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花果
当你有朝一日醒来,发现你多了一个小你十二岁的情人——两面宿傩的容器,你的学生,性别为男。
母胎solo十五年的现役高中生五条悟同学:?
CP:五悠
老梗,不知道有没有人已经写过了。如果有……那算我来晚了……
五条家大少爷,东京咒术高专准入学生,数百年来唯一一位六眼,自出生以后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咒术界实力的平衡,全身上下只有性格一项缺点的五条悟先生——或者说同学,正百年难得一见地处在自我怀疑当中。
大约一分钟前,他恢复了意识。尚未睁眼,他便察觉到自己的枕边有人。说是枕边其实还不太严谨,毕竟他此时是个把脸埋在对方后颈、手又揽住对方腰肢的活像个大号汤匙的姿势,对方后脑...
当你有朝一日醒来,发现你多了一个小你十二岁的情人——两面宿傩的容器,你的学生,性别为男。
母胎solo十五年的现役高中生五条悟同学:?
CP:五悠
老梗,不知道有没有人已经写过了。如果有……那算我来晚了……
五条家大少爷,东京咒术高专准入学生,数百年来唯一一位六眼,自出生以后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咒术界实力的平衡,全身上下只有性格一项缺点的五条悟先生——或者说同学,正百年难得一见地处在自我怀疑当中。
大约一分钟前,他恢复了意识。尚未睁眼,他便察觉到自己的枕边有人。说是枕边其实还不太严谨,毕竟他此时是个把脸埋在对方后颈、手又揽住对方腰肢的活像个大号汤匙的姿势,对方后脑勺的头发毛茸茸地扎在他额头,因此严格意义上来说应当是怀里。很近,对方呼吸绵长均匀,显然仍在梦中。体温偏高,身上的肌肉线条颇为流畅紧实,从体型判断,是个比自己矮的男性。活的。穿着衣服。味道不难闻,嗅起来有点像洗净晒干后棉花蓬蓬软、充满阳光味道的什么玩偶。
……搞什么?是刚刚那个咒灵死前展开的领域?难道是幻术?
五条悟一抬手,扣住了怀中人的咽喉。对方毫无反抗意识,被扼住了要害也并无反应,兀自睡得酣甜,喉结在他掌间偶尔微微一动,像什么暖洋洋软乎乎的小动物,卷着蓬松的落叶正做着冬天里的温暖好梦。
他背对着五条悟睡着,粉色的脑袋乖巧地枕在枕头中央,发丝里露出一点耳垂。睡衣领口略有些宽大,肩廓曲线舒展,裸露出后肩大片皮肤——在一片乱七八糟的吻痕中间,五条悟莫名其妙地注意到他尾颈处有颗小小的红痣。
人类。和诅咒混在了一起。
这也太逗了吧。
容器?
五条悟眯了眯眼睛,凑近了轻轻嗅了一下。只能嗅到洗衣粉清爽的皂香味。柔顺剂的味道是他最近惯用的那一款。诅咒特有的叫人恶心的血腥味倒是一点也闻不出来。压制得这么好吗?
他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房间不算太大,装潢基调是温暖的原木风格,说不上窗明几净但也足够干净整洁,飘窗布置着绒毯和小桌,墙上挂着两套尺码不同的东京高专的制服,其中一套有着品味不错的红帽子。晨间熹光坐在那没完没了伴着风飘卷起落的米白色窗纱上荡秋千,有一搭没一搭地落下一线光影,在眼前那颗小痣上明明昧昧地闪烁。
洞察一切的六眼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一通,怎么看都觉得眼前一切不像是幻境领域,可同样解释不了他为什么会一睁眼就来到这里。总不能是脑袋一歪忽然打起了瞌睡,那这一切作为梦境未免过于真实——细节也过于经得起推敲了。
指尖上颈动脉的起伏乖顺温软,带着一无所知的信赖感,没有杀气和血的臭味,并不像与诅咒一贯为伍的诅咒师或者容器,反而像一只死到临头还在悠哉悠哉啃草的傻得要命的兔子。
五条悟啧了一声,松开手,决定起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也不知道是他动作幅度太大还是怎么着,他才刚动了动肩膀,怀里的家伙就从被卷里发出了模模糊糊的一声:“五条老师?”
他大约是没睡醒,声音有点微微的哑,尾音困倦,仿佛是被挤进窗帘里那一线日光晒得软融的一颗棉花糖什么的。
草。
听起来还是个少年。
那一瞬间,素来被公认为咒术界一等一刚愎自用、任性妄为的五条悟同学良心发现,千载难逢地产生了一瞬间对自己的质疑——
姑且算这是在做梦好了,梦里的我是有多想不开才跑去当老师啊?还和自己的学生上床??这家伙成年没有啊??
好一阵鸡飞狗跳以后,五条悟和粉毛少年一人捧着一杯热牛奶,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五条悟因为心情不爽,坐也坐得极没品相,没骨头似的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两条逆天的腿嚣张跋扈地舒展着,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倒将粉毛少年挤得没处坐。
好在后者脾气不错,很爽快地往旁边挪了挪。他盘腿坐着,占地面积愈发显得小得可怜,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把目光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驻在五条悟身上,纯粹的好奇里还隐约带着点莫名其妙的满足。
五条悟生来就对来自他人的目光极其敏锐,辨析目光里的各色情绪更是驾轻就熟,于他而言,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像人体模型,所有情绪所有想法,不分好坏,无谓善恶,全都赤裸裸裹在眼神之中,一眼就能看得分明。正因如此,他很长时间内——包括现在,都容易感到无趣——毕竟人类的虚伪是出了名的。
好在他迄今为止哪怕曾或多或少因为某些腐朽群体而有过模模糊糊的“干脆把这些人全杀掉算了吧?”的想法,也并未付诸行动。从这一点上看,五条同学的忍耐值似乎姑且还算值得表扬。
很奇怪的是此刻这位看起来与他年岁相差不大的少年目光尽管绝不能说得上恭谨谦卑,可是并不让他反感。或许是因为那目光之中不带任何恶意,看起来干净剔彻,有些像玻璃做的星星。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城府很深的角色,大约从不会拿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的想法裹住自己的真实意图,只会把心里想的东西全一五一十写在脸上,连个标点符号都少不了,满脸都是亮闪闪的惊奇:“原来五条老师年轻的时候是这样的啊!”
是的,五条悟已经弄清楚了。这里并非幻境也不是梦,只是平淡无奇的十五年后罢了。俗称时间旅行。发生原因暂不可考。至于为什么知道是十五年后,单纯是因为看到了手机年历。
想到这五条悟就觉得无聊,怎么那只咒灵原来是什么能打破时间循环的厉害角色吗?真的看不出来啊。这么说来太快解决掉它还真是有点失礼了。
他捧着那杯雪白的牛奶,跷着腿坐在沙发上,目光藏在密密的睫毛后,漫不经心地打量一回粉毛的少年。
是因为知道这个家伙和未来的自己有床上关系,所以本能地高看一眼吗?
后者正心满意足地喝他自己的那杯牛奶,喝得嘴边一圈儿奶沫,活像长了圈故作老成的白胡子。五条悟眼睛一扫就知道他当睡衣穿着的T恤肯定不是他自己的,他刚洗过晨澡,头上顶着毛巾,粉色乱毛湿了水耷拉下来,浑身裹着冒着皂味的蒸汽,像只热乎乎湿漉漉的小狗。他肩颈舒展,笔直清晰的锁骨和脖颈上全都零星布着斑斑驳驳的红痕,那粒小小的红痣倒是被淹没得看不见了。
也并不是。五条悟其实并不在乎未来的自己活成什么鸟样又和什么人混在一处。与其说是在意未来的炮友,不如说是“此刻的他”对这个陌生的少年产生了兴趣。唉?难道这是命运的吸引?这说法听着有点恶心。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有点兴致缺缺,便低头喝了一口牛奶。
温度正好,甜得也正好。
啧。
他拿穿着白袜子的脚很不客气地点了一下少年的腰:“喂,你几岁啊。”
“十八岁。”少年放下杯子,自我介绍道:“我叫虎杖悠仁,是老师你未来的学生!”
“诶——”五条悟应了一声。
原来成年了啊,看那张脸真看不出来。是因为眼睛太大所以容易给人幼龄感么?三十岁的我取向还真是恶劣,成功长成看脸的无聊大人了啊?
“那老师是几岁的老师?”
一句话给他说得像绕口令,五条悟搅了搅他的蜂蜜牛奶,拖长了声音说:“区区不才,刚满十五。”
少年的眼睛一下有些发亮,虽然他没把话说出口,但奈何他实在是太好懂了。五条悟没生气,懒洋洋地交叠双腿,活像个不尝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似的道:“对,比你小哦。所以不要叫我老师了,我不是你的老师。鄙人连高专都还没上,此时正在绝赞春假度假中。”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说:“五条君?”
五条悟唔了一声,虎杖悠仁笑了起来:“感觉好新奇啊!——啊,不过五条君才十五岁就已经长那么高了。总感觉很羡慕唉。”
他有点郁闷地比划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长高,我运动量不小啊……”
阳光粒子蹦跳着穿过窗玻璃落在他头发上,少年略微一动,那金线纺过他眼角曲张的妖纹,懒洋洋地被他的睫毛托住了。
少年有一双菱形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捎,不笑的时候看着其实略有些凶悍,配上粉色的头发和眼下的纹路,走在路上估计经常被错认为以打群架和浪费生命为乐趣的不良少年。嗯?为什么知道是错认?那不是很好猜嘛——这家伙一旦笑起来,就活像只好脾气又亲近人的萨摩耶,正把尾巴摇成螺旋桨,眼睛黑黑亮亮,看起来又乖又傻。
房子并不算太大,从居住痕迹、私物摆设习惯和装潢风格来看,这里应当是未来的五条悟所拥有的某一处私宅或者安全屋。或许只是出完任务以后和情人顺路到这里打上一炮?刚好今天就是新年了。说不定打的还是跨年炮呢,看看被炉桌上还有剥开一半没吃完的年柑。
六眼这一点确实有些烦人,不管本人是否乐意,随意一瞥也有无数信息不自觉地被拆分解析汇入脑海。五条悟收回了打量房子的目光。
虎杖悠仁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正钻在冰箱前伤脑筋:“早饭吃什么呢?昨天晚上没吃完的蛋糕可以吗?”
蛋糕的卖相已经不算很好,不过仍然看得出它原本应当是一个非常漂亮的蛋糕。主色调是很喜庆热闹的红色,被切出一大半的豁口里红丝绒蛋糕体与雪白的奶油霜参差交错,切口歪歪斜斜,有点像一道狭长的伤口。蛋糕表面是已经消失掉一半的祝福语,奶油糊成一团,看不出原本写的是什么了,想来无非是新年快乐一类。一颗车厘子孤零零地躺在奶油堆里,看着有点凄惨。
五条悟对于甜食的容忍度向来高于其他食物,恰好卖相在各项指标中占比最低,因此他并未拒绝,只是嫌弃道:“好丑。”
“哎呀,凑合吧。”
挑剔的舌尖很快尝出了奶油的口味:“奶酪奶油霜?”
“虽然已经说过一次了,不过还是觉得老师……啊,还有五条君——的舌头好厉害啊。”虎杖悠仁吃完了他自己的那一块蛋糕,“其实我自己完全吃不出来和普通香缇奶油的区别唉。”
五条悟叼着叉子,“……这个是你自己做的?”
虎杖悠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
五条悟舔了一下嘴角的奶油,勉为其难地表示接受了这一份卖相惨烈的蛋糕。
虎杖悠仁笑了:“那还真是委屈你了,不过我还是个新手,体谅一点啦。”
五条悟眨了一下眼睛,诶——不会吧?
难道是专门为了“我”去学的?
可是为什么?
虎杖悠仁大约并不是甜食党,吃完自己的那一份以后就跑去匆匆忙忙换好了制服——有着红帽子的那一件,弓着腰穿袜子,弯下腰时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六眼感知过于敏锐,五条悟在收回目光之前还是无法避免地注意到了那截腰线上隐约的指痕。
他心里啧了一声,决定专心独享剩下的小半个红丝绒蛋糕,吃完一扭头,看见虎杖悠仁风风火火地在镜子前抹定型:“有约会吗?”
“唉?”虎杖悠仁从镜子后探出个粉色的脑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对哦。老师变成十五岁了,昨天说的还作数吗?”
叼着草莓的五条悟愣了一下,心说唉?
他和虎杖悠仁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互相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不会吧?难道要约会的人是“我”?
五条悟开始思索:这么冷的天气,房子里有暖气有零食有可乐还有十五年后的游戏机,他到底是哪根筋没搭对,竟然脑子一抽答应虎杖悠仁出门。
“我就说为什么约会还要穿制服,原来是袚除咒灵啊。”他百无聊赖地靠在天台上,并不在意那道经久失修的铁丝网是不是有许多铁锈污渍会弄脏昂贵的衬衣——反正弄脏的也是三十岁的五条悟的,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无所事事地看虎杖悠仁打架。
昨天晚上刚下过雪,今天天气不怎么样,哪怕是白天也阴云密布,水雾散乱,沉沉压在天台楼顶,活像张洗衣机里吃饱了水亟待甩干的灰色灯芯绒窗帘,北风呼啸,阴冷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帐放下以后隔绝了闹市人声,从高处俯瞰,品味恶劣的白骨架子遮天蔽日,彼此穿刺着自茫茫雪地上拔地而起,惨白的脊骨与跖骨仿佛无数破烂的大理石块,窸窸窣窣的咒灵分体仿佛无数蛆虫在尸骨眼眶之中穿梭爬行,愈发显得这间盘卷着残秽的学校鬼气森森,像座远古时代的巨人坟墓。
但五条悟没有兴趣出手,而应对这种只能打开半成品领域的特级咒灵,虎杖悠仁显然也并不需要他的帮忙。他的速度极快,哪怕被密密麻麻的咒灵围攻也足够游刃有余。五条悟靠在铁丝网旁,冷凌凌的目光藏在墨镜后,在少年身上逡巡一回——后者正凌空扭身,张扬的红色帆布鞋轻描淡写在咒灵丑陋的脸上一踹,灰色的咒灵浑身烧起幽蓝色的咒火,往后倒飞出去砸穿了十面承重墙。
五条悟的视线落在他雪地里愈发亮眼的红帽子上,忽然觉得这场面有点像小红帽暴打大灰狼。
他不禁嘀咕道:“……品味真奇怪。”挑剔地盯了一会,细琢磨一下,又觉得似乎还算酷,至少和虎杖悠仁挺搭的。
小红帽虎杖悠仁砍瓜切菜似的把咒灵袚除完,转身看到五条悟靠在天台俯视他,脸上便打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冲他挥手:“五条君!走吧!”
五条悟一脚踩上铁丝网,轻巧一跃,像只雪豹似的轻盈落地。他们走过斑驳的红色橡胶跑道,沿着教学楼周围厚厚的雪踩出两圈脚印,才总算找到了一幢不起眼的学校神龛。五条悟慢悠悠跟在虎杖悠仁身后,看着那毛茸茸的粉色头顶,突然产生了一点好奇:“喂,你是什么的容器?”
虎杖悠仁正摸索着破除神龛的封印,随口道:“宿傩。”
“两面宿傩?”
