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秋岁·将进酒除夕24h|23:00】倦鸟归巢
上一棒:@知梧
下一棒:@山衔月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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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鸟比翼南飞溯洄,此吻一如比翼情长。”
10000+
各位除夕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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阒都皇城冬,寒酥盖瓦。
前厅传来不断的窸窣声,萧驰野迷乱间被杂声吵醒,还没等睁开眼,面上就盖了一双温热的手,带着潮气,像是刚用热巾帕擦拭过。
那手掌的纹路细腻又温厚,抚摸间几乎叫人一瞬间就安静下来,去而复返的睡意朦朦胧胧的漾上来,带着一帐散不去的热气,拉扯着萧驰野的神经。
面上发痒,有人在朝他吹气。
萧驰...
上一棒:@知梧
下一棒:@山衔月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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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鸟比翼南飞溯洄,此吻一如比翼情长。”
10000+
各位除夕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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阒都皇城冬,寒酥盖瓦。
前厅传来不断的窸窣声,萧驰野迷乱间被杂声吵醒,还没等睁开眼,面上就盖了一双温热的手,带着潮气,像是刚用热巾帕擦拭过。
那手掌的纹路细腻又温厚,抚摸间几乎叫人一瞬间就安静下来,去而复返的睡意朦朦胧胧的漾上来,带着一帐散不去的热气,拉扯着萧驰野的神经。
面上发痒,有人在朝他吹气。
萧驰野迷迷糊糊的躲,却被吹闹的焦心,无可奈何的握住了脸上覆着的手,攥在掌心揉了两把,无意间碰到了那人落下的袖口边缘。
金绣云纹夹着龙鳞纹样,萧驰野用指腹摩挲着就知道是沈兰舟的哪件龙袍。
“……要去哪儿?”
沈兰舟轻笑出声,他已经佩好了珠冠朝带,不便低头凑的太近,只好放轻了声音。
“勤政殿,”沈兰舟轻声细语的,避开厅外杂乱的脚步声,说给萧驰野听,“年终城内给百姓布粥的舍棚出了点问题,有臣子来报,我去一趟。”
冬日漫长,阒都纷扬飞雪不断,淳圣帝执政以来,无论是繁华街道或者偏野村地,都有布好的施粥舍棚。许是今年雪大,村庄中的舍棚遭了雪灾,被压塌了不少,索性没出人命,州官拟折上达天听,此刻皆往宫城赶来。
“外面雪停了吗?”
“停了,”沈兰舟哄他,“你躺一会儿就起来用晚膳,估摸着时辰会晚,若是方便的话我就在勤政殿用了,晚上别等我,我尽量早归。”
萧驰野在哄声间渐渐醒转了些,他睁开眼,率先瞧见赤红珠帘垂在面前,沈兰舟今日戴了朝冠,面色隐在赤红珠后显得格外皙白,帐内烛火稍昏,颗颗红珠反出清透光亮,衬得沈兰舟格外好看。
他伸手摸了摸沈兰舟搭在脖颈上的朝带,指尖捻着那布料舍不得松手,沿着一小片刺绣翻来覆去的摸。
沈兰舟静了片刻,牵了他的手。
“外面冷,把氅衣穿上。”
萧驰野嗓音低沉,睡足了觉的声音带着些哑,他瞧沈兰舟躲在珠帘后面笑,总觉得有些不甘心,便抬指将那珠帘一把撩开了。
“穿你给我新做的,”沈兰舟冲着他笑,“暖和。”
沈兰舟像是早料到似的,躲也不躲,没了遮挡反而笑的更灿,珠帘挡住了他耳畔的玛瑙耳坠,这会儿露了出来,衬得他肤白如雪,在萧驰野的目光下凝成一座会说会笑的美人冰雕,被烫手的爱暖着也终年不化。
“嗯……”
沈兰舟俯身偏头和萧驰野碰了个吻,珠冠终归碍事,萧驰野害怕碰乱了沈兰舟的发,沈兰舟不想撞了萧驰野的头,两人不约而同的侧开些许,只浅尝即止的亲了一下。
“陛下,”外头的侍女隔着屏风轻声道,“暖轿备好了,何时启程呢?”
沈兰舟好歹和萧驰野分了些距离,却又被人扣了后颈贴着,只好含糊的黏着萧驰野的唇,吩咐道。
“即刻就来。”
萧驰野磨着亲了口陛下的玛瑙耳坠,他松开沈兰舟,好似没睡醒一般在枕上蹭了两下。
“陛下什么时候回来?”
沈兰舟擦了擦唇角。
“朕入夜就来。”
“现下已然天黑了,”萧驰野揪着他的衣角,“冬夜长啊,天刚擦黑的时候,陛下搂着我睡过了晚膳的时辰,不是么?”
“是,”沈兰舟理了理珠帘,抬了萧驰野的下巴道,“你若再缠着朕,就要过了我们睡觉的时辰了。”
沈兰舟耳边的萤光在萧驰野眼中明灭,他好整以暇的拍了拍身上的锦被,俯首在人手背上落下一吻,而后飞快的钻回了被窝里,只露着眼睛。
“陛下慢走。”
沈兰舟轻笑,起身替萧驰野盖了床边的纱帘,龙袍隔着纱帘犹如身在雾中,沈兰舟伸手隔着云雾虚摸了一把萧驰野,将珠帘下的笑容都敛了丢进去,低声道。
“爱妃好睡。”
晨阳在门外踱步了几个来回,终于听见了脚步声,连忙掀开了殿门外的棉帘,躬身迎沈兰舟出来。
“陛下慢些,”晨阳低声道,“尚书大臣已经到了,还有几位负责赈灾的大臣刚过宫门。”
晨阳点着灯笼,手柄纤长的伸出去,燃亮了一地的霜雪,沈兰舟接过晨阳递来的手炉,在廊下立了一会儿,突然挑开了长袍,凑过去伸脚点了点阶上的雪沙。
在阒都看过那么多场霜雪漫天,时至今日沈兰舟后知后觉,他好像从没有这样垂首看过宫阶上的落雪。
以往进宫,能走到大殿宫阶时,哪里还有余留的闲心赏雪。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虽是垂首贴命不敢高声言语,眼神却长在心上,从没有落在地面,都是扬在空中。
他看过很多次阒都的星罗棋布,却忘了赏一赏这里的晴雨夜雪。
或许萧策安看过吗?
沈兰舟一边想着,一边伸脚去踩那长阶上的薄雪,宫阶上的雪好像要柔软一些,看着冰人却一踩就化,留下沈兰舟脚上的靴底样,一排残缺的脚印成了唯一的痕迹,留在他亲眼注视的雪夜里。
他突然很想叫萧驰野别睡了,政事能不能再晚一些,腾一点时间,让萧驰野站在宫阶下面,他便可以一节挨着一节的踩下去,带着一串冰冰凉凉的脚印,跳进萧驰野怀里去。
“陛下。”
沈兰舟的思绪被打乱了,他回头看着身后的晨阳,黏着蜜的畅想被他飞快的藏在了心里,沈兰舟敛着笑,示意他说。
“勤政殿那边好了,”晨阳抬着灯笼,“暖轿起了炭,咱们走吧。”
“好,”沈兰舟点头,片刻又说,“灯笼打低一些。”
昏黄的灯笼藏在夜色里,游离着下了皇宫的长阶,而后停在了暖轿门外,顿了片刻,随着一声长鞭轻动,架在车边画出了一道远去的雪光。
萧驰野倚在窗边望着那盏亮光,待沈兰舟的马车走远后,他靠在窗棂边嗅着夜凉,外头的雪气淌进屋中来,慢悠悠的。
他轻呼一口,吐了一团白在空中,随着热气消散弥落,萧驰野的眼神也落在了沈兰舟离开的长阶上。
那长阶上有未扫的积雪,并不厚,在暗夜中泛着细小的亮光,雪沙带着莹色,在静谧里幽幽,萧驰野沿着廊前看过去,将沈兰舟踩出来的半个脚印看了半晌,越看越可爱。
宫城巍巍,红砖在暗夜中透着阴凉气,能只凭着心意就站在廊下踩雪取乐,怕这天下只有他沈兰舟一人了。
他没来由地想起很久远的阒都夜,沈兰舟踩着木屐在月下踩水的一幕犹如昨日。仿佛他此刻弯腰,跳过水洼的兰舟就会伏在他的肩头。
这段时光不知被他反复咀嚼过多少次,却掩藏在血雨腥风当中,被年复一年的冬雪,深埋于山河深处。
好在岁月柔肠千里,藏匿了血污沉疴,染红了山河万里,却独独,为他们在故地留了一份情。
萧驰野伏在窗边看着被沈兰舟踩乱的雪痕发呆,猜想他方才的停顿究竟是不是在想自己,思绪纷乱时勾起了笑,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微笑。
月下踩水和落夜踏雪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那叠影合成了萧驰野多年的魂牵梦萦。
他转身从烛台上取了盏亮烛,躬身出了殿门,几步走到了长阶边。
萧驰野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然后将蜡烛放在阶台上,小心翼翼的伸脚出去,刻意的变了个方向,沿着沈兰舟方才踩过的半个脚印,换了另一边和人印在一起。
长阶上一人一半踩下的雪印,成了暗夜里流转的萤光,将宫阶的威严和血腥都踩碎了,只剩下一世好景。
“这要跟陛下说么?”
“傻小子,”骨津抬手打了丁桃一下,“说了还算什么惊喜。”
丁桃捂着脑袋,愤恨的从怀中掏出小本,对着月色记下萧驰野的一举一动,譬如他是如何从房中出来的,穿了什么,手里拿着什么,又是怎么在阶前左顾右盼,最后发现没人才在陛下踩过的脚印上又落了一个,凑成一个、一个……
“津哥,”丁桃咬着笔尖,“咱们王爷踩了个啥?”
骨津攀着檐角垂首看了看。
“踩了个歪七扭八的爱心。”
“喔喔,”丁桃在纸上写,“凑成一个,津哥说是歪七扭八的爱……”
“哎?”骨津冲过去抢他的小本子,“把我名儿划了啊!”
殿内暖意阵阵,丁桃站在炭炉边上,热的摘了小围巾,偏头看萧驰野冲着食材篮子挑挑拣拣。
“嫩豆腐,”萧驰野冲着食材篮子指指点点,“切成小方块,等鱼汤发白了再下,听见没有。”
“嗯,”丁桃握着笔杆,眼神却没落在本子上,试探的歪头道,“王爷,你鞋底怎么湿了啊。”
萧驰野一顿,接着将靴底往炭炉边靠了靠,一边烤着一边将丁桃往外赶。
“少管,”萧驰野压着他的脖颈,“熬好了连着小炉一起给我端进来,拿碗筷和骨碟,再多嘴就把你埋雪里,我亲自埋!”
“哎——”
丁桃缩着脖颈被拦在了殿门外,无奈的揣上了小本领着宫人往膳房去,挑选了条半大的鲫鱼,夜半生火起了炉灶,充当起了夜食鱼汤的监工。
夜深了,雪复又下了起来。
琉璃瓦静了不到一会儿,晨起的霜雪还未化,此刻又盛了不少纷飞夜雪,晴夜里铺了一层阴云,飞起的檐角戳破了长空,眼见飞雪涌起,霎时间银装裹金殿,冬夜意味更浓。
“哎,”骨津拎着件小袍子绕到后院膳房,“下雪了。”
丁桃欢欢喜喜地穿上津哥送来的棉袍,两人立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瞧见那鹅毛轻絮将地面陆陆续续的笼罩了起来,对面长亭里的侍女忙着给灯笼加盖,又在沿路地上点了一排灯笼,映得雪辉盈亮,恍如晨辉。
“津哥!”
骨津一抖,抬手就要抽他:“小点声,你吓我一跳!”
“津哥,”丁桃突然想起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雪这么大,那殿门长阶上的咱们王爷的心意,岂不是都埋在雪灰里头了!”
骨津回过神来,猛地一拍脑门。
“好小子,”骨津看了看炉上炖的奶白的鱼汤,将托盘往丁桃手中一放,“给王爷送去,这次你立大功,哥哥保证再不把你丢雪里了!”
膳房门帘被吹起一角,骨津掀开就溜没影儿了,放进一阵夜风,寒凉闯进屋中,被鱼汤香气毫不手软的攻破了。
“真香……”
丁桃咽了咽口水,将砂锅盖合好,小心翼翼的端了起来。
萧驰野听见响动,将面上扣着的书本取了下来,他揉了揉眼睛,见小桃子端着砂锅进来,连忙将桌上的东西给扫开了。
“炖的如何?”
“半个时辰多,”丁桃掀开盖子,“王爷您看,这汤多鲜啊。”
巴掌大的砂锅煨了浓鲜的鲫鱼汤,汤色奶白,泛着一层一层的热气,汤面上盈着油亮的脂色,清淡香甜,透着鱼肉的鲜美。
萧驰野净了手,抬勺在锅中轻搅了两下,而后沿着锅边轻轻将鱼肉推出汤面,瞧见那鲫鱼两面都被煎成了金黄焦脆模样,他用筷子戳破了一点,翻开了里面,看那鱼肉依旧紧实滑嫩,在氤氲鱼香中轻笑了下。
“不错,”萧驰野笑,“小厨房这鱼做的,甚合我意。”
丁桃嘿嘿笑了下,见萧驰野翻手从盘中取了豆腐,将那块嫩豆腐放在手心,而后取刀在上横竖五刀,又从中小心翼翼的横切一刀,将那豆腐切成嫩如水花的小块,沿着锅边下了进去。
“什么时辰了?”
丁桃道:“再过一刻就是亥时了。”
“知道了,”萧驰野盖上砂锅盖子,接过热巾帕擦了擦手,拾起放在一旁的书本,跟丁桃说,“快去睡吧,我等兰舟回来。”
丁桃把碗筷和骨碟放在一旁,不忘从椅背上带走方才落这儿的小围巾,转身退了出去。
房中静了下来,萧驰野握着书本靠在小榻上,偏头向窗外看去。
雪已越下越大了。
侧窗外是宫城里少见的亮色,那儿有一处盛放的梅园,红梅簇簇,就挨在两人卧房窗边,亮丽点点,连日不败,雪愈下愈盛,反而有蓬勃绽放之意。
冬雪残留的冰气夹杂在梅香中间,晨起时香气满园,仿佛睡在花间地里,正午时被暖阳一照,花蕊间纳着冰晶,用手捻了花瓣,汁水迸溅,入口香甜。
此刻夜雪漫漫,萧驰野独自一人枕在榻上,看那红梅入夜,雪爬长枝,花蕊却丝毫不垂,在夜色里昂扬出一股生机,银装素裹下依旧嫣红迤逦。
入了腊月的红梅,愈加冷艳,也愈加勾人。
萧驰野举着书,纸页上的字行都成了朵朵盛放的红梅,耳畔煨火的砂锅闷出了咕嘟声,炭炉旺的好似春日,他迷离间好像伸手拦住了差点掉地上的书本,拾起来盖在胸前,眼皮将合未合时,还夹走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
砂锅里的鱼汤鲜白甜美,小火下鼓出一个晶莹的泡泡,咕嘟咕嘟了一阵,啪的一声——破了。
“都当心着点儿脚下。”
晨阳坐在马车前,抬起斗笠和随行侍卫嘱咐道,而后转身冲车内低声:“陛下别急,咱们就快到了。”
“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过亥时。”
车帘轻晃间被人捏住了边儿,而后探出一双冷白的手指,从里撩开了车帘。
沈兰舟倚在窗边,眉间有浅浅的一道皱痕,他望着边上仓促扫开的堆雪,又瞧见沿路青松上寒酥成摞,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议事忘了时辰,”沈兰舟自言自语道,“我说了早些回去的。”
“前面就到了,”晨阳拎着缰绳,“您放下那车帘吧,夜风寒凉,还下着雪呢。”
“无妨,”沈兰舟趴在窗边,用手指垫着下巴,闻言吹走飘来的雪星,却偷偷伸手接了几粒雪花进来,“我挡着呢。”
晨阳回头看,却不想车窗刚好被銮架挡住了,他张了张口,向后侧了侧,努力装出一幅正经八百的样子,跟沈兰舟说。
“雪花飘进来,”晨阳道,“领口的风毛会被打湿的,二爷回去伸手一碰就知道,出来时他可嘱咐您了。”
沈兰舟顿了顿,放下车帘冲晨阳说。
“銮顶这样大,没他说的可能。”
晨阳欲盖弥彰的咳了咳。
“你也要和他告状吗?”
晨阳装作没听见,迎着雪抬手扬鞭:“驾————”
勤政殿离寝宫不算很远,只是骤然落雪,晨阳出来时和骨津商量了,改道转弯就看见了沿路点放的灯笼,一个接一个,将雪中长街燃亮了,一直亮到寝殿宫阶门口。
沈兰舟掀开轿帘,被雪沙寒风拍了一脸,骨津和丁桃伸长了胳膊替他打伞遮着,搬了车凳放在轿边,扶沈兰舟下了车。
“下了雪是冷,”沈兰舟呵了一口气,“今夜廊下就不必值夜了,你们都回去睡吧。”
“多谢陛下,”丁桃搓着手,“您快进去吧,这儿风大。”
骨津立在上风口,撑着伞替沈兰舟挡风,临近回来时丁桃拿着小扫把将宫阶上的雪扫了扫,只留着边缘的雪没扫,只等明日天亮了再清。
沈兰舟披着大氅,帽子被风吹下去了些,他缩了缩脖颈,努力将脸颊藏在毛领里头,上台阶的脚步都加快了些。
骨津见进了长廊,便侧身将伞上的雪沙抖落了,才收了伞,回身便瞧见沈兰舟站在最后一阶下边不动了。
“陛下?”
晨阳从身后探头,就着沈兰舟的眼神往台阶上看去。
最后一节宫阶上立了三把油伞,伞边的落雪堆了厚厚一摞,像是一个小沙丘,而伞盖下面,完好无损的藏着几个交叠的脚印,一左一右的印在长阶上,将阒都的夜雪踩出了少见的俏皮,排排坐似的印了好几个。
沈兰舟从左向右看,三把油伞外还有踩下的脚印,连绵不绝的向前,有的还露着隐隐约约的痕迹,再往前就已经埋藏在雪下,看不出模样了。
他明明只踩了一半。
此刻却成了一排完整的爱心。
沈兰舟抬头,骨津立刻撑开手中的伞,转身欲盖弥彰的又抖了抖。
晨阳挠了挠头:“这脚印儿哪来的?”
丁桃左顾右盼,转头的时候猛地愣了一下,然后抿着嘴小声道:“都看我干嘛……”
沈兰舟将帽子推了下去,冲他张开手。
丁桃挣扎不得,从怀中掏出小本翻开,放在了沈兰舟手里。
沈兰舟借着月色辨认丁桃写的字,他俯身凑在灯笼边,将萧驰野蹑手蹑脚的实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然后噙着笑,将这两页纸夹在指尖,跟丁桃商量。
“这两页给我,好吗?”
