也是他家属,人出来了不让我们靠近也就算了,推哪去总得说一声吧?手术成功不成功也得说一声吧?这他妈直接把我排除在外什么意思?
我给小护士搞毛了,吼道:“都给我滚开!再不滚我动手了信不信?你们医生呢?把主治医生喊出来!有没有能负责的人?喊出来!”
我的精神疲倦到了极点,胸闷气短,吼完以后小护士没怎么样,我自己反而猛地一晕。那边胖子已经推倒了两个,气势汹汹地朝手术室里冲,小护士的惊声尖叫混着我的怒吼,一时间手术室门口闹成一团。
“吴先生吴先生!请你别要激动!”一个男医生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身上的手术服只脱了一半,操着一口别扭的粤普,连说带比划,“我系张先生的主治医师,我叫张学璜,有关张先生的事你都问我都好啦!不要难住护士ok?你冷静下我们去我office慢慢讲啊,张先生手术好成功的,你冇担心!”
张家作为一个传统封闭的家族,从事的又是那么危险的职业,不可能随便在外面找医生,家族里一直都有专门负责医术的一支血脉,他们可以免除家族培训,一心一意只钻研医术,传到现在也不剩什么人了。
据说他们这一支一直对张家人的特殊体质有所存疑,只是在当时这种言论十分大逆不道,没有人敢说,加之当时医学还不发达,只能偷偷地想。
到了现代,越来越多的张家人不再愿意被传统血脉所掌控,他们这一支终于得以光明正大地研究起这一命题,主要负责的是一对双胞胎,哥哥叫张学辉,弟弟叫张学璜。因为弟弟的医术更为精湛,所以虽然去杭州帮闷油瓶做身体检查的是张学辉,操刀的却是张学璜。
张学璜一看就是醉心钻研医术的书呆子,看面相大概三十多岁,真实年龄不可考据。他热情地把我和胖子引到他的办公室,给我们详细解释闷油瓶现在的情况,还要给我和胖子放手术视频,我没答应,我是想了解闷油瓶,但是我没兴趣看他的脑子。
香港人说普通话没字幕太可怕,张学璜那一口醉人的粤普听得我头晕脑胀,更可怕的是他一张嘴就停不下来,长篇大论不说还车轱辘话来回倒,基本靠猜才能听懂他说了什么。
“等会!别吵吵了,胖爷根本就没听懂你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你就跟我说,小哥现在是不是安全了?没事了?”
张学璜道:“王先生你还是没有听懂喔,那我再给你讲一次哈,这个手术呢目前来看是成功的,但我系一个医生,医生必须要严谨,所以我不能讲张先生已经没事的或者说是安全了,他还没度过四十八小时的危险期,这期间出现什么都系不可预测的,我只可以讲手术系成功的,但是后果不可预测,你明不明啊?”
“那就是手术还没成功咯?小哥还是有危险?”
“不系啦,目前来看,手术还系成功的,只系具体情况要等病人醒过来才确定,你知开颅手术多多少少都有些后遗症的啦,关节粘连啦,失语啦,失明啦,痴呆啦,最坏可能也许醒不过来变成植物人啦,这都是有一定可能性的喔。当然啦,我这个时候也是很不严谨的,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医生,我现在只能讲……”
“停!”我伸出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没忍住揉了揉太阳穴,“别逼逼了,带我去看张起灵,现在,立刻,再多说一句我就打爆你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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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爱情故事》
“张学璜!你他娘的还敢给我跑!”
“那吴先生你不要这样喔,我都很为难的啦,如果你一定要介样我亏还手的!你不要看我着白衫,我除了衫也是很能打的喔!”张学璜举起一个枕头挡住自己的脸,一边说一边暗搓搓地后退,整个人都贴到了墙上,试图去够门把手。
我把输液袋砸在他脑袋上,一脚把他打开的门又踹回去,撸起袖子道:“能打是吧?你打啊!再逼逼老子打爆你的头!哎呀你个死扑街仔!上个月就跟我说什么哎呀张先生的情况很好的啦,下个礼拜一定可以有所好转的哦!他娘的这都几个礼拜了!?人还是那个死样子!你个赤脚医生!会不会看病啊?你他妈连体温计都看不懂吧!”
我和胖子已经在香港呆了两个月,自从那天匆匆忙忙地跑来以后,我们就没有再回过大陆,道上的事全权交给小花打理,对外只称我去旅游了。
作为操刀医生,张学璜不仅在医术上甩他哥哥十几条街,对张家人的脑内畸形研究也到了十分痴迷的地步,闷油瓶作为他的重点研究对象,除了我和胖子,只有张学璜自己和指定的两个女护士能够接近。
张学璜一直跟我们说闷油瓶的手术非常成功,现在只要等闷油瓶醒过来,检查一下有没有神经受损,再针对后遗症做个复健就行了。
当时我和胖子听他这么说还松了一口气,结果丫没跟我们说,这个醒过来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十年,也许根本就醒不过来,只是几率高低的问题,闷油瓶显然不属于前者,躺了两个月一直没有醒。
这期间张海客来过一次,被我和胖子联手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顿,后来他就不敢再来了,把张铭扔过来,美其名曰让他帮我们的忙,靠小崽子做个传话筒。
我不放心别人照顾闷油瓶,跟胖子两班倒全天照顾他,无聊了就用马克笔在闷油瓶脸上身上画王八,画到最后连脚底板都没地方了。
作为一个扛把子,我和胖子把横行霸道的优良传统发挥得淋漓尽致,成功成为医院的两霸,张学璜作为这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也成功地拉到了我的全部仇恨值。
“那吴生我再同你讲一次,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行侮辱我的医术,我同你讲我是非常负责任非常有医德的医生,我不会欺骗家属的!张生的情况确实有所好转的啊,你看他很快就可以拆线了的啊,我都冇骗你啊。”
我一个没忍住一拳怼在他肺上,揪住他的头发吼道:“拆线就是好转啊!?他娘的人躺了都快半年了还没醒你跟我讲好转?我就问你他什么时候醒!要不要老子等到猴年马月啊!”
张学璜虽然被我怼得眉头都皱起来,整个人缩得像个鹌鹑,还是锲而不舍地试图跟我讲道理:“吴生你要知暴力是解决不到问题噶,如果你把我揍一茶张生就能醒那你揍我我都就认了,但是即使你现在日日都揍我一茶,张生总是不会醒,点解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呢?还有张生没有躺半年,准确说他连两个月都没有睡到,我日日都有做记录的,今日刚好是一个月零二十天。”
“……”
“哦对了!其实猴年马月都冇很遥远的嘛,你看今年的六月就是马月咯,那我地讲话一定要好严谨好严谨才行的喔,所以作为一个严谨的医生,我是绝对不行同你讲张生就一定几时醒,我只能同你说他在好转了的,醒过来或醒不过来,都还是要看他自己本身的体质的啦,都不是说体质好的人就一定恢复得好。”
“那那那!吴生!你不行这样的哦!你再打我的脸我真的会翻脸哦!有什么事不能坐下好好谈的呢?你总要讲道理的嘛!”
我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从来都不讲道理,你说猴年马月闷油瓶能醒是吧?那我就等到六月,六月他要是还没有醒,我就把你揍成猴子扔去喂马!
“天真你干啥呢?堵着门不让人进,快让胖爷我进去!进去以后你再打蚂蟥。”胖子买饭回来发现门被堵住了,料到了又是我的每日暴打张学璜的时间段,噼里啪啦地拍门,努力地把自己肥硕的身躯从门缝里挤进来。
张学璜对胖子蚂蟥的称呼十分不满,即使打不过也要努力争取自己姓名的尊严,努力地的从我手里挣脱,理了理衣服道:“王生我有名有姓,我叫张学璜OK?这三个字都冇好难讲,如果你一定要用两个字来称呼我,你可以叫我学璜,或者叫我医生,蚂蟥是一种害虫,请你不要再这样叫我了好吗?”
胖子根本不理他,拎着他的衣领把人丢出去,拍了拍手道:“得啦,吃饭,娘的这鬼地方方圆十几里就没什么好吃的,天天吃这些胖爷我都吃瘦了。”
我转了转手腕,让他先吃着,我给闷油瓶挂一袋子营养液先,讲真现代医学还真是发达,只要天天给挂一袋这种营养液,闷油瓶就算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
闷油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顶着我昨天刚给他画的两只王八,我无聊地戳了戳他的脸,问胖子:“胖子你听过那个笑话没?”
“什么笑话?”胖子拆开一盒叉烧,吃得满面油光,我们仨到现在还能保持丰满体型的也只有他了,能吃是福啊能吃是福。
“小明问小红,以后要是你变成植物人了,我叫你的话你会醒吗?小红说我为什么要醒,我还要开花呢!你猜小哥如果也想开花,他会长出什么来?”
胖子把一块叉烧塞进嘴里,嚼了嚼:“天真啊,不是我说你,机灵不是这么抖的,你在这种时候抖机灵,我会以为你已经疯了的。”
我提笔在闷油瓶脖子上补了一只王八,一边补一边道:“去你妈的。”
胖子道:“不过我这几天还真琢磨了这事,你想过没有,小哥既然各项指标都正常为啥不醒?会不会是魂走丢了?我跟你说我以前去东北插队,就曾经遇到过这种情况,队里有一个小姑娘生了病睡太久魂找不回来了,一直都不醒,家里都准备后事了,后来一小脚老太太偷摸去路口给她喊了一会魂,你猜怎么着?嘿!第二天就醒了!”
“那怎么着,咱们找个小脚老太太来帮小哥喊喊魂?”
“我是说咱们好像一直没有喊过小哥的名字,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小哥一直都不醒?不然你试试喊他几句,说不定一下就醒了,你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喊几下哭一哭说句我爱你什么的。要不然你亲他一下试试?天真公主亲一口睡王子,嗯,肯定能行!试试?”
我心道你个死胖子净出馊主意,说得轻巧亲他,丫都躺了两个月了口气估计能臭死一头牛,还让我去亲,他自己怎么不亲,说不定他一亲小哥就直接给他吓醒了呢。
胖子死活要我喊小哥几句试试,我实在拗不过他,就喊了几句闷油瓶的名字,喊完觉得糟了,闷油瓶这名字不吉利得很,起灵起灵,就算是醒了也是诈尸啊,就说不能听死胖子的。
当然我也是真的抱了一丝丝希望去喊的,然并卵,闷油瓶还是躺得像一条咸鱼,我一看发现他眉心还有一小块空地,刚好可以画一颗王八蛋,立刻兴致勃勃地拔开记号笔准备把这块地方利用起来。
就在我笔尖落地的一瞬间,闷油瓶的眼睛嚯地一下睁开了,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十分凌厉地瞄向我。
卧槽,真诈尸了?!