“嗯。”
五条悟发出一声没有意义的语气词,说:“很厉害嘛。”
刚才虎杖悠仁全程都没有让宿傩出来过。他自己的术式都非常成熟,体术更堪称完美,至少达到了五条悟目前仅见的最高水准,身体素质和反射神经都相当优秀,看得出来是身经百战的咒术师。从容器的角度来说,能做到这样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不过这么强的话,不太合理啊。
虎杖悠仁并没有意识到能让眼高于顶唯我独尊的五条大少爷开口夸奖一句是多么多么多么难得的殊荣,只是单纯有些不好意思:“和老师还差得远呢。”
五条悟撇了撇嘴:“那当然了。”
虎杖悠仁脾气很好,闻言并不生气,语气也说不上究竟是有点郁闷还是带一点对年下者的纵容:“诶,我还以为我已经快要赶上老师了呢。”
五条悟毫不留情道:“梦里或许可以。”
虎杖悠仁不明显撅了下嘴,垫脚从结满冰棱的神龛里取东西:“说话很没有风度哦,五条君。”
嘁,难道三十岁的我不这么讲话么?五条悟心想,那还真是长成了无趣的大人。
他垂下目光,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三十年后触感一流的游戏机上,随口道:“还要去哪?”
虎杖悠仁把小盒子拿到手收好,拍拍手:“去学校!”
“哈?”五条悟说完才意识到他指的并非他们正站着的这座学校,“你是说咒术高专?”
东京咒术高专坐落在东京郊外,被淹没在一片莽莽白雪之中。
五条悟满脑子莫名其妙,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他向来随心所欲,生下来十五年都在人间横着走,凡事只看心情,任性程度用自我中心来形容都算额外抬举了,只有别人顺着他,从没有被别人牵着走的。罢工丢下虎杖悠仁打道回府的心思时隐时现,可也不知道到底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他到最终也没付诸行动,一边疑惑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一边老老实实跟着虎杖悠仁穿过树林爬完了山。
长长山道蜿蜒曲折,覆满静寂白雪,自山顶放眼眺望,满目苍茫无声。喧嚣东京沉睡在除夕夜的大雪之中,阶梯上两行脚印若隐若现,零散错落,像两把沟通红尘的晃悠悠的细索。
学校里当然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大家都放春假了。五条悟边跟着虎杖悠仁在一片沉默的校园里穿梭,边忍不住吐槽:“放假还要出任务,出完任务回学校,你这个人也太无聊了吧?你的同学应该一个都不在才对啊。”
“嗯,伏黑和他姐姐一起,钉崎去找她朋友纱织了。”
谁问你这个啊。五条悟有些无语,看虎杖悠仁的红帽子在前面晃荡,便把冰冰冷的双手抽出口袋,很恶劣地握住了虎杖悠仁藏在红兜帽之中的脖颈:“好暖和。”
后者猝不及防,被冰得“啊”地叫了一声:“五条君!!”
五条悟戴着他看起来像盲人专用实际上价值数十万日円的小黑墨镜(他相当嫌弃三十岁五条悟用的黑色眼罩),对着虎杖悠仁勉强扭头瞪过来的谴责目光,居高临下地露出一个仿佛事不关己的微笑。手上倒是不为所动,依旧握着虎杖悠仁的脖颈取暖。可见此人才十五岁光景,我行我素、任性妄为就堪称到了极致,确实已经从根子没救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虎杖悠仁依然没有生气。他只是瞪了他几眼控诉了五条悟的幼稚行径,就气呼呼地拖着他这个挂在他脖颈上的大号拖油瓶,两个人一前一后,脚印叠着脚印,继续穿过积满雪的低垂松枝,往学校深处去了。
五条悟捧着他温暖的脖颈,冰冷的双手缩在红兜帽里,渐渐暖和了起来。颈动脉仿佛对潜藏的冰冷危险一无所知,在他掌心之中仍旧信赖又天真地跳跃着象征生命的搏动,甚至不曾加速。血液流经年轻的心脏,压缩、迸发、流淌到全身,在冰天雪地里理所当然地维持着这份恒定的温暖,透过少年小麦色的薄薄皮肤肌理,传递到五条悟的掌纹。
他手掌无可避免地接触到那些斑驳的吻痕,不过虎杖悠仁似乎并不介意这个,大喇喇地敞开着命门——像一只把自己的咽喉无动于衷地裸露在野兽獠牙下的羚羊。
可强者早会在千万个死局中锤炼出对死亡与危险的直觉,而能够轻松袚除特级咒灵的虎杖悠仁显然不是什么弱小的羚羊。
五条悟垂眼看了一眼,在参差的指缝间忽然又捕捉到了他后颈上那颗小小的红痣。
他双手都占了地方,墨镜沿着挺秀鼻梁微微滑下,懒得去扶,便露出一双雪青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生来洞察世间百态,睫毛冗密修长,是冰冷的霜白色,仿佛是被这皑皑白雪浸染的葳蕤草木,若有所思地垂着,泄一点冻泉般的青蓝眸光。那眼眸之中宿一点零星的雪色,没有情绪也没有波动,注视着手掌中十五年后的陌生情人,像两湖平静无澜的镜子,也像高高在上不沾尘埃的月亮。
五条悟并不是一个很有好奇心的人,或者不如说,正因为“探知”这件事对拥有六眼的他而言就像抬眼垂眸一样过于轻易,而他拥有的力量又太过强大,因此绝大多数时候他对这平庸的世界都感到无聊。哪怕发生了穿越时间这种事情,他在短暂的诧异过后,更多涌上心头的情绪也是觉得麻烦——十五年后的游戏机确实还不错,但他对三十岁的自己的现状、想法、经历和人际关系都毫无兴趣——准确说来,应当是一种“关我什么事”的情绪。这未来的十五年间,三十岁的五条悟所经历过的喜怒哀乐、离合悲欢、人生起落,与现在的他都毫无关联。无论是他的情人还是敌人,对他而言都是陌生人。
他对未来并无期待,只是人间已经足够无趣了,虽然他不觉得无聊的咒术界和无聊的世家会随着这十五年有所改变,可若是连唯一无法彻底预测的人生也要被这样一场意外剧透,那这世界就实在过于索然无味了。
但是这一刻,来自虎杖悠仁的这一点纵容,云遮雾绕地跨过十五年的时光,确实打破了十五岁的五条同学百无聊赖的心境,让他有了些许微妙的触动——五条大少爷自我中心到了一定境界,却不是不通世故,他并不知道十五年后的自己成了个什么脾性,但他知道自己的态度怎么也不能算在好的范畴里,他甚至没好好叫过虎杖悠仁的名字——可虎杖悠仁纵容了他的嚣张。
不是因为崇拜六眼,不是为了寻求庇护,也不是出于对力量的畏惧。他很自然、很纯粹地消化了他的傲慢无礼,仿佛那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一样。
可是为什么?如果十五年后的五条悟已经变得像个“合格”的大人,那他们之间态度和性格上的落差,哪怕不至于让虎杖悠仁手足无措,起码也该有或多或少的不适应才对——他甚至并不认为三十岁的五条悟和现在的他自己是同一个人。
他罕见地产生了一点好奇,然而在他开口之前,虎杖悠仁突然停了下来:“到啦。”
五条悟应声抬头。
茫茫白雪里坐落着赤红色的鸟居,注连绳在屹立的参天古树之间相连,神社屋檐在天上天下一片白茫茫之中平平飞出一线冷落落的瓦黑色,檐角上蹲着一只黑黢黢的乌鸦,把尖尖的鸟喙依偎在自己翅膀里,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屋殿中光影分割,阴阳交接之处落下一条半新不旧的麻绳,上半条没入檐下阴影,下半条暴露在亮堂堂的雪光之中。
他难得有些茫然,看着虎杖悠仁把五円硬币丢进木格箱子里,回过头来:“身上有钱吗,五条君?”虽然他嘴上这么问,可一手已经拿出硬币来,很熟练地塞进他手里。
五条悟捏着那几枚沾着体温的硬币,看着虎杖悠仁甩动麻绳,在铃声中合十击掌两次,然后闭上眼睛许愿。
今天是新年,到神社参拜也很正常。只是东京各大神社此刻都往往人满为患,也不知道虎杖悠仁是怎么知道在咒术高专后山有这么一座神社的——看手水舍的青苔程度,感觉这神社的使用频率已经低到濒临废弃了。
五条悟不信神,对神明也没什么敬畏之心。如果拜神真的有用,想必世界上也不会有诅咒和咒灵的存在了。哪怕真的有神,那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很亲切的会倾听人类愿望的家伙。
但他看着虎杖悠仁的侧脸,陌生的十八岁少年睫毛低垂,鼻梁笔直,眼角的妖纹像紧闭的花萼,耳畔轮廓被冻得微微发红,五条悟眼力太好,甚至在他的耳廓上又找到了一颗小小的红痣。
“五条君。”
五条悟罕见地被吓了一跳,匆忙把视线挪开:“干什么?”
他瞥了一眼,这才发现虎杖悠仁还闭着眼睛。
虎杖悠仁维持着双手合十许愿的姿势,语气里有一点微妙的犹豫:“我其实有一个请求……”
“什么?”
虎杖悠仁沉默了一会,才说:“请你许个愿吧。”
五条悟看了一眼悬在房梁上的麻绳,伸出揣在兜里的手,将那几枚硬币随手丢向了赛钱箱。染着体温的铜钱在钱箱等距的木格子上彼此撞击,一路闪着清脆的响声落进了空荡荡的箱子里。
但他没有许愿。
少顷虎杖悠仁睁眼环顾一圈,在看到倚在不远处的五条同学时露出了笑容,抬脚向他走去:“久等啦,我们走吧。”说着,他摘下自己的左手手套扔了过去。
五条悟很轻松地接住了,低头看看,戴上以后舒展了一下左手五指,撇嘴嫌弃道:“好小。”但颜色品味还不错,五条大少爷勉为其难收下了。
“你知足吧。”虎杖悠仁和他并排走,“五条老师戴都戴不上呢——原来从这么早开始就不爱戴手套了啊,这习惯太糟糕了,麻烦改一下啦。”
五条悟眨了眨眼,把手揣进口袋:“你认识‘我’多久了?”
虎杖悠仁想了一下:“两年多了吧?”
“三年级?”
“对啊。马上要毕业了。”
五条悟素来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秉性,还是第一次心想:我到底想问什么?
在他这晃神的档口,他听见虎杖悠仁问:
“五条君会介意吗?”
“唔?”
“关于我的事。”虎杖悠仁的红鞋子在白云般蓬松的雪地上踩出几个脚印,那张扬的颜色显得愈发晃眼了,“我是个男的,是你未来的学生,还是诅咒的容器。会很困扰吗?”
向来只有五条悟把别人噎得没话说,他还是头一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道:“我无所谓。”
虎杖悠仁抬头对他笑了一下:“那就好。”
五条悟低头看看他弯弯的睫毛,“那你呢?”
“嗯?”
“你不会介意吗,明明是和十五年后的我约好了的吧。”五条悟踢了一下脚底的雪堆,靴子碾过松散的雪粒,发出细微的扑簌声。
“没关系啊。”虎杖悠仁想了想,“其实本来觉得,五条君还更好些呢。”
五条悟皱了下眉毛:“为什么?”
按照虎杖悠仁的说法,他应该在五条悟二十八岁的时候认识他。这么说来,明明他只是个陌生人吧?
“老师就是老师。”他们踩着嘎吱嘎吱的雪和枯枝穿过山道,虎杖悠仁低着头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不管什么年纪都是一样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五条悟有些不悦。他的情绪向来外露,并不屑于遮掩,此刻觉得虎杖悠仁在敷衍自己,也说不好是不是赌气,索性把疑问咽进肚子,不再多问了。
谁知虎杖悠仁拣出了个什么东西朝他递过来:“垫一下,然后我们去吃东西。”
是一颗糖。
虎杖悠仁右手戴着手套,手指捏着糖的动作略显笨拙。五条悟伸出手,糖顺利落在了戴着毛线手套的掌心,镭射糖纸在雪色之中玲珑地反着绚丽的光,像一颗玻璃做的星星。
他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奶味的。
他忽然问:“你许愿了吗?刚刚。”
“当然啊。”虎杖悠仁也剥了一颗糖自己吃,“不过不能告诉五条君。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嘛。”
五条悟别开目光,用舌尖顶着那颗奶糖,含糊地小声“嘁”了一声,理直气壮道:“我累了,下午不想出门。”
虎杖悠仁没有拒绝他的任性,稍微想了想,说:“好啊,那看电影怎么样?”
他们并没有回家,虎杖悠仁带着五条悟东穿西走,钻进了个地下室。室内有个壁炉,不知先前炭烧过什么品种的香木,烘得空气干净温暖,并没有地下室常有的霉湿气。虎杖悠仁在壁炉前蹲下,重新划着了火柴。
五条悟扫视一圈,虽说是地下室,但沙发、电视、投影仪、壁炉、训练用地五脏俱全,沙发上东倒西歪地睡着几个抱枕,还有一只鼻涕绿色的咒骸。他走过去把咒骸拿起来,嫌弃道:“好……”
丑字没说完,像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敬,玩偶形状的咒骸猛地朝他飞起一拳。眼看就要落在五条大少爷那精致得叫少女嫉妒的眼睛轮廓上,一只薄而修长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它的拳头。五条悟把那只海绵拳套捏圆搓扁,借此解压:“真麻烦,我以后得想个法子让无下限术式变成被动技能才行。”
一旁挑拣碟片的虎杖悠仁愣了一下,然后尽量不明显地笑了起来。
五条悟抱着零食歪在沙发上:“这是哪啊?”
“我以前的训练室。”
说是训练室,其实生活气息还挺明显,房间也很干净,看得出有人定时打扫。五条悟的目光在那有剐蹭痕迹的训练木地板上定了一下。
虎杖悠仁抉择不定,挑了几张影碟摆在他面前,“挑一个?”
五条大少爷天生就是拍板做决定的料。向来只有别人迁就他,没有他谦让别人的,因此从不推让。他低头看了眼,先把其中一张推开:“这个我看过了,最近……啊,对你来说是十五年前才刚上过。这个什么类型的?”
“推理,还挺好看的。”
“你看过了?那不要。哪张你没看过?”
虎杖悠仁眼睛一扫,“唔,上次这个看了个开头,就被五条老师带出去看他打架了。”
“《无花果之梦》?名字看起来好无聊。”五条悟边嫌弃边理直气壮地指使虎杖悠仁把那张影碟推进了播放机,“看打架?打架有什么可看的?”
虎杖悠仁把灯关掉,坐到他旁边:“我那个时候很弱嘛,五条老师带我去看看领域是什么东西。”
尚未开发出领域的五条悟微一挑眉,藏在霜色睫毛下的湛蓝眸光朝他瞥了一眼。
他并没有询问任何关于日后的自己术式或者领域一类的问题,而是在电影开幕音乐中拆开了一袋薯条:“你以前是个普通人么?”