丁桃嗫嚅着嘴唇,拖着长音。
“这……”
“十块糖,”沈兰舟拎着纸页,“楼兰进贡的,可甜了。”
“好!”
沈兰舟欢欢喜喜的撕下纸,折好了装在袖袋里,又伸手摸了摸丁桃的脑袋,才将灯笼递给晨阳,打发他们都去歇息了。
长夜静籁,雪落瓦上无声。
沈兰舟进了殿在屏风后就将珠冠大氅都卸了,脱了衣服发觉那毛领上果然沾了雪水,他用手拍了拍,挂在了靠近炭炉上方。
宽袍广袖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沈兰舟俯身在铜镜前找了找,伸手拍掉了额发上的落雪,又使劲儿搓了搓手背,才踩着氍毹往里走去。
他原以为萧驰野已经躺下了,就连鞋都没穿,悄无声息的越过屏风准备朝内室走去,却不想刚越过烛台,抬眼便愣住了——
萧驰野斜倚在小榻上,单手撑着脸,是个坐着的模样,但人已是睡熟了。
他一只手搭在腿面的书本上,身上挂着的薄毯不知什么时候滑落了,随着绵长的呼吸小幅度的起伏着,涌起的明灭无声交替,在后面的书柜上映出一个淡淡的影子来。
桌上架着小炉,烧红的炭边落下一小块炉灰来,上面的砂锅正尽职尽责的煨着夜宵,沈兰舟听见那小锅发出幸福的咕嘟声,绵密而厚重,靠近时能嗅到鱼汤的鲜味儿。
砂锅旁放着碗筷,萧驰野连筷子和骨碟都为他摆放整齐,瓷勺搭在一边,上面有浅浅的一道汤痕水渍。
他目光微闪,瞧见那桌上搁着一盏燃尽的蜡。
沈兰舟立在一边,心尖一下子酸胀起来,被无名又无声的情绪冲撞的难以自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亲吻萧驰野的冲动,连垂在身侧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可他却还是一动不动,借着暖洋洋的烛光,用一种好像从外窥探什么珍宝似的眼神,静静的,不舍的看着熟睡的萧驰野。
他在这里等了多久呢?是不是时时掀开小锅的盖子看汤,然后又坐回去,望着夜里盛放的红梅,就这么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宫城外长街上的灯笼燃成了一道星河,洋洋洒洒的照亮了沈兰舟晚归的路,而最后一盏最珍贵的光亮,就静放在他的面前。
这偌大的宫城,有一个人在深夜里,温羹点蜡,等他早些归家。
沈兰舟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上前轻轻扯了扯萧驰野压在掌下的书本,他沿着边缘抽出来,想要合上书本看一看封面。
“……兰舟。”
萧驰野眯着眼睛,抬手碰掉了身上的小毯,他话还没说完,就看沈兰舟抬手随意丢了什么出去,而后腿面上一重,紧接着眼睛就被盖住了。
“嗯……?”
沈兰舟挡着他的眼睛,不由分说的压了下去,他俯身舔了下萧驰野的唇角,而后轻车熟路的探进去,偏头时护住了人的后脑,用手垫在了小榻后方的棱上。
萧驰野下意识的揽住他的腰,眼睛被人挡着,嘴也堵了个完全,他来不及说话,半梦半醒间率先按了人的后背,将沈兰舟抱得更紧了些。
沈兰舟跨在上方,在吻中渐渐松开了遮挡萧驰野眼睛的手,改为捧着人的脸颊,爱不释手的向上,亲了萧驰野眼皮两下。
“吃饭了吗?”
“用饭了吗?”
缠绵的余韵还没散,就被这异口同声的询问打断了,萧驰野抱着人不撒手,沈兰舟伏在他的胸口,率先笑了出来。
“还没,”沈兰舟先回答,“议事忘了时辰,制定完方案就起驾回来了。”
“我也还没,”萧驰野温声道,“知道你肯定没吃,炖了鱼汤等你。”
他轻拍了拍沈兰舟的后腰,越过人的肩头点了点桌上的小炉。
“尝尝?”
沈兰舟从他身上下来,双手却依旧环着人的脖颈,腻在萧驰野身边,同他一起伸手抬了砂锅的小盖儿。
汤雾带着极鲜的鱼香,腾燃充斥了整个屋子,两人眼前皆是一片氤氲,沈兰舟在雾气中吸了吸鼻子,饿意去而复返,在深夜中显得尤为焦急。
‘咕咚——’
沈兰舟咽了下口水,蹭了蹭萧驰野的颈窝,笑着说。
“尝尝。”
汤勺在瓷碗边磕出悦耳的脆响,沈兰舟赖在萧驰野身边,没穿鞋过来正好,双脚就直接踩在萧驰野的脚背上,他半挽着人的手臂,就着喂过来的汤勺张嘴。
“啊——”
萧驰野俯身看着他:“如何?”
“鲜,”沈兰舟咽了汤,“什么都刚刚好,一口下去真是暖胃。”
萧驰野抬了抬脚背,冲沈兰舟挑眉。
“只暖胃吗?”
沈兰舟唇边还挂着星点汤汁,闻言攀着萧驰野的手臂向上,在萧驰野的唇边亲了一口。
“还暖心。”
萧驰野捞了半条鱼在盘中推给沈兰舟,然后填满两人的汤碗,单手压着碗边抬起闷了一口。
鱼汤煨煮的火候恰好,浓香四溢却丝毫不腻,奶白的汤汁上飘着些许油亮,豆腐滑弹不碎,吸饱了鲜香,咬一口和着鱼汤在口中爆开,滋味上佳。
“策安张嘴。”
萧驰野转头,沈兰舟夹着满满一筷子鱼肉,用手接着递到他嘴边。
他张口吃了,丝毫不顾忌的大口嚼,鱼肉先煎后炖,带着油焦的脆边却又含着鲜嫩的汤汁,萧驰野吃的高兴,又给沈兰舟盛了一碗汤。
沈兰舟一边挑鱼刺,一边看着他笑。
“怎么感觉你吃鱼也像是吃肉似的,”沈兰舟夹了鱼肉送进口中,“看着这么香。”
“就是很香,”萧驰野看沈兰舟垂首叼着鱼尾,“我吃鱼像吃肉,你吃鱼像小猫。”
沈兰舟伏在桌边,叼着鱼尾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很快垂下脑袋,用筷子夹着另一边,口中便灵活的排刺,一会儿鱼肉就下了肚,吐出来半条干干净净的鱼尾巴。
萧驰野眯着眼睛:“怎么做到的?”
沈兰舟用汤勺舀了豆腐,喝了几口。
“就是……”沈兰舟放下汤碗,把方才剔好的鱼肉拨在萧驰野的碟子里,“我不教给你。”
萧驰野用筷子拣鱼肉,抬手喂给沈兰舟一块。
“为什么不教我?”他弯着眼角,“是要把你叫先生么?”
“叫先生也不教,”沈兰舟俯首咬住半块鱼排,又用筷子夹住另一边,含糊的说,“我给你挑。”
萧驰野目光微动,他凑到人面前,看沈兰舟因为咬着鱼肉而微微鼓起的脸颊,以及吃的格外油亮的嘴角和下巴,叼着鱼的样子真像是得了便宜的小猫,这便宜还是萧驰野亲手奉上的。
“你给我挑?”萧驰野抑制不住的笑,“那你要是不在我旁边呢?”
“我不在,”沈兰舟呸呸吐了两下鱼刺,“我不在你就不许吃鱼。”
桌上小锅的火已停了,炭块烧成了灰白样,看上去像是染了灰的雪,两人面前的盘都空了,萧驰野看沈兰舟慢条斯理的舀汤喝,拖着长音问道。
“那你要是吃饱了不想动怎么办?”
沈兰舟盯着他,神情格外的放松,吃饱喝足的猫儿总是要倦,可沈兰舟是只被萧驰野养肥的狐狸,他看着萧驰野,连倦色都这样勾人。
萧驰野看他半撑着脸,看他微微扬起的眼角,看他似笑非笑中眸色带起的暗波,待到小腿被沈兰舟意有所指的碰了碰后,他才发觉,自己的心跳早已乱了。
“沈兰舟啊,”萧驰野拎着手帕给他擦嘴,开始像是照顾小孩儿,后边就变了味,“回答我。”
沈兰舟被他按着唇瓣,隔着薄薄的一层手帕揉搓,他能感受到萧驰野指腹的温热,比鱼汤滚烫,更加勾他的心。
“吃饱了,”沈兰舟又轻又慢的说,“我也给你挑,没吃饱也给你挑,只要有我在,鱼肉管够,你那吃鱼像吃肉的习惯,不用改。”
“这么好啊……”
萧驰野翻过手帕,胡乱擦了擦嘴。
“累着我的兰舟,要是嫌烦怎么办?”
“不烦。”
沈兰舟伸手挂住了萧驰野的脖颈,丢开了鱼他身上猫儿的习性就全不见了,眯起眼睛时像是勾魂的狐狸,萧驰野心尖颤,魂就要被勾走了。
“一辈子都不烦。”
萧驰野抱着沈兰舟站起了身,一手还能腾出空将滑落的毛毯拾起来,他单手将沈兰舟抱在怀里,再也不必隐忍,偏头狠狠吻住了人。
此刻没有碍事的珠冠和没完没了的政事,有的只是酒足饭饱后升腾起的欲念,两人心中想的事撞在了一起,撞的一地温情燃起了火,犹如深夜灼烧的炭。
沈兰舟的手沿着萧驰野的发胡乱摸,一把扯了人在脑后的束带,他用着束带勾住了萧驰野的脖颈,将人往前拉。
“轻点,”沈兰舟颤着眼睫,“那汤我可喝了不少。”
“那不正好?”萧驰野沿着人吻下去,“床单脏了我洗。”
攥着束带的指尖松了,床帐的纹样看上去变得眼晕,沈兰舟竟然来不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不知道萧驰野等了多久,只知道他此刻再也等不下去了。
鱼汤只够填满沈兰舟的肚子。
萧驰野还饿着呢。
“议事……累不累。”
萧驰野在问他,可沈兰舟没功夫回,他艰难的扬手将碍事的衣物丢出去,一双长腿轻车熟路的勾了床帘。
被踢散的床帘落下来像垂幔从天而降,雪夜挡在床外,落得一夜茫茫,温情留在怀中,拥吻无期。
“不累,”沈兰舟眯着眼睛,脖颈向后仰去,“阿野啊……”
萧驰野撩开湿发,轻声细语的哄。
“我在,”他用力的向上,“我在啊。”
“你……”
沈兰舟翻手抓了把床帐,上头悬着一对平安符,符包下的银铃叮铃乱响,和在一屋子的声音中显得格外清脆。
‘叮铃————’
“兰舟,”萧驰野压下来,“这铃铛声是不是特别熟悉?”
沈兰舟在混沌间听见这么一句,萧驰野替他拭去了眼角的清泪,见人慢慢悠悠的睁开眼,待双眼回了神,萧驰野才缓慢的和着韵律说道。
“上次的铃铛,比这次的响多了。”
檐上的雪毫无预兆的掉了,在半空中颤的扑簌乱飞。
“响了一夜呢。”
封存已久的记忆被萧驰野三言两语给丢了出来,沈兰舟懵了下,瞧见他直起身,再一次扯住那铃铛,用力的拽了两下,而后一把攥住沈兰舟的手腕,轻而易举的压在了头顶上方。
“想起来了吗?”萧驰野吻了下沈兰舟的耳垂,“小可怜儿。”
床帐中安静了一瞬,沈兰舟下意识的挣动起来,却在萧驰野的话语间忘了自己的处境,沈兰舟微微一动,便不再挣扎了。湿漉漉的眼睛对上萧驰野的目光,取而代之是萧驰野紧紧锁住了眉头,他强忍片刻,额边青筋绷起,哑声道。
“别乱动。”
“你……”
沈兰舟闭上眼睛:“你混蛋。”
萧驰野低低的笑。
“混蛋,”沈兰舟哼骂着,“王八蛋,说好了不提,你……”
“我提了吗?”萧驰野俯身扳过他的脸,“明明是你想的。”
那种危险的注视感去而复返,眼角那绯红终于漫了上来,爬过脖颈又染红了脸颊,最终在萧驰野眼底,盛放成了冬雪夜最艳的红梅。
他已经忘了前夜看的红梅雪景。
世间最美的梅花,此刻就在他身下。
沈兰舟在萧驰野的眼神中读到了只有两人才懂的意味,他后知后觉的有些惧怕,身体却不管不顾的奔向萧驰野的怀抱,他被温暖和柔情迷了双眼,在亲吻和说爱间逐渐忘记了,萧驰野是一头不能饿着的雪狼。
“阿野……”沈兰舟不再挣扎了,他往萧驰野的胸口靠了靠,贴在人耳边说,“汤很好喝。”
萧驰野温柔的亲了亲他的唇。
“兰舟,又是一年冬。”
“策安,策——”
“我爱你。”
他喃喃的说,像极了蛊惑人的梵音,沈兰舟被他吻住了唇,名字还没能说完,求饶的话就被打断在口中,和着萧驰野的味道咽了下去。
沈兰舟觉得此刻他就是架在火上的鱼汤,萧驰野的查看频繁的过了头,他在氤氲间尝到了甜头,更多的却是长久的滚烫,烫的他化成了一汪水,不问世事,不看霜雪满星,满心满眼,只有一个萧驰野。
阒都的雪或许化了,或许没有,落在廊下成了天然雪堆,夜静的要命,沈兰舟却无法安静下来,他渐渐困在了萧驰野的怀里,不敢继续也舍不得离去。
沈兰舟埋在萧驰野怀中,无意识的张口,却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只有萧驰野捏捏他的耳垂他才会醒转过来,仰首和萧驰野碰一个吻。
这个吻从阒都起,越过银山潭水,再从长草苍云间飞回来,盛着雪酥寒露,经年后又落回阒都来。
这是他们从一而终的慰藉。
倦鸟比翼南飞溯洄,此吻一如比翼情长。
吻不断,情亦然。
【豆腐丝/脑】WUSSY WUSSY
Summary
那个时候罗伊斯不过23岁,年轻得不知天高地厚,年轻得过于天真愚蠢,他被那个微笑和那双含情的眼睛迷惑,于是坦然接受了莱万的赞美与拥抱,并客气地表示自己也非常期待能和对方碰撞出新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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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穆勒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在巷子里找到了那家酒吧。
此时正是下午四点钟,他刚和队友们在更衣室庆祝完在主场对阵巴萨取得的胜...
Summary
那个时候罗伊斯不过23岁,年轻得不知天高地厚,年轻得过于天真愚蠢,他被那个微笑和那双含情的眼睛迷惑,于是坦然接受了莱万的赞美与拥抱,并客气地表示自己也非常期待能和对方碰撞出新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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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穆勒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在巷子里找到了那家酒吧。
此时正是下午四点钟,他刚和队友们在更衣室庆祝完在主场对阵巴萨取得的胜果,一向作为拜仁吉祥物、气氛组组长的穆勒还带头开了两瓶香槟。在泼天的香槟雨和欢笑声中,湿漉漉的托马斯将被酒浸透的刘海捋上去,眯着眼睛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有一位您关注的ins用户给您发来了私信。
鉴于赛后他已经第一时间给丽萨打过视讯电话,这个用户的可能性就十分值得考量,其中最大的那个应当是马里奥·戈麦斯。事实上也可以换一个说法,即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应当是马尔科·罗伊斯,他们两个在国家队场合以外的交情并没有好到可以让罗伊斯特地发讯息恭喜穆勒的地步,而且以拜仁和多特在种种竞赛中的激烈竞争关系,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认为这位多特队长乐于见到拜仁的大胜。
神奇的是,今天对方不仅这么做了,还在干巴巴的祝贺后面加上了一串陌生的地址,告诉穆勒自己想请他喝一杯,用的还是很委婉的、不希望对方拒绝的语气。他紧接着又保证这次会面不会被媒体拍到,防止事情被曝光后他们被绑在更衣室里浇冰水,以惩罚这种疑似通敌的行径。
然而其实并不需要罗伊斯说这么一大通,穆勒一接到这番邀请,就立刻收好东西跑进了淋浴间,把自己收拾好后就欣然出发了。他也有那么点搞不懂自己当时的想法,但当终场的哨声吹响时,穆勒与看上去有些失意的莱万拥抱的那一瞬间,竟然荒谬地从中感受到了些许宽慰,他也知道有另一个人和自己感同身受,哪怕这个人并不在现场,甚至可能连比赛直播都不会看——你瞧,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
酒吧里静悄悄的,除了穆勒以外只有一个人。戴着墨镜的金发中年人在吧台后喝着闷酒,一瓶750mL的唐培里侬2006放在台面的冰桶里,灯只开了吧台的那一片,凑近了还可以看到空气中飘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罗伊斯夹起一个冰球放进杯子里,把杯子推到穆勒面前,慢吞吞地把冰桶里的香槟取出来拆封。“拜托先把口罩摘了吧,托马斯,”话语也是慢悠悠的,“你看起来好像个变态。”
口罩和墨镜是在某些地方是明星的标配,但当托马斯·穆勒的脸上同时出现了这两样,再加上他本人独有的气质,你总要担心一下他会不会当着你的面脱裤子。穆勒把口罩拉下去,露出一张快要咧到耳根的大嘴和洁白的牙齿,快活地笑了起来:“哪有像我这么帅的变态?”
他们隔着柜台面对面地坐在一起,罗伊斯为自己和对方满上,两个人友好地碰了碰杯。“为托马斯·穆勒的胜利干杯。”罗伊斯喃喃地说。
“庆祝我们的胜利。”穆勒马上纠正道。
“得了吧,我才不和你一伙,你这假德国佬。”马尔科漫不经心地抱怨着,“你除了长相和会讲德语以外,一点都不像个日耳曼人——倒是很像烦人的美国佬。”
托马斯摘下墨镜别在衣领上,脸笑成了一张千层饼:“那我可得好好学学英语,等哪天去美职联养老的时候马上就能和他们打成一片。”
酒吧的大屏幕亮着,正在重播刚刚的那场欧冠小组赛。赛前两队队员在球场上一字排开,镜头扫过莱万的脸时,罗伊斯把目光从大屏幕上收回来,闷不做声地啜了一口香槟。
对面那位罪魁祸首倒是很坦然,他笑嘻嘻地看着那张过于自信的脸,头顶的灯光将他的眉骨投下深邃的阴影,那双异色的眼睛却闪闪发亮:“半年前我们还一起拿下了德甲的十连冠,现在在安联球场再会却是对手了,这其实挺奇妙的,是不是?”
加入多特蒙德已经整整十年,却从没有拿过沙拉盘的马尔科听到他这番话,露出了一个有点苦涩的、歪着的笑脸:“感觉如何?”
