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发)【推文】盘点那些低热度高质量的玑灵同人文
原贴莫名其妙被p了,重新发发
说明:
1.盘点截止本贴发出时(2021.12.27),总热度(喜欢+推荐+收藏)≤500的优质玑灵同人文,收录依据是个人阅读喜好,很主观,很主观,很主观(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2.每个推荐篇目会简单写一下看点描述和心动片段摘录,本期推文内容均为原著向的已完结短篇,新文旧文都有,排名没有先后之分,都巨巨巨巨巨好看直接冲就完事了!!
3.本帖开放转载,只放文链,uu们喜欢的话可以去产粮太太的主页点红心蓝手,多多评论!!!
(如果有退坑之后不想被挖旧文的太太可以联系我撤掉(*^▽^*))
1.《风灯》by 陌城夜
带剧情的小...
原贴莫名其妙被p了,重新发发
说明:
1.盘点截止本贴发出时(2021.12.27),总热度(喜欢+推荐+收藏)≤500的优质玑灵同人文,收录依据是个人阅读喜好,很主观,很主观,很主观(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2.每个推荐篇目会简单写一下看点描述和心动片段摘录,本期推文内容均为原著向的已完结短篇,新文旧文都有,排名没有先后之分,都巨巨巨巨巨好看直接冲就完事了!!
3.本帖开放转载,只放文链,uu们喜欢的话可以去产粮太太的主页点红心蓝手,多多评论!!!
(如果有退坑之后不想被挖旧文的太太可以联系我撤掉(*^▽^*))
1.《风灯》by 陌城夜
带剧情的小甜饼。从碧灵山妖族古墓出土的文物引出三千年的往事,一盏不灭的风灯,两个缠绕的灵魂,心火永远燃烧。
可宣玑站在这里的时候,记起的不是他当年的痴和梦,而是三千年前那个下着大雪的冬至,和遥遥而去与他相望的、不动如山不曾褪色的时光。
盛灵渊手中的那盏风灯陪了他近二十载,从他生于雷火养于那人脊背的伊始,到折戟剑碎的前一秒,有盛灵渊在的地方,就永远有一盏风灯为他所留。
2.《千岁千岁》by 陌城夜
三千年后的小玑用亲手酿的酒治愈陛下的千岁ptsd,超级温柔超级甜!
太太的合集里有一系列小甜饼,uu们食用愉快(〃'▽'〃)
他在盛灵渊的舌尖尝到了同自己舌尖如出一辙的甜与烈,那人的气息刹那间沁入胸腔,恍若山河倒转,少年时期的幻境里,他扑进灵渊哥哥带着梨花清香的怀抱,借着那人午后难得的闲散睡意偷得一个吻。
3.《沧海桑田》by 小恐龙出版社
天魔剑没碎,剑灵修出实体的if线。太太说标题灵感来自动画ed歌词“将遗恨吹拂成沧海桑田”,整篇文其实也在诠释这句话,所有的遗恨都被吹拂成沧海桑田,余下平平淡淡的美好。
灵渊对于关切之人、心爱之物,一向是很钟情的。剑灵模模糊糊想过,灵渊心爱之人,必定要永葆衷心、从一而终才行。他从没想过......
但如果是为了这个人,他可以永远呆在这一隅,只为长久地相伴。不如说,只有他才是能够永远陪伴灵渊的那个人。
4.《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by 小恐龙出版社
一些圆梦文学,灵渊哥哥的一个梦境,有小剑灵和阿洛津出没,可可爱爱。
很会写的一位太太!人物还原程度和文字细腻程度直逼原著,合集里还有其他圆梦文学,uu们冲!
他离宣玑极近,那双永远深情的眼睛正对着宣玑,下巴微微扬起,像是在等待一个吻。宣玑眨眨眼,确定了这不是自己的错觉——盛灵渊真的在凑近。他口中一下子泛起了刚才那糖葫芦的味道,甜丝丝地把他往前拽。
5.《凡心已炽》by 禤陌
偏剧情向,武力值天花板的小情侣单方面痛殴大妖怪,有提及漫长的三千年里玑崽的一个“前世”,文风很接近原著。
这篇的前文《一日三秋》也写得很好!因为不符合收录要求所以没贴,感兴趣的uu们可以点进太太的合集找找。
“承您好意,只是我凡心已炽。”
他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挑,琥珀似的清透眼瞳里仿佛燃着灼灼火光,四周都因此亮了起来,“我命中有此一劫,虽然那人已不入这红尘,可我游历过他曾发愿还复的三山六水,守着这一方他倾尽半生心血换来的清平人间,就当做是同他并肩了。”
“岂非……得偿所愿。”
6.《盏中归雪》by 禤陌
非常温柔细腻的一篇,时间线的设计很巧妙,三千年前的小剑灵和少年灵渊,三千年后的小玑和陛下,相似的场景与事件交替,好像填补了当时的遗憾。
看文的时候想到一句歌词: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
他隐约记起三千年前,剑灵为世上所有无法长久的美好事物感到惋惜,没能真正飞上一次的木雕小鸟,从北原带回来的蝴蝶冰灯,灵渊亲手为他堆的雪人……但是他的陛下告诉他,用眼睛去记得或许不长久,可是记在心里的能不渝,会不朽。
盛灵渊闻声回过头来,宣玑伸手抱住他,抚着他的脸颊,吻了一下他的眼角,像他三千年前就想做的那样。
片刻后,又吻了一下,是他此时此刻想做的。
7.《启正遗梦》by 芜辞
这篇写得非常美。太太的文字温柔又细腻,安安静静地讲了一个美好的故事,虽然到最后我也没搞清楚是灵渊真的重锻了天魔剑还是宣玑从三千年后穿越了(o(╥﹏╥)o),但不影响!总而言之是甜的!非常好嗑!
盛灵渊抬头看着月亮,此处的月和度陵宫的月分明没有丝毫区别,却让他从云月缝隙里赏出一点不同的滋味。“难怪,”盛灵渊躺在屋顶上想,“古人常说风月,风月确是有些幽微的滋味在的。”宣玑转过头来看着盛灵渊,盛灵渊直勾勾地盯着月亮,映得他瞳仁里一片光亮。
“灵渊,月不是这样赏的。”宣玑挨近他。盛灵渊带着一点笑意盈盈地转过来:“嗯?怎么赏?”宣玑望进那潭月光里:“月在这里。”
8.《万里行客》by 芜辞
玑崽从赤渊出来以后的故事。原著里玑崽说自己有一世跟结婚狂似的,一直非常好奇会是什么样的,竟然真的有太太写出来了耶,真(已)幸(被)福(刀)呀(傻)!
……你曾说过,我同天上璇玑星。
可是人皇的梦里没有星月。
朱雀骨碎的时候,他几乎是欢欣雀跃的,像是摆脱了沉重的枷锁,身后即有滔天大难也与他无关了,他只想早点回到赤渊里,回到故人身边。
9.《长夜》by 万年宅宅万年
从刀一视角看玑崽独自走过的三千年(QAQ),太心疼玑崽了,太太的文字很细腻,刀得很爽就是了(哈哈我才不会说我又被刀傻了)!
他的长发散乱,眉心的火焰纹路黯淡,殷红衣摆浸着血色淌了一地,是已叫岁月打磨得模糊不清的祭坛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那剑身上魔气未散,在他身上划出无数细小伤口,他却仿佛无知无觉,眉心抵着剑身,睡容安宁。
刀一看着彤,无端从遥远的回忆里捡出幅印象深刻的画面来:被火烧得焦黑的枯木上栖着眷恋不去的鸟雀,任它昔日的旧巢从树端滑落,依然哀鸣着不肯离去。
10.《海蓝色》by 三两入夜.
圆一圆原著里玑崽的鲛人梦。被太太的文字美哭了!鲛人情深,我们玑崽又何尝不是呢,三千年之久,他的心从未变过(┭┮﹏┭┮)
盛灵渊记得之前问过宣玑,为什么向往鲛人?宣玑却支支吾吾地说什么在海里方便捉螃蟹。他垂眼看着梦境里鲛人形态的宣玑,忽然笑起来,笑到最后眼前蒙了水汽又被人轻轻抹开。
因为鲛人情深。
11.《省电模式》by 落木
偏剧情向,接原著番外一的故事,追溯了一些北原往事,很有原著那味儿。超可爱的“省电模式”版灵渊,玑崽对头发的特殊情结,还有陛下主动订婚戒,咱就是说心动n连了,玑灵马上给我原地结婚!
日射的角度上移了些,恰好迷了盛灵渊的眼。于是他抬手遮光,顺道审视昨日被宣玑闹得差点没做出来的成品。
唔,交融地挺好,两簇血脉,结发似的。
盛灵渊满意地瞇了瞇眼,心情很好地决定再陪宣小玑多躺一会儿。宣玑对他敏感得紧,好似跟着清醒了几分,嘟囔着扒紧了人,又重新睡了过去。
九州混战终结,三千太平伊始,万家灯火,总算有一盏教他回首,也教他开始眷恋这人间。
12.《恐怖片》by 卜麾七铭
温馨又可爱的日常,点击观看陛下逗鸟直播现场,就是说一整个拿捏住了,玑崽怕鬼这个设定真的在我萌点上蹦迪!
一双臂膀穿过盛灵渊的黑发将人圈在怀里,宣玑翅膀上还燃着两丝离火,被盛灵渊抬手抹去,却压不下宣玑奓起来的毛,对方还颇为聪明地把音量调低了些,两人挨的近,盛灵渊感觉得到,哪怕尖叫声的确没有那么刺耳了,宣玑仍会在一些恐怖镜头出现时不由自主地缩一缩,他再次抬手抹灭宣玑燃起来的翅膀,“真不怕?”
“不怕。”宣玑一双凤眼眯的细长,往盛灵渊身后缩了缩。
13.《衣着问题》by 小藍鳥
看题目就能知道,这篇文讲的是“衣着问题”。普普通通的一天,腻腻歪歪的两个人,甜甜蜜蜜的小情侣日常,一些细节描写很有生活气息。
宣玑一大早就被雨声吵醒了,雨滴打在玻璃上哒哒地响,而他身边的盛灵渊还在睡觉,呼吸声轻微且平缓,像是一缕柔和的春风。
小半年过去了,盛灵渊的睡眠问题改善了不少,也不容易被吵醒,这点改变还得算入宣玑的努力上,然而外面雨声颇大,就这样盛灵渊也不醒,估计他实在非常喜欢下雨的声音。
14.《梦魂苦》by 靠爱发电
玑崽和陛下之间的那种张力拿捏得特別好,情绪氛围各方面都描写得很到位。
多说一句,这位太太似乎写AU多一些,都是很用心的作品,uu们可以多给太太一点鼓励呀。
像是怕他不认账,盛灵渊的手抚在他侧脸,手心里有一点汗,是这人方才攥拳的结果,他声音柔缓,“小玑……彤,我的彤。”
再有三千年,也烧不尽这样的一双眼。
好的那这期盘点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
如果有其他符合条件的文也可以在评论推荐/自荐哦!
《夜雪》越知深x霍闻竹6.3k
➣追妻火葬场 刑警x总裁
➣腰和肩膀受伤未愈被灌酒 淋雨 高烧
➣搞一些体面人被羞辱的恶臭戏码x
➣不要深究 爽就完了
➣
“我说越队,你这浑身上下还有囫囵的地儿吗?咱区哪届刑警队长也没见像你这样挨刀子的。”
卓霖说着把一条薄厚均匀的苹果皮撇进了垃圾桶。
这是他今年第四次来医院削苹果了,平均一个季度一趟,要按这个频率,退休之后去KTV削果盘应该不成问题。
一个苹果削完,卓霖才想起来他队长床头还贴着流质饮食的床位卡,于是转手把苹果塞进了自己嘴里,...
➣追妻火葬场 刑警x总裁
➣腰和肩膀受伤未愈被灌酒 淋雨 高烧
➣搞一些体面人被羞辱的恶臭戏码x
➣不要深究 爽就完了
➣
“我说越队,你这浑身上下还有囫囵的地儿吗?咱区哪届刑警队长也没见像你这样挨刀子的。”
卓霖说着把一条薄厚均匀的苹果皮撇进了垃圾桶。
这是他今年第四次来医院削苹果了,平均一个季度一趟,要按这个频率,退休之后去KTV削果盘应该不成问题。
一个苹果削完,卓霖才想起来他队长床头还贴着流质饮食的床位卡,于是转手把苹果塞进了自己嘴里,目光则在对面那张越发没个人样的脸上逡巡。
“实在不行,你找个大仙儿看看呢。”卓霖忍不住说。
也不怪他背叛马克思,这人身上的伤一回比一回要命,这次右后肩让啤酒瓶砸开了花儿,右侧腰腹也差点儿被管制刀具扎个对穿,虽然没伤到重要脏器,但那种刀豁开的口子不好止血,暴露性的外伤还引发了急性腹膜炎,术中连下了两张病危通知书。
下了手术台这么些天,伤处的炎症也沥沥拉拉总好不利索,昨天刚停了一天抗生素,越知深今早起来又开始低烧,一直到傍晚也没退,人都烧得提不起精神,这会儿他整个人半靠在床头,没扎针的那只手索然地划拉着手机屏幕,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人逗闷子,说话都没什么中气。
“我看你就挺神,要不你给我看看?”
卓霖咬了口苹果摆摆手。
“我哪会看,但是我们那边有个老人说过,竹字重利薄情,横生枝节,名字带竹者远之。你说你这样,有没有可能是之前……”
卓霖是个没心眼儿的直肠子,说着话还煞有其事地往前凑了凑,被越知深一个眼刀削平了脑袋,这才悻悻地换了个话头。
“小霍总从看守所出来得有大半年了吧?你们这是……彻底掰了?”
越知深划拉手机的动作顿了顿,沉吟一阵,含糊地回了句:“也不算是。”
整个刑警队都知道,越知深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了他那总裁男朋友身上,虽然那事儿不包含越知深的主观意图,但客观上确实搞黄了小霍总一桩上亿的大生意,还让人在看守所蹲了一个来月。
别看越队长工作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搞对象却活像是老牛拉破车,大半年了还没把那小霍总的毛儿捋顺。
“你当初正常查案子,他自己搞不正当竞争被撩了眉毛,拿你撒什么气。”卓霖有些忿忿,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嘶”了一声,“他不会以为你故意拿他冲kpi吧?”
越知深闻声,勾着嘴角摇了摇头。
他那位小霍总脑沟浅,琢磨不出这么些弯弯绕来,霍闻竹只会觉得在他面前被他同事拷走,面子上过不去。
越知深没头没脑地琢磨着,他烧了一天,身上疲得厉害,此刻思维也跟着窗外暮色一起沉了下去,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白色的床单上,嘴边的弧度渐渐垂落成一道略显无力的苍白,良久,才哑着嗓子出声。
“他拿我撒气也是应该的,我要是早点儿知道,也不至于让他自己一个人挣命扑腾这么些年……”
他这话像在劝慰对面的满腔愤慨,也像是单纯的扪心自省。
卓霖那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被兜里的手机铃声搅散了,电话接起来听了两句立刻又变了脸。
“什么时候扫黄打非也归刑警队管了?往后指挥交通也让咱去呗?……”
卓霖不耐烦地对着那头交代了一通,最后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什么事儿?”越知深问。
“有人举报圣潮汇最大那个包间今晚组了局玩儿俄罗斯轮盘(一种多人忄生爱游戏),ll0中心说举报人透露可能还有别的情况,就派给咱们了。神经,这不拿刑警队找乐儿么……”
卓霖话没说完就见对面病床上的人突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动作太快扯到伤处还狠狠皱了下眉头。
“圣潮汇?”越知深拧着眉心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日期。
“啊……咋了?队长你干啥?……要出去啊?外边儿下着雪呢……”
越知深兀自拔了手背上的针头下了床,也不管卓霖在一旁懵头转向,拎起衣服袋子就进了洗手间——霍闻竹每个月28号都会在圣潮汇最大的包间招待客人,越知深必然不可能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妖。
圣潮汇临近商圈,一到晚上附近路口就是一锅粥,还没到地方越知深就焦心如焚下了出租车,结果推开包间大门的时候,人家桌上菜还没上齐。
拿眼扫一圈,里头坐的净是本市CBD有头有脸的人物,越知深上半年烧火的时候都做过他们的背调。
这一屋子西装革履,个个体面讲究,不像是要开淫趴的样子。对于越知深这位不请自来的刑警队长,主位上那位也没表露出明显的诧异,面上始终端着两分云淡风轻的笑,叫人看不出破绽。
反倒是越队长本人,突然又突兀地出现在别人包间门口,身上一副湿漉漉的样子,衣着也略显褴褛,此刻一手虚扶在腰侧,一手撑着大门把手,微弓着的后背还明显不规律地起伏着,整个人都跟这屋内的金碧堂皇格格不入。
也活该他落得一身狼狈,最后两个路口,越知深是跑着过来的。
外套是去年买的,他这一年少说瘦了得有十五斤,此刻衣服松垮地套在身上,毫不规矩地大敞着,衬衣领子也被他跑歪了一寸。越知深刚下手术台没几天,今天又一直发着烧,这几步路跑得他浑身冷汗涔涔的,外面的小雪落到身上也都化成了水,雪水就这么混着汗水,跟他满身的焦灼还有消毒水味搅和在一起,让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刚刚滚落泥泞的气息。
如此出人意料的场面,东家自然是第一个站起来的,甚至亲自绕着半张桌子走了出来。
霍闻竹走到近前,熟练地上手替越知深正了正衣领,饶有兴致地盯着对面那双眼睛看了两秒,开口时故意抬高了音量。
“外面下着雪,我以为你不会来了,现在还真有点儿受宠若惊啊,越队长。”霍闻竹话里有话跟人客套着,极其顺手地扒了越知深的外套递给一旁的服务员,“各位老总知道我要请你这个刑警队的一把手过来,连酒杯都没动,都等着你呢。”
他三两句话把越知深架到了高处,又一路连哄带让地把人按到了主位旁边的椅子上,几乎没给越知深推拒的机会,一落座便找服务员要来了酒瓶。
“各位,越队长难得来一趟圣潮汇,今晚这第一杯,我当仁不让了。”
霍闻竹把越知深面前的分酒器倒了个半满,便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而他自己的酒杯却是空的,手上甚至连盏茶都没端。
屋里明眼人大概早就看出来了,今晚这戏折子上是出单刀会。
越知深从进门到落座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霍闻竹左右招呼。其实打推开门看见霍闻竹旁边的空座,越知深就琢磨过味儿来了。
他把他压在笑意之下的算计看得一清二楚,却反倒觉得如释重负,幸好门内等着他的只是场鸿门宴,而不是什么别的不堪入目的场面。
霍闻竹不知道越知深身上有伤,自然也不知道这人是因为他刚从医院赶过来的,他甚至分不清越知深此刻脖颈处的潮意到底是汗水还是雪水。
霍闻竹只觉得自己举着酒瓶的那只手有点儿酸。
“分酒器不好入口?我换个碗给你?”霍闻竹说着把一旁专用的酒杯推开,拿了个更加不伦不类的饭碗过来。
越知深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只又看了他一眼,便伸手拿起分酒器,一口把大半杯酒全都送进了喉咙,霍闻竹这才满意地放下了酒瓶。
“越队长的酒量都见识了吧!各位今天可算来着了,一会儿可得好好跟人比划比划!”
霍闻竹带头鼓掌叫好,桌上也全都端起了酒杯,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
这屋子里都是跟霍家有利益牵扯的生意人,今天又是霍闻竹做东,他说谁是靶子,这一桌子枪口自然就得冲着谁。
“小霍总本事不小啊,堂堂刑警队长,这么听您的话?不知道的以为您给发工资呢!”
有人开了第一枪,便有人紧跟着上膛,揶揄调侃声一阵此起彼伏。
霍闻竹靠在座位上欣然地听着,适时地张口插了一句:“可能还真是吃人嘴软。”
见越知深低着头没个反应,霍闻竹还拿胳膊碰了碰他,侧过头暧昧不明地挑了下眉毛。
“你说是吧,越队长?”
一群人听着又哄笑起来,笑过之后便开始三三两两地举杯换盏,他们自然联想不到权钱交易之外的那点儿苟且,只有越知深知道,霍闻竹有多不给他留脸面。
越知深也想欺身压着霍闻竹问问,他是怎么吃的又是怎么软的,只是怕自己一张嘴就把刚喝进去的酒吐出来。
因为急性腹膜炎,越知深术后被医生禁了好几天食水,昨天才刚能喝点儿米糊,今天又因为发烧没吃下什么东西,一杯酒下去,胃里立刻就开始举旗抗议,胃壁仿佛被什么尖锐的器物刮蹭着,每一寸都被剧烈地磨蚀,好像他刚才喝进去的不是酒而是杯玻璃碴子。
此刻胃里翻搅得厉害,越知深背后深色的衬衣料子早就被冷汗洇湿,他暗自用没伤的那条胳膊抵在腹间,却依旧疼得吐不出一个字来。
越知深旁边坐的那位见他闷头不吱声,自觉把霍闻竹的话接了起来。
“还是越队长识时务,你们做这一行还不就是看家护院,这给谁看家不是看啊?”这位本身就是个拜高踩低的性子,这会儿更不会顾及一个小刑警的面子,说着还拍了拍越知深的右肩,“往后还跟着小霍总,口粮少不了你的!”
他这一下刚好按在越知深肩膀的伤处,疼得越知深眉心一紧,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越知深死咬着下颌才压下一声滚到喉咙的闷哼。
越知深有些不耐烦地挣开了身上那只手,却是不等他回头去找罪魁祸首,霍闻竹的第二杯酒又倒进了他面前的分酒器。
“尚总说得没错,给谁看家不是看啊。”霍闻竹乐呵呵地说。
越知深抬眼,目光一寸不差地落在霍闻竹微微上扬的嘴角上,又不自觉挪到他温润的眉眼间。
这个人仿佛天生就是来诳时惑众的,皮相跟脾气简直像是两个人,越知深当初看着这张干净斯文的脸,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霍闻竹是这么个飞扬跋扈睚眦必报的主儿。
越知深的视线扫过霍闻竹的脸,在他眼下不算明显的乌青上停了两秒,他强咽下了灼在舌根的涩意,摆出两分笑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问道:“霍总最近在公司……没少吃瘪吧?”
霍闻竹忍不住轻笑出声,握着酒瓶的手却紧了又紧。他没听出那人有些低哑的嗓音,也没注意他脸上的笑意根本未达眼底,霍闻竹只知道,因为那单被越知深搅黄的生意,他这大半年被他那异父异母的亲哥哥在董事会上压着打。
霍闻竹正愁没由头往越知深肚子里灌酒,这闷葫芦今天反倒上赶着拱他的火,霍闻竹差点儿以为这人是成心留下蹭酒喝的。
霍闻竹重新抄起酒瓶,把原本斟了一半的酒杯又满上了,满得几乎溢出来。
这回越知深没琢磨,端起来就往嘴里倒。分酒器这一杯将近三两,酒仙来了也没有一口闷的,霍闻竹看他这不要命的架势,没忍住上手拦了一把,夺过杯子撂回了桌上。
小霍总今晚第一次拉下脸来,压着嗓音骂:“你有病啊越知深。”
越知深抵着唇呛咳了两声,胸腔的震颤扯得他肩上和腰侧的口子都有些疼,他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
“我早喝完早散,别耽误一屋子人时间。”
越知深语气没什么起伏,霍闻竹面上的凌厉却褪下两分,顿时有些被揭穿了老底的窘然。虽然他今晚本来就是要强人所难,可手段拙劣是一回事,被人正面说破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霍总瞬间没了继续作弄人的心思,他正了正身姿,没好气地把餐具推到越知深跟前。
“吃,吃饱了滚蛋。”
大概是体温太高,又加上空腹喝了那么多酒,越知深脑袋发沉,思维也不太活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这位小霍总怎么又突然改了主意。他原本还想问一句那酒还喝不喝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还是没逞这能。
越知深拿起筷子的动作有些勉强,虚拢的手指也有些抖。刚才那人手上没个轻重,越知深这会儿右肩几乎抬不起来,更别提握筷子吃饭了。
霍闻竹看他半天不动弹,以为他是成心斗气,回过头刚想张口,一打眼瞧见了这人手背上的针孔和淤青,顶到嘴边的气焰又被他自己吞回去一大半,憋得他一肚子邪火。
“不吃拉倒!”霍闻竹夺过越知深的筷子,不经意间触到了他滚烫的体温,心下又沉了几分,霍闻竹不由分说地轰人起身,面上又扯出一脸开怀,“刚才来得着急,把车停路边了,那就麻烦越队长了!酒在后备箱里。”
这话霍闻竹是说给桌上人听的,无非就是找了个无伤大雅的由头放人离开,稍微识趣点儿的自然是头也不回地跑,可偏偏越知深是个死心眼儿,他甚至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找霍闻竹要走了车钥匙。
霍闻竹盯着越知深离开的背影,拿眼神把他祖坟里上上下下问候了个便,一旁的服务员见机凑到了他身后。
“霍总,外边在下雪,需要送把伞给刚才离开的先生吗?
霍闻竹阴着张脸:“这么关心?要不你跟他一块儿滚?”
他已经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细想越知深今晚满身的沉倦,也竭力阻止自己凭着记忆分辨那人到底是在哪一刻开始强撑。
越知深只是醉了,又或许是单纯的木讷,霍闻竹想。
尽管如此,霍闻竹也没觉得越知深会蠢到真的冒着雪在会所大门外找他的车,所以他出来找人的时候越知深已经几乎有些站不稳,因为体温太高,眼睛充血红得吓人,整个人也被雪水湿透,连睫毛上都挂着冰碴儿。
“你是喝懵了还是烧傻了!让你滚蛋听不懂吗!”
霍闻竹扶上越知深摇摇欲坠的身子才发现,他脚下斑驳地落着几点暗红色,借着路灯的光沿着他来的路看过去,隐约还能看见零零散散的血迹,融透积雪,又被脚步打散。
霍闻竹忍不住爆了句粗,刚想看人伤在哪,越知深突然一把推开他,撑在一旁的花坛边吐了出来。霍闻竹在一旁给他顺背,低头便看见越知深一直捂在腰侧的手,指缝间全是伤口渗出来的血。
越知深肚子里只有那两杯高度的白酒,混着胃液涌出喉咙,蛰得他整个食道都火烧火燎地疼。吐过之后,越知深身上脱力得厉害,被霍闻竹叫来的人一起弄上了车,却连安稳地坐在后座都很费力。
失血让他有断断续续的濒死感,睁着眼睛却根本分不清外面是雪太薄还是雾太重,思绪混沌得像被人拴在石头上沉了海,偏偏又被胸腹间的灼痛硬扯出两分清醒。
“你怎么……出来了?”越知深扯着嘶哑的气声问。
霍闻竹实在看不过眼,手上替越知深捂着腰间的口子,又侧过身借了个肩膀给他,却是依旧的口不对心。
“我怕你死在会所门口砸了人家招牌。”
越知深的意识在逐渐抽离,他似懂非懂地沉吟一阵,昏迷之前呓语般地念了句什么。
车子又开出去几百米,霍闻竹才在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里琢磨过来越知深说的话。
他说放心死不了,舍不得你难受。
到了医院,霍闻竹才知道自己今天差点儿把越知深玩儿死。他自然是又急又气,更多的还是打心底里涌上来的后怕。
越知深身上的两处伤口都有不同程度的开裂,再加上腹部的感染本就没好利索,他原本是要被送重症监护室的,在急诊重新缝合后又输了袋血,医生看体征有回升,就又给放回了他自己的病房,只是他刚喝了太多酒,很多药用不了,温度褪得很慢。
霍闻竹在病房守了一宿,给越知深擦了一茬又一茬的冷汗。天快亮的时候,越知深的呼吸总算平稳了些,霍闻竹支棱着脑袋摸了摸他脖子,似乎没那么烫了,他刚想喘口气,病床上的人突然皱着眉头醒了过来。
越知深挣动的幅度很小,霍闻竹却立刻醒了盹儿,看他抬手抵着嘴巴的动作便手疾眼快地拿了垃圾桶过来。
酒精的后劲反上来,越知深几乎是被痉挛疼醒的,可他胃里根本没东西,只能一次次压抑着一干呕。霍闻竹怕他压到伤口,一直撑着他的身子,看他止了吐又给他喂水漱了口才把人扶回床上躺好。
越知深闭着眼,脸色是明显病态的灰败,眉眼间也依旧坠着深倦的纹路,却没立刻睡过去。
“解气了吗?”他磨着并不太好听的嗓音语气淡淡地问。
霍闻竹心里一动,近乎笃定地质问:“你故意的啊。”
越知深勾了勾干涩的嘴角:“顺水推舟罢了。”
“顺我的水推我的舟?别太高风亮节了,越警官。”
霍闻竹说着,拿桌上的棉棒洇了点儿水喂到越知深唇边,见他睫毛乱颤不知道琢磨什么,便倾身凑了过去,语气透着两分难以掩饰的期待。
“是不是后悔把我送看守所了?嗯?”
没想到那人脱口回道:“犯罪伏法天经地义,你活该的。”
霍闻竹嗤了一鼻子撤回身:“你跟我装什么呢越知深,为了把我关到刑警队能说得上话的看守所跟人喝酒喝到胃出血,那事儿不是你干的是么?”
这回越知深不说话了,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霍闻竹以为他又睡过去了,才听见他温温沉沉地缓声道:“我能干的事儿,还是太少了……”
越知深是半年前查案子的时候才知道的,霍闻竹不是老霍总的亲生儿子。霍闻竹在集团能有如今的地位,几乎都靠是他自己摸爬滚打,一路头破血流地撞上来的。
霍闻竹没提过,他竟然也就没问。
越知深撑开有些沉重的眼皮重新对上霍闻竹的目光,才发现对方眼底蓄着一层不甚明显的雾气,跟昨晚车窗外的雾气一样让他觉得胸口发闷。
此刻窗外的雾气散了,爱人眼底的雾也终会消散。
只是爱人在沟通方面依旧是嘴比命硬。
“你要这么说,那确实是你的问题。”霍闻竹说。
越队长在哄人方面也是依旧的食古不化。
“嗯,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
【完】
➣因为攻受名字是出自白居易的夜雪所以文名就叫夜雪了嘿嘿。
➣后续《雾散》
【太中】离婚冷静期
*约稿放出,祝约稿人生日快乐,新的一岁也要天天开心!
“我再重复一遍,紧急事态,这次是绝对的紧急事态。”
侦探社的众人都抬起头看向满脸严肃的国木田独步,谷崎润一郎主动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国木田先生?”
接着,国木田独步先是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吃零食的江户川乱步,见对方没有主动说明的打算,似乎只能由自己来宣布这个噩耗了。
他推了推眼镜,用十分沉重的语气向所有人阐述道:“太宰和中原要离婚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侦探社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有人用蕴藏了很多含义的眼神盯着国木田独步,似乎是在期待他重新澄清刚才的只是一个玩笑。
“是真...
*约稿放出,祝约稿人生日快乐,新的一岁也要天天开心!
“我再重复一遍,紧急事态,这次是绝对的紧急事态。”
侦探社的众人都抬起头看向满脸严肃的国木田独步,谷崎润一郎主动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国木田先生?”
接着,国木田独步先是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吃零食的江户川乱步,见对方没有主动说明的打算,似乎只能由自己来宣布这个噩耗了。
他推了推眼镜,用十分沉重的语气向所有人阐述道:“太宰和中原要离婚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侦探社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有人用蕴藏了很多含义的眼神盯着国木田独步,似乎是在期待他重新澄清刚才的只是一个玩笑。
“是真的,昨天下午离婚申请已经递交了。”很遗憾,国木田独步不得不打破大家的期待。
“太宰昨天没来是请假去离婚了。”江户川乱步补充道,“虽然他平时也经常不来。”
“那我们怎么办?”中岛敦已经六神无主了,仿佛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一样,讲话的声音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会死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非常搞笑,毕竟只是同事离婚了而已,这种事怎么想都不该跟死联系在一起,然而在场却没有人对此进行吐槽,反而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沉重的表情,好像在认真考虑那种事发生的可能性。
就在大家沉默的时候,响起了几下规律的敲门声,他们回过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穿着制服的高大男人站在那里,见他们看向自己后礼貌地点头示意:“你们好,本机叫亚当,是隶属欧洲刑警机构的人造智能探员,本次前来处理一些事情,希望能得到各位的配合。”
“啊?”大多数人都发出了迷茫的声音。
然而那位陌生的黑发刑警正自顾自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展示给他们的画面上赫然是太宰治的脸:“首先进行确认,太宰先生目前正就职于贵社,没错吧?请问各位知道他现在的位置吗?”
侦探社里再次陷入一阵沉默,过了片刻,才由江户川乱步给出了答复:“他昨天和帽子君去递交离婚申请了,今天没来。但他可能留了快递在这,所以我建议你先蹲下。”
几乎就是说完这话下一秒,亚当所在的地方就毫无预兆地发生了爆炸,从墙体上飞溅而出的碎石从众人的头顶飞过,大量的墙灰把视线给遮挡了七七八八,把人呛得止不住咳嗽,等到尘埃差不多落下后,才能看到那位刑警先生顶着一身灰从瓦砾里走了出来。
“看来本机的计算没有出错。”亚当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一本正经地说,“本次任务与夏娃同行将会导致难度翻倍,让她留在欧洲是正确的选择。”
目睹了这一切的其他人目瞪口呆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请允许本机进行说明。太宰先生昨天向本机发出了一周之内将炸毁刑警机构的犯罪预告,想让他撤销这一决定的唯一办法是将探员夏娃进行销毁。”虽然身后就是小范围坍塌的走廊,但亚当还是保持着镇定的表情开始向他们解说当前的情况,“经过计算,本机认为将该消息上报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所以在那之前,由本机前来进行名为“劝解”的工作,如果工作无效则立刻进行上报。”
“夏娃?”与谢野晶子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她和太宰有什么过节吗?”
“据本机所知,并没有。”
江户川乱步问:“那个叫夏娃的,是不是跟帽子君有关联?”
亚当回答:“夏娃是由雪莱博士制造的第二台人型自律高速计算机,其外表与性格部分参考了中也大人。”
——哦,那怪不得。
还没等他们再多说几句,就又有人从小范围坍塌的走廊那边走了过来,是一位熟悉的黑衣青年。
“芥川?”中岛敦意外地开口,“你来干什么?”
走近之后,他们看到芥川龙之介的脑袋上不知为何沾着一些灰尘,难道也被刚才的小范围爆破炸到了?