他一睁眼不要紧,吓得我差点把笔戳进他眼睛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跳起来蹬蹬蹬后退几步,差点把一旁的输液瓶带倒。
胖子嘴里还塞着肠粉,看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也不着急,含糊道:“咋啦?一惊一乍的,跟你说了不要在小哥身上乱画画,要画也搞个文艺点的,非要画王八,这不,把自己吓到了吧!”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向闷油瓶:“诈、诈尸了!”
胖子呸地吐掉肠粉冲过来一看,一巴掌拍在我后背上,差点把我拍趴下:“诈尸你娘个头!这孩子咋一到关键时刻就犯傻呢?这他娘的是醒了!快叫医生!医生!护士!快来人!病人醒了!快点!”
胖子一吼我才反应过来闷油瓶这是醒了,不是诈尸,戳了戳胖子,怔怔道:“小哥醒了嘿。”
胖子兴奋地搂住我肩膀使劲一勒:“是啊是啊,小哥可算醒了,我就说我那法子有用!早要喊喊早就醒了!小哥小哥,你认得我们不?这是几?你看看这是几?”
勒完我胖子兴奋地跑到闷油瓶床前,竖起两根粗手指在闷油瓶面前使劲地晃悠,说话都他娘的带上港台腔了。
一般人睡了那么久猛地醒过来脸上应该大写一个懵逼,闷油瓶也好不到哪里去,表情有些迷茫,眼神也没有了刚睁眼的那股气势,我疑心他是为了维护自己眉心不留王八蛋的尊严,在本能驱使下才突然醒了过来。
胖子的手指头还在晃悠,闷油瓶的眼珠子略微动了动,随着他手指摆动的幅度轻微转动,嘴巴很轻很轻地张开,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胖子一拍大腿:“完了,小哥傻了,明明是二他却说一。”
我道:“别扯淡,他啥也没说,你睡几个月猛一醒能说话啊?”
“那是普通人,咱们小哥就是躺十年八年的再起来照样生龙活虎!哎呦喂,不是这么久了死蚂蟥跑哪儿去了,按半天铃了怎么一个活人都没来,胖爷得去看看,天真你照顾着小哥啊!问问他要不要喝水啥的!”
胖子一走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我跟闷油瓶,闷油瓶躺在床上转了半天眼珠子才对焦成功,怔怔地盯着我看,我看着他一脸的王八,心道暂时还是不要给他照镜子好了。
说实话,我没有想过如果闷油瓶醒过来,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他。因为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不得不费劲调整自己的心态,这样才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个脆弱的三岁小孩都能干掉的闷油瓶。
在我跟他为数不多的相处中,他很少有这么脆弱的一面,距离上一次我看着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刺激的事情太多,他那时候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
张家古楼是我挥之不去的阴影,除去肉体的伤痛,心灵的摧残才是最大的折磨。想来可悲,我这一生中走过最长最远的路,全他妈是别人的套路,我不能说这其中都有闷油瓶的参与,但说他完全没有掺和我是不信的。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我和胖子坐在吊脚楼的走廊上,看着闷油瓶越走越远,留给我一个冰冷的背影。那是我跟他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道别,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我跟闷油瓶之间的那条无比巨大的隐形沟壑。
你的局,未必是小哥的局,那天胖子是这么跟我说的,那时候的我不懂,现在的我虽然懂了,却依旧无可奈何。
我用手去触摸你的眼睛,太冷了,倘若你的眼睛这样冷,有一个人的心会结成冰(注:出自沈从文)。现在我还是局外人吗?现在我的心已经结成冰了吗?我不知道。
一听说闷油瓶醒了,张学璜立刻带着一堆人冲进病房,七手八脚地围着闷油瓶紧张地检查,真不愧是高素质的医护人员,看着闷油瓶满身的王八愣是没有一个人笑出声,量血压的量血压,测心跳的测心跳。
“张生,你能听得到我讲话吗?你知你在哪里吗?总记得你自己个名吗?”张学璜伸出三个手指头在闷油瓶面前慢慢晃悠,紧张地问,“看到这个是几吗?”
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得意洋洋地撞了我一下:“看到没有,胖爷我是跟国际接轨的,伸手指头这事科学着呢!”
一群白大褂围着闷油瓶检查了半天,得出结论:闷油瓶有暂时性的失聪、失语,肘关节和膝关节不同程度的粘连,至于还有没有别的,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
我心道这下可好,手术做完真的变成货真价实的“哑巴张”了,关节粘连又是什么鬼,他才个把月没动弹怎么关节就给粘上了,也太不中用了吧。
我问张学璜道:“暂时性失聪失语是什么意思?需要多久才能好?”
张学璜刚张嘴,我又赶紧道:“别跟我说什么不确定,也别跟我说什么百分比,你就跟我说这能不能好就行。”
张学璜一边飞快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东西,一边眉飞色舞地道:“哎呀我又不是次次都要讲那些的,吴生我同你讲,这个手术真是好成功,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够确定手术的最终效果,但是张生能够醒就已经是个奇迹啦!你知这手术的成功率好低,张生现在这些后遗症同没有差不多!失聪失语肯定是暂时性的啦,我用我个人的身份同你讲哦,我个人判断的话,他最多三个月就能慢慢恢复语言同听力功能啦!你不要太担心啦!”
在我奋力的每日一揍下,张学璜的语言能力并没有进步,倒是我的粤语听力日渐精湛,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暂时不跟他计较他废话太多的问题,点了点头道:“行,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现在能不能揍他?”
“啊?”张学璜本来以为我会欣喜若狂,没想到我问了一个打死他他也没想过的问题,直接傻眼了。
“你就跟我说,除了他的头,我现在揍他哪儿不会把他给打死?”
张学璜终于听懂我在说什么,嗷呜一声冲过来搂住我的腰,拼命地把我朝门外拖,一边拖一边道:“吴生你不可以这样的!病人才刚好你点可以打他呢?你如果一定要打都是打我好了!不可以打病人啊啊啊!”
不能打闷油瓶这个认知让我很是怅然若失,好不容易他丧失了全部战斗力,这也许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能把他打成猪头的机会。
让我还能勉强感到一丝欣慰的是,我在他身上画王八的笔是油性记号笔,号称洗不掉的神器,闷油瓶不得不顶着那些王八度过漫长的几个月,他照镜子第一眼看到自己脸的时候明显被震惊了,可惜说不出话来。
在闷油瓶醒来的半个月里,我分别用长沙话、杭州话、普通话、东北话以及这些年东奔西走学会的所有脏话,把闷油瓶祖宗一百零八辈都问候了三百多遍。
闷油瓶听不见也说不出,我骂的时候就坐在床上盯着我看,我骂一天他就能盯着我看一天,小护士普通话不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还以为我在跟闷油瓶聊天。
我不知道闷油瓶这场手术以后有没有失忆,因为他还不能说话,我问了也没用,干脆抛开不管了,除了骂他以外我还是按照正常节奏照顾他,推他去做复健,偶尔带他去外面的小花园晒晒太阳。
闷油瓶的身体素质决定了他的恢复速度,但不能决定他头发的生长速度,他头发本来就长得很慢,拆线以后秃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发现并不是脸长得好就什么发型都HOLD得住,闷油瓶真的特别特别不适合圆寸或者光头,因为他的头特别特别圆,如果他剃光头就像一颗圆滚滚的卤蛋,如果他剃圆寸那就更完蛋,贴个商标活脱脱一个猕猴桃。
发现这一点以后我经常骂着骂着他就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会有人的头长得辣么圆,圆得像模子里倒出来的,胖子一开始不明所以,后来发现了也跟着我一起笑,常常两个人一起笑到脱力,恨不得在地上滚成一团。
胖子对我骂小哥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异议,反正我也只是过过嘴瘾而已,还偶尔在我词穷的时候兴致勃勃地教我几句老北京骂人的土话,或者广西那边骂人的山歌。
正当我准备把骂闷油瓶正式列入我的日程表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某一天我去上了个大号,回来发现张学璜正在跟闷油瓶讲话,有点奇怪地问:“他失聪好了?”
张学璜眨眨眼,道:“吴生你不知的吗,张生会唇语啊,我们张家小个时都有教的,大家都会的啊。”
我恍然大悟,我居然忘记了闷油瓶是会唇语的,我说他怎么一直盯着我的嘴看,敢情是想看我到底说了啥,辛亏丫现在还站不起来,不然我现在站不站得起来都是个问题了。
张学璜走后,我站在闷油瓶旁边久久不能平静,我虽然不怵他,总有几分被抓包的尴尬,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和解为妙,就道:“咳,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小花园走走吧?”
说是去走走,也不过是闷油瓶坐在轮椅上,我推着他走,他的膝盖现在只能弯很小的弧度,再配合他那个僵硬的胳膊,每天造型都拗得很糟心,像猕猴桃成了精。
我盯着闷油瓶圆滚滚的脑袋,很阴暗地想如果他这辈子就只能坐轮椅也不错,到哪儿都得人推着,他总不能带着个轮椅上山下斗,出家里那个门槛子都费劲,再也不用担心他跑得不见人影。
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张家在花园的占地面积上一点也不心疼,这花园拆了足够再盖两栋医学楼。我曾经问过张学璜为什么这么设计,张学璜说这是风水需要。
虽然他们张家现在从事的是现代医学,骨子里还是信风水地势,真不愧是封建迷信残余下来的大毒瘤。
已经快五月份,天气渐渐回暖,太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闷油瓶个又聋又哑的也不能跟我聊天,我推着他走着走着就有点乏了,在路边找了个石凳坐下来歇歇脚。
闷油瓶坐在轮椅上很坦然地看着我,以往这种时候我的消遣活动就是骂他,现如今知道他能看懂我在说什么,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应该说点别的什么好。
转念一想,我骂的都是些方言,他单看唇形大概也许看不出我到底在说什么?不过闷油瓶也是大江南北走过来的,我去的过那些地方他基本都去过,还住过一段时间,他只要能看懂一种,其他的猜也猜得出我在骂他,真是失策。
我跟闷油瓶对视了一会,还是我先败下阵来,低头假装玩手机。现在春天花开得好,我拍了身边的两朵,设置成只有我爸妈可见,配上两句旅游真开心之类的话,发了出去。
发完朋友圈我又无聊了,这鬼地方安静得可怕,这么茂密的花园连个鸟叫都没有,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心里这么想着,我随口就给说出来了:“怎么这大春天的,连个鸟叫都没有?”