“嗯。”虎杖悠仁把那只咒骸抱在怀里,后者大概是很适应他的怀抱,很配合也很熟练地在他稳定输入的咒力下打着瞌睡,“高一才开始接触咒术界。”
那也算天赋异禀了。五条悟心想。吊打一众散发着腐臭味的自视甚高的咒术界老头。
但还是那句话,感觉不太合理啊。
在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瞬间,电影开始了。
五条悟延续他一贯的大少爷坐姿,手长脚长,瘫在沙发上,咔嚓咔嚓吃薯条。虎杖悠仁抱着那只打呼噜的咒骸,盘腿坐着,聚精会神。
诚如他所说,这部电影他只在两年前看到了一个开头。后来他一直想找机会把它补完,不知为什么,每次都会被各种各样的事由打断,后来索性就放下了,以至于两年过去他也没能看完这部电影。
其实这并不是一部很好看的电影。虎杖悠仁并不懂什么分镜或者手法,对剖析导演意图也没有兴趣,从单纯的观影体验上说,它并不优秀。它并非爆米花类型,没有抓眼球的草蛇灰线和高潮迭起,甚至说得上啰嗦拖沓。大概是导演想讲的东西太多,电影时间又太短,许多东西被迫戛然而止,最终呈现结果就是男主人公到最后也没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什么也没说清楚,观众什么也没明白,电影就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尾声。
虎杖悠仁注视着黑屏上滚动的字幕,心想这个导演到底想说什么呢?男主角究竟要找什么呢?他最后不告而别,站在海里等待潮水淹没他的时候,回头所露出的那个意外的表情,是看到了什么呢?
他确实不是一个很擅长分析电影深层次意图的观众,只会以直观体验判断好坏,但顺平是。在那段短暂的友谊里,顺平确实带给他太多影响了。
大概是导演水平实在太次,看了这么一场稀里糊涂的电影,明明电影主题是个伤感的哲学故事,可看完连怅然若失的心情都升不起来。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么浪费时间的作品,五条大少爷竟然全程一声不吭地跟着看完了,完全没有发出任何不满。
要知道此人二十八岁起到三十岁观影素质一直极差,对看过的电影酷爱剧透,对没看过的电影热衷挑刺,从不肯安静下来闭嘴惊艳,电影放多久他就能在旁边喋喋不休多久,堪称电影院终极杀手。看来尽管十五岁是个张狂自负透顶的年纪,可在看电影的时候却能保持基本礼仪,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养成那种坏习惯……
虎杖悠仁顿住。
五条大少爷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一手揽在沙发背,一手百无聊赖地垂下,无处安放的长腿懒洋洋地抻着,薯条袋东倒西歪地坐在他怀里,无辜地张着空空如也的嘴巴。
那只价值不菲的墨镜耷拉在挺秀的鼻梁上,露出一双闭着的眼睛。
本人呼吸匀畅地睡着了。
怪不得没说话。虎杖悠仁哭笑不得。
十五岁的五条悟是个还在蹿个儿的青春期少年,肩膀轮廓初步有了宽阔的线条,腿已经逆天的长,走在街上足够被街拍发掘去做平模。可与三十岁的他相比,少年五官尚且带着稚气,白皙的脸颊有微微的婴儿肥,看着甚至有一点乖巧——还没学会收剑入鞘的白发少年歪头睡着,紧闭的眉眼舒缓了他五官间锋利如刀的凌人盛气,衬衫领口不羁地解开一粒纽扣,脖颈到颈窝迁出笔直的筋络。与他清醒时犹如庞然大山一般的存在感相比,他单纯睡着的时候倒显得眉宇纤细,看起来确实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了。
不过或许是天生如此,哪怕是三十岁的五条悟,面容也依旧有着抹不去的少年感。固然有眼睛太漂亮的缘故,不过或许也因为此人习惯了无敌、习惯了掌控一切,因此无论面临什么都绝对自负,张狂傲慢,那刻入骨髓的自信让岁月在他眼角眉梢无论如何也留不下痕迹,让他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永远意气风发,像个永远不识愁滋味的少年。
无论是几岁,只要是五条悟本人,那么他的性格侧写一定全是跋扈妄为刚愎自用一类的负面词汇。区别只在于成年的五条悟学会了用一张聊胜于无的糖纸包装自己,把他与生俱来的扎人锋锐裹在轻浮轻佻的甜蜜糖纸里,起码能笑眯眯地和他眼里依旧无聊的众生打招呼了。
十五岁的五条悟暂时还不屑于那张薄的得可怜的糖纸,他大约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眼角写满恣意自负,是完全按着自己心意横行霸道不管外界风雨的大少爷。此刻没有灯,只有电影屏幕上些许虚弱的光亮荧荧在睡着的大少爷脸上扑朔。那双睫毛静静垂着,在眼底卧一扇浅浅的影子,像一帘幽幽遮住月色的迤逦大雪,遮住那双生来就洞察人心的蓝得近乎妖异的眼睛,让那张流丽得不似人间的面容似乎也恬静了起来,漂亮得像个橱窗里昂贵的洋娃娃,也像一颗光芒万丈的睡着的星星。
虎杖悠仁静静看着,像是要通过那张年轻的脸找回他永远错失的十三个年头。他怀里的咒骸打着小小的呼噜,在他平静的咒力输出下依然睡得安稳。屏幕上变换的光影倒装在他琥珀色的眼眸里,亮了数秒,又熄灭了。
最后的音乐也偃旗息鼓,电影彻底结束了。地下室陷入了一括半浓半淡的阴影当中,只剩壁炉里静静跳着明明昧昧的火光。
虎杖悠仁轻手轻脚地站起来,像一只披着夜灯的猫,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路过五条悟身边的时候,他轻声说了再见。
离开温暖干燥的地下室,窗外人间已经坠入半个夜色,百态众生行色匆匆。冬天总是天黑得格外早,黄昏的来临无声无息。路灯尚未亮起,城市沉默在一片模糊不清的暧昧昏暗当中。今天一整天都阴着,夕阳隐在厚厚的云霾之后,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滑进了地平线的喉管。剩天边半朵云翳喝醉了似的,悻悻地沾着几缕淡如酒液的浅金红,没一会,又被呼啸的北风吹散,视野于是更灰暗了下来。
虎杖悠仁抄了条近路,踩着吱吱呀呀的雪东拐西拐,往山上更深处走。他动态视力很好,在昏暗的夜色里也能看清脚下的路。枯枝败叶被雪压得颤颤巍巍,像无数个佝偻着弯腰的耄耋老翁,偶尔叹息着落下几捧树梢头堆满的雪,簌簌洋洋,像一场微型雪崩。
倏然,他眼角那枚沉睡的妖纹睁开了眼,与此同时,一张嘴在少年的脸颊上龇牙豁开了:“小鬼,你无不无聊。”
那声音慵懒轻蔑,微微拖长了,带着十足恶意。虎杖悠仁叹了口气,面无表情道:“我觉得你比较无聊。”
那张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越笑越放肆,一时与周遭旷静形成鲜明对比,像一出荒诞的讽刺喜剧。
虎杖悠仁没什么波澜地随便他发神经,脚下踩着他此起彼伏的笑声,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他脚程很快,说是走路,其实一晃眼就穿过了密密实实的雪林,眼前拨开冗杂的枝叶,便见到一座巍峨古寺,一盏昏黄的灯独独吊在檐角,高高在上地亮着。虎杖悠仁往那点光走了过去。
他走过林立的古树,视野乍然开阔,隐约可见山脚下属于城市浮华的万丈繁星,那斑斓碎光浮在雪与森林之上,像无数遥不可及的梦。这世界像被分成了毫不相关的两份,一份在红尘滚滚中闪着万家烟火,一份藏在深雪老寺里,烧着形影相吊的一盏星星。
宿傩大概是笑累了,冷眼看着他朝那点冷清清的枯灯走过去,忽然又道:“小鬼,你无不无聊。”
虎杖悠仁给予同样的回答:“我觉得你比较无聊。”
他眸光清明,没有波澜,也没有情绪。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朝重重起伏的霓虹光影看上一眼。那颗孤独的灯宿在他平静的琥珀色眸光之中,在狂风之中不摇不晃,固若金汤地亮着。
宿傩说:“牺牲自己,封印恶魔,小鬼,你此刻是不是觉得自己像个英雄?”
“可如果真的义无反顾,干嘛要舍近求远?”宿傩声音里带着嘲弄,“直接让三十岁那个杀掉你不就好了?千辛万苦换成十五岁这个,临到头又退缩,选了最次的法子。”
“懦弱又无能,到头来不论是寻找的东西还是要保护的东西都一事无成,只好用这种法子来安慰自己人生还算有意义,强行告诉自己那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正确死亡。”
他的声音冷漠,被风吹散,像一句刻骨的刀意。
“小鬼,本大爷都觉得你可怜啊。”
虎杖悠仁踩着他飘散的尾音踏出最后一步,踏进那古寺的门槛。在那一瞬间,滔天金光从他脚下盘旋升起,生成逆流而上的锋利罡风。条条金纹犹如具有生命力,以虎杖悠仁为中心,飞快朝四面八方扩散爬升,最终形成一个奇诡古老的金色图腾。
寺庙以天井为心,四周庙宇环壁刻满咒术,中央垂直敞开一方无光天幕。这座咒式结界由咒术界上层精挑细选出的资深咒术师们协力完成,在结界激活的一瞬间,上方同步降下了笼罩住这座古寺的帐。
金光罡纹在四壁咒术加持下螺旋而起,咒文字句飞快排列组合,最终形成无数带着尖锐矛锋的锁链。浮在半空之中的锁链彼此交错摩擦,随着铮然数声响动,猛地贯穿了站在正中的虎杖悠仁的四肢和锁骨。血泼在地面,被一瞬间蒸干,加速了金色符文的演化,更多的锁链开始衍生。
无论是一角孤灯还是尘世烟火,都滔滔淹没在起伏跌宕的万丈金芒之中,看不到了。
虎杖悠仁一声不吭地站在结界中央,狂风拂他额发,在鼻梁之间扫动,偶尔露出那双琥珀色的固执眼睛。他仿佛并不在意自己身上豁然被锁链贯穿的数个血洞,也不在意那些飞速衍生的结界锁链。少年孤独地站在耀眼无垠的金色海洋之中,背脊挺拔,肩线笔直,像一颗被光芒簇拥的即将死去的星星。
几个人影从高高的庙宇檐角跳下,来到虎杖悠仁面前,一身黑衣,都是不认识的脸。为首的长相与京都高专校长是同厂设置,鹤发鸡皮,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眉毛胡须几乎一样长。他们面无表情地站在虎杖悠仁面前,其中一个在虎杖悠仁膝弯轻轻踢了一脚,虎杖悠仁双腿本来就穿上了咒印加持的锁链,还在汩汩地流血,被他踢了一下,便跌跪了下来。
锁链循环围绕,徐徐攀升,带着他双手吊在半空。老者站在他面前,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另一个咒术师便蹲下身,问道:“东西呢?”
他指的是两面宿傩的最后一根手指。
虎杖悠仁在十六岁时阴差阳错吞下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一根手指,从此与诅咒之王绑定,成为宿傩的容器。受多方势力推动,宿傩的前十五根手指找寻速度快得仿佛按了加速键,可最后的五根手指却简直像是被恶意藏了起来似的,进度异常之慢,足足花了一年有余才找齐整。
最后一根手指是封印得最完好的,因此气息尤为微弱,找得也最久。虎杖悠仁为此差点和他的老师一起把整个日本从北海道到冲绳翻个底朝天。结果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们最终发现那根硕果仅存的手指竟然就藏在东京当地某所学校,被压在神龛之中以毒攻毒,借诅咒之王的气息威慑咒灵——巧合中的巧合,和第一根手指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带有咒力的锁链贯穿了虎杖悠仁的咒术回路和四肢锁骨,让他完全处在无法动用术式、甚至无法自由行动的状态。因为疼痛,他视线和听力都有轻微的受损。他顿了一下,低声回答道:“制服口袋。”
那人便开始搜身。
他上下搜了两轮,从虎杖悠仁身上找到了那枚至关重要的封印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空空如也。
在场咒术师的表情都微微变了。
更多的锋利锁链在半空中演化生成,彼此撞击,发出刷啦啦的清脆响声,宛如扭曲的金色群蛇,虎视眈眈地对准了中央的虎杖悠仁。为首的老人慢巍巍地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道:“虎杖君,你一直是个很好很优秀的咒术师,我原以为你会很配合。”
他衰老浑浊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结界中心的少年身上,后者的血沿着地面金光璀璨的图腾缓缓流到他的脚边。
老人冰冷地说:“告诉我,虎杖君,最后一根手指被你藏在了哪里?”
不在身上?
虎杖悠仁没有心思听他都说了什么,他流的血太多,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也忽明忽暗了起来。他很确定自己拿到了神龛之中的封印盒,这世上估计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宿傩手指的气息了,他同样确定那封印盒并非空的,也把东西切实收好了。是丢了吗?被宿傩偷偷吸收了?还是……
被人拿走了?
在这个模糊的念头闪现的瞬间,他眼前遽然爆发一阵剑刃般的风暴!
咒术师们反应尚算敏捷,猛地疾退一段,勉强在金光之中立稳了。其中一人立马动用咒力,重重锁链牵扯起网状的金光,犹如龇牙咧嘴的蛇群一般,毫不犹豫朝跪在阵眼中的少年袭去:“虎杖悠仁……!”
砰!
那原本朝着虎杖悠仁而去的锁链不知是被什么干扰,骤然彼此相击,地震山摇,卷起千堆雪,在狂风中碎成了层层斑斓光粒。
雪沫子飞溅,带着肃冬寒意扑朔在脸上。虎杖悠仁微微闭了下眼睛,听到身后不远处有道声音说:
“在我这。”
站在不远处的咒术师们脸色全都变了。
原本他们居高临下,藏在眼睑后审视虎杖悠仁的目光虽然古井无波,可埋在最深处的仍然是轻蔑与傲慢。此刻他们的脸隐藏在金光之中,瞪视着虎杖悠仁身后,说不好究竟是愤怒更多些还是刻入骨髓的忌惮更多些。
金光之中锐利无双的层层锁链像是畏惧着什么似的,停在了半空中。
老人还算镇定,双手扶在拐杖,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悟君?”
“别了别了,被你这样叫我会忍不住吐出来。”那个声音很随便又很不耐烦地说,“你太丑了我认不出你是谁,其他人太弱我懒得理,听好了,这些话我只说一次。”
虎杖悠仁的锁骨被锁链穿透,让他无法掌握身体的重心,甚至不能自如动作。因此他只能看到对面的咒术师脸上都出现了压抑的怒色,其中一个年轻的咒术师控制不住,斥道:“无礼!”
那道嚣张的年轻声音伴着漫不经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缓缓停在了虎杖悠仁身后,在他头顶盛气凌人地响起来:“总比你弱得不堪一击要好。”
能被咒术界上层挑选来执行虎杖悠仁死刑的无一例外都是身经百战的天之骄子,他们不经两所咒术高专培养,基本都由咒术界上层从心腹世家之中精挑细选。因此自有一种不与咒术高专经手培养出来的庸才们相较的自傲,这还是头一回被如此侮辱,尽管口出狂言的是咒术界公认的战力天花板,那年轻的术师仍然怒不可遏:“混蛋你……!”
被老人抬手制止住了。
“五条君。”老人慢慢说,“但宿傩的手指在你那里,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随手掏出了一枚与咒术师们手里拿着的一模一样的封印盒,百无聊赖地顶在修长指尖上,玩杂耍似的转了两圈:“字面意思。”
他停住动作,将盒子啪地打开:“你们在找这个吗?”
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枚缠满绷带的宿傩手指!