“如果你是说再见到他的心情,那有点复杂,我们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面了,他看起来似乎老了不少。”托马斯的眼睛弯起来,“如果是问击败巴萨的心情,我得说,我在高兴之余还有一些欣慰,至少我们证明罗伯特离开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尽管他在走之前惹恼了不少球迷,但他们仍然为此对拜仁未来的赛季感到担忧,不过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他自顾自地又给自己续上了满满一杯。托马斯的心情就像今天夏威夷的天气一样万里无云、阳光普照,他决定好好放纵一下,更何况马尔科还准备了上好的香槟酒。在他打算高高兴兴地把自己灌醉时,罗伊斯突然轻声问:“…就这些?没有别的想法吗?”
“我就知道你叫我来还有别的目的,可算给我逮住了吧!”穆勒开心地笑了,有时候罗伊斯确实搞不懂对方的脑回路,这个人的想法和他的球风一样难以琢磨,他也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的嘴能张得那么大,就好像这个人的脸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似的。
“如果非要说别的什么想法,其实我高兴得马上就要炸掉了。”托马斯说,“真奇怪,比分最终确定的时候我还没什么感觉,但他在漫天嘘声里拉下脸来和我拥抱的时候,我的老天,我真心希望你也在现场:一个百分百无价的表情,来自巴萨的9号lewangoalwski,向您问好!”
“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你至少会替他难过一下。”马尔科这样说,他的心情看起来好了一些。
穆勒一口气灌了大半杯香槟酒下肚,把杯子递出去,他们又碰了一次杯:“我们关系确实不错,但在你面前我可不说他的好话。而且——”
又不是我拿枪逼着他去闹罢训、大搞舆情战,只为尽快踹开让他荣誉满身的拜仁,转身投诚巴萨的,托马斯冷漠地想,尽管他的眉毛已经扭得像两条毛毛虫了。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任何人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是一笔完全公平的交易。
但是当着罗伊斯的面,他说的是:“毕竟巴萨已经没有梅西了。”
马尔科笑着摇了摇头,抿了一小口香槟:“托马斯,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违心话说得非常拙劣?”
“不是我要说违心话,而是我不想在你面前炫耀过往的荣誉。”托马斯·穆勒反驳道。男人的眼睛垂下来,静静地凝视着酒杯中滚动的冰球;笑容第一次从穆勒脸上消失了,他的嘴角不高兴地耷拉下去,闷闷地说:“…四次德甲助攻王,这是个了不起的成绩,不是吗?”
那个波兰人是在托马斯的引导下一点点被纳入这个庞大的球队体系的。
由于德国和波兰那段广为人知的历史渊源,起先大部分德意志的球员对莱万的态度都非常微妙,但在穆勒的周旋和猛烈的主动攻势下,罗伯特终究没能逃过拜仁最传统的“穆化”,也会放下自己骄傲的姿态配合俱乐部的部分娱乐拍摄需求。当托马斯在球场上与莱万欣喜若狂地相拥庆祝时,他确实以为自己彻底改变了这个冷漠、骄矜、自我的波兰人。
和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在拜仁相互成就的那八年,穆勒拿下了近十年中的四次德甲助攻王。他将职业生涯中超过1/3的助攻献给了这个波兰人,一次次携手对方在高台加冕:德甲、德国杯、超级杯、欧冠,他们全都拿了个遍。但他深知莱万的野心不止于此,那个人渴望成为继卢卡·莫德里奇后第二个打破金球垄断的人,取得那座足球界的圣杯。为此,莱万将不惜一切代价,也不顾所有可能的后果——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在莱万出人意料地决心转会,并为此和拜仁彻底闹翻时,拜仁队员中最难过、最震惊的其实是托马斯。他在家中得知了莱万与巴萨主帅哈维私会的消息,这一出格举动彻底点燃了导火索;穆勒在乱糟糟的网络中漫游了一整天,各种语言的恶语劈头盖脸地砸在他的脸上。是我们做的还不够好吗?他呆坐在沙发上想,假如我们能够拿下21-22赛季的欧冠冠军,为莱万拿下竞争金球的有利筹码,一切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了?
“…即便巴萨没有了梅西,罗伯特也还是选择抛弃了我们。”托马斯咧开嘴,用这个不那么开心的笑容展示出了一口白牙,“我们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他,是他太不切实际,以为现在的巴萨还和昔日一样如日中天。巴萨能给他的,难道拜仁就做不到了吗?难道哪里都可以找到下一个马尔科·罗伊斯或是托马斯·穆勒吗?”
“托马斯,不要自责。”罗伊斯直起腰板,将一只手搭在对方握着酒杯的手上,“不是你没有留住他,实际上没有任何人可以留住他。莱维是一匹无法驯养的狼,你只能心甘情愿地饲喂他,却不能指望他彻底属于你;当他厌烦了已有的一切,想要去寻找更大的空间,一旦谁胆敢阻拦他,势必会狠狠挨上一口。你只是明白的太晚了。”
穆勒轻轻摇了摇头,现在他笑得比哭还难看。“也不算晚,至少现在已经证明他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棕发男人慢慢伏到台面上,将脑袋埋进自己的臂弯,像是一只将头藏进沙子中的鸵鸟。
“莱维只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一切。”罗伊斯出人意料地反驳了他的看法,“他没有错,我们也没有。别把这事放心上了,再喝点酒吧?”
“不啦,我快喝醉了。”穆勒梦呓似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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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已经重播到了上半场结束的部分,拜仁和巴萨互交白卷,场上仍然风平浪静。
马尔科为两只酒杯更换了新的冰球,续上大半杯香槟酒。一句疑问忽然像绒毛一样轻飘飘地卷进他的耳中。“那你呢?”托马斯发音不太清晰,小火箭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对方在问什么,“你又为什么那么讨厌他呢?”
“我没有。”罗伊斯想也不想就否认了。
穆勒埋在双臂间,闷闷地笑了起来。他模仿着罗伊斯先前的语气,轻快地说:“马尔科,如果之前没有谁告诉过你你不擅长说谎的话,现在我告诉你了。”
马尔科将酒杯搁到面前的吧台上,杯底重重磕了一下,价值千金的唐培里侬从杯子的边缘溢出来,浸湿了他冰冷的手指。罗伊斯随手扯了两张餐巾纸攥在手里,缓缓靠回椅背上,眼神失焦地在天花板上游移。
“…莱维正式转会的发布会结束后,我躲在家里睡了一整天。”他轻声说,“那天我做了很多很多个梦,它们胡乱地叠在一起,像一条用了太多种颜色织成的围巾。尽管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我仍然记得其中的一个片段——我走在一片无人的荒原里,雪像倾盆大雨一样绵密地卷在风中,裸露在外的皮肤却被雪灼烧出深红色的印子,看起来像是得了某种严重的皮疹。那些雪一落地就化成了水,我却不知疲倦地走着,直到水慢慢没过我的头顶。我站在水底下抬头,看到扭曲的天空上裂开了一条巨大的伤口,血瀑布似的淌下来,在接触到水面的那一刻剧烈地燃烧,顷刻间我的世界交织着血与火。”
他喝掉小半杯香槟,疲惫地阖上双眼。与莱万多夫斯基断绝一切联系的第八年,当他再度回忆往事,第一个涌进脑中的竟然不是他们二人在球场上的种种,而是12年夏窗正式加盟多特前的某一天,送到马尔科家中的《体育图片报》头版将聚光灯对准了多特的新星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编者用整整一版内容极尽赞美他不可阻挡的崛起之势;这个年轻的波兰人加盟后,多特时隔9年终于重新回到德甲榜首,并惊人地实现了两个赛季的连冠。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无疑将成为德甲历史的传奇人物,”评论中这样说,“我们完全可以期待多特蒙德在下一个欧冠赛季的表现,或许他们将会创造又一个俱乐部历史。”
黑发男人透过薄薄一层报纸冲着他微笑,报纸上配着的照片来自前不久结束的德国杯决赛,莱万面对强敌拜仁慕尼黑上演帽子戏法,在本赛季完成了德甲与德国杯的双冠。
彼时还在门兴效力的罗伊斯已经和对方有过几次正面交锋。球场上的莱万是一个会让人恐惧的前锋,一旦皮球传到他的脚下,门兴的球迷们就会自发地开始在胸前划十字,祈祷球场的草皮可以听话地绊他一跤;而赛后他们握手言和时,这个男人就换上了一副温顺亲和的皮子,弯起眼睛和他友好地拥抱了一下。他们最近一次交手的时候,罗伊斯已经完成了转会多特的手续,他将在这个赛季结束后正式加盟。为此莱万甚至先迈出了交流的那一步,他贴在罗伊斯耳边,用手挡住嘴唇轻声对他说:“你在球场上的表现非常令人印象深刻,我很期待在多特和你搭档,马尔科。”
罗伊斯将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抬起眼睛望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他看得过于仔细了,甚至注意到了对方左眼有严重的肌无力。这个人和报纸上的黑白照完全不一样,他微笑着,像极了一只驯化的狼犬主动俯下头与罗伊斯亲近,亲昵地将高傲的头颅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那个时候罗伊斯不过23岁,年轻得不知天高地厚,年轻得过于天真愚蠢,他被那个微笑和那双含情的眼睛迷惑,于是坦然接受了莱万的赞美与拥抱,并客气地表示自己也非常期待能和对方碰撞出新的火花。当那份《体育图片报》递到他的手中,马尔科反复浏览着头版内容时,一个可悲的现实就从他的心底浮现了出来。
这个年轻的多特蒙德人,在与华沙青年不过寥寥数面之缘的情况下,仅凭对方效力多特两个赛季的卓越表现、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和几句好听的话就轻率地对他产生了好感。一个生性严谨慎重的德国人在此处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它在接下来的两年间将会与其他的种种错误环环相扣,最终绞成坚不可摧的枷锁,把毫不知情的马尔科彻底禁锢在其中,要他支付自己的余生作为痴心与愚蠢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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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也没那么讨厌他。至少我们在多特的合作非常愉快,只是那两个赛季都没有太多的收获罢了。”罗伊斯说,“尤其是我们还输掉了12/13赛季的欧冠决赛,同时还失去了马里奥·格策这样的核心球员,留在那个时候的多特是不理智的。如果他还想要更多的话,转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所以我也没有责怪他,就像我从没有介意过格策——没有介意过他在那年欧冠1/4决赛前闹出转会的传闻,没有介意过他在半决赛前一天官宣加入拜仁,间接导致我们输掉了最重要的决赛。我已经不在意了。”
“现在你是不介意,但当时你肯定恨死他们了吧,‘不理智’先生。”托马斯大概已经把自己调理好了。他支起身子,又恢复了那副无忧无虑的表情,快活地喝起了酒。
“我倒真希望恨他们有用。如果恨他们能够让多特拿下欧冠冠军,让我恨他们多久都行。”马尔科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他们又轻轻碰了碰杯。
“托马斯,我从小就生长在多特蒙德,我就是为了加入多特才选择去踢球的。签约多特后,我兴奋得两三天睡不好觉,闭上眼睛就是我穿着黄黑球衣奔跑在威斯特法伦球场,随队拿下沙拉盘和大耳朵杯的场景。13年和你们一起站上温布利球场的时候,我真的以为那个时刻将要降临了。”罗伊斯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他的声音轻盈地飘起来,像一个五彩的、易碎的泡泡。
“其实输了又怎么样呢?难道我这辈子就只剩下这次参加欧冠的机会了吗?可莱万又是怎么做的,这个既没有耐心也没有同情心的人在球队摇摇欲坠的时候,毅然决然地转去了拜仁,好像在这里多留一天他就会离自己渴望的荣誉越来越远。”马尔科的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的,尽管他的每一个字里都含着血,“结局你也知道了,所有人都认为他和格策做了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大家只会关注他在拜仁的精彩表现,再也没有人记得输掉欧冠后在背景里痛哭的多特人。他们背叛了我们,托马斯,他背叛了我。”
穆勒倒空了那瓶香槟,起身到吧台后的冰箱里翻了好一阵才扒拉出一瓶巴黎之花。他从台前搬来了一张高脚凳,两个人亲密地靠坐在吧台后,你一杯我一杯地分享着这场痛快的大胜:“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他只是多特的过客。”
“难道你不是吗?”罗伊斯刻薄地奚落了穆勒一顿,“还是说你以为莱维会心甘情愿地终老安联?”
“我们在一起整整8年了,马尔科,人生才几个8年呢?看看我的脸,这个英俊的小伙子被这8年变成了稳重的中年人。”托马斯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用力,以至于马尔科透过暖色的灯看到了对方眼中翻涌的泪花,“事实上,在今年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走——如果一个人愿意在同一个俱乐部效力这么长的时间,这个俱乐部就会变成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无论走到哪里,那个标签都会像你的纹身一样跟随着他。”
他越说越激动,抓着酒杯的手在空中乱挥,冰球被泼出来重重砸到地上,伴随着比赛第五十分钟,卢卡斯·埃尔南德斯在巴萨禁区内抢点头球破门:“拜仁到底哪里不如巴萨?在我眼里,拜仁就是世界上最棒的俱乐部,即便是皇马也不能与之相较。真该死!我好恨巴萨,那个该死的波兰人也是个他妈的讨厌鬼,真希望能有颗陨石掉下来把他们砸得稀巴烂!”
“天哪,你喝醉了。”罗伊斯慌乱地抓住对方的手抢下杯子,用力地拍了拍对方发烫的脸颊。喝得晕乎乎的托马斯双手捂住脸,夸张地、有点做作地哭了,但干嚎了半天连一滴眼泪也没能挤出来。
“来拜仁的第三年夏天,他突然问我要不要学波兰语。”穆勒迷迷糊糊地说,“他告诉我只要我学会他的语言,他就愿意在身上纹一个象征着我的符号。但当我甚至已经可以用波兰语和他进行日常交谈的时候,他却说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罗伊斯将手慢慢搭在对方的后颈上,他的手心比穆勒拽着的香槟酒还要冰冷刺骨,冻得他一个激灵。“你这白痴,他不止和一个人说过这种话,只有你真的信了。”马尔科恨铁不成钢地骂他,“13年欧冠半决赛的首回合*赛后,和莱维一起回更衣室的路上,我就问过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纹一个代表友谊的小纹身。”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个场景。刚刚在场上立下大功,率队击沉银河战舰的波兰人思考了很久才谨慎地说,可以,但你得先学点波兰语。
只是罗伊斯至今还是一句都不会。
“…他真是个挺擅长伤别人心的家伙,是不是?”穆勒的手慢慢垂到膝盖上,他将头向后仰,用力地闭了闭眼,一行眼泪顺着眼角的纹路滑进他的耳朵里。
“很幸运,我在25岁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件事情。”罗伊斯漫不经心地回答。不幸的是,25岁的罗伊斯仍然太过年轻,他既轻率地爱上了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认为对方会是那个拯救并且振兴多特的天选之人,又不假思索地记恨着他,将多特8年来的一切失利与不顺一股脑地归咎到他的头上。而年轻时的爱恨都过于纯粹,那种混杂的感情被装进了香槟酒瓶里,本应该随着时间慢慢沉淀下来,或被大脑不断加工,最终美化成为一段难忘的回忆;瓶子的密封却随着穆勒的到来而被拆得稀巴烂,于是浓密的泡沫涌出瓶口,将马尔科的全世界都淹没。
他抿下小半杯香槟,眼睛盯着屏幕上的赛场。在卢卡斯破门仅仅4分钟后,穆西亚拉就与勒鲁瓦·萨内实现一次配合,由后者完成了第2粒进球。镜头贴心地给到了正叉着腰,看起来迷茫又无可奈何的莱万脸上;马尔科直勾勾地盯着那张已经生出了许多褶皱的脸庞,十年前这个男人意气风发,驰骋在绿茵场上就像一团滚动的、华丽的火,年轻的多特蒙德人情不自禁地追在他的身后,终于和对方拥抱在一起,最后却被冻死在了华沙的风雪里。
“看看罗伯特的表情,他泄气失望的样子很可爱吧?”托马斯自言自语着,“尽管现在我这么讨厌他,可一旦想起他接连失去了20年和21年的金球,我又不那么生气了。这样一想,我的脾气好像还挺不错的。”
“那是因为你还是爱他,托马斯。”罗伊斯冷漠地说,“我只同意20年的金球部分,但要不要补发是《法国足球》方面的事情。我为莱维感到遗憾,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前锋。我也为他感到高兴,毕竟他通过8年时间,终于明白输球时大吼大叫、跪在地上捶草皮或是回更衣室把失误的队友打一顿都是于事无补的。”
穆勒努力地摇了摇头,突然用力地抓住罗伊斯的双手,酒杯在猝不及防中被甩了出去,馥郁甜美的香槟酒淋了一地。“不要爱那个波兰人。”他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眼睛却亮的吓人,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我的初中历史老师曾经告诉过我,千万不要爱一个波兰人,否则他迟早要让你为1939年的战争付出迟来的代价。可惜那个时候我要兼顾青训,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我很傻是不是?”
“来不及了,我们都已经付出了相应的代价。”马尔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回握那双滚烫的手。穆勒困惑地睁大眼睛,只觉得一切场景都在天旋地转,金发的中年人在他眼前一分为三,那只冰冷的手在托马斯的脸上与幻影重合,小心地摩挲着被岁月磋磨出的沟壑。“睡吧,托马斯…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可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讨厌他。”托马斯固执地又问了一遍,“罗伯特问过我很多次你是不是不喜欢回信息,甚至有几次偷偷用我的手机给你发过几条ins,得到你的回复竟然让他伤心极了。而你看着他的眼神真的很奇怪,为什么明明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起来却那么难过?”