我话音刚落,身边就猛然响起了凄厉的一声鹰唳,吓得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一脸懵逼。
每一种鹰的叫法都不太一样,这一种很明显是秃鹫的叫声,卧槽张家在花园里养秃鹫?是准备病人死了以后直接天葬了!?
那鸟又叫了两声以后我发现不对,这个声音来源太近了,就好像、就好像是从我对面的闷油瓶身上发出来的一样……操!
闷油瓶坐在轮椅上依旧一脸坦然地看着我,我发现他喉结稍微一动鹰唳就会再次出现,果然是他个瘪犊子学出来的。
我很摸不透闷油瓶为啥会在我说没有鸟叫以后,默默地学秃鹫叫,如果他这也算是一种讨好行为的话,那他简直注定孤独一生,妈的这种环境下不指望你学个百灵喜鹊的,你学个麻雀总行吧,实在不行你学蝉叫也行啊,哪有人学秃鹫叫的啊?开刀开脑残了吧!?
闷油瓶还在盯着我看,我心说难道你希望我跟你说声谢谢?你再这样下去很容易失去我的你知道不?
讲真大部分时候我都不能理解闷油瓶,我跟他的默契有,不在这方面,因为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在想,又好像随时在思考如何毁灭地球。
大多数人努力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质,过舒适的生活,总之还是为自己。闷油瓶就不,衣食住行他从来没在乎过,虽然他有一百种方法能过得好一点,他不讲究,能将就。
这不由让我想起了当年黑瞎子把我扔在孤岛上的时候,他要求我不要做无意义的事情,不要陷入任何生活细节中去,这听起来很无趣,但是现在一想,这完全是闷油瓶的生活模式。
不过自从闷油瓶跟我住在一起以后,好像也开始稍微考虑起生活,比如他开始网购,开始挑枕头的高低,开始犹豫午饭吃什么菜,然并卵,完全没学会如何和人类相处。
托闷油瓶的福,我完全失去了在小花园赏花的心情,推着他打道回府了,刚推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张学璜的声音,我敏锐地捕捉到他提到了我的名字,立刻贴在门上竖起耳朵,听他是不是在背后讲我坏话。
“其实我一直都好想问王先生你,吴先生他这里,”张学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有点问题?”
胖子做出一个很夸张的表情,也同样小心翼翼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学璜道:“哎呀我是医生来的嘛,我老早就觉得吴生好似特别暴躁,其实我地这边的精神科都好出色的,不如王生你劝劝吴生,让他去看下嘛,反正都不要钱的嘛。”
我从门后探出头来,阴森森地道:“劝我什么?”
胖子一看我来了立刻抓起放在桌子上的饭盒,朝张学璜做了一个自求多福的手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嗖的一声就冲出了屋外。
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张学璜,他有一种打不死的小强精神,比如现在,他很不怕死地朝我这边凑了凑,有点结巴地道:“吴、吴先生,你有冇听说过一种病叫狂躁症的?”
“滚。”
“哦。”
张学璜快步朝门外走,走了一半又折了回来,我正把闷油瓶搬上床,看他回来了举手作势要抽他:“找死是吧?”
“不是啦吴先生,我今日是有事来找你的,你过来,我同你讲啊。”
我在心里发誓如果他再跟我扯什么精神病,什么狂躁症,我就把他揍成蛋挞,把他和张海客摆在一起卖。
结果张学璜道:“有件事咧我犹豫好久了,惊你打我没敢讲,但是我一想我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医生,我不搭因为惊住病人家属揍我我就不说,这不符合我的医德,我怀疑我在手术的时候犯了一个大错误,这个错误可能会导致好严重的后果。”
张学璜难得这么严肃导致我也有点紧张,某些方面的功能缺失?难道是那个方面?小哥从此雄风不振?
张学璜继续道:“我不确定手术的时候有冇碰到他的面部神经,他也许会失去控制面部表情的能力,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会面瘫都讲不定,不过目前来看张先生冇嘴歪眼斜的情况发生,应该不会特别特别严重。那,吴先生,我先同你讲好,这个确实是我的错,但是如果你一定要打我的话,不好打我的手同脸……”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张学璜立刻捂住了头,我喝了一口水,道:“说完了?”
“嗯……”
“滚。”
妈的害老子紧张了半天,汗都出了一身,结果跟我说什么面部表情,闷油瓶啥时候有过面部表情,丫先天就面瘫,脸部肌肉估计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动过了,你碰没碰到都一样。
我发现我接触了这么多张家人,除了闷油瓶不爱说话,其他人都挺话唠的,偶尔几个还特别讨人厌。相比较之下,张学璜虽然啰嗦一点,性格还是蛮好的,确实是一个有医德的好医生,比如我曾经无意间看到他在办公室打沙包,那个力度十个我也扛不住。
作为一个认真负责的好医生,张学璜给闷油瓶制定了很严格的病号餐食谱和复健计划,我作为重要的病人家属,也被他要求一起参加,用他的话说就是有家人在身边,病人的意志会变得坚强。
“来来,过来。”我站在离闷油瓶约莫十米远的地方,朝闷油瓶又是拍手又是招呼,感觉自己在训狗。
闷油瓶在轮椅上奋力挣扎,看得出他真的很努力,他显然很难适应不能自如操纵自己身体的感觉,这种不可控是开颅手术的另一后遗症,大脑发出的指令身体不能立刻接受,就跟打游戏延迟标红的滋味差不多。
我伸着手等了五分钟,闷油瓶才成功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等他终于快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收回手在打哈欠了,妈的每天都这么等他花二十分钟走过十米的路,换谁谁不腻。
看他走过来了我就准备去把轮椅推过来,让他坐下以后再站起来走十米,没想到闷油瓶突然朝前一倒砸在了我身上,我俩都没什么肉,一身的骨头一撞滋味别提多酸爽了。
我以为闷油瓶是脚滑,小声道:“傻逼了吧,叫你丫没事装逼,现在这就是报应。”
闷油瓶靠在我身上,慢慢地抬手搂住了我的腰,在我耳边轻声道:“吴邪,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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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真正的故乡外还有一个第二故乡,那就是梦想的远方,那个地方拥有着被现实磨灭了的梦想和淳朴的老乡,每个人都向往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在那个梦想的故乡。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我家里现在告诉你了!这片地就是我们家的!虫也长在这里,你的鸡仔要是再飞过来飞过去,老娘就把它们全砸掉!”住在我隔壁的大妈叉着腰十分霸气地站在我的院子里,脚下还踩着我的一只小黄鸡,那小鸡还没有网球大,被她的大脚一踩,立刻叽叽哀叫起来,十分可怜。
作为一个总扛把子,我怎么能容忍一个老娘们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我用脚把其他的小黄鸡朝屋里扒拉了一下,撸起袖子道:“少废话!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买这房子的时候村长就跟我说好了这一片地都归我!麻溜地把我的鸡仔还给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这块地自小就是我的房子!你很本事啊还要夺过来。村长臭鸡巴的老男人吹牛逼吹的都是放屁,你走路多看着,我家不留脏东西!”
福建多山,交通十分闭塞,山脉与山脉之间夹杂着村子,每个村子的方言都不一样,民风彪悍的村民自己开发出来的语言当然要比普通话带劲,我用蹩脚福建话大战了大妈三个回合,最终败下阵来,凄凄惨惨戚戚地带着我的五只小黄鸡回了屋。
这已经是我折损在隔壁大妈脚下的第三只小黄鸡了,我买鸡的时候图吉利买了八只,给它们起名字叫八连杀,现在只剩下五只,只好改名叫五环。
我不由怀念起了胖子,如果胖子在这里,我俩联手绝对能把隔壁大妈骂得断气,还是吃了学习能力差的亏,再让我多住几个月,我绝对能自由驾驭福建的土话,连骂一个小时不带重样的那种。
在三个月前,我一个人从香港回到大陆,一路坐黑车几经辗转来到福建,在雨村买了两间村屋,正式过起了退休的生活。我掐断了一切社交网络,没有人知道我在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包括我爸妈,包括胖子,当然也包括闷油瓶。
为了不让他们怀疑我是被人绑架,在我离开之前,我有留书一封,告诉他们不要找我,我很安全,如果以后有缘的话还会再见。
即使经过千锤百炼,我也没有变成钢铁,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人都是会老的,到了我现如今的这个年龄,已经折腾不起了,远离一切纷纷扰扰是我现在最迫切的需要。
胖子曾经问过我生不生小哥的气,我真的不生气,我只是心很累。这远比生气来得可怕,生气还可以选择原谅,心累的话,应该选择什么?