咒术师们的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
“五条君,老朽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看起来似乎又和往常不大一样。”老人紧紧盯着那枚特级咒物:“你是数百年来唯一的六眼,虽然任性,但上层部一直给了你最大程度的宽容……诅咒之王两面宿傩一旦重现于世,后果将不堪设想。早在虎杖悠仁吃下第一根宿傩手指的时候,你就以收集齐二十根手指以后亲自执行虎杖悠仁的死刑作为条件与上层谈判,最终上层尊重你的意愿,让步了。”
老人声音苍老,说话时中气略显不足,微微拖长了,像一鼓嗡鸣的生锈老钟。他眯缝的老眼完全睁开,眸光冰冷,像一条年老但仍然剧毒的蛇,一动不动地盯着十五岁的五条悟。
“现在二十根手指已经集齐,你原本答应在新年正月——也就是今天执行虎杖悠仁的死刑,可你不但没有履行承诺,反而还拿走了最后一根宿傩手指,阻挠我们的结界……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虎杖悠仁央求你拖延死刑,你心软了吗?”
“你虽然任性,但向来分得清轻重缓急。虎杖悠仁虽然是你的学生,表现也始终出色,但谁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压制住取回二十根手指的两面宿傩——涉谷他杀了多少人你已经忘记了么?老朽认为你应当不至于在这种程度的事上肆意妄为吧——五条君?”
五条悟用小拇指掏了一下耳朵,无聊道:“说完了吗?”
“我今天心情还可以,什么宽容让步一类的我就当你放了个屁。你说的那个答应你们找到二十根手指就把这家伙杀掉的蠢货可不是我。别认错人了老东西。还什么我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我还在生长期,生长期你懂吗?还会长高的好不好!”
他啪地把盒子关上。
“不过——你的说法确实让我弄懂了一些事情。”
“这家伙作为容器来说,未免太过出色了。哪怕是我这样十五年前的古董,也知道要让咒术界上层这群腐朽得和棺材板没什么两样的家伙们容忍宿傩容器这么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活到现在,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毕竟那群老东西的脑褶皱数量还比不上他们的皱纹多。”
“哪怕他天赋再好再优秀,祓除再多咒灵,成长为再出色的咒术师都统统没有意义。在你们眼里,他的本质都只是这个,”他随随便便地用指甲盖弹了一下封印盒盖,薄如刀锋的唇角似笑非笑,“的容器罢了。”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无论是十五年前还是十五年后,你们都一直是这种只知道嚷嚷大义和安稳的蠢样。但有件事你搞错了。”
他说:“想拖延死刑的人从来不是虎杖悠仁,而是三十岁的五条悟。”
当啷。
吊在虎杖悠仁手腕上的锁链彼此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十五岁的五条悟意识到他或许是想抬头看他,但因为穿在身上要害的锁链让他无法动弹。他低头看了一眼,虎杖悠仁跪得狼狈,裸露出脆弱的后颈,那枚小小的红痣在铺天盖地的灿烂金光之中,近乎黯淡无光了。
抬头看了一眼始作俑者们,忽然抬手并拢了双指。
他的动作让对面的咒术师们如临大敌,老人厉声喝道:“五条君!你要干什么!”
下一秒银发少年抬手一划,虎杖悠仁身上的锁链应声而断。这些锁链来源于最牢不可破的术式,由咒力凝结而成,说是坚若顽石也不为过。可这下却像在热刀口滚过的牛油,轻而易举地崩成了几道流光。
五条悟这才看了眼对面连防御都摆出来了的咒术师们,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毛:“本来我不感兴趣的。不过你们这样,反而让我有点好奇以后我到底设计了个什么领域了。”
他虽然把虎杖悠仁放了下来,却好像对他完全没有兴趣,连眼角余光也不曾分给他,只是自顾自道:“我一直在想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明明我只是正常地祓除咒灵,正常地回家然后正常地睡觉,结果一睁眼就来到了十五年后。我很肯定我自己什么也没做过——既然不是我的原因,那就只能是十五年后的某个人了。”
“我起先以为是十五年后的五条悟卷进了某个特殊的术式或者领域,但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太平和了,没有杀气也没有咒灵,只有一个安详温馨的正月清晨,还有十五年后我的——”
他停顿了一下。
“可如果单纯把这场时空穿越解释成意外,又未免不太合理……因为你。”
虎杖悠仁抬起头看着他。
“你太自然了。”
十五岁的五条悟没有低头与他对视,他单手插兜,面无表情,像一把年轻而锋锐的无鞘的剑,刀刃冰凉,声音也微微的凉。
“面对突然出现的十五年前的我,你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震愕与意外,更多的应该是……”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满足又遗憾地望着他,像是要透过他,长久地凝视某个人。
——原来十五岁的你是这样的啊。
“就好像你早就知道我会出现似的。故意的吗?还是你实在太不会演戏了?”
按五条大少爷的脾气,原本该直接揍一顿问出目的才算惯例,可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转念一想——
如果真的是眼前这个少年做的,那总该有动机和目的吧?
五条悟并非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因为太强,往往对很多东西都提不起劲。这是他难得好奇心发作的时候,因为太少见,以至于自己都觉得有点新奇。这点犹如碳酸饮料里浮现出的细小气泡一般微妙的探究心支撑着他跟着虎杖悠仁东奔西跑,又是加班除灵又是新年参拜还看了场无聊到让人睡着的电影,对于出生到现在从未迁就过任何人的自我中心的五条少爷来说,这已经是足够载入史册的辉煌记录了。
“我原先还算无法确定是你,直到我看到了那间训练室的地板。”
那间地下室显然昨天才有人来过,壁炉里香木燃烧的炭火芬芳尚未散尽,木地板上的剐蹭痕迹很新鲜,明显昨天才对练过。那些剐蹭痕迹并不算明显,留有咒力的残秽,如果解释成对练时打斗留下的痕迹也说得过去。但那些刮痕的纹路让五条悟觉得有些微妙,尤其是上面的残秽并不明显,甚至微弱到了像是“被什么使用过”的地步。
这世上大约没有六眼分析不出的术式。
他在一瞬间串起了所有的已知信息,拼凑出了大部分的细节——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虎杖悠仁在地下训练室设置了时空转换的术式阵法,触发条件暂且未知,但这个术式显然并不是瞬发型。十五年后的五条悟与虎杖悠仁在训练室手合结束后到了五条悟的安全屋,一起度过除夕。
一起挑选的年柑、余温未散的被炉、写好祝福语的红丝绒蛋糕,他们共享这一切,然后他们做了爱。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五条悟在虎杖悠仁身上几乎是粗暴地留下了大片大片的痕迹。
最后他拥抱着怀里的学生,像要把他永远关在臂弯之中,答应了他第二天的约会请求。他触摸着他的心跳,亲吻他颈后的红痣,看着满人间如水如沙的月光漏进窗棂,时间滴答流淌,静静跨过新年。
来到了虎杖悠仁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然后在不知名条件下,虎杖悠仁提前设置好的术式在五条悟身上成功触发,将十五年前后的五条悟互换。
十五岁的五条悟一直不明白虎杖悠仁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他躺在地下室熏暖的沙发上,听到了那句轻轻的道别。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明白了。
啊,原来是这样。他心想。
学得笨拙的红丝绒蛋糕,任由粗暴对待留下的吻痕与指印,不论怎样都仿佛不会生气,敞露在他手中的动脉,他最喜欢的口味的糖。那句“会不会介意”。
好像会发光一样的眼睛。
五条悟拥有六眼,生而知之,他生来就是宠儿,是天下无敌。那或许是唯一一个他不曾接触过的领域,以至于当他忽然之间意识到真相的时候,就像一个生活在沙漠的人第一次见到绿洲,竟然感觉到了一点从未有过的“不可思议”。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爱“我”啊。
“你不想由他来执行你的死刑。”十五岁的五条悟目视前方,语气没有波澜,“所以决定让我来,反正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陌生人,杀你对我来说并不困难。是这样吗?”
虽然解开了锁链,但或许是失血过多脱了力,虎杖悠仁仍没有站起来。他低着头,像一颗头破血流的沮丧星星。
他低声道:“是。”
就像一个盲人第一次见到花海,像一条鲸鱼第一次触摸海岸线。
五条悟很新奇,又很恍然地心想。啊。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也爱他啊。
虎杖悠仁费尽心思,换来了一无所知又冷漠傲慢的十五年前的五条悟。即使用这种曲折的方法,他也不愿意让十五年后的五条悟执行他的死刑——哪怕他的老师在别人眼里没心没肺、轻佻轻浮,哪怕五条悟从六岁开始祓除咒灵,在背负他人的死亡对他来说明明比眨眼还要轻易。
可他还是不愿意。
“我”是有爱他啊?五条悟心想。
以至于亲手杀掉他,已经成为了一件对“我”过于残忍的事——以至于明明早已经习以为常,可唯独因为是他,所以就此成了痛不欲生。
而虎杖悠仁对此心知肚明。
虎杖悠仁小声说:“对不起,五条君。”
五条悟依旧不看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望着那些沉浮如萤火的重重光海,它们辗转起落,璀璨如梦,像一条降落凡间的斑斓银河。
“你不是原本打算让我杀掉你吗,在神社里你原本是打算把那个请求说出口的吧,为什么又变主意了?由这些废物设立在这里的死刑阵法应该是最后的选项才对吧?”
五条悟心想。杀掉你对我来说可没什么负担。
虎杖悠仁说:“因为觉得由无辜的五条君来背负我的死亡太不负责任了,对于五条君来说那明明是原本不需要背负的东西。”
“我不在意那些。”五条悟说,“你对我来说和别人没有分别,如果你请求,我心情好或许也会答应。”
虎杖悠仁摇了摇头,固执地说:“我在意。”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嘟囔道:“那老东西还说我任性,我哪有你任性?”
虎杖悠仁反而笑了:“我这么任性还真是对不起。”
五条悟撇嘴:“嘁。”
“我还有一件事弄不明白——发动时空术式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啊,那个啊,其实……”
五条悟摆了摆手:“你不用和我说了,我决定自己实验一下。”
他勾住指尖上昂贵的墨镜,忽然说:“喂,虎杖悠仁。”
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以后,第一次叫虎杖悠仁的名字。
“嗯?”
“我会找到你的。”
虎杖悠仁微微一愣,然后仰头对他打开了一个毫无阴霾得让人心脏发烫的笑。
“嗯,当然啊。”
五条悟没有再看他,随手把墨镜甩在地面,毫不顾忌地睁开一双蓝得惊心动魄的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了对面咒术师们让人厌烦的严阵以待的脸上。
老人颤巍巍地道:“五条……”
五条悟不耐烦地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懒得再和你说了,让那家伙回来自己搞定吧。真烦,本人可是绝佳度假中呢。”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哦,对了,还有这个。”他把手里的封印盒颠了一下,道:“嗯,这个就当作伴手礼吧。”
老者:“?!!!”
“最后送你一个忠告——啊,我今天真是尊老爱幼。”十五岁的五条悟眯眼,没什么诚意地假笑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看起来似乎与十五年后的他自己重合了。
“老了就好好给自己挑副棺材,别整天惦记别人的宝物。”
“否则……”
白发少年并拢素白修长的双指,像是一把傲慢指向高天原的剑。
他心想:
是不是这么弄的来着?
喂,高天原上的老东西们听得见吗,正月还没过完,还有时间吧?
他最后扫了一眼对面的咒术界上层,忽然含笑对准他们就势做了个瞄准的手势。
“小心恶龙偷家哦。”
他察觉到虎杖悠仁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脊背上。
再什么见?
他撇了撇嘴,心想:我才不说再见呢。
听着,神明啊——
我要许愿。
下一秒狂风骤然平地而起,将十五岁的银发少年完全吞入。那风暴咒力澎湃,摧枯拉朽,悍然如刀,将摇摇欲坠的结界和扣在古寺上方的帐统统击碎,甚至逆流而上,像一把刺杀寒冬的尖刀利刃,卷散了凝聚在城市天空的厚重阴云。
咒文锁链哗啦啦狂摇猛曳,一段段碎成流光齑粉,一个年轻的咒术师几乎被压迫得不能呼吸,惊慌失措喊道:“五条悟!你要叛变吗?!”
“哎呀——当然不是。”
一个轻佻的声音在逐渐溃散的风浪之中微微拖长了,回复道:
“吓到你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没考虑到你太弱的关系。”
这声音与刚才的少年有微妙的不同。咒术师们在弥散的烟尘之中,隐约窥见一个高挑如竹的背影。
结界已破,金光熄灭,那盏吊在檐角的孤灯早在狂风中破碎。古寺四面环壁,黑暗中天井漏下一池清辉,影绰绰落地,斜通成一条光的通路,与寺外瓢泼雪色交相拥映。银发青年站在那月色朦胧里,那银辉落在他身上,便一半斜成阴影,一半在他肩上亮成人间。
青年背对着他们,没什么形象地站着,手插在口袋里,宽阔的肩膀垮着。他大抵是在十五岁自己的衣柜里翻了一通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衣服,最后只能捏着鼻子勉强找了件大码的国中制服,白衬衫立领外套,露出一截手腕,看起来很是不修边幅,外表年龄骤然锐减,是个相当没有威慑力的不靠谱模样。老者认出他是十五年后的五条悟,忍不住出声道:“悟君,十五岁的你实在太乱来了!”
三十岁的五条悟微微侧首,看起来是个愿闻其详的姿态。
老人怒道:“他与虎杖悠仁串通,带走了最后一根宿傩手指!”
十五岁的五条悟太暴躁任性,懒得解释,许多话语焉不详,距离又远,很多话听不清楚。因此在场的咒术师们云里雾里,全凭自己一厢情愿地理解事态全貌,剑走偏锋地觉得是虎杖悠仁利用了十五岁的五条悟。
五条悟挑了一下眉毛,低头询问虎杖悠仁:“悠仁,是他说的那样吗?”
他的眸光落在头破血流、伤痕累累的学生身上,漫不经心地逡巡了一周。
虎杖悠仁呃了一声:“从结果来看,好像说成这样也可以……”
老人打断了他:“算了,最后一根手指不要也罢,悟君,虎杖悠仁危险性太大,你还是赶紧——”
五条悟偏过头,修长的食指抵在唇角,轻声道:“嘘。别急着命令我,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
他凉薄的唇角微扬,微笑说:“我反悔了,老头。滚回去告诉上层部,谁也别想碰他一根手指。”
他眼角锋利如刀锋,余光倏然轻描淡写朝他们一偏,湛蓝乍破,像琉璃也像冰晶,剔透诡艳得没多少人气,看起来不像祓除诅咒的咒术师,反而像是浮世绘里弑神的张狂妖刀,不收不敛,带着腾腾杀意,光是出鞘就能以雪泼似的刀光划破人心。
“否则……”
撕破了那张甜蜜糖纸的恶鬼转过身,冰凉月光一半落在他肩上,一半凝成永恒的夜色。
“三十岁的我会有多乱来,我也不知道哦。”五条悟冲他们微笑道:“毕竟我今天心情可糟了。”
“还不起来吗?”五条悟问。
他身后空荡荡,留一地被斑驳脚印踩得错乱的雪色和殿外摇曳树影。
虎杖悠仁坐在地上,像个玩游戏玩输了以后耍赖的小孩子似的冲他伸出双手,喊了一声:“五条老师。”
意思是要老师牵,不牵就起不来。
五条悟挑一下眉毛。
下一秒虎杖悠仁被抱住了。他的老师跪下来,修长的双手穿过他背后,肆无忌惮地把他锁进了怀里,把下巴搁在他肩窝,冰冷的鼻尖蹭着他温热的颈动脉,像只收起獠牙利爪、打着哈欠伸懒腰的大型猫科动物。
他拖长了声音喊:“悠仁——”
声音闷着,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谁在撒娇。
虎杖悠仁被他的头发弄得鼻尖有点痒,不过还是有求必应道:“嗯?”