“首领让在下来传信。”掩着嘴轻咳了几声,芥川龙之介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们要求侦探社赔偿港口黑手党的建筑维修费以及人员医疗费。”
说着,芥川龙之介拿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把屏幕转向他们,让他们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那是被炸塌了的走廊和房间,结合前面的语境来判断,这照片里拍的显然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
但黑手党的地盘被炸了,来跟他们侦探社索赔显然不符合常理,他们正想继续说下去,就听到又有人从门口的小型废墟那边踩着瓦砾走了过来,这一次并非客人,而是外出跟政府人员进行商谈的福泽谕吉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穿着一身和服的男人跨过满地狼藉,皱着眉头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刚挂断不久的手机,“森医生刚才突然打电话过来,要求我管好我们的社员。乱步,说明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江户川乱步只说了一句:“太宰和帽子君离婚了,帽子君提的。”
福泽谕吉:“……”
沉默了半晌之后,福泽谕吉收起手机,扫视了一下侦探社里多出的两个外来者,然后转身走向会议室:“全员,召开会议。”
*
“大姐,这是我和太宰之间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尾崎红叶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梅子茶,闻言只挑起眉梢看向坐在对面满脸心烦的橘发青年:“虽然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太宰刚才可是把我们用来保存文书的信息库给炸塌了,这样一来就是牵涉到组织的事态了。”
“所以都说了我会去喊他适可而止……”
一身桃红和服的美丽女性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就这样跑去一股脑地跟他吵架的话,可能被炸掉的就不只是信息库了吧。如果事态发展到威胁首领安全的地步,那可就没办法收场了。”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反驳,但好像又没有什么能够反驳的,于是他又觉得更加窝火了,尤其是这一切都完全出于太宰治的任性妄为,那个混蛋简直完全不可理喻。
“可是……”
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后,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尾崎红叶喝了一小口茶水,继续询问下去:“所以,这次是怎么了?你们以前也经常吵架,但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还是第一次呢。”
“……没什么,是那家伙太无理取闹了而已。”中原中也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跟关系亲近的长辈聊起这些话题会让他很不自在,说话的音量也变小了。
“那么他这次是因为什么开始无理取闹的?”
“他觉得我外出执行任务的时间太久了,还有在家里待的时间太少,那家伙根本就是找茬。”含混其词地大致说了下事情的起因,他还是觉得这点事没必要兴师动众。
“是吗,说不定你总是忙于工作,太宰也多少会有点不安呢。”尾崎红叶听了他说的内容,平和地猜测道。
“不安?”中原中也揉了揉耳朵,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大姐在故意说笑话,“不管是谁跟混蛋太宰待在一起,怎么想都轮不到他来觉得不安吧?!”
要说给人制造不安,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比太宰治更强的源头了,他对此有绝对的信心。
“……这倒也是。”似乎对他的反驳无言以对,尾崎红叶沉默了一下,转而又问道,“那你想跟太宰彻底断绝关系,不再来往了?”
“也没到那种地步吧,只不过是离婚而已……”中原中也摸了摸鼻子,实在不太想跟人聊这个话题,毕竟连他自己都还没太想清楚,“而且我和太宰本来就不适合结婚,说不定从一开始就不该试试看。”
“你也这样跟太宰说了?”
“……是啊。”
尾崎红叶无言地看着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却让他觉得更尴尬了,眼神也欲盖弥彰地看向窗外,试图找到什么适合扯开的话题,以结束这尴尬的状况。
然而还没等到中原中也找到话题,楼下就又传来一阵爆炸的巨响,能感觉到脚下的地板都在震动,同时外面也隐隐能听见兵荒马乱的声音,一时间使得休息室里本就略显尴尬的气氛更加尴尬了。
“你再不跟太宰好好谈谈,撤回那份离婚申请的话,”似乎对于这个状况并不惊讶,尾崎红叶处变不惊地放下茶杯,“恐怕他过不了几天就要炸到首领办公室了。”
“那个混蛋每次有点什么不高兴就开始胡作非为……”
“毕竟是那个太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尾崎红叶站起身,施施然迈着步子走向门口,“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直到离婚申请通过审批之前,都还有申请撤销的机会。首领说这个星期给你放假,原定的出差换成其他人去,黑手党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虽然是相处起来很辛苦的爱人,但轻易地分开说不定也会后悔呢。不过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了的话,大姐当然也会支持你的。”
留下最后这句话后,尾崎红叶走出门外,顺便关上了门,把里面的空间留给中原中也一个人。
尾崎红叶离开之后,中原中也确实稍微松了一口气,能够不用跟大姐继续讨论这个事真是再好不过,他实在尴尬得感觉屁股下像是有针在扎一样。
然而紧接着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抽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芥川龙之介发来的消息。
芥川「中也先生,以下是侦探社的人委托在下转发的内容。」
芥川「请问您要怎么样才愿意原谅太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们知道一定是太宰的错,希望您不要太过生气,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这边也可以提供代打服务,只要您不跟他一般见识,其他事情都可以商量。」
芥川「总之离婚的事情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帽子君突然要退货我们这边也很困扰啊。」
——明明是昨天下午才递交的离婚申请,怎么才不到一天功夫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一样啊!这帮人是居委会大妈吗!
中原中也「你们这帮家伙别来烦我!」
无语地把手机关了机,他心烦意乱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既然自己已经被迫放假了,那继续留在黑手党好像也没什么必要,还是回去一趟好了,反正之后离婚证发下来也要去收拾东西的,干脆现在就去整理一下也好。
说起来也不知道太宰治还在不在家,毕竟从昨晚到现在就一直都没跟那家伙讲过话,睡觉也是各自睡在不同的房间里。
坐在驾驶席上开车回家的时候,他想起自己的后备箱里还放着装好的行李箱,一时间觉得更烦躁了。
一开始吵起来的起因就是昨天下午,他在为了今天的出差而收拾行李箱,结果太宰治就开始阴阳怪气地说他每天只顾着给首领当牛做马,早知道这样一开始还不如去跟港口黑手党大楼结婚呢,毕竟那才是中也的真爱。
而他也回呛道:明明一直都是这样的吧,黑手党的工作就是这样,你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别来没事找事。
然后就吵了起来,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因为这种原因吵架了,不如说早就吵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只有这一次发展到离婚的程度,或许也算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明明都已经结婚了,但是太宰还是喜欢对他的工作挑刺,甚至还逐渐地变本加厉,做不到忍让什么的也就算了,但凡真的重视这段关系的话,至少也不要得寸进尺吧。
毕竟,要说起结婚,一般而言应该都会想到互相磨合互相忍让,还有陪伴之类的吧,但是这种事不适合他和太宰。所以他才会觉得,与其硬要把彼此框在婚姻的架构里,说不定还是在彻底变得相看两厌之前,恢复到搭档的关系更合适。
大姐还问他是不是想跟太宰断绝关系才这样,可他明明就是为了避免真的走到那一步才会决定离婚的,以前仅仅作为搭档的时候虽然也同样争吵不断,但至少不会到这种程度,在这次吵架之前他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只是一直没能做出决定而已。
那并不是一时冲动说出的气话,而是考虑了很久的解决办法,与其让这段关系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被消耗,还不如趁早退回原本更稳定的状态,说到底太宰那家伙根本就不适合结婚,也完全没有那种认真对待婚姻的觉悟吧。
虽然这话对大姐说不出口,但他也是真的不想在未来某天和太宰之间的关系真的彻底变得僵硬疏远……大概只有白痴才会舍不得完全摆脱这么烦人的烫手山芋,他可不想承认自己是个白痴。
而且明明太宰也认同了他的想法吧,今天闹出的那些动静与其说是在催他反悔,不如说是在单纯地随便拿人撒气更合适,那家伙一向是个发脾气欺负人都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混蛋。
因为……后备箱里的那个行李箱并不是他自己收好的,昨天吵完架去递交离婚申请回来后他就把这件事忘记了,才只收拾了一点的行李箱就保持原样放在客厅,然而今天早上他打开房门的时候却看到行李箱正静静地立在自己门口,打开之后就看到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装好了,拖走就能直接带去出差。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所以行李箱只能是太宰治放的,看来那家伙也希望他赶紧走人然后眼不见心不烦。
本来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带着行李去黑手党大楼,然后乘坐下午的飞机去出差地点,但是现在出差的任务被临时取消了,他也就只能原封不动地把行李箱重新带回去。
也不知道太宰治现在是待在家里还是跑去外面祸害人了,如果在家里的话碰了面是不是会有点尴尬……毕竟昨天从出门去办离婚开始两个人就没再说过任何一句话了。
这种程度的冷战在结婚前也不是没有过,但好像都没有这次这么尴尬,果然婚姻这种东西就是坟墓吗……
越想越觉得当初就那么欠考虑地结了婚很不应该。
停好车后走出车库,掏出钥匙开门进屋,他低头看到玄关处摆放的鞋就知道太宰治还在家里,不过客厅里没人,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多半是还待在房间里吧。
拖着行李箱放回自己昨晚睡的房间里,他又去厨房看了一眼,果然在垃圾桶里看到了吃完的蟹肉罐头和空的清酒瓶子,可以说是完全不意外,毕竟太宰治向来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就算说了八百次别把这种跟健康不沾半点边的东西当饭吃,下次也还是会自顾自地再犯。
这下总算离了婚,这家伙恐怕还在窃喜终于彻底不用被他教训了吧,这看起来简直有种恢复单身的庆祝餐的感觉——虽然好像太过寒酸了点。
如果是平时抓到太宰治拿罐头和酒糊弄正餐,他一般会自己去厨房,加上几样太宰治非常讨厌的食材做一桌子菜,然后逼着太宰治吃下去作为报复。
不过今天他自己也没什么做饭的心情,而且都要离婚了还对太宰指手画脚未免太多管闲事,所以这一次他也只是从柜子里随便拿了桶泡面,草草地解决了这顿有点迟的午餐。
说到底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生活习惯很健康的人,有空闲的时候倒是会自己好好做上一顿饭,但忙起来别说泡面了,就算直接跳过几顿饭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是觉得都结婚了,那好歹也该把生活搞得看起来像是勉强还过得下去的样子,不然和没结婚有什么区别。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换上居家服,中原中也坐在床边,虽然是难得的假期,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
仔细想想平时偶尔有时间的时候,要么是找人一起出去喝酒,要么是出去飙车之类的,要么是跟太宰治待在一起……但现在黑手党那边肯定忙成一团,没人能喊出来聚会,白天不适合飙车,而太宰治那边则更是不用提了。
……就连游戏机都放在主卧室里,但现在太宰还待在那边呢。
按理说这种时候好像应该考虑离婚财产分割之类的事,但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没兴趣去纠结这种小事,毕竟他们两个一向没有对钱财之类的东西互相划清界限的习惯。
——说真的,就算真的要考虑分财产好像也只会显得搞笑,毕竟太宰那家伙是个会在身价高到难以估算的同时住进破烂集装箱里的人,钱这种东西对那家伙而言实在是拿不出手的存在,甚至会有种小学生绝交后把之前一起买的糖平分拿走的既视感,感觉会被太宰借机嘲笑一顿……
所以说难道他真的除了收拾东西准备搬走之外无事可做了吗?这听上去也太悲凉了吧。
“咚、咚”
听到敲击窗玻璃的声音,中原中也转头看向窗户,然后就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西装的眼熟男人一本正经地在外面:“中也大人,本机有要送给你的东西,请打开窗户。”
“亚当?!”他瞪大了眼睛,一边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一边走过去打开窗户,“你这家伙怎么在这?!”
“本机前来执行一项私人任务,优先级为最高紧急项。”亚当向他点头致意,并从身后拿出一捧红玫瑰,“这是太宰先生委托本机交给你的求和礼物,希望您能收回离婚的想法。”
中原中也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这个机器人:“你是不是觉得老子看起来像是没长脑子?少给我胡扯,有事说事,你来日本干什么的?”
“本机不明白您的意思。”亚当仍然维持着那机器人式的正直表情,“这是太宰先生送给您的花。”
“那家伙现在就在别的房间里,你要把他叫过来现场对质吗?”
“本机很抱歉。”亚当飞快地承认了错误,然后立刻启动了备用计划,“武装侦探社的乱步先生委托本机转达:太宰炸坏了侦探社的办公室走廊,帽子君你如果不替他赔钱的话,我们会把他送进警察局。”
中原中也听了亚当播放的录音,只觉得这帮人今天有一个算一个都把自己当成弱智:“那你就让那家伙试试好了,如果他对横滨的警察局有这么信任的话。”
说什么报警把太宰治关进警察局,要是横滨有这么牛逼的警察,当初每次横滨要炸了的时候还折腾什么,一律直接报警不就结了?默尔索都得连夜搬到横滨来。
这下问题真的很严峻了。
亚当对照着自己过来前江户川乱步的说法,如果讲到这里中原中也的态度是不想搭理的态度,那就说明对方目前是很坚决地想要离婚;反之如果话里话外表露出愿意替太宰赔钱的意思,那就说明危机基本解除。
但以目前的现状来看,危机好像完全没有解除。
“要是没事那就赶紧滚吧。”
说着,中原中也就要关上窗户,亚当则连忙伸手拦住了他。
“中也大人,根据本机的计算,如果太宰先生的行为继续扩张下去,最终可能会被列为不亚于魔人的国际恐怖分子,很多人的人身安全都会受到波及,本机前来阻止这种危险的可能性。”这一次,他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所以本机希望中也大人能够去劝阻太宰先生。”
中原中也耸耸肩,转身让开了窗前的空间,抬手指向房间门:“他就在另外的房间,你自己过去跟他说吧。”
“根据计算,本机成功说服太宰先生的概率约为0.036%。”
“你自己也知道啊?”听他这样说,中原中也更是忍不住“啧”了一声,一副摄入了过量废话的样子,“你他妈也知道混蛋太宰发起神经来谁劝都没用,还来跟我废什么话?说到底那家伙就是因为跟我结了婚才会心情不爽,所以才发神经的,就算我去了也只能火上浇油而已。”
亚当站在窗外看着他,他站在屋子里看着亚当,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过了半晌,亚当好像才从临时过载的程序中挣脱出来,耿直而真诚地回答:“但是根据本机的计算,除了中也大人之外的人发出的劝告,对于太宰先生的意义指数无限趋近于0。”
“那我的劝告也最多比0高出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丁点而已,不然我们就不会离婚了。”中原中也不耐烦地骂道,“赶紧滚,回去重算!侦探社那个侦探不是很聪明吗,那家伙总会有办法对付太宰的,别来烦我。”
就这样把亚当给赶走了之后,中原中也关上窗户的同时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低头一看,发现那束玫瑰花被仍在屋子里,正躺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散发着馥郁的花香——多半是趁他转身不注意的时候扔进来的。
把花束从地上捡起来放到一旁的小桌上,他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什么能做的事情,于是就开始着手收拾之后要带走的东西。
仔细想想真正需要带走的东西其实也没多少,收藏的红酒要之后找专门的车来搬走,其他东西的话有必要带走的就很少了,毕竟大多数东西直接再买新的就可以,反正又不缺这点钱。
……想来想去最难分割的居然是那些游戏卡带,毕竟里面相当一部分都是双人游戏,而且很多都是两个人的存档在同一个账号里,根本没法分啊。
但他也确实不想事到如今还跟太宰治吵游戏卡带的所属权,所以只能便宜那混蛋了。
于是他就开始着手收拾其他的东西——说实话有必要带走的东西大部分都在书房和主卧室里,也就是说还是得进去跟太宰治面对面。
磨磨蹭蹭地把放在外面的东西全部整理好放进箱子里,中原中也站在客厅里仔细回忆了好几遍,不得不承认外面这点地方已经没有需要带走的东西了,剩下的只有主卧室里的东西了。
——但是太宰在房间里……
虽然也不至于到不敢面对那家伙这么夸张的程度,但还是会觉得有点尴尬啊!
还没等他做完全部的心理斗争,一旁的主卧门就被打开了,一个黑色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像是夜里蹲在墙角观察路人的猫一样,又好像有点像是刚从井里爬出来的不明生物,幽幽地开了口:“你在干什么?”
先是本能般地背后一凉,随后在进入战斗状态的前一秒意识到是太宰治,中原中也才又松懈下来,然后摸了摸鼻子回答道:“出差临时取消了,我收拾下要带走的东西,这房子归你了,我搬去别的地方住。”
既然已经被撞见了,他干脆顺势继续说了下去:“外面的收得差不多了,我进去收下卧室里的。”
“……哦。”在沉默了半晌后,太宰治才应了一声,把原本只开了一点的门推开一半,然后自己率先转身回了房间里。
中原中也跟在太宰治后面一起进了卧室,进门后在原地踌躇了一秒,发现好像确实没什么可说的,就开始闭嘴闷头收拾东西。
而太宰治就安静地抱着床上的小狗抱枕坐在床边,低着头看手机,似乎也同样没什么讲话的意愿。
虽然预想到了气氛会有点尴尬,但也没想到真的这么尴尬。
最终还是中原中也先受不了这种诡异的安静氛围,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寂静:“你今天又不去侦探社?”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明明都已经离婚了还是习惯性用这种抱怨的语气讲话,如果是平时的话作为日常的互相吵嘴倒是很正常,但现在比较情况特殊。
果然,太宰治的回答也很沉闷平静:“……不想去。”
“哦……随你吧,侦探社那群家伙好像有事找你,我才顺便问的。”
“嗯。”
“……他们应该找你了吧?你收到消息没?”
“……没有。”
“哦……哦。”
这人简直情绪稳定得不像太宰治,要不是那股防伪标签一般的阴气,中原中也现在多半会怀疑对方被敌人调包了。
在收拾东西的同时,他不经意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戒指,稍微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应该摘下来还回去,但转念一想做到这种程度未免太夸张了,只是离婚而已,又不是血海深仇老死不相往来。
一个戒指而已,留着就留着吧,大不了之后摘下来不戴就是了。
收主卧室里的东西要更加麻烦一点,因为很多东西都是混在一起的,比如衣柜里的衣服,因为太宰治每次都乱放,所以两个人的衣服 都混在一起,还得一件件分出来才行。
在把衣服放进纸箱里时,他听见太宰治又问道:“什么时候走?”
他想了想,然后回答:“今天找人去打扫,明天搬过去。”
“……哦。”太宰治没再说话了。
这之后,中原中也抱着整理出来的东西离开了主卧室,回到自己昨晚睡的客房,把东西全都收进另一个行李箱里,这样明天就能一起拎走了。
该收的应该都收完了,他坐在椅子上,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虽然每个看到戒指的人都默认这是他买的,但实际上这是太宰治弄来的戒指……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弄来的,总之就是在决定结婚之后突然把这东西拿了出来,说是新的狗项圈。
明明以前也是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而且还时不时做出一些可以称之为挥金如土的行为,结果现在搞得大家只剩下“侦探社的那个穷鬼神经男”的印象,该怎么说,大概这也算是一种伪装方面的实力吧……
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戒指,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一两天之内临时拿出来的吧。
这么想来,说不定太宰当时确实是对结婚这件事挺上心的,也不知道算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很期待。
又看了一眼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玫瑰花,他拿出之前嫌烦关机了的手机重新开机,然后一打开就看到了来自各种人的消息。
老哥「中也,离婚的事确定下来了吗?」
芥川「中也先生,希望您能重新慎重考虑这件事。」
教授眼镜「中也君,你有什么要求异能特务科这边可以尽量满足,只要你能制止太宰君的暴走行为。」
大姐「这是怎么了,刚才突然又爆炸了,比之前的都严重,而且还整栋楼都断电了,你们又吵架了?」
首领「中也君,虽然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但你先不要再刺激太宰君了……黑手党这边给你批一个月假期,你好好放松一下。」
陌生号码「中也先生求您原谅太宰先生吧,刚才又发生爆炸了,连乱步先生的零食柜都被炸翻了!这样下去乱步先生要生气了啊!」
陌生号码「您好,中也先生,如果您愿意把太宰君杀死,我可以保证横滨十年之内不会出任何意外。这也是为了世界着想,希望您考虑一下。」
——这帮人在讲什么呢??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好像确实有点不对劲,他正要起身去问问太宰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爆炸声,转头看向外面,甚至能看见远处缓缓升起的爆炸烟雾。
这是肯定出事了。
手机响起提示音,又收到一条短信。
陌生号码「看到了吧帽子君,你再不撤回离婚申请,这个城市真的要被炸了。」
于是他又走到主卧室门前,打开门就看见太宰治还抱着那个抱枕,正趴在床上敲手机,房间里还是充斥着阴气很重的感觉,甚至比之前还更重了,仿佛空气都是湿的,像是能滴出水一样。
“喂太宰,外面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头也不回地说:“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啊那帮人都在说是你干的!你这混蛋真想上国际通缉令吗?!”
“跟中也又没关系……”太宰治把手机一扔,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床上小声嘀咕,“反正都要离婚了。”
这人还是一副死了三天似的老实做人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墙角安静生长的蘑菇,虽然阴暗潮湿,但是也仅此而已,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完全不像是到处制造爆破的罪魁祸首。
“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啊,但是那个侦探说什么城市要被炸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像是不想听中原中也讲话似的,太宰治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嘴里还在车轱辘同一句话:“反正都要离婚了……”
反正都要离婚了。
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就立刻一股脑地去贯彻,虽然这怎么想都该算是优点,但太宰治有时候非常讨厌中原中也这一特点,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说要离婚就马上去递交申请,第二天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走,这种无意义的高效率根本就应该被扔进垃圾粉碎机里。
——那些人一个个都是一点用也没有,这么多人加在一起居然还劝不了一个中也,这种程度的作用都起不到的话,就算真的死掉了也只能算是合理的自然选择吧,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明明你自己也同意离婚啊?!事到如今拿这件事做什么借口啊,你自己也想赶紧离婚的吧!”
他抱着抱枕趴在床上,听着中也恼火的说话声,觉得心情又变得更糟糕了,有时候简直怀疑中也是故意的,但又好像真的不是。
“……我又不拦你出差了。”他小声地说道,“明明箱子都收好放到门口了……”
最开始吵架就是因为自己不让中也去出差才开始,结果自己都松口了,蛞蝓还是死盯着离婚不放。
中午故意吃了罐头扔在垃圾箱里,然而中也回来之后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就知道小矮子还在生气,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
“那个是……”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某些理解偏差。
就这样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中原中也什么也没说就转头离开了卧室,太宰治听着身后离开的脚步声,心情彻底跌到了谷底。
他一点也不想跟中也离婚,虽然是个一点也不顾家的小矮子,结了婚还每天只顾着黑手党的工作,只不过是不让中也去出差而已就要骂人,但还是不想离婚。
明明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结婚的,应该一直持续到死才对,结果对中也而言就是这么随随便便就能中止的关系。
他讨厌这种往前推进了一步的关系,最终又被退回原处的感觉,因为根本就不会停留在原处为止,而是只会退到比原本远得多的地方。
就连恋爱分手都做不成朋友,更别说是离婚了。
——如果离了婚之后,是不是即使一起死掉也不能算是殉情了?这样的话是不是趁现在干脆大闹一场然后拉着中也一起去死比较好呢……一想到在这种时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开开心心地幸福生活着就觉得不公平,干脆都一起去死吧,而且说不定多杀点人心情就好多了呢,不是说运动能缓解压力吗。
想着这些,他听到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似乎中也离开之后又回来了,但他也不想问有什么事。
脚步声在房间的门口站定,紧接着,有什么散发着馥郁香气的东西砸在了他的身上。
太宰治翻过身,看到一捧红玫瑰掉在自己旁边,抬起头就看见中原中也一脸无语地叉着腰看着自己。
“磨磨唧唧的烦死了,你到底想不想离?”说着,中原中也抬起手指了指那束花,“不离就归你了,离就拿去扔了。”
中原中也的话音还未落,太宰治就已经把那一大捧花抓进了怀里,然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现原形:“中也这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蹬鼻子上脸的人啊?
似乎是看出来了他是真的有意撤回离婚申请,太宰治马上就变得和刚才那副阴暗潮湿的蘑菇样判若两人,抱着花不撒手,并且开始了再熟悉不过的逼逼赖赖。
“有时间鬼扯还不如爬起来换衣服。”中原中也看了一眼时间,“赶紧过去把申请撤销,免得一会儿真批下来了。”
——不会的,安吾会拼命把那份申请拦截到天荒地老的。
但太宰治嘴上说的是:“如果变成那样的话也都是中也的错,要是不提离婚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中原中也又有点忍不住想打人了,但他还是忍住了,好歹也勉强算是刚和好,至少暂时和平到晚上吧。
“闭嘴赶紧起来,我去把收走的东西拿回来。”说完这句他就转身要出去,但在迈开脚步之前顿了一下,然后干咳一声,略有些不自在地多补了一句,“首领给我放了一个月假,之后我视情况减少点出差频率,你也少给我找茬。”
太宰治抱着花坐在床上,对着那个小小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快速地爬起来换衣服,去玄关等着出门。
中原中也走向玄关的时候就看到太宰治抱着那束花站在那,穿得还挺好看,像是等着出门散步的大型犬一样。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太宰治手里的花:“你拿着这东西干嘛,随便找个花盆之类的塞进去不就好了。”
而太宰治的回答是:“我就要带着,让所有人都看见小矮子品味有多土,居然送人最烂俗的红玫瑰。”
——到底谁能土得过抱着玫瑰花、穿得花枝招展去取消离婚申请的家伙啊?
带上钥匙打开门,中原中也心里想着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得多买点太宰治不爱吃的菜才行,他看这人走在路上心情愉快脚步轻盈的德性就不爽。
第一次闹离婚好像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说到底一共也才持续了一天而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种饱经沧桑的感觉……
——以后还是把离婚这个选项放置不管吧,毕竟混蛋太宰看起来好像也不完全是一时兴起随便试试,而且折腾一次搬家真的很麻烦……
【闲泽】把戏(上)
*俗套的坤泽装中庸设,假设安之扔轮椅和下药的时候殿下正在经历孕期。
*感觉这段气得我可以写八百个版本!不就是乱写吗!谁不会啊!(写手本人无能呐喊)
抱月楼内。
一缕袅袅冉冉的龙涎香缭绕在偌大的雅间。
被歪歪地窝在床榻上瞧起来不甚尊贵骄矜的人吸进五脏六腑里面,催化着他体内的信素循环,也让他最需要抚慰的那段时间提前了。
吱呀——他正欲自行宽解,沁出涔涔的薄汗的手掌已经探去,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却又不免心下一紧,故作镇定地抬头,隔着薄薄的素纱帘帐阴冷问道:“谁?”
“是我。”来人一头波浪似的卷发垂在身后,只是微微启唇开口,他便知道是谁。
纱帘被轻轻地拨......
*俗套的坤泽装中庸设,假设安之扔轮椅和下药的时候殿下正在经历孕期。
*感觉这段气得我可以写八百个版本!不就是乱写吗!谁不会啊!(写手本人无能呐喊)
抱月楼内。
一缕袅袅冉冉的龙涎香缭绕在偌大的雅间。
被歪歪地窝在床榻上瞧起来不甚尊贵骄矜的人吸进五脏六腑里面,催化着他体内的信素循环,也让他最需要抚慰的那段时间提前了。
吱呀——他正欲自行宽解,沁出涔涔的薄汗的手掌已经探去,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却又不免心下一紧,故作镇定地抬头,隔着薄薄的素纱帘帐阴冷问道:“谁?”
“是我。”来人一头波浪似的卷发垂在身后,只是微微启唇开口,他便知道是谁。
纱帘被轻轻地拨开,转而又落下。原本折叠整齐的被褥被抖开,整齐穿在身上的衣服也被随性地扔出帐中,散乱地堆在地上。
燕莺婉转,戚戚切切;鸾倒凤颠,贪欢一晌。
李承泽窝在秋千里,眼帘半半地卷着,修长分明的手缩在宽大又有些微长的衣袖里,遮着半张脸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殿下,药给您温好了。”谢必安提着那把有着一剑破光阴的名号的快剑,进到殿内单膝跪地,跟李承泽欠身作揖道:“马车也已经备下了。”
李承泽没有应声,只是朝着谢必安伸出手,后者对上他的眼神,心下便了然他的意思,将那碗褐色的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双手捧着端到他的面前。
李承泽将下唇贴在碗沿,稍稍仰起头喉结滚动,皱着眉眼将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或许是喝得有些急了,药液才刚刚入喉,又稍稍上泛,自喉口涌出,猝不及防地就哕了两口在地板上。“叫人来打扫了吧。”
谢必安见状,才顾不得什么礼数规矩,三两步跑上前,常年阴冷看不出情绪的脸上竟然闪过片刻的哀容,似乎是对自家殿下如此情状的心疼,又或是对他所经历的这些觉得有些不值当。
作为他的随从手下,自是也不好多说什么,平日里只是将这些都悉数收在眼里。
李承泽坐起身,双脚垂悬在空中,小幅度地前后晃着,手掌平摊着贴在胸膛,垂着脑袋仔细地揉了揉。他额边侧侧垂着的那绺刘海也凌乱地贴在他的肌肤,没有了平时的柔顺垂坠感。
他双手轻轻地握着秋千的吊绳,脚尖轻轻点地迫使其停下,趾头钻进平底鞋后又趿拉着鞋跟,慢慢地往寝殿走。
谢必安原先想跟上前,见他抬起胳膊挥了挥手,便停住了脚步,只是站在殿前守着。
李承泽修长分明的指头轻轻地摸到腰带,垂下头瞧着衣衫被肚子撑起来的一点点圆圆的弧度,手掌平摊开轻轻地搭上,圆圆的指尖小幅度地来回摩挲。
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点自嘲的笑,腰带解下来后就搭在床榻的边沿,从折叠整齐的床褥之下摸出一块生绢布来,仔细地一圈圈缠在腰上,把小腹又勒得平坦如初。
不太舒服,但却也是出门见人想要遮掩真相的唯一办法。
“走吧。”李承泽换了身颜色鲜亮的蓝紫衣裳,稍稍俯下身从秋千前的桌子上拿起那枚镶嵌着三颗水晶宝石的戒指,再慢慢地绕到食指的指根。
他见谢必安伸出手握成拳,便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空闲的右手稍稍提着微长的下衣摆,走出殿门时又高高地抬起腿,踩在跪伏在马车前的随侍的脊背上。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钻进偌大的空间,将搁置在旁边的软枕垫到自己的腰后。
李承泽要去林婉儿的府上,走个亲戚。
林婉儿见到李承泽的时候,好像并不怎么觉得熟络,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疏离感。或许是感知到了他此次,是来者不善的缘故。她双腿跪在方正的软垫上,双手就规矩地交握着垂在身前。
李承泽把软垫移到屏风前,将鞋脱下来留在旁侧,轻轻地提起些下摆,往后瞧了瞧确定距离,而后才慢慢地坐下。他的背轻轻地贴在圆形镂空的屏风上,左腿稍稍屈起来,双臂弯着圈住。
丫头端上来一小盘切好的密瓜,和一碗调制好的酸酪,恭敬地放在他的身前。
李承泽把酸酪端在手里,勺子舀起两块小蜜瓜放进去,慢慢地将两者混合搅匀,再舀起来一勺塞进嘴里慢慢抿慢慢嚼。
酸酪有些微凉,也风味上佳,随后入口的才是咬破密瓜果肉的甜。
“我记得婉儿你是,”李承泽探出嫣红的舌尖,轻轻地扫过沾着酸酪渍的唇,沉思停顿了片刻才又开口说道:“中庸吗?”他一歪头,像个猫儿似的。
林婉儿不知道自己的二表哥为何如此发问,却依旧只是点点头,然后又听得他说:“中庸好,不用生儿育女,那么疼痛辛劳了。”
“二表哥你不也是吗?”林婉儿好像依旧有些疑惑。李承泽微微一愣,脸上挂着的笑意好似也在那个瞬间凝滞住了,看起来有些僵硬与勉强。
他有些尴尬地一扫鼻尖:“对啊,我就是随口一说。”他又连连喝了两口酸酪,眼神飘忽着,好似将神思抽离到了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李承泽分化之前,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变成坤泽。这样的身份对他来说,在皇族斗争中无疑是一大劣势。
大哥李承儒、三弟李承乾都分化成为了乾元,身上向外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信素气味,总是会让他觉得浓烈得有些不适应。
只是他又不能声张,从分化那天,难受劲儿熬过去之后,他就想办法遣人去找了抑制坤泽性征的药物和挂饰,每日里都会不怠慢地服食佩戴。
说乾元,别人难免会不信。故而李承泽对外,只说自己是中庸。在通常情况下,不会有人察觉他真实的身份,毕竟他刻意做了掩盖,身上袅袅绕绕的小紫檀香不会轻易地漫出来。
第一次信素失控,是在抱月楼的雅间,龙涎香的促使之下。那是个他的秘密,被范闲拆穿的夜晚。
那天晚上,雅间里没有烛火,只是黑漆漆的。两个人谁都没有瞧见彼此的面庞。
白日里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他们,换了个地方也依旧是水火不容、互不相让。
沁人的雪松香慢慢地就盖过了小紫檀的气息,萦满偌大的空间,占据了上风。
也正是这次,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没过多久,李承泽便觉得自己身体不适,每天懒懒的有些嗜睡,对着平日里爱吃的膳食好似也没有什么胃口,有的时候会向外哕酸水,腰也有些隐隐发酸作痛。
谢必安有些放心不下,请了太医去瞧,却发现已经有了喜脉的象。
明明是宿敌,明明势不两立,却偏偏在他李承泽的肚子里留下了两个人交融的血脉。或许算得上是造化弄人吧,上天就喜欢乱点这样的鸳鸯谱。
要说爱,李承泽问心无愧,是有的。只是这样风谲云诡的时代与无奈的处境,注定让他得不到他理想中的生活——大隐隐于市,梅妻鹤子。
李承泽的身子一直算不上很好,或许是小时候被太子推下河落下来的病症,气血有些虚亏。太医来诊脉的时候也说,胎象不稳,需要好生养着,一不留神就有滑胎的风险。
李承泽其实有的时候很消极悲观地在想,是不是他这辈子干的坏事太多了,才留不住这些让他觉得美好的人,或是事物。
范闲,他或许可以不用去争取,但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他却是无论如何也舍不下的。
“二表哥在想什么?”林婉儿探出了些脑袋,轻声问着出神的李承泽。“现实着实残酷,却又无处可逃。”李承泽的双腿微微地盘起来,觉得勒在腰间的生绢有些发紧,让他微微地喘不上来气。
他看似真诚地看着林婉儿的眼睛,将那些所谓的,在来此之前就跟谢必安说的“落井下石”的话,慢慢地告诉给她听。看似诚挚,却好似有些挑拨离间之嫌。
“对了,话说回来,范闲回京都这么久了,有没有来看过你啊?”李承泽的话音刚刚落下,就直直地飞过来了一辆木制的轮椅,应声砸在他的头顶。屏风和轮椅,登时支离破碎。
他俯下身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贴着腹部。他缓了片刻,直起身的时候,余悸久久未消。
李承泽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是范闲会敢下手对他做的事情。“不好意思啊,手滑了。”他听得出来,范闲是故意这般大声地跟他说话,逐个字逐个字地都咬得很重。
他下意识地平摊开手掌贴在左胸膛,轻轻地摩挲了片刻,长长地吁了口气,还吹起了额前垂下来的一缕刘海。
范闲的眼眸里藏着瞧得出来的狠戾,神色也颇有不服气之意。
李承泽不是个笨人,他能猜得出来,他如此对他下狠手,是为了抱月楼前的那桩惨案,在警告他,在暗示他,他范闲全都知道了。
只是这样的行为,难免有些冲动,太不理智了些。
“下次别再手滑就好。”李承泽嘴角轻轻地勾起一点笑,垂下头转了转戴在食指的戒指,想若无其事地送进嘴里一口酸酪,却瞧见里面浮了一层灰尘木屑。
“你看看,这好端端的屏风建筑,都被砸成什么样了?”他又转向一旁愣怔着看着范闲的林婉儿说道:“婉儿,你待会儿还要好好地跟小范大人盘算这笔帐才好。”
李承泽的话说给范闲听,莫名让他觉得有些煽风点火的意味。“还自不必殿下操心。”他抱拳拱手作揖。
或许是林婉儿看出来现在的气氛有些微妙,两个人又微微地有些不对付,便招呼了府里的随侍,将地面上的狼藉收拾干净了,又搬上来六张小小的方正的桌子。
桌上放了些时蔬小菜,还有青玉瓷的酒盏。
“婉儿,”李承泽把酒壶拿在手里,质感触手生温。他垂着眼睫,拇指指腹轻轻地抚着壶身,在上面留下一圈圈指纹。
他挑眉一笑:“二哥最近身子不大舒服,不知道能不能给我换上一盏牛乳?”他提着酒壶,手掌轻轻地托着下巴。
“哟,二殿下,您怎的也跟我一样,急病缠身?”范闲斟满一杯酒,扭过头看着李承泽时,眼睛里闪着不明深意的神采。
他稍稍地仰起头,喉结滚动,很快酒液全被饮进肚中见了底。
—TBC—
【燃耀】遗愿清单
1.4W一篇完
破镜重圆的故事
写得又痛又爽,但还是希望你看得开心
他已经做好准备,与他紧紧相拥,共同坠落。
01
李燃工作了,年初他就签了星洲一家机器人研发公司的三方,毕业以后直接转正,起薪给得相当不错。都说今年是最难求职季,能在本地有这样一份漂亮的offer到手,他还是挺满意的。
下班时间正到,李燃关上电脑背上包准备回家。现在他还是和奶奶两个人住,租房不远,离公司也就几站距离。
奶奶自从高三那场病后,就没办法再做工。李燃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
1.4W一篇完
破镜重圆的故事
写得又痛又爽,但还是希望你看得开心
他已经做好准备,与他紧紧相拥,共同坠落。
01
李燃工作了,年初他就签了星洲一家机器人研发公司的三方,毕业以后直接转正,起薪给得相当不错。都说今年是最难求职季,能在本地有这样一份漂亮的offer到手,他还是挺满意的。
下班时间正到,李燃关上电脑背上包准备回家。现在他还是和奶奶两个人住,租房不远,离公司也就几站距离。
奶奶自从高三那场病后,就没办法再做工。李燃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读完了大学,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他就带着奶奶搬家了。
房子是第一次出租,很是宽敞明亮,虽然预算有点超标,但李燃来看了一趟就直接定下了。房间采光很好,厨房和阳台都很大,奶奶想做饭便做饭,想养花便养花,他想了十年要带奶奶过好日子,如今终于梦想成真,带着奶奶搬进了一个体面又像样的房子。
距离毕业已经快要一年,程雨杉拿了全额奖学金直升本部研究生,边晓晓进了一家电视台,江晴朗说是要搞个学历最高的rapper社团,禹洋则是考上了星洲本地的公务员。
大家各奔前程,但小群始终热络,每年过年都会喊上雷鸣桑夏聚上一次,心也一直连在一起。
只是,唯独少了那个人。
到小区了,李燃刷卡上了电梯。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映照出他的样子。
头发长了些,还是T恤和牛仔裤,褪去了些学生时代的稚嫩气息,像个正儿八经的成年人了。
时间确实已经过去很久了,距离高考已经五年,那段经历就像一个记忆鲜明的美梦,依旧清晰,却丧失了实感。美梦中的人,有的变成了如今他熟悉的样子,有的却悄然消失了。
就在大二至大三的那个暑假,沈耀突然出国。他并未向任何人告知这个讯息,而是直接断了和鸣龙所有同学的联系。三年过去杳无音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叮一声。李燃走出电梯厢,才上楼道,就闻到隐隐约约的饭菜香气。他心里雀跃起来,想着奶奶今天又烧了什么好吃的,把那个离开多年的人甩到脑后。
拿出钥匙开了门,李燃坐在玄关的矮凳上换鞋,葛桂芬从厨房擦着手迎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燃燃回来了,今天家里来客人啦。”
客人?李燃一头雾水。
一时想不起哪个朋友说今天要来做客,他的老友要么在忙工作,要么在忙读书,怎么都想不起能有个人在工作日突然登门拜访。
他站起来,疑惑地看向屋内,目光越过玄关,看见客厅里有一个从没见过的行李箱,沙发上坐着一个很久没见的人。
好像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硬是在星城夏末30多度的天气,把李燃冻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熟悉,却又太陌生的脸。隔绝了三年的时间,那张在时间中逐渐暧昧的面容,仅这一瞥就变得再次鲜明,煽动着李燃心中翻涌的情绪。
是沈耀。沈耀正坐在他家的沙发上。
他的笑得亲切又礼貌,甚至对李燃说了一声:“嗨。”
真见鬼了。李燃咬着筷子,抬眼瞪着好久不见的沈耀,对方也笑眯眯地看回来。
葛桂芬倒是全然没察觉到此时诡异的气氛,夹起一块排骨就往沈耀碗里放,“吃啊,你们两个怎么都不动筷子的?”