我不否认我还是很爱闷油瓶,这种爱在不知不觉中积累得很深很深,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我只知道不论他做什么都不会消磨掉我对他的爱。他消磨掉的只是我对未来生活的信心,还有对他的信任,我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没办法跟他计较,所以我最后选择了暂时的离开。
这不是逃避,只是我和闷油瓶再这样下去不行,还不如暂时分开让大家都冷静一下。
以上都是文艺的版本,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的心里话,没错,我就是想让他也尝尝找不着我的滋味,让他得到教训才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一个人在医院孤枕难眠去吧!呵呵呵呵。
小黄鸡在我脚边叽叽叫着,啄我掉在地上的烟灰吃,我把它们赶到院子里,抓了一把米给它们。
说实话,在雨村生活也还算充实美满,每天就喂喂鸡晒晒咸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福建真的很湿,尤其是山里,内裤老是晒不干。
雨村丰富的水资源倒也培养了我的另一爱好,就是钓鱼,从以前我就挺喜欢钓鱼的,只是这种兴趣爱好太花费时间,一直抽不出空来钓鱼。现在我时间一大把,天气好的时候我一个人带上钓具帐篷,可以在河边住上好几天。
损失了一只小黄鸡让我的心情有点沮丧,干脆收拾了钓具准备去散散心,那大妈不是说那院子里的东西全是她的吗,回来路上我顺便挖点虫全扔她院子里,看谁阴得过谁。
村子的路线很复杂,我来的头三天来来回回地在村子里走了一百多遍,才把全部的地形记住,至于我钓鱼的地方离村子有十好几里,走了几次以后,我就摸到了一条从山林直接穿过去的小路,可以缩减二十分钟的路程。
昨天刚刚下过一场雨,土路十分湿滑,我扛着钓鱼用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脚滑闪腰都是小事情,我要特别防着不要踩到陷阱。
山里有很多野味,村里的人抓了可以卖给饭店增加收入,所以山间有很多他们挖的临时陷阱,为了不破坏动物的皮毛,多半是些坑洞类陷阱,虽然掉进去不会摔死,但是很难再爬上来,这深山老林的也没个人经过,指不定会活活饿死。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我快走到河边的时候,突然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噗嗤一声沉了下去,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掉到了一个陈年陷阱里。
这个陷阱有两米深,一米宽,腐烂的树叶盖住了它的洞口,我应该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掉进来的猎物,因为坑里面已经积了半池泥水,我腰部以下全糊在了泥里。
我心中叫糟,本来这个高度我奋力挣扎还是有可能爬上去的,但是现在有这么多水,我根本没办法用力,想爬上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伯父伯母,吴邪走路的时候没看路,一脚踩滑掉进废弃的只有两米深的陷阱里,因为下雨倒灌被泥水活活淹死,请节哀。
我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决定还是要努力呼救一下,说不定有人正好也想去那个水潭钓鱼,顺手就把我给捞起来了呢?
“吴邪?”
深山老林出奇迹,还没等我呼救就有人来到了我头顶上,一个大写的幸运五十二,我一听他喊我名字还是个熟人,立刻伸手:“对!我是吴邪!快把我拉上去!”
那个人抓住我的手,没费什么劲就把我从陷阱里拎了上来,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我掸了掸裤子,充满感激地抬头准备跟对方道谢,一抬头我就懵逼了,也不顾手上全是泥,使劲揉了揉眼睛。
站在我面前的居然是闷油瓶,他穿着一身户外运动服,背上背着一个大背包,看起来就像是来村子里旅游的背包客。几个月不见他的头发已经完全长出来了,恢复了以往茂密的发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病初愈,他的脸色不太好。
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没办法自己一个人走出十米开外,胳膊最多只能弯曲四十五度,现在看到他身手依旧我莫名松了口气。
我们面对面地站着,谁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会找来,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我走的时候问过张学璜,他说闷油瓶的身体最少要半年才能完全恢复。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事实上,有闷油瓶在的生活和没有闷油瓶在的生活,对现在的我来说差别并不大。
一直到闷油瓶跟我回到村子里,我俩都没有说一句话,进屋以后我去卧室找衣服换,因为我没招呼闷油瓶,闷油瓶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门口。
我不知道闷油瓶是怎么找来的,我确信没有泄露任何行迹,别的我不敢保证,反追踪我学的还是很精通的,以往我想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保证百分百没人找得到。
当然,他能找来说我一点不高兴是骗人的,同时也有点不爽,他闹失踪的时候我是真完全找不到他,反过来他只用了三个月就找到了我,如果他的身体状态好,说不定一个月就找到了,实力差距还是太大了。
陷阱里的那些泥水不知道囤积了多久,散发出阵阵恶臭,脱了衣服还是一身怪味,我没忍住洗了个澡,也没用多久,个把小时就出来了,一看闷油瓶还站在门口,一脸呆逼样。
我叹了口气,朝他招招手:“进来。”
闷油瓶乖乖地走进门,我拉出一个小凳子递给他,这种小凳子只有三十公分高,是农村人经常坐的小木凳子,闷油瓶看了看,摇了摇头:“坐不下去。”
我一惊:“你膝盖还没好?”
闷油瓶道:“好很多了。”
这话就是告诉我他膝盖根本没好,关节粘连可不是一个小病,治疗不彻底很可能直接瘸掉,我连忙给他搬了一个椅子让他坐,然后硬拽了他的背包来看。
不出我所料,闷油瓶那个大背包里生活用品只有一小部分,剩下的全是药,有些药已经吃了一多半。我问闷油瓶是怎么从医院出来的,张学璜不可能在他还需要吃这么多药,膝盖没有完全康复的情况下放他出医院的门。
闷油瓶很淡定地告诉我他用族长的身份威胁张学璜,但是没用,张学璜表示闷油瓶除非踩着他的尸体出去,不然绝对不放闷油瓶出医院的门,所以闷油瓶把张学璜打晕了塞回办公室,让小护士帮他抓了半年份的药带走。
我离开得太突然,没给他们任何人留反应的空间,据说我悄咪咪走后胖子骂了我三天,张学璜一脸懵逼以为我精神病犯了,曾经试图报警寻人,被胖子又骂了三天傻逼。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尤其是闷油瓶,他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行动能力。找我的时候闷油瓶没有利用家族的力量进行调查,只是默默地走遍了所有我可能去的地方,怕我爸妈担心,还顺便去了我家,给我爸妈带了香港的土特产。
随后他和胖子兵分两路,用一个半月的时间跑遍了杭州、北京、长沙、东北,连墨脱都没放过,后来胖子突然想起我曾经说过要去福建,给闷油瓶打了电话,让他先来福建找。
我只跟胖子说过这个村子叫雨村,有一种植物叫雨仔参,天晓得福建有多少个山脉多少个村子,闷油瓶凭借着这两个线索足足找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之所以能那么巧遇到我,是他走在路上听到有东西掉进陷阱的声音,怕是有人掉进去才走过来看看,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正好看到我泡在里面,一伸手就把我给拎上来了。
我听完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莫名有点难受起来,心说我们俩这是折腾什么呢,好不容易熬到现在这一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互相折磨个什么劲啊。
闷油瓶看我脸色不好,想了想又道:“膝盖只是有点弯不下去,吃完药就好了,吴邪,不要担心,我有度的。”
在雨村住了几个月,这里不能算是世外桃源,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小村子,交通不便不说民风也颇为彪悍,但是我过得很安静。
对我这种人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这导致我一度觉得我可以再次恢复单身生活,就算没有闷油瓶也可以过得很开心,直到现在我真正见到了他,我才发现我这个想法错得离谱。
如果我没有跟闷油瓶在一起过,我或许能够接受相忘江湖的结局,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感慨一把当年那些轰轰烈烈的岁月。
但是现在已经不行了,我不能接受我的未来没有这个人,因为有的人,不是为了能和他一起生活才在一起,而是没了他就没办法继续生活。
我朝闷油瓶勾了勾手指,让他把头凑过来,一把揪住了他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毛,他的头发被我揪起来以后漏出了藏在发丝里的疤,疤痕的地方没办法长出头发来,看着有些可怖又有些好笑。
我本来想骂他,结果笑出声来,闷油瓶看我笑了也笑了一下,我朝他肚子上虚虚地打了一拳,道:“下次你要是再招我,我就把你的头剃成板寸,听见没?”
闷油瓶顺势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进他怀里,蹭了蹭我:“嗯。”
闷油瓶身上凉凉的,手也很冰,却奇迹般带着一股温暖的味道,我拍了拍他的头,心说算了,就这么过吧,还能离是咋地。
因为我说要住雨村,闷油瓶一下就切换到了村民模式,每天收咸菜喂鸡比我还积极,我的五只小黄鸡在他勤劳的喂养下,没几天就长得圆滚滚的,可惜的是其中一只不小心跑到了隔壁大妈家里,被大妈残忍地弄死了。
我好欺负,闷油瓶不好欺负,看到自己精心喂养的小鸡仔被干掉,虽然当场没翻脸,心里已经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趁着夜深人静在家里的院子里埋了很多我钓鱼用的蚯蚓,把大妈家的鸡全勾引了过来,利索地挨个抹脖子,分分钟煮成了鸡汤给我喝。
大妈自己说的跑到谁院子里算谁的,憋屈得不得了,她当然打不过闷油瓶,气得在自家门口指桑骂槐骂了好几天。我和闷油瓶根本听不懂她在骂什么,在我吴家的字典里,听不懂的就当没听到,门一关全凭她去。
闷油瓶的膝盖粘连并没有影响他的行动力,住下来的第二天就把村子里的地形摸了个清楚,他在这方面的记忆能力十分牛逼,看过一次就可以刻在脑子里。
他提前跟我打过招呼,问我他可不可以去周边的山区看一看,我考虑到他的膝盖还没好,不让他去,经过这一次他也变乖了很多,我不愿意他就不去,陪我打游戏。
闷油瓶从来没有打过游戏,第一局输给了我,我还没来得及得意,第二局就被他打得亲妈都认不出来,连输三十局以后我就不愿意玩了,特没劲。
他看我不愿意打游戏,又提出陪我去钓鱼,结果那一天我没有钓到一条鱼,鱼全部被他钓走了,他还拿那些鱼给我煮汤,喝了三天都没喝完。第二次去我没给闷油瓶鱼饵,我还是没有钓到鱼,闷油瓶用他钓到的鱼做了烤鱼,分给了附近的十几户邻居。
“走开,”我拿着钓鱼竿把闷油瓶捣出一丈远,让他离我再远一点,“喂鸡去!不要跟着我!”
闷油瓶一脸无辜:“喂过了。”
“再喂一次!”
我绝对不会再跟这个家伙一起钓鱼,这会严重打击我钓鱼的自信,也会严重影响我钓鱼的乐趣,也不知道闷油瓶到底是技术太强还是运气太好,总之有他在我就没有钓到过比我手掌大的鱼。
活到我这把年龄很难得能够保持一个稳定的兴趣,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就算是闷油瓶也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闷油瓶自己摸来了雨村,就变得很黏人,我走哪儿他跟哪儿,比小满哥还殷勤。如果这是因为我的不告而别,那我以前又是何苦来哉,早这么治他一回不得了。
闷油瓶自己摸来了雨村……等等!
“小哥你给胖子打过电话没!?”