“那家伙把最后一根手指带回了十五年前?”
虎杖悠仁忽然有一点微妙的心虚,嗯了一声:“五条老师,怎么办啊?五条君……”
五条悟重复道:“五条君?”
“啊,为了和老师区分——”
五条悟哼了一声:“有什么好担心的。”
虎杖悠仁问:“十五年前不会多出一根手指么?”
“不会啊。”五条悟说,“我把十五年前的最后一根宿傩手指丢进了时空乱流里。”
他说得满不在乎,仿佛那根本不是一件在常人眼里匪夷所思的事。虎杖悠仁惊呆了,他体内的宿傩也惊呆了,从少年的脸颊上钻出来,咆哮:“五条悟你——”
被五条悟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在脸上,力道不重,但还是把诅咒之王拍没了声。饶是如此,五条悟还是很不满意地心想:得改天找个法子把这家伙彻底封住才行,真是太不识趣了。
虎杖悠仁被拍了这一下,勉强反应过来:“这……这样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
五条悟似乎是模糊地笑了一声。
“悠仁,你怎么知道两年前你吃掉的第一根手指,其实是第几根?”
这世上没有六眼看不穿的术式。
连十五岁的五条悟都能看穿的时空术式,三十岁的五条悟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虎杖悠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哎?难道老师你十五岁的时候——”
五条悟压了一根食指在他嘴唇上,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轻声道:“嘘。”
虎杖悠仁花了好一会才消化完他的震惊,嘟囔道:“……原来老师早就知道啊。”
“嗯哼。”大概是有点犯困,五条悟打了个哈欠。
虎杖悠仁似乎莫名其妙有些沮丧。
“我还以为我已经能赶上老师了呢……”
搂着他的五条悟低低笑了。
他微微垂头,吻了一下学生的侧脸,温柔地说:“会的。”
他凝视着怀里的少年,忽然道:“悠仁。”
“唔?”
“为什么设了一个那样的条件?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祈祷的。”
“其实我不知道老师许了什么愿……”毕竟这个极度张狂自负的家伙看起来就和这种事不沾边。虎杖悠仁抱着他的脊背,想了一下,回答说:“大概是因为觉得老师很爱我吧。”
五条悟愣了一下。
虎杖悠仁仰着脸,近在咫尺地望着他:“难道不是?”
笃定自己被爱着的少年鼻梁笔直,眼角的妖纹像一对紧闭的纤细花萼,托出一双蜜糖色的眼睛。他的年纪介乎稚嫩与成熟之间,眉宇间隐约刻着成百上千次的生死,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被无数彼岸花绛红的花瓣吻过,却依然亮得澄澈直率,坦然清亮地倒影着他年轻热烈的灵魂,看起来几乎像玻璃做的星星。
五条悟:“明明昨天才和我结结巴巴表的白,悠仁在这方面真是自信哎。”
虎杖悠仁眨了一下眼睛,迟钝地郝然起来,耳畔轮廓和鼻尖也一并红起来,说不好是不是被冻的:“可是——”
年长者双手握住他温暖的脖颈,冰凉的拇指指尖抵在少年脆弱的颈动脉,像雪豹的獠牙。
月亮滚进蓬软的云层,人间已坠入无边的梦。些许银辉松而慢地筛过云翳,如沙如水,簌簌落进寂静的古寺天井,倒装在那双举世无双、洞察世间百态的湛蓝眼睛里,光影纷呈,愈发托得睫毛冗密修长,仿佛是被这皑皑白雪浸染的葳蕤草木。
五条悟的眸光含着笑意,注视那方来自高天原的孑孑光影,心想:听着。神明啊。
他望着虎杖悠仁眨眼,像蝴蝶掀动它轻盈瑰丽的羽翼,眼眸像被玻璃糖纸包裹的糖,也像滚落凡尘染上烟火的月亮。
——我要此刻长久。要他永远在我怀中。
年长者侧过脸,给了自己的学生一个漫长而柔软的吻。
午夜云层伸了个懒腰,将前半夜的亮堂月色彻底锁进怀抱。山巅之下的满堂人间烟火都喝得醉了,在无边梦境之中醺醺然地找着自己的星星。林间枝影婆娑,风如波涛,在一片杳然之中,虎杖悠仁听见他的老师轻声说:“嗯。我爱你。”
他笑着心想,我是有多爱你啊。
二零一八年春末。
今年气温偏高,樱花早早开得荼蘼,换出一片爽脆绿意,百无聊赖地等着夏季的喧嚣蝉鸣。朝气蓬勃穿着制服的少年们熙熙攘攘流出教学楼,四散向各个社团。
一个戴着古怪墨镜的银发青年单手插兜,在林荫道闲庭信步。他头顶高大的樱木花叶相互摩挲,碎光犹如零落星子,偶尔被风吹得摇曳,便簌簌然在他银白的发尖滚落。
“喂,喂,虎杖,你的社团申请还没有填!都说了我们学校是强制社团制啊!回来——”
一个粉发少年从不远处一路跑来,咆哮声远远吊在背后,他回身敏捷地做了个双手合十的求饶姿势:“今天真的有事——明天,明天就会加进灵异研究社的啦——啊,抱歉、麻烦让一下!”
他匆匆跑过银发青年身边,大步踏过地面纷乱的瑰丽花影,错身一瞬间,忽然脚下一个踉跄,踢到了什么东西。他跑得太急促,险些摔倒,好在虎杖悠仁身体素质拔群,凭借出色的反射神经稳住脚步,低头一看。
“唔?这个是什么?”
他弯腰把那个古怪的盒子捡了起来。想起刚刚身后戴着墨镜的人,便回身去找。
“这是你掉的……”
长长的林荫道空荡荡,尚未长大的少年捧着盒子站在其中,零星几颗光影在他肩上参差跳跃。开始带上初夏燥意的风从远方抚来,像一只如约而至的候鸟。像一句带着笑意的轻声低语。
你看。
我找到你了。
END.
愿你永远在我怀中。
后记:
怎么又写了这么多啊,猛女挠头,其实本来只想着1.2w拿去参本的,爆了这么多只好另外想梗了……
我太菜了所以时间悖论一类的bug请忽视呜呜呜。
感谢阅读!
折扇令(一)
原名:《穿成耽美文炮灰后被男主们包围了》
病娇心机伶人/冷血少帅/倜傥风流贵公子/绿茶病秧子读书人/白切黑英国商人×你
民国背景,架空,勿考。
01.
“姜小姐,佟某奉劝你离幼衣远一点。”
夜色已深,风有些寒凉。你拢了拢旗袍外的皮衣,把最后一位客人送出门,男人却...
原名:《穿成耽美文炮灰后被男主们包围了》
病娇心机伶人/冷血少帅/倜傥风流贵公子/绿茶病秧子读书人/白切黑英国商人×你
民国背景,架空,勿考。
01.
“姜小姐,佟某奉劝你离幼衣远一点。”
夜色已深,风有些寒凉。你拢了拢旗袍外的皮衣,把最后一位客人送出门,男人却一把抵住门,面色不善地盯着你,沉声道。
你抬眸。
佟展仍穿着他那身板正的藏蓝色军装,大檐帽之下是深邃锐利的凤眼。他身材高大结实,小麦肤色,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冷冷地逼视着你。
你微微一笑,索性倚靠在门框上,用手中收拢的折扇扇柄轻敲鼻尖,闲闲地问:“敢问佟少帅是在以什么身份同我说这话?”
似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大胆,男人愣了愣,神色愈加冷峻,斟酌片刻,轻咳一声道:“……自然是幼衣之友。”
“如果仅仅是朋友,佟少帅便完全没必要威胁我了。”你扫了一眼佟展腰间别着的枪托,红唇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幼衣是我这明月楼的人,无论如何,还轮不到佟少帅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这话说的着实重了,佟展俊逸的眉眼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可你完全没给他发作的机会,直接关上门,伴随一句慵懒的“再会”。
佟展错愕地望着眼前紧闭的朱门,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他下意识地抬眸望向二楼还亮着的窗口,神色稍稍缓和,脑海里却莫名浮现起方才女人慵懒妩媚的模样。
心头微躁。
02.
你靠着门,呼出一口气。“刷”的一声展开折扇,白玉制成的扇骨在油灯下投射出丝丝暖意,终于能给你一些气力,缓和了疲惫。
你根本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啊。
确切来讲,你穿书了,穿成了一部以民国为背景的多攻耽美文中的女炮灰,明月楼老板娘姜缜欢。这姜缜欢本也是个大家闺秀,可惜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不得不抛头露面在京都开了个戏楼。好在她生的秾艳,倒也有不少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日子不算太难过。
千不该万不该,她爱上了手下的戏子,幼衣。
没错,幼衣,这部小说的总受,四个攻争相抢夺的人。
那四位爷搞不定彼此,还搞不定区区一个姜缜欢?在多方要挟之下,姜缜欢放弃明月楼,离开京都,后来于乱世之中四处漂泊,半生颠沛,客死异乡。
你长长叹息。姜缜欢在这胡乱世道里摸爬滚打多年,又怎么会摸不清人情世故?不过是为情所囚,委曲求全罢了。
姜缜欢啊姜缜欢,你活的,究竟是有多委屈?
03.
你提着盏琉璃灯踏上台阶,木头“咯吱”一响。走到二楼最靠外的房间,你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有人打开了门。
“这么晚了,老板娘有何贵干?”幼衣披着一件月白色长衫,淡淡地问,眼神里有些微戒备。
“这么晚了,幼衣不去睡,又在做什么?”你歪一歪头,含笑反问,对外面随意扬了扬手,“大家可是都睡了哦,明天还要登台呢。”
他瞥你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须臾,他转身走过去阖上雕花的窗,漠然抬眸:“进来。”
你迟疑一下,还是走了进去,随手带上门。幼衣的房间很是干净,只一张床榻,一张茶几,一把躺椅,一只铜镜。床边搭着几件戏服,镜前摆着妆奁。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装饰。
他简单地泡了一壶茶,给你倒了一杯,垂眸道:“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老板娘将就一下。”
你靠在椅背上,抿了口茶水,不接他的话,静静问:“幼衣叫我进来做什么?”
幼衣的手微微一顿。
“无事。”他一个眼神也不施舍给你,自顾自地抚弄着他最钟爱的那件戏衣,“请老板娘喝杯茶,不可以吗?”
“……当然。”你无奈地笑笑,将杯中物喝干,犹豫片晌,还是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幼衣的肩,温声道,“我走了,早点休息。”
没听见幼衣的回答,这在你意料之中。毕竟原书之中幼衣对姜缜欢的提携之恩有感激,但除此之外没有半分好感,后来更是在她一次次的追求下把那仅有的感激消磨成了厌恶。
可你不知道的是,在你轻手轻脚掩上门后,男子蓦然抬眼,修长纤细的手指抚上自己肩头,那谪仙般清冷的容色竟现出了一丝玩味的笑。
“姜缜欢……”
他复又低眸,敛去桃花眼里点点兴奋。白皙的指尖一下一下触碰着嫣红的唇瓣,铜镜映照出他难得带了邪气的笑。
TBC.
第一次尝试这种题材www大家可以随便提建议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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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苏×我]可是亲爱的,我是鬼诶
大概是温情向,开放式结局,正文10.8k
————
[图片]
01.
如你所见,我是一只可怜的鬼魂。
说可怜是因为我没有生前的记忆,只有眼前这个叫查理苏的家伙看得见我。他是个奇怪的人,一见到我就笑得眼睛亮晶晶,还对着我未婚妻未婚妻地喊。
“你是在叫我吗?”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我心里的疑惑只增不减,“可是,为什么要叫我未婚妻,我没有名字吗?”
他成功被我逗笑,反过来问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咦,等一下,我叫什么名字来着?糟糕,完全想不起来。
但是我会承认记不得自己的名字这件事吗?结果显然是不会。我强装镇...
大概是温情向,开放式结局,正文10.8k
————
01.
如你所见,我是一只可怜的鬼魂。
说可怜是因为我没有生前的记忆,只有眼前这个叫查理苏的家伙看得见我。他是个奇怪的人,一见到我就笑得眼睛亮晶晶,还对着我未婚妻未婚妻地喊。
“你是在叫我吗?”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我心里的疑惑只增不减,“可是,为什么要叫我未婚妻,我没有名字吗?”
他成功被我逗笑,反过来问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咦,等一下,我叫什么名字来着?糟糕,完全想不起来。
但是我会承认记不得自己的名字这件事吗?结果显然是不会。我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回复他:“我当然记得了,但介于你是目前唯一一个可以看到我的人类,我就勉为其难同意你暂时这样称呼我好了。”
我想我大概是有些做喜剧演员的天分在的,因为他听了我的话之后笑得更开心了。
查理苏告诉我,他是个医生,我对此感到诧异。说实话,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来捉我回去的黑白无常,还奇怪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来,是不是看不起我。
他瘪一下嘴,十分郁闷地垂着眼看我,问我为什么记得黑白无常都不记得他。我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于是挠挠头随口开了个玩笑:“这个……我也不知道诶,大概是因为孟婆汤喝多了?”
“你记得孟婆汤都不记得我。”他的脑袋耷拉下来,看起来更委屈了。
我没来由地感到愧疚,只是还没等我开口解释些什么,他就拍拍自己的脸,像是要将脸上的负面情绪尽数拍散似的,然后朝我伸出手来,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我大惊失色,双臂交叠护在胸前:“你不会真的是来抓我的黑白无常吧?!”
查理苏脸上堪称完美的笑容似乎因为这句话出现了一丝裂缝,但在那短暂的一瞬后,他还是辨认出了我脸上的迟疑:“或者,我们换一个思路,我跟着你走好不好?你想去哪里,我都和你一起去。”
“如果你都不愿意的话,也没有关系……”
虽然他嘴上这样说,但我还是从他低垂下去的眼睫里读出一点难过来。这种难过看上去比知道我记得孟婆汤却不记得他的时候还要更多一点。
我现在可以暂时确认查理苏认识生前的我了,因为他自己都还在为我有可能的拒绝而提前感到伤心,却还在蹩脚地替我编织合适的理由。
“好啊。”
嘴巴不受我控制,一张一合地将这两个字抢先说完,才让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的本能先于我的理性选择了同意。于是理性也跟上本能的脚步,为我胡诌出了个他望向我的表情好可怜,可怜到让我无可避免地心软了一下的理由。
反正我是鬼,他对我也做不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我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什么?”他大概是完全没有想到我会同意,因为我在他的眼睛里头看到了冉冉升起的星星。其实星星这个词用“冉冉升起”好像不太合适,可我确实看到他在听到肯定的答案以后,眼睛里映射出细碎的星光。
“我说好啊。”现在再否认会显得我很不讲诚信,我将声音拖得长长的,也不知道这次理性和悸动到底是谁先将谁打败,与他对视的第七秒,我听到自己说,“陪我去看星星吧,我想看星星。”
虽然连我自己都不晓得,我想看的到底是哪个“星星”。
02.