沈耀乖巧地道谢:“谢谢葛奶奶。”
这幅装模作样的姿态,看得李燃嘴角抽搐,他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沈耀,语气发冷:“奶奶他有手,会自己吃。”
“说什么呢,”葛桂芬给孙子使了一个颜色,“沈耀是客人,都这么多年没见了……”
厨房里突然计时器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便说,“你们两先吃饭,我去打汤。”
李燃目送奶奶走进厨房,趁机压低声音:“你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耀看起来十分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夹菜吃饭,又不紧不慢地回答:“葛奶奶不是说了吗,在公园遇上了,这么多年不见,你奶奶想请我吃饭,我怎么好意思拒绝。”
公园指的大约是离小区就一公里的小园子,葛桂芬时常会和同小区的老太太一起去散步跳舞。李燃挣钱了,她身上重担不再,日子也过得悠哉起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李燃深表怀疑,“你到底想干嘛?”
“没想干嘛。”沈耀又夹起一根菜叶,“吃饭。”
正说着,葛桂芬端着汤回来了。
“这鸡汤你高中时候就喜欢喝,多喝点啊。”
“葛奶奶手艺还是这么好。”
早几年去沈耀教室送汤的记忆一闪而过,李燃的脸又黑了几分。为了不让奶奶看出端倪,只能埋头默默喝汤。只留沈耀与奶奶你一言我一语地叙旧。
他虽然没搭腔,但每个字都听到了耳朵里。
沈耀在国外读完了一个学位,现在还在继续深造。妈妈和弟弟也在国外生活,他这次回国,是有一些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能劳驾沈大公子回国。李燃在心理嘀咕,悄悄抬眼观察坐在对面的他。沈耀瘦了一些,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除此以外和几年前并没有什么改变,仍然是李燃记忆中的样子。
他天生就长得乖,笑起来的样子春风拂面,一副好相处的样子。而李燃早就知道,这都只是浮于表面的假象,这幅好皮相下是一颗恶劣又傲慢的心,就擅长把别人的生活搞得一团乱。
李燃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总算挨到沈耀放筷子。这个不速之客抬手看了眼表,对奶奶说:“葛奶奶,我该走了。”
“去哪儿啊?”葛桂芬问。
“我家,或者酒店。”
葛桂芬着急起来,“你家那房子都多久没人住了,这个点了找酒店多不方便,就在这儿住呗。”
自从沈耀父母离婚后,那间漂亮的房子就逐渐空置,已经久无人居住了。
李燃泼冷水:“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少爷哪里会没地方住。”
听言,沈耀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成心给李燃找不开心,转头便对奶奶说:“好啊,那就谢谢奶奶了。”
一语定音。
李燃像吞了一颗苍蝇,火气一阵阵往上窜。被奶奶推着,不情不愿地去衣柜里拿被褥。让他和沈耀同睡一张床不如让他现在就去死,但沈耀娇生惯养睡不得地板,最后又只能由他李燃来睡。
房间里空调打得很大,李燃还是全身气得发热。沈耀倒是很安稳,从行李箱取出睡衣,堂而皇之地走进李燃的浴室洗漱。他毫无打扰了房主的自觉,施施然躺上李燃的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李燃躺在地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气鼓鼓地想着沈耀人间蒸发的夏天。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这么多年过去,沈耀依然像一个古怪的谜题,李燃想破了脑袋,还是找不到解题的线索。
02
第二天,李燃去上班。从办公室茶水间走出来,迎面和同事撞个正着,差点把咖啡泼到来人的身上去。
同事被他吓一跳,“哦豁,老兄,你咋这么大个黑眼圈。”
李燃脸色确实是难看,昨天他整晚失眠,听到身后沈耀隐隐预约的呼吸声就头顶发热,就这么睁眼到天亮。
他没好气地撇撇嘴,“撞鬼了。”
回到工位上,李燃想了想,点开十一班的小群,开始在聊天框里打字。
你们知道吗?删掉。
沈耀回来了。删掉。
我靠。又删掉
编辑来编辑去,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还是没能把话发出去。
他放下手机,心口好像堵了一口气,这口气让他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总忍不住想几公里外的小房子中,沈耀又在搞什么惹人头疼的事。
终于等到下班时间,李燃踩点下班打卡,一路快步往家的方向去。
到了家门口,看着熟悉的防盗门,李燃莫名有些发怵。也不知道是怕开门又看见沈耀,还是怕开门看不见沈耀,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换鞋进家。
厨房里有两个人影,沈耀穿着他的拖鞋,竟然在给奶奶打下手。
这场景实在诡异,李燃隔着裤子狠狠掐了一把自己,想要把自己从这场怪梦中唤醒。可这终究不是一场梦,奶奶转头看着他笑,“燃燃回来啦。”
李燃皱眉,“你怎么还在?”
沈耀装没听见,葛桂芬替他回答了,“沈耀放假呢,这孩子变化可真大。”
李燃眉头挤出几道深深的痕迹。
这又是一顿食难下咽的晚饭,沈耀倒是胃口很好,对葛桂芬热情招呼来者不拒,时不时还夸上一句葛奶奶手艺真好,哄得老太太笑容满面。
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终于让李燃忍无可忍,啪得放下筷子:“你要在我家住到什么时候?”
气氛陡然变冷,沈耀筷子一顿,轻轻偏了偏头,转头便对葛桂芬说,“奶奶,我可以多住几天吗?”
葛桂芬笑呵呵:“好啊,住几天都行。”
“奶奶!”李燃正要叫起来,对方已经抛过来的一个胜利的眼神。
李燃气得够呛,又不想在奶奶面前发作,只能抓起筷子继续吃饭。
吃完饭,他照常洗完碗,出来便看见沈耀和葛桂芬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太荒谬了,李燃额头青筋跳了跳,几步上去拽起沈耀,丢下一句“奶奶,我和沈耀有话要说”,就把人拉拽进了房间。
房门一关,李燃甩下沈耀的手,再次质问道:“你到底想干嘛啊?”
沈耀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慢条斯理在床边坐下,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怕吵到葛奶奶吗?”
李燃身体一僵,好像被闷了一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再开口时已经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别拿奶奶威胁我。”
他果然还是老样子,轻易就把他人的软肋当成刺伤他们的武器,他是不是天生就有一颗更坚硬的心?
沈耀微微歪着头,像在观察李燃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露出了一个别有兴致的表情,“跟你奶奶说的一样,我有件事情要做。”
“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
李燃被气得又一噎。
只要碰上沈耀,他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这个人似乎总有办法让他难堪,让他恼羞成怒。
他握紧了拳头,看着沈耀那张欠揍的脸,只觉得全身心都在叫嚣着,揍他一顿,揍他一顿。拳风擦过沈耀的脸,狠狠砸在他身边的床铺上,搞得柔软的被褥陷下去一个坑。
一时间二人凑得很近,李燃眼里带火,低头瞪着沈耀,恨不得用目光把沈耀烧穿一个洞。
房间里还没来得及开空调,李燃浑身发热,炙热的呼吸就扑在对方的脸上,沈耀微微仰起脸,也直直看了回来。
目光交错,毫无一点退缩。
肾上腺素带起愈演愈烈的心跳,他们安静地对峙了许久,剑拔弩张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门外是葛桂芬在说话,“燃燃,沈耀,你们聊完了没有,我煮了冰糖雪梨,你俩吃一点吗。”
“谢谢葛奶奶。”
沈耀先回话了,他仍未转移视线,在极近的距离,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燃的脸,突然笑了起来。
带着笑,他推开李燃的肩,从床边站起来,推门出去了。只留李燃懊丧地站在原地,又狠狠锤了一下床面。
这个晚上,李燃还是没睡好。
安静的夜晚里,只有空调规律的运作声与沈耀平缓的呼吸声,李燃把两只手枕在脑袋下,转头看沈耀,沈耀睡得团成一团,肩膀有节奏地起伏着。
这张柔软的大床本来应该属于他,现在他却要打地铺。地板的触感和沈耀家地下室的帐篷一模一样,真他妈的奇怪。
李燃瞪着天花板,最终从枕头旁边摸来手机,摁亮屏幕打开微信。他久违地,点开了沉在许许多多聊天框下的,与沈耀的对话框。
自从沈耀消失后,他给沈耀发的信息一条再没收到过回复。
他问沈耀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问沈耀过年打不打算回来,问沈耀国外生活怎么样。
问题随着时间慢慢发生变化,变成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需要他们的帮助。又变成了为什么,为什么谁也不联系,为什么谁也不回复。
三年里,每一条信息都石沉大海,李燃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一条回复。
他想起了在更早的时间,在青北夜晚昏暗的篮球场边,年久失修的路灯闪动不断,他们两个一起往球场外走。
他说了什么,让沈耀停下了脚步。
当时沈耀的神情已经变得模糊,他只记得,是沈耀先吻了他的。
03
地板太硬,做了一晚上的梦,李燃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挣扎着从地铺上爬起来。这天是周六,本来应该是休息的日子,李燃却觉得心累的不行,一脸凌乱地坐在地上。房间门正敞着,外头传来淡淡的油脂香气。
李燃走出去,沈耀正在厨房煎鸡蛋,看见他出来,就说,“你奶奶去跳广场舞了,你要吃早饭吗?”
“嗯。”他真想拒绝。
等洗漱完坐到餐桌上,沈耀已经煎好了荷包蛋,连着吐司一起端到了李燃的面前。
李燃低头看着这盘早餐,许久憋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学得做饭。”
沈耀轻描淡写,“外面饭太难吃,慢慢就学会了。”
想着小少爷皱着眉头吃饭的样子,李燃没忍住嘴角勾了勾,又很快收了回去。他咬了一口吐司,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这一次,不再是你到底想干嘛,而是,“沈耀,你为什么突然走。”
沈耀快速瞟了他一眼,“这和你没关系吧。”
李燃没发火,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回我的微信,这和我总有关系了吧。”
沈耀低着头,李燃看不明白他的表情,一阵沉默后,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说:“没心情回。”
他都看到了,但就是没有回复吗?李燃脑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沈耀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继续说,“吃完陪我去个地方吧。”
再不情愿,李燃还是跟着沈耀一起去了。
跟着导航,沈耀居然带着他去了家附近的电影院。他在手机上买了两张票,站在取票机前刷码,分了一张递给李燃。
李燃低头一看,是一部听也没听过的电影,开场时间就在十分钟后。他满脑袋都是疑惑,“你喊我出来就是为了看电影?”
“不行吗?”沈耀往检票口走。
等李燃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坐在了影厅里。
这是在干嘛?这就是沈耀要办的事情?影厅熄了灯,电影开始播放,李燃一点都看不进去,就转头看沈耀。屏幕照亮了他的脸,双眼折射出虚虚实实的光线,他看得似乎很专注。
一时间,李燃什么都不想问了。
他坐正了,也开始认真看起电影来。这电影其实相当一般,但结尾却搞得很煽情,生离死别的,影厅里一片片的啜泣声。李燃眼眶也有些发红,灯亮起来的瞬间他又扭头看沈耀,沈耀没哭,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爆米花还剩一大半,全是李燃吃的,沈耀动也没动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专程买一桶。出了影厅,李燃去丢垃圾,回头看见沈耀向工作人员要了一支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在上面划了一道。
“你拿着什么?”李燃问。
沈耀不动声色地将纸叠好放回到口袋里,说,“没什么,我们继续。”
继续?李燃一头雾水地跟上沈耀。
一头雾水地和沈耀在电影院附近吃了顿便餐,又一头雾水地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九月末的天气还是很热,沈耀走在前面,李燃插着兜跟在后面。二人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就这么不急不慢地走着。
在记忆里,他和沈耀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间。高中时,他们一度针锋相对,后来关系缓和了,大部分的时间也还是花在学习上。后来去了北京,就更只在学校里见面了。
他们从来没有过,在寻常的街道上,只是一前一后地走着。
一阵风卷过几片落叶,李燃往前望着沈耀的背影。沈耀就连走姿也是端正的,和他这个人如出一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绝不弯腰服软。
又走了一段时间,沈耀突然停下脚步。李燃太留神看沈耀往哪儿,没注意看附近,这才发现沈耀带着他来到了一间话剧院前。
沈耀在售票处买了两张话剧票,和上午一样又朝李燃递过来一张。李燃沉默接下,而他一起坐进了话剧厅。
这是一场太无聊的话剧,李燃看得哈欠连天,沈耀依旧面无表情。终于等到演员谢幕,两人走出剧院外,还是一样的流程,沈耀又摸出那张纸,在上面轻轻划了一道。
李燃装作不经意地用余光看,沈耀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轻曲纸面,躲住了李燃的视线。
等两个人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葛桂芬正在厨房里忙活,喊李燃进来帮忙。李燃乖乖进去打下手,听奶奶突然放低了声音问,“你今天和沈耀出门了啊?”
“嗯。”李燃低头择菜叶,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葛桂芬看起来安心了着,絮絮念叨道,“看你这几天脸色这么差,还以为沈耀来了你不高兴呢。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家里闹成那个样子,自己又生病了。我们毕竟被他们家帮了一段时间,总要对他好一点……”
奶奶,李燃沉默地在心里想,我不仅不高兴,我还很生气,我真的想不明白。
他处理好菜,端到奶奶的手边。葛桂芬看着他,突然感慨起来,“看我孙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出息,这么听话,奶奶真开心。”
李燃被说得羞起来,“奶奶,你突然说什么呢。”
老人乐呵呵地接过菜叶,“奶奶就是太开心了,什么时候你再找个孙媳妇回来,奶奶就更高兴了。”
起承转合又是这一句,李燃无语,挠挠头,转身出了厨房。
04
这天晚上,李燃又做梦了。
梦见了他搬进沈耀家中的那一晚,沈耀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他还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的,转身领他进门。从玄关到客厅的路那么长,沈耀在前面走,他加快脚步,但却怎么都追不上沈耀。
他追着追着,突然一脚踏空,直直坠落,就这么从梦中惊醒过来。窗外天刚蒙蒙亮,李燃看了眼时间,才不过五点,早得连奶奶都还没起床。
李燃转头往床上看,被褥空空的,沈耀也不在。
房门虚掩着,李燃起身拉开门,看见阳台上站着一个人。
沈耀左手夹着电话,右手抓着左手的小臂,正在讲电话。
李燃轻轻地挪了过去,沈耀的声音便陆陆续续地传了过来。
他说,妈我没事,怀森医生允许我回国的。 嗯,住酒店。嗯,真没事,我爸不知道我回来了。
走近了,李燃这才看清,沈耀右手手指正紧紧抠挖着小臂,指甲快要扎进皮肉里,而他语气平静,脸上毫无疼痛的知觉。李燃看不下去,几步踏入阳台,一把抓开沈耀的手。沈耀被他吓了一跳,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急匆匆地同电话另一端的母亲道别,然后就挂了电话。
李燃的手还攥着沈耀的手腕,他从刚才的对话中敏锐地提取到一个信息,医生。
他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强硬地撸起沈耀的袖子。手腕上没有,他心里刚松一个气,又再往上撸,然后他便看到了更多的刀疤。
或深或浅,有的已经变成了微微凸起的增生,有的看起来才刚结痂不久,他倒是学聪明了,为了不被发现,把伤口藏到了更深的地方。
怎么回事?沈耀不是被治好了吗?李燃愣在原地,心口咚咚跳得不停,沈耀用力缩回手,撸下袖子:“我去卫生间。”
李燃把他拉住:“你必须说清楚。”
沈耀的眼神已经冷下去,“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也给我说。”
沈耀还是没理他,甩开李燃的手,扭头往卫生间去了。
李燃快要气炸了,他不能这样,他为什么老是这样。就因为他出身寒微,就活该围着大少爷打转,想方设法揣度他的想法?他气得耳朵都疼,脑袋里好像有一道雷轰轰在响。惊雷落下,带起熊熊烈火,直接烧断了他的理智。
是他先越界的,是他擅自打乱了他的心和他的生活,凭什么又是他一声不吭就玩消失,留他在无数个夜晚里苦苦思索?
李燃回到房间,拖出沈耀行李箱,把沈耀的东西囫囵全部塞了进去,他的东西实在很少,装不满一个行李箱。等沈耀从卫生间出来,李燃把箱子往他面前一推,说你可以走了。
李燃恶意地想着,他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愤怒,羞耻,还是不解?
可是沈耀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低头看着黑色的行李箱,轻声说:“嗯。”
然后他接过行李箱,去玄关穿上鞋,门打开又关上,真走了。
扪心自问,刚开始认识沈耀的时候,李燃曾想过要和这个奶奶雇主家的儿子打好关系。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发现这个光鲜亮丽的小公子,皮囊之下已经残破不堪。他就像一个寂静的漩涡,看似平静却潜藏危险,如果贸然靠近,就会被漩涡吞没,窒息在名为沈耀的深海中。
李燃试着靠近,又试着保持距离。
他看着沈耀在挣扎后一点点好起来,看着他选择离开糟糕的父亲,他为他感到高兴。他尝试像普通朋友一样和他相处,一起打球,一起聚餐,一起为课业忙碌,将来他们也会毕业,工作,结婚,然后去过各自的人生。
他要照顾奶奶,他要出人头地,他没办法做更多了,他玩不起。
但偏偏,是沈耀先吻他的。
难道那个吻,只摧毁了他的生活,却没在沈耀心里激起一点涟漪?李燃真的不想再想了,他不想再知道沈耀在国外的三年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再知道沈耀为什么出现又离开。
他凭什么要这么狼狈,这么卑微地去靠近一个不愿在他面前袒露真心的人?
他不想再管了,他只想和奶奶过平静的生活。
李燃昏昏沉沉地回到房间,太阳已经升起,暖暖地晒在床铺上。李燃看房时第一眼就看上了这间卧室,一张尺寸够大、触感够柔软、还能晒到太阳的大床,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的大床,他为什么要脑子犯抽,把这张床让给别人?
他走到床边,一头栽下去,被褥散发着沐浴液与洗衣液混杂的清香,并没有因为沈耀的短暂停留而有所改变。他四肢摊开地躺在床上,胸口因呼吸急促一起一伏。他突然坐起来,抓起枕头狠狠朝衣柜砸了过去。
枕头闷闷地砸在衣柜上,落地时也发不出多大的声音。
一张掖在枕头底下的纸被枕头带起,轻轻落在了被单上。
那张纸被折叠再折叠,折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块,李燃皱眉看着那张纸,思索很久才伸出手。
纸面展开,看起来是从一本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右上方标了机构名,是一家名叫怀森医院的精神治疗机构。
这似乎是一张待办清单,是沈耀的字迹。他列了许多事项,有的已经画上横线,有的还没有。
看一场日出,看一场电影,看一场演出……这些烂俗的,毫无新意计划中的最后一项,让李燃呼吸微微停滞了一拍。
沈耀写,过一次生日。
一个又深又重的墨点后,他又写,和李燃。
像一点火星闪起,突然照亮了那一天的记忆。那一天他对沈耀说的话,终于再次在脑海浮现。
那是大二暑假的期末考后,留校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沈耀还是日复一日地泡在图书馆学习,毫无回家过暑假的念头。李燃有个竞赛要准备,在学校里多留了两周,看不过沈耀学得没日没夜的样子,就在离校前把沈耀叫出来打篮球。
一直等到天黑,沈耀才不情不愿地姗姗来迟。假期里的球场没什么人,两个人和场上其他系的同学组了3V3,一直打到九点多。散了场,他插着兜,和沈耀一起往球场外走。
沈耀一向话少,只能由李燃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聊。
“你什么时候回星洲啊?”“再过几天。”
“老雷桑老师让我们回去找机会聚一次。”“哦。”
“我明天就回去了。”“葛奶奶身体好吗?”
“还行吧,算是越来越好了。”
沈耀笑笑,说那就好。
李燃继续说,“她老是说想来学校看看,我就想要不就下学期,带她来学校走走。正好九月底那几天,省得她又念叨说没好好陪我过生日。”
这个学期他做了不少编程的单子,主要就是为了给奶奶多攒一些旅费。他顿了顿,继续说,“沈耀,你生日就在我前一天吧,到时候要不就一起过呗,我奶奶也挺挂念你的。”
身边的脚步声骤然停了下来,走出去几步的李燃疑惑地转头,看向身后原地不动的沈耀。
李燃的手还插在口袋里,他转身朝沈耀走过去,“你咋了?”
沈耀没有回答,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昏暗的街灯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暗淡的光。
夜晚太安静了,只有远处篮球拍地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看见李燃走近,沈耀突然向前一步,伸手拽住李燃的衣领,闭上眼,就这么吻了上去。
05
那是大一的第二个学期,北京总算从深冬中走出,逐渐暖和起来。
沈耀下了课,照常去学校的图书馆自习,做完了老师专门给他留的题。他一边活动脖子,一边抬头,一抬眼就看到了沈浩,就坐在他的面前。
他吓得一抖,笔甩飞到地上去,对面的沈浩皱着眉对他摇头。
可能是看他脸色太过惨白,同学问他怎么了,沈耀说没事,眼睛还是定定地看着正前方。自从父母离婚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沈浩,沈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同学又问你看啥呀?那个座位上分明是没人的。
沈耀艰难地笑笑,只说图书馆没打空调有点冷,就低头继续学习。
春天来了,他的病复发了。
没能按所有人期望的那样好起来,他心里有许多惭愧。幻觉如影随行,他时常能看见沈浩,他觉得自己真是荒谬可笑。明明早就清楚沈浩是一个太糟糕的父亲,可是他依然渴望着那份有毒的关注。
他病入膏肓了,沈耀知道。
在一段时间里,沈耀的绩点反而更高了,因为别无选择,药物无法阻挡他脑海中胡乱的念头,只有在学习的时候,他才能觉得自己还可控。
李燃时不时会约他出去玩,他好像总是不放心留他一个人,找他打篮球,吃饭,或者去图书馆,反正就是一些大学生本来应该做的事情。上大学这件事让李燃很快乐,他很受老师器重,早早加入学校的机器人社团,盘算着找机会和程雨杉表白,他的每一天,似乎都是彩色的。
看见这样的李燃,他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本来应该已经好了,应该像李燃一样,自由行走在太阳下,享受一段正常人的人生,这些感受为什么又卷土重来,如果他们都知道了,他们会不会失望?
他疯狂地学习,甚至有过于高中的时候。大二的暑假,他在学校图书馆泡了两周,李燃临走前喊他出来打球。
就是在那一天,沈耀亲了李燃。他失控了。
那是慌乱又仓促的吻,唇齿分离的时刻,李燃仍震惊地看着他。沈耀被自己吓得后退一步,后脑勺好像被拍了一记闷棍,不再有思考的能力,他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匆匆逃离。他一向是这样的胆小鬼,在很久之前,他就耗尽了与人对峙的勇气,面对这个失控的时刻,他只能后退。
回家过暑假的那两个月,沈耀的情绪变得很糟糕。他默默吃了一年的药,但看来并没有作用。蒋梦瑶察觉了他的不对,把儿子送到了心理科。面对一纸诊断书,妈妈抱着他哭得很伤心,沈耀觉得很心酸,她花了那么大的决心才能脱离泥沼的一样的丈夫,结果她的儿子,又变成了新的泥沼。
蒋梦瑶决定带他离开,彻底脱离现在的环境。她带着沈耀的诊断书去找了沈浩,拿到一笔钱。
半个月后,在正式开学之前,沈耀出国了。
一个被摔裂的奖杯往往不会被摆上展示台,同理,一个脑子有病的沈耀,是不配成为任何人的依靠的。
他没有参与和雷鸣桑夏的聚会,也没有和李燃一起过生日。那个轻描淡写的约定,就这么无限期地搁置了下去。
在沈耀生活的那座异国小镇,靠着一片灰色的大海。他的生活非常简单,上学,治疗,睡觉,循环往复。
远离原来的环境后,沈耀感受到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完全无需伪装的自己。他从不参加学校里的活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埋头学习,除了他的心理医生外,能与他说话的人很少,他是这座小镇上一个阴郁的东方人,一座无人知晓的孤岛。
三年里,他的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他分不清哪个更可怕,是可以预料的每一天,还是不可预料的更久以后?
怀森医生介绍他加入了镇上的一个心理互助小组,每一个人告解完,都会补充上一句上帝保佑。沈耀坐在人群最后,漫无目的地想,如果真的有神明,那神已经给予了他聪颖与富裕,如果再给他一颗健康的心,那确实有够偏爱。神给他一切,然后再拿走他享受一切的能力,这何尝不算一种公平。
沈耀只去了互助小组两次,之后就再没去过。他以为只要配合治疗就会慢慢回归正常,但正常始终与他若即若离。倦怠感一天天在心里累计,他逐渐开始感到厌倦,他没读完的书,没做完的课题,没有回复的消息,一周一次的心理咨询,每天定时服用的药物,还有这日复一日,毫无意义的生活。
太没意思了,这一切都太没意思了。
有些傍晚,沈耀会去海边散步,那天海水涨潮了,他却没有走。海水渐渐没过他的小腿,沈耀并没有求死的意志,也没有求生的意志,只是在任其自然发生。
溺水被沙滩救生员救上来后,沈耀在医院住了一周,拒绝承认自己在寻死,声称只是忘了涨潮的时间。
怀森医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从办公桌上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递给沈耀。
沈,我知道你在学校里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这很棒。但你可以试一试给自己列一个清单,看看是否有一些事情是你觉得自己必须要做完的。当然,除了学习。或许,你会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乐趣与动力。
沈耀觉得他的建议有道理,他花了太多时间在读书上,从来没考虑过治病和学习以外的事情。那天晚上,他就像做作业一样坐在电脑前,检索着相关话题,在纸张上抄写下一个个心愿。
等他放下笔时,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发现自己确实有一项想做但还没有做的事情。于是他重新拿起笔,在清单的末端,写下了,“过一次生日”。
思索很久,他又写下了,“和李燃一起。”
06
拖着行李箱,沈耀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他还是那个胆小鬼,一旦遇到处理不了的事情就会落荒而逃。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何时到了小区附近的小公园,于是在公园长椅边停下来,从行李箱夹层翻出一盒药,倒出来两粒,吞了下去。
公园大道上来来往往都是晨练散步的人。沈耀坐在长椅上,看着四周的景象。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的露水味,耳边是熟悉的乡音,有人在远处播放音乐,这是一个熙攘又真实的世界。但这个世界总是让沈耀觉得异常遥远。
沈耀默默坐着,太阳一点点升高,气温也一点点攀升,他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一直坐到日光缓缓转为橘金色,公园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时有时无的鸟叫声。
一双鞋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缓缓抬起头,是李燃。
李燃逆着光,低头俯视着他。夕阳在他身上勾出一道金边,他的眉头锁得很紧,额头上有一层薄汗,似乎走了很多路,说话都带着一点喘。
“这是什么?”
李燃手里拿着的,是怀森医生给他的那张纸。
沈耀下意识将手伸进口袋,这才想起昨晚他把纸放在枕头下,还没来得及取回,他眨了眨眼说,“我的医生让我列一个清单,如果有想做的事情,就写上去。”
“你想和我一起过生日。”李燃单刀直入。
沈耀噎了噎,沉默很久,才终于说,“嗯。”
李燃看看那张纸,又摸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今天是2023年9月24日,星期日。
李燃把手机转向沈耀,“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
沈耀仰着脸,看着手机屏幕,点了点头。李燃把手机摁灭,塞回口袋,低头看看坐在长椅上的沈耀,像发现了什么很可笑的事情,突然笑了出来。
笑了几声,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再次看向沈耀的脸。
“我知道了,沈耀,一起过生日吧。”
他们去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奶奶不能吃太甜,李燃不爱吃,沈耀也不爱吃,小小的一个就够了。
拎着蛋糕回到家,时间已经到了傍晚。葛桂芬没有关门,好像在等他们两个回家。房间里飘着食物香气,桌子上已经摆了一桌菜。刚刚李燃打了电话回来,说要同沈耀一起过生日。葛桂芬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进了门,李燃才把蛋糕放到桌子上,葛桂芬已经端着两碗面走出来。
“快快快,你们两快坐好。”沈耀还没回过神,已经愣愣地被葛奶奶摁到餐椅上。
葛奶奶一手递过一双筷子,“来,长寿面。”
李燃接过筷子就要开动,见沈耀无所适从地夹起一筷子面,又赶紧补充道,“不能咬断哈。”
葛桂芬满意地看着他俩埋头吃面,把蛋糕从盒子里拆出来,插上蜡烛,又推着李燃去关灯。
烛光暖暖地照亮了桌面,她催促沈耀快点许愿吹蜡烛,沈耀听话地双手合十闭上眼,好像真的许了一个愿望。
等他吹灭了蜡烛,奶奶又把蜡烛重新点上,推到李燃面前,“到你了。”
李燃嚷嚷起来,“奶奶,还有几个小时呢。”
奶奶轻轻敲了他额头一下,“早点晚点,心意到了不就好了。”
李燃悻悻摸了把头发,许愿后吹灭了蜡烛。房间陷入黑暗的瞬间,他看到沈耀轻轻地笑了。不是伪装,也不是故作姿态,这是一个很淡,但足够真实的笑。
真是奇迹,他的愿望居然实现得这么快。
晚上李燃收拾地铺,突然听到沈耀问他,“你为什么没有和程雨杉在一起?”
李燃听笑了,反问:“为什么你不知道?我脑子进水了行不行?”
那个女孩从始至终都是很好很好的,但在他为沈耀动摇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出选择了。
沈耀沉默,半晌冒出来一句,“哦。”
他也有问题要问沈耀,转头看向他,“你真的是在公园偶遇我奶奶的吗?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沈耀坐在床边,很随意地回答道:“我有你奶奶的微信,她每次去公园跳舞都会发朋友圈,有一次拍到公园的名字了。”
李燃震惊了一秒,“疯子。”
沈耀略一偏头,“你第一天知道?”