“……”
“完蛋了!”我哀嚎一声,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和闷油瓶的二人世界过得太开心,居然忘记胖子还在满世界找我,我和闷油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给胖子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给胖子打电话的时候我心虚得不行,怕他杀过来把我给砍死。
果然,胖子一接电话就炸了,在电话那边怒吼:“吴邪!你他娘的还有脸给我打电话?!你个鸡巴!你叫什么吴邪你干脆改名叫臭邪!胖爷为了找你这几个月跑了多少路!你涨能耐了啊!跑啊!你接着跑啊!跑死你个狗日的!你说说你都快年过半百的人了,玩什么不好玩失踪!你以为你还是二八少女啊!?”
胖子吼完我感觉我失聪了,可谁叫咱理亏呢,跟胖子赔礼道歉了半天,胖子才勉强原谅了我,说他现在在北京办事,让我和小哥麻溜地收拾个房间,他办完事就来雨村找我们。
“哎,小哥,你说我当初要是直接来了雨村,是不是就找不到你了?”挂上电话,我突然想起我一开始的打算,是准备从长白山回来立刻就来雨村的,如果我那时候没有拖延症发作,真的来了雨村定居,大概就不会在水果摊遇到闷油瓶了。
人生有很多选择看似无足轻重,选择的时候从没想过这也许会影响未来的人生,等过了很久之后回想起来,会发现那是你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分水岭,可惜当时的自己,往往意识不到这一点。
闷油瓶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对我某些矫情并不能理解,他从不去想如果,所以他最后还是道:“你找到我了。”
我心说好吧,你也找到我了。
我找到了闷油瓶,闷油瓶找到了我,张学璜找到了我和闷油瓶,他突然出现在我们家院子里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喂鸡,闷油瓶在屋里帮我修钓鱼竿,张学璜是被村口的那个二傻子带进来的,走进来的时候很是狼狈,我差点没分清哪个是二傻子。
张学璜看到我差点没崩溃,说话都要带哭腔了:“吴先生,我终于寻到你了,福建更多地方,你点解一定要走到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来?这里人讲咩我都听不明,这里有比香港好咩?点解你要走到这里来?”
病人擅自离开医院,对张学璜这个负责任有医德的医生而言,是奇耻大辱,是医生生涯里最大的污点。他在我和闷油瓶先后逃走之后,怒气值达到了最高点,运用了一切能够运用的人脉关系,成功定位到我和闷油瓶来了福建。
但是他没想到我和闷油瓶跑到了深山老林里,一行人一下飞机就傻了眼,迫不得己朝山区前进。
可怜这群香港人人生地不熟,带着一大堆仪器又讲一口粤普,对上村民更为蹩脚的胡建普通话简直毫无还手之力,问个路明明是北他们听成南,绕着这附近的几座山跑了五六圈,直到今天才好不容易摸到地方。
我还没来得及安慰他,闷油瓶出来了,张学璜看到闷油瓶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冲过去一把揪住闷油瓶的衣领,用粤语怒吼道:“张生!!你做咩甘唔在意自己噶身体啊?!你将自己噶健康当做咩啊?作为病人点解可以唔听医生噶话啊?有咩事唔可以好好商量?万一你噶身体出左咩事,我点同你屋企人交代?你有冇为大家考虑架?咁任性点得噶?!”
我很少能看到有人面对闷油瓶的时候气势那么足,或许对张学璜来说,不听话的病人这个身份,已经超过了闷油瓶族长的身份,能直视闷油瓶的眼睛还吼那么大声,我真心敬他是条汉子。
为了给闷油瓶做检查,张学璜带来了很多仪器,有的仪器供电量要求很大,我怕一插上整个村子都会断电,没让他用,检查的时候张学璜的脸拉得比长白山还长,莫名地很有威慑力。
检查完以后张学璜的脸色并没有好一点,他很认真地告诉我,虽然闷油瓶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但是如果我想住在这个地方,是绝对不可以的。
“那我负责任地话给吴先生你听,张先生的身体情况绝对不适合在这个村入边住,这里太潮湿了,过度潮湿的环境会影响他的膝头同手肘,如果吴先生你不想张先生老左以后风湿通风到行不动路,就绝对不好住在这个地方。”
张学璜说完又补上了一句:“而且这个地方太偏僻了,好多仪器都冇,交通总那么不方便,如果以后我想同张先生复诊,实在太不方便了,如果你们一定要住在福建,至少都要挑一个交通便捷的地方啊。”
胖子刚订了来福建的飞机票,就接到我的电话要他改签成去杭州,气得破口大骂,说见到我一定要胖揍我一顿。
我心想这也不是我的错,这是为了闷油瓶的身体考虑,而且雨村确实太潮湿了,内裤晒不干总觉得蛋潮潮的,简直能孵出小鸡来。我这么怀邢的一个人,这地方过把瘾也就算了,我在杭州还有一个花了不少钱买的别墅呢,不住多可惜。
就这样,我在雨村轰轰烈烈的村霸生活只持续了三个半月,就提前宣告结束了。
离开雨村前,我把我的四只鸡硬塞给了张学璜,让他带回去养在他们医院的小花园里,等明年闷油瓶去复查的时候我要去检查,不要给我弄死了,又让他给我和闷油瓶订了回杭州的飞机票,小敲了他一笔。
这一次离开家的时间不算长,至少在我的记录里算不上靠前,我却有些想它了,坐在飞机上总嫌飞机飞得太慢,有点归心似箭。
王盟带着小满哥前来接机,小满哥看到我和闷油瓶并不激动,晃着尾巴迎上来,很是随意地蹭了蹭我们的脚,像是在说你们还知道回来。
到家以后,闷油瓶打开大门让我先进,我想着我们俩都半年没回来了,也没托人照顾,一屋子的灰你也不怕把我呛死。没想到进去一看屋里一尘不染,正中间的桌子上还摆了绿油油的植物,很是生机勃勃,看得出有人精心装饰过。
闷油瓶站在我身边,伸手搂住我的脖子,轻笑了一声。
“吴邪,欢迎回家。”
————————END————————
[ME]In the name of GOD(天作之合)·完结章
严重警告:ABO 带球跑 OOC 文题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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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 what is it?”
Eduardo离开过后,Chris头疼地看着坐在电脑前的Mark和床上东倒西歪的Dustin。
“我发誓我没有碰...
严重警告:ABO 带球跑 OOC 文题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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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 what is it?”
Eduardo离开过后,Chris头疼地看着坐在电脑前的Mark和床上东倒西歪的Dustin。
“我发誓我没有碰过Wardo的脑子,”Dustin一脸笃定,就差没把手放在《圣经》上来证明自己,“而且我们的技术也暂时达不到,这还是个很粗糙的成品,你看——”
Dustin把手里的飞镖丢向Mark的台式电脑,那一整块区域如同界面被撕破一般泛出蓝光,然后再一起消失。
Mark很不高兴地把椅子转过来,像是在责备Dustin毁掉了他心爱的玩物。
“Mark?”Chris瞪大眼睛望着面前这个表情冷淡的卷毛CEO,尾音上扬,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OK, you know what? 你这样只能让我怀疑一切都是你精心策划的,Mark,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同意,所以单方面行动,屏蔽了Wardo的记忆。”
“你清楚我不会这么干,Chris,”莫须有的指控让Mark感到烦躁,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语气也刻薄了起来,“你只是想推卸责任,尽管现在没有任何问题,你也要先为自己打好预防针。”
“等等等等,你们在吵什么?”达仔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圆润地把自己挪动到床边坐好,双手虚张着放在半空中,防止随时会开始的内战。
Chris瞥了一眼Mark,没继续跟他争论,而是半警告半妥协地说到,“希望你不要搞砸了,不然我也想不到帮你的办法。”
“所以我们还是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这样是不是对Wardo不公平?”Dustin苦恼地挠挠头,“感觉Wardo成了唯一一个普通玩家,但我们都开了外挂,我的良心会受到谴责的。”
“这只是个意外,现在也没有时间中断再重启一次。”
Mark从座椅上站起来,面对着他的两个合伙人,正经得像是在开股东大会,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在发号施令。
“我们需要在24个小时之内让Facebook走上正轨。”
这是关于挽回的游戏。
Mark有一个伟大的计划。
当他在新加坡参与两个孩子的成长时,他忽然觉得最开始搬去加州的那个暑假,Eduardo被落在了纽约,没有见证Facebook最大程度转型的过程,是一种遗憾。
但这并不是不可挽救。
他坐在最高的那把交椅,脚下是由他一手铸就的万丈高楼和堡垒。从构想到实现,一共用了两年。期间没有让Eduardo知道,因为这基本上算是Mark的秘密行动,而整个Facebook都可以为之调遣。
好像不管过多久,Eduardo在他面前都不会有长进。Mark不需要在去新加坡探视的时候收敛自己,他无视Eduardo刻意表现出来的疏离,但会在对方流露出不满之前,停止眼下正在进行的一切行为,包括呼吸。久而久之,Eduardo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要不触及底线,Mark可以随便得寸进尺。
他无数次地制造巧合跟契机甚至意外,最没有理智的一回,他用Alpha的信息素诱导Eduardo发qing,可最后都不了了之,因为Mark清楚地在Eduardo的眼睛里读到了拒绝,明显到难以忽略。
Eduardo的底线是跟他重归于好。Mark知道,但不代表能够接受。
所以这两年对他们来说,共同相处的日子是诡异而温情的。宝贝们察觉不到大人的复杂情绪,只会乖乖地任亲任抱,Mark意外于自己能轻易地收获孩子们的喜欢,他本来以为他会成为这个家里最突兀的存在,但血缘的力量比他想象得要强大。
唯一别扭的只有Eduardo。Mark经常坐在餐桌上不属于自己的固定座位,心安理得地享用保姆特意准备好的南洋特色食物,Eduardo除了用蜜糖做成的棕眼睛偷偷瞪他,其余的都是妥协,到后来已经学会了习以为常。
然而有一些事是不能妥协的。Eduardo是那种明明本人先动手,还要反过来怪Mark没有管好自己的人,不讲道理到了极点。这个Omega当着Mark的面喝醉过一次,整个人都变得黏糊糊的,连下面的产dao也是,不过这次并没有一对双胞胎挤在他的子宫里等待降生。Mark克制不住地吻了他,过后也只是she在了Eduardo的腿间,但清醒过后的他回报给了Mark这么长时间以来最严厉的对待——被赶出了门。
Eduardo害怕跟他亲密接触,Mark猜测得到原因。
当时的气氛很好,可能是太好了,早就被认为消失了的精神连结有了反应,发出了微弱的信号,Mark敏锐地捕捉到了它,在一切结束之后,又平息了下去。