“你总在该装糊涂的时候太过聪明。”罗伊斯的喉结不安地滚动了一下。他不再为自己辩解什么,将目光重新移回到大屏上;终场比赛结束的哨音吹响,镜头对准了在场上亲密拥抱的穆勒与莱万。
波兰人的眼皮沮丧地耷拉着,两个月前他怀着巨大的希望来到诺坎普,以为自己可以复刻里奥·梅西在此处的辉煌历史,现实却狠狠地扇了他两记耳光。“执意离开拜仁慕尼黑”扇在他的左脸,他不得不把右脸也伸过去,让那一记“带领巴萨俯冲欧联”也印上去。棕发的德国人在莱万看不到的地方冲着镜头眨了眨眼,露出四颗不那么整齐但是好看的虎牙,得意地笑了。
“我在多特青训的时候,并不是队里最有天赋的那个。那时有一个姓费舍尔的家伙,所有人都相信他未来会成为一个超级巨星,下训后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围着他转,除了我和青训里结识的朋友贝克——当时还是朋友。我和他家住的很近,经常一起上下训,那时候我们关系真的很不错,甚至两家在周末还会一起出去度假。”
他的话说得非常非常慢,或许是怕这个醉鬼没有办法理解自己所说的那些。“我这人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就是在德国这个多雨的国家里,经常会忘记带着伞出门。如果不幸在路上碰到了雨,我几乎都是靠着贝克的伞混过去的,除了某一天…”
“怎么了?”他听见托马斯低声问。
“除了有一次,我们挤在伞下走在去训练场的路上,经过了一处公交站牌。那天费舍尔刚好没有带伞,正独自站在雨棚里,他冲着我们打了招呼,问我们能不能送他一程。
“我还记得那把伞不够大,只能勉强容纳两个人,于是贝克提出让我在公交站台里稍等一会儿,等他把费舍尔送到健身房就会回来接我,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可他们实在走了太久,马上就要到既定的训练时间,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冲进了雨里。
“托马斯,那是我人生中见过最大的一场雨,雨大到眼前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没跑多远我就湿透了,包里所有的东西都渗着水,T恤也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冻得我骨头缝都生疼。可当我像个狼狈的流浪汉,挂在身上的雨水沉重得让我几乎挪不动脚,飞驰而过的货车还溅了我一身泥水的时候,我走进青训营,看到的却是贝克和费舍尔在大厅里高高兴兴地分享热咖啡。”
马尔科的眼神冷得像一块冰:“其实这有什么呢?贝克想怎么做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毕竟那把伞属于他,他有与任何人分享它的自由。但后面无论多少次他为了这件事来找我,告诉我他很抱歉把我丢在了公交站台里,我永远只有一句话,‘你没有错,我也没有怪你,但是我很确定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我和莱维也只能是这样子,托马斯。无论多少次他发信息给我,想要约我出去叙叙旧,或是做点别的什么,我都不予理会,因为他给过我太多希望,让我以为多特能够从此登上自己的顶峰,但当他转去拜仁,曾经的希望就全部变成了压在多特头上的大山,我绝望地发现我们或许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
“哈兰德是个好小伙,不是吗?”穆勒突然不着边际地扯到了这位已经登陆英超的挪威中锋身上。
“从他身上,我时常能够看到莱维过去的影子。他仍然年轻,还有许多可以发展的空间,多特不会是一只雄鹰的归宿。”罗伊斯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难得真心的笑容,“我已经33岁了,托马斯,即便明知道埃尔林只会在多特短暂地停留几年,我还是忍不住喜欢这个热情谦逊的小伙子,至少以后有机会在欧冠会面的话,我愿意和他拥抱并且说上两句,因为我已经足够成熟,并且接受了我们的命运。
“至于莱维——正如你所说,不要爱这个波兰人,否则你会从他那里得到奖杯与刻骨的伤痕。”马尔科将杯子里的香槟连同冰球一起泼进水槽中,摇摇晃晃地起身把两人的酒杯冲洗干净放回架子上,“但我还是希望他拿到金球奖,无论是补发20年或是今明两年赢下一次,我都祝他顺利。”
“啊——另外,从那天以后,我出门时再也不会忘记带伞了。”他补充道。
END
标题的中译应该叫《讨厌鬼》
设定背景
2022年9月14日,欧冠小组赛巴萨作客安联球场对阵拜仁,拜仁vs巴萨2-0,赛后的某家酒馆里,罗伊斯和穆勒的一次交谈。
实际上就在第二天,就有多特与曼城在伊蒂哈德球场的欧冠小组赛,但为了写故事不要在意这些。
可考的历史中,马尔科·罗伊斯为13/14赛季助攻王,托马斯·穆勒曾经获得过17/18、19/20、20/21、21/22赛季的助攻王,莱万则包揽了13-22期间的德甲射手王。
*12/13年欧冠半决赛多特vs皇马首回合,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为多特打进4粒进球,第2粒由罗伊斯助攻。
【宽歪】逆风执炬(20)(终章)
Chapter 20
夜幕依旧漆黑浓稠得如深不见底的海,但魏格尔心知这意味着曙光的临近。
他仔细注视着前门的动向,不敢有一秒松懈。对讲机忽然发出刺啦刺啦的一阵噪音,魏格尔将对讲机贴在唇边小声问“尤利安?有情况吗?”
没有传来任何回答。
魏格尔的心忽然就悬了起来,可他没有得到允许前,不能离开蹲守的位置。他将护目镜上的望远镜功能打开,观察着大厦前的动向。
他看见拉姆从他的公车上走下来,神情十分严肃,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四个人则神色各异。
他们简单交谈了几句,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快,似乎谈话陷入僵局。就在魏格尔以为他们会继续维持这种冰冷的状态......
Chapter 20
夜幕依旧漆黑浓稠得如深不见底的海,但魏格尔心知这意味着曙光的临近。
他仔细注视着前门的动向,不敢有一秒松懈。对讲机忽然发出刺啦刺啦的一阵噪音,魏格尔将对讲机贴在唇边小声问“尤利安?有情况吗?”
没有传来任何回答。
魏格尔的心忽然就悬了起来,可他没有得到允许前,不能离开蹲守的位置。他将护目镜上的望远镜功能打开,观察着大厦前的动向。
他看见拉姆从他的公车上走下来,神情十分严肃,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四个人则神色各异。
他们简单交谈了几句,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快,似乎谈话陷入僵局。就在魏格尔以为他们会继续维持这种冰冷的状态在寒夜中对峙时,率先举起枪的拉姆打破持续的平衡。
枪口直指向莱万。
突如其来的变化打破了局面的均势,克洛泽的神情变得有些急躁。莱万看一眼自己眼前的枪口,又看了眼站在一旁脸色发白的罗伊斯,忽然就轻笑起来。
“拉姆先生,即便不愿意和我合作,也不用这么狠心吧。”他伸出手,试图将拉姆的枪口下移一些,可是对方的严肃神情昭示着这不是什么装腔作势的威胁。
克洛泽试图用柔缓的语气让拉姆不要如此冲动。
克罗斯蹙着眉,四处环视着,似乎是在思考破局之法,心念电转之间,他有了答案。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以前,克罗斯冲向拉姆的车,一把拉开驾驶座的车门,用手枪顶着驾驶座上的基米西迫使他下车。
“快放开他!”拉姆焦急地呵斥着。
局势的瞬间颠倒明显令他措手不及。
魏格尔的心忽然就悬了起来。
他眼睁睁看着坐在车里的基米西在克罗斯的胁迫下举起双手,一步一步走到拉姆身边。克罗斯的坚毅眼神令人不寒而栗,而他只面无表情地看向克洛泽。
克洛泽对克罗斯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他清清嗓子,“菲利普,把枪放下吧,你知道的,对莱万先生动手是没用的。”
“怎么会呢?”拉姆的声音比先前更低沉,“如果莱万死了,你们计划卖给L集团那批药就都砸在手里了吧。据我所知,那是五个集装箱的量,交易一旦毁掉了,我也很想知道你们还能不能撑过半年。”
“菲利普,一定要这样吗?”克洛泽的眼神很是无奈。
莱万倒是显得神色自若,他和罗伊斯在街头混迹的那些年,遇见过无数次危险的场面,诸如被来历不明的枪支怼脸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他知道单凭L集团那点小体量还不足以让拉姆入眼,杀死他也许会让克洛泽陷入被动,却不足以扭转大局。于是莱万朝拉姆和善地笑了笑。
月影渐渐西沉,夜风呼啸带来肃杀之气,身着单薄衬衣的莱万也感觉到几分寒意。
克罗斯将基米西带到克洛泽面前。碍于一柄枪顶在脑后,基米西不敢轻举妄动,眼神一直朝着拉姆看。
“把约书亚放了吧。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一个新来的手下而已。”拉姆的枪口微微下调了些,从莱万的头部缓缓指向胸前。这是一个示好的信号。
罗伊斯向克罗斯看去,他觉得克罗斯的神情比他想象地更为复杂,就在他思考着这是否是克洛泽的另一个计划时,克洛泽的声音再一次打破了平静。
“菲利普,约书亚他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呢。”克洛泽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肩颈,“你花那么大力气找来这样一个符合心意的人,一定不只是为了让他偷个戒指这么简单吧。”
“你知道了?”拉姆面无表情地舔舔嘴唇。
“猜到了。”克洛泽微微颔首,把戒指重新套回自己手上,慢悠悠走到拉姆身边。
他伸出手,缓缓按下拉姆一直举着的枪。与此同时他示意克罗斯暂时放过基米西。
被钳制许久的基米西立刻小跑着回到拉姆身边,艰难地活动着颈椎,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动向。
“你想要的不仅是这个戒指对吧。”克洛泽将手摊开在眼前,“你想要的是我。”
罗伊斯不明所以地看了克罗斯一眼,克罗斯耸耸肩,似乎是表示自己也没听明白。
“你想要我的位子。”克洛泽将话补充完整,“我们的存在实在是让你太不安了,无论我怎样解释,对你表明衷心,于你而言我们的存在都是一颗床单下的豌豆。而且你知道,我的势力并不是分秒之间可以瓦解,拿走这个芯片也不能保证你一定安全。因此,最稳妥的方式就是让我退出集团,把位子交给约书亚,一个你完完全全的信任的人。由他从内部将K集团一点点瓦解拆散,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这才是你的计划,对吧。”
克洛泽瞥了一眼拉姆身后的基米西,继续说,“这个孩子真的很不错,办事很利落,你能找来这样的人,一定是下了大功夫的。”
然而听到这样的赞许,拉姆并不会开心,“米洛,你说的都很对,”他扬起头,惋惜般笑了笑,“可是唯独说错了一点。”
电光火石间,拉姆手中的枪已经指向克罗斯的额头。
“我为什么要除掉K集团呢?米洛,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拉姆顿了顿,将枪口贴紧克罗斯的太阳穴:“留着它,在暗处帮我去做那些我不便做的事,不是更好吗?”
克洛泽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约书亚是肯定要取代你的,而从此之后,K集团就将完完全全被我掌控,成为我的势力的一部分,我也就再也不用担心它的存在了,你说是不是?”
“至于这个孩子,你最喜欢的托尼,你亲自培养的接班人,很遗憾,我是一定得除掉的。米洛,我信得过你,可是我也只信得过你。放你一马可以,但倘若过几年后,这个孩子来接你的班,他会向你对我那样忠诚吗,我还能像现在这样安全吗?”
“所以啊,米洛,这很公平,我不要你的戒指了,也不碍着K集团找别人联手合作。但是,约书亚换托尼,从明天早上开始,约书亚就是K集团唯一的首领,你能明白吗?”
“菲利普,没必要这样,我是不会答应的。”克洛泽上前一步,“你把枪先放下吧,托尼也是你一路看着走来的,你我没必要走到这一步的。”
但是拉姆的枪并没有放下来的意思。
他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了披着莱万的外套的罗伊斯身上。
他走过去把枪塞在罗伊斯手里,温和地说:“你和这个莱万才是一伙的吧,来,你来执行吧。”
罗伊斯看着手里那把枪,就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拉姆将他拽到自己身前,用一种颇具蛊惑意味的声音说:“开枪吧孩子,只要托尼死了,米洛离开了这里,其余的人,我一个都不会追究的。”
他抬起罗伊斯的胳膊,让枪口瞄准的克罗斯身体,罗伊斯拼命地摇头。
拉姆继续说:“给他个痛快吧。你知道的,死去的人不痛苦,一只脚踏在死亡边缘的人才最痛苦。”
“马尔科……”克洛泽的声音颤抖着,“你真的要动手吗?”
“为什么要马尔科开枪?”莱万忽然开口。
“想拖延时间?没用的。天快要亮了,是吗?我说我们得在天亮前解决这一切,我还得回去开会呢。你问为什么?因为我的人手上不能沾血。让这个孩子动手杀了托尼,就是帮派之际混战的误杀,与我无关。”
“马尔科,你还记得吗?”一直沉默的克罗斯忽然开口了,“给我个痛快吧。瞄准点,你的枪法还是我教的,别一开枪只击中下腹部什么的,丢我的脸。”
他又看向克洛泽,无奈地说:“米洛,看来今天我不死的话,拉姆先生是不会放过你的。”
“托尼,你别这样说。”克洛泽焦急地喊着,“菲利普,我们真的没必要走到这一步的。”
“晚了,米洛。从我们之间的不信任生出的那一刻,什么都晚了!”拉姆拍拍罗伊斯的手背,“快开枪,给他个痛快。”
罗伊斯颤抖的手扣下扳机,一发子弹正中下腹。克罗斯立刻痛苦地倒地。
罗伊斯的神情几乎崩溃,他刚想跑向克罗斯时,一只手将他拦住。
“再补一枪。”拉姆言简意赅地说。
罗伊斯似乎还没从上一枪的巨大声响中反应过来,他看着拉姆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又看着克罗斯认命般苍白的脸。
“砰”的一声,另一发子弹就发射出去。
这一枪打中了克罗斯的心脏。
克罗斯又吐出一口鲜血,在失去意识前他努力撑起身,看着扔下枪跑来的罗伊斯,想要说些什么,却来不及开口就直接晕死过去。
拉姆向基米西挥挥手示意,基米西小跑过去,仔细检测了克罗斯的脉搏和鼻息,向拉姆做了个确认的手势。
克洛泽的情绪忽然奔溃,他摘下戒指朝着拉姆的脸奋力砸去。然后,奔向了克罗斯,抱起他的身子,用脸颊去贴着他不再有温度的额头。
这个从16岁起就陪伴在他身边的孩子,十几年来他看待托尼就如同他自己的孩子一样。对于克罗斯,他付出了远超过培养帮派接班人的心血。而这个一直跟着他的漂亮聪明的小跟班,现在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逐渐变得冰冷。
罗伊斯双膝一软,晕了过去,莱万连忙将他扶住。
“请您节哀,克洛泽先生。”莱万抿着唇,向悲伤不已的克洛泽致意,然后小心翼翼呼唤着晕过去的罗伊斯的名字。
“满意了吗。”克洛泽没有去看拉姆。
他最后吻了吻克罗斯的额头。
拉姆插着口袋,满意地扫视了一圈,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个暗如深海的夜终究是结束了,天边已经微微透出曙光的色彩。
拉姆眨了眨眼睛,领着基米西转身离开了。
一直注视着前方动向的魏格尔松了口气,他的对讲机在此时终于接上信号,勒夫的声音传来:“收队。”
“尤利安,尤利安,收队。收到请回答。”魏格尔呼唤着布兰特。可是那头依旧没有任何信号传来。
“尤利安,听到请回答。”
依旧没有声音。
魏格尔慌了神,他不知道布兰特是什么时候失去的信号,他回想着布兰特埋伏的地点狂奔过去,同时在对讲机里召唤着支援。
在一条小路上发现血迹时,魏格尔就觉得不妙,再往前走几步,他看到了两具尸体。
那是生前不曾在一起,死时却没有分开的两人。
一周后。
“……从犯人口袋里的优盘记载来看,凯哈弗茨是K集团雇佣的从事多项非法研究的科研人员之一……我部英勇忠诚的尤利安布兰特警官,在追捕犯人的过程中,与犯人进行了极为激烈的殊死搏斗,最终因触发急性心脏病而牺牲……”
魏格尔看一眼布兰特空荡荡的办公桌,心情沉重地在打印好的行动报告上签字。
然而他知道,K集团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的爱人,约书亚基米西,D警校同期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依然在执行拉姆下发的潜伏任务,九死一生。
他不知道两人的下一次相见会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场合。也不知道下一次相见时,两人会以怎样的身份。
更不知道彼时是否已经回天无力,天人永隔。
他只能无望地等待着,等他们都勘破漫长黑夜的那天。
六月的伊比萨岛海边,热情四射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海浪追逐的沙滩,像是不知疲倦的孩童。这里温暖的气温与平静的生活时常让罗伊斯觉得此前的数十年都只是一场梦。
他独自站在一颗高大的棕榈树下,戴起墨镜,望着湛蓝的海边嬉闹的人群。他爱过的人总有漂亮的蓝眼睛。一个像秋后晴时的天,一个就像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海。
售卖冰饮的流动推车又一次转到他身边。罗伊斯走过去,要了一支冰啤酒。瓶身的冰凉触感贴在脸上总会让他想起半年前的那个彻骨寒冷的夜晚。
他拎着啤酒朝海边走去。
踩着金黄细软的沙子,罗伊斯走到海边,奔涌而来的海浪打湿了他的沙滩鞋,罗伊斯满不在乎的甩了甩鞋里的沙子,摘下墨镜眯起眼前向天际线望去。
“托尼——”
罗伊斯忽然跳起来挥手。
“在这里!”
骑着海上摩托艇出海环绕一周的克罗斯,以一个帅气的姿势结束了他的航行。
他脱下身上的安全装置交还给租赁摩托艇的工作人员,一边走下车一边甩着头发上的水,见罗伊斯已经等在海边,他愉快地走过去。
“海上浪太大,我呛了一大口海水。”克罗斯夸张地皱眉,“还好你没上车,不然肯定会被海水涩死。”
“先擦擦头发吧。”罗伊斯递上毛巾,趁着克罗斯不注意把冰啤酒贴在他的脸上。
“啊——”克罗斯吓得一哆嗦,见是啤酒,又笑着接过了,“谢谢你啊,马尔科。现在真的很渴。”说完才发现瓶盖没开。
克罗斯做了个无奈的手势,罗伊斯满不在乎地一把抢过,用牙齿一嗑就撬开瓶盖。
“真没想到,你的牙齿还有这种本领。”克罗斯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你不喜欢吗?”罗伊斯故意问。
“这个嘛,”克罗斯一本正经思考起来,“坦白说,昨天夜里不是很喜……”
“给我闭嘴!”
克罗斯咯咯地笑起来。
罗伊斯指指喝完大半的酒瓶,“我混街头的时候,这些都是小儿科。”
“我可没有这种经历。”克罗斯撇撇嘴,“小时候米洛管我很严的,没到饮酒年龄的时候,酒吧都不让我进去,只能在外面等他。”
“说起来,很久没有联系米洛了。不知道他一个人在意大利过得好不好。”
二人来到躺椅上,掀起毛巾被舒舒服服地并排躺下。
“应该还不错吧。前几天米洛把之前送走的那条金毛接回来了,还重新起了个名字,叫rio。”
“有什么含义吗?”罗伊斯问。
“我不知道。”克罗斯摇摇头,“也许是他喜欢里约?”