李燃看着他,旋即又无奈地笑了,他起身坐到沈耀身侧,右手揽过沈耀的后颈,就这么吻了上去。
这一次,是他先的。
唇齿相触的瞬间,他的脑袋里莫名冒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念头。对不起,奶奶,不能给你找孙媳妇了。
但他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
07
门在身后咔哒落了锁,沈耀往里走进客厅,一边沿着楼梯往上,一边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另一端现在还是黑夜,一阵嘟声后转接了语音信箱,沈耀开始说话,“医生,谢谢你的建议。我按照你说的,做完了所有的事情,我想我已经可以作出选择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沈耀觉得自己都是失控的。他像是一个机械执行命令的机器,辗转于学校与医院,浑浑噩噩,与世界之间好像有一座模模糊糊的高墙。生活陷入一潭死水的平静,所有的情绪离他十分遥远,他对李燃说的实话,他没有回复李燃的联系,是因为没有心情。
在很多个难以入睡的夜晚里,他打开手机,反复翻阅来自世界另一段的讯息,却无法作出回复。因为他没有心情,喜怒哀乐,全部都没有。
上了二楼,沈耀推开卧室的门。眼前陡然亮起来,阳光透过两面玻璃明媚的照进来,房间里的家具都蒙上了防尘布。
沈耀缓缓走进去,“医生,就像你说的那样,在做完最后一件事后,我觉得我不再那么失控了。”
他找回了控制自己的感觉,无论是控制自己活下去,还是控制自己就此死掉。他略一停顿,掀开盖在桌子上的防尘布,然后继续说,“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请转告妈妈让她不要伤心,她还有亮亮。”
“那么,就这样。”
他挂掉电话,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了上去。
自从父母离婚,沈耀跟着妈妈搬出这里后,他曾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离开了这里。但到现在他才明白,他其实从来没有成功逃离过,始终被困在这张小小的椅子上。
手机铃响了起来,是来自李燃,沈耀看了一眼就按了拒接。但电话依然不断打进来,沈耀想了想,干脆关掉了手机。
当他划掉遗愿清单的最后一项,一切已经一锤定音,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他想做的事情。
他的灵魂得了一场重感冒,这场感冒绵绵延延,时至此刻,他才终于又有了畅快呼吸的实感。这感觉实在很好,所以他决不要再回到一片浑浑噩噩中,就在这里结束,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他拉开书桌侧边的抽屉,在深处找到了一把折叠军刀,灰白色的刀片弹出来,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是高三时沈耀偷偷在网上买来的,只有他知道抽屉里还藏了一把刀。它在这座老房子里尘封这么久,依然还是很锋利。
翻转刀片,将刀尖对准喉管,沈耀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他似乎听到了门铃的声音。
沈耀本来不想搭理,刀尖一点点逼近脖颈。但是那门铃声不依不饶,愈演愈烈,在这座空旷安静的房间里不断回响。
他被吵得脑壳疼,只好站起来,下楼去开门。
门开了,是李燃站在门口。
他正想直接关门,李燃没他这个机会。直接一闪身,跨进了房间。
他的视线在这个曾经寄人篱下的房子里绕了一圈,又看回到沈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昨天晚上我在你手机上装了定位软件。”李燃拿出手机朝他晃了晃。
沈耀喃喃道,“你这个疯子。”
李燃耸肩,“你才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沈耀手中的折叠刀上。“这就是你准备好的,”后面几个字他说得很艰难,“工具吗?”
沈耀没说话。
“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吧,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吗?沈耀,你的心真是冷的吗?”
是他先招惹他的,是他先摧毁了他本来应该有的生活轨迹。现在又想故技重施,拍拍屁股就彻底离开。凭什么?
李燃绝不同意。
这是他们的故事开始的地方,他绝不,绝不会让这里变成故事结束的地方。
他一步步往前,向沈耀伸出手,轻轻覆在沈耀握刀的手上,卸下那把军刀,直接甩到了一边。
他们站得很近,沈耀没办法再躲过李燃的视线。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燃,你可真倒霉。”
李燃听懂了他的意思。
在他们相识后的所有时间,沈耀从来没有成为他生命里的灯。他想要的闪耀人生,本不应该有沈耀的位置。可真是倒霉,沈耀出现了,他是一团晦暗不明的阴影,等回过神来,李燃已经深陷其中。
他走不出去了,可能,也不想走出去。
“是,我倒霉到家了。”早上发现沈耀突然不告而别的感受仍然留有余韵,那种被无力和茫然冲刷的感受太过鲜明。
他能承受多少次?李燃不知道。
即便他仍然无法确认,是否燃烧自己就能照亮沈耀陷入黑暗的灵魂,可李燃还是在往黑暗深处继续走去。
沈耀的声音变得很轻,“李燃,我真的没有事情想做了。”
“你只想过这一个生日吗?你就不能再贪心一点吗?”李燃继续向他靠近,眼对着眼,是能感受到呼吸的距离。
然后,他深深地抱住了沈耀。他已经做好准备,与他紧紧相拥,共同坠落。
“不能是今天,不能是现在。”
“下个生日,沈耀,下个生日再死吧。”
END
【也青】拉菲草惊魂
*私设老王老青还在顶级推拉的过程中过了三年
*结合时事,但是时事的时间线被我变动了
*今年没给青青写生贺,突然地补了
*还不是情侣(张楚岚对这件事大为不解并且拒绝认同
*就很怪,ooc了别打我
诸葛青和张楚岚搭伙出任务,身手不凡,长得也不凡,但是就是八字犯冲,时不时就闹出点天人五衰的破事儿。
完美的任务收功的都很相似,但不完美的任务收功各有各的倒霉。
他们被隔离了,而且是张楚岚和一位确诊患者在同一个摊位喝了混沌,而诸葛青和张楚岚就开了一间房,变成了二密,核酸是在他们在飞机上时阳的,人是他们一下飞机就拉去隔的。现在双双到了隔离酒店,还被放在一个屋。
诸葛青有点烦,当初就告...
*私设老王老青还在顶级推拉的过程中过了三年
*结合时事,但是时事的时间线被我变动了
*今年没给青青写生贺,突然地补了
*还不是情侣(张楚岚对这件事大为不解并且拒绝认同
*就很怪,ooc了别打我
诸葛青和张楚岚搭伙出任务,身手不凡,长得也不凡,但是就是八字犯冲,时不时就闹出点天人五衰的破事儿。
完美的任务收功的都很相似,但不完美的任务收功各有各的倒霉。
他们被隔离了,而且是张楚岚和一位确诊患者在同一个摊位喝了混沌,而诸葛青和张楚岚就开了一间房,变成了二密,核酸是在他们在飞机上时阳的,人是他们一下飞机就拉去隔的。现在双双到了隔离酒店,还被放在一个屋。
诸葛青有点烦,当初就告诉他少一口馄饨饿不死,非要去吃,现在还要和他在一个屋住十四天,保不齐第四天就要开奇门打一架。甚至想加钱开个独屋,被志愿者一顿苦口婆心,房源紧张,工作困难,看你好看,晚饭加个酸奶,乖啊。
诸葛青从小到大除了在王也那儿,还没吃过那么大瘪,看在张楚岚本身就是个大瓜的份上,忍了。
徐四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笑的很大声,张楚岚心如死灰,但是公司虽然手段通天,但是在防疫政策面前也的乖乖低头,14+7一天都不能少。张楚岚只能在电话里叮嘱:别给宝儿姐穿水手服,穿水手服也不要让她在裙子下面藏刀。
由于张楚岚在区在圈子里树敌过多,经常做一些损人利己,声东击西,敲山震虎的事儿,所以他被隔离的事儿很快就引起了圈内的震动,谣言传播的就很快,一开始还是张楚岚被隔离了,现在已经是张楚岚被确诊了,可能再过一会儿是张楚岚进ICU了。大家纷纷发来慰问消息,表面上是探查敌情,实际上是放声大笑。法外狂徒也有今天,喜提监狱mod1.0,唐门属于大仇得报,在编矣app里笑的最大声。
诸葛青作为无辜被牵连人员,有幸成为八卦风暴的中心,距离上次微信消息提醒被挤成99+,已经是上上的圣诞节他在三里屯的撩妹后遗症。
至于为什么上个圣诞节就没有了,很值得探查一番。
其实他自己一直是八卦的中心,风后奇门和他什么关系,编矣的帖子盖了800楼,有人专门从诸葛家老祖宗开始写小论文,主要是帖子屏蔽了两位正主,否则正主都要相信了。
他随机挑一些不熟的人回复,特别是那种上次发消息还是过年问候,又或者除了加好友消息之外什么话都没说过的,主要是给他们增加一点猜测想象的空间,听八卦虽然不错,但是传播八卦着实很快乐。
傅蓉光明正大的打电话过来慰问他,问他有幸成为二密有什么想说的,诸葛青说现在文件都在写什么鬼,是次密接这个词儿烫嘴吗,二密还以为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傅蓉说你少打岔,你带着张楚岚往北京跑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诸葛青面不改色,我能去干嘛啊,我去北京当然是领略当地风土人情,品尝美食还要凌晨三点去看升旗,和那个谁一点关系都没有。并没有什么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说道后面诸葛青也笑了,好气啊,他说,我都要过生日了!
王也在机场等了三小时人,喜提一个航班隔离通知,非常抑郁,还打了个喷嚏。
事发突然,诸葛青得在隔离点过生日,张楚岚安慰他,公司人道主义精神浓厚,一定会给你送生日蛋糕,我们将就一下就可以。
诸葛青表示我不愿意将就,又说大意了,我这次许愿肯定会许赶紧放我们出去,愿望要被浪费了。
张楚岚大为不解,说你既然知道了就可以不许。
诸葛青被气笑:“我现在告诉你千万别回头你会干什么。”
张楚岚立刻回头看了一眼。
张楚岚:……
隔离真的是一件极尽无聊的事儿,他诸葛青虽然遵循家训每天都要抽时间修炼,但是也不妨碍真的非常无聊,主要和人在手机上打元气骑士,要不就是和人在聊天。诸葛青斥巨资买了个付费人物:道士,每天在地图里御剑飞行。
诸葛青截图:道士骑着青玉剑大战克苏鲁邪神。发给王也。
王也回复:不会。
诸葛青假装自己没看见。
张楚岚对他的精神状态极致羡慕,感觉诸葛青的感情生活丰富,尽管人在隔离,却丝毫没有与世界断绝联系,不像他,微博都快刷不出来东西来了。
其实他不知道,诸葛青的聊天对象也很单一,主要是王也。
王也问要不要给他送点补给去。尽尽地主之谊。
诸葛青说党和人民对自己很好,啥都不缺,地主在家呆着就好。总不能说缺个王也,显得自己好饥渴的样子。而且希望王也想想自己的破肺,万一得了,可能需要请老天师下山,也不知道龙虎山会不会治病,反正诸葛青不会,怕是要回家现学。
王也说怎么可能不缺,酒店空调那么干,面膜肯定需要的对不对。
诸葛青被雷到,担心王也被什么妖怪夺舍了,发言为何如此不直,惶恐地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王也接的时候好像在外面走路,视角晃得要死。停下来了,是在SKII专柜,柜姐激情询问:你女朋友是什么肤质?刚刚听您在说面膜?我们这边前男友面膜适合任何肤质。
王也问诸葛青:你什么肤质?
信息量太大,诸葛青冷静地挂掉了电话。
柜姐:磕到了。
张楚岚:饱了,谢谢,饱了。
隔离不仅无聊,还会令人暴怒,特别是生日还在隔离期的时候。
隔离第五天,走廊另外一头的隔离人砸破窗户丢了一把椅子出去。诸葛青在窗边围观了全程,脸上的微笑愈发不明,张楚岚开始担心诸葛青把自己从窗户上扔下去,日剧里都这样演的,连环杀手都这样笑。
隔离第八天,诸葛青问王也可不可以给他送点面膜来,是真的太干了,还上火。当晚就收到了一盒面膜,还是前男友的。张楚岚笑出声,看来诸葛青的好皮相主要是靠钱砸出来的,不像自己和宝儿姐,天生丽质,只要用大宝。下一秒就被诸葛青用三昧真火逼到了墙角的狭小三角形里,不是真金不怕火炼吗,我看你这脸皮够厚的,烧烧看啊。
隔离第十天,距离诸葛青生日还有一天,张楚岚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来年诸葛青的生日变成自己的忌日。
十二点的时候诸葛青看了一眼微信,祝福短信刷了一屏,偏偏指定那个人毫无动静。
张楚岚在心里攥了一下拳头,心想王也你日后可得给我红包包个大的:“我夜观天象,觉得你日后的感情必然是顺风顺水,必会得愿所偿。”
诸葛青:“你还会看这个?”天象里有我的感情线?
张楚岚一脸赤忱:“略懂略懂。”那必须是不懂。
诸葛青又问:“命中注定吗?”
张楚岚笃定点头,觉得老王给自己的红包还要再厚那么一点。
诸葛青:“那我还要继续搭理他吗?”
张楚岚:“……”
张楚岚:“那还是要继续的。”
王也你自求多福吧,搞了半天你们还在要不要搭理那一步啊!
可喜可贺,在隔离的第十一天,帮忙搬快递的志愿者搬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敲开了他们的房门,志愿者小姐姐隔着防护服和雾气向他邀功一样说:你朋友送来的,叫王也那个,说你今天过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诸葛青受宠若惊,他不向山去,山自己长了脚走过来了!所爱隔山海,山自己过海。
然后他打开箱子,露出了里面的拉菲草。张楚岚突然有点虚弱,有种想下蛋的冲动。
诸葛青的表情滴水不漏,心想一会儿就去编矣挂他。
张楚岚大呼不妙,掏出手机一看,没错,自己前几天刷小红书的时候给王也转了一个拉菲草六周年的吃瓜笔记。自己只是少说了一句,王也不会以为这是攻略吧?很好,都说万事开头难,别人还有六周年,王也这在开头就死局了。
真是抄作业都能抄串行的水平。
那边厢诸葛青已经翻开了第一层草:一本一看就是那种街边出售的武功秘籍线装书,封面写着《风后奇门》。打开第一页,上书八个大字:欲练此功,必先自疯。
诸葛青冷静地合上书放在了一边。
张楚岚眼神同情,诸葛青放着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当出来做事,早迟一天被王也气死,真是可怜。
翻开第二层草:一本风后奇门同款《神机百炼》。张楚岚捂脸,两年了!两年了!你俩这事儿还没翻篇呢!诸葛青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马仙洪这个人是真的有点大斌,下次你需要护法还是选我好不好。
有点长进。诸葛青很满意。
第三层还是草,放着个水杯,还是老王同款,贴着个便签:干燥多喝水,面膜不补水。
刚刚那个属于超常发挥,看来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张楚岚勇当气氛组:再翻翻,下面还有呢?感觉自己就像视频里的室友,特别敬业,主要是害怕自己在四天内变成受害人,要是下面翻出来是零食,我现在就砸窗户出去就和王也拼了!
然后他就眼看着诸葛青就从下面掏出来一本房产证,打开地址是杭州某小区住宅,重点是上面是王也和诸葛青的名字。
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奇怪,张楚岚回忆了一下,主要是自己柠檬的香气对气氛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再往下,是一把车钥匙和车本。
张楚岚终于发现小丑原来是自己。
最后出现的那个戒指盒已经引起不了张楚岚任何心情和心理上的波动了。
他只想知道王也是怎么给房本上加上诸葛青名字的。
诸葛青回答的也很理所当然:他问我要,我就给他了啊。
饱了,真的饱了,一点都吃不下了,求放人一条生路。张楚岚决定隔离结束就给诸葛青弄点国家反诈中心的小画本看看,好让他知道随便把身份证给人,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凄惨下场。
晚上张楚岚刷小红书,大数据之下又给他推送了一条拉菲草六周年的笔记
张楚岚在下面激情回复:拉菲草有什么错!
我又做错了什么!
饱了!
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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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结合我工作和时事写的小短片
我至今不知道那个人砸了窗户要做什么
隔离还是蛮折磨人的
【角徵】墨池无声
【墨池无声·中】
非原剧结局。时间线转换较多。角色死亡。be。
[三编]
——
【肆】
宫远徵的卧房中有一壶温茶,宫尚角甫一进门便闻到了茶香。管事为他准备的材料正放在桌上,他坐下后喝了一口茶,又将宫紫商递给他的彩纸放在一旁,看了许久,还是先将桌上备着的物件拿在手中,动起手来。
宫尚角常来这里。屋里的草药味道经久不息,床头挂着宫远徵未编完的小挂饰,桌上被茶水压着一张写到一半的药方,柜子上有一瓶没来得及合上口的丹药。宫尚角叹了口气,念着:“也不知道是在急什么,东西就这样放着,若是起了风...
【墨池无声·中】
非原剧结局。时间线转换较多。角色死亡。be。
[三编]
——
【肆】
宫远徵的卧房中有一壶温茶,宫尚角甫一进门便闻到了茶香。管事为他准备的材料正放在桌上,他坐下后喝了一口茶,又将宫紫商递给他的彩纸放在一旁,看了许久,还是先将桌上备着的物件拿在手中,动起手来。
宫尚角常来这里。屋里的草药味道经久不息,床头挂着宫远徵未编完的小挂饰,桌上被茶水压着一张写到一半的药方,柜子上有一瓶没来得及合上口的丹药。宫尚角叹了口气,念着:“也不知道是在急什么,东西就这样放着,若是起了风,或是被人不小心磕到碰到,那还得了。”
但他也只是这样说说而已,没有起身合上那瓶丹,也没有收起桌上的药方。
宫远徵像是匆忙间出去了一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宫尚角的心中有一把悬挂着的剑,岌岌可危,似乎随时都会落下,将他的心脏劈得四分五裂。
直到医案一事发生,他忽然觉得自己所坚持的、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成了个笑话,不但什么也没做成,最后,甚至还牵扯出了他早已死去的母亲和他曾经最爱的朗弟弟。
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母亲和朗,当他们的名字出现在他耳边时,他再也无法忍受,变得怒不可遏。可是,是谁提起?是谁在说?是谁的声音?
宫尚角遮住双目,烛光刺眼,却是让他粉身碎骨。他于年纪尚轻时失去亲人,早早地接过角宫,无人能帮他,无人能替他,有人怜悯他,有人笑话他。他让自己坚如磐石,挺如松柏,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往上走。枝叶向上生长,枝繁叶茂,根系深入泥土,扎根宫门。没有人在乎他的根被挤压被啃噬,他不能脆弱,不能懦弱,不能事事只为欢喜,不能事事只享欢愉。他就这样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成长为人人敬之人人惧之的角宫宫主。
谁能来帮帮我。
他在心中哀鸣。
又在心中念着一个名字——远徵,宫远徵。
可他想起来了,那个念着他母亲和朗弟弟名字的声音,是宫远徵的声音。
他又一次将宫远徵从身边推离,如同多年前他所不愿见的那些白花。
有人走近,宫尚角猛地抬起头,神情中带着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渴求和期盼,却在见到上官浅的瞬间变得冷冽。是了,怎么会是他想见到的人呢,分明是他将人推开的,现在那人怕是又独自蜷缩在满是毒气的阴冷宫殿中,万般委屈可又一言不发。
上官浅关切的询问和满是情意的目光没有引起宫尚角一丝一毫的在乎,他只是迟钝地想,那时自己同意了上官浅在角宫中种下白花,这个举动在宫远徵看来会代表着什么?
他承认那些被允许种下的白花是他的私心——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许多年前被他细心养着的那束花终归是走向衰败,此后却再也没有见过一次宫远徵如那般喜悦地带着自己亲手栽下又摘下的花朵,满心满意不求回报地献给他。
可他不说,宫远徵便也不会知晓。
“方才,我见到了远徵弟弟。”
本是淡漠应答的宫尚角闻言神情一变,起身上前。
“他已经离开了。”上官浅轻声道,前面她说了那么多都没什么用处,偏这一个名字才能引来注意。“他看起来心情不大好,角公子,兄弟之间许是和和气气的才好,虽说徵公子性子骄纵,但——”
“谁允许你随意编排他的?”宫尚角停在原地,神情隐隐含着怒气。
上官浅一愣。她本也是想利用宫远徵所说的那位朗弟弟,在这兄弟二人之间使些小手段,虽不至于让他们的关系就此分崩离析,但至少能种下隔阂的种子。她自是有信心同宫尚角耗,攻心之计本就该放出长线,但宫远徵确确实实未免太碍事了些。
这二人之间的关系……真的不过是兄弟而已么?
上官浅赌不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可看宫尚角现在的态度,让她一时间又有些犹豫。
“出去。”
宫尚角背过身,语气不容置喙。
上官浅垂下眼眸,温声答了是,离开屋内。她没闻到屋内突然出现的血腥气,重归安静时,宫尚角才松开了手,鲜血一滴一滴落在了地面上。
骄纵?宫尚角不自觉笑了一声。骄纵又如何,宫远徵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要让人如愿。他护之爱之的少年,本就该无所畏惧,娇恣张扬,无人有资格评判,无人有资格要他难过。
偏偏是我。
宫尚角满怀愁绪。
偏偏是我次次伤了他。
上元夜总是热闹无比,尤其是山下。人声鼎沸,世间烟火气,一切都将夜晚熏得暖烘烘的。
早已能肩负徵宫大任的少年仍然像从前的每一年一样奔着角宫而来。角宫不比商宫羽宫热闹,却也挂上了花灯,有了几分暖意。宫尚角常年食素,宫中后厨却也一直备着荤料,平日少做,只在宫远徵来寻宫尚角一同用膳时才做个几道。到了这样的节日,总算是真有这些荤料的用武之地。宫远徵来到角宫时,已经摆了满满一桌菜,大半是荤食。
其实宫尚角从未拘着宫远徵要同他一起吃素,宫远徵年纪更小些时,他甚至日日盯着食谱,餐餐不能少了荤食,当然也得荤素搭配。除却正餐以外,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零嘴。每天忙完公务后难得的闲暇时间,就是抱着宫远徵,拿精致的糕点逗他,要小孩想吃什么就说。
最开始宫远徵对吃食的欲望比宫尚角还要淡,给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也从不说好吃或是不好吃,喜欢或是不喜欢,这让宫尚角愁了好一阵。某日他忙了一天,连用膳也顾不上,倒是记得叮嘱下人要请宫远徵按时用食。到了晚些时候才听下人来报,送去的餐食宫远徵一口没动,他在书房里待了一天,宫远徵便在小药园里待了一天。
心急之下拿起一件袄子就往药园跑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进药园后看见宫远徵脱了鞋子,衣摆扎起,裤腿袖子也都挽起,手臂和脚上以及小腿都沾满了泥污。月笼满园,清冷薄光下小孩蹲在一株草药旁边,一只手拨弄着那草,一只手另又握着一把野草往嘴里塞,面不改色地咀嚼。
宫尚角竟一时不知所措,恍惚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先问夜里寒凉为何要把衣服卷起连鞋也不穿,还是问他为何要随意往嘴里塞东西,万一有毒该怎么办。
思绪万千都化作一声焦急的“远徵弟弟”。
宫远徵听见声音一激灵,起身有些欣喜地望向宫尚角,“尚角哥哥!”
宫尚角上前就要用袄子把人裹住,却没想到宫远徵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身上还脏呢。”说话间,甚至能嗅到丝丝若有若无的苦味。
宫尚角这便明白了。脱下的鞋子好好地放在药园外面,身上的衣服依然干干净净,即便满手都是泥,也没让衣摆沾上一点。他是不想让宫尚角给他买的衣服被弄脏。宫尚角心下一软,不顾小孩的抗拒,直接把人裹进了怀里。“不脏。”他坚定地说着,又将小孩手里那把吃了一半的野草拿走,担忧地问:“这是什么?”
宫远徵把脸埋在暖和的衣服里,“野草而已。”
“那为什么要往嘴里放?”
“有些饿了。”
宫尚角哑口无言,“饿了为何不去吃?已经给你备好了饭菜的。这野草,这野草怎么能吃呢?”
“可以吃的,都可以吃,吃了不饿就好。以前徵宫里有更多,都能吃。”宫远徵看着宫尚角,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和尚角哥哥一起吃饭。”
宫尚角用帕子擦去宫远徵脸上和手上的泥,将人抱了起来,不管自己的外衣会不会弄脏,小心避过小孩种的那些药草往外走去。
怪不得没有喜欢吃的,因为从前没有可以选择的。能顾得上不饿已经是奢求了,哪还管好不好吃?
可那是从前了。宫尚角心如刀绞,他想,此后不会再这样了。他要让宫远徵——他最在乎的人,用得上最好的,吃得上最好的,他要让宫远徵成为一个会哭会笑,有人在乎的小孩。
宫尚角用了很长时间才让宫远徵只唤他哥哥,只唤哥哥。他给小孩买精美昂贵的衣服,专人定制的抹额,用稀有材料做的铃铛。他用很多很多的爱,让衰败的种子开出绚烂的花,他想要这朵花永不凋谢,永不枯萎,永远鲜活而张扬。
角宫安静冷清,宫尚角在一桌吃食前静待。直到如山泉流水般的泠泠作响声渐近,他肃然的面容上才露出柔和的笑。他抬头望向远处,他的远徵朝他而来,只朝他来。
【伍】
窗外的树木经年累月汲取徵宫中弥漫的药草所生的苦涩味道,周身久久萦绕阴冷毒气,却依然生得高大而茂盛。风将树叶吹得簌簌作响,宫尚角放下手中初见雏形的物件,望向那颗古树。
那树上,本该有一个骄傲肆意的少年靠坐着,亲切地唤他“哥哥”。
可回过神才发现,树影间空无一人。
何时才能回来呢。
宫尚角收回视线,又一次拿起桌上的东西——这是一具木制骨架,是花灯的骨架。
他久久凝视,而后苦笑道:“我做得这样丑,你也不说来教教我,到时候,可别嫌弃我啊。”
门外传来敲门声,管事说:“角公子,大小姐派人来向您讨要她交给您写的祈愿纸了。”
宫尚角抿了抿嘴,回道:“就说,我还未写,晚些时候我再自己挂上便好。”
管事应了声是,离开卧房。宫尚角将花灯骨架看了又看,总觉得不满意,喃喃自语:“下回就有经验了,等下次一定给你做个更好的。”
又过去了近一个时辰,宫尚角终于完成了这龙形的花灯。时间将近正午,他将龙灯仔细放好,拿来笔墨,又将宫紫商给他的彩纸抚平。提笔良久,落下墨迹,眉眼间带笑,心间却如钝刀凌迟。
上官浅的手很稳,宫尚角对她的浅笑嫣然并无丝毫在意,只是在接过那碗药膳时心中有所思虑。他陪同宫远徵度过多年上元夜,偏只这年这日不能伴人身侧,也不知那少年现如今在做些什么。往常二人都是在角宫过的这节日,徵宫从未多加装饰,若是现在宫远徵孤身一人在徵宫中,那该有多难过。
可戏早已开场,这一幕更是重中之重,宫尚角不能就此停下。他与上官浅的试探纠缠看似将如上官浅之所愿,允她种花,留她做的吃食,陪她过这上元夜,桩桩件件在外人看来便是冷心冷情的角公子终是陷入温柔乡。实则只有上官浅自己最清楚,这一盘棋局对弈从来不是她占上风。宫尚角常给她错觉,要她以为自己似乎真的走入了他的心里,可她并非愚钝脑袋,最开始她的确胜券在握,很快便隐约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那任性自傲的徵公子为何敢将整个宫门除宫尚角以外皆不放在眼里,又为何事事追寻宫尚角,乃至模糊了兄弟之间相处的那界限。
一切都是因宫尚角的允许。
许多事情,宫远徵不认为自己过界。
是因为宫尚角允许他过界,或许该说是宫尚角从未对他设界。
这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感情,宫尚角他自己有意识到吗?
上官浅看着宫尚角将碗递到嘴边,这夜是个机会,无论如何她都得再做尝试,哪怕只是撬开宫尚角的一点心防,也好过毫无进展。
然而一枚暗器忽地击碎了宫尚角手中的碗,也彻底击碎了这个温和的良夜。
角宫今夜严加防守,怎么会有刺客?
她疑惑间见宫尚角迅速拿起桌上碎片反手击出,心道不愧是被江湖称赞的武功高强之人,其警惕与反应无人能敌。
可当她与宫尚角同时看向那刺客时,何种情况下皆能面不改色的假新娘难得地露出了慌乱神情,即便只是一瞬而过。
被以内力催发足以致人死亡的碎片插入了宫远徵的心脏。
那个年轻的、鲜活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在这个喧嚣而美好的夜晚倒下,口中迸出鲜血,望向兄长的目光浮满不可置信与悲切哀痛。他倒在了地上,抹额被震开,落下满夜银铃声声。
“远徵……?”
呢喃话语响起,上官浅侧头看向宫尚角。那个向来沉稳冷静的男人目眦欲裂,起身后居然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奔向那悄然无声的少年。
他将少年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又手足无措,一声悲嚎划尽长空。
上官浅被关进地牢前,宫尚角没有看她一眼,她便知晓,此后无论她再如何做戏,所能得到的也同样只会是虚情假意。有人将此生真情都献给了宫尚角,宫尚角又如何舍得再分出一丝一毫给予他人。
可宫尚角却想,自己究竟带给了宫远徵什么。
他看见了那个被丢弃的龙灯,或许宫远徵今夜本是提着这盏灯,欢喜地要来角宫寻他的,他却让宫远徵的心上落了最重的伤。他听见屋内医官急促甚至无措的交谈声,听见宫远徵压抑的呻吟,听见他遭受万般痛楚却决绝地要人拔下那片落进心脏的碎片,而后只余沉闷的一声呜咽,再没了声音。
宫尚角记起他千疮百孔的过去,上元灯节提着花灯的朗说,哥哥不可以有其他弟弟,可后来朗先抛下了他,母亲也抛下了他,无锋夺走了他最重要的家人。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将活在噩梦之中,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却出现在他的梦里,安静地靠近他。那个胆怯的小孩,甚至害怕他真正的弟弟会生气,然而他的弟弟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再也回不来。他长久地让自己沉溺于梦中,希冀找到那个有母亲和弟弟的地方,希望能有人告诉他,他并非孤身一人,可没有人应答。
最后让他醒来的,是宫远徵。
替他擦去眼泪的,是那个稚嫩的,孤独的小孩。
有几次宫紫商都会拉着宫子羽来角宫找宫远徵,那会儿他们还小,小孩心性,记仇但记得不多。想要溜下山去玩,觉得人多热闹,又想着多拉一个人,到时候被发现了,受的罚说不定也能被分摊去。
可回回都遭拒绝,宫远徵冷冷淡淡的,只丢下不去两个字。
少女和男孩气鼓鼓地离开。宫尚角放下手中的书,问拿着一块小点心的宫远徵想不想去山下看花灯,如果想去的话,是可以同他们一起去的,他会保密,不会让长老罚了他们。那时他心里已没了背得滚瓜烂熟的宫规,只一个念头,唯愿宫远徵快乐。
宫远徵乖巧地看向哥哥,满脸疑惑,“可是哥哥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去?”
小孩坐在墨池边,赤着脚在水里晃悠。他听宫紫商说山下的糖葫芦,小泥人,漂亮花灯和精巧玩具,有些好奇,却觉得那又如何。他问宫紫商:“可是我哥哥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去?”
宫紫商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要陪哥哥。”宫远徵理所当然地说。
宫紫商看了宫尚角一眼,她本就有些害怕一向严肃的宫二公子,现下更害怕了,因为宫尚角笑了一下。很轻,转瞬即逝,但确实笑了。
她拉着宫子羽和金繁跑出角宫,把撺掇宫远徵下山的念头抛得一干二净。她明白了一件事:除非宫尚角也下山,否则宫远徵心甘情愿一辈子在这山谷里守着他的哥哥。
而要拉宫尚角为着玩乐下山,那是不可能的。宫紫商想,至少她办不到。
“远徵弟弟。”宫尚角说,“陪着我会很无聊的。”
宫远徵从墨池边上起身,留下一地水渍,跑到了宫尚角身边,“不无聊。远徵喜欢哥哥。”
原本是喜欢,只是喜欢。
后来他将那盏坏了的属于朗的龙灯修好,满心欢喜地想要拿给哥哥看,却只遭到呵斥之后,他知道他对宫尚角早已不再仅仅只是喜欢。
那时虽还青涩,何况常年生活在宫门之中,最常接触的无非就是宫尚角和徵宫中人,他不懂得何为情爱,也不想去懂得这些。他从来都知道朗和泠夫人是宫尚角心中的一根刺,无人能磨灭,可宫尚角不知道,这根刺同样在他心里。
他听见宫尚角问他,新的就一定比旧的好吗?
他听见金复请他体谅,因为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他长久地假装不在意,日日黏着宫尚角却时时如履薄冰,他逼自己把那束白色的药花忘记,将宫尚角送的那把短刀收入柜中不愿随身带着,然而却在每个寂静的夜里将其攥在手心看了又看。他在朗弟弟的手上见过那把刀,现在刀被宫尚角送给了他,他收下了,可却觉得附着在刀上的爱,永远地留给了朗弟弟,已经不会再多出一分给他。
但宫远徵还是很喜欢宫尚角,很喜欢这个哥哥。喜欢到夜夜从噩梦中醒来,只怕宫尚角知道是他害得朗与泠夫人死于无锋刀下,是他最后一个到了密道,让密道再次打开,让朗离开密道去找哥哥送他的那把短刀。
如果那天能跑得再快一点。
宫远徵想,如果他能跑得快一点,宫尚角就不会那么痛苦。
如果能再快一点,就能追上宫尚角,能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然后再快一点,能站在他身前,此后一生,护他无忧。
可是,好像不行。
金复说,人不如故。
宫远徵在屋外枯坐了一夜,离开时依然一人,多年来皆是如此。一人来寻他的欢喜,一人回到他的孤寂。只是这日他喃喃自语,“可我从未想同朗弟弟比。我知道我永远比不过朗弟弟,我也没有想要抢走他在哥哥心里的位置。我只是,我只是……想爱他。”
只是想爱他。
不止于弟弟的身份,不止于亲人的身份,爱人或是情人这些他都不懂,是什么身份也全然不重要,因为他的爱比这一切都重。
宫远徵只是想让宫尚角被爱,只是想把自己全部的,所有的爱,都献给这个让他拥有了心脏与灵魂的人。
比喜欢更广阔,比爱更沉重。
【陆】
羽宫上至执刃下至小仆都满脸喜气洋洋,宫尚角来时正看见宫子羽同金繁争辩大门的灯笼是往左好些还是往右好些。
“身为执刃,还这般孩子气啊。”
宫子羽和金繁吓了一跳,齐齐回头。
“你可算赶回来了!”宫子羽欣喜地从梯子上一跃而下,“差那么一点点你就要在众人面前拔剑时拔出条柳枝来了!”
金繁恭敬行礼,“角公子。”虽说他现在可算得宫尚角的姐夫,可他大概这一辈子也不敢让宫尚角这样唤他。
见到宫尚角时,他想到的从来不止宫尚角一人。
宫尚角朝他点点头,对宫子羽说:“自然是会回来的。”
宫子羽笑了一下,“我知道的。走走走,就等你了。”
他们一起往殿内走去,不再管灯笼的偏差,反正重要的也从来不是灯笼。
膳厅中已摆满大桌餐食,香气扑鼻,另有一桌放置糕点和水果。
“咱们中午先简单吃点!”宫子羽拉人入座,又转悠一圈,“阿云呢?雪重子呢?月公子呢?”
宫紫商在这时端了一盘读作酥点写作武器的点心进来,“宫子羽!你就不问问我是吧!”