Eduardo惧怕他们之间这个无形的绳子,两个小家伙不算什么,但连结可以把自己强行向Mark打开,隔着胸腔就能被看透心脏,失去足以防御的盔甲。
难得的,Mark向Eduardo道了歉。虽然这个道歉听起来就是在变相地指责Eduardo勾引他,Mark依然言辞恳切地说完了,即便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语气平板得像满不在乎。
Eduardo退了一步,重新向他敞开大门,转头也让保姆收起了家里所有的酒,统统锁进了玻璃橱柜。
这是Mark上一次去新加坡发生的事,回到加州后的他还不断地在脑子里重复播放这段记忆。
然后他决定把计划提前。
这是挽回Eduardo遗憾的游戏,也是Mark挽回Eduardo的游戏。
没有比现在更成熟的时机了。
可能是哪个步骤出现了差错,Eduardo在游戏里真的变成了当年还在上大学的小少爷,记忆停留在了那个时候,但整个H33加上此时不知道在哪里的Sean脑子都是原装的。
Chris以为Mark在其中动了手脚,就和很多年前一样,他们的CEO先生有前科。
原本的计划是在所有人都有了过去记忆的前提下,和Eduardo一起创立一个属于他们创始人的Facebook,没有背叛没有构陷没有伏击。但现在Eduardo失去了那些已有的经历,还是从前的那位出身世家的金融系小少爷,一边为Mark的事操心,一边奔波在凤凰社。
他们只有24个小时,在游戏里会等量换算成二十四天。
1h:第一天,Mark把Eduardo拉到了AEPi犹太兄弟会派对大厅角落的一个房间,向眨巴眨巴着茫然眼睛的巴西斑比要了1000美元的启动资金。
2h:第二天,Mark带Eduardo进了H33,让人跟Chris和Dustin一起坐在床沿,他在一块白板上写上Friendster和MySpace两个词,用最不晦涩的语言讲解Facebook跟这两个网站的区别。
那个时候还没有“Facebook”,也没有“TheFacebook”,Mark用NewCo代替他们公司的名字。
Eduardo听得很认真,甚至走之前还从Mark这里借了一本编程入门。
Dustin很厚道地等人离开后才开始笑,连Mark都忍不住勾起嘴角。
3h:第三天,Mark设计了网站的基本功能,包括首页、登录、隐私等等界面。
他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期间Eduardo回来还书,如他所料Eduardo败在了引言上。Mark很好心地没有嘲讽,任由小少爷把那只绿色的飞镖从自己嘴里拿出来,顺便趁机亲吻了一下Eduardo的指尖。
他没有回头,所以看不到Eduardo瞬间红透的耳根。
4h:第四天,Mark在选修的艺术史课上写代码。
Eduardo坐在他旁边的座位,很认真地看投影上的雕塑像,专心听着Mark认为不知所云的老师的鉴赏分析。
5h:第五天,Mark停下了手里的事,在Eduardo拿到凤凰社第二轮通知的信封时敲开了Eduardo单人宿舍的房门。
他对Eduardo说那些社团只是特权阶级自娱自乐以彰显优越性的产物,Eduardo的重点却在Mark作为Alpha是怎么进到艾略特的。
最后他们闹得有点不愉快,当然。Eduardo不依不饶地责备Mark入侵宿舍楼门禁系统的行为,而Mark只想勒令Eduardo放弃入社。
6h:第六天,Mark没有去找Eduardo道歉,即使Dustin和Chris都在大骂他作弊试图篡改Eduardo的经历。
Eduardo总是主动的那个,虽然昨天的他不比Mark少生气。
Mark很迅速地回应了他,像他们从来没起过争执,并且向Eduardo报备了进度,得到允许后从The Facebook的银行卡账户中支出了200美元,购买了能够管控所有流量的Linux盒。
7h:第七天,Mark在Network Solutions上注册了TheFacebook的域名。
8h:第八天,Mark穿着短裤从雪地里跑回柯克兰,打开宿舍门发现Eduardo早就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茶几上还摆着一瓶打开了的啤酒。
是的,他想起来给过Eduardo钥匙,能随时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进到H33里,而不是坐在门前傻兮兮地等。
“说好九点钟的,你这个混蛋。”
Eduardo被惊醒了,看到进来的是Mark后嘟囔着抱怨,困倦下软糯的巴西口音根本藏不住,Mark几乎是立刻就绷紧了神经。
他咽了咽口水,喉结来回滚动了几下。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拉开凳子开始把“关系状况”和“性取向”加到了Facebook的功能列表上。
“这很棒。”
Eduardo盯着屏幕,不遗余力地夸赞自己的合伙人。
“这里是标头。”
Mark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移动,正好能跟得上他心脏跳动的速度。
“你还做了标头。”
Eduardo有点惊讶。
Mark Zuckerberg Founder & CEO
Eduardo Saverin Co-Founder & CFO
“你不知道这对我父亲意味着什么。”
Eduardo喃喃自语。
“我当然知道。”
Mark直勾勾地盯着那双鹿一样的棕色眼睛,里面的糖分高到仿佛随时都会淌出蜜来。
“我们可以把第一封邮件发给凤凰社的人。”
Eduardo拿出手机。
“你确定这样发垃圾邮件给别人好吗?”
Mark耸耸肩,不置可否地说到。
“那些人交际圈广。如果发给你的朋友,它只会在书呆子之间流传。”
Eduardo认真地解释。
“好吧,”Mark翻开笔记本电脑的盖子,“给我他们的邮箱。”
“Jabberwock12@Harvard.edu.”
“这些家伙,”Mark嗤之以鼻地嘲笑,“真把自己当文学天才,《爱丽丝梦游仙境》是他们写的不成。”
“他们人挺好的。”
Eduardo皱眉。
“我只是说说而已。”
Mark无所谓地说到。他熟练地按下回车键,跟当年的场景完全一致。
“网站开通了。”
他听到自己说。
“我们去喝一杯庆祝一下吧,我请客。”
Eduardo的眼睛亮晶晶的,仰着头像只等待着跟主人互动的宠物。
Mark这次没有祈祷,他回过头,直视Eduardo的目光。
他的眼睛仿佛是强度最高的X射线,似乎要将Eduardo从内到外地看透一般。
最后,在Eduardo快要被盯得坐立不安直到脸红之前,Mark才勾起唇角。
“Okay.”
他说。
9h:第九天。
网站上线之后,Eduardo用了一个词来形容它。
“Exploded.”
整个哈佛的学生都在用,“Facebook me”甚至成为了大家的口头禅。
但Eduardo总觉得有些奇怪。
Mark表现得太平淡,平淡到冷漠的程度。
好像他是一个上帝,这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把这个疑惑对Dustin说了,这个平常都口若悬河的娃娃脸程序员突然变得支支吾吾。
Chris的及时出现解救了达仔。
“或许你该去问Mark,”Chris拥有这个世界上最无懈可击的微笑,“毕竟Wardo你是最了解他的不是吗?”
Eduardo的关注点果然被转移了。
“你说得好像我在暗恋他一样。”
他不赞同地瞪了此时不怀好意地怪叫的Dustin一眼,没什么气势地冲Chris反驳到。
“不,是他在暗恋你,Wardo。”
Chris笑得更灿烂了一些,露出整齐的牙齿。
Eduardo的喉咙不自觉地做出吞咽的动作。
他的朋友们像集体转了性似的,他感觉更怪异了。
好在Mark没有加重这份怪异。
Eduardo去问了他,他给出的回答是,预想到了这些会发生。
也许在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外星人,那头卷毛里藏着接收远端信号的天线,真的能预知未来的事。
Eduardo把手指伸进了Mark的头发,只有一片干燥温暖的触感,别的没什么特别。
除了Mark的眼睛,他看向Eduardo的瞳孔扩大了,虹膜的蓝色变得幽深。
Eduardo像是被烫到一般地缩回手。
同样发烫的还有他的脸颊。
他们默契地先后道了晚安,Eduardo几乎是逃回艾略特的。
很好,连他自己也被传染得奇怪了。
10h:第十天。
Eduardo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陪Mark去小礼堂听比尔盖茨的演讲。
那些专业的术语一出来他的脑袋就处于休眠状态,为了不让自己睡着Eduardo一直在东张西望,一会儿抬头望望古老的吊灯,一会儿低头看看陈旧的地板。
忽然,Mark对他说,“我们换个位置。”
毫无理由。
Eduardo有点懵,瞄了一眼正讲在兴头上的微软创始人,压低了声线,“为什么?”
“我不能一直盯着前面那个人粉色贝雷帽,它会分散我的注意力。”
Eduardo顺着Mark的目光找到半天才看到那个坐在第一排的姑娘,他有点无语,“Mark,我相信你的视力绝对不止5.0。”
然后他先从座位上站起来,弯腰低头准备努力降低存在感,谁知道Mark直接大摇大摆地拉开凳子,制造了尖锐的响声。
Eduardo无奈地捂住脸,却发现没有人察觉他们,可能是观众们都听得太入迷了的缘故。
他继续坐在Mark的位置上无所事事,暖气的温度逐渐让他昏昏欲睡。
Mark不一样,Mark有别的事要做。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他还是在Christy试图搔首弄姿勾引自己时对她竖起了中指。
去她的喝一杯。
11h:第十一天。
TheFacebook扩张到了耶鲁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
12h:第十二天。
Eduardo提出把TheFacebook推广到斯坦福大学。
“是时候让帕罗奥图的人见识一下它了。”
和当年的话如出一辙。
Mark的心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下。
不,他们在改变过去。
他抿紧了嘴唇,下颌绷成一条直线。
Eduardo不知道气氛为什么瞬间凝固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因为Mark看起来像是在生气。
“我说错什么了吗?”
Mark摇了摇头。
“没有。”
13h:第十三天。
Sean Parker is a trouble maker.
但他又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因为刚吃了官司破产,Sean过不下去准备来哈佛投奔Mark,向上一个炮you借了最后一笔钱买机票。H33的三个人得知后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因为他已经坐上了飞波士顿的飞机。
Mark第一时间接到了下飞机的Sean,本来他还想调侃当年Eduardo没有享受的待遇居然被自己赶上了,但看暴君黑着一张脸就闭嘴了。
车上Chris和Dustin都等着,因为怕Mark说不明白,或者说服不了。他们告诉Sean,Eduardo没有把记忆带过来,Sean不知死活地开了一句玩笑说是不是落在了头盔里,被Mark狠狠地瞪了一眼。
Mark说Sean不能口无遮拦,不能让Eduardo察觉什么,还不能对Eduardo太过友好。
毕竟现在他们还只是陌生人,而Eduardo一定会从网络上看到有关Sean的负面报道。
“所以,又要我当supervillain?!”