查理苏说城市里光污染严重,很难看到有星星。失落的情绪还没来得及砸到我头上,他就补充一句但是他可以驾车带我去海边看星星。
话语走到尽头,他露出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像是在等待我的夸奖。
“哇哦,不愧是查理苏呢。”这句赞美来得实在敷衍,就连语气词都像极了棒读,可查理苏看起来倒很是高兴,勾着钥匙的手随着走路的动作一前一后地晃,嘴里说着未婚妻真有眼光。
我被这句话噎住,又找不出话来反对,只能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说了句确实。
毕竟我总不能承认自己是个没有眼光的人。
离停车场还有几步路的时候,我忽然没来由地抛了个听起来莫名其妙的问题给他:“查理苏,你说,我是不是最没用的鬼啊?”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很认真地看着我,没有直接肯定或是否认,而是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掰着指头数:我一不会瞬移,不能带着你‘唰’地一下就去到海边;二不会魔法,不能直接变出满天的小星星;三还总怕被黑白无常抓回去当苦力……数到第三点的时候,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不好意思看他。
“我并不认为不会这些就代表你是一只没用的鬼,”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鬼和人一样,都是独立且特殊的个体。可能有些鬼会瞬移,有些鬼能变出小星星,但一定不会有第二只鬼像你一样可爱,口袋里永远装着草莓味的软糖。”
我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惊讶之余也不忘伸手拍拍外衣口袋所在的位置,居然真的听到了塑料包装袋的响声。手跟着伸进去,从里面摸出几颗草莓软糖。
我完全傻掉,一抬头就撞上他带笑的双眸:“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
见我点点头,他从我手里接过一颗糖果,熟练地撕开包装递到我的唇边,接着把话说完,“当然可以告诉你,不过作为你刚刚说自己没用的惩罚,你首先要吃掉这颗软糖。”
吃糖也能算是惩罚吗?我狐疑地张开嘴吃掉那颗软糖,甜甜的草莓味瞬间充盈我的口腔。我原以为他会说因为他和生前的我相熟,所以知道我的习惯,可是没有。
“因为我也会魔法,”他神秘兮兮地眨一下眼睛,将我的好奇心牢牢勾起,“我的魔法就是看到未婚妻身上一切美好的品质——我的意思是,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特别的,不需要其他外因去佐证。”
“……查理苏,你真的好会安慰鬼哦。”这是我的实话,我理所当然地将他的后半句话理解为哄小孩。
我原以为查理苏会和之前一样得意地抬起下巴接受夸奖,可这次他不但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反而是一脸正色地摇了摇头:“这不是安慰,这是实话实说。”
“未婚妻,对我而言,你就是最特殊的鬼。”
他最后的尾音明明像羽毛一般轻飘飘落地,我的心尖却被这句话蓦地一揪,紧接着,心跳的速度也开始加快,怎么都掩盖不住。
还好查理苏没有察觉,他拾起我手心里躺着的另一颗软糖吃掉,包装蹭到嘴角,沾上薄薄的糖霜,我伸出手指了指:“你这里……”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自然地俯下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明明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却心领神会般明白了他的意图,并果断选择拒绝:“我才不会帮你擦!况且、况且我是鬼诶,我碰你的话,不会直接穿透过去吗?”
他说当然不会,因为我是特别的鬼。我气鼓鼓地瞪他一眼,说他就知道用这句话来堵我的嘴。查理苏这次没有反驳,只是朝我眨了眨眼睛,我坚定地摇了摇头,他又朝我眨了眨眼睛。
“……好吧,”我又一次听到自己妥协,“仅此一次。”
03.
初春的海边还有些凉意,查理苏往我身上披了块软乎的毛毯。毯子刚搭上肩膀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我真的要被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抓回去当苦力了,慌乱中低头就看见那块淡紫色的珊瑚绒毛毯。
“我还以为这块毯子会从我身上掉下去——”我想我的语气听起来一定很夸张,我朝四周张望一下,然后做贼似地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小小的,“查理苏,我现在在别人的眼里是什么样的?该不会是一块毯子在半空中飘吧?”
“当然不会,你可以当做这是一块有魔法的毯子,披上它你就能被其他人感知和触碰了。”他伸出手拍拍我的发顶,只可惜这份安慰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让我更加惊恐:“那在他们眼里,岂不是“咻”地一下大变活人?这样好像更吓人诶……”
“只要你不说,我也不说,没有人会注意到的。好啦,不用担心这些,不是说要来看星星吗?”
他在沙滩上铺好一块毯子,自顾自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坐到他身边去。
我挪到他身边坐下,抬头望向遥远的天空。天空是深蓝色的,和海面几乎融为一体。海边的人不算多,没有人朝我们这边看,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小孩子奔跑追逐的嬉笑声。
今晚天气很好,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星星。
查理苏忽然扭过头问我:“未婚妻,你还记得我的魔法是什么吗?”
“当然记得啦,你的魔法是可以看到我的……”好奇怪,那句话他明明不久之前才告诉过我的,为什么就已经记不清了呢?我焦急地胡乱拼凑着记忆,“是可以看到我的存在?不对不对,是可以看到我在想什么?好像也不对……”
“是可以看到一切有关于你的美好事物。”他没有因为我的又一次忘记而感到生气,而是耐心地对我解释,“所以,我刚刚看到了你也有魔法。只可惜我的法力不足,看不到它具体是什么,但我知道,你施展魔法的方式就是闭上眼睛,对着天空倒数五声……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有这么奇怪的魔法施展方式吗?质疑与好奇互相碰撞,最后好奇占据上风,我点点头,依言闭上双眼,像许愿一样双手合十在胸前倒数:“五、四……”
我猜查理苏一定是在微笑着侧过头看我,因为我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三。”
我听到查理苏在打字了,居然在我施展魔法的时候分心去回复人家的信息,真过分。
“二。”
海风将我的长发吹得乱糟糟的,鼻尖都有些痒,我险些打了个喷嚏。
“一。”
睁开双眼的同时,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我听到了远处人群传来的欢呼声。
“查理苏查理苏!我的魔法是放烟花诶!!”
脸颊与地面一同被漫天的烟花照亮,我兴奋得一个跳跃站了起来,扯着随我一同起身的查理苏的衣角晃了又晃,欣喜地偏过头与他四目相对。查理苏像是受我的情绪所感染,随我一同笑弯了唇角。
他的身后是不断升空的绚丽色彩,可是月亮不顾烟火的璀璨,一个跟头径直栽进他紫色的海洋,荡漾开温柔的光。
我呆愣在原地,连烟花都忘了看。我忽然很想问问查理苏,我以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04.
和查理苏认识的第四天,我终于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鬼。
起因是我在查理苏家客厅抽屉的第一层里看到了好多好多的纸条,出于好奇,我悄悄拿起了一张,眯起眼睛凑得好近好近才能勉强看清上面写的字:我最近好像总是在给查理苏添麻烦。
……这是我的字迹。
我把手里的纸捏得皱皱巴巴,又接连着拿起好几张纸条。
「草莓软糖放在卧室抽屉的第二层,要记得多收一些在上衣的口袋里,查理苏很喜欢。」
「小雪和女婿昨天打视频电话过来啦,还给我们看了他们几个月大的宝宝,长得很可爱,和我们家小雪小时候一样可爱。」
「要记得每天都要撕掉一张日历,今年是我们结婚五十五周年,结婚纪念日是五月二十日,我已经在日历上做了标记,这次不会再忘掉啦。」
「新来的管家叫老李,不要再叫成吉叔啦。」
「光启市第一人民医院,烧伤整形科,查理苏。联系方式187****0724。」
这张纸条和其他的纸条都不同。第一个不同在于它不只有一张,抽屉里写了很多张一模一样的,除此之外,我每一件衣服的口袋里也都有一张。另一个不同是,我衣服口袋里的那些纸条上面的字,是查理苏的笔迹。
「我又忘记小宝贝的名字了,总是雪莉雪莉地叫,查理苏问我,是不是想念雪莉酒了。」
「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忘记查理苏?」
...
我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咀嚼,直到将所有的纸条都看完,我才惊觉我似乎并没有死掉——我的意思是,我可能不是鬼。
意识到这一点,我站起了身,动作有些吃力,我揉了好一会的膝盖才缓过来。我慢慢朝着被挪到角落,盖上一块宽大绒布的落地镜走去,这是我第一次主动靠近镜子,查理苏曾经特意嘱咐我,不要看镜子。
为什么?我当时这样问他,如果他这样刻意强调,却不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以我控制不住的好奇心一定会忍不住去看。
“因为你是鬼,凡间的镜子对你来说都是照妖镜,照到镜子你就会被捉走的。”他把话说得阴森森的,我成功被他唬住,立刻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一定不会碰镜子。
之后的几天,我看到镜子就躲着走,就连洗漱的时候都往没有镜子的厨房跑。也许是见我害怕,查理苏把家里面所有的镜子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绒布,连卫生间也不例外。
为什么不让我照镜子呢?真相慢慢靠近,我走到镜子前,一只手遮住双眼,另一只手掀开了绒布。
我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抬起头,慢慢挪开挡住眼睛的指头。
镜子里面,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和我做着一模一样的表情和动作。她的手和我一样搭在下巴上,同样好奇地盯着对方看。我摸摸我的脸,她也摸摸她的脸,我摸到脸上的沟沟壑壑,她也抚上她脸上的一条条褶皱。
我朝镜子伸出手,她也向我伸出手。指尖相触,我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她同样温柔地微笑起来。
...
我坐回到沙发上,对着半个沙发的纸条发呆。从正午一直坐到黄昏,直到密码锁被摁动的声音响,紧接着“咔哒”一声,家门被人推开,我才慢半拍地抬起头来。
“未婚妻,我回来了。”玄关处熟悉的嗓音让我的眼泪险些决堤,查理苏走进来,正为今天没有人回复而紧张,就看到我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盯着他看。
外套都来不及脱,他快步朝我走来,在我身边坐下,好看的眉头担忧地皱起:“未婚妻,你……”
他不继续往下说了,因为他看到了铺满另一侧沙发的纸条。
“查理苏……”我的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和哭腔,我猜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糗极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忘记你了。”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哭。”
他“噗”一声笑出来,查理苏最近是真的很喜欢笑,即便是看到我哭成这个样子,他还是弯起了眼角——虽然我依旧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点点的哀愁。
“没关系啊,”他的手臂搭上我的肩膀,脑袋一歪靠上我另一边肩头,“忘记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带着你重新认识我,这样你就可以抛掉所有不好的的回忆,只记得我好的一面。”
“多少次都没关系,我对自己很有自信,我一定会让你喜欢那样的我的。”
“所以就不要再为此难过了,我最漂亮、最可爱的小鬼。”他俯下身来,指腹轻轻拭去我滑到下巴的眼泪。
“其实,我刚刚已经照过镜子啦……”听到他提到“鬼”字,我的手搭上他的手腕,敛下眸子低语,“原来不能照镜子,不是因为我是鬼,而是因为我脸上已经爬满了好多好多的皱纹,一点都不可爱了呀。”
我自然知晓我说的后半句话不是他想表达的意思,只是我现在还是有点难过,于是故意耍小孩子脾气,说气话来等他安慰我。
“亲爱的,皱纹与你的可爱并不冲突,它只是在向外人证明——你的岁月在嫉妒我。”
查理苏没有因为我跑去照镜子而生气,他动作轻柔地抚摸过我的眉头和我眼角的细纹,说出这样一句我迟钝的大脑短时间内反应不过来的话。我解析不出他的意思,只是疑惑地望着他。
“你的岁月嫉妒我可以给你写情书,可是它没有笔,也不会写字,于是将它的爱意拟作皱纹,在你脸上一笔一划写下在你我看来都艰涩难懂的情话。”
他的手指继续往下滑动,最后落在我的鼻翼和嘴角之间。深深的法令纹好像被他的动作一点点熨平,“你看,它和我一样爱你,只是我们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
“至于为什么不让你照镜子……因为身为一只鬼的时候,你比平日里都活泼好动很多。”说到这里,他眼里好像徒增了几分惆怅,“我就想着,如果你一直都是一只鬼的话,会不会就可以每天都开开心心,是不是可以一直都记得我。”
“对不……”
“不要再对我说对不起了,亲爱的。”他捏住我的嘴,就像我们年轻时那样,“如果一定坚持要说的话,就对我说‘我爱你’吧。”
他刚松开我的嘴,我长长呼出一口气,那几个被堵住的字再也挡不住地蹦出来:“我爱你,查理苏。我爱你。”
“我爱你,亲爱的。”
他这样回复我,没有使用“也”字。他念着我的名字,跟着我一起重复说了好多好多遍的“我爱你”,一直重复到口干舌燥,嘴唇都发麻。
...
“查理苏,你为什么会想到喊我未婚妻呢?”喝下半杯温开水,我靠在查理苏的肩膀上问他。
“因为……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忘记我了。”他接过我手里的水杯,和他的同款杯子并排放到茶几上,“我之前尝试过很多其他的称呼,包括你的名字,可不管叫哪一个,你都不肯理我,只是呆呆地盯着地面看。”
“直到我喊你未婚妻,你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对我
笑,眼睛弯弯的,好像那天晚上的月亮。”
“那,我们一起去海边看烟花的那个晚上,是不是也是你在暗中操纵我的‘魔法’?”我想起我闭上眼睛倒数的时候,查理苏的那些一场举动。
他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亲爱的,话说得太直白,可就不浪漫了呀。”
05.
那一整个抽屉的纸条,被我和查理苏用打孔器订成一本厚厚的活页小册。我经常在等查理苏下班的时候,在他的办公室里或是医院外的长椅上翻读它,偶尔也会动笔在新的便签纸上写下些什么,然后再一起订住。
有些小纸条没有被放进抽屉里,零零散散掉落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查理苏乐于寻找它们,他说找到那些纸条就像是找到我藏起来的神秘礼物。
我又往后翻一页,发现一张之前没看到过的纸条,大概是查理苏昨天晚上找到的。我往上推了推老花眼镜,辨认起上面的文字。
「我和查理苏每年纪念日都要互相写情书,不要忘记啦,他会难过的。」
啊,对了……情书!我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本小小的日历本,现在距离我和查理苏五十五周年的纪念日还有两个月零六天。
还好,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我挣扎着想要快一点起身,可是越急越乱,我差点被自己给绊倒,还好抓住了扶手的边缘。真糟糕。我发出悲切的叹息,最近我连行动也越来越不便了,最后只能叫护工小姐陪我一起去。
护工小姐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温柔又耐心,知晓我不愿坐轮椅,就揽着我的胳膊陪我慢慢地走。去商店的路并不算远,可我的腿脚不便,我们走得很慢很慢。
我挑了个很漂亮的笔记本,打算用它来写我还没写完的情书。我特意选了本捏起来比较薄的,免得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写不完,空留他一人对着厚厚的空白纸页伤心。
回医院的路上,我和护工小姐讲起我的计划,说我要给我的爱人写情书。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笑吟吟地夸我真浪漫。
我哪里浪漫了呀?我一边讲,一边将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味的软糖递到她手里,我的爱人才浪漫呢,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浪漫的人。
她从我手里接过软糖,撕开外包装,习惯性递到我的嘴边,然后我同她一起愣在原地。
“不好意……不对,应该是谢谢!”小姑娘着急忙慌地将糖果塞进自己口中,红着脸向我解释,“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这样互相投喂,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笑眯眯地说没关系呀,这也是一种爱人的习惯,我很高兴,我们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她将头发绕到耳后,腼腆地同我一起笑。
...