宫子羽倒吸一口凉气,把金繁往前推。宫紫商马上笑脸盈盈,“金繁!快来尝尝我做的桃花酥!这次肯定好吃,可不能再被说是——”暗器。她突然顿住,脸色忽变。金繁见状赶忙问她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她回过神来,恢复惯常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想给再也见不到的人也尝尝而已。
在宫紫商身后进来的云为衫端着的是甜汤,共有八份。宫子羽见了人就粘上去,帮着云为衫把甜汤一一摆好。
“月公子和雪重子还没来吗?”宫紫商一边给金繁喂桃花酥,一边问道。
早些时候他们就邀请后山的人来前山一同过这上元节了。
金繁吃得实在有些痛苦,但还是很坚强地张了嘴,好不容易咽下一口,说道:“已经差人去请了。”
说话间,有人推开了膳厅的门,正是刚刚才提到的后山两位公子。
“果然前山更热闹些,一路上见了同以往完全不同的宫门呢。”月公子兴致盎然。
雪重子站在他身侧,躲过了跃过来要捏他脸的宫紫商,朝几人点点头当是打了招呼,又朝正落座饮茶的宫尚角走去。
宫子羽被他手上拿着的那个用上好材料精雕细琢的盒子吸引了目光,“这是什么?”
雪重子将盒子递给了宫尚角,“角公子,还请替我转交这份礼物。”
月公子这时也已来到宫尚角身边,从袖子中拿出一个锦囊,“还有我的。麻烦角公子了。”
宫尚角了然,接过这两件物件,郑重道:“多谢。”
宫紫商这时才反应过来,嘟嘟囔囔:“什么,居然抢先一步!这么早就给了!可恶啊,输了!”
宫子羽哼了一声,“好东西总是压轴的,我晚些时候再给!”
宫紫商拍他脑袋,“我看你是不要脸!”
云为衫和金繁笑着看他们打闹,宫尚角依然安静又笔挺地坐在旁侧。月公子问他:“你不想打开看看是什么吗?”
宫尚角摇摇头,“礼物自然是要被赠予者亲自拆开的。”
“可你们不分你我。”月公子笑道。
雪重子在旁边落座,宫尚角给他倒了茶。他说道:“还是得打开的,否则这两份礼物就没什么意义了。”
宫尚角低头,手指摩挲着寒凉的盒子,低声道:“我明白的。”
菜齐人齐之后,众人围坐一圈,八张椅子,八副碗筷,八碗甜汤,七个人。
或笑或闹,吃得愉悦也聊得欢快。
宴席的最后,不知是谁悄声说道:“为何未曾动筷呢?许是这次饭菜不合胃口罢。”
倏然静下,喧闹归于沉寂。
云为衫柔声道:“大概这次甜汤也做得不够甜,下次我再多加些糖好了。”
宫紫商嘀咕着:“好嘛,下次我也再改进改进桃花酥嘛。真不给姐姐面子。”
宫子羽也无奈道:“看来这批果子种得酸了,明儿我就让人重新种一批。”
金繁无言看向桌对面,雪重子看着面前被做成莲花模样的糕点不知在想些什么,月公子饮一口清酒也沉默不语。
唯宫尚角毫无异样,他向来最是沉稳,以前是,后来也是。
便是现在,也是如此。
他淡淡说道:“没关系的,他向来不挑食的。”
只是所有人在悔悟过来之后都希望能将最好的给他。愧疚也好,赎罪也罢,他们竭尽所能地做着一切。
可他不要了。
可他再不能要了。
宫尚角垂眉,再次低声道:“远徵,不挑食的。只是他不要了。”
什么都不要了。
似乎有个很俗的定律:这世间万千,非得是有过失去以后,才能幡然醒悟自己所求究竟是何人何物。
宫尚角自觉一直清楚,他所求所愿皆是宫远徵能平安喜乐,无病无灾也无忧无虑,可总是事与愿违。他在每一年上元节的花灯上写下一样的祝愿,他期望自己的弟弟能安然无恙。
那一年满天灯火将漆黑的夜燃烧成一片火光时,宫尚角握着宫远徵细瘦的手腕,凝视着他苍白而又安静的面容。他触到了沉睡的人手指上那两道伤口,那时候宫远徵若无其事地同他说,被药草割到了,小伤,没事。可如今这细小的没有愈合的伤口却反而让宫尚角遍体鳞伤。是在这时,宫尚角泣不成声,无助而悲凄地祈求着一切,上苍啊,神佛啊,仙与菩萨啊,祈求一切,勿夺我所爱。
所求是所爱,所爱唯远徵。
烛火幽明,宫尚角忽地轻笑一声。他叹自己懦弱,叹自己可笑,叹自己愚钝,原来这样简单的事情,偏到这时才明白。
念的是宫远徵在角宫种下的白色药花,念的是同他一起过的平淡却满足的上元夜,念的是他在墨池旁的身影,念的是他素手拨弄清水铃铛声落,念的是他本身,只是宫远徵。
宫尚角幼时失去母亲与弟弟,是宫远徵将他唤回人间。而今若要他失去宫远徵,便没人再能救得了他。
金复来报宫子羽一行人正从宫门外回来,他却不愿离开半步。后知后觉他本是将宫门责任看得比一切都重,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心中早已有了比责任还要重的存在。从前他置之不理只当是错觉,现下明白爱怎会比某些并未给他带来公平的责任要轻。然而偏是被他伤得至此的人轻声喊他,要他以任务为重,看向他的目光毫无生厌也无责怪,如同从前一样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差点要在人面前落下泪来。
吩咐侍卫将整个医馆严加防御之后,宫尚角再次返回至床榻前。宫远徵清醒得太过短暂,只是两句话后便又陷入沉睡。宫尚角将手轻覆在那被他亲手所伤的心处,心脏在跳动,他俯下身,在宫远徵的额间落下一个轻吻。这个吻,至死再无第二人知晓。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要带你去看山下的花灯,去人间,去烟火喧嚣里,去见天地与自由。
他立下此誓言。
却同落在额间的吻一样,无人能知。
庭院中的树上挂满了鲜艳的祈愿纸,众人在午膳后一同来到此处,宫子羽和月公子皆发出不同程度的惊叹,连雪重子的眼里也映上了绚烂的色彩。
方才宫紫商也将彩纸给了雪重子与月公子,他们写下祈愿,将承载着祝福与心愿的彩纸挂在了树上,挂在了万千心愿之间。
宫尚角从怀中拿出被保护得很好的祈愿纸时,宫紫商见了却惊讶道:“我不是给了你一叠吗?怎么就只有一张?”
不仅只有一张,纸上也只有一句话。
宫尚角还未出声,反倒是宫子羽先叫了起来,“你怎么偏心眼呢?给我就只给几张!”
“几张还不够啊?嘿我说你小子别太贪心!”
宫尚角说道:“足矣。”
他笑了一下,而后才上前去,将那张只写了几个字的祈愿纸挂在了树上。
“够就行。”宫紫商也笑道。“好啦,那接下来我们就各干各的去啦!山下街巷要到晚上才热闹呢,晚些时候可别忘了一起去啊!”
宫子羽也说道:“今天特例!想去哪玩去哪玩!”话毕还是不免有些心虚地看向宫尚角,见宫尚角面无异色朝他点点头,再度喜笑颜开。“执刃也放假一天啦!好耶!”
宫尚角同几人说道:“那么,我也先行一步。”
宫紫商叮嘱:“晚上别忘了哦。”
宫尚角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树上那被风吹动的祈愿纸,转身离去。
剩下几人吵吵嚷嚷地说着要去哪里玩,离开前宫紫商也看向了那颗祈愿树。
她知道其中有一张祈愿纸上只有短短八字。
同手同足,同骨同泽。
【角徵】墨池无声
【墨池无声·下】
非原剧结局。时间线转换较多。本章篇幅较长。角色死亡。be。
ps:很感谢大家对这篇文章的喜欢,也谢谢大家的推荐和安利,实在受宠若惊。但还是希望尽量不要在其他地方尤其是其他老师创作的包括文章、视频等各种类与该文无关的作品下提到,这样可能会影响其他人观看他们所喜欢的作品时的观感,也可能会引起老师们的不悦,所以大家在这边交流就好啦。再次感谢!谢谢支持!
ps:文章的be结局完全是我个人所设想的两个角色千百种可能性中的一种,而我只是把这种设想写出来了。真正的他们当然...
【墨池无声·下】
非原剧结局。时间线转换较多。本章篇幅较长。角色死亡。be。
ps:很感谢大家对这篇文章的喜欢,也谢谢大家的推荐和安利,实在受宠若惊。但还是希望尽量不要在其他地方尤其是其他老师创作的包括文章、视频等各种类与该文无关的作品下提到,这样可能会影响其他人观看他们所喜欢的作品时的观感,也可能会引起老师们的不悦,所以大家在这边交流就好啦。再次感谢!谢谢支持!
ps:文章的be结局完全是我个人所设想的两个角色千百种可能性中的一种,而我只是把这种设想写出来了。真正的他们当然还是剧里和原著里的圆满结局。所以有不喜欢be的朋友还请无视这篇拙作,非常感谢。
[三编]
——
【柒】
过了晌午,角宫反倒安静了下来,各处的装饰已经挂上,宫尚角遣了侍卫和下人,让他们过一个能够随心随意的上元节。金复同宫尚角到了书房门前,犹豫再三,还是在他推开门时说道:“公子,不留些侍卫在角宫周围,属下实在有些担心……”
宫尚角面不改色推门而入,“无碍。”
“可……”
“上一次我将角宫防备得那般森严,不还是……亲手伤了不该伤的人么。”
言者淡然,听者却浑身一颤,只觉利刃穿心,不知该如何作答。背对着他的角宫宫主朝他摆摆手,说道:“你也无需拘着了,去吧,你陪同我出生入死多年,辛劳万分,今逢此佳节,便也去放松放松。”
金复压下心中酸涩,恭敬道:“多谢公子。”行礼退出,掩上房门,脚步声逐渐消散于廊下,最终停留于角宫正门前。仅是一墙之隔,墙外喧嚷热闹,墙内寂静无声。宫尚角要他们莫辜负了节日的喜气,却将自己留在了清冷悲寂之中。
最状若无事的人,其实从未走出过去。
宫尚角缓步至墨池前,修长挺拔的身姿映于墨池水面。他的神情无喜无悲,只是漠然抬手,像是要探向水中的不知何物,却又顿在空中,并未蹲下,也并未再做动作。水面依然波澜不惊。
他知道自己想寻找什么,是比水中月还要虚无缥缈的,永无可触及之日的存在。
他收回手背于身后,低声呢喃:“许久都是这般安静,你也不说再来看看我。”
明明允你点水弄墨,可为何却不再来了。
近侍皆知,角宫有一墨池,旁人不可近,不可触。
“便是角宫未来的夫人也不行么?”上官浅向侍奉她的侍女问道。
侍女惶恐,“实在抱歉,上官姑娘,奴婢不敢妄言。但墨池之于角公子意义重大……”
“我明白了。”上官浅打断侍女的话。窗外夜色如墨,四周沉寂,但她清楚处处影有监视的眼睛,于她而言便是危机四伏,同那池中水一般,难以触碰。可越是如此,她便越要靠近。
或许踏入那池水,便能踏入宫尚角的内心。
宫尚角此人,万不能随意揣度。上官浅常以为自己能得他一点心意,转而忽又发觉似乎一切皆是假象,她并非唯一一个能演擅戏之人。宫尚角靠近她亲手喂她喝药,柔情却无一分触及眼底。嘴角笑意在喊着宫远徵的名字时无法掩盖,未听到回应,转头便放下药碗,匆匆追随而去。
宫尚角亦在演。在她面前,在宫远徵面前,是两套全然不同的戏本子。
直至看见宫远徵愤而朝墨池中丢去瓷杯,而宫尚角未置一词时,上官浅才知晓这两处戏本的区别在于——一以虚情做底,一以真意做底。
她从未能够踏进过墨池之中,只觉若真是墨池如心,那么宫尚角的心未免太过薄情。江湖之义,宫门之义,她以为他要的太多,想得太多,再装不下一点情啊爱啊。转头却见宫远徵拨弄池水,惊起涟漪圈圈,银铃声绕池边行了又行,经久不散。这才恍然知晓,原来并非无爱,只是早已爱得太满,满出心脏,满至唯有此爱才构成了宫尚角这个人,所以无人能窥见他心中的爱。
她被这不属于她的爱灼伤,逃离得也匆匆。而这爱是否有人知晓?被爱者有几分明白?
有情也好,无情也罢,她都要借其成刃。
众人皆知徵公子不喜这未来的角宫夫人上官浅,上官浅仍然媚眼如丝温声细语,似乎只将宫远徵的抗拒当做小孩子气的玩闹,偏偏出口之言状似无心却每每能惹得人心焦气燥,一言一语都是在他心上又划下一道伤痕。她唤他远徵弟弟,似是处处包容少年的心高气傲与见不得光的占有欲,端的是一副角宫未来女主人的模样,好像要替夫君教导这黏人的弟弟。她劝诫宫远徵角宫并非他该待之处,也要他知道兄长终要成家而他无权干涉。可她低估了宫远徵在宫尚角心中的位置,更高估了宫远徵将自己放在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分明处处与她相争,却能一退再退。原来说到底只是认定她别有居心,会对宫尚角不利,而他唯一所求便是宫尚角不被伤害。
所以才能被最爱的人亲手伤害之后还全心全意为之着想,才能前一日委屈得掉眼泪转而依然笑脸盈盈,才能无论她如何挑拨,最后却发现根本毫无变化。
次次同宫远徵交谈的内容都逃不离宫尚角,上官浅自然乐意,她需要从旁人口中得知更多宫尚角的信息,从中抽取出能为她所用的弱点。只是几番下来,上官浅知晓最深的,反倒是宫远徵的弱点。
无他,只一人,名为宫尚角。
未盛开的白色花苞被宫远徵指尖的血点染了红色,问及才大悟,原来当初宫尚角同意将她种的白花留下,并非因对她情意渐起,是因那早逝的朗儿。
可事实又真如宫远徵所想么。
众人眼中宫远徵冷血残戾,似是无心无情,可每每谈及宫尚角,他总落泪。他替宫尚角委屈,替宫尚角不平,替这个所有人都尊敬却也惧怕的强者心痛万分,又为他心伤难过。
他自傲又自卑,被爱却不自知。
泥土下埋藏着参天大树的根系,宫远徵看见的是宫尚角沉默而鲜活的心。
怨不得只有宫远徵能于墨池那般放肆。
只有宫远徵才知那平静的水面下流动着怎样的生命。
而这便是最后一次了。上官浅想,这样热烈的情感,她只再触碰这一次。
戏幕展开,请君入瓮。
唯一意外的是,来人是令宫尚角曾夜夜梦魇的罪魁祸首。他无数次幻想如何将人碎尸万段以平心中之仇恨,当真再出现于面前时,只觉怒火燎原,他的一切冷静与沉稳都被抛之脑后。他的朗弟弟,他的母亲,皆死于这恶魔之手,他曾失去的半边灵魂是被这人生生扯碎。
而如今——
黑色的劲瘦身影稳稳落在墨池水中,激起水浪无数。来人为求方便暂且束起长发,仍然留下细长的辫子于两侧,编在发中的银饰叮铃作响,这声响唤回了宫尚角眼中的清明。
唤回了他的半身灵魂。
既如此,便再无所惧。
将近戏局的尾声,也许并非终幕,但此战必然能解决宫门大患之一。更何况,这会是扎根于宫尚角心中数年来的噩梦之终幕。
他要手刃自己的执念,让过去成为深埋心底的回忆,无需再夜夜惊醒,从此以往,心中只留一人。
待到万事终了,没有上官浅,没有无锋,亦没有宫门内乱,他便能将心意尽数托出,换得银铃声声绕墨池。
【捌】
时近日暮,宫门上下逐渐点亮了装饰的花灯,山谷中灯火通明,与远天边将落的暖黄夕阳相接。夜色笼罩群山时,宫门内已大摆起宴席。
晚宴更加郑重,长桌铺开,上至长老,下至侍从,皆染上满目喜色。
作为执刃,宫子羽沉稳入席,致辞,敬酒,无一差错,引来长老赞叹连连。而后老者的目光落在宫尚角身上,颇为欣慰道:“长久以来,辛苦尚角了。执刃大人能有如今,尚角这个兄长功不可没。”
宫尚角谦卑有礼:“长老过誉。既为宫门,在所不辞。”
宫子羽对宫尚角举起酒杯,笑道:“长老说得没错,过去,是我诸多不对,若非尚角严苛教导,恐怕便没有今日的我。”此话并非客气,字字是他真心。
宫尚角自然知晓,心下无奈身为执刃怎还容易红了眼眶。他低声道:“过去的,便让它过去了吧。无需再言。”
人,或事,或物,都过去吧。
宫子羽压下心中酸涩,他不忍询问,对你而言,当真能让所有一切都作过去,此后不再念吗?终究是将问题落在心底,只说道:“敬角公子。”
宫尚角轻笑,“敬执刃。”
这一番,有多少人心中思绪万千,拿上元宴席的热闹喧嚣做了遮掩。
晚宴虽更加盛大,但宫子羽一行人动的筷却比午时少许多。该有的形式有了,同长老的礼节到位了,对侍从的慰问齐全了。没吃到一半,宫子羽便蠢蠢欲动,眼神同宫紫商几番交流,然后磨蹭到长老身边,还未出声,就见长老大手一挥:“从坐下起就不安稳啦,年轻人总归要去热闹热闹的,这回就当破例了。执刃大人心中有数便罢,去吧。”
宫子羽喜形于色,对众人做了个手势。转身要走时,又被长老叫住,听长老同他低语:“尚角他……说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他和……唉,万般过错,我们无能弥补。活了一把年纪啊,却这样不清不楚,是我们之罪也。往后,你众人且多看顾他吧。”
闻言,宫子羽又觉哀痛。执手行礼,肃敬道:“子羽知晓。”
他转身离席,脸上又挂起一副欢喜的笑,就见只云为杉一人在门口等他,惊讶道:“他们人呢?”
云为杉浅笑,“回宫去拿他们的花灯啦。”
“雪重子和月公子也做了花灯?回后山啦?”
“是被紫商姐姐一同带去商宫了,白日里紫商姐姐便说她同金繁做了许多花灯,要一人送一个呢。”
宫子羽牵着云为杉的手往他们的寝宫走去,“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居然没有执刃和执刃夫人的份吗!”
云为杉感到手心暖意,只觉心中柔软,“不是的。紫商姐姐有给我做的,也有邀我同去商宫一趟。但我想在这里陪你,所以姐姐说会给我带来。”
宫子羽万分感动,“阿云,果真只有你对我最好!”而后反应过来,“什么啊,所以只有我没有是吧!”
云为杉难得笑得如此开怀。宫子羽见了实在心动,又忽然想起什么:“尚角也一同去了?”
“并未。”云为杉说道,“姐姐同角公子说,也为他做了两盏花灯,他谢过姐姐后,让金复侍卫同姐姐去商宫拿灯了。”
“嗯?那他自己呢?啊,所以果然只有我没有是吧,宫紫商太过分了!”
云为杉又没忍住笑了出来,“姐姐说堂堂执刃可不能玩物丧志。”接着轻声道,“角公子,去徵宫了。”
宫子羽停了下来。
云为杉说:“他说……他已有了一盏花灯,很早以前便收到了。今日他另又做了一盏,便有了两盏。他告诉紫商姐姐,会将她送的两盏花灯挂至廊檐下,今夜,他更想带上自己的那两盏灯。”
宫子羽半晌未言,许久才喃喃道:“怎么兄弟俩一个比一个手巧。”然后又打起精神,喜气洋洋地说:“不过我做的也不差!走,阿云,带你去拿我为你做的花灯!肯定比姐姐做得好一百倍!”
云为杉失笑,跟随宫子羽在长廊上跑了起来,目光始终只他一人。
这样的日子,她从前如何敢肖想。
可在这样的欢声下,又埋着多少血泪。便是被无锋残忍培训多年的她,也始终不敢再回想。
宫子羽牵着云为杉,云为杉提着一盏灯,向宫门长阶去时正遇上宫紫商一行人,碰了面堂堂执刃便同宫紫商争吵起来。宫紫商要云为杉拿她做的灯,并对宫子羽的灯进行了一通狠辣的点评,宫子羽自然愤懑,吵吵闹闹地出了宫门。他们到时,石阶之上已有一颀长身影而立。夜色之中,山下万家灯火暖人心,可那人手执花灯,却显得如此孤寂落寞。
宫紫商不再同宫子羽呛声,挽着金繁同宫尚角打招呼:“宫二,来得可真快呀!不像宫子羽似的,磨磨蹭蹭不知道在干嘛。”
宫子羽翻了个白眼,看向宫尚角左手提着的两盏灯,做工都不算太精细,却也可以说是颇有神似在。那其中一盏是龙灯。宫子羽想说些什么,最后却默不作声。
宫尚角对宫紫商说道:“大小姐所送的两盏灯,我已让金复挂上了,挂在了抬眼便能望见的地方。灯很漂亮,我很喜欢,他也……会很喜欢的。”
宫紫商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敛去了一贯不着调的表情,认真道:“喜欢就好。”说完后快速地将脸转向一边,无人见她于夜色中落下的一滴泪。
“好了好了,快快快,我们快下山去吧!这回让我带你们好好玩玩!”
宫子羽对众人招呼道,一行人奔向喧闹人间。
行至半路,宫紫商与云为杉两个女眷便走到了一起去,两人能聊的话题总是很多,虽然多是宫紫商在说。宫子羽朝金繁不满道,能不能把你的大小姐带走。金繁回他,执刃大人是不是能先想办法把执刃夫人带走。
月公子看得好笑,目光落到宫紫商从开始便拿着的金箔风筝上,抿了抿嘴,便不再看。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这个风筝。在商宫时,宫紫商给他们一人拿了一盏专属花灯后,又进了她钻研武器的侧殿中,拿出了这个风筝。她神色如常地说,晚些时候我们找个空旷的地方,放风筝吧。也当做是祈愿啦!
金繁不疑有他,宫紫商从来天马行空,他不会拒绝。
可月公子和雪重子却神情微怔,对视一眼,两人都选择了闭口不言。
金繁似乎并不知晓风筝的真正由来和作用,宫紫商看起来也未说过,那他们便也不好说什么。
宫紫商在这时忽然又给雪重子再塞了盏莲花花灯过来,雪重子愣了一下,听宫紫商笑着说:“也带雪公子一起去逛长街吧,上元的长街很漂亮,他一定会喜欢的。”
雪重子手执两盏花灯,心中掀起了如落入千针般的细密疼痛,居然有些哽咽:“那我便替那孩子,谢过大小姐了。”
可惜这次你们都不在。但,好在有人一直将你们记在心里。
被叫做小黑的花公子,陪伴雪重子多年的雪公子,一直有人记得他们。
还有,还有……
雪重子抬头看向走在前面的宫尚角,看见他的手中同样执着两盏花灯。他想起了那时候他将雪莲尽数送进那人的医馆中,那人已不复带着侍卫踏过他雪宫莲池时的张扬与嚣张,连说话都难受,断断续续,声音细若游丝。他被人招过去,俯身细听,才听见那人说的是:不要再浪费雪莲啦,这样珍惜的药材,要好好留着。花在我身上,不值得的。
说完便要休息好久。他坐在床边,等医官将雪莲入药,心中微颤。他想说,你这小孩,向来孤傲,我的雪莲我想如何便如何,哪里由得你来说话。可他说不出,他所有的念头都被堵在了那人接下来的话里。
雪重子,你也没有去山外面看过吧?我也是。他们总说山下热闹有趣,哥哥也说,要带我去看看万千人间。不过恐怕不行啦。但你还是可以的,别老在后山待着啦,我会跟宫子羽说的,一定要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带你去吃好吃的,去看好玩的。到时候,你看上什么了,跟我哥哥说,让哥哥替我买给你。就当,就当是给我的侍卫踩了你雪莲的赔礼好了……去看看人间吧,雪重子。
十七岁的少年——于宫门中长大,于瘴气毒雾中长大的徵宫宫主,此生未踏出过宫门一步。
雪重子想,我不跟小孩子计较,你的赔礼我才不用。
任性的少年,总是这般自说自话。
这般让人悲痛。
【玖】
这般谎话连篇。
宫尚角忆起上元那日早晨见宫远徵手指尖有伤,宫远徵言是被草药所割。
又想到被他误伤醒来之后,跟他说已经好多了,没事。
只身着黑色里衣的宫远徵显得更加清瘦,衣上金丝绣有绽放的昙花,宫远徵的苍白神色让宫尚角恍惚心悸,担忧他也要如同那一现的昙花,早早凋零。
殿中不免有人自以为隐蔽地将目光落在宫远徵和宫尚角身上。这二人的衣着实在惹眼,宫尚角当然不在意这些探究的目光,倒不如说这本就是他的目的。他要宫远徵全身上下都留有他的印迹,只是从前是冠冕堂皇地告诉自己兄弟之间有何不可,现在是想这是我的远徵,有何不可。个间微妙差异,只留给他人猜想。
宫远徵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宫子羽,神情言语都别扭,最终还要把话头牵引到宫尚角身上。他说是不愿欠人情,意思是要以礼还礼,可就连宫子羽自己都知晓不过送去一个暗器囊袋,怎么能等同于宫远徵送来的能救人一命的出云重莲?饶是宫紫商也心下一惊,望向近日来消瘦了不少的弟弟。早些时候为演戏他们还大吵了一架,各自都知道怎么往对方心窝子里插刀是最狠,他说她怪不得不被父亲喜欢,她说他是个无心之人,而如今看着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她的心中绞痛难忍。
你没有吃吗?
我身强体壮。
众人便心知肚明。
世间绝迹的出云重莲被宫远徵前前后后培育出了四朵,后三朵他甚至说要送给月公子一朵做研究,只是阴差阳错也拿来救了人。余下的,他依然一朵没吃。
他语气随意地提起自己那被挑断了手筋的左手,像是要逼众人不许把他的伤当回事,又缩回宫尚角身边,手藏在衣袖里,连指尖都在颤抖。
没事。
宫尚角已经不想再听到这两个字。
宫远徵完好的那只手拉着宫尚角的衣袖,像是在害怕他离去。宫尚角知晓自己的重伤给宫远徵留下了多大的阴影,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个少年,他也在恐惧,在害怕。
那道深可见骨的伤既留在了宫远徵的手上,也留在了宫尚角的心上。
众人不知两人同寒衣客的对决是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便也不知道宫尚角被击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宫远徵为保护他而空手接下刀刃。被偷走的一只手套让宫远徵的左手没了保护,可他却毫无犹豫地挡在了宫尚角的身前,用那只能淬毒能医治能制暗器的手,生生地接下了闪着寒光的利刃。
血如流水般落下,宫尚角呼吸停滞,恐惧扩散遍身。就如那夜上元误伤,瓷片落入宫远徵心处一般,滔天的惊惧反倒让宫尚角奋力一跃而起,将寒衣客击开。他无法再承受宫远徵在他面前倒下的痛楚。
最后是他渐渐失了意识,疼痛爬满全身,唯一的念头却是——远徵,要活着。
他于昏昏沉沉之间听到有人在喊他,是宫远徵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很想抬起手,替宫远徵擦去眼泪,告诉他,哥哥在,远徵别怕。
生命在流失。
远徵,宫远徵。
如果我就此死去,能否换你此生无忧。
他听见了如同灵魂被扯碎般痛苦的哀鸣。
宫远徵这一生唯一一次唤他,宫尚角。
他却没能给予回应。
待到众人寻得他二人时,所见到的宫远徵已然残破不堪。
他用那样孱弱的身躯将宫尚角带回,手心翻出森森白骨,却仍然硬要将自己撑起,差人取来出云重莲。治疗,制药,熬药,步步不愿离。
待到终于确信宫尚角已无生命之忧时,他才恍然停留在原地,如残枝枯叶,轻飘飘地落下。
再醒来时,月公子端坐于身旁,不忍道:“你的手……”
宫远徵指尖微动,神色淡然,“我知道。”
从一开始,从他挡在宫尚角面前要接下那刃时他便知道了,但他无悔。
他强忍不适起身走向依然安静沉睡的宫尚角,确定兄长确实已无大碍后便要往外走去。
“你去哪?”
“去大殿。”
“你伤得不比他们轻!其他人有我,还有医官,你无需再……”
宫远徵顿住,转身看向月公子,“我姓为宫,我名为徵。我先是徵宫宫主,之后才是我本身。就如同哥哥从来先让自己是角宫宫主,次而才会考虑他自身一样。这是我的责任,对于宫门,我从未懈怠过,我从来问心无愧。”
月公子心头一震,沉默半晌,阔步上前,同宫远徵并肩。
“我明白了。”
宫远徵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伤,又看向月公子,轻声道:“多谢。”
他叮嘱金复定要好好照顾宫尚角,有任何异样马上来寻他,而后与月公子一同离开。
他又何尝不想陪在宫尚角身边。
明明醒来前梦中的最后一幕还是宫尚角躺在血泊之中无声无息。
可他知道,哥哥将宫门看得有多重。
他将颤抖不止的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胸口。他知道自己曾在上元之后留下了心疾,但却并不觉害怕,只是期望能再多坚持一段时间。
待到一切结束,他一定好好休养。
如若没有那个机会……也没关系。
只要宫尚角能好好的。
出云重莲的确乃奇花,宫远徵看着已经逐渐恢复的宫尚角心满意足,又暗暗思虑许久。某日悄然找到月公子,同他说道:“现在已无成花的出云重莲,你也无法再仔细研究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想把出云重莲的培育之法教给你。我曾寻来的种子还保留有一些,也给你,多试无妨。”
闻言,月公子诧异道:“我自然是愿意的。但你怎么会突然想将培育之法教给我?还有这种子,这般珍贵,你……”
宫远徵面不改色答道:“虽然经此一战无锋受到重创,但我们宫门也损伤不少。如果之后他们卷土重来,或是江湖之中有其他人要对我们不利,到时少这一重保障,可来不及悔了。如果能再多培育出出云重莲,这是好事。”
这番话听来确实有理,月公子看着宫远徵认真的神情,犹疑着应下。这对他来说本来就是好事一桩,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有异,却又细想不出。最后只能暂且不管,先同宫远徵将培育之法学来便是。
在地宫与宫唤羽的一战,终于为这段时间的万般事端落下了终幕。
宫远徵丢失的手套出现在商宫的原因浮出水面,宫尚角此时已心生无边恨意,若非宫唤羽,宫远徵的手怎么会受如此重伤。
而后宫唤羽的话却让众人皆怔住一瞬。宫唤羽要挑起宫子羽同宫尚角的争端,算计的却是宫远徵,只一个理由——他知晓,宫尚角唯一的软肋,就是宫远徵。从一开始便知晓。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宫子羽忽想起他们曾将宫远徵扣在羽宫藏于柜中,那时即便是月公子面对宫尚角也心生惧意。他们都知道若是让宫远徵受伤,宫尚角绝不会放过他们,却没想到会见到那般狠戾的宫尚角,只怕下一秒羽宫确实要如他所说不留一片完整的砖瓦。
那时虽知囚起宫远徵这件事的其中利害,却未加细想。就好像从来便是这样的,有些事情早已潜移默化地融进了他们的想法中。
直到宫唤羽一言,他们才茅塞顿开,于是看向宫尚角与宫远徵的目光各又带上了些意味不同的探究。
唯独宫尚角神情淡然,就好像在说——这难道不是人尽皆知的事么。我便是要让你们知道宫远徵是我的软肋,亦是我的底线。既然知道了,就别妄想伤害他。
再看本该反应最大的宫远徵,却见他神色未起波澜。无人见他指尖在手心留下血印,也无人知晓那时他心中有多少哀痛。
【拾】
一切好像都归于平静。
宫门此次受损不轻,宫子羽执刃新上,要学要做的如山般压来。宫尚角日夜处理角宫事务,还兼任教导宫子羽之责。商宫整整大半个月飘出烟尘没有断过,宫紫商看着亏空的武器库一边哀嚎一边怒气冲冲挽起袖子,势必要将损失的器械全都补充回来,甚至要比以前做得更精,于是日日开炉锻造,金繁回回需得烟中寻人。
徵宫医馆的医师不眠不休几个大夜,终于确保所有伤者痊愈无事。转头看见宫远徵差人搬进数箱药材和药方,叮嘱他们要仔细分门别类放好,再根据新药方制出改良后的许多药品。医师们两眼一翻险些倒下,再看他们的宫主眼下青黑,面色苍白,说话也不似从前那般有力。一时之间心下有万般不忍,更多的是由衷钦佩,于是又打起精神来有条不紊地投入工作。
宫远徵站在门口,背着门外耀眼日光,神情晦暗不明,难得没有从前大家习惯的那副孤傲姿态,只是轻声又认真地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还望各位能撑起这宫门医馆,以后,宫门是要靠你们的。”
这是鼓励之言,众人少有能听见这般话语,心中温暖,纷纷立誓定不负使命。
无人细想。
与无锋及宫唤羽一战后,重伤者服用出云重莲,又以数种珍惜药材作补,如今大多恢复得不错。宫远徵与月公子每三日便要为他们复诊一番,尤其是对宫尚角,宫远徵几乎日日要确认一遍他的身体是否留有隐疾,才能安心。
宫尚角端坐在书房之中,听见铃铛声渐近,便停下手中笔,面上浮现笑意,待宫远徵推门而入,绕墨池行至他身前。
瘦了许多。
宫尚角握住宫远徵的手腕,见到他手心那道骇人的伤疤,面有郁色。宫远徵用另一只手拉住了宫尚角,将左手抽回,笑着说:“哥,已经在慢慢好起来啦。”
“当真?”
宫远徵说:“我不骗你。”
他轻车熟路地为宫尚角把脉,宫尚角也顺从地任由他动作,他知道唯有这样宫远徵才会心安。
宫远徵的神色愈发放松,宫尚角笑着说:“放心了?”
“嗯!”宫远徵点点头,松开宫尚角的手,“放心啦!哥,那我先回去了,晚些时候我再来给你送药膳。”
转身要离开时,又被宫尚角拉住。
“远徵,徵宫事务怎的还是如此之多?”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宫远徵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宫尚角某日曾去过徵宫,见众人果然皆忙碌得脱不开身,而宫远徵更是在药园药房还有他专设的研制毒药与解药的密室里来回转,几个时辰不见人影。
宫远徵微微一怔,有些颤抖的左手被他压在身后。他笑着说道:“嗯,因为之前用掉的药材药品实在太多——总之很快就好啦。哥,等忙完这一阵子,就好了。”
“一切就都会好的。”宫远徵说。
那便再等等,宫尚角想,没关系的,不必着急,我们还会有很长的时间,还会有很长的一生。
宫远徵啊,是一个小骗子。
站在医馆外的石阶上,宫尚角浑身染血,如同痴儿一般看着自己仍在颤抖的手。
他们以为一切都会好的。他相信了宫远徵的话,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宫门运转走上正轨之后,宫子羽处理事务起来终于不再手忙脚乱,宫紫商的武器库总算填补无缺,徵宫的药材药品也已充足。不久前执刃殿里才收到了新送来的再经改良的百草萃,长老院中也收入了不少新的药方,月宫中种下的出云重莲种子终于生长出了第一颗芽。
明明一切都这般好了。
宫紫商拎着新研究的暗器要来找宫远徵淬毒,宫子羽日日被事务扰得失眠,拉着云为杉想来向宫远徵讨一味助眠的药茶方子。宫尚角执着昂贵的锦盒,里面装着的是他新寻得的抹额,他心想远徵戴上定然好看。他们在徵宫大门前遇到了鲜少来前山的月公子和雪重子,细问下方得知月公子是想来告诉宫远徵出云重莲已发了芽,比起从前的培养方法,改进后的显然是更有效的。雪重子则说,是要来道谢。于是他们才知晓在百般忙碌时,宫远徵竟然还研究出了能增加雪莲开花数量并延长花期的法子,差人送去了雪宫。
宫尚角难得在众人面前露出了笑容,“徵宫,少有现在这样人多热闹的时候。”
从前无人踏入徵宫,徵宫的下人也向来少言少语。宫紫商笑说:“以后会经常这样热闹的!”