Sean有点不情愿,原本在这几个人里面他和Eduardo的关系是最好的,这次的内测还是他把人带到硅谷来的,怎么现在他成了反派,其他人又和Eduardo亲密无间了。
他觉得不公平,但还是不得不屈服于Mark等人的压迫。
他们都去了纽约,当然不是一起。
实际操作起来不是一般地困难,对于Sean来说,他得在第一次聚会上迟到二十五分钟,然后口若悬河地在餐桌上说完一场单人脱口秀,期间要忍受Eduardo来回的打量,还有Mark眼神的审视。
他像是在参加一场试镜,面对着最为严苛的导演,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总算,他成功地在Eduardo那里获得了一个坏印象。
传统商业王国教出来的小少爷在这么一个算不上正式的见面上都为自己系上了领带,Sean不是一个正经的企业家,更别提他已经两次创业失败,Eduardo有足够的理由不喜欢这个人。
但Eduardo没有因为Sean跟Mark吵架,尽管这次的午餐是他提出的。Mark对待Sean的态度不明确,但Eduardo总觉得他已经把对方的底摸得了若指掌,好像一切都在Mark的掌控之下。
他的卷毛机器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控制狂。
Eduardo按下了心里对Sean Parker有关的所有疑问,决定再观望观望。
不过他们都对Sean走之前留下的那个建议没有意见。
去掉“The”,只要“Facebook”。
这样的确更简洁一点。
14h:第十四天。
虽然这次Mark一开始就没有答应帮那两个Winklevoss建哈佛撩妹网,但Eduardo还是因为强迫同类相食登上了校报。
Mark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因为他知道这会让Eduardo更生气。
“这肯定是飞行俱乐部的人的阴谋。”
Eduardo郁闷地躺在Mark的单人床上,Dustin在另一个房间实时播报他们的会员数量。
“15万零4人了。”
所有的不愉快都被一扫而空,Eduardo坐起来,把眼睛弯成一个很可爱的弧度。
“Congratulation.”Eduardo说。
Mark回了同样的一个词。
“Congratulation.”
15h:第十五天。
Eduardo参与了一场混乱但有序的实习生招聘,即使Mark全程在解释,Eduardo也不觉得他说的是英语。
不过整个场景的气氛很好,无论是乱七八糟的实验室,喧闹的学生,还是Dustin放的嘈杂的音乐,Eduardo没有感到一丝的违和,他完全地融入到了环境。
然后他将装有一万八千美元支票的信封塞到了Mark手里。
他们的下一站是加利福尼亚。
16h:第十六天。
他们的计划是占领一百所学校。
Sean Parker在中途加入了进来,鉴于他被临时女友赶了出去,而刚好对面就是Mark他们租下的别墅,Eduardo咬着手指想了很久才同意让他暂住进来。
但不是免费的,Sean保证会在Facebook入驻一百所学校时,同时让它登上两片大陆。
“你觉得我们该相信他吗?”
Eduardo的呼吸有些紊乱,因为Mark现在正在跟他接吻。
在一个狭窄的杂物间,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Mark经常干这种事,Eduardo甚至觉得他有偷qing的癖好。
“What?”
显然此时此刻的Mark分不出精力处理Eduardo的问题,他的CPU都在专心地运转亲吻的程序,别的事情没办法转移他的注意。
“我是说Sean Parker。”
Eduardo的脸有点红,还好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太清。
“别管他,Wardo。”
他们不应该为了别的人而中断动作,Mark不满地皱起眉头,然后十倍地从Eduardo那里讨了回来。
17h:第十七天。
早上Dustin划钢索的时候摔进了泳池,晚上就被灵感砸中,搞出了一道墙。
Eduardo忙着跟房子的原主人道歉,一边找物管商量维修烟囱的事。
18h:第十八天。
Sean安排了跟Peter Thiel的见面。
他们拿到了五十万美元的天使投资。
这让Eduardo对Sean发生了改观。
虽然他还是很在乎那些跟绯闻和大ma有关的新闻,不过目前看来Sean都没有越界。
19h:第十九天。
他们在帕罗奥图拥有了一间办公大厅。
20h:第二十天。
鉴于他们有了两个新加入的股东,作为CFO兼哈佛经济系的高材生,Eduardo帮每个人都检查了一遍股权协议书。
签完字之后Mark问他还记不记得那个给棋手排名的公式。
Eduardo以为Mark是高兴得记忆错乱了,想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被扯进椅子里亲吻。
这个故事里没有Erica,没有Facemash,自然也不会有公式。
21h:第二十一天。
Facebook成功地进军一百所大学。
22h:第二十二天。
Sean实现了让Facebook登陆南美和亚洲的承诺。
23h:第二十三天。
他们的会员达到了九十万。
24h:第二十四天。
Sean特意重新搞了一个百万会员庆功会。
“先说好,你别把电脑摆在桌上。”
反派不怀好意地嘲笑曾经被砸过电脑的卷毛CEO,被毫不留情地回击。
“你最好不要惹Wardo生气,如果他要把拳头打在你脸上,我是不会拦的。”
“我也不会。”Dustin举手附和。
“够了够了你们。”Chris扶额。
Eduardo穿着既不正式又不休闲的套装来到装潢一新的办公室。
当屏幕上炸开一百万的会员数时,Mark站在他的旁边。
那串数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十几个字母,排列整齐过后拼凑成两个词。
Happy Birthday.
Eduardo不解地看着此刻异常温柔的Mark本人,接受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吻。
所有的灯光一齐熄灭,无数的记忆涌入Eduardo的脑海。
游戏结束。
胶囊仓缓缓打开。
Mark首先从头晕里清醒,走过去帮Eduardo摘掉头盔,意料之中地看到一双红通通的斑比眼。
“这是什么。”
Eduardo的声音有点哑。
“礼物,”Mark抿紧嘴唇,头一次对自己感到了不确定,“十二点了,你的生日。”
“你弄错了,”Eduardo的语气带着哭腔,“东部时间还差一天。”
“我算的是新加坡的时间。”Mark解释。
整间实验室里亮起灯光,巨大的电子屏上拼出了一个数字,是至今为止Facebook在全世界的会员人数。
在Mark的眼里,这是他能做到的最浪漫的事,为他的Wardo。
Eduardo哽咽着骂了一句Mark混蛋,然后着他的卷毛狠狠地把自己的嘴唇送了上去。
Chris和Dustin站在旁边,双双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也拥抱到了一起。
Sean在快被憋死之前终于挣脱掉了头盔,然后满头大汗地看着两对抱成一团的人,像是错过了一集的剧情。
总算,在上帝的指引下,他们打出了大团圆的结局。
每个人都获得了幸福。
还会有更多的幸福。
FIN
【其他】
呜呜呜完结辽!写了差不多一年!打下FIN的时候超快落!!
入坑三年了,对我们CP的满腔爱意依然木有减少!希望能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再三年!
北鼻们也要更开心鸭!
~~>///<~~~
【TSN/ME】Eduardo夜未眠
警告:ABO,PWP,NTR,OOC,慎入!!!
01.
“你睡这里。”
这是从婚礼结束到现在,马克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爱德华多来不及说点什么,他就径自带上门离开了。
行吧,也是最后一句。
于是接下来他花了三个小时去解开那件贵得天怒人怨的礼服,其中半个小时含着他被纽扣勒红的手指消肿,剩下两个半小时都在努力说服自己认命。
他坐在床沿,回忆起马克从婚礼上牵过自己的手以来的一举一动,抹着满手冷汗捉不住一粒小小的纽扣。
这种事是常有的,你得接受现实,譬如一个喜怒无常的丈夫,一场注定不睦的婚姻。商业联姻就是这...
警告:ABO,PWP,NTR,OOC,慎入!!!
01.
“你睡这里。”
这是从婚礼结束到现在,马克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爱德华多来不及说点什么,他就径自带上门离开了。
行吧,也是最后一句。
于是接下来他花了三个小时去解开那件贵得天怒人怨的礼服,其中半个小时含着他被纽扣勒红的手指消肿,剩下两个半小时都在努力说服自己认命。
他坐在床沿,回忆起马克从婚礼上牵过自己的手以来的一举一动,抹着满手冷汗捉不住一粒小小的纽扣。
这种事是常有的,你得接受现实,譬如一个喜怒无常的丈夫,一场注定不睦的婚姻。商业联姻就是这么一回事,既有了风风光光的面子,就不该再去奢求甜甜蜜蜜的里子。何况在上帝面前宣誓之前他们只见过匆匆三面,其中两次是在众目睽睽的晚宴上,压根谈不上认识。总之,嫁给马克·扎克伯格,硅谷最年轻有为的总裁先生,这是多少名流Omega梦寐以求的生活,而爱德华多刚刚跟他交换了戒指。
以及承诺。
而那段冗长的诺言里绝对、绝对不包括让新娘初夜睡在只有一张单人床的佣人下房里。
不然还能是什么地方?那张单人床紧贴着墙角,还是浆洗过硬的白被单上毫无花色的那种!床垫里装着稍一下压就嘎吱嘎吱的硬弹簧,墙粉剥落的凹陷周围点着几个不知道什么虫尸留下的血污,年代久远,那褐色看上去已经渗进了里层。
他敢打赌萨瓦林家的小厨娘们都不会住在这种鬼地方。
作为家中最小的也是唯一的一个Omega,爱德华多称得上金尊玉贵,被父母和兄长捧在手心里养大。要说他的挑剔程度,大概就是哪怕隔着十二层天鹅绒寝具也会被一粒豌豆硌得失眠。这种地方别说挨一挨床沿,可怜的小少爷连一步也没踏进去过,以至于他一看见墙上那些干扁的蚊子残腿就忍不住浑身发痒。
他把礼服的外套垫在床边,回忆着马克是如何把自己的手从母亲那儿接过来。他的手很漂亮,骨感,敲打键盘的时候想必灵活而带点神经质,好像蜘蛛的腿,但远比那个来得白皙。但他攥着自己的时候手掌热烘烘的,稳妥而有力,甚至还非常用力地在他的掌心捏了一下,快得像在他心口一掐,又酸又暖。爱德华多猜想那是个跟紧张有关的小动作,要么在安慰他别太紧张,要么在告诉他我也很紧张。
无论如何,那个亲昵的小动作让他觉得很温暖,从一开始就消除了和陌生人亲密接触的违和感。它起码,说明马克是要他的,至少不讨厌。
也许马克的意思是让他休息片刻,主卧还没有收拾好?这太平常了,要知道他们都是第一次经历像婚礼这么兵荒马乱的事儿,马克身边又没有能主持一切的女性长辈。
爱德华多知道这个念头不怎么站得住脚,但掌心里一跳一跳的幻觉给了他几分回升的勇气,就好像马克还捏着他的手没有放开似的。于是他起身下楼——仆佣的下房位于整栋宅邸朝北的阁楼上——打算倒一杯水喝。
毫无疑问,这是个借口,一枚深思熟虑后得出的挡箭牌,好让他在碰上马克或者任何一个人的时候显得不那么刻意。
主卧就在二楼扶梯的拐角处,很幸运的——或者很不幸的,他下楼时男主人恰好将手按在门把上。一回头,爱德华多对上他钴蓝色的眼睛,很平静,像窗外的夜空,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有事吗?”