“对了,说到狗子,好久没关心一下辛巴了。”
自从两人经历九死一生逃到西班牙后,辛巴就交给胡梅尔斯照顾。
“打个电话问问吧。”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视频那头的胡梅尔斯躺在克罗斯家的客厅里,辛巴正趴在他膝盖上舒舒服服地睡觉。
“你们就是想看狗对吧?来来来看个够,我继续看球了。”胡梅尔斯把摄像头对准辛巴,自己依旧聚精会神看着NBA转播。
“克里斯朵夫不在家吗?”罗伊斯问。
“他去跑步了,等会就回来。”胡梅尔斯扯着嗓子说。
“替我们问好。”听到克拉默的名字,克罗斯靠过去冲着手机打招呼。毕竟,他现在能在西班牙安稳度日,离不开克拉默帮他将名下资产多番运作后变成西班牙的合法存在。
至于那个黑暗夜晚的真相,在克罗斯和罗伊斯逃到伊比萨后,第一次打给胡梅尔斯的视频电话里,就差点惊掉胡梅尔斯英俊的下巴。
“……总之就是这样。我和米洛合演了一出戏,马尔科起初不知道,但他很快就领会了意思。”
“因为你刻意说了教过我射击的事情,还提到下腹部。”罗伊斯在一旁补充。
“我的暗示马尔科立刻听懂了,所以他按照我第一次教他开枪那样,第一枪打在下腹部,第二枪打在心脏。这两处都是防弹衣能保护到的地方。”
“一看到托尼的眼神,我立刻就明白了。”罗伊斯得意地摊摊手。
“至于呼吸脉搏暂停的假象,则是靠你手下那个叫哈弗茨的孩子做的‘出现中毒症状实际却没有毒性的药’。”提起哈弗茨,大家的语气都有些伤感,“真是遗憾,那个孩子。”
“财产嘛,是找克里斯朵夫帮忙。哦,你说什么条件,哈哈哈,很快你就会知道的。”克罗斯笑而不答。
因为胡梅尔斯很快就会知道,克拉默提出的条件是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
克罗斯捂着嘴,不打算告诉他看到克拉默办公桌上贴在胡梅尔斯大头照那一刻的惊悚心情。
“哈哈哈哈哈。”只有罗伊斯,这个故事无论听多少次,都会被克拉默那句“怎么会有人不想吻他”的情话逗笑地花枝乱颤。
就在这时,罗伊斯手中的柠檬冰淇淋有一滴融化的奶油滴落在胸前。
罗伊斯维持着上半身不动想找张纸,克罗斯却按住他的手,舌尖轻巧地一划,就将那滴冰淇淋舔得干干净净。
“喂,我能看到!”胡梅尔斯的咆哮从手机传来。
罗伊斯的脸比晒伤后更红,他扣下手机,搂过克罗斯的头忘情地亲吻起来。
“……我现在能听到。”
六月的伊比萨岛是蓝色的、金色的、充满阳光和鲜花的,洋溢的幸福和平静的。如果要形容这个岛的味道,罗伊斯会说是温暖的柠檬味,这是个难以理解的形容,没头没脑的,但克罗斯也觉得,特别好。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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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舟】日出
“我念你千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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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0+
“哥,我们去哪?”
萧驰野趴在萧既明肩头,伸手捞了哥哥的辫子攥在手里玩,萧既明的辫子沉甸甸的,四股辫编的格外精细。
“小望楼,”萧既明托着他,用自己的袖口盖住弟弟的小脖子,“冷不冷,抱着哥。”
他钻在萧既明的怀里,还未日出的草野显得格外寂静,草原上不时有风掠过,萧驰野一点也不觉得冷,反倒觉得格外新鲜。
他从没在这个点出过家门,娘亲不让他乱跑,恨不得将小阿野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老爹很凶,若是知道他偷偷跑出来,一定会用马粪砸他,还要让萧驰野顶着一锅冰水,站在军营前......
“我念你千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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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0+
“哥,我们去哪?”
萧驰野趴在萧既明肩头,伸手捞了哥哥的辫子攥在手里玩,萧既明的辫子沉甸甸的,四股辫编的格外精细。
“小望楼,”萧既明托着他,用自己的袖口盖住弟弟的小脖子,“冷不冷,抱着哥。”
他钻在萧既明的怀里,还未日出的草野显得格外寂静,草原上不时有风掠过,萧驰野一点也不觉得冷,反倒觉得格外新鲜。
他从没在这个点出过家门,娘亲不让他乱跑,恨不得将小阿野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老爹很凶,若是知道他偷偷跑出来,一定会用马粪砸他,还要让萧驰野顶着一锅冰水,站在军营前面当矮柱子。
可是萧既明还是带他出来了。
“哥,”萧驰野笨拙的伸手去摸萧既明的脖颈,“你冷么,我也给你挡。”
萧既明宠溺的垂眼,他看着怀里的小阿野,深觉光阴似流水。
那个软软乎乎的肉团子,那个被他裹在棉被里抱大的小娃娃,过了今日就要八岁了。
萧既明四岁习武,八岁进军营,如今萧驰野也要八岁了,他却觉得弟弟比他轻松快乐许多。
“哥有点冷,”萧既明轻声说,“阿野手很热。”
萧驰野听了话,努力的往上窜了窜。
他几乎要顶到萧既明的发辫,小手拢了发就环住萧既明的脖子,大哥那样高大,萧驰野总是仰视他,今日终于有机会能和萧既明在一个高度,萧驰野新奇的向下看,看到了许多和平日不同的风景。
原来草野上的花是这样渺小,萧既明的长靴踏过,萧驰野张着小嘴,发现萧既明竟然能精准的避开花朵,那些小花只是轻轻摇晃着,然后在随风钻进草野的怀抱里。
原来远处的山是连绵成浪的,萧驰野趴在窗边时看不见山顶,他只能看见鸿雁山巍峨如云,拦住山那边的风景,替离北拢一方泰景和平。
原来大哥……是这样的高大。
萧驰野伸手摸摸萧既明肩头的衣料,又伸手拍拍他的背,他的小脚踩在萧既明的腰带上,在萧既明往上托他的时候,伸手抓住了萧既明的小辫儿。
“嘶……臭小子。”
“嘿嘿,”萧驰野笑,“哥,你这辫子真好看,谁给你编的。”
“……小孩问这些干什么。”
“我知道了!”
萧驰野抱着萧既明的脖子,贼兮兮的看着他笑。
“是不是陆家的姐姐?”
萧既明抿了抿嘴。
“嗷!”萧驰野拍着手,“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偷偷见面了!好哎!”
萧既明顿了一下,伸手抓住萧驰野一只脚腕,然后毫无预兆的松了抱他的手。
“啊!!!”萧驰野倒吊在空中扑腾,“啊——哥哥哥!我肯定不告诉爹娘,你快拉我上去,草要戳到我眼睛啦!”
“怎么不戳瞎你小子呢。”
萧既明一把将他捞了回来,看萧驰野扁着嘴搓着脸,没忍住笑了起来,伸手替他取了沾在发上的草尖。
“回去别乱说,”萧既明威胁的捏了捏他的脚腕,“不然还把你吊着,听见没有?”
“知道了……”萧驰野捂着嘴,小心翼翼的问,“哥,陆家姐姐会和你结婚么?”
萧既明微微一笑,越过萧驰野看着不远处的小望楼,轻声说道。
“会的,因为我会娶她。”
长风轻飘飘,像心上人的手掌。
萧既明抬头看了看,这是东边的一处小望楼,长梯平地起,搭在望楼边缘,那实木看上去摇摇欲坠,可萧既明知道,这工程坚实的很。
他将萧驰野放下来,轻轻推了把弟弟的后背。
“阿野先上,哥在后面护着你。”
萧驰野伸手摸了摸细长的草尖,然后向前去,扶住了长梯的两边。
“……哥,那是什么?”
萧既明顺着萧驰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望楼低坡的白杨树冠,成排的白杨盛托着高坡草野的边际,白杨沉默的绿加在草野葱郁之间,显得格外硬朗。
“那是白杨林,”萧既明解释道,“只有在草野坡断的深土层才有,那里矮草灌木少,白杨却长的生机勃勃。”
“你知道白杨树……”
萧既明回头,想要替萧驰野护着身后,却一扭头扑了个空。
“萧驰野!”
萧既明瞪大眼睛,见萧驰野不知什么时候拽了望楼边垂下来的粗麻绳,一手挽了一个结,两脚扑腾上去踩住绳结,绕着望楼径直蹬了起来。
“你给我下来!”
顽皮小子的发辫被吹的扬起来,萧驰野艰难的眯着眼睛,却依旧兴奋的围着望楼跑,借着麻绳的力将自己扬起来,沿着长梯的边缘擦过,在空中越荡越高!
“哥!”萧驰野得意的飞起来,“你看我飞得高不高!”
萧既明皱了皱眉:“臭小子!”
萧驰野才不理,他踩在空中,小臂缠住紧绷的麻绳,右脚踩着绳结使劲儿蹬了一下,借着旋力看准时机,松脚的时候伸手狠狠向上一扒!
萧既明见萧驰野腾空跃起,自下而上看着即将降落的月亮停在了望楼一角,而后萧驰野伸手狠狠一扒,抓住了望楼旁的门板,翻身动作格外敏捷,稳稳的钻进了小望楼里。
他躬身上去的时候几乎将自己倒吊起来,弯折的胸怀正巧纳了望楼角的月亮,萧驰野拽着麻绳将自己荡上去,玩了一出怀中抱月。
“哥——”
萧驰野趴在望楼栏杆上。
“我厉不厉害!”
萧既明弯着眼角,他看着策安矫健的身手和永远明亮的眼眸,突然有很多的话想要和萧驰野说,可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踌躇了一瞬道:“怎么就是学不会稳当点?摔下来还要哥背你。”
萧驰野撇撇嘴。
大哥不会说实话,可他分明从萧既明的眼中看到了赞赏。
“我不要稳当。”
萧驰野挑眉,满脸都是少年得意。
“我要月亮。”
“兰舟累了,往我怀里靠一靠。”
萧驰野温柔的呢喃,他身上覆着薄薄一层汗,搭在胸前的薄毯被他扯了,抬手盖在了沈兰舟身上。
沈兰舟趴在他怀里,餍足化成了一抹晕红,自他的眼尾飞扬上去,余红散不尽,带着被萧驰野赋予的欢愉。
两缕疲惫的呼吸交杂在一起,萧驰野深吸一口气又吐出,窗外的凉月洒在他胸膛上,那点薄汗被映的晶亮,他伸手抹了一把,带走了咸涩的汗液,却不小心碰到了喉结上的红痕。
“嗯……”
沈兰舟听见动静,懒懒的抬起眼皮看了萧驰野一下。
那人的指尖停在喉结上,指腹下是不轻不重的一块红痕,被尖利的牙齿给咬出一道浅浅的伤口,边缘晕着暧昧的红。
是沈兰舟咬的。
他眨眨眼,对上萧驰野兴师问罪的眼神,沈兰舟揪着被角挡住自己下半张脸,只露着一双眼睛盯着萧驰野看。
含情眼眨着,说他故意的。
“我明日还要见师父与老爹,”萧驰野声音很低,带着余韵的哑,贴着沈兰舟的鬓角说话,“我该如何解释?”
“你就说……”
沈兰舟埋在被子里,闷闷的说。
“就说是猫抓的。”
“离北入了冬,”萧驰野恶狠狠的说,“没猫。”
他拥着人的手臂往里收了收,故意抱着沈兰舟向自己怀中挤,把他温热的鼻息和沙哑的尖叫都摁扁在自己的心口,萧驰野抬手扯了他的小被子,将沈兰舟的脸从被子里捉出来,指腹揉着人已经发肿的唇瓣,俯身低语。
“狐狸倒是有一只。”
沈兰舟的睫毛颤了颤,凑上去吻萧驰野。
他已经好累了,萧驰野来的太凶,要的又太狠,沈兰舟的手臂都酸软无力,却还是抬起来压在了萧驰野的脖颈上,黏黏糊糊的贴在萧驰野怀里。
他有点舍不得在离北的萧驰野。
一呼一吸之间都是草野旷达的气味,沈兰舟陷在萧驰野的被褥里,鼻息间都是萧驰野的味道,离北的冷冽几乎要将他包裹起来,他踏着冬雪风前来,而萧驰野在这里——
就像是一把火。
在他身上,猛烈的燃烧,直至燎原。
“啊……”
沈兰舟被压了回去,酸软的手臂被萧驰野捉了摁在被褥间,胸前的薄毯被萧驰野一把扯开,他们无拘无束的贴在一起,慷慨的分享彼此的体温。
“策安,”沈兰舟慌张的躲,黏糊的说,“天快亮了,很快就日出了。”
萧驰野艰难的找回了一点理智,却还是不舍的吻着沈兰舟的唇。
他轻轻的啄,啄的沈兰舟再一次闭上眼睛,最大限度的在他怀中放松下来。
“是么?”萧驰野低声问,“快日出了?”
沈兰舟睁开眼睛,水灵的眸子纳着完整的萧驰野,他捧住萧驰野的面颊,指尖流连的抚摸萧驰野的下颌,复又摸上去,轻轻的刮着萧驰野的鼻梁。
“天亮我就走了。”
萧驰野由着他摸,轻轻的说嗯。
此时此刻的沈兰舟变得格外的柔软,萧驰野乐得看他放松的样子,他闭上眼,露出一点被驯服的神情。
“穿过离北的草野,沿着白杨林回去,”沈兰舟柔声说,“等我过了白杨林,你应该已经在军营了。”
他的声音带着暖意,却逐渐说凉了萧驰野的心。
“怎么那么早,我还要在家吃早饭呢。”
沈兰舟笑:“那记得替我喝一碗鲜奶。”
萧驰野觉得沈兰舟有点笨,却又有种别样的滋味萦绕在他的心头,沈兰舟跟他回离北了,一举一动都有着懵懂的可爱。萧驰野觉得他什么也不懂,最好什么都不必懂。
哪怕分别已在眼前,还记着晨起时多出来的鲜奶,叮嘱萧驰野要替他喝了。
萧驰野笑着去吻他的眼睫,又珍重的亲了亲沈兰舟的额头。
“知道了。”
他们交叠的抱在一起,沈兰舟躲在萧驰野的怀抱下,伸长了手臂都抱不全萧驰野的肩背,那隆起的背肌像是连绵的鸿雁山,沈兰舟望着窗外,记住了萧驰野窗外的那一节山脉。
他大概不会忘记鸿雁山。
沈兰舟在萧驰野的怀里闭上眼。
他明白鸿雁山之于萧驰野的意义,同样的,对沈兰舟来说,萧驰野就是他独一无二的鸿雁山。
片刻,萧驰野轻轻撞了撞他的额头。
“困了么?”
沈兰舟没说话,只是亲了亲他的脸颊。
“风来了。”
萧驰野起身揉了揉沈兰舟的脸颊,他侧支起身,目光遥遥的看着窗外,鸿雁山的边缘尚未透出金光碎阳,可萧驰野却能嗅到空中的风,他回忆片刻,悠远的说道。
“兰舟,跟我去一个地方。”
离北的天还未亮。
沈兰舟趴在萧驰野背上,萧驰野用自己的披风将人罩的严严实实,伸脚勾了营地的矮栅栏,轻轻一甩将栅栏门合上了。
萧驰野稳稳的托着他,沈兰舟抱着人的脖颈往上趴了趴,片刻后小心翼翼的揪着披风帽沿,掀开扭头看了一眼。
“你帐前的哨兵,会不会去和你爹通风报信?”
萧驰野沉默了一下。
他背着沈兰舟出帐的时候,两人站在院中腻着裹了一会儿披风,萧驰野站了那么久,门口的哨兵早就醒来了。
抬脚踢开栅栏门的时候,哨兵迟疑的道了声早。
“……二公子慢、慢走。”
萧驰野背着沈兰舟,抬脚踩着矮草向前。
“不会,”萧驰野回道,“他们不敢乱说。”
即使萧方旭早就知道了。
他背着沈兰舟,走在荒迹之间,背上很热,被沈兰舟的体温烤着;心口也很热,从沈兰舟来,一直热到现在。
他垂眸看着草野,初冬的天亮得晚,草野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霜,萧驰野踩过,那霜就挂在了他的皮靴上,沈兰舟的膝弯扣在他的小臂,萧驰野一低头就能瞧见他脚上的白靴。
“端州也要冷了,”萧驰野低声说,“这靴子冰脚,回去买一双厚的。”
沈兰舟伏在萧驰野的背上,歪着脑袋枕着萧驰野的后颈,他走的实在太稳,稳当的沈兰舟像是睡在柔软的床上,几乎就要睡着。
“嗯,”他迷迷糊糊的应,“没时间买。”
萧驰野点点头。
“知道了,”他颠了颠沈兰舟,扭头问人,“困了么?”
沈兰舟挑起眼皮,隐约望见了一处高耸的建筑,而后在萧驰野的后颈上换了一边趴,扭头瞧见了一排白杨树。
“困,”沈兰舟伸手戳着萧驰野的脸颊,“好久,跑起来。”
萧驰野颠他。
“累死我吧。”
沈兰舟轻声呢喃。
“也累死我了。”
“是么,”萧驰野轻声笑,“是我不知轻重,还是你不知疲倦,若是再不停下,天都要亮了。”
沈兰舟笑起来。
笑声热热的,混在日出前的风里,他伸手去捂他的嘴,却在空中抓到了一片白雾,那白雾穿过他的指尖散在空中,带着他们独有的回忆。
藏在风里,留在这片土地上。
荒迹顿时变得山花遍野,那些话掉在草野之间,深深地扎根,到来年春日,满山的鲜花都会记得这个清晨。
“抱紧我。”
萧驰野笑着说。
“我跑起来。”
风变成了一小簇一小簇的,扑在萧驰野的脸上,他面上看不出什么疲惫,反倒好似春风拂面,嘴唇微微抿着,笑起来的弧度连着颊边的指尖。沈兰舟抱着他脖颈小声的笑,凉风就这么穿进来,藏在他身上,萧驰野的披风里。
“你要带我去哪儿?”
萧驰野不答,却依旧背着他向前快步走,几步后停在了一棵不算粗壮的小树边,萧驰野看了看,伸手从枝杈上摘了一朵小花。
小小的,白色的花瓣包着黄澄的花蕊,那净白还显现不出来,日出之后会变得更好看。
“来。”
萧驰野微微弯了腿,将沈兰舟放下来。
他伸手去捋沈兰舟的发,披风的帽子识趣的落了下去,沈兰舟的发丝被吹起,萧驰野用指尖捋了,把小花别在沈兰舟的耳后。
“我的格桑,开的这样美,”萧驰野上前替沈兰舟挡着风,“别走了。”
沈兰舟抬眸看他,耳畔的格桑上还有凝结未散的霜,他抬指抚过,扭头望向遥远的山,瞧见那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低声问。
“能行么?”
“要不你带我走。”
萧驰野捏着他的下巴将人扳过来。
“带我走吧。”
沈兰舟别着鲜花,他的面容几乎隐在了昏日里,萧驰野深深地凝视着他,几乎是不受控的向他靠近,直到鼻息相闻。
“你爹不放你,”沈兰舟低声说,“我不敢带你私奔。”
“你不能强闯离北么?”
萧驰野两指夹住沈兰舟的面颊,将人抬高,他吻着沈兰舟脸颊上难见的软肉,觉得沈兰舟像是小孩子,香香的,软软的,舍不得放开。
“府君带人来,”萧驰野蹭他,“踏马闯殿,直接把我绑走。”
“绑走你做什么,”沈兰舟被他蹭的痒,偏头躲了躲,“压寨夫人么?”
他躲了一下,萧驰野察觉后猛地用了力。
树杆被人大力的撞了一下,沈兰舟闷哼一声,背心被萧驰野用手护住了,他偏头毫无招架之力,露出纤细斑驳的脖颈,被萧驰野狠狠地吻住了。
日出前的最后一缕长风掠过时,沈兰舟躲在萧驰野的怀里挨吻。
“躲什么,”萧驰野恶狠狠的说,“不要我做你的压寨夫人么?”