金繁跟在她身后提了大包小包,大小姐说是来找宫远徵加班给暗器淬毒,实则做了不知道多少精巧的机关玩意儿来给宫远徵当玩具。
最熟悉徵宫的是宫尚角,他未拦人询问宫远徵在何处,下人大概率是不知道他们的宫主此时在哪里,在做什么。宫远徵向来不喜身边有人。
除宫尚角外,其他人都对徵宫充满了好奇。徵宫多是奇花异草,角落栽种古树,随处有虫蛇出没。宫紫商看了又惧又实在难掩探究的心理,想伸出手去摸一朵开得绚烂的花,被宫尚角轻轻拦下。“徵宫花草多是入药用,除了远徵外少有人知道哪些有毒哪些无毒,还是小心些的好。”
吓得宫紫商收回了手,规规矩矩跟在人身后。
徵宫常年有雾气缭绕,毒物横生,越往里走越觉得阴气森森。不知是谁嘟囔着得送来些亮堂的物件好好装饰一番,现下这样看着太过寂寥了,实在让人心里难受。
却见前面的人忽然停下,抬头望见那棵参天的古树,入此地入如仙境。而领路的宫尚角则是眼带笑意,他见到了他要寻的人。
古树下,宫远徵端坐桌旁,身着浅蓝衣装,少见地面带柔和笑意,正手执一碗药汤,要浇灌于石桌上那株未开的花。
月公子认得出,那是昙花。
宫尚角本要唤一声远徵,可他发不出一点声音。随行的其他人也莫名陷入一片难捱的恐慌之中。
他们看见宫远徵用左手端药,却颤抖不止。
而众人离他这样近,在往日有一点动静都能引得他警惕回身,如今却仿佛未有听闻。
他们眼睁睁看着宫远徵不认命地执意要用左手端起药碗,终究无果。在宫尚角终于忍不住要抬步上前时,忽见宫远徵忍无可忍般起了身,将药碗狠狠砸向古树,又挥向那株未开的昙花。
泥土落了满地,洁白的花苞轻飘飘地落进泥中。宫远徵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处,猛然咳出鲜血,最后如那昙花一般,在宫尚角面前倒了下去。
“远徵——”
明明一切都在好起来,不是吗?
宫尚角疲惫而绝望地看向宫子羽,轻声问他:“远徵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老天总要这般作弄他?”
宫子羽无法开口,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觉困难。
月公子说,宫远徵多病缠身,却用药物压下了所有。他受损的心脉从未痊愈过,而后又与寒衣客一战,地宫中再次被宫唤羽一掌击中,或许这么久以来,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会伴随利刃剜心之苦。何况他常年以身试药,为了能达到目的,从未服用过百草萃,以至多重毒素交缠,早已在他的体内留下药石无医的隐疾。
孤高的天才,骄横的少年,其实早已如同破破烂烂的人偶,行将就木。
身后传来膝盖重重落地的声音,金繁声音沙哑:“角宫主,属下该死。”在他屡次冒犯与宫远徵交手时,宫远徵已顽疾难愈。
宫尚角神情怔怔,合眼瞬息,再睁时如狱间恶鬼,上前拔出了金繁的配剑,直指红玉侍心口。
而这次,宫紫商未置一词。她只觉得头脑发昏,踉跄上前拉住了月公子的衣袖,生涩道:“你再,刚才的话,最后的……你再说一遍……?”
殿内医官尽数跪落,从未有过的沉重压在了所有人心头。月公子看着自己的双手,似是在怀疑什么。宫远徵以烈性药物压制旧疾,只能缓得一时,根本无法根治。他曾替宫远徵诊治,却只能知晓他的左手难能恢复。如今能够诊出一切,是因连最烈的药也失去了作用,所有伤病瞒无可瞒。他的手缓缓垂落,绝望说道:“徵公子,行将就木。”
“出云重莲……”雪重子企图抓住最后一根水中浮木。
然而月公子低声喃喃:“来不及了。”
当啷一声。
长剑落地。
金繁双目通红,抬头却见宫尚角未执一物的那只手已然鲜血直落,他如行尸走肉眼神空空,讷讷道:“远徵的出云重莲救回来的命,怎么能……随意抹去。”
宫子羽终于崩溃,涕泗横流地抓住了宫尚角的衣领,“你为什么,不恨我们?”
恨我们曾经得了偏爱处处与你们对立,恨我们为情爱将剑直指宫门血脉,恨我们曾厌他怨他伤他!
宫尚角缓慢但用力地拨开宫子羽的手,最该崩溃的人此时看起来却如此冷静。他笑了一下,轻声说道:“远徵说了,一切都会好的。”
他不会骗我的。
他说了,他不会骗我的。
我的远徵,他怎么会……骗我呢。
【拾壹】
宫远徵醒来时,宫尚角正靠在他的床榻前似是入了梦,面容疲惫。他忽然有些害怕,怕宫尚角知道了些什么,怕他的这副样子让宫尚角为难,怕他会成为累赘,会成为负担。他轻轻开口,声音沙哑,依赖却又恐惧地喊了一声哥哥。
宫尚角像是从梦中惊醒,见宫远徵醒来,满眼欣喜。他问宫远徵想不想喝水,觉得身体如何,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宫远徵便悄悄地松了口气,却又被宫尚角握住手腕,听他轻声地问:“远徵,会好起来的,对么?”
还是知道了。
宫远徵心中一颤,思绪乱作一团。他分明刚醒来,却觉得好累,真的好累啊。他无法抑制地落下了眼泪。
明明自知晓自己的情况以来,他从没哭过。
宫尚角抬手温柔地替他抹去眼角的泪,“远徵不怕,我在。”
宫远徵费力地牵住宫尚角的手,毫无血色的脸蹭了蹭哥哥的手心。泪水接连不断地涌出,低泣的声音如徵宫的毒雾无孔不入,沉沉落进宫尚角的心脏。
“对不起,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对不起……”
他挣扎着起身,被宫尚角揽入怀里。
“我有在努力……我有努力想要活下来,我想活着啊,哥。我想好起来,我会好起来的……我……”
“我知道。远徵,我知道。”
宫尚角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知道宫远徵在用尽各种办法治疗自己的心疾隐疾和手伤,他们知道宫远徵在努力调理自己的身体,他们知道徵宫暗室里散作一地的医书古籍,被翻得凌乱的药材柜,熬药后留下的药渣,那些难以入口的各种药汤,全是宫远徵做过的尝试,是他想要活下来的证明。
是他难以活下来的证明。
月公子望着那满地狼藉,惶惶道:“他想活着。”
又说:“他很无助,也很难过。”声音微颤,难忍泪水。
宫尚角轻轻拍着宫远徵的背,低声哄他,像从前尚还年幼时做了噩梦以后,也是这样哄着稚童入睡。
他说:“我知道远徵不会骗我的,我一直都相信远徵。就算有一天,远徵要离开了,我也会等远徵回来。我知道你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对不对?”
出远门,总是要回家的。
总是能等得到的。
徵宫没能如宫紫商所说那样热闹起来,热闹了的反倒是角宫。
月公子说徵宫毒气太重,就算是习惯了,总归还是对身体恢复无益,因此宫远徵最终还是住到了与兄长仅一墙之隔的寝卧。
从前宫远徵住在角宫的时间就比在徵宫要多,也就没什么东西需要整理出来带过去的,宫尚角在这方面向来不会短了宫远徵。唯一从徵宫带到角宫的,是那盆被宫远徵摔了的昙花。在他昏迷时宫尚角就已经拜托月公子再为昙花重新移土栽培,月公子将昙花护得仔细,还另外检查了宫远徵原先要为昙花用的那碗药汤,即便只余药渣,他还是发现了药汤所用的药材极其特殊,而昙花种子本身更是无比珍稀。
这种栽培用药的方式,宫远徵绝对不只是要种一株普通的昙花。
昙花被送回到宫远徵手中时,雪重子带来了雪莲,让宫尚角差人将雪莲入药。宫尚角郑重地同雪重子道了谢,替宫远徵掩好被子,低声说道:“药还烫着,一会儿再喝。远徵,等我回来。”之后离开了卧房。
月公子随宫远徵的示意将昙花放在了窗前,“徵公子,这株昙花,并非普通的花种吧?”
宫远徵捧起一碗苦药,只略略吹了吹,便面不改色地喝下。
“只是想试试看……”他犹豫着,全无同他们初见时那般张扬跋扈的模样,“想试试看,这世间有没有不败的生命罢了。”
他想要的,不是昙花一现。
雪重子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具愈来愈衰败的躯体,他知道有一个生命在流逝,即便所有人都在当做无事发生。
宫紫商日日拉金繁带些山下的吃食和精巧机关来找宫远徵谈天说地,天天改良桃花酥,没有一块能入口的,宫远徵却一边说着这是暗器吧,一边放进嘴里。他越来越吃不下东西,咬一口就直想吐。宫紫商强颜欢笑,她说哎哟我做得也太难吃了吧!算了算了,等下次我再给你带新的,一定会好吃!说着便要从宫远徵手上抢过那块桃花酥,被躲了过去。她呆愣着,宫远徵哼了一声,嘟囔着给了我的东西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又说,你说了啊,下次还要给我带的,不许反悔。宫紫商背过身,她笑了起来。她说我答应你就是了,你这专横的小孩。还说,角宫的屋顶怎么也这么差劲啊,都漏雨进来了。
宫子羽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了数不清的话本,缠着宫远徵说要给他讲故事。讲到一只变成人报恩的猫咪,便想一出是一出要给宫远徵也带只猫儿来,到时候在徵宫天天喵喵喵地烦他,让他的徵宫永远吵吵闹闹的。讲着讲着自己看入迷了,半天不出声,被端来甜汤的云为衫唤回神,欢喜地说阿云真好,知道我口渴了。云为衫手一抬,把甜汤稳当端到宫远徵面前,说这是我家乡的吃食,徵公子尝尝。宫子羽一边吃味儿一边说,弟弟呀,我在山上种了好多果树,等它们结果了,带你去上树打果子吃!宫远徵翻了个白眼,嘀咕着你能不把树种死就好了,还指望结果呢。转头对云为衫笑说,谢谢云姐姐。招来宫子羽一番哭诉。又扭过头,高傲得不行,小声嘀咕着,如果你没给我带回一只猫儿来,下次看你还能不能进徵宫。宫子羽静了下来,牵着云为衫的手有些颤抖。他说,一言为定啊,宫远徵。
角宫依然同以前一样,常有新的衣服银饰送进。宫远徵每换上新的一套,都要在宫尚角面前转一圈,问他好不好看。
宫尚角说好看,又问宫远徵喜不喜欢。
宫远徵开心地点头:“喜欢。”
宫尚角说:“以后还给你买新的。”
宫远徵笑着,“好。”
他穿着一身新衣,心惊胆战自己下一刻便会跌落,让新衣染了尘埃。但宫尚角会接住他,宫尚角总能接住他。
徵宫的事务向来繁多,宫子羽绞尽脑汁和宫尚角商量了半宿要怎么解决。宫远徵现在的身体暂时还不至于时时卧病在床,但他们没人愿意再让他回徵宫去。
最后决定一宫分担去一部分,最关键的制药则请月公子来帮忙。月公子这段时间几乎是住在医馆了,答应得毫不犹豫。
结果到了徵宫后才发现,他们的担忧是多余的。
一切都井井有条,下至药园的管理上至药品的研究,根本无需操心。
医馆的医师说,无锋之战刚结束时,宫远徵就已经开始着手安排一切,几乎是要将毕生所学通通授于他们。
宫尚角闻言沉默半晌,说道:“好。”
转身离开徵宫,身影摇摇欲坠。
月公子想到了宫远徵给他的出云重莲的种子,终于明白那时他未曾想通的怪异是为何。雪重子也忆起莲池中盛开的莲花,沉默无言。
宫远徵想活着。
却比谁都清楚,只能是“想”。他很早便开始感受死亡迫近,独自一人在死的气息中挣扎。
他安排好了一切,为宫门,为前山,为后山,为四宫。
独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他早已经看不见路了。
窗前的昙花被移到了床边,它生长得很好,只是迟迟未能开花。宫远徵越来越怕冷,偶尔雪重子来时,总要先在外面待上许久,待寒意褪去,才敢进门。
他能下地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吃不进任何东西,连药也喝得艰难。
宫尚角让他半靠在怀里喂他喝药,他喝了两口便觉喉咙间血腥味渐起,头晕目眩,心疼得像是要被撕裂。宫尚角将碗放下,紧紧地抱着他,“不喝了,远徵,难受就先不喝了,我们不喝了。”
宫远徵呕出一口血来,颤抖着要去够那碗汤药,断断续续地说:“喝药……喝了才能好,喝了、哥哥不会伤心……哥哥……”
宫尚角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宫远徵唇边的血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我在,远徵。我不会伤心,远徵也不要让自己难受好不好?我一直在,我不会离开。”
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能说得清宫门之外究竟是四季何时,春生也好,秋落也罢,所有人都没了知觉,只觉得宫门之内万物停滞了生长。
而在某一天夜里,宫远徵的昙花开了。
【拾贰】
山谷外处处灯火阑珊,行人多是结了伴的游玩。宫子羽牵着云为杉的手流连于各式各样的摊前,宫紫商挽着金繁奔向卖萤火虫灯笼的商贩,月公子陪同雪重子走走逛逛,独剩宫尚角一人止步于张灯结彩的长街之中。他谢绝了其他人邀他同行的好意,独自执着花灯行至河畔。
有人在放河灯,河灯上写了愿望,顺着流水远去。
并未过去太久,宫尚角听闻身后脚步声渐近,是雪重子在他身侧坐下。
他有些讶异,“怎么只你一人?可是与他们走散了?”
雪重子将手中的两盏花灯仔细放好,“方才遇到执刃大人与大小姐他们,几人凑在一起猜灯谜去了。”
“你怎么不与他们一起?难得出来一趟。”
雪重子望着河边行人,听见欢声笑语,“外面的确有趣,我也曾念想许久。曾经执刃大人在我心里种下了想出来看看的种子,现在却忽然觉得,似乎有比有趣更让人在乎的东西。”
宫尚角静静听着,他们都不是闲话多的人,能这样坐在一起交谈的时候几乎没有,今夜倒是难得。
“我有想过,如果他还在,我愿意一辈子待在雪宫。他不在了以后,我就觉得外面也没什么意思了。”雪重子忽然淡淡说道,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聊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后来,有人跟我说,去看看人间吧。所以我就想,那好吧,那就也代替那任性的小孩出来看看人间好了。”
他起身,没有去看身边人忽然僵住的神情。
“我是除了你之外,最后一个和他说话的人。他大概没有同你说过我们交谈的内容。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今夜要告诉你。”
“等到上元将要结束之时吧。”说罢,他沿着来时的路离去。
令人意外的是,这夜竟然无人在十里长街流连忘返,各自都得了有趣的物件,尽了兴以后便又聚在一起。他们在河畔边同宫尚角汇合,宫紫商在这里放了她的金箔风筝。她将风筝放得很高,也很远,而后一把扯断了风筝线,细线在她手中留下了一道血迹。金繁惊得忙握住她的手,还未问出什么,便见她笑着望那远飞的风筝,开心地说道:“再飞远一点吧。”
雪重子与月公子也望着那风筝。
再飞远一点,去做自由的鸟儿吧。
回到宫门后,宫紫商兴致盎然地带着众人往布置了祈愿树的庭院走去。夜里的祈愿树上也挂了花灯,许多精巧的装饰在灯火中流光溢彩。
今年的上元节将要过去了。
宫紫商钻进堂屋不知在摆弄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带着几分期待回到庭院,对宫尚角道:“这是我送他的礼物。”
她回过头,大声喊道:“宫远徵——节日快乐——”
几声轰鸣,夜幕之中绽开了绚烂而盛大的焰火,将山谷染成白昼。山谷外长街上行人驻足,纷纷惊叹远望。庭院中几人也被这样的画面所震撼,云为杉喃喃道:“真漂亮……”
这场焰火持续了许久,宫紫商抬起手,用衣袖抹了下眼睛,低声呢喃:“宫远徵,节日快乐。”
烟火总会消散,轰鸣声渐弱时,宫尚角先听到一声细微的似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逐渐近了,宫紫商回过头,眼睛放光,“好漂亮的猫儿!”
宫子羽抱着猫躲过了扑来的宫紫商,走向宫尚角。
“我可答应过他,要给他带一只猫儿来的。我没有食言。”宫子羽将这只看起来还很幼小的白猫放进宫尚角的怀中。
宫尚角伸出手,动作却是少有的僵硬。怀中的猫儿柔软又温热,这样小的一只,这样脆弱的一只,却丝毫不怕宫尚角浑身难以掩去的肃杀之气,反倒懒洋洋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怀抱,又喵了一声。
“你可要替他好好养着啊。”宫子羽笑着说。
宫尚角望着怀中的猫儿,低声说道:“多谢。他一定会很喜欢,也一定……一定会很开心。”
“快回去吧。”宫子羽拍拍他的肩膀,“他肯定等你很久了。”
月公子提醒他:“记得要拆我和雪重子送的礼物。”
宫尚角点点头,目光落在雪重子身上。
雪重子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轻悠悠却字字清晰地落在了山谷的夜里,撕开多少人的心,又揉进多少无声的悲恸,难言的疼痛。
无人知晓宫远徵是何时消失不见的,从执刃殿中回来的宫尚角未见卧房中宫远徵的身影,当下只觉耳鸣目眩,强忍着心中惧意招来所有人将角宫翻了个底朝天。
宫子羽等人很快也赶了过来,整个宫门处处亮起烛火,寻遍前山却始终未见人影。
几人最终又聚集于卧房内。
房中并无打斗的痕迹,是宫远徵自己离开的——可他的身体早已经不允许他能有此举动。
宫尚角咬着牙环视一周,忽而问道:“雪重子呢?”
众人这才发现,这样大的动静将月公子都引来了,却未见雪重子的身影。
“去后山。”宫尚角声音低哑,“去后山找。”
将要离开时,又听见宫紫商一声惊呼。他们回过头去,见宫紫商惊惧地看着靠近床边被宫远徵细心呵护的那株昙花。
一时之间,所有人愣在原地。
宫紫商磕磕绊绊地说:“昙花……开花了……”
宫远徵种的昙花开花了。
宫尚角却如坠冰窟。直觉也好错觉也罢,滔天的恐惧传遍了他的全身,这株在夜里盛开的昙花,在他眼里变成了靠着吸取宫远徵的血液与精魂做养分而绽放的妖物。他踉跄地离开角宫,朝后山寻去。
不安在心中逐渐扩大。
他在莲池边见到了雪重子。
莲池里数朵雪莲绽放,雪重子的声音依然清冷,“他不愿意死在那里,怕你常要忆起,会觉难过。”
“可我,不、他不能这样对我。求你……”
“他已经不在此处了。对不起,角公子,是我没能拒绝他的请求,将他带了出来。”
“为什么……”
“他回过一趟徵宫,大概是还放心不下什么,然后才来到了这里。他问我,若是昙花必然一现便败落,那么世间有没有常开不败的雪莲。其实无论是什么都好,他只是……在寻找最后一点生的可能。”
雪重子回过身,见到了几近崩溃的宫尚角,这个令江湖恐惧又敬重的男人,此时却这般脆弱。
“去见他吧。回到一切的开始,去见终局。”
那时候,宫远徵立于长廊檐下,雪重子问他:“此间种种,你有后悔过吗?”
他疲惫地坐下,缓了许久,才时断时续地说道:“不悔,从未悔过。”
“你究竟在求什么?”
一切的一切,在求什么?
宫远徵无力地垂下头。他想到了自小为徵宫为宫门所付出的一切,想到了未亲手送出的花灯,想到了插入心脏的瓷片,想到了白色的花,想到了被冤枉时进的地牢,想到了为计划替云为杉解毒而又一次以身试药,想到了断裂的手筋,想到了短刀和银铃,想到了那潭平静的墨池。他想到了许多,却并未觉得痛苦。只是在想,幸好啊,幸好我还为他做了这些,不算无能。
最后,他想到了数年前走向他的宫尚角。
他低声笑道:“唯愿求得他圆满。”
“那你呢?”
“我也圆满。”
我圆满于他的圆满。
【终】
放着药方的桌上有一个盒子和一个锦囊。
宫尚角拆开这两个物件。
盒中竟是一朵浸于瓷盘水中的白色雪莲。而锦囊中,是几颗种子。
白色的猫儿跳到了桌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宫尚角柔声道:“小铃铛,这里是徵宫,也是你的家。”
小铃铛喵了一声,踩上了桌上的药方,被宫尚角抱了起来,放回地上。
“这可不能踩。”
这是百草萃的药方,是宫远徵最后一次写下的,他所改良的最后一版百草萃的药方。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难以辨认。
很早之前这药方的抄版就已经收入长老院中,原版始终留在这里。
宫尚角将雪重子与月公子的礼物放置妥当,又将带回的一盏昙花样式的灯挂了起来。
宫远徵的房中有着许多未成形的花灯,还有一箱又一箱无人会再打开的新衣新饰。
上元将过,宫尚角将怀中的小铃铛交于金复,要他千万小心对待。而后回了角宫,却并未要回卧房,提着手中的龙灯,身影没入黑暗。
宫尚角在那条他们初次相拥的长廊中找到了宫远徵。
夜深风凉,宫远徵身上还裹着宫尚角新为他购置的大氅,坐靠在廊柱旁,似是熟睡。
宫尚角浑身发冷,缓步靠近,轻声唤道:“远徵。”
好在,宫远徵慢慢睁开了眼睛,见到宫尚角时,露出了一个浅笑。
“哥……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宫尚角在他身边坐下,动作轻柔地将人抱进怀中,“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宫远徵满意地应了一声,又说:“对不起,哥,我又任性了一回。”
宫尚角将他的手捂在手心里,“没关系,远徵做什么都算不得任性。只是,只是下回记得跟哥哥说一声,好不好?我很害怕,远徵,我害怕。”
宫远徵安静地靠在宫尚角的怀中,其实他有好多话想跟宫尚角说。他想问问宫尚角是不是真的喜欢过上官浅,否则为何那时会将人放走,又觉得不该这么问,如果得到的答案是他不愿听的那个,那岂不是会勾起宫尚角伤心难过。他又想问,自己算不算得一个合格的弟弟,他的出现,有没有稍微抚平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失去朗弟弟的痛楚。但还是不提好了,他怕宫尚角又想起朗弟弟和泠夫人的死而自责内疚。他还想问,哥,你有没有哪怕一刻,全心全意地爱过我呢?
宫尚角,你爱我吗?你会一直爱我吗?
可是啊,可是这个问题好蠢。宫远徵想,这个问题既蠢,又没有意义,还是不要问了。现在,他不想宫尚角爱他了。
许久,他只是轻轻地将宫尚角的一缕头发握在手心中,轻声问道:“哥,昙花开了吗?”
宫尚角双目紧闭,将宫远徵搂得更紧了些,“昙花开了。”
宫远徵说:“好。”
宫尚角说:“会一直开的。”
宫远徵咳嗽了几声,像是纠正一个孩童所犯下的小错误一样,“不对哦,昙花很快会枯萎的。”
宫尚角不信,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会的,不会枯萎的。
过了一会儿,宫远徵的呼吸又轻了些,他问:“哥,你想要我送你什么礼物吗?”
宫尚角的唇间溢出了鲜血,泪水落至唇上被他咬破的伤口,他尝到了又苦又腥的味道。
“我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宫远徵笑了一下,很轻很轻的一声笑,只消风过,便四散无踪。
“哥哥。”他像只猫儿一样,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蜷缩进宫尚角的怀中,而后开心地说道:“谢谢你愿意来到我身边。”
“你要无病无灾,你要长命百岁,你要万事顺遂。你要有好多好多的爱,你要获得全心全意的爱,你要被毫无保留地爱着。”
因为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昙花谢了。
那夜宫门,悲泣未曾有散。
往后宫尚角远出归来,再无人迎他入宫门,再无人为他试新衣。
宫尚角手执龙灯行至长廊,檐下挂着的上元灯笼烛火还未熄灭,几点影影绰绰。他孤身立于夜色之中,像在等待谁人的到来。
可夜色寂寥,终是无人归。
宫尚角轻笑一声,执着龙灯的手缓缓落下。
“上元快乐,远徵。”
上元快乐,哥哥。
似是一声呢喃随风飘落,宫尚角呼吸一滞,神情难掩期盼,回过身去,却是空无一人。
从此长廊檐下,墨池水上,无影无声。
——
《墨池无声》正文三篇共3w8k+字数,彩蛋三篇共4k+字数,总计4w+字数。内容较为冗长无趣的一篇文章,可能看了之后会觉得不知所云并深感疲惫,皆因我笔力不足以将所想表达的故事更为完满的写出,能力较差,实在抱歉。非常谢谢大家的包容与支持,感谢每一个喜欢和每一条评论!
【角徵】一见喜
*弟弟被无锋毒哑,宫尚角在线发疯
*寒衣客没死,把宫远徵抓走
*无彩蛋,一发完
-00
穿心莲,又名一见喜。
“眼前是我一见欢喜,却苦如穿心的情深。”
-01
宫尚角倒在地上,无力地看着两把弯刀狠狠插入弟弟的手掌。他仍记得,那双手牵起来是温软的,如今却鲜血淋漓地迎刃而上。
他想发出声音,却被血糊住了喉头,只听见嘶哑的“嗬”声。
“宫尚角,当年杀了那个女人和孩子,没想到你又多了个弟弟。”寒衣客颇为感兴趣地盯着面前倔强含泪的少年,双手愈发用力,玩味地看着宫远徵疼痛难忍单膝跪地。
...
*弟弟被无锋毒哑,宫尚角在线发疯
*寒衣客没死,把宫远徵抓走
*无彩蛋,一发完
-00
穿心莲,又名一见喜。
“眼前是我一见欢喜,却苦如穿心的情深。”
-01
宫尚角倒在地上,无力地看着两把弯刀狠狠插入弟弟的手掌。他仍记得,那双手牵起来是温软的,如今却鲜血淋漓地迎刃而上。
他想发出声音,却被血糊住了喉头,只听见嘶哑的“嗬”声。
“宫尚角,当年杀了那个女人和孩子,没想到你又多了个弟弟。”寒衣客颇为感兴趣地盯着面前倔强含泪的少年,双手愈发用力,玩味地看着宫远徵疼痛难忍单膝跪地。
“我不准你再说了!”宫远徵猛然甩开刀刃,抬掌打在对面人身上,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完全用不上力。他震惊之余,猛然抬头,却被寒衣客搂住,这人抬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巴。
“宫二先生,你的弟弟,我带走了。想要人,无量流火来换。”
宫尚角模糊的视线里,望见了宫远徵苍白的脸庞,他蹙着眉眼中流露出惊恐,泪珠不停地滚落,就像砸在自己的心里,碎成玻璃碎片,扎得他血肉模糊。
滚烫的泪从青年的眼角流出,沿着鬓发沾湿了青石板。他挣扎着起身,猛地吐出一口血,撕心裂肺地向着宫远徵被掳走的方向呼唤着:“远徵啊……宫远徵!”青年眸中尽是惶恐:“快来人!来人啊!”
宫尚角重新倒地,他陷入黑暗之前,唇齿晦涩地碾出微弱的呼唤。
“我的远徵……”
-02
宫远徵倔强地仰着头,直勾勾地望进寒衣客的眼底。
“这小子的手筋都挑断了,暗器毒药都用不了,您放心。”地牢门口的守卫正仔细地和寒衣客说明情况,“就是犟得很,小小年纪,倒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寒衣客嗤笑一声:“小小年纪?他可是徵宫宫主,最该防的就是他。”
少年双手满是鲜血,无力地垂于身侧,浑身上下都是伤,那双阴沉的眼眸却仍旧像条毒蛇般,看得人脊背发凉。
“就是可惜了。与他交手时,倒是看见此子身姿,大开大合之间能看出来养的人是画了心思的。”寒衣客依旧笑着,随即转身离去:“既然不肯说话,毒哑了吧。”
宫远徵心头一跳,他其实害怕极了。
他未离开过宫门,也从没有受过这种伤。
但他不敢落泪,因为他要替哥哥分担,决不能让哥哥所做的努力白费。
那瓶毒药落入喉中,疼得他几乎要呼出声,但少年暗自咬紧牙关,唇角的鲜血不停地淌下来,他狠厉地盯着门外人。
宫远徵暗自苦笑,他的手如今不能配毒不能用暗器,有口难言,还如何能帮助哥哥。
他如同那些研磨过的药末,已经支离破碎。
-03
宫尚角已经三天没有说话了。
从他醒来那刻起,到踏破无锋之前,只说了两句话。
他对云为衫说:“云姑娘,若你能助我攻破无锋,我便欠你一次。从今往后,天涯海角,定报卿恩。”
还有就是现在,青年身着黑衣,金线滚出云纹,大氅披在肩上,骑着高头大马,不屑地斜睨着眼前的人:“不必留情,全都杀光。”
但当他瞧见躺在角落里浑身是血的宫远徵时,却红了眼眶。
他冲过去,用大氅裹住那个瘦弱的身躯,仿佛是怕弟弟碎了,他双手颤抖着不敢用力。
“远徵……?”
宫远徵缓缓睁眼,漂亮的眼眸重新璀璨起来,随即酝酿着一场风雨,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有的挂在长睫上似乎快要坠落。
但面颊上的滚烫却让少年一愣,眼前的青年无声地哭泣着,满眼都是愧疚。宫尚角的眼睛红得似乎要滴血,他极力隐藏着自己的哽咽:“哥哥来晚了。”
宫远徵蹙着眉急忙抬起胳膊,他无法用手,只能狼狈地用手腕去抹去兄长面庞的泪。宫尚角怔住了,他死死地盯着少年的手,颤抖的双唇却始终不敢问。
反倒是外面进来会合的宫紫商震惊地捂住嘴,颇为心疼地看着原本宫门中最小的孩子,“远徵弟弟……他的手为什么抬不起来了?”
宫远徵努力地想开口安慰哥哥,却始终发不出声音,宫尚角几近崩溃,他猛然将头埋在弟弟温暖的脖颈中,放声痛哭。
“远徵弟弟,哑了。”
哥哥说过,有时候伤心和难过,需要眼泪去告诉别人。
但他只会告诉哥哥。
正如哥哥只会同他垂泪。
-03
“一见喜,含住。”
宫远徵白了他一眼,他怀疑这人是公报私仇。一见喜,就是穿心莲,性寒苦人心,人只要含一小枚穿心莲的叶子,就可体会苦至心中,因此得名“穿心莲”。
月长老走后,便只剩宫尚角立于床前。
隔着层层床幔,宫尚角的身影掩映其中,落在宫远徵的眼中,朦胧间令人着迷。他早就习惯了追随兄长的身影,正如他总是喜欢挖开大树的根。去看看那些沉默不语的,却总是奉献的人。
嘴里的穿心莲苦涩至极,可眼前却是情深之人。
宫远徵甘之如饴。
初春的晚风从窗棂间缓缓吹拂进来,轻柔地吹起床边纱帐,宫尚角的脸就出现在少年眼前。那双桃花眼如今温柔极了,像极了当年初见时,他笑着要带自己走。
他笑着带自己回家。
从此宫远徵便有了亲人。
“远徵,没关系的。”温润的声音在宫远徵的头顶缓缓响起,“你不能抬手,哥哥便为你穿衣,替你动手;你无法言语,哥哥便替你说话,总之,我来为你遮风挡雨。”
宫尚角看着眼前清瘦的少年,眼角还留着伤痕。他抬手轻柔抚上:远徵还未成年,但却已经跟着自己走了许多路。
有时宫尚角无法顾及身边人,
奋力向前奔跑着,
上官浅轻柔地扯住他的衣袖,说自己累了;
可是远徵只会默不作声地咬牙,不停地追赶着,随后让哥哥再快些,因为他总会无条件支持兄长想到达到的任何目的。
宫远徵阖目,将眉心与宫尚角的额头相抵。身边的春风渐渐止息,似乎失了再起的力气。
今朝春风也潦倒,为何怜我多病身?
宫远徵本来或许不孤独,
但他确实很孤独,
可哥哥出现了,他将自己带回家,精心呵护着,倾尽所有耐心地教着一切,哥哥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可唯独将自己放在了心尖上。
宫尚角的爱沉默不语,如同不说话的山川,
宫远徵的爱寂静如风,如同不言语的影子。
但他们在默契地爱着彼此。
心有灵犀,不必声张。
这一刻,宫远徵无比的安心,他将一见喜咽下,然后笑了。
病了也没关系,因为他有哥哥。
世间百味苦 相思可医人。
——END
【角徵】宫门兄弟的26个字母故事
短打OOC致歉
L篇
L—lover
宫紫商觉得宫尚角肯定和宫远徵那个小毒物搞到一起了,但当她和宫子羽激情四射的讲述她大胆的猜测时,宫子羽居然只觉得宫尚角和宫远徵是兄弟亲近而已。
不是大哥,你家兄弟亲近是睡一张床上啊!
宫紫商觉得宫子羽在感情上是是窍开了九窍——一窍不通啊
宫门感情不开窍的不止宫子羽一个,还有羽宫侍卫金繁
他和他的主子一个坚定的认为角公子和徵公子是兄弟情深,常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遭到角公子的冷眼;一个笃定的认为一切都是因为演戏需要,还和宫紫商因为这件事起过争执而受到白眼。
“演戏?就宫尚角那个死鱼脸你让他对着别人演一下...
短打OOC致歉
L篇
L—lover
宫紫商觉得宫尚角肯定和宫远徵那个小毒物搞到一起了,但当她和宫子羽激情四射的讲述她大胆的猜测时,宫子羽居然只觉得宫尚角和宫远徵是兄弟亲近而已。
不是大哥,你家兄弟亲近是睡一张床上啊!
宫紫商觉得宫子羽在感情上是是窍开了九窍——一窍不通啊
宫门感情不开窍的不止宫子羽一个,还有羽宫侍卫金繁
他和他的主子一个坚定的认为角公子和徵公子是兄弟情深,常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遭到角公子的冷眼;一个笃定的认为一切都是因为演戏需要,还和宫紫商因为这件事起过争执而受到白眼。
“演戏?就宫尚角那个死鱼脸你让他对着别人演一下试试,依姐姐我看啊,他两就像我跟金繁一样,日久生情了!”