情书写到第三页的时候,我突发性头疼。刚开始只是耳鸣,后来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只往前踉跄一步就控制不住地摔倒在走廊的地板上。
我看到好几个医生朝着我跑来。
昏死前的最后一秒,我想的不是我会不会就此死掉,而是醒来以后一定不要再一次忘记查理苏。
拜托,拜托。
我平生第一次祈求上帝,不要让我在这个时候忘掉他,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还没有对他说,我们五十五周年的情书还没有写完。
06.
我最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了,有时候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这段时间我每次醒来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还记得查理苏,还好每次都如愿以偿。
查理苏罕见地请了年假,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病床前陪着我。有时候我睡得不沉,但就是睁不开眼睛,能听到他在我耳边讲话,却没有力气动动手指头回应他握住我的手。
就连睡觉的时候,他都要把一边的床推过来,牵着我的手,再确认一次我的呼吸依旧平稳才肯合眼。他睡眠很浅,我手腕一动他就会睁开眼睛。我舍不得扰醒他,所以每次醒来后若是刚好撞上他也在睡觉,就静静地盯着他的睡颜瞧。
我用眼神细细描摹他的五官和面部的轮廓,目光代替我亲吻我的爱人。
视线下移到他和我相握的手上,他的腕间还戴着我给他过的第一个生日时送给他的手环。动作幅度比较大的时候,金属叶片会互相碰撞,叮叮咚咚,清脆好听。手环很普通,他却宝贝得很,一戴就是好多年,怎么也不肯摘下这条制作工艺堪称简陋的礼物。
有时候他刚好错过我清醒的时间,或是他被我以各种理由暂时支开,我就会悄悄爬起来,给他继续写情书。
以往的每一年结婚纪念日,我和查理苏都会互相给对方写一封很长很长的情书。想想还有些可惜,今年他写的情书我大概是看不到了。
我很想对他说,等到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将情书读给我听吧,我一定可以听到的,不管我在哪里。但是仔细想想,我又舍不得,我若是现在对他讲我死后的事,他一定会好难过。
于是我打算将这些话写在情书的最后一页,这样一来,他也能够看到。
刚开始情书还是我亲自提笔写,到后来病情愈加严重,我的手已经抖到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只能由护工小姐来为我代笔。我说一句,小姑娘就在笔记本上写上一句,写到后面她比我还要先流眼泪,让我好一番安慰。
我翻开那本躺在我腿上的、厚厚的相册,里面夹着我和查理苏从正式谈恋爱开始,一直到现在的照片。这里面有一个查理苏不知道的秘密——我在每一张照片都背后,都夹着一张纸条,以纪念过去不够坦诚的我未说出口的话。
“这一封信,原本应该由26岁的Fiancee写给31岁的Charlie,这句话我当时就想要写进我们领证那天的情书里,只可惜当时的我多少还是有些不坦诚,以至于这句话拖到现在才讲。”
我从那张结婚证件照背后拿出一张纸条,一边抚摸那张照片,一边摸着纸条上的字,傻傻地笑起来。
红底的证件照足足有八张,占满了一整页相册。其中有几张是废片,不是查理苏控制不住激动到心情笑得过于灿烂,就是我的笑容的弧度太大显得狰狞。
但这些“废片”到最后全部都被我们保留下来,查理苏说没有什么废不废的,这都是我们爱的证明。
那时候我们从民政局走出来,刚系上安全带,微信的特关就提示我查理苏发了条朋友圈。我凑过去看了一眼快速打字的查理苏,发现他在群发我俩领证的消息,要不是我及时拦着他,估计整个光启市都要知道我和他结婚的消息了。
我背靠着柔软的枕头,好像整个人都要陷到里面。窗帘只拉了一半,透过那扇窗户,我看到有燕子带着昭示新春的鲜活气息一同掠过我的窗前,我将那句很多年前未说出口的话说完:“一想到要和你共度余生,我就对余生充满期待。”(*1)
手指又摸索着攀上床头柜,那上面放着厚厚一沓的情书,都是查理苏写给我的。我推了推镜框,努力辨识着文字,上面那熟悉的稚拙字体引得我低声笑起来。
“喔,还有上次……还是上上次?你给我写的情书,里面提到你对我是一见钟情。看到那封情书的时候我和安安待在一起,我和她坐在一起看,她看到这句话笑得假牙都掉了。”
“你还记得雪莉酒吗,我昨天晚上梦见她啦,还有雪莉酒的宝宝们,他们扑腾着翅膀,围着我叽叽啾啾,还是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你说你呀,怎么就这么狠心,都不来我的梦里给我翻译一下……”
“等一下,我想起来啦!雪莉酒呀,肯定是在为我之前认不清麻雀,对着她宝宝的宝宝叫雪莉酒而生气呢,哼哼,一定是这样。”
“真是只笨麻雀,我哪里会分不清她和其他麻雀的区别,我分明是想她了。”
一提到查理苏,我就有多到说不完的话。只是可惜,已经混乱的记忆让我将这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一下说前一下道后,表达得并不清楚。还好有我的护工小姐,她每次都极耐心地在草稿纸上为我整理好每一段话,再逐句复述给我听,直到我觉得满意了她才将字腾到笔记本上。
病危通知书第二次被塞进查理苏手里的时候,我对查理苏说,我不想呆在医院里了,这段时间我快要躺废了。
查理苏尊重了我的选择,轮椅被护士从拐角处推来,我皱起眉,查理苏一下就读懂了我的意思,在我面前蹲下身,我也配合地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攀上他的背。
此时,我们好像一同回到了婚礼的那天。
神父将手里的话筒递给我,按照传统的流程,我只需要对着查理苏说出“我愿意”三个字就好,可我却突发奇想,提起裙摆,对着话筒大声喊查理苏我们私奔吧。
在底下的一片惊呼声中,查理苏短暂的惊讶后又露出那副我再熟悉不过的笑容,而后毫不犹豫地背起我跑出教堂。当时我的手里还握着那个可怜的话筒,在和音响彻底断连之前,它还在吱吱呀呀地发出因为跑动而带起来的风声。
正如同现在,他背起我,在护士小姐诧异的眼神中后退几步走进电梯,我猜当年的宾客也是这副表情。我把脑袋压在他的肩膀上,极力压着笑声,忍到肩膀都发抖,最后和他一同在电梯里笑出来。
我用下巴蹭几下他的肩膀,故意问他,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他说不是像,我们现在就是私奔,他现在要带着我一起逃到地球的另一端去。
我怎么也压不住嘴角,最后干脆在他侧脸上落下一个亲吻。我知道我的查医生一定会处理好医院这边事,所以我相信他做出的一切选择与判断。
07.
我们“私奔计划”的这一站选择在了湖边。出发之前查理苏对我说,我们永远都没有第一站第二站,只有这一站和下一站。
查理苏牵着我的手,同我一起慢悠悠地沿着湖畔慢慢地走。他摸摸我的手心,唠唠叨叨地说着初春还有些干燥,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护手霜,将膏体在掌心揉热,又重新包裹住我的手,他的指腹从我的手背揉到指尖,将护手霜细致地一点点抹匀。
我还记得这支护手霜,和我很多年前送给他的白茶护手霜是同款。记得当时看他快要用完第一支,我就顺手又回购一支,久而久之倒也成了习惯。后来生产护手霜的工厂准备改进配方,味道也因此有了一定的偏差,查理苏继芙芙茶之后再一次“一掷千金”,直接收购了该品牌,而他对其唯一的要求就是不改变白茶护手霜的配方。
和查理苏在一起之后,我变得越来越爱笑,现在也一样想笑,可是心脏却开始一抽一抽地疼,腿也开始发软无力,我没有力气,只能往查理苏的身上倒。他搀扶住我的肩膀,将我带到长椅边坐下。
“查理苏,我是不是……真的要变成鬼了呀?”休息了好久,我还是只能勉强挤出一点气音,声音哑哑的。
我很想戳戳他的后背,可是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在我的印象中,他的背脊永远都是宽厚挺直的,可以背得起我,也可以担得起一切责任。可它现在好像被什么东西击垮了,像一张弯弯的弓。
一只麻雀扑腾着翅膀,飞到我们附近的枝头。我没有力气看它,只能听到它对我们吱吱啾啾……我问查理苏,是雪莉酒来接我了吗?
查理苏一只手和我相握,另一只手慢慢抚摸我的脸庞,脸上的每一条沟壑好像都在被他轻柔的力道一点点抚平。
可惜我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他了,只有已经不太好使的耳朵能够听到这个以前每次看恐怖片都要往我怀里躲的人轻轻地对我说,也好,变成鬼也好。如果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找我,变成真正的鬼把我抓走也没有关系,如果是你的话,我不害怕。(*2)
我已经听不清他后面说了些什么了,连掀开眼皮这件事对我来说都变得尤为困难,只有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将我推回他第一次找回我的那天。
那时候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叫我的名字,喊了我一声夫人和一声孩子她妈。可能还有其他称呼,比如亲爱的,比如宝贝,但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最后蹲下身与我平视,试探性地喊了我一声未婚妻。
我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未婚妻……是在叫我吗?
“你是谁呀?”我用手指捏着老花镜的镜腿举到眼前,伸长脖子,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他,眼前人的模样在我面前逐渐清晰起来。看清他的脸后,嘴角的皱纹都被我的笑容撑开。
“你长得真好看,和我的未婚夫好像呀!”
08.
“未婚妻、未婚妻——”
我猛然睁开双眼,湿润顺着眼角淌下,濡湿枕头。
床头闹钟里的时针正在缓慢地走向数字3,我扭过头看向身旁的人,冷汗浸湿我的后背,眼泪怎样都止不住。
查理苏轻轻抚摸我的后背,柔声安慰我,问我是不是做了噩梦。我没有回答他,还戳着他的胸口,恶狠狠地凶他,说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的梦里,怎么还舍得让我这么难过。
他把我搂到怀里,对我说没关系,都过去了,梦都是假的,我们还要幸福好久好久呢。真是奇怪,我明明没有对他说我做了什么梦,他怎么会这样讲。
我想要问他,可是我好困好困,意识逐渐抽离大脑,疲倦催使我闭上双眼。我用仅剩的一点力气虚虚搭上查理苏的掌心,他也回握住我,我已经分不清他的戒指到底是套在中指还是无名指上,只知道那枚戒指硌得我手背很痛。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用这么重的力道握我的手,好像稍一放松我就会消失掉。
现在到底是梦醒了,还是我现在正在做梦呢?水雾被睫毛带动得一颤一颤,将视线晕染模糊。
查理苏,查理苏。
我一遍遍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如果我还能醒来,请告诉我答案吧。
FIN.
* Fiancee=未婚妻
“一想到要和你共度余生,我就对余生充满期待”引用自乔一《我不喜欢这世界,我只喜欢你》
原句是“你想的话,变成鬼魂来抓我吧,我不怕”,出自电影《活在当下》
部分灵感来源于查理苏2021年生日卡「仲夏鎏金」
写到一半时被大数据推荐的小说节选,感觉很合适所以就一起加进来了,以后有时间打算去看
其实原先想写的是阿尔兹海默症,因为我常看到它被称之为“最温柔的绝症”。可惜我写不来太过悲伤的故事,总想着能不能将故事写得更温情一点,一不小心就将病症写得没有那么的真实,一切与现实对应不上的地方就当做是我的私设好了。我是有私心的,我总想让“我”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和查理苏的过去,总想将“我”写得更鲜活一些,记得查理苏更久一些。
断断续续写到最后,还是决定不去描写查理苏到底是和“我”一起老去,还是依旧年轻。又或者说他在“我”的心里永远年轻,因为我希望这一点可以和最后的结局一样,依据未婚妻的想法和喜好去代入。
总之,感谢你看到这里,其实写这篇的时候我心里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但想写的东西太多反而词穷。我并不成熟的文笔和匮乏的词汇量,它还是达不到让我满意的地步。前半段写得磕磕绊绊,想表达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显得有些多余和累赘,修修改改还是这样,令我头疼欲裂。如果说这个残破的故事能有一点点触动到你,我会为此感到很开心的。
最后感谢我亲爱的烟火@吃烟火 ,愿意听我絮絮叨叨说乱七八糟的胡话,愿意陪我聊剧情和给我提供灵感,还给我做了封面,真的超级可爱的,我超级喜欢,夸夸!
隐藏结局是查理苏视角的一点点小故事↓
【花亦山乙女向】追妻火葬场
※宣望钧/凌晏如/文司宥/季元启/玉泽
※没有前因后果的一篇文,火葬场的原因,大家结合剧情自行想象
※追妻没有成功,但彩蛋有病娇强取啥的
※第二人称,撞梗致歉,ooc致歉
◎宣望钧
边塞的风声嘶吼骇人,沙砾打在脸上也是不一般的疼,见惯了南塘轻烟细雨的你刚到时根本无法适应。
更别提当时年少又身为皇族的宣望钧,在边关军营到底吃了多少苦,才成为边陲百姓的眼中的守护神。
他从来没有辜负大景的江山百姓。
而你,这些日子见惯了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也突然觉得放下了许多。
所以当宣望钧出现在客栈门前时,你并没有多诧异,只是浅笑着走下楼梯,于他面前盈盈施礼:“宸王殿下安好。”...
※宣望钧/凌晏如/文司宥/季元启/玉泽
※没有前因后果的一篇文,火葬场的原因,大家结合剧情自行想象
※追妻没有成功,但彩蛋有病娇强取啥的
※第二人称,撞梗致歉,ooc致歉
◎宣望钧
边塞的风声嘶吼骇人,沙砾打在脸上也是不一般的疼,见惯了南塘轻烟细雨的你刚到时根本无法适应。
更别提当时年少又身为皇族的宣望钧,在边关军营到底吃了多少苦,才成为边陲百姓的眼中的守护神。
他从来没有辜负大景的江山百姓。
而你,这些日子见惯了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也突然觉得放下了许多。
所以当宣望钧出现在客栈门前时,你并没有多诧异,只是浅笑着走下楼梯,于他面前盈盈施礼:“宸王殿下安好。”
只见你一眼,宣望钧便觉得难过,眼眶发酸,眼尾都泛上了红。
突然想起新婚之夜的重重帷幕之间,你满眼欢喜的唤他:“望之哥哥。”
而此刻你的望向他的眸子里只余冷漠失望,再不见半分情谊。
从「望之哥哥」到「宸王殿下」,你们到底是如何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殿下怎么到这儿来了?”
宣望钧敛眸,不答反问:“你又为何来此处?”
“想看看边塞的风景。”
“我来寻我的王妃。”
你往后退了一步,再次对他施以朝堂之礼,语气平静疏离:“这里没有宸王妃,只有南国公府的花家家主。”
垂于身侧的双手渐渐紧握,宣望钧努力抑制自己冲过去抱住你的冲动,努力维持冷静的声音中依旧带着颤抖:“我们并没有和离。”
你闻言掩唇轻笑,神情娇俏灵动,仿佛依然是当年海棠树下的那个少女,可说出口的话却异常冰冷。
“可你不在我心里了。”
◎凌晏如
凌府书房,你悠然的拿着剪刀剪落了一段烛火。
凌晏如在一旁端坐,那双漠然的眸子却紧紧跟随你的动作。
半晌,他才轻叹声气,比起平日的冷硬做派,语气难得温和:“回来吧,可好?”