他甚至,连一句称呼都没有。爱德华多溃不成军。
“我……”
“睡衣在柜子里,”他推开门,“是你的尺寸。”
就算没有这句话,爱德华多也已经从马克侧过身去露出的门缝里看见了主卧的内部,kingsize的大床和四块落地窗,一股柔软的熏香味沿着地毯飘出来,显然它已经收拾得不能再收拾了,妥帖得像是随时欢迎女主人入住。
而这个人不是他。马克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早在爱德华多还对这场婚礼暗暗期待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把适合他尺码的睡衣挂在女仆房里了。
“……下去倒点水。”
补完这句话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
“哦,”马克没什么反应,“厨房有热水。还有……”
爱德华多抬起头,他累了一整天,实在打不起社交笑脸了,只能努力不让任何可解读的情绪泄露出来,那样未免太不体面。
“房间里有加绒拖鞋,”马克扫了扫他暴露在空气里的脚踝,“别打赤脚。”
“好,谢谢,”连加绒的拖鞋都备好了,看来他得在楼上常住。爱德华多的两只脚不自在地蹭了蹭,忽然鼓足勇气,“马克——”
马克的背影顿了顿,但跨进房里的那条腿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
“还有事?”他头也不回地问。
“……”
没有回答。爱德华多夺路而逃。
02.
婚约是马克主动提出来的,IT新贵和老牌巨贾各取所需,心照不宣。有钱人家备受宠爱的Omega往往都很早熟,无论男女。爱德华多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作为一枚筹码的命运,区别在于他的Alpha是否合心意,他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只能把幸福孤注一掷地赌在未曾谋面的未婚夫身上。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萨瓦林家的圣诞舞会上跳了三支华尔兹,这是上流社会一对情侣能共舞的极限,再多就失礼了。马克跳得不怎么好,肢体似乎有点儿不协调。但他冷酷的幽默完全弥补了这一点,爱德华多听他用极低极快的语速把在场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刻薄了一遍,毫无风度可言。爱德华多没听过这么带劲的大胆言论,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他实在被那一束束苍蝇般赶不走的试探目光弄烦了。
那之后好几天,他都能闻到鼻尖淡淡的金属气味,那是马克的信息素。它们横冲直撞,尖锐又冷酷,以至他一看见餐桌上的银质餐具就想起马克。
第二次见面马克就向他求了婚,当着大半个东海岸权贵的面。所有人都明白那不过是走个过场,但当他真的从华盛顿湖中央升起的巨大珠蚌里托着戒指走出来向自己单膝跪下的时候,爱德华多还是感到了一阵要命的心悸。那只是一枚戒指,却好像有一把银色三叉戟抵上了他的心口。马克做足了面子,烟花和泉水同时在他身后绽开,气氛排场都恰到好处,激起阵阵惊呼。于是爱德华多那句“Ido”脱口而出,也说得挺动情。
尘埃落定之后,大概没了做戏的需要,马克表现得不怎么殷勤。只有一次,他把爱德华多约到一家酒吧的后门,那天夜里很冷,呼出的暖气还会凝结成雾。他们身边没有旁人,马克的鞋把雪来来回回踩得稀烂,低头看着脚尖,然后抬头对他的Omega说:“我想吻你。”
爱德华多半张脸裹在开司米围巾中,鼻尖通红,在银器味儿的白雾里手足无措。
“只是拉近一点距离,”马克耸耸肩,飞速地解释,“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客气,婚礼上会被人看笑话的。而且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
马克的语速总是给人精干高效的印象,连那种Geek腔都被捧为天才的象征,此时却莫名显得笨拙,竟把两桩毫无关联的事串在一起。爱德华多觉得好笑,埋在围巾里偷偷咧嘴。
“马克,可……哦!”
“我亲好了。”
“……哦。”
爱德华多摸着脸颊,忽然庆幸出冬天还没有过去。他的脸完全是被冻红的,一定,绝对。
遗憾的是,这个一触即分的吻并没有让婚礼轻松多少。马克在众目睽睽下揽住爱德华多的腰,第一次吻上他的嘴唇。爱德华多心跳如擂,在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泄出一丝枫糖浆的甜味,那是他的信息素。随后他感到马克放在他后腰的手臂连带整个人都僵硬了。为了鼓励马克别太紧张,他还微微张开了嘴唇,但这只是让他的新郎更加僵硬,连关节处都快发出机械忘上油的嘎吱声了。
很好,差点就坐实了“马克·扎克伯格是个机器人”的传闻,爱德华多哭笑不得地想。
但现在他独自坐在逼仄的阁楼上,趿着那双该死的加绒拖鞋,忽然从中悟出一层相当险恶的意味来。也许马克真的只是为了拉近关系,你看,他甚至只亲了脸颊。至于婚礼,他压根不喜欢和自己那么亲近,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不肯回应自己的吻就是明证。
他从来就是这样力求掌控一切的人,主动提出婚约,主动求婚,主动邀舞,而这只能说明他也许——爱德华多不想承认——从来不在意。
他也许还不够了解马克,但他足够了解自己。他在这场婚约里一次也没有主动过,并非因为身为Omega的自恃矜贵,也并非本性冷淡,只是因为他对马克很在意。这听上去天真得犯傻,他对他仅有三面之缘的联姻未婚夫,很在意。
爱德华多感到有一只气球从肺里浮了上来,戳不破,按不下,顶得他一阵窒息。
小桌子放在斜坡屋顶最矮的那面墙下,一块小圆镜恰好贴在墙上。完完全全的女仆房,爱德华多扯出一个冷笑,落满灰尘的镜子还以扭曲的冷笑。
他很漂亮,即便在一面劣质的水银镜里也是如此。一个从小在赞美声中长大的Omega不可能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他倒印在模糊镜面中甜美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困惑。
是父兄在某个场合对马克表露过蔑视,还是仅仅出于资本新贵对oldmoney的报复心理?爱德华多觉得有点儿委屈,啃咬着食指第二节关节,那儿因为屈起而泛着莹白,留不下牙印,倒被他啃得湿漉漉的。
是因为自己表现得太冷淡?不,或许马克早已有了一位不能见光的情人……
那间万事俱备的主卧让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也许那家伙就是个ed,他愤愤地蹬掉拖鞋。又或者……仅仅是因为自己比他更高?想想看,哪个Alpha会喜欢一个需要踮脚才能吻到的Omega呢?爱德华多恶毒地念着,随即又悲哀地意识到他最大限度的尖酸刻薄也不过如此而已。
拉上灯绳,陷入黑暗。
03.——06.
【全文见sy】
“是我,”马克看进他焦糖色的眼睛,“是我,放荡的华多,你有几个Alpha?”
爱德华多沉思,点了点手指,“嗯……我数数,一个、两个、——啊!”
马克含住了他的指尖,轻轻咬了一口:“你还想有两个?嗯?”
爱德华多罕见地大笑起来:“怎么回事?硅谷暴君其实有一个疯狂的好莱坞梦?需要我帮你联系大卫•芬奇拍一部传记电影吗?”
马克跪在他脚边,爱德华多凑上去一下一下啄吻他的嘴唇:“告诉我,怎么回事?”
“好吧华多,你别笑我……”
“不,我不会,”爱德华多含着他的下唇含糊地说。
马克眼神闪烁,最后无可奈何地开了口。
“我怕你对我毫无感觉,毕竟我们只是利益联姻,要跟一个毫无感情的对象直接滚到床上实在太奇怪了。”
“难道伪装成偷窥狂就不奇怪吗?”爱德华多抓狂,“你知道我一点儿也不介意,你只要有钱就行了。”
马克:“???”
“咳,我是说我们只要相爱就行了,我说了'有钱'这个词吗?见鬼,你听错了,我爱你。”
马克终于微笑起来:“好吧,总之我希望能确认你不讨厌我,”他耸了耸肩,“好歹我录到了很多宝贵的片段,你每次高潮结束之后喊的都是我的名字,宝贝。”
“把录像删除,相机砸碎,”爱德华多果断地说,“别再想那件事了。”
“好,”马克反复摩挲着他细嫩的大腿根,简直色令智昏,“不过华多……有件事我真的很在意。”
“什么?”
“我跟他,你更喜欢谁?”
爱德华多心虚地移开了眼睛:“你跟他……不都是你么?”
“你知道这不一样。”
爱德华多嘟囔着顾左右而言他,说马克的室内装潢品味还算不错。
“天哪,所以你更喜欢那个变态的道偷窥狂魔?!”马克绝望地说,“我非得杀了他不可。”
“别说傻话,你不能杀死你自己。”
“我能,我没有做不到的事——等等,你刚才没有否认你更喜欢他?”
“你非要跟自己吃醋么?”
“我偏要,这样会拉低你的好感度么?”
“你说呢,混蛋变态偷窥狂先生?”
“是,我是,”马克咬住他的耳垂,“还有,我也爱你。”
Fin.
也是某夜梦境带来的灵感,送给B脑丝 的迟了N——天的生贺,感谢这位十七岁美少女带我上船!
各位国庆长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