其实宫尚角和宫远徵在一起也没久,虽说宫远徵在一些人心里就跟宫尚角的“童养媳”一般。
但在爱人面前,无论是谁都会变得手足无措。一番波折,终成眷属。
我总觉得舅舅和小舅舅是天定的爱(“我”是宫紫商的孩子,下文是我的视角)
舅舅常笑小舅舅什么都写在脸上,不用说都能轻松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我盯着小舅舅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小舅舅脸上哪里有字,果然只有舅舅才能看出来
小舅舅性格乖僻邪谬,但唯独在舅舅面前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小舅舅你别笑的那么乖行吗,我害怕
我心里认为舅舅肯定觉得小舅舅像猫一样,不然怎么老是和我逗咪咪一样逗小舅舅呢。
不过小舅舅像猫倒是真的,不是常说猫不喜欢主人陪其他小猫吗,咪咪不喜欢我摸别的小猫,小舅舅也不喜欢舅舅和别人说话。
哪怕舅舅只是和子羽舅舅汇报角宫事情,让小舅舅见到了,表情比吃了新研制打的毒药还要窒息,眼睛里噎满了愤恨与嫉妒。
子羽舅舅也是个幼稚鬼,偏要当着小舅舅的面叫舅舅哥哥。
据不完全统计,小舅舅面对子羽舅舅挑衅时破防概论为百分之百。
此后每次我见到小舅舅和舅舅在一起时,总要猜测着他孤僻的皮底下是不是又藏着拼命掩饰的嫉妒。
角徵 | 娇娇
“宫远徵是宫尚角精心培育的出云重莲”
宫尚角刚养着宫远徵时,宫远徵其实是不爱说话的,像个小哑巴,一整天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
但又隐秘的黏人,嘴上不说话,一双琉璃似的眼眸水亮亮直勾勾的盯着,诉说着不舍
宫尚角处理公务,宫远徵就坐在一边看些宫尚角专为他寻的画本
宫尚角注意到,宫远徵在角宫并不自在,时刻小心翼翼,怕被人丢弃似的
宫远徵年纪虽小,心思却不浅,从不比宫尚角早睡,宫尚角处理公务到几时,他便伴到几时
宫尚角需要早起练武,宫远徵也陪着早起,小小的人困得直打哈欠
用膳时,宫尚角夹什么菜肴,他便吃什么菜,从不主动...
“宫远徵是宫尚角精心培育的出云重莲”
宫尚角刚养着宫远徵时,宫远徵其实是不爱说话的,像个小哑巴,一整天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
但又隐秘的黏人,嘴上不说话,一双琉璃似的眼眸水亮亮直勾勾的盯着,诉说着不舍
宫尚角处理公务,宫远徵就坐在一边看些宫尚角专为他寻的画本
宫尚角注意到,宫远徵在角宫并不自在,时刻小心翼翼,怕被人丢弃似的
宫远徵年纪虽小,心思却不浅,从不比宫尚角早睡,宫尚角处理公务到几时,他便伴到几时
宫尚角需要早起练武,宫远徵也陪着早起,小小的人困得直打哈欠
用膳时,宫尚角夹什么菜肴,他便吃什么菜,从不主动夹菜
从不提要求,从不撒娇,从不主动,从不...
小宫远徵唯一会的,便是跟在哥哥身后
他幼时营养不足,身边也比同龄人瘦小许多,身量也矮些
彼时头顶刚勉强够上宫尚角的腰部,他走路又轻,宫尚角时常不小心撞倒他
骨头磕在硬地板上,磕的泛紫泛青,上好的药膏用着也得一个周才能消下去
被撞痛了也不提,等宫尚角抚摸着宫远徵的头,轻声道歉时
便抿着嘴,长翘的睫毛一上一下,好半天才憋出:“我没事,哥没受伤就好”
宫尚角练功时他躲在一旁偷看
宫尚角忙时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小孩不说委屈失落,单用一双眼睛望着,宫尚角就觉得亏欠他千万分
...
后来,宫尚角再外出回角宫时,留心带了些精巧的银饰回来
宫尚角挑了许久,声音大的不行,声音沉闷的不行,材质必须是顶顶好的
第一串漂亮小铃铛是宫尚角亲手替他编上的
费了大半天的功夫,宫远徵很喜欢
宫尚角看他开心,思索了片刻开口
“远徵,我是你的哥哥,在我这里,不必拘束”
宫远徵好半天没应声,等宫尚角抬起他的下巴,眼角是一片嫣红,眼泪珠子流了满脸,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
好不可怜
宫尚角哭笑不得,伸出手替宫远徵抚眼泪
“怎么又哭了,从前没发觉你原是个哭包”
“只在哥哥面前这样”
宫尚角心里一片柔软
兄弟两人的感情比从前更好了,铃铛时时在角宫欢快地响着
宫远徵肠胃不好,宫尚角就寻了秘方,仔仔细细地替他养着肠胃,每日的饭菜食谱都由宫尚角亲自敲定
等用膳了,宫尚角也要处处留心,琢磨着弟弟的口味,不多时,宫远徵爱吃什么厌恶什么,他哥比他自己都要清楚的多
也常做些时令小事儿给他开胃,今年夏天的冰糕就很得宫远徵喜欢
宫远徵夜里经常做些噩梦,总是睡不好,常搞得心悸心慌,宫尚角就和他同宿
宫远徵睡不安稳时,宫尚角第一时间发觉,而后将人拥进怀里,轻拍着背,哄着人睡觉
宫远徵体寒些,不抗冻不抗冷,宫尚角命人做了个精巧的暖炉,又生怕宫远徵不愿拿,做了好些个和衣服相配的暖炉套子
灰蓝绣云纹的,水青绣仙鹤再滚上一圈毛边......
远徵也在这精心的养护中慢慢地不再拘束
宫远徵会在宫尚角熬夜处理公务时,缠着让他陪自己睡觉
也会在宫尚角不按时吃饭时硬拉着他去
也会在冬日里将最喜欢的暖炉塞进哥哥手里,还有一个自己缝的丑套子
也会偷偷将自己养的最好最漂亮的那盆花搬进角宫,期待着哥哥发现后的夸奖
宫门人都说,宫尚角这是养了一个娇气的小公主
后来这话传到宫尚角耳朵里,只一笑,命人将新做的衣裳和配饰送去徵宫
心里想,远徵明明是最懂事的小孩
虽然偶尔会和其他人闹些矛盾,但是现在已经会道歉了,进步极大又听话
【做替身】角徵
故事是接弟弟被点//穴//之后,哥哥真的把羽宫拆了,名字是做替身,但是弟弟是哥哥的唯一,是个双向奔赴的小故事,有私设
哥哥梳辫子和弟弟后面扎马尾衍生的梗
弟弟给哥哥编小辫儿外加车梗
答应姐妹一定要写的一篇文,因为真的超甜@ 来看
有撞梗请先联系我
9k+
1.
袖箭的声音如同破竹,叫人听见都有些耳鸣,宫尚角眉目一敛,眉峰间都带着杀气,上官浅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胆寒,低头抬眼的瞬间只能看见宫尚角翻飞的衣角和发尾落下的水渍,果然传言不假,宫远徵于宫尚角来说是弱点,是软肋,是重中之重。
赶至羽宫时,宫远徵...
故事是接弟弟被点//穴//之后,哥哥真的把羽宫拆了,名字是做替身,但是弟弟是哥哥的唯一,是个双向奔赴的小故事,有私设
哥哥梳辫子和弟弟后面扎马尾衍生的梗
弟弟给哥哥编小辫儿外加车梗
答应姐妹一定要写的一篇文,因为真的超甜@ 来看
有撞梗请先联系我
9k+
1.
袖箭的声音如同破竹,叫人听见都有些耳鸣,宫尚角眉目一敛,眉峰间都带着杀气,上官浅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胆寒,低头抬眼的瞬间只能看见宫尚角翻飞的衣角和发尾落下的水渍,果然传言不假,宫远徵于宫尚角来说是弱点,是软肋,是重中之重。
赶至羽宫时,宫远徵有些凄厉的喊声传入宫尚角的耳朵,让他呼吸都一窒。
“让开。”带着怒气的音调似催命符,周边侍从被这煞气惊到,恭恭敬敬的抬手让出一条道来。
墨色的披风在暗夜里似魍魉翻飞的蝶羽看的人心惊。
推门的吱呀声响起,宫子羽端在手中的茶盏不小心抖动了一下,落下的清茶染上衣衫,成了墨沉的一团。
“远徵人呢?”若不是手中握着的常佩刀,宫尚角的面色在宫子羽几人眼中确实还算称得上平静。
“角公子不是跟远徵弟弟一向形影不离吗?”
“怎么来我羽宫找人?这也太奇怪了吧。”宫子羽看着茶盏中晃动的清茶,顿了顿将茶盏放下,抬头望向宫尚角,只一眼,心中便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今日若是命丧于此,全怪金繁这个傻大个,抓谁不好,非要抓宫远徵,宫门上下谁不知道宫尚角把宫远徵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都要重要,涉水捧在手心,盛阳揣进兜里,谁若是惹了宫远徵,便看不到第二日的太阳,全完了,吾命休矣。
“我听到了远徵的响箭声,他一定是遇到了危险。”
“响箭的位置,就在这儿。”宫尚角说话的语调沾染的杀气更浓了些,连金繁都没忍住握了握拳这才平复有些慌张的心绪,早知道还不如让那宫远徵跑了算了,现在这样要怎么收场,着实让人害怕。
“是吗,那你看看,这儿有吗?”宫子羽只能内心默默祈祷,宫尚角发现不了宫远徵,表面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摆摆手,只是垂眼的一瞬,眼眸不自觉的颤动。
沉默蔓延在不大的屋子,宫子羽望着宫尚角的视线停留在那未阖好的柜门越发久,握了握有些潮湿的手心,出口道。
“如果响箭,真的代表远徵弟弟遇到了危险,我建议你赶紧出去继续找,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让羽宫的守卫一起帮忙。”
只有提到宫远徵这三个字时,宫尚角这才收回视线望向宫子羽,压下翻涌的思绪沉默片刻,若是远徵真的不在这,那他在这耽误一刻宫远徵的危险便增加一分,思及此,这才抬步想要离开,可空气中莫名透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叫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是远徵,是宫远徵。
“血。”宫尚角眉间眼角是从未有过的杀意,让宫子羽看着心惊,心中只有一个念想,死到临头,早知道应该给宫远徵把嘴堵上了,这煞神本来要走的,宫远徵这小子对自己真够狠的。
袖箭入夜空的时候,宫远徵便知道,宫尚角一定会来,那是他们特有的暗号。
宫远徵是个顶不爱麻烦的人,那袖箭不算轻也不算重,放在臂间总是有些膈应人,宫尚角给他时他还有些不情愿放在身上,还是宫尚角好说歹说半晌,才勉勉强强同意。
“若是你不带在身上,遇到危险,我找不到你,便也不能及时赶来,远徵,听话!”宫尚角摸了摸少年人柔软的发,放缓了声线慢慢哄着。
“可是哥哥,这宫门中能有什么危险啊!”宫远徵撇撇嘴,拉着宫尚角的袖子晃了晃,精致的眉眼带着些委屈看得人心里发软。
“世间人心最难测,总会有些居心叵测之人的,你带着我便安心,你不带着,我便日日为你的安危提心吊胆,你想我这样吗?”宫尚角屈指弹了弹少年人光洁的额头,皱着眉头望着有些动摇的宫远徵,复又开口道。
“今日是我生辰,我没什么愿望,这点小小的心愿,远徵你也不愿意满足哥哥吗?”
“那好吧,我知道了,我会日日都带在身上的。”
“可哥哥,你自己生辰怎么还送我礼物啊?”宫远徵扑进宫尚角温暖的怀间,闷声问道,语调轻轻像是撒娇。
“因为,我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想要他平安,也想要他康健。”
宫远徵便是宫尚角此生最好的礼物,纵然世间无数奇珍异宝也再难入眼,所以他要他的宝物平平安安,康健无忧。
未阖上的柜门透进来斑驳的烛火,宫远徵就在那星点的亮色里望向了宫尚角,他知道宫尚角对血//腥特有的铁锈味最是敏//感,所以在宫尚角转身那一刻,他咬//破了舌//尖,艳//色的红从唇齿间落下,沾染了衣衫,柜门被拉开时,他无言的勾起了唇角,在宫尚角的墨色的眸子里,他看见了滔天的杀意和柔软的心疼,他知道的,他的哥哥向来是最疼惜他的,宫远徵从不做赌,但是在宫尚角那里他永远可以拿自己当赌注,因为,宫尚角从始至终都只会选择他。
宫尚角动作轻柔的将宫远徵从那窄小的柜子里抱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
“别怕,哥哥来了。”声音轻细有些模糊,可宫远徵却听得一清二楚,他不怕,因为宫尚角会为他而来。
“立刻解开穴道,我数到三,如果宫远徵还没有站起来,我保证,天亮之前,羽宫不会再有一片完整的砖瓦。”闻到血味的那一刻,宫尚角便知道宫远徵在这里,忍耐多时的情绪在推开柜门的那一刻达到顶峰,他害怕看见宫远徵悄无声息的模样,他已经差点失去过宫远徵一次,所以不敢赌,拉开柜门的手都有些颤抖,直到宫远徵还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眼前,提着的心这才松下一口气,可少年唇边红色的痕迹刺眼又令人心疼,若再快一点,若再早来一步,他的少年郎便可以安然无恙,一丝风雪都不沾染了,他是有些怪自己的。
宫尚角眼中彻骨的冷意似利刃缓缓落在面前几人身上,宫子羽他们几人当然知道这句话不是作假,宫尚角向来是说得出做得到,月公子看着宫尚角越发阴沉的脸色,终是开口唤了句。
“云姑娘。”
空气越发沉闷,云为衫望了一眼宫子羽,看他颔首,倒底还是走到宫远徵身边替他解开了穴//道。
宫尚角扶着宫远徵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落到少年人白皙的面颊上突兀的指//痕。
“你们还打他了?”
“宫子羽,我记得我说过,宫远徵便是有天大的过错,也无需旁人教导,我自会教他,这句话你没忘记吧?”
这句话宫子羽当然记得,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刻骨铭心,幼时他也想要同他这个哥哥和这个弟弟友好相处,独自跑去徵宫,带着自己最爱的桃花酥,换来的却是不客气的冷言冷语,他记得跑回羽宫同他爹说了这件事,他阿爹那时还是偏疼他的,带着他去寻那同他一样年岁尚小的宫远徵,想要在他们之间讲个和,可宫尚角那日站在宫远徵身后,恭敬的行了个礼,出口的话比冬至的大雪还让人觉得冷。
“远徵年岁尚小,不懂事,说出口的话,做出来的事,他自己也不懂得对错曲直,若是有冒犯到子羽弟弟,我这个做哥哥的便替远徵弟弟赔个不是,还望执刃大人莫要怪罪远徵,他向来是受不得委屈的。”
宫鸿羽还没出口的话便生生堵在了喉间,只是叹了口气。
“你啊,倒还真是个偏心眼,子羽不也是你的弟弟,太过于厚此薄彼了,尚角。”
“不一样的,子羽弟弟有阿娘有执刃大人,可我们远徵只有我,所以他便是有天大的过错,我也会替他扛着,天塌了我替他补,地陷了我替他填,他无需旁人教导,我自会教他。”
这句话出口,宫鸿羽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件事便不了了之,可这寥寥数语,宫子羽却一直都记在了心里,明白了,惹谁都不要惹宫远徵,他有个哥哥可偏心眼了。
“自是记得的,可我、、、、、、”宫子羽抬眸望向宫尚角,他哪里敢打宫远徵,除了金繁这个实心眼,整个宫门谁又敢动宫远徵,他还没活够呢,不过是捂嘴的时候手劲大了些,他哪里知道宫远徵这般娇气,可话还没有说话,便只听见耳边传来佩刀出鞘的铮鸣声。
“可我看你,忘了。”扑面而来的杀气让宫子羽胆寒,好家伙,这宫尚角是真想要他这条小命,只好翻身躲过抽出一旁的佩刀还击,几人斗得是难舍//难分,可宫尚角不是旁人,他是唯一一个靠着自己闯过三域试炼的人,是宫门武学第一人,便是长老同他动手也要忌惮他三分,屋内屋外一片狼藉。
“远徵,别追。”宫尚角收刀入鞘,扯过还想去追已然逃跑的云为衫的宫远徵,将人拉到身边站定,转身望了眼躺倒在地上的几人,便牵着宫远徵出了羽宫大门。
“回家。”
宫子羽看着宫尚角没去追云为衫,松下一口气,可看着满目疮痍的羽宫,又觉得欲哭无泪,你们是回家了,我是彻底没家了,转头瞪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金繁,恨恨开口道。
“以后若是宫远徵,他愿意偷听就偷听,愿意打你就打你,你别招惹他。”
“他宫尚角就是个偏心眼,你招惹宫远徵的结果今日看到了,这就是下场,离他远点保平安。”
“知道了,谁知道他们两兄弟都这么疯。”金繁长吁一口气,点了点头,宫门禁//忌新增一条,别惹宫远徵。
2.
角宫倒不似羽宫那般灯火通明,一路无言,宫尚角拉着宫远徵行至寝殿坐下这才叹了口气无奈开口。
“你啊,便是去闹事也不知道早些叫我,弄出一身伤。”
“疼不疼?”
“不疼,我才不是去没事找事呢,是今日路过看那金繁带着羽宫的侍从鬼鬼祟祟,这才想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谁知道那云为衫是无锋的刺客,宫子羽还百般偏袒她。”宫远徵皱皱鼻子,因为舌//上的伤,慢慢说着。
“不是去闹事也好,是也罢,在这宫门你做什么都可以,唯一一点就是不能受伤,我和你讲过多少次了,以后早些叫我,这样你做什么总有人能替你撑腰。”宫尚角弹了弹少年人光洁的额头复又抚了抚,看着少年瓷白的面颊上的印记消散不少,这才开口道。
“他们打你了?”
“我没打过金繁!他一个绿玉侍,怎么这么厉害,上次也没打过他。”宫远徵撇着嘴,皱着眉,一脸忿恨的说道,看着喜人。
“早就查过了,他不简单,但是身份不明了,你以后别和他打,找个打得过的。”宫尚角看着宫远徵好笑,勾了勾唇,倒了杯热茶放进了他手心。
“我问的是他们打你脸了?”
“怎么可能,量他们也不敢啊!便是要教训我,也只有哥哥你能教训我,他们算什么东西。”
“更何况,整个宫门上下,除了哥哥你,也没别的人敢打我的脸了。”宫远徵低着眸子,也不看宫尚角,闷闷说道。
“还在为上次那巴掌生气呢,好了,要不给你打回来?”宫尚角喝了口清茶,唇角带着笑意,眸子倒影出宫远徵的模样。
“不要,我怕你疼。”宫远徵晃着杯中的茶水,看着那绿色的水一下倒向左边一下倒向右边,就是不看宫尚角。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这句话是宫远徵心中郁结,是他日日梦魇,是他的无边苦海,难以自渡,可他是人,不是丛生杂草,也不是旧衣旧物,宫尚角对他的好,他都记得,也都放在心上,每年生辰的礼物,每逢过节的祝愿,字字句句,桩桩件件都是对着他宫远徵,不是朗弟弟,也不是旁人,独独是宫远徵,怎么能不去喜欢呢,这般对他好的一个人,怎么不去喜欢呢?宫远徵在心中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没办法啊,没办法不去喜欢啊!幼时便喜欢,日日将这喜欢放在心上齿间嚼了又嚼,可难以下咽,也没办法娓娓道来,可那日上元节后,他见过无坚不摧的宫尚角落泪,看着他一遍遍的唤着他的名字,合着心血自剖,他便明了,他不是一厢情愿,不是自作多情,他的痴心妄想一字一句都得到了回应,是情投意合,是两情相悦,他终于捉到了他的月亮。
“想什么呢?”宫尚角望着陷入沉思的宫远徵笑着开口。
“想你。”
“我就在眼前,想我不如看看我。”
“好了,上药,不然又要疼好些日子了,你最是怕疼了。”宫尚角拿过一旁侍女放置一旁的伤药,将宫远徵拉到身边坐下开口道,宫远徵从幼时被棺椁上的铁钉刮伤都不落一滴泪长到如今便是受了一点委屈都会红着眼眶喊他哥哥的模样,他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将这朵迎春花养得娇气又漂亮,他珍惜且满足,他要他的迎春花不染风雪只坐明堂。
一辆自行车🚲,看彩蛋,不想用粮票可以直接大眼仔,名字是一样的,直接去看,最好还是不用粮票,没必要,大眼仔直接看哈
要长相依,也要长相守,要偕老,也要共白头。
3.
二日清晨的露落在廊檐,山林一片白皑皑。
宫尚角坐起身想替宫远徵掖下翻起的被角,却将人惊醒。
“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宫远徵在软和的被子里拱了拱,这才探出脑袋,音调软软。
“昨日落了雪,今日外面冷,若是要起来披件披风。”那是前些日子宫远徵落在角宫的,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可我也不想起来。”
“不起便不起,随你喜欢。”宫尚角摸了摸宫远徵柔软的发,似幼时哄他入睡般。
晨起的宫尚角还尚未束发,宫远徵坐起身来,挑了一束放在手间缠来绕去。
“哥哥,我替你束发吧。”少年人眼睛透着水光,看着剔透又好看。
“依你。”宫尚角将一旁的梳子和柜间放着的披风拿出来,梳子递到宫远徵的手上,披风也落在少年人的肩上。
乌黑的发搭在瓷白纤细的手指间,发尾系上了少年人最喜欢的小铃铛。
宫尚角哄着宫远徵再睡一会儿看着他又入了梦,这才起身离开。
上官浅端着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碗盘迎面而来,看见宫尚角时怔愣一瞬。
“宫二先生。”
“你今日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上官浅是知道昨日在羽宫应当是发生了什么,可具体是什么暂时也无从得知,只是还做以前扮相柔声问安道。
“哪里不一样?”宫尚角看着上官浅挑了挑眉,感觉眉眼间带着丝炫耀。
上官浅只当自己是看错了,复又开口回道。
“往日宫二先生是只配发冠的,今日,不仅束起了发,发尾还同徵公子一般系着铃铛。”
“哦,今日是远徵替我束得发,自是同往日不能比的。”宫尚角说完也没再看上官浅一眼,径直出了角宫大门。
徒留上官浅愣在原地,什么叫宫远徵替他束的发?宫远徵在他的寝殿内?他们两昨日一起//睡//的?上官浅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可又觉得有些荒谬,看了看手中没送出去的甜汤,还送个屁!
宫尚角走到羽宫大门前停下,看着里面有些破败,不自然的咳了两声,这才抬脚踏入。
“尚角哥哥,我这羽宫可真没有什么能让你拆的了,还请您高抬贵手饶小弟一命吧。”宫子羽正在捡昨夜落下的砖瓦,看见宫尚角手一抖本来残缺不堪的瓦片变得细碎。
“行了,行了,别演了,这是远徵暗器的解药。”宫尚角从怀中掏出个瓷瓶递到宫子羽眼前,开口道。
“您也知道是演的,下手还那么重,我这羽宫可真的一片完整的砖瓦都没了。”
“咱们的计划你也不知道早些告诉远徵弟弟,昨日来那么一出我看你是对我怨言许久,不像演的,借着远徵弟弟这把刀来杀我这只猴儿。”
“得了,少在那阴阳怪气的说话,昨日远徵还被金繁打伤了,我还没发脾气呢?”宫尚角寻了个干净位置坐下斜睨了宫子羽一眼。
“???”您还想发脾气,您要是发脾气我命还要不要了,没发脾气我羽宫都被拆了,发脾气还得了?宫子羽瞪着宫尚角没了言语。
“一切还是按计划行事,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等会远徵醒了没见到我该着急了。”宫尚角甩了甩袖子上不存在的灰,留下这么一句便施施然的离开。
什么叫没事?哪里看起来像没事?宫子羽看着满地狼藉,望着宫尚角离开的背影,实在没忍住,怒吼出声。
“给我赔钱,你个偏心眼。”
4.
宫门虽伤亡惨重但但到底是赢下了这场战役,修整几月便也勉强算是回到了往日的情形,宫尚角看着宫远徵又同幼时一般束起了发,却也没拆下铃铛。
“怎么这些日子同小时候一般将发都束高了?”宫尚角拨弄着他发上的铃铛,笑着问向宫远徵。
“因为我捉住了月亮。”宫远徵眉眼弯弯望着宫尚角说了句莫名的话。
“什么意思呢?”
宫远徵摇摇头没再开口。
曾经的日日夜夜里宫远徵都以为自己不过是朗弟弟的替身罢了,可是如今他知道了,他不是,他在宫尚角心中是不同的,甚至可以算是特别的,他不是院中落花,也不是脚下污泥,是他心尖尖上的少年郎,是月亮弯角上的天上星。
所以他束起了发,只做宫远徵,他不是谁的替身,他是宫远徵,是宫尚角的宫远徵,仅此而已。
END.
小小彩蛋:
“宫尚角没有心!!!”宫紫商老远便听到羽宫传来宫子羽的喊声,翻了个白眼,行至院内,便看到宫子羽抱着一堆碎瓷在那痛哭流涕。
“你又在发什么疯?”
“姐,宫尚角没有心,他就是个死偏心眼,咱们叫上远徵弟弟把他赶出宫门吧。”宫子羽声音带着哭腔望着进来的宫紫商,痛心疾首的控诉着。
宫紫商看了眼云为衫,可云为衫只是无奈的耸耸肩,撇了撇嘴没开口。
“我的好弟弟,这个想法,你只能想想,别说远徵弟弟,便是我也不会同意你把他宫尚角赶出宫门的。”
“因为这个宫门他宫尚角比起你宫子羽要重要太多了,没有他,我就养不起金繁,我就做不了武//器,可没了你,也就是只是没了你罢了。”宫紫商语蹲下身看着坐在地上的宫子羽说的是语重心长。
“你们果然都是一丘之貉,你看看我这羽宫,无锋都被除多久了,啊!宫尚角都没来看看,也没说给我修一修,你看看我这百年的青瓷,前日看还好好的,今日便碎了,我一想又没人碰过,想必就是那日他宫尚角的内力给我震裂了,我的命,苦啊!”宫子羽看着那碎成一片片的青瓷,只觉得比起羽宫被毁此刻更要心痛,羽宫可以修复可青瓷就这么一个啊。
“有没有可能,是这青瓷自己想开了呢。”宫紫商斟酌着开口,可宫子羽嚎啕的更大声了。
“青瓷有没有想开我不知道,我是彻底想不开了。”
宫远徵同宫尚角一同进门便听到宫子羽说自己想不开了,也不知道是哪里让他这样痛苦。
“子羽哥哥,想不开就不想了吧,毕竟想开了也不一定是好事。”宫远徵将手中新制的百草萃放在桌子上,同宫紫商一起蹲在地上看着宫子羽撒泼。
“什么叫想开了也不是好事,远徵弟弟,你来得正好,你来看看我这破败的羽宫,再看看我这稀碎的青瓷,赶紧让你哥哥赔钱。”宫子羽腾的一下站起身,将碎瓷递到宫远徵面前,哭丧着脸说道。
“那既是我的哥哥,也是你的兄长,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如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好啊,宫远徵你这个小混蛋,我也是你哥哥,你怎么不帮我要钱,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本是在一旁乐得看热闹的宫尚角斜了宫子羽一眼,凉凉道。
“我刚刚没听清,执刃大人再说一遍,谁是小混蛋?”
“、、、、、、我是,我是。”宫子羽到底是见过宫尚角厉害的人,连连赔起笑脸道。
“你知道就好,远徵走吧。”说罢牵起宫远徵的手抬脚便要离开。
“不是,尚角哥哥,您看看我这羽宫是不是得修缮一下,毕竟我堂堂执刃是吧,不能总住个破屋子啊。”宫子羽抬手想要阻拦,可忘记手中碎片,直接落在地上成了粉末。
“没钱,不漏风不透雨就行了,过几日便是清明,再过几日便是中秋重阳,再再再过几日又是上元节,我得留着钱给远徵弟弟送礼,没钱。”
你不如从大年三十算起,把所有节气日子都算里面得了,宫子羽翻了个白眼,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无能狂怒,他惹不起宫远徵,不敢惹宫尚角,这执刃当的属实憋屈。
“行了,别生气了,你好歹是执刃,已经够有福气的了,还想又有钱又有权,不可能的哈。”宫紫商站起身扑到金繁怀里,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大的是个偏心眼,小的也是个偏心眼。”
“宫远徵,让你哥给我赔钱。”
宫子羽的声音从羽宫传到门外,宫远徵望着宫尚角弯起了眉眼。
“哥哥,真的不管子羽哥哥吗,那屋子确实有些破了。”
“不管他,昨日让金复给你买了新衣,回去试试看。”
“那行吧,那就不管他了。”
宫尚角确实偏心眼,可宫远徵也不遑多让——
【角徵】《忍》(远徵视角)
看完《云之羽》为哥弟爆哭!
连肝两天视频后还是回归老本行~
宫远徵视角+看剧时的脑补汇总成了这篇,看看反响好的话就再从宫尚角视角来一篇。
能忍者,向来是将刀刃悬在自己的心上。
宫子羽自己坐上执刃的位置后,才明白从前的日子,真的是他仗着父亲的疼爱得来的,他也真正地理解了宫尚角,他比他能忍得多。
宫尚角能忍,他养出来的孩子也不遑多让。
论起忍,宫远徵经验丰富,个中翘楚。
从忍受旁人的闲言碎语开始,忍他这遭人忽视的一生。
他是个怪孩子。喜欢与虫子相处,多过喜欢缠着人。
大抵因为宫门里的人都很忙,而他又并不是会通过哭闹撒娇来取得他人关注的性格。就算爹娘健在...
看完《云之羽》为哥弟爆哭!