沈兰舟露出吃痛的表情,眼中却含着爽利,他喜欢看萧驰野凶一点,尽管他从未说过。
“我……绑也要把你绑走。”
萧驰野的手探进沈兰舟的腰间,快要划下去的大氅被萧驰野一把捞住,他紧紧的抱住沈兰舟,将人胸前的凉风全都挤净,换自己严丝合缝的贴上去。
沈兰舟抬头,狠狠地亲了下萧驰野的唇,然后微咬了一口,在细细研磨中跟萧驰野说话。
“你爹揍我我也要来提亲,”沈兰舟说,“实在不成,我就强娶豪夺吧。”
他思索了一下,又补道。
“你得给我做内应,铁骑兵力太强,我没那么多人。”
萧驰野愣了愣,笑了。
他们终于肯停了吻,交战地的风那么长,那么凉爽,萧驰野紧紧的将沈兰舟涌入怀中,大氅重新披在了沈兰舟身上,他枕着萧驰野的胸膛,听着比以往快的心跳。
“下次什么时候来。”
“很快。”
“很快么?”
沈兰舟小小声的嗯了一下,他缩在萧驰野的怀里,交战地的风越发的狂疾了,他躲起来,只贴着萧驰野的心口说话。
“下过第一场冬雪,”沈兰舟轻声说,“离北最冷的时候,我会来做你的火。”
风拍着沈兰舟的衣角,他在萧驰野的怀里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的瞄着一旁的望楼。
萧驰野察觉了,低声说。
“这望楼我来过两次,”萧驰野说,“一次是和大哥,一次是我自己来的。”
“这里很远。”
“是,”萧驰野点点头,说话时的嗓音那么低,震颤的喉咙贴着沈兰舟的发,“风景很美,我离开离北的前一天,浪淘雪襟载着我来到这里,我在这儿一直坐着,坐到了天亮。”
沈兰舟没说话,伸手轻轻的扣住了萧驰野的心口。
他的掌心盖在那澎湃的心跳上,从云淡风轻的言语中望向经年以前,仿佛看到了少时的阿野。
“这里的日出,一定很美。”
萧驰野深深地望着沈兰舟,随着人的目光转向身后的小望楼,风吹日晒多年,望楼的木板上已经有了些岁月的痕迹。
他掌心的指尖有些温凉,萧驰野攥了攥,看向当年怀中抱月的望楼隔栏。
“兰舟,”萧驰野轻声说,“随我上去,长梯窄,我护着你。”
长梯的确窄,却依旧坚实牢固,沈兰舟脚边的衣摆被萧驰野托在手里,他伸手扣住隔栏边的扶手,微微低头进了望楼。
沈兰舟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倚在隔栏边上。
端州的望楼,和离北丝毫不同。
沈兰舟远眺,长坡皆是隐在昏夜里的草野,绵延葱绿,无边无际,一浪接着一浪的起伏,白杨林护佑着边际,沈兰舟微微抬头,恍然间觉得望楼飞檐和白杨树冠相连,仿佛天地皆是一片新生绿。
右肩倏地一重,萧驰野从后拥了上来。
一时间安静的只有夹在风中的呼吸声,萧驰野抱的很紧,方才包裹沈兰舟的凉意尽数都被他驱赶了,他被牢牢的拥在怀中,沈兰舟伸手触疾风,却没有冷意。
萧驰野抱着他,心中突然就落了安稳的实感。
沈兰舟伸指挑开了大氅的缝隙,被暖的有些温热的手出来摸索了片刻,捉到萧驰野搭在他小腹上的手,而后牵着人的手指,带回了大氅中。
“……好暖和。”
萧驰野的指尖被沈兰舟攥在掌中,两人的手交叠的在大氅底下乱动,翻来覆去的将掌心手背指尖摸了个遍,摸得两人面上都带了点红,沈兰舟勾了唇角,扭头看萧驰野笑的开心。
“别乱动。”
“喜欢你,”萧驰野凑上去蹭人,“我牵一牵。”
沈兰舟的掌心干燥,指骨流畅有力,算不上纤细无骨,却依旧是赏心悦目,萧驰野只是牵着,凭空都能瞧见沈兰舟动作时微微带起的纤长指骨,漂亮又勾人。
他转着摸了摸沈兰舟的指甲,那是萧驰野昨夜才修剪好的干净圆润。
“到了端州给我写封信,”萧驰野低声说,“到了就要写。”
“知道了。”
沈兰舟弯着眼角。
“有些冷了。”
萧驰野拥着他向后转。
“去那儿坐着,”萧驰野说,“我抱着你。”
“我在这儿坐过整夜。”
萧驰野拥着沈兰舟坐下,氅衣严密的将两人围在中央,萧驰野从后抱着人,下巴压在沈兰舟的颈窝上,整个人像是将沈兰舟圈起来一般。
“星夜璀璨,”沈兰舟回应他,“但是风也凉吧。”
萧驰野低低的笑了。
他突然有些惋惜自己过往的岁月,觉得那些让他日夜回味的星夜好像也不过如此,璀璨鎏金都黯然失色。
少时怀中抱月像是坐拥无边江山,现下却只想把怀中人抱紧一点。
再紧一点。
“……勒死我了,萧策安。”
沈兰舟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向后靠在萧驰野怀中,后脑枕着萧驰野的胸膛,他眼眸垂着,远远的看着望楼东侧。
日出时分不过片刻,沈兰舟眯着眼,望楼的风吹的直叫他向后倒,好在身后是萧驰野坚实的胸膛,胸骨下是鲜活的心跳,为他跳动的音调坚实又有力,有种让人放心大胆的坠下去的魔力。
“……萧策安。”
沈兰舟莫名的说。
风将他的声音吹的散乱,可萧驰野依旧听得清楚,他俯身去蹭沈兰舟的脸颊,蹭着蹭着就吻了上去,氅衣被他拱开了一个口子,被沈兰舟伸手盖住了。
“萧策安。”
“在呢。”
萧驰野弯着眼角,两人同披一件大氅,在咫尺之间对视。
“你看看我,”萧驰野微微低下头,把发顶凑在沈兰舟的眼前,“是不是生了好多白发?”
沈兰舟垂首看,而后笑着摸了他头发一把,覆在发顶上揉了揉。
“我要老了,沈兰舟。”
“老了我也要,”沈兰舟往下缩了缩,恨不得将自己藏在萧驰野的怀里,身后的风疾驰不断,他躲在萧驰野身侧说,“你坐起来。”
萧驰野坐直身子给沈兰舟挡风,把帽子扯起来,盖住了沈兰舟的脖子。
“我原本是提亲来的,”沈兰舟信口胡邹,却在半路被萧驰野捏着下巴对视,盯着人的眼睛时气势灭了一般,“可是你爹真的有点凶……”
不怪沈兰舟,萧驰野生的和萧方旭太像了,离北王虽没有萧驰野这般异于常人的高大,却实在是不怒自威。沈兰舟迈进帐子的时候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在掀帘时感受到了狼王的威胁。
那是融在骨血里的,与生俱来的气质。
沈兰舟每说一句,都觉得萧方旭随时都会拧断他的喉咙。
可他还是在说,并且说出的话都鲜血淋漓,那让他觉得有种撕开伪装的血淋快感,是踩在刀尖上的痛,和直面污暗的勇。
如果没有萧驰野,沈兰舟会和他说出口的话一同隐在炼狱锻造的刀下。
而漆黑会将他一口吞下,他永远都不会贪恋东方的日出。
如果没有萧驰野。
萧驰野强硬的扳起他的下巴,几乎是毫不费力就咬住了沈兰舟的唇,他格外温吞的吻着他,辗转着去揉弄沈兰舟的下唇,而后轻轻的探进去,将声音藏在风里,悄无声息的弄红了沈兰舟的脸庞。
“……兰舟。”
沈兰舟被他吻着,风的苍凉彻底被萧驰野赶跑了,他恍然间已经看到了东方的日出,在萧驰野的吻中逐渐明了了贪恋的意味。
萧驰野吻的认真,心绪却如东云变涌般翻腾,他在吻中低声冲沈兰舟呢喃,然后狠狠吻罢松开,盯着沈兰舟红的一塌糊涂的唇看了片刻,紧紧的将人抱在了怀中。
“来年也和我一起看日出吧。”
沈兰舟怔愣着,露出思索的神情。
萧驰野凝视着他,而后笑了。
“来了。”
沈兰舟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冷,凑过去贴在了萧驰野的怀里。
萧驰野伸手,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
离北的日出带着撕云碎天的震撼,沈兰舟眨了眨眼,被金光刺的睁不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长日穿天,撕云掠地,方才的长风霎时间被夺了天地,沈兰舟感到一阵带着余韵的暖,从大地升起,渐渐的笼罩了整个离北。
苍穹一瞬变得万里无云,金光肆无忌惮的铺满了整个鸿雁山,山顶雪被照的光芒四射,旭日升山简直轻而易举,云层成了他脚下的阶梯,供他径直占领了云端极点。
那般至高无上。
灰蒙被湛蓝替代,沧浪的铺成一幕山水画卷,沈兰舟顺着云散看去,瞧那湛蓝铺满了整个离北天空,他仰头扭过去,见望楼飞檐戳在云霄端,像是一笔点在石青砚中。
饱蘸浓墨,一笔恢宏。
“等我们成亲了,”萧驰野凑在沈兰舟耳边说,“也要跑一次日照金山顶,我要在云天栈上为你绑长命锁,用我的匕首刻上你我的名字。”
“只刻长命不够,”沈兰舟微笑着回,“还要刻永结同心。”
“生生世世好了,”萧驰野抱着他,“你回去后,我日日都会盼着这一天。”
“我也是。”
沈兰舟深吸一口气,日出点燃了葱葱草野,带着蓬勃生机的新绿,燃一捧沁人心脾,叫他觉得开阔畅快。
“萧策安。”
沈兰舟挣开大氅,伸手环住萧驰野的脖颈,他眼中写着深深地不舍,却又有种莫名的欣喜浮了上来,带着萧驰野赋予的,沉甸甸的重量,压弯了沈兰舟的眼角。
萧驰野伸手抚了抚沈兰舟的眼角,被金光刺的眼眶微酸。
那光也刺在沈兰舟的眼角,被他垂下眼睫微微避开,而后学着萧驰野的样子,伸手将他抱住了。
“回程路漫漫,”萧驰野抱着他说,“我念你数次。”
“数次……”
“百次,”萧驰野重复,“千次,万次。”
金光灿灿长云散,鸿雁雪顶成了日照雪山,沈兰舟陷在萧驰野的怀抱里,将愈发膨胀的贪恋挥洒在人的身上,他挂在萧驰野的身前,轻声说。
“念我千万次。”
“我念你千万次。”
几日后,离北的第一场雪来了。
费盛取了替沈兰舟暖的手炉,用裘布包了,从前堂快步穿了过来。
“哎,”丁桃搓着耳朵,递给他一个包裹,“把这个也给公子带过去。”
府君十分畏寒,在屋里脱了长靴卧在榻上,羊毛毯将沈兰舟从上到下的裹起来,只留着一点缝供他伸手执卷。
挨着脚边烧了炭盆,费盛走过去,矮身拨了拨红炭。
“这炭是银炭,”费盛小声说道,“州官献上来的,我只收了点供府君使,若是府君觉得好,我打发人去买。”
“都好,”沈兰舟没抬眼,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安排的妥当,想怎么办知会我一声就是。”
“是,”费盛起身恭敬行了个礼,“府君,这是离北送来的。”
沈兰舟闻言便抬眼看他,手中的书卷被立刻放在一边,他从毛绒绒的毯簇间起身,伸手去接。
“是策安送来的么?”
“是,”费盛抬眼看了下,十分有眼色的说道,“府君,我先下去了。”
“好,”沈兰舟伸手盖在了包裹上,抿唇点了点头,“廊下洒扫过了,走路慢些。”
“多谢府君。”
沈兰舟侧目,见费盛消失在正厅拐角,便伸手先将包裹打开了。
里头掉出来零星几朵小花,沈兰舟拿起来一看,认出是那日他和萧驰野去望楼时途经草野间的小野花,裹在包裹里有些压扁了,唯剩下几朵完好的,沈兰舟将好的取出来插在笔筒间,零星的花瓣也拾了出来。
上头仿佛还带着日出凉雾的气味,嗅到冷冽又清新。
沈兰舟摘完了花,拆了第二层裹布。
裹布散开,里头是一双十分厚实的长靴。
沈兰舟取出来在手中颠了颠,毡靴的分量不轻,萧驰野千里迢迢送来一双羊毛靴,靴筒到靴底都被厚厚的匝上了羊绒,触感绵软,温热保暖,靴底是离北常用的皮毡,筒身的革面色白光滑,柔软异常。
沈兰舟的指尖贴着靴内的羊毛,心都要化了。
那信封边用米浆潦草糊的,沈兰舟轻易的拆了信,信纸掉在羊毛毯上,上面是萧驰野遒劲的字。
初雪已至,幸我心与你同处,不觉天寒地冻。冬衣数量足,样数多,家中一片欢欣。闲暇购靴,按你双足寸数订了一双,今已送达。
寒风吹我心,不知何时至端州。
岁近寒,天要晚,兰舟切记暖衣多餐。
千万次念你,数度梦回望楼日出,念兰舟,盼与兰舟早日相见。
【策舟】跑马
“草原在无尽的低语,你静耳听,一字一句都是我爱你。”
——————————————————
7000+
“吃一口——”
萧驰野站在庭院下,和架在檐梁上的猛一样高,他手中拿着碗,里头是晨阳做饭时专门给猛煮的白肉,萧驰野拎了一块肥嫩的,亲自喂到猛嘴边。
猛俯身叨了,它的鹰翅油光水滑,鹰爪锋利坚韧,不见一点笨重的老趾,上头被萧驰野用磨石刮的干干净净,再用油擦上一遍,漂亮极了。
猛吃了肉心情好,在檐梁上头跺脚,发出“嘅嘅嘅”的声音,萧驰野抬头和猛对视,在那双漆黑鹰眼里头瞧见了别样的神情。
和他心中一样的神情。
“吃饱喝足了就想...
“草原在无尽的低语,你静耳听,一字一句都是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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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0+
“吃一口——”
萧驰野站在庭院下,和架在檐梁上的猛一样高,他手中拿着碗,里头是晨阳做饭时专门给猛煮的白肉,萧驰野拎了一块肥嫩的,亲自喂到猛嘴边。
猛俯身叨了,它的鹰翅油光水滑,鹰爪锋利坚韧,不见一点笨重的老趾,上头被萧驰野用磨石刮的干干净净,再用油擦上一遍,漂亮极了。
猛吃了肉心情好,在檐梁上头跺脚,发出“嘅嘅嘅”的声音,萧驰野抬头和猛对视,在那双漆黑鹰眼里头瞧见了别样的神情。
和他心中一样的神情。
“吃饱喝足了就想往外跑,越了山头玩够了深更半夜才回来,”萧驰野将最后一块肉喂给了猛,随手将碗放在了廊下凳上,“谁给你惯的臭毛病。”
猛歪头瞧他,鹰喙直勾勾的指着萧驰野。
“看我干什么,”萧驰野莫名其妙,“臭鸟。”
猛扑棱起来蹦在萧驰野的肩上,萧驰野没防备,只是下意识撑起了臂膀,鹰爪抓住他的臂甲,将那块铁揪的吱呀一声响。
“哎——”萧驰野拎起猛的翅膀给他扔回去,扭头将那有点翘边的精铁掰了回去,“兰舟刚给我擦的,别给我弄坏了。”
猛缩了缩脖子。
“想去就去吧,”萧驰野扭身眺望,他三两步上了庭院,仰首时能望见庭院外的山顶,他沉默的看着远山,“记得回家就行。”
猛回了一下翅膀,紧接着伸长脖子抖了抖,有点像开战前的热身,那是它惯用的姿势,萧驰野听见羽毛拍打的声音,伸臂微微架了起来。
檐梁被划掉了一点漆,露出本来原木的颜色,猛蹬了一下停在萧驰野的手臂上,沉默了片刻,突然歪头蹭了蹭萧驰野的鬓角。
萧驰野鬓角的发束了起来,缠绕着藏蓝的发绳编了小辫儿,猛出巡之前最喜欢和萧驰野腻歪,尽管它自己觉得这是出征前的必备叮咛,可每次做出来都显得有点娇。
“……走吧你。”
猛蹭够了萧驰野的鬓角,转身远望青山,它知道自己能抵达更远的地方,只要蹭过萧驰野的发,它就不会忘了归家的路。
鹰戾回荡在庭院内,正门瓦梁上的野草被猛飞旋后带起的风吹的摇摆,萧驰野静静的望着猛的航线,他总是习惯这样眺望,瞧见鹰尾羽毛几乎要挑开空中云层,盘旋几下就消失不见了。
鹰空翱翔,山后遥远的像是梦中。
萧驰野眯着眼,陡然听见了身后几声轻响。
“飞走了?”
萧驰野转身,见沈兰舟披着单薄的寝袍站在门口,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像是累了似的抱臂倚在门前,赤脚踩着木屐,拎起来轻碰了碰门框。
他垂下的眼眸带着温柔,沉静的像是一汪湖水,眼帘微微抬起,看向萧驰野的眼神乖巧又安静,只是这么轻磕两声,就能将萧驰野远眺的孤寂全都赶跑。
叫他短暂的离开万里云霄,回到自己身边来。
“出巡去了,”萧驰野向他走过来,“喜欢跑,出去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萧驰野揽了他的腰,将庭院中的日光全都挡在身后,把沈兰舟藏在他的阴影之下,那点白被挡的死死的,谁都不给看。
沈兰舟伸手去抚摸他,抬臂之间碰到萧驰野的鬓发,变成小辫儿的发结紧贴着耳上,沈兰舟去摸他发丝间的藏蓝绳,不知不觉间把萧驰野拉的更近。
萧驰野冲他低头,在沈兰舟身上闻到一丝令人舒心的香气。
“狼崽……也喜欢跑。”
沈兰舟倏地站定了,木屐不在摇摇晃晃的撞击门槛,抚摸发绳的手指流转到了萧驰野的后颈,同时自己也被抓住,任由萧驰野带进怀中。
“……嗯。”
萧驰野垂首吻他,这次的亲吻来的格外的轻柔,他贴着沈兰舟厮磨,把那点思乡的情愫都揉进了吻里,渴望沈兰舟能察觉到,又希望他不要为自己担忧。
一下一下的啄吻几乎将时间都要拉长,沈兰舟仰头受着,后来不得已的扶着门框站直,萧驰野揽着他腰间的手没有用力,所以沈兰舟不得不上前攀住他的脖颈。
“想家了,”沈兰舟贴着他的唇珠,温柔的问,“还是想跑马了?”