凌晏如说罢朝你走近,就如曾经情浓时他表达爱意的方式一般,抬起手掌想要抚上你的发顶。
瞧着他靠近,你不带感情的弯了弯唇角,偏过头躲开他的动作,狡黠道:“您这是想把我拉入首辅一派?”
凌晏如从未想过,当初那个身高只到他膝盖,脆生生吟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的小姑娘,亦能于风谲云诡的党争之中搅弄风云。
见你蹙着眉躲开自己,凌晏如愣了愣,手臂缓缓垂落,垂下眸自言自语般呢喃:“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们的初见本就是云心先生精心设的一个局,没什么可怀念的。”
许久未从你口中听到「云心先生」这几个字,凌晏如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蓦地抬头,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透出一丝暖意温情。
只是他再看向你时,一颗心又如坠冰窟,你的神情是满满的嘲弄之色。
“这次我留有余地,算是还了大人当年教导之情…”你收回面上的嘲讽,眼神比他还要淡漠,“也望之后在朝堂上,大人不必再忍让我了。”
凌晏如突然觉得疲惫,在你踏出房门那刻忽地沉声开口:“能再唤我一声…云心先生吗?”
“更深露重,首辅大人还是早些歇息吧。”
◎文司宥
文司宥醒来时,你正坐在离床榻不远的桌边,失神盯着手中茶盏印着的鱼龙白浪纹。
就这样默默望了你的侧颜半晌,文司宥才哑着嗓子开口:“你未受伤就好。”
闻言你微微一愣,随即收起了刚刚挂在面上的失神,面无表情的转头看他,淡淡道:“我去喊人进来。”
瞧你起身要出门,文司宥连忙抬手阻止,牵动得一阵咳嗽,你回头看他苍白的面庞与肩头由于咳嗽抖动而微微渗血的绷带,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平复了一阵,文司宥才再次虚弱开口:“不必喊人,你可坐近一些?”
他拍了拍床榻边对你示意,你转身走到榻边,却并没有坐下,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与关怀。
文司宥浅浅苦笑:“好歹为师也是为你受了次伤,就这么不愿靠近我?”
“文先生算无遗策,无利不起,所以我很难不去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您的自导自演。”
这次九死一生之际,文司宥替你挡的这一箭,是下意识的举动还是为了什么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利用自己的弱势使你心软,你的深情,从来都是他握在手中的筹码。
这点你清楚,文司宥自然更明白,一向善于伪装自己本来情绪的文司宥难得露出了真诚神色。
“无论何时,你都是文某的夫人,我会护你无虞。”
你满不在乎的挑了挑眉,面带微笑垂眸瞧他。
“文会长说笑了,文家金贵,我便不再高攀了。”
◎季元启
失而复得,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事之一,只是寻回而再失,大概就是极悲哀的事了。
大喜大悲只在一瞬之间。
而季元启今日便体验了这种感受,他现在眼眶红了一圈,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为开心,为气愤,为激动,也为惊慌。
他抬起微抖的手臂,想探手抚一抚这些日子朝思暮想而此刻近在咫尺的脸庞,想确认这一切是否都是真实的。
“莫要碰我。”
你冷冷的一句砸下来,季元启即将落在你面庞的指尖生生停住。
他缓缓收回手,紧紧握成拳收回身侧,随即盯着你的眸子,从唇齿间一字一字的咬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你沉默不语,他再次执拗问道:“为什么要骗我?”
能感觉季元启是在强忍着心中的不安与愤怒,你却轻飘飘地说道:“你不是也骗了我?”
假死遁走,是你离开季元启的方法。
这些日子你听说了关于季家少主的许多传闻,你相信他的那些难过中有些真心,但是这点真心对你已然毫无意义。
季元启被你问得一愣,不再看你冷淡无光的眸子,只是低声喃喃:“是我不好,是我做了让你心冷的事,是我…”
“不必说了,如今这些对我都没有意义了。”
“不…我们回得去…”
“够了。”
你语调平静的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曾经的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放在心尖上的明朗少年展露出这般悲伤的神情。
只是现在,这些确实已不再重要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玉泽
车驾被玉泽拦在城外,是你意料之中的事。
他神情冷肃的翻身下马,一言不发掀开马车门帘,进入车驾的一刻才挂上浅笑,柔声道:“乖徒可让为师好找。”
你稍稍向角落退了退,不动声色的抬手护住了小腹。
聪慧如玉泽,怎会忽略你的这些小动作,他瞧见了你对他的躲避,也注意到你下意识护住腹部的动作。
好似是怕惊扰你,玉泽没有再靠近,而是柔声说道:“前三个月最闹人,你瘦了许多。”
听听啊,这心疼关怀的语气,多么体贴的一位夫君。
你却只是冷笑,并不搭话,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玉泽轻叹,终究还是靠你近了些,微凉的指尖搭上你手腕,静默片刻,他终于收起一贯的倜傥模样,敛眸低声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来的太巧,这段时间你又思虑过重,胎安得并不安稳,你吃了一些安胎的药物,但脉象依然虚浮。
只是你不打算与玉泽解释这些,只抽回了自己的手。
“与你无关。”
你的声调冷而疏离,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不是这般心狠的人。”他突然轻声笑了,了然的看着你,“即使这孩子没有父亲,你也会留下他的。”
“我再说一次,与你无关。”
玉泽没再开口,而是缓缓蹲在你面前,抬头静静看着你,即使你并不与他对视,他依旧温柔注视着你,语气真诚而郑重:“我很想你。”
你轻轻阖眼,心头那点一闪而过的悸动片刻便化为平静。
“玉泽,够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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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喂粮票,解锁彩蛋
请注意!
如果想看爱而不得岁月静好,请只看正文
彩蛋是五人短打,包含强取豪夺,囚jin,黑化,病娇,没那么夸张刺激但是也ooc
根据喜好,谨慎投喂!
【花亦山乙女】抢婚之日
全员黑化 丧心病狂
人物:宣望钧/文司宥/季元启/凌晏如/玉泽
起轿前,你掀了下帘子,望了一眼窗外送行的人群。
有点遗憾的是,哥哥他还是没回来。
你叹了口气,义无反顾地披上了盖头。
轿子上的你脑海里却忍不住浮现出宣京的繁华,以及明雍司院,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手上落了一滴泪。
“都是利用罢了……” 你自嘲地笑了一下,在明雍的那些日子,表面是岁月静好生生欢颜,内里却是暗流涌动,你也只是一枚棋子。
你被最信任的那些人们利用了个干净,还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呢?
而现在,你从棋子变成了弃子。
为了花家,你只能另寻他法,你的夫君是未曾谋面的钟离...
全员黑化 丧心病狂
人物:宣望钧/文司宥/季元启/凌晏如/玉泽
起轿前,你掀了下帘子,望了一眼窗外送行的人群。
有点遗憾的是,哥哥他还是没回来。
你叹了口气,义无反顾地披上了盖头。
轿子上的你脑海里却忍不住浮现出宣京的繁华,以及明雍司院,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手上落了一滴泪。
“都是利用罢了……” 你自嘲地笑了一下,在明雍的那些日子,表面是岁月静好生生欢颜,内里却是暗流涌动,你也只是一枚棋子。
你被最信任的那些人们利用了个干净,还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呢?
而现在,你从棋子变成了弃子。
为了花家,你只能另寻他法,你的夫君是未曾谋面的钟离世家的公子,你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但能帮花家,那便够了……
宣望钧:
迎轿的队伍在林中被一队军士拦下。
你愣了一下,掀起了盖头,下了马车。
“宸王殿下有令,今日钟离世家的迎亲队伍不得入京,花家郡主,对不住了。”
宸王?他要做什么?
你几乎是被捆着上了马车,行了许久,你身披红妆被押至了宸王府邸。
看着眼前这个人,他还是从前那般如月似的清冷温柔,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们之间早就不同了。
“师妹,你来了。”
你冷哼一声,:“光天化日之下抢婚可不像是宸王的作风。”
他垂下了双眸,用极具低落和抱歉的语气说:“师妹,抱歉。曾经有些事,却非我愿。”
“即是如此,我与师兄各自安好便是了,可师兄今日毁我大婚又是何意?”
“他给你的,我能予更多。”
你笑了一下:“还是请师兄放我走吧。”
“你当真要嫁?”
“当真。”
宣望钧挥了挥手,房内的下人退了下去,你有些慌乱地想要起身,但是被绳子束得紧紧的。
他俯身,抚了抚你的头冠,用安抚的语气在你耳边喃喃:“那便……对不住了师妹。”
“今生,你只能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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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司宥
当红绸被撩开的时候,你望着对面的夫婿,简直说不出话。
眼前的人扶了下眼镜,一袭红衣将他衬得更加俊美:“许久未见,一切可都无恙。”
“怎么,怎么会是你。”
你才反应过来,直直地站起了身子,带着些许怒气将头冠摘下。
“这次也是文先生的交易吗?”
“我以十倍之利,同他买下了你,这个交易,如何?。”
你被气得说不出话,就连你的婚姻大事,在他眼里都是交易。
“这场交易恕学生无法奉陪,文先生请自重吧。”
你转身离开,想要快些结束这场闹剧,却被他一把拉住,拽倒在床榻。
你不明白看起来一向斯文的他哪里来得那么大力气,几番挣脱却也摆脱不开。
“去哪儿?我要的东西,还未得到呢。”
“从今日起,唤我,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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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元启
路上的轿子遇了袭击,你嗅到了一股诡异的清香。
当你意识到那是迷魂香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你再睁开眼,看到的是那个熟悉无比的人,季元启。
少年吹着箫,依旧意气风发。
他看到你醒了,高兴地笑了起来:“你醒了,你不知道,这迷魂香,可是让小爷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不过这效果嘛,倒是不错。”
你虽醒了,浑身却依旧疲软,就连说话都要费些力气。
“为什么。”你吐出三个字。
这三个字不只是为了今天的事,更是为了曾经许多事。司院众人你最无法接受的便是他的背叛,你们不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同砚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你,而是盯着你许久。
“你今天真美。”他依旧保持着他的笑,但你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一层深不见底的阴霾。
“有些事,小爷我想做就做了,比如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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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晏如
你被接下了轿子,前方便是钟离世家之府。
可此时远远地却听到一声,
“首辅大人到——” 周围的人一阵骚动,转而用恭敬的姿态迎接。
你心叫不好。
“过来,上车。” 低沉的男声响起,你知道那声音是在唤你。
小时候他无数次用这声音唤你,教你读诗。
你用红绸掩着面,别过了头,不知道权势滔天的首辅大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别人的门府前公然抢亲,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见你在原地未动,他不紧不慢地踱了几步,走到你身边来:“听话,上车,今日我不想兴师动众。”
你知道这话是在命令了,在他身边之人的半胁迫之下,上了他的马车。
“首辅大人,还真是手段颇多啊,只是不知道今日为了学生大动干戈,所为何事?”你带着嘲讽地看着他,在你心里,他早已不是幼时那个云心先生了。
他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怒气:“你还不知道为何吗?”
“那我便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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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泽在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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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亦山乙女】病态占有
·玉泽/宣望钧/凌晏如/文司宥/季元启
·有禁制强迫情节 注意排雷
·全员黑化
[玉泽]
你醒来的时候只记得之前被玉泽哄着喝了他调制的奶茶,喝完便不省人事了。
你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抬起手臂都觉得自己像是被碾过一般,在衣裙之下,你的身体各处都泛着糜艳的红。
玉泽就坐在不远处的小几上,手中把玩着碧绿剔透的茶盏,看见你醒来,对你微微一笑,叫...
·玉泽/宣望钧/凌晏如/文司宥/季元启
·有禁制强迫情节 注意排雷
·全员黑化
[玉泽]
你醒来的时候只记得之前被玉泽哄着喝了他调制的奶茶,喝完便不省人事了。
你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抬起手臂都觉得自己像是被碾过一般,在衣裙之下,你的身体各处都泛着糜艳的红。
玉泽就坐在不远处的小几上,手中把玩着碧绿剔透的茶盏,看见你醒来,对你微微一笑,叫了一声乖徒。
“先生…我……”你迷茫地看着他,身体的疼痛感与不适感让你感到又害怕又诡异。
玉泽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你。“乖徒睡了好久,为师也等了许久。”你内心疑惑,抬头却只见他脸上接近病态的可怕神情。
“睡着的时候很乖,可为师还没尽兴,如今乖徒醒了,便再同为师做一遍之前的事吧。”
[宣望钧]
你被软禁在宸王府了。
你不知在你被软禁的这段时间里,宣望钧对外宣称你是失踪了,他甚至主动包揽下寻找你的任务,可无人知晓失踪的云中郡主此刻正在宸王府上。
明明只是一起执行了一次乾门任务,怎么会如此…你被下了软骨散,精湛的武艺此刻竟是完全失去了作用。
无论你如何求宣望钧或是语言攻击他,他都不为所动,依然维持着他温柔的师兄形象。后来你拒绝进食,无声表达着你的抗议,他也就干脆撕碎了他的伪装,开始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情。
他舔去你眼角的泪,“明明都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是这么紧…嗯…”
你张嘴就想骂他,却被他抢先一步堵住了唇舌。在最后的余潮中,你听见他在你耳边喃喃低语。
“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吧…”
[凌晏如]
谁能想到权高位重的首辅大人居然暗自将他的学生囚于府上呢。
你本与一世家公子定了婚事,只等你在明雍书院结业后便完婚,谁知凌晏如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逼对方退了这门婚事,还将你囚于府上。
你看着眼前沉默着的凌晏如,你的云心先生,你最尊敬的师长,只觉得此时此刻的他是多么的陌生。
“凌晏如,即使我确实不喜那世家公子,你也不能对这件事擅作主张。”你已经不唤他云心先生了,往日里对他的尊敬都被他对你的所作所为碾得一干二净。
他继续独自下弈,头也不抬地回你:“不退,难道等着你自己退了然后去找那季家公子?”
听见他提起季元启,你心中更是恼火,你认为凌晏如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将你关在这里。
“与你何干?你放我出去,我还当你是先生,否则我与你恩断义绝。”你冷冷抛下这句话,却没见到凌晏如愈发阴沉的神情。
你转身便想走,却被凌晏如长臂一拢,你被他抱在怀里不得挣扎。
“既然你要与我恩断义绝,我也不必和你讲那些师生之礼了,倒不如…做些师生以外的事情吧。”
[文司宥]
你被关在了一个制造精巧的巨大笼子里。
虽然内里铺了华贵柔软的羊毛毯来让你尽量减少被关于笼中的感觉,文司宥甚至还贴心的为你放了一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可再舒适再精致,这也终究是个笼子。
你刚被他关在这里的时候反应十分激烈,即使不吃不喝也会有人逼着你进食,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和文司宥养的宠物并无区别。
文家财力庞大,也能买到别人买不到的东西,文司宥不知给你灌了什么东西,你喝下去后便觉得自己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只听得见文司宥的话并且服从他,这让你感到十分害怕。
刚开始时你还有一些时间是会恢复意识的,你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红痕,张嘴便对文司宥开骂,可他只是笑着看着你,镜片之下的眼中藏着浓重的欲色。
“好徒儿,多骂些,为师还未听够。”等你骂累了他又将你从笼子里抱出来狠狠欺负上一番。
后来你已经完全被他控制了,自我清醒的时间几乎不存在。文司宥温柔地抬起你的下巴,在你唇上吻了一下。
“说,爱我。”
“霁月,我爱你。”
季元启见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