连肝两天视频后还是回归老本行~
宫远徵视角+看剧时的脑补汇总成了这篇,看看反响好的话就再从宫尚角视角来一篇。
能忍者,向来是将刀刃悬在自己的心上。
宫子羽自己坐上执刃的位置后,才明白从前的日子,真的是他仗着父亲的疼爱得来的,他也真正地理解了宫尚角,他比他能忍得多。
宫尚角能忍,他养出来的孩子也不遑多让。
论起忍,宫远徵经验丰富,个中翘楚。
从忍受旁人的闲言碎语开始,忍他这遭人忽视的一生。
他是个怪孩子。喜欢与虫子相处,多过喜欢缠着人。
大抵因为宫门里的人都很忙,而他又并不是会通过哭闹撒娇来取得他人关注的性格。就算爹娘健在之时,他也并不受徵宫上下人等的关注。
在宫尚角教他为什么要哭之前,他更不曾因心中的情绪而流过泪。
多的是人认为宫远徵是个天生冷血的性情,但他其实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他只是不擅长将自己的心思表达。
被宫尚角认作弟弟也是个意外。
他当时躲在柱子后面并不是在看宫尚角练剑。只是他觉得他害宫尚角失去了朗弟弟和泠夫人,所以他应该要来道个歉。
可他看着宫尚角舞动的剑招中隐含的不甘与歉疚甚至是气恼,他突然不敢把他萦绕在心头的事情说出口了。
正踌躇着悄摸离开、改日再来的时候,宫尚角恰巧发现了他。
于是阴差阳错,他没能说出那句道歉,反倒得了宫尚角送他礼物、成了他哥哥。
于是他在宫尚角面前也都在忍,忍着不要让愧疚脱口而出刺痛宫尚角失去朗弟弟的回忆,也忍着不要让同样失去亲人的宫尚角来安慰他。
他从最开始就知道他和朗弟弟不一样,他不能和朗弟弟相比。朗弟弟出生的意义只是作为宫尚角宠爱的弟弟,而他出生的意义太多太沉重,每一项都叫他辜负不得。
他要作为不会打扰爹娘的孩子,要作为徵宫唯一独苗支撑起整个徵宫,要作为害死朗弟弟和泠夫人的间接祸首,要作为宫尚角的远徵弟弟给宫尚角失去朗弟弟的心稍微止一止血。
但宫尚角似乎读懂了他的小心翼翼,他告诉他,流泪是为了让别人知道心受伤了。
宫远徵其实不相信这句话,因为泪水并不会让心事一起流走,而说这句话的宫尚角自从他成为他的远徵弟弟后也再没怎么流过泪。可虽然他不信这句话,但他信宫尚角,既然宫尚角认为泪水能够表达心中的难受,那他便替宫尚角偶尔流一流泪。
自此,宫远徵才学着在宫尚角面前偶尔落泪。
宫远徵的泪大多都是替宫尚角心疼,也都多落在宫尚角眼中,在宫尚角看不见的地方,宫远徵便不会哭了。
没人心疼的时候,自己忍着就好了。
他一路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失去爹娘后,他只有抱着徵宫里的那些书籍阅读时才能去回忆一切尚未发生时的样子。
他努力忍住死气沉沉的偌大门庭,努力忍住那些医书的晦涩难懂与无聊,努力忍住把医书上每一个药方都试着熬出来尝遍的清苦。
等他稍微长大些,早就将徵宫那些晦涩的医书都一一阅过、背过、试过。
而有一回试药的时候误打误撞,接连喝了两幅药性相冲的方子,于是他第一次历经中毒所带来的疼痛。他蜷缩在地,被反复的疼痛搞得冷汗津津、湿透重衫,就连泪水也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一边想起宫尚角告诉他的流血表示身体受伤了,流泪则是心受伤了,一边想着他的心确实伤了,没能说与宫尚角的道歉早就成为覆于他心上的蛆,时常啃食撕咬着他的肺腑。
他在剧痛中既感受到自己是在以疼痛为自己赎罪,又确认了自己更加要好好活着,才能作为宫尚角的依靠。
他不能就这样死了。他想呼喊人帮帮他……
可徵宫里没有人。那时宫尚角也因着任务而在外奔波,于是宫远徵唯有自救。
那一次他狼狈至极,找到能够对他症状的草药就直接塞进口中咀嚼咽下,却真叫他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自己保住了自己一条命。
再后来,也说不准是宫远徵自己爱上了那能够让他心中释怀一些的痛楚,又或者是不愿宫尚角改日承受与他一般的痛苦,于是他开始转为研究各式各样的毒物。
所有的毒他都亲自去试,无论那毒叫人再痛苦,再危急,他都咬着牙在紧要关头配出了解药服下。他不能死,他已经害死了宫尚角的朗弟弟,不能再让属于宫尚角的远徵弟弟再死一次。
他抱着这样的信念,忍受过亲身试毒的疼痛,同时为了更好地将他的研究成果施展出来。他除了宫尚角教他的刀法和轻功外,自己也另外学习了暗器,刚开始练暗器的时候也不顺遂,他的手经常挖掘药材不比一般孩童那样稚嫩,却还是在练习暗器的初期要忍受着指腹上一点点磨出来的茧子。
好在,他的忍都是有用的。
他忍成了草药天才,忍成了一宫之主,忍成了一个本分的弟弟。
他忍着不去争抢朗弟弟在宫尚角心里的位置。就算是好心办了坏事而被宫尚角凶了之后,他虽没忍住泪,却忍住了小脾气,没再去惹宫尚角伤心。
他忍着亲手扎花灯时指尖被粗糙的麻绳越磨越深的口子,想要做一只如同朗弟弟那只灯笼一模一样的灯笼赔给宫尚角。
对不起哥哥。我赔不了你一个一模一样的朗弟弟,但我会尽我所能赔一个让你满意的替代。
当他兴高采烈提着终于复刻得八分相似的灯笼去找哥哥一起过节时,得知哥哥已经找了嫂嫂一块用膳的时候,他也忍下了不去打扰哥哥嫂嫂的团圆。
他唯一不能忍,便是谁要伤了哥哥。
于是当他推测上官浅抓取的药是制成了剧毒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再多想,便想去提醒哥哥防患于未然。
他一路上用尽全力,却始终觉得自己的步履还不够快。
当他远远看见哥哥已经端起那碗粥时,他呼吸几乎都滞住了,他怕来不及,于是甩手用暗器打碎了那碗粥。
直到那碎片扎进他心口,他才想起哥哥常年习武所养成的条件反射。于是他几乎没有一瞬责怪过反手将瓷片丟向他的哥哥,而是伴随着哥哥赠送的一头银铃撞击在地时,含着喉间腥甜的血,忧心铃铛摔坏、弄脏了没有,哥哥难得的团圆被他破坏生气了没有。
宫尚角抖着手将他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宫远徵也是想挣扎的。
不能把自己的血弄到哥哥的衣服上,哥哥最讨厌血气,更何况团圆的日子碰上血不吉利。
然而那碎片不长眼,没能遂宫远徵的愿,他一呼一吸都痛得颤抖,根本没法从宫尚角怀中挣扎出去。
更何况哥哥还误会了他的挣扎。“远徵,远徵别怕。是哥哥……哥现在就带你去医馆。”
于是他最终被宫尚角抱到了医馆床榻上,不仅弄脏了宫尚角的一身衣衫就连床褥也不得幸免。
他知晓自己绝不能就这样死了,若是让宫尚角此生再背负一个害死他的重担,那他即便被收到地府黄泉去也会不得安宁的。
于是他让金复把宫尚角劝出去处理其他事,又叫人拿来野参让他吊着气,就指着医官们快些拔出那位置并不好的碎片。
他怎会不知扎在经脉命门的危险,但他须得快些恢复如常的样子,不好叫宫尚角一直担忧惊惧。
更何况那粥也不知哥到底沾唇与否,万一真的中毒,还得要他来施救才行,所以无论如何不能死在此时。
“徵公子,我们给你用些醉见血吧。拔碎片恐是会疼的厉害……”
宫远徵咬紧了口中的野参,命令道:“不必!……拔……快点……”
他试药试毒多年,为了方便试毒试药,就连百草萃他也只在研发或改良时吃过几回,但经年累月的实验还是让他对很多东西都有了抗性。对他来说这种麻醉药物和迷烟迷药都是无用的,之前在长老面前说的也是谎话,他根本就不像宫门里的其他人定时服用百草萃,只是碍于哥哥也在他不方便明说,所以也才被那时狡辩的宫子羽堵得哑口无言。
明知无用,还待他们去熬醉见血,哥哥就又要在外面多替他忧心大半个时辰。
反正喝下去也无用,总是会疼的,那便由他忍一忍,好让宫尚角尽量少担忧他一些,团圆的好日子可不能让哥哥在忧心他中囫囵过去。
他这一生为自己所求者一事无成,唯有为他人所做者事必躬亲。
碎片拔出的一刻,宫远徵泄了一口气。心口疼得像是要将一颗心搅成浆流出来,血泊泊地涌出,那些医官便就又慌了心神。
“给我……一块帕子……”还是得靠自己,宫远徵点名自己要的东西,拿到手便重重地按上心口。
血一瞬间涌出得更多,就连医官们瞧了他的做法都肉痛得惊呼出声。唯有宫远徵手疼得颤抖,却一声不吭,任由冷汗满头,将他披肩的发都糊在脖颈上,却还用尽所剩无几的力气将那方巾压在深重的伤口上。
没人知道宫远徵是怎么连痛吟都不发地忍下伤口加压止血的疼痛,他们只知道血堪堪止住,宫远徵就叫他们赶紧帮他包扎收拾干净,然后通知宫尚角他无事了。
那一夜,哥哥的愧疚,宫远徵还是深切地感受到了。他却觉得哥哥的愧疚比心口的重伤更叫他喘不过气。
于是为了减轻哥哥的愧疚,宫远徵甫一能下床,他就忍着伤恢复了平时的作息,装出一副已经恢复如初的表象。
好在宫尚角还是忧心他,盯着他持续停了一周多的武功训练,要不还没愈合的伤口要是血浸透三层衣衫叫哥哥看出来,又要惹哥哥伤心生气了。
后来带着伤和金繁交手被擒,宫远徵才生出一丝被迫束手就擒的无奈来。
他早就知道心脉受损没有好好将养个几年是好不彻底的而且还容易留下后遗症,严重些损害寿数也是常事,更何况他现下才只是等到伤口结了层薄痂而已。
但比起现在就叫他天天面对哥哥的愧疚的眼神,他宁可现下先瞒住哥哥,等将来要是严重到真的瞒不住了再做打算。
心脉之伤果然在之后成为了他不小的负累,他更容易觉得乏力困倦,忧思过重或者动作激烈、情绪激动些都叫他心口闷痛,他好几次咯血虽都没叫哥哥当面撞破,但宫尚角里外试探了他多次,问他身上怎么一直有股血腥气。
宫远徵忍着不适,搪塞到底。好在最近用动物血做药引子的借口还算能让宫尚角信服。
如果不是和无锋的一场鏖战,他这辈子估计就这么忍着痛苦过完。
可是当他视若神明的哥哥倒在他眼前,他用自己尚且还能算无碍的一只手和脱了力的身躯,却怎么也扶不起倒在地上的哥哥时,他再也无法忍住……
看着哥哥倒在地上,他只觉得自己愈合的心口比拔碎片时还痛,他一边呼唤哥哥的名字,他的血也滴滴答答地流落仿佛漏刻着他们之间仅剩的时间。
那种可能会阴阳相隔的恐惧,比所有噬心蚀骨的毒药都要令他更害怕。
他头一回直呼哥哥的名讳,可晕厥的人没有给他一丝反应。那一刻,本就清静的角宫万籁俱寂,只有他紧张到如鼓的心跳声。被称作草药天才的他在那一刻仍旧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有像个孩童般哀求。
求来一个人帮帮他……
左右宫远徵没有等来能帮他的人,于是在宫尚角渐渐微弱的呼吸中,宫远徵爆发出一股力气,将宫商角半扛半扶地弄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带到了执刃殿。
他一到那里,就有医官围上来。医官都事先被保护进了暗室,好在是如此,战后他们才可以顶上大用。
宫远徵把宫尚角交给医官们扶到位上靠坐,自己也寸步不离地盯着医官每一步处置,若不是自己也苦撑着才没倒下、手又伤得不轻,他早就着急亲自上手帮哥哥处置了。
等哥哥那喂下出云重莲熬制的补气药,宫远徵一下卸了力,本来半蹲在宫尚角身边的人轰然倒下。医官们七手八脚上来查探他,这才发现他左手手筋被挑断,血刺啦胡的伤口深可见骨因没有任何处置而一直在不断滴血。
医官们给他处置的时候都尽量放轻手脚,怕让宫远徵疼上加疼、伤上加伤,但他们谁都没有宫远徵的医术,修复不了他被挑断的筋络,也不知道怎么给宫远徵调配能在他身上奏效的汤药。
最终还是宫远徵被包扎手法弄疼了,自己转醒写了张药方下去。
而手也是他自己扎好的。他端详了一下伤口,看起来似乎没有接续筋脉的打算,随后就拿白霜粉一撒,用纱布将掌心给缠了起来。
其实当下是有方法治的,但考虑到得用上出云重莲,而且恢复不一定能如初时,宫远徵便自己悄悄做了独断。大不了就是废了这只手,反正心口的伤也拖累,以后少动武,多在药和毒上再钻研便是了。
那留下来的出云重莲,还能留给哥哥做个备用。
虽然最后没如愿给哥哥,但执刃好,宫门好,这才是遂了哥哥的心愿,不过就是忍一忍别想之前种出云重莲时花费的心血罢了,他还有一颗种子,他回去再偷偷给哥哥种一株,谁也不告诉,就悄悄地,像是……忍了很久也说不出的那些心意。
谢谢哥没有怪我间接害死了朗弟弟和泠夫人。
谢谢哥把我捡回去当成了弟弟。
谢谢哥收下了我做的灯笼。
谢谢哥没有离开我。
都说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但能将刀刃日日悬在心上凌迟的人不需要那点甜。
忍吧,忍到他自然拥有一切或失去一切的那一天。
结。
【角徵】宫子羽觉得和宫远徵作对的自己脑子有坑
就要欧欧西就要欧欧西
——————我是正文分割线——————
“执刃,”下人匆忙跑来,“羽公子和徵公子打起来了!”
宫子羽和宫远徵的斗争由来已久,二人早在学宫启蒙的第一次见面便结下了梁子,具体原因已不可考,但这并不妨碍二人见面必掐,都说长大懂事了就好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二人之间的战争却愈发升级,直到现在已经成了狗听到他俩一起的声音都要跑远的地步,下人们也不敢介入,怕两位一个不小心给他们扇死,于是只能一见苗头就去请执刃。
“谁先动得手?”宫鸿羽扳着脸站在两个鼻青脸肿的小少年面前,他环视四周,还好,除了靠在门框嗑瓜子...
就要欧欧西就要欧欧西
——————我是正文分割线——————
“执刃,”下人匆忙跑来,“羽公子和徵公子打起来了!”
宫子羽和宫远徵的斗争由来已久,二人早在学宫启蒙的第一次见面便结下了梁子,具体原因已不可考,但这并不妨碍二人见面必掐,都说长大懂事了就好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二人之间的战争却愈发升级,直到现在已经成了狗听到他俩一起的声音都要跑远的地步,下人们也不敢介入,怕两位一个不小心给他们扇死,于是只能一见苗头就去请执刃。
“谁先动得手?”宫鸿羽扳着脸站在两个鼻青脸肿的小少年面前,他环视四周,还好,除了靠在门框嗑瓜子看热闹的宫紫商,这次只是倒了几张桌椅,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说来他俩也算是堂兄弟,他不求他们兄友弟恭,只求他们不要拆了学宫。
但俩小破孩头扭着头,脸色一个比一个不服,既然都不说话那就是一起动的手了,宫鸿羽对处理他们这种情况有着非常丰富经验以及十分完整的流程。
他清了清嗓子,“都去关禁闭,五千字检讨,起因、经过、结果,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出来。”
宫子羽有点哆嗦,上次还两千来着,他们写检讨向来都是用那种特质的毛笔,寻常普通人写个两三百字就执不动笔了,他上次写了两千也算是要了老命,这次怎么还超级加倍了?
他偷偷看了宫远徵一眼,却不想正对上对方瞧过来的目光,宫子羽眼神一凛,两人凶狠对视后纷纷转头。
写,写他妈的,不就是五千字吗!
这手不要了也不能向宫远徵/宫子羽低头!
“到底怎么回事?”目送熊孩子走远,宫鸿羽转向一旁的宫紫商,他可不信这俩叛逆小孩写的检讨。
宫子羽上次写的原因还是什么他的狗丢了怀疑是宫远徵毒死了,宫远徵写的猫丢了怀疑是被宫子羽抱走的,看着还挺有默契,但不知道那段时间徵宫制毒出了点问题宫里除了人所有活物都被送出去了吗?!而且这个理由都用了八年了,他现在看这俩熊孩子纯粹就觉得是欠揍。
“我也不知道,开始的时候还在比课业,后来就变成了比哥哥,但你是知道的,在哥哥这件事上谁都说不过远徵弟弟,”宫紫商吐出瓜子壳,“子羽当然更说不过,结果远徵都要走了,他忽然说我哥敢吃屎,你哥敢吗,远徵无言以对,子羽就说远徵他哥果然不是万能的,他俩就打起来了。”
宫鸿羽觉得二儿子有病,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鸣羽和尚角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半个月吧,”宫紫商把瓜子壳收拾好拍了拍手,“放心,五千字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至少能消停两天。”
但这趟差事没那么好处理,等到第二月月末的时候,外出的两位兄长才终于回来了。
有一百零八只监测哥哥在哪的蛊虫立刻通风报信,精神萎靡的宫远徵手动出了残影,不到半日便蹦跶着到宫鸿羽面前交了一万八千字的检讨,不顾还抱着几天前被打碎了的名贵收藏显得异常憔悴的执刃,开开心心就去见哥哥了。
他新养了条小蛇,当然要快点拿去给哥哥认认。
等宫子羽捂着酸痛的手腕好不容易出了禁闭室的时候,宫门已经焕然一新。
平日里他出门都能呼朋唤友,少年人缺心眼子心信纯直,看了话本天马行空地认为使毒的都是阴险人物,他们向往的是策马奔腾光明正大,有事没事就是义气。
然而今天不一样,宫子羽只来得及听说宫远徵竟然比他先出禁闭室几天,这他能忍,宫子羽当即就要招呼小伙伴们找回场子。
但这群策马奔腾的少年却蹲在墙角瑟瑟发抖,宫子羽挨个薅头毛,“你们怎么回事?说好的兄弟一生一起走呢!”
“不了不了,我们弃武从文了。”
你们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鬼话,宫子羽嫌恶走开,算了,先去宫远徵那找回场子再说。
好不容易看到宫远徵出现在墙角,正喊着后面的人快点,宫子羽飞身上前,“好你个宫远徵,上次竟然玩阴的,我不给你一顿暴……做一顿美味的晚餐让我们冰释前嫌。”墙后的人转了出来,宫子羽站定,乖巧行礼,“角哥什么时候回来的,路上辛苦了,我正准备问问远徵弟弟喜欢吃什么菜。”
宫子羽疯狂唾弃那群墙头草,就你们还策马奔腾,我这就把你们的马全鲨了。
尽管内心暴动,宫子羽还是体现了极高的宫门人修养,哪怕宫远徵那个臭不要脸的站在宫尚角身后疯狂做鬼脸。
有了哥哥的宫远徵一改平时在宫里病仄仄·平平无奇制毒小天才·看谁不爽毒谁人设,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都上五楼了,小尾巴似的跟在哥哥身后。就连面对老对手宫子羽,也是一副嗯嗯是是你说的都对但是上半拉去我要找我哥哥的样子。
宫子羽看了看宫鸣羽,总觉得有点不对,他虽然也喜欢和哥哥一起玩,但要是天天待在一起,然后还要哥哥喂饭……不行,他拒绝想象那样的画面。
精神受到重创的宫子羽选择闭关,冥思苦想三天后,他终于想出了完美的对付宫远徵的新术语。
但当着宫尚角的面宫子羽不敢喊,于是他在执刃厅外蹲到了哥哥要商议事情,自己只能等在外面的宫远徵。
宫子羽清了清嗓子,“宫远徵你这个哥宝弟!”他吐出了他的秘密武器,是时候报那天的仇了。
宫远徵僵在原地,宫子羽和他说话他条件反射性地认为不是好话,但他提到了哥哥耶。
而且哥宝弟什么的听起来好像是在说他和哥哥关系好。
“谢谢,”他抓住了宫子羽的手,郑重地说,“谢谢你让我认清了自己,原来我是哥宝弟。”他果然是哥哥的宝贝弟弟。
宫子羽不可置信,宫子羽浑身别扭,宫子羽撒腿就跑。
他为什么要和脑子明显有坑的宫远徵斗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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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点红心小蓝手助力下个脑洞
*彩蛋是宫尚角的心路历程
【角徵】少年游(上)
时间节点在宫远徵满二十岁,私设此刻无锋已经解决掉了。
可以与合集里的前一篇连起来看,也可以单独看。
上下篇合计7k+已更完,HE超sweet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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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远徵上个月刚刚刚行了冠礼。
前几日宫尚角要外出宫门公干,他死皮赖脸一定要随行,为此接连几日缀在宫尚角屁股后面求他应允。
虽说如今宫门内已没有规矩拘着宫远徵不许他出旧尘山谷,可他自己清楚,若不是一同出行,宫尚角是万不可能同意让他自己独自出门的。
但打一开始宫尚角就对此事不置可否。宫远徵心里自有算盘,倒也不再开口磨人,只是总跟在他身后,等到宫尚角回头看他...
时间节点在宫远徵满二十岁,私设此刻无锋已经解决掉了。
可以与合集里的前一篇连起来看,也可以单独看。
上下篇合计7k+已更完,HE超sweet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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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远徵上个月刚刚刚行了冠礼。
前几日宫尚角要外出宫门公干,他死皮赖脸一定要随行,为此接连几日缀在宫尚角屁股后面求他应允。
虽说如今宫门内已没有规矩拘着宫远徵不许他出旧尘山谷,可他自己清楚,若不是一同出行,宫尚角是万不可能同意让他自己独自出门的。
但打一开始宫尚角就对此事不置可否。宫远徵心里自有算盘,倒也不再开口磨人,只是总跟在他身后,等到宫尚角回头看他时便挂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不知怎的,宫尚角想起自己年幼时嬷嬷养的那只幼犬来。回回他手里拿了些什么吃食,那小狗就绕着自己嘤嘤叫唤,非得要到一口肉才会作罢。它吃饱了便卧在脚边,唤一声又会抬头望,小爪子颤颤巍巍的按在人腿上玩耍。
他望着宫远徵那双睁大的无辜双眼,心想还好他不会同幼犬一样出声央求,否则自己一定撑不住多久。
宫远徵就这么巴巴地盼到出发前一晚,眼看宫尚角仍不松口,他已经在琢磨要不要去哥哥面前哭一场了。
虽说二十岁的人还要在别人面前掉眼泪实在有些抹不开面子,但如果宫尚角不答应带他出门,那他也别无它法…
他把第二日要带着一起走的毒药和解药都装好在匣子里,顾不上自己院子里来来回回搬东西的下人,径直往角宫去找宫尚角。
到正殿时宫尚角正在书桌前看公文,宫远徵来得匆忙,其实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只好默默地坐到他身边,把桌上的砚台挪过来一点,拿起墨条开始研墨。
宫尚角心里清楚他来是做什么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他抬头瞄一眼正望向他的宫远徵,后者似乎有些心虚,立刻就把视线挪开了。
他轻笑一声,“说吧,有什么事?”
宫远徵连忙把手里的墨条一丢,坐近些双手攀附上他的胳膊,因着身子倾斜,他看起来比宫尚角矮了大半个头。
他殷切地望向宫尚角,又眨眨眼睛,似乎想挤出点泪来。
“哥…我……”
“不必说了。”宫尚角出声打断,“全写在脸上了。”
这话听起来是拒绝的意思,宫远徵却怎么也挤不出眼泪来,下一刻几乎都想要跳脚了。
这要是换成别人——比如他另外两位便宜哥姐,他定一早就下药或逼迫了。但眼前这人可是宫尚角,他难受一分、受丝毫的伤,宫远徵都是万万不愿意的。
他眼下又急又气,但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又唤了一声尚角哥哥便再也说不出什么。
似乎是恶趣味终于得到满足,宫尚角把胳膊从宫远徵怀里抽出来,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虽已弱冠,但宫远徵还不习惯束发,此时仍是一头长辫,银饰装点着的发尾落在宫尚角手心,挠的他痒痒的。
宫尚角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宫远徵的额角,笑着对他说,“可别在我这撒泼,明日带你出门便是了。”
事情突然峰回路转,宫远徵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待他想明白了便急急地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对宫尚角解释,说他要回去收拾下行装。
宫尚角反而有些不满意了,他叫住宫远徵,“就这么走了,不对我说些什么吗?”
宫远徵定了片刻,忽而福至心灵。他又快步走回来,也没有费心留意仪态,手撑在案台上,仰着头看向宫尚角,乖的像得了好处的幼犬,“谢谢哥哥。”
宫尚角这才满意了,他挥挥手示意宫远徵先走,还不忘告诉他早些时候已经着人帮他收拾行李了,他再整理些需要贴身带着的重要物品就好。
宫远徵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出门时下人在搬送些什么,他点点头,“伤药之类的我都收好了,只待回去看看他们给我装了些什么衣物。”
他出了大殿,没走几步又返回来,“哥哥,明日天亮就要启程,我怕起不来……不如今晚我还是与哥哥同睡吧。”
宫尚角点点头说好,目送他脚步轻快地下了长阶。
金复揣度片刻,低声开口询问,“还是把徵公子的寝具放在您卧房?”
宫尚角“嗯”了一声,又道,“多备条毯子吧,天气凉了,远徵身子弱,前日夜里冷醒过。”
半夜冻醒也没听见传令说要多添铺盖,金复有些好奇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怕不是宫尚角奉献自我,换得“软玉”在怀。
可他也有想不明白的事,“公子既然一开始就打算带徵公子一同出门,为何要拖到最后才告诉他…”
若是放在平日,金复定不敢如此贸然开口询问,但明眼可见宫尚角现下心情颇佳,他胆子便也大些。
宫尚角又轻笑一声,“我看他日日摆出一副有求于我的乖巧模样,十分可爱。你不觉得吗?”
这问话无异于把金复架在火上烤,他答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只好眼观鼻鼻观心,拱了拱手默默退下去了。
他从殿里出来,余光瞄见宫尚角脸上的笑意仍未完全敛去,心里不禁啧啧称奇。
徵公子虽说模样上佳,可若再看性格脾性和行事作风,这天上地下能称他作可爱、也敢说他可爱的,应该只有角公子一位了。
若是旁人都觉得徵公子性格乖戾,到了角公子这儿,就只觉得自家弟弟是“乖”了。
第二日一早,宫远徵果然是被宫尚角从被子里挖出来的。
他其实并不贪睡,自幼时父母去世后便少有赖床。一开始是要早起练功学医,大一些跟在宫尚角身后学着处理一宫内务。现如今既无内忧也无外患,他回回在角宫留宿都睡得十分惬意,到了时辰自是不愿起身。
这日因为要出行,起得又格外早。他眼睛半睁不闭的困得紧,被宫尚角拖着潦草洗漱完,梳头发时手里又被塞了块点心,边吃边等。
新来的侍女有些手笨,一个没轻重扯痛了宫远徵的头发。宫远徵“嘶”的一声,本来没睡醒的烦躁更甚,扭头便要发作。
侍女吓得手里的梳子都脱了手,低着头唯唯诺诺地不敢吱声。早就听上一任说这几位主子里就徵公子最不好相与,平日里总是阴阴郁郁的,也就对着角公子时才能有几分笑模样。自己又触了霉头,可别被拉去做了药人。
如此想着,她便更加抖如筛糠。
幸而宫尚角此时收拾完毕,便也留意到了这厢情形。
他走过来捡起发梳,又抬眼示意侍女先下去,自己坐在了她的位置上。
宫远徵见他来了便不再说什么,乖乖地回过头去等着他给自己编发。
宫尚角不禁又要说教几句,“跟她置什么气,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别总把情绪浪费在此等小事上。”
宫远徵嗯嗯啊啊地敷衍答应,又被宫尚角拽了拽发辫,不很疼,却把宫远徵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他吃了痛,嘴上忙着投降,“我错了,哥哥饶了我吧。”
宫尚角闻言松了手劲,继续把发饰编到他的发辫里,一边心里却想着,宫远徵性格严厉些也好,能少受些乱七八糟的委屈。
他刚想再劝解两句,宫远徵扭身回来依附在他腰间低声抱怨,“可太困了,我脚软得很,不想骑马了…”
守卫前几日便接到传令,今日卯时角公子要出行,于是早早便做好准备。
可没想到这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角公子的人马还未抵达正门,这在之前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正当一众侍卫疑惑之时,宫商角出现了。
领头的便是他的高头乌骓,宫尚角一身锦衣外套披风,骑着马缓步拾级而下。身后是一辆马车——这也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角公子出行惯是不带马车的——马车后面跟着匹踏雪乌龙驹。
此时已经有侍卫认出后面缀着的那匹良驹是徵宫宫主的,于是也不难猜出马车里坐的是哪位。
他们内心都犯嘀咕,可只有一个年轻侍卫将疑惑说出口,“这角公子不像是带着弟弟出行,反倒是像带着夫人女眷似的。”
他这一番话吐噜得快,旁边人都来不及捂住他的嘴让他噤声,只盼着千万别让马车里那位祖宗听了去。
不过倒也无事,他们不知,此时的宫远徵正窝在车内软榻上盖着宫尚角的鹤氅补眠。宫尚角怕他路上乏闷,还放了几本医书在他身侧,只等他睡醒可以拿来翻看。
宫尚角此行是去江南的几个庄子盘账,事务算不上紧急,又加上宫远徵第一次出山谷,一路便也走走停停,纵着他多玩些时日。
一开始宫尚角不放心宫远徵单独行动,总是二人同行。宫远徵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宫尚角乐得当个钱袋,跟在他身后帮他付银子。
如此悠闲了几日,等到了庄子上宫尚角便忙的有些脱不开身了。宫远徵堪堪在屋内闲了一天,便要自己出去转转。
“我带着毒药暗器还有伤药,绿玉侍我也带着,哥哥还有什么不放心。”
宫尚角一双厉眼望向宫远徵身后的绿玉侍卫金枫,后者连忙拱手领命,“角公子放心,我必定全力保全徵公子安危。”
想着这江南小镇大概也无甚风险,宫尚角便也就允了,只嘱咐宫远徵定要注意安全,莫生额外事端。
可才不过两个时辰,宫尚角还在与庄主人核对当季入账时,一个侍卫便急匆匆地冲进来禀报。
事出紧急,他也顾不上这屋里还有些什么别的人,气喘吁吁地对宫尚角道,“角公子,徵公子上了城东孙家比武招亲的擂台,金枫侍卫怎么劝都劝不住,只好差我回来禀告角公子。”
宫尚角放下手里的账本,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几时的事?”
“我来时徵公子已经赢了两局,再不快点,怕是……”要带个新娘回宫门了。
后半句话侍卫没胆子说,愣是硬生生吞下去了。
宫尚角闻言无奈道,“快带路吧。”
TBC
【角徵】假如宫远徵自己冲开了穴道(一)
最近喜欢的新cp!!自割腿肉!对主角团不友好,特别是金繁这个角色不太喜欢,雷者速退!!
宫远徵被点穴跪地的瞬间,他咬着牙不自觉的颤抖着,死死盯着对面人,脑中一瞬间闪过父母满身血污,闪过徵宫角宫血海深仇,如今他却被迫面向无锋刺客跪下,他们…怎么敢!!
宫远徵双眼血色翻涌,强运内力冲击穴道,经脉被猛烈冲击的疼,远比不上他的怒和恨带来的痛楚!!片刻后,宫远徵勾唇一笑,紧接着便一口血喷出,脸色瞬间苍白。
宫子羽一惊:“你干了什么!!”
云为衫急声:“他强行冲开了穴道,经脉会严重受损,甚至断裂!”
“真是个疯子”宫子羽头都大了。
宫远徵缓缓起身,抬手抹去唇边的...
最近喜欢的新cp!!自割腿肉!对主角团不友好,特别是金繁这个角色不太喜欢,雷者速退!!
宫远徵被点穴跪地的瞬间,他咬着牙不自觉的颤抖着,死死盯着对面人,脑中一瞬间闪过父母满身血污,闪过徵宫角宫血海深仇,如今他却被迫面向无锋刺客跪下,他们…怎么敢!!
宫远徵双眼血色翻涌,强运内力冲击穴道,经脉被猛烈冲击的疼,远比不上他的怒和恨带来的痛楚!!片刻后,宫远徵勾唇一笑,紧接着便一口血喷出,脸色瞬间苍白。
宫子羽一惊:“你干了什么!!”
云为衫急声:“他强行冲开了穴道,经脉会严重受损,甚至断裂!”
“真是个疯子”宫子羽头都大了。
宫远徵缓缓起身,抬手抹去唇边的殷红,眼睛盯着他们亮的吓人:“宫子羽,你真是愚蠢至极,袒护刺客,纵下犯上,折辱我至此!”
“与无锋的血海深仇历历在目。你却如此行事,那么……”
宫远徵一字一句:“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徵宫的敌人”
“宫远徵”月长老皱眉“宫门家规,最忌离心,内部亲族当相守相助”
宫远徵嗤笑一声,嘲道:“宫门规矩是针对我立下的吧,亲族相守相助?”
宫远徵挑眉,看了看对面被护着的云为衫,讥声道:“我怎不知宫子羽何时与刺客成了一家人”
宫子羽听不下去了,“宫远徵,你够了没有,刺客之名,没有证据,不要随便定论”
“是与不是你心知肚明”宫远徵抚上胸口,轻咳一声,此刻身体里的内力如尖刀一般,在经脉里乱窜。哥哥应该快到了吧,他闭了闭眼,懒得再与他们废话,直截了当开口道:“把云为衫交出来”
却听宫子羽转头对云为衫说着:“你速去找雪重子,等宫尚角到就走不了了”
“想走?”
“拦下他!”
金繁听从命令举剑拦人,宫远徵抽出腰间暗藏的一片细长软刃,挑开刺来的长剑,他浑不在意的咽下翻涌的血猩:“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上,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徵公子不要逼人太甚,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少年嗤笑,危险又张扬:“将死之人不配跟我说话”
他旋身掷出暗器,人也随后而至,金繁快速后退,拧身避开,破风而来的数枚暗器,与他擦身而过,带过一股微微药香,金繁反应已算迅速,瞬间便屏住呼吸,但为时已晚,想再抬手挡下刺来的刀刃,却突觉浑身生锈般剧痛冷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百草萃竟不起作用了……
未等他想明白,宫远徵随后而来的软刃已直直刺入他体内!
“金繁!”宫子羽瞪大了眼,抽剑上前欲挑开宫远徵,哪知宫远徵竟不闪不避,另一只手硬生生接下兵刃,他冷下脸:“我说了,他要死”
未等公子羽反应,宫远徵握紧刺在金繁身上的软刃,往前一送,细长软刃透胸而出,带出一道血色。
“宫远徵!你敢!”
宫远徵被逼退,踉跄几步勉强站稳,唇角慢慢溢出血迹,手掌也皮开肉绽,体内更是混乱不堪,面上却不显分毫,甚至能微一扬眉:
“很明显我敢,而你,敢杀我么”
宫子羽怒极,一掌拍向他胸前。宫远徵已无力挡下这一掌,整个人跌飞出去。
而此时,提剑杀来的宫尚角,心脏骤停:
“远徵!”
他飞身上前,把人接在怀里:“远徵,远徵…”宫远徵大口的吐出血来,只来得及艰难说一句“哥哥别担心”人便昏死过去。
“远徵!别吓哥哥,远徵……”
宫尚角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手抖的不成样子,心底压着的噩梦挣脱了牢笼,眼前一片恍惚,上一次,也有好多血,弟弟差点就……
宫尚角心口巨痛,闷哼一声,竟吐出口血来,恢复一丝清明,噩梦重新被锁在了心底。他紧紧抱着怀里人,小心输送着内力,弟弟的经脉太脆弱了。
月长老怎么也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完了,完了。他追出来,就看到宫尚角不知道为什么嘴边挂着血,抱着晕过去的宫远徵。
“角公子,宫远徵受不住太多内力,先帮他固住经脉”
宫尚角瞥他一眼,眼底一片猩红。
“你!”走火入魔之兆,月长老一震。
“是谁?”
月长老看不清他神色:“这…其实这都是…”
宫尚角收手,擦干净弟弟唇边的血,再次问道:“是谁”
“是我”宫子羽放下金繁,怒目对上他。
得到答案,宫尚角未看他一眼,抱起弟弟转身去往医馆。
角徵 | 偏心眼
宫子羽一直觉得宫尚角装,面上装的一副公正无私,实际上心偏的彻彻底底
宫子羽与宫远徵从小就互相找茬,宫远徵觉得宫子羽无能无用比不上哥哥宫尚角
宫子羽也不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就是想逗逗他,结果宫远徵急眼了,二话不说就冲上来要打他
自己明明只是说他长得漂亮像个小姑娘嘛,确实是这样啊
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每回都是要闹到长老们跟前去的,长老们都觉得自己看腻听烦了
到了长老们跟前也是安分不了的,你呛我一句,我怼你一下
就这样吵着嘴等着自家哥哥来捞人
宫远徵一到了宫尚角跟前就像变了个人,小嘴一撇,眼睛一低,受委屈的姿态一摆
这宫尚角便母鸡护崽子一样,...
宫子羽一直觉得宫尚角装,面上装的一副公正无私,实际上心偏的彻彻底底
宫子羽与宫远徵从小就互相找茬,宫远徵觉得宫子羽无能无用比不上哥哥宫尚角
宫子羽也不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就是想逗逗他,结果宫远徵急眼了,二话不说就冲上来要打他
自己明明只是说他长得漂亮像个小姑娘嘛,确实是这样啊
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每回都是要闹到长老们跟前去的,长老们都觉得自己看腻听烦了
到了长老们跟前也是安分不了的,你呛我一句,我怼你一下
就这样吵着嘴等着自家哥哥来捞人
宫远徵一到了宫尚角跟前就像变了个人,小嘴一撇,眼睛一低,受委屈的姿态一摆
这宫尚角便母鸡护崽子一样,将人严严实实的挡在自己身后
和谁欺负坏了他宝贵的弟弟一样
有人能欺负得了宫远徵吗???
宫子羽不用脑子想就能说出来一大堆宫尚角那些冠冕堂皇为宫远徵开脱的理由
“远徵年龄尚小,是我教导不善,我愿替远徵受过”
“远徵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不过,不会无故惹是生非,望长老明鉴”
“此次远徵虽有小过却没有大错,我会多教导远徵”
...
寥寥几句话就将宫远徵的错处轻巧的掀过去
宫子羽有时候还真羡慕
每每宫远徵小孔雀一样站在宫尚角身后,趾高气扬的看着自己
“有什么好得意的”宫子羽在心里暗骂
又忍不住在心里补充:“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
等长老训话几句,宫远徵跟着宫尚角回角宫,宫远徵在角宫待的时间比徵宫多多了
宫子羽和宫远徵最后还要再呛彼此几句,这场战争才算勉强结束
宫紫商和宫子羽外出,宫远徵跟在他哥屁股后面告状
宫远徵瘪着嘴:“哥,他说我像个小姑娘”
宫尚角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宫远徵还在说些七零八碎的日常话,宫尚角跑了神
他盯着宫远徵,这个弟弟确实是生得极好的,男生女相,精致却又不带媚气
阳光细细碎碎的撒在道上,头上的银饰反射出刺眼的光,宫尚角却无心在此
眼神落了空,饱满的,水嫩的嘴唇一张一合
“哥?”
“嗯,在听”宫尚角的声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暗哑
宫远徵看出宫尚角有些心不在焉,抿了抿嘴,没说话
阳光正好,宫远徵今天穿了件银灰的衣裳,用银线绣出朵朵莲花,和穿黑金衣衫的宫尚角走在一起,很是养眼
少年的心思活泛,走路也带着些欢乐,头顶的银饰叮叮当当的响起来
宫尚角在一旁侧脸看他,眼底带笑:“今天还做了什么事?”
宫远徵的银饰更响了,伴着主人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