萧驰野倏地勾紧了手臂。
他停下吻,仔细地看着沈兰舟的面颊,微微侧了一点脑袋,庭院中的阳光就如愿以偿的抚上沈兰舟的面颊,萧驰野盯着那点格外灿烂的阳光,轻声冲沈兰舟说。
“我们去跑马吧。”
沈兰舟凝望着他,笑着点头。
“我给你拿衣服,”萧驰野也笑,“在廊下等我。”
“蹬一下,踩我,对。”
沈兰舟坐在廊下,萧驰野握着他的脚踝替他穿好袜子,拎起马靴套在他的脚上,扯着筒口跟他说。
“什么时候做的,”沈兰舟蹬进一只脚,发觉那马靴的尺寸刚刚好,包裹着他的小腿却不觉得挤压,踩在地上有新钉的敲打声,也不觉得刮地,“我竟不知道。”
“上次剿匪的时候路过匠店,”萧驰野替他敲了敲钉,“我给了他们图纸和尺寸,拿回来的时候压在我衣服里头,忘取出来给你看了。”
沈兰舟穿好了马靴,起身磕在地上走了两步,出乎意料的舒适,他在萧驰野面前转了两圈,颇像个得了新衣服的小孩儿。
“我的尺寸?”
萧驰野牵了他的手,瞧他走路时也低头瞧着那靴,新钉磕在庭院石板上敲出好听的音节,沈兰舟走的轻快,连带着萧驰野的心也轻快起来。
“我自然知道,”萧驰野拉了他的手将人抱进怀里,小声的贴着他耳边说,“我掌中常握,再不济……抵在我胸腹间的长度,我想想便可知了。”
“萧……!”
萧驰野低头在沈兰舟唇上吻了一口,大笑着躲开,起身卸了浪淘雪襟的缰绳,转圈将沈兰舟缠住了。
“骑我的马,”萧驰野俯身亲他一口,“兰舟饶我一命。”
浪淘雪襟甩了个低沉的响鼻,避开沈兰舟将自己脸上的草屑都抖干净了,不管不顾的撒了萧驰野一身。
沈兰舟被绑在缰绳里,凑过去看浪淘雪襟的马背,这马不愧是离北马中翘楚,马颈高挑,鬃毛油顺,体型饱满颀长,毛发被萧驰野修剪得体适宜,见沈兰舟凑过来打量,颇有灵性的低下脑袋,蹭在沈兰舟怀中。
“哎哎哎——”萧驰野上前将缰绳解开扔在马鞍上,上前拨开了浪淘雪襟的脑袋,“我要你蹭一下跟要你命一样,蹭兰舟做什么。”
沈兰舟笑,难得瞧见萧驰野和马吃醋,他转身拎起缰绳往手上缠了几圈,而后拨拉了一下马镫。
“策安。”
萧驰野起身冲浪淘雪襟打了个简短的手势,越过去站在沈兰舟的身侧,浪淘雪襟微微甩了甩马尾,四蹄松松的站着,等沈兰舟上马。
“来,”萧驰野弯腰扶着沈兰舟,摆正了左马镫,待人微踩住脚镫时用力一托,将沈兰舟扶上马,“抓好缰绳,浪淘雪襟比较听你的话,坐的不舒服就调,它不会乱晃的。”
沈兰舟撑腰拽了一下衣袍,他还穿着同知的宽袖白袍,翻身上马的时候被压在马鞍侧面,这会儿他伸手拽,浪淘雪襟只是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挪动地方。
沈兰舟伸手抚了抚马背,手掌摸索着有些粗粝的短毛,竟莫名有些喜欢这触感,不由得多摸了几下。
萧驰野见沈兰舟踩好,便向后蹬在花坛边缘,抓着马鞍边缘腾空跃起,翻身坐在了沈兰舟身后。
“缰绳这样,”萧驰野拥着沈兰舟,把缰绳磨光滑的地方缠在沈兰舟的手上,绕着人的掌心缠了一圈后,微微扶正了沈兰舟的身子,“不要抓太紧,当心它后仰,这样就好,若是你一人独骑,就缠两圈。”
萧驰野挽了剩下的缰绳在自己掌中,坐正时回握住了沈兰舟的手,覆在前鞍桥上。
“离北的马鞍都是由鞍造局的人打造,”萧驰野贴着他的耳后讲,“我的和他们的都不一样,这是我自己亲手打的。”
沈兰舟垂首看,见那前鞍桥上刻的都是离北的云纹样式,缰绳紧实光滑,鞍座十分挺拔,他坐在此处,犹如坐在睥睨天下的王座之上。
“二郎好手艺,什么时候我得了好马,也给我打一个。”
“好说,”萧驰野亲了沈兰舟的耳尖,“给你做什么都成。”
萧驰野猛的绷紧腰腹,小腿轻磕了下马腹,浪淘雪襟便听懂般的缓慢迈蹄,沈兰舟靠着萧驰野的胸膛,能感受到他在马背上的放松和自在。
仿佛上了马,前方就是家乡。
沈兰舟的手被萧驰野握着,轻松的拉扯缰绳,浪淘雪襟载着他们一同出了府苑,上了林间小路,沿着茨州的林场河道,缓慢向前。
“我想和你一同跑马,”萧驰野拥着沈兰舟,贴在他耳侧轻声呢喃,“我的马儿是世间最好的马,它认识你,喜欢你,想听我的令,载你回离北,回到我的家乡。”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萧驰野丝毫不吝啬这种直白的爱语,他总是喜欢向沈兰舟表露心意,哪怕这话叫别人听了脸红,他也乐此不疲的将所有喜欢都直接讲出来。
他的爱,等不了日出日落,也不必寻恰当时候,每一刻都恰当,每一句都要告诉沈兰舟。
沈兰舟被他紧紧抱着,这叫萧驰野的心陡然生出极大的满足,他的衣袍交叠的掉在自己身上,沈兰舟的白就如同天边云朵,此时此刻他拥抱着沈兰舟,仿佛拥抱住了他日思夜想的自由。
“我的策安也是世间最好的策安,”沈兰舟远眺着,口鼻间灌的都是林间流水的旷达芬芳,他伸手向后搂住萧驰野的脖颈,“终有一天你会回到家乡。”
“那么你呢——”
萧驰野拎着缰绳,掌中还攥着沈兰舟的指节,浪淘雪襟依令放弃了宽敞了林间长道,转而掉头上了山坡,踩在丛林湿地中向上跑着。
萧驰野侧身兜到沈兰舟面前来,像个小孩一样执着的要一个答案,沈兰舟握着缰绳看他,垂眸间瞧见他眼中炙热的渴望。
“我——”
丛林间乍起长风,并不突兀的穿林而至,沈兰舟能听见耳边树叶拍打的声音,他扶住鞍桥,静耳感受自远山而来的风的呼啸。
萧驰野摁着他吻了上来,浪淘雪襟熟悉所有山峦的路线,尽职尽责的绕开湿地,踩着北边有些干燥的山坡向上,几乎要翻越这座高山。
沈兰舟鼻息间能嗅到树林间潮湿的气味,紧接着被漠沙代替,萧驰野的吻替他抵挡了一部分黄沙,他被噙住双唇,半点沙砾都没沾到。
浪淘雪襟松垮的踏着马蹄,这是它蓄力的表现,很快就要到它驰骋的天地了,尽管这里和离北天差地别,但总有一天,浪淘雪襟会在这里拥有属于它奔跑的天地。
小马儿不管,这是萧驰野答应他的。
“我是你的——”沈兰舟气喘吁吁的和萧驰野分开,他眼眸被吻出了些许湿漉,却依旧有些隐藏不住的兴奋,“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
萧驰野笃定的说。
浪淘雪襟猛的嘶鸣起来,萧驰野扯动了他的缰绳,紧接着很快被松开,萧驰野将北边的山峦天地交给它,他得到了这世间最笃定的认可,萧驰野迫不及待,他要喊给这天地江山听一听。
茨州最北边的林道,他延长着中博的版图,萧驰野极目远眺,瞧见起伏的山峦和草场,山侧是万家灯火的城区,山后是他们来时的路。
“驾————”
风,顷刻间呼啸了起来。
跑马的风自由自在,俯冲下来带着云端的凉爽和草野的甜,没有奔跑过的人不知道,尽情驰骋在天地间,是何等的畅快非凡。
沈兰舟紧紧的扣住萧驰野的双手,感受身后人越跑越烫的体温,萧驰野在他的耳边兴奋的叫喊着,那声音却都被狂风吹散了。
他喊了无数遍沈兰舟,都被跑马时的疾风吹散在风里。
这里的每一棵草,每一朵花都会记住沈兰舟的名字,在那俊俏男子的口中被呐喊了无数遍,爱在萧驰野的口中化作具象,他要让天地都记住他的沈兰舟。
萧驰野将用不完的真情珍藏起来,藏在自己的心房当中,留在最开心的时刻说给沈兰舟听。
“我、爱、你、”萧驰野抱着沈兰舟喊,然后飞快的说道,“沈兰舟你听见了没有!”
“什——么——”
“我说我爱你!”
沈兰舟努力的睁着眼,他很想到萧驰野的身后抱着人跑马,用那宽厚的脊背为自己挡风,可是他此时不行,他被萧驰野牢牢的抱在怀里。
这狂风吹的他睁不开眼睛,可这山水需要人赏,他舍不得闭眼错过萧驰野的自由。
“风——太大啦——”
沈兰舟闭上眼。
他的袖袍被狂风鼓动,青草香争先恐后的灌进他的衣袍,沈兰舟的手腕被吹的生冷,但很快萧驰野的手掌就覆了上来,将那狂戾傍晚的冷冽都隔绝在外,只留下萧驰野的滚烫。
除了风的呼啸。
不知什么时候天完全黑了下来,星斗作了萧驰野的披风,将沈兰舟裹狭在黑暗里,萧驰野在疾驰中垂眸看他,瞧见沈兰舟颤抖的眼睫和唇边噙的笑。
他听到了。
沈兰舟闭上眼,靠在萧驰野的怀里,敏锐的捕捉到了三两声草原的低语。
有人趴在他的耳边,在奔跑中轻柔的摩挲着他的腕骨,小声的一遍一遍重复。
我爱你。
沈兰舟。
兰舟。
我爱你。
尽管轻吐时的热气都被晚风吹散,沈兰舟还是能感觉到萧驰野一遍一遍的重复,带着他呕出口的真情与自由,夹杂在晚风当中说给沈兰舟听。
沈兰舟在黑暗中悄然睁开双眼,狂风都被萧驰野挡住了,浪淘雪襟载着他们奔向了山峦峰巅,马蹄踏出了热气,踩的是潇洒快活。
“萧策安……”
萧驰野拥着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沈兰舟直起腰身,他不会跑马,但是他身后是萧策安,他被牢牢的抱着,手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叫他紧攥了一把缰绳,振臂向前。
“萧策安!”
浪淘雪襟得到了陌生的马诀,可是它心甘情愿的嘶鸣仰蹄起来,因为那声音不陌生,浪淘雪襟听得懂沈兰舟的指令。
“驾————”
萧驰野猛的向后仰去,浪淘雪襟忽略了他夹紧马腹的双腿,在沈兰舟的抚摸下俯冲下去,越过高山踏向草原,在星斗下疯狂的奔跑。
“跑——”沈兰舟欢快的喊道,“萧策安!抓紧了——”
沈兰舟夺了他的缰绳,萧驰野双手空空,无法环抱沈兰舟的肩臂,他只能向前倾身,搂住了沈兰舟的腰身,而后和人紧紧相贴,下巴垫在了沈兰舟的颈窝里。
心上人在自己的地盘撒野。
萧驰野眼中的沈兰舟无比令人着迷。
他扬着缰绳,口中是他自己驯马时的马诀,沈兰舟不懂得离北驯马的那一套,但是他熟悉浪淘雪襟,熟悉未曾谋面的草原。
他熟悉萧策安。
浪淘雪襟撒了欢儿的跑,久违的热血充斥着它的身体,萧驰野牢牢的抱着沈兰舟,他着迷的依偎着他,几乎移不开目光。
天上星落在了沈兰舟的眼中,他罕见的释放在萧驰野的怀中,璀璨的眸子透着对远山之后的渴望,沈兰舟畅快地跑了一阵,在边界线扯住了缰绳。
“那儿,”沈兰舟缓着气,“是什么地方?”
萧驰野沿着他的手指向北望去。
“那是鸿雁山。”
沉默已久的地面开始闷声低语,每一个草尖都传达着古老的呢喃,浪淘雪襟鼻尖喷着热气,在月光下化成了雾,萧驰野抱着沈兰舟,两人一同静静的看着鸿雁山。
呼啸声擦过他们的衣襟,在拥抱中察觉了有情人的心意,萧驰野的发顶被轻轻抚摸,像是鸿雁山风在拥抱他久违的孩子。
鸿雁山脉横在离北边界,他拥抱着所有离北大地的子民,无论他们身在何方,更无论他们姓甚名谁,那是家乡土地的呼唤,鸿雁山会护佑每一个身在山脚或离开家乡的孩子。
“那是鸿雁山,”萧驰野温柔的说,“我们身在中博,只能看见他的轮廓,天黑星起,我有时看不见他,却能清晰的想起他的样子。”
风声依旧猎猎,沈兰舟在这山风当中有了奇异的感觉,他莫名的触到了萧驰野的内心,仿佛在一声声长调中懂得了萧驰野的企盼。
“我马不能至,”萧驰野说,“心却永远在靠近他,直到回到他的怀抱。”
狼崽永远热爱他的家乡。
那是他赖以生存的地方。
“策安……”
猛的长戾划破了天空,拦截住了沈兰舟的话尾,它盘旋在萧驰野的上空,想要再飞旋万里,回到他们一同眺望的地方。
“回来了。”
萧驰野抓住沈兰舟的手,带着他一同振响长鞭,浪淘雪襟闻得那熟悉的指令,不管不顾的踏向边界,仰首时追逐它兄弟的身影。
猛在空中作舞,它们早就自由自在。
“啊……”
萧驰野抱着沈兰舟,带着他看遍了鸿雁山的脉络,进而冲进草野之间,那水清草肥的地方成了他的落脚地,俯冲带起的夜风全都扑在了两人脸上,扬起他们的长发,鼓动他们的衣袍和心脏。
“跟我回家。”
萧驰野喊。
“沈兰舟!跟我回家!”
沈兰舟猛的向后倒去,他眼前的所有都颠倒过来,只有萧驰野的怀抱可以依靠,巨大的失重叫他下意识松开了缰绳,浪淘雪襟被谁抽了一鞭子,嘶鸣响在月下,追逐着猛跑开了。
“策安!”
萧驰野紧紧的箍住了沈兰舟的腰身,抬手护住了人的后颈,将沈兰舟的脑袋压向自己的胸膛,他跌在柔软的草地上,夹着沈兰舟的双腿滚了下去。
青草坡的土腥味包裹住了两人,沈兰舟在交错杂乱之间嗅到了清甜,他被萧驰野牢牢的抱在怀里,手臂下意识的收紧搂住了人的腰身,那精铁裹着萧驰野劲瘦的腹肌,带着沈兰舟滚向了草野中央。
“咳……”
萧驰野撑腿停住了,沈兰舟就躺在他的胸膛上,疯狂的眩晕和翻滚猛然间停止下来,沈兰舟撑臂在萧驰野的颈侧,而后痛快的砸在了人的心口。
“坏人,”萧驰野喘着气,“勒死我了。”
沈兰舟在他身上,露出些许痛苦的神情,伸手揉了揉后颈。
“掐疼我了!”
萧驰野看着他笑。
“骗子,”萧驰野笑起来,“你骗人!”
“萧二——”
沈兰舟伸手去揪他的耳朵,却被萧驰野截断在面前,反倒握了他的手举起来,将沈兰舟撑的半身腾空。
沈兰舟撑在萧驰野的手掌上,被稳稳当当的托了起来,他猛的离开萧驰野的胸膛,被托举至草尖之上。
“你——”
萧驰野撑着他的手臂往旁边一转,叫沈兰舟摔在了自己身侧,然后飞快的起身压在人身上,垂首捏了人的脸颊。
“唔……”沈兰舟被捏的嘟起来,“萧——彻安、唔!”
萧驰野狠狠亲了他,带着漫山遍野的青草香气,堵住了沈兰舟含糊不清的话语。
他脖颈一凉,扭头就看见窸窣的草屑掉了下来,沈兰舟拽着野草糊在萧驰野的颈侧,趁他分神放开自己,沿着面颊糊了一圈。
“呸……沈兰舟!”
沈兰舟狼狈的起身,净白的衣袍上全都是草根,他顾不得拍打,起身就想要跑,却还是被萧驰野眼疾手快的抓住饿了脚踝,在那新做的马靴上狠狠一攥,紧接着握住了沈兰舟的小腿。
同知没有半点同知的矜贵,侯爷也不是正襟危坐的侯爷,他们滚在一起,在草坡上肆无忌惮的撒野,萧驰野抓住沈兰舟的小腿,起身放浪的向上摸去,在长袍掩着的地方抓了一把。
“萧——”
萧驰野搡他,在月色中不知疲倦的吻他。
“躺下。”
沈兰舟疲惫的躺在草坡当中,手边有不知名的小花,他伸手揪了一根,举起来冲着月色看。
萧驰野气喘吁吁的掀开了沾染草屑的衣袍,他伸手向下,却倾身向上,叼走了那朵小花吐在一边,凑上去吻了沈兰舟的唇。
夜浪凉爽,萧驰野的手却逐渐烫了起来,他在明亮的月色当中看到了沈兰舟眼尾逐渐泛起的红色,那是朝霞才有的颜色。
“跟我回家……”
沈兰舟抱住了他的脑袋。
萧驰野带着鸿雁山的低语覆在他的耳边,天这么冷,跑马带起的都是凉风,沈兰舟却不知不觉的出了汗,萧驰野能感受到他的兴奋,在不住的吮咬之间攀向了更里处。
无人得见,天地万物也不知。
摔下马滚在草坡上的晕眩像是后知后觉,沈兰舟渐渐的头晕起来,满天的星斗蒙在他的眼上,颠簸之间能看到的星子更多起来,沈兰舟朦胧间抓住了萧驰野的小辫儿,过了很久才想起来伸手,执着的和萧驰野十指相扣。
萧驰野喟叹起来,他仰首时看见来路,想起他依旧还在这片土地之上,没有回到离北,不过他此时不在乎这些,只偶尔被热汗迷了眼睛。
他拥有沈兰舟。
他是天下最满足的人。
茨州的林道太窄,北边的山峦太小,狼崽跑马不够尽兴,他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全都给了沈兰舟。
沈兰舟在叹息。
他的呢喃和鸿雁山的低语交缠在一起,成了萧驰野的魂牵梦萦。
“策安……”
萧驰野在听。
“我爱你。”
山峦的生灵终于得到了另一声回复,他看起来更疲惫,更满足,说爱时浸在了草野中,被谁的汗水浸泡的柔软,洁白的惹人疼爱。
草原的低语从未停止,因为这天下总有离家的孩子。
萧驰野亲吻他疲惫的唇角。
而他的长调里,
永远都混着一句沈兰舟,
我爱你。
一点点废话:
我想你们都明白,我有多么喜欢这篇文章
❤️
【翔松】第三人生
一些现背破镜重圆拉扯文学🚬
全是土梗
一是来处,二是陌路,三是归途。
盼你十年,第三人生。
1
十二月的上海下了雪,天寒地冻。但家里空调地暖都打得足,林炜翔几乎被热醒,有点烦躁地去按空调遥控器,骂骂咧咧,“谁勾八搞这么热?”
然后才想起来好像是自己,这个家没有别人,也没有谁怕冷。
他睁开眼睛清醒了一会,搂着猫窝在沙发上,无意间瞭过窗外雾蒙蒙的白,有些恍惚地想,怎么又到了冬天?
面前巨大的荧幕还投屏着德玛西亚杯决赛。其实他退役后已经很久没看过比赛了,想起来今天这一场有熟人时会瞧上两眼,想不起来也就作罢。日子一天天过人也一茬茬换,眼熟的面孔越来越少,无声又残酷地昭...
一些现背破镜重圆拉扯文学🚬
全是土梗
一是来处,二是陌路,三是归途。
盼你十年,第三人生。
1
十二月的上海下了雪,天寒地冻。但家里空调地暖都打得足,林炜翔几乎被热醒,有点烦躁地去按空调遥控器,骂骂咧咧,“谁勾八搞这么热?”
然后才想起来好像是自己,这个家没有别人,也没有谁怕冷。
他睁开眼睛清醒了一会,搂着猫窝在沙发上,无意间瞭过窗外雾蒙蒙的白,有些恍惚地想,怎么又到了冬天?
面前巨大的荧幕还投屏着德玛西亚杯决赛。其实他退役后已经很久没看过比赛了,想起来今天这一场有熟人时会瞧上两眼,想不起来也就作罢。日子一天天过人也一茬茬换,眼熟的面孔越来越少,无声又残酷地昭告着他们的青春早已一去不返。
但也不是完全一去不返,林炜翔一抬头差点被锤石开了R后地上亮起的一圈红凤凰闪瞎眼,手里甚至没控制好力道拽疼了木木,小公主喵呜一声呲牙咧嘴地表达着不满。
你妈的,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有人用这阴魂不散的皮肤。
他终于舍得纡尊降贵分出一点注意力给场上,那个携风雷之姿的锤石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稚嫩而面生。但眼神却熟悉到令人心惊,清亮又专注,正抛出了灯笼,等他的AD循着光踏风而来。
但他要等的人不是薇恩。
林炜翔一瞬间兴致全无,甚至生出几分幼稚的愤怒,是爷的冠军皮配不上你们几个狗崽子吗?
不过他还是勉强为了玩锤石的小辅助听完了赛后采访。少年说Crisp选手是他最仰慕的前辈,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能和锤石一起留在召唤师峡谷里,认真又狂妄。
林炜翔啧了一声,每次刘青松被后浪们仰慕夸赞时他总要跟着一起得意一番,比听见别人夸自己还真情实感。再次听到那个已经深深镌刻在回忆里的名字,先前的不满也就瞬间烟消云散了,时隔多年一颗心还是会因为这三个字而温暖柔软。
他摸着怀里小猫的耳朵,下意识跟着念了一遍,刘青松,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但还没来得及把旧事拉出来在心里多愁善感地滚上一圈,手机震动提示音就突兀地响了一声,然后又接二连三震了好几下。
掏出来一看高天亮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哥哥,想你了^^”
然后配上了几个小王八招牌阴阳怪气的表情包。
“脑残?”
高天亮没理他,发来两张微博截图,是fpx官宣名单,赛训组的主教练是韩国来的,助理教练是刘青松。
下一张九宫格的照片几乎拍遍了训练室的各个角度,虽然装修过但还是维持了以前的陈设。他一眼就认出了刘青松的位置,椅背上还挂着熟悉的GUCCI外套,不是原先那个角落,往左数了一个,曾经坐着林炜翔。
从选手到教练,明明满口都是往前走别回头的人,最后却选了最熟悉最温暖的地方。
2
刘青松是他们中退役最晚的那一个,整日为了排位训练赛和各种各样的代言忙得连轴转,把自己熬成了全联盟的老寿星,熬到了颈椎和腰椎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继续放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赛场。
他的退役好像只是两年前的事,那个十二月也和如今一样多雪,离别时他宴请了很多人,有一路扶持提携的前辈,有与子同袍的队友,也有慕他风华的少年。
唯独林炜翔没有去。
木木碰洒了他的褪黑素,安眠药被做成甜蜜的软糖,小猫一粒粒吞下,尚且懵懂不知死亡那样近。
那个凛冬林炜翔抱着他的猫跑了上海不知多少宠物医院,天明明很冷,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浸满了汗。另一只胳膊将木木揽在怀里,像个无法挽留雪花消融的小孩。几乎脆弱的哀求不知到底是想说给谁听,很快就被风吹散。
“能不能别离开我啊?”
所幸他一向狗运好,许下的愿望上天都能听见。等木木终于捡回一条命后,他才想起来给刘青松发消息解释,我的猫生病了。
那人隔了许久才回,没事吧?
林炜翔说还好,能吃罐头了。
聊天框几次正在输入都没了下文,最后他看见的只有轻描淡写的一个嗯。
明明很正常的对话,但他就是从寥寥几行字里看出了刘青松莫名其妙的温柔与……生分。这样的客气疏离比直截了当的犀利嘲讽或者敷衍冷漠更让林炜翔无所适从,他有些茫然地抬起眼睛,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明明没有矛盾争吵对话却越来越枯燥客套。林炜翔终于比分别时更清晰地意识到,他没能留住少不识愁的自己,也没能留住记忆里那个鲜活的刘青松。
昔日并肩而行时他为他举盾为他提灯,多少次跨千山万水而来只为与他相逢,离场后却总要冷着脸转身,陌然装作无事发生。赛场相对后他向他出勾断他回程,各有输赢成败等分,但每次碰拳都会隐晦又温柔地看一看彼此眼眸。辗转经年的爱与旧梦早已缠绕纠葛着理不清,想顺着记忆的线头回溯才发现光阴太快,而岁月不等。
林炜翔盯着那张截图出神很久,好像能透过一件外套看见那人正蜷缩在电竞椅里,手里捧着ad的可乐,喝了一口就要皱眉,还和以前一样声音大且不讲理,挑剔着你怎么买了百事啊狗都不喝。
一瞬间他忽然疯狂地想见刘青松。
于是林炜翔在微信上问高天亮,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小王八很上道儿,“需要我帮你把那位大人约出来吗?”
林炜翔没废话了,很利索地发了个红包,甚至客客气气来了一句,谢谢儿子。
3
刘青松是从夜里开始头疼的,他骂骂咧咧翻了个身,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和史森明喝了两杯啤酒,就哪哪都不对劲。
日子不好过,转助理教练以后各种事只多不少,比赛打得不好赛训组被开首当其冲,不在意名声也要在意队伍成绩。小ad被他不痛不痒说了几句就是要哭到程度,刘青松受不了,和史森明发牢骚,“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爱哭,以前林炜翔……”
史森明懒得揭穿他留在纪录片里各种输比赛掉眼泪的镜头,随口接话,“林炜翔随便骂是吗?”
不,刘青松答得飞快,林炜翔才不会那么离谱。
于是史森明诚恳建议,宝,你去谈个恋爱吧,嘴就没这么臭了。
刘青松回答,滚。
但最后他还是带着点懊恼和挚友解释,“是我的问题,月男是我让他选的,确实练得太少了。”
史森明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推过来和他碰了个杯,依旧笑嘻嘻的,“宝,第一次当教练,道阻且长呢。”
虽然躺在床上都觉得头重脚轻,刘青松还是挣扎着打开手机,给昨天哭过的小孩发了个红包。他实在不擅长安慰人,页面停留在红包封面那里快一分钟,最后还是维持了朴实无华的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准备扔掉手机再眯一会儿的时候看见高天亮的消息,言简意赅。
“林炜翔想和你一起吃饭^^”
过了一会儿,又弹出来一条。
“妈妈今天能看见双子星的两个星吗?”
刘青松懒得骂人,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摆烂,觉得最近周围含林炜翔浓度有些高。然后又莫名其妙想起昨天史森明喊他谈恋爱,以及很多年以前的世界赛输得难看,赶上林炜翔生日那天他们躲在角落里接吻,差一点就要滚上床。
但没有,因为林炜翔按住了他,问了个傻逼问题。
刘青松,刘青松,你爱不爱我?
爱个几把,刘青松想,一定是因为输太多把脑子输坏了才会和林炜翔接吻。我喜欢美女,林炜翔也喜欢美女,希望最后大家都能找到自己中意的美女。
于是他伸手将人推开,轻描淡写地说,恶心。
想到这里刘青松狠狠闭了闭眼睛,重新拿起手机,删掉了打好的恶心两个字,回答高天亮,不吃甜的。
4
出租车上刘青松觉得更难受,手脚都有些无力,屋漏偏逢连夜雨,掏出手机看点儿才发现百分之二十的电量没多久就会见底,于是索性窝在车里放空,好半天才透过一口气。下车的时候他用所剩不多的电量勉强付了钱,转身关上车门,动作却一瞬定格。
他看见林炜翔正好往台阶上走,明明只有三步之遥,但无论如何都迈不出,好像隔了三辈子那样远。
刘青松瞬间觉得这口气又喘不上来了,其实他自己也会时常感慨宿命的强大,从第一次对话开始到彼此纠缠的多少年,太多不像巧合的巧合,越杀越多的cp粉,还有永远避不开的嫌。年轻的时候每次碰到这些事他都要被气笑,然后再恶狠狠地想,可能是上辈子欠了这条狗。
现在的刘青松终于变得习以为常,他叹了口气,再次抬头去看台阶上的人。狗还是那条狗,不打职业后胖了一圈,做了这么多年老板穿搭也还是那几件,相当好认。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成年人的疏远总是不着痕迹又水到渠成,从那年转会期分道扬镳后再也没有同队的缘分,人前要避嫌放假又凑不到一起去,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好在有一个高度重合的朋友圈,高天亮金泰相总要隔三差五犯个贱,算是替他们拉住了这一段旧情。
多少年避嫌出来的习惯让刘青松条件反射原地驻足,想到周围并没有摄像机,才犹豫着又往前迈了几步。
林炜翔没有回头,刘青松就在他身后,正想开口叫人,差点被饭店门口探出头来的高天亮一嗓子送走。
“请问你们是一起来的吗?”
刘青松的嘴总是比脑子快,他回答,“是你妈,正好在门口碰到了而已。”
然后猝不及防对上林炜翔那双错愕又无辜的眼睛,嘴又一次比脑子快地找补了一句,“又不住一起。”
“哦,”高天亮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遛了一圈,“那什么时候住一起?”
刘青松接连失言懒得再理骑脸找事的fmvp,面无表情经过他身边,还不忘岔开话题阴阳怪气,“这家店看上去和你的口味一样阴间。”
林炜翔终于忍不住了,跟自己做错事一样心虚地看了看来来往往的服务员,然后说,“可是这家好像是湖南菜啊。”
刘青松的脚步顿了顿,干巴巴地回,闭嘴,别叫。
不大的四人桌,刘青松拉开林炜翔对面的椅子,已经是能达到的最远距离。
高天亮笑嘻嘻地把放在衡阳国主面前桌子上的手机和可乐拿走,对昔日队霸的抢座行为表现出退让,但没有忘记讽刺他,“是只有这里能坐人吗刘少?”
刘青松还是没答话,像是和手里的矿泉水有仇一样狠狠灌了一口,洒在了衣服上犹不自知。
“你不会以为还有人对你俩感兴趣吧。”小糕的语气甚至有些怀念,“他们只搞年轻的双子星。”
刘青松和林炜翔,过气了啊。
金泰相看刘青松脸色臭得要命,按住了不知死活蹦跶的王八,翻开手机相册开始给一群大龄未婚男青年炫耀自己的女儿。小姑娘长大了很多,脖子上还挂着林炜翔送的长命锁。满月那会儿别人都直接了当给红包,只有这货到珠宝柜台挑三拣四半天,选了这么个贵得要命且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还拍了照发到群里,志得意满地问,“哥挑的,好不好看?”
刘青松看了几张,如果只看照片确实非常可爱,但一联想到小孩子的尖叫与哭闹立刻头痛欲裂。他终于察觉出自己的不适有些反常,悄悄用手按住了后脖子,预感安分许久的颈椎可能又要造反。
林炜翔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最后还不忘总结,“还好像小幽姐。”
金泰相嗓门儿又高了八个度,“玩不玩,林炜翔!”
其实从年少的时候开始刘青松就时常惊叹于林炜翔无穷无尽的耐心,他似乎天生就对在旁人看来只会造成麻烦的小动物和人类幼崽抱有莫名的好感。估计也是英雄联盟历史上唯一一个把几只流浪猫设计成游戏皮肤的冠军ad。现在他看着前队友的女儿眼神几乎可以用温柔来形容,这样的林炜翔,确实比自己更讨人喜欢。
刘青松甚至无声无息地笑了笑,有些自嘲地想,没有人会不喜欢林炜翔,没有人是例外。
高天亮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也立刻发现刘青松脸色白得吓人,小声问他,“刘少,没事儿吧?”
话音刚落刘青松就感觉到对面那人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探寻又不安,可能还带了些担忧与关切,让他不敢细想也不敢去看,赶紧端端正正坐好,语气如常开始阴阳高天亮,“盼着你爹出事?”
“哪能呢?”小糕松了口气,眼神暧昧地左右转了一圈,“你俩迟到了,今天哪个星买单?”
刘青松去摸手机,一碰之下想到晚上忘记充电早就自动关机,应该去借一个充电宝,但又头太痛懒得找别人帮忙扫码,心里的火噌一下窜得高,去瞪对面那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死人。
林炜翔觉得抢着付钱太矫情,于是理所当然没动。
谁知道刘青松更理所当然地看过来,声音没那么大却依旧足够不讲理,“你买单啊。”
林炜翔:?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打开手机上的付款软件,被服务员喊去前台扫码,绕过刘青松身边时身上一沉,那个人就这样栽进了他怀里。
尖锐的疼痛顺着脊椎攀上后脑勺,刘青松一瞬间几乎眼前发黑,但还想强撑着坐好,已经不大清醒的意识依旧坚守着不能在公共场合丢脸的人生信条。
林炜翔手忙脚乱去扶他,“不要你付钱了,别死啊。”
刘青松攥紧他的衣服,心里暗骂,真是个傻逼。
后来好像是林炜翔把他背了起来,在医院里又被按着做了乱七八糟一堆检查,然后听那人语气熟稔地告诉医生是老毛病,好几年前颈椎就不大好,年岁渐长愈演愈烈。他们在说什么刘青松听不真切,但只是没来由地觉得安心,还没等他琢磨出这久违的安全感是怎么回事,已经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
5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回到了转会离开那一天,灵魂却住进了林炜翔的身体里,通过那人的眼睛看见了二十四岁的自己。
转会前刘青松在卧室收拾行李,翻出一条洗的泛白的绿格子床单。他躺过,林炜翔也躺过,这条床单从宁波带到上海,几乎贯穿了两人整个年少。
刘青松说,这个留给你吧。
林炜翔说,好。
他说要拿世界冠军,林炜翔说好。他说要避嫌,林炜翔说好。他说要转会,林炜翔沉默了一下,还是说好。
刘青松看到自己忽然开始莫名其妙发脾气,一把将床单扔进林炜翔怀里,门摔得震天响,东西几乎被一件一件砸进了行李箱。
多年之后他终于捋清了愤怒的源头,是因为太渴望被回应。正面或者负面回应都无所谓,拥抱也好吵架也行,但他无法忍受对方敷衍了事,或者毫无底线的宽容退让,他会质疑自己是不是无理取闹,或者可能已经……没那么重要。
可明明是你先拒绝的啊,怎么要发脾气的还是你。
太幼稚了,刘青松弯了弯嘴角,只是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被一阵巨大的空洞感压得喘不过气。他愣了愣,才后知后觉,那是来自林炜翔的满心荒芜。
然后就是林炜翔在窗边目送着辅助渐行渐远,其实刘青松很想告诉他,自己只是不敢回头,因为所有的坚定与从容不过表象,年轻人演技不够娴熟,要怎么淡漠告别七年的朝夕共处。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便有了离别,时至今日依旧不复还。
从离开林炜翔身边的那天起他再看不见自己的来处,飘飘荡荡这么多年也没找到归途。做职业选手时尚且有方向可追寻,能留给世人一个坚定又决绝的背影。但告别了青春与赛场重新做回刘青松,他只觉得快三十岁的自己还是和十五岁时那么像,依旧孑然一身又无所适从。
不同的是十五岁那年他等到了林炜翔,三十岁只等来了一身伤病和用健康与青春换来的,银行卡里衡量成年人成功与否的一串数字。
其实转会后他也经常看林炜翔的比赛,在屏幕前一坐一个晚上,甚至偶尔会有几个瞬间的茫然困惑,为什么今天他有比赛我没有?回过神才后知后觉物是人非,去看林炜翔身边的小辅助,年纪很轻。然后就会无端猜测起这傻狗是不是也会在屏幕前看我打比赛,是不是也会在意我身边坐着的人换成了谁?
林炜翔能赢固然是好事,但每次看见他输,刘青松心里总会莫名有几分诡异又卑劣的兴奋,好像自己的重要性得到了证实,没有我你只会把日子过的一塌糊涂,没有我你就是不行。但当他真的看见那条狗神情黯然,拔外设接线就用了很久,尝试几次都没能站起来的时候,还是立刻逃避着关掉了比赛界面。看似若无其事依旧和新队友谈笑风声,却转身到角落里悄悄问史森明和田野,能不能出来喝酒?
刘青松喝的不多,一般都是啤酒,偶尔碰洋酒也要兑很多果汁才敢入口,其实他从没试探过自己的上限,生怕和林炜翔一样喝大了去找网约车司机solo韩信,丢人丢到家。
但此时刘青松根本没注意自己喝的是什么,全神贯注划拉着手机看粉丝发疯。看他们惋惜曾经的冠军队支离破碎各奔前程,惋惜一年到头满载遗憾,更惋惜他和林炜翔七年共赴一朝别离。只要点开微博虎扑豆瓣总有上吊人无病呻吟洋洋洒洒的小作文怼到他眼前,让亲历者也要被迫一遍遍回忆这些年所有的痛快与痛苦,完满与缺憾。
“你妈,”忍无可忍之下刘青松骂,“转个会,又不是死了,这帮人是不是脑瘫啊,这么能哭丧。”
田野对离别深有感触,他说,可能是舍不得吧。
史森明问,所以你也会舍不得他……们吗?
刘青松回答得很干脆,没什么舍不得的,还是大家一起赚大钱比较要紧。
“那你今天出来干嘛?”
刘青松不搭话了,好半天才把手里的酒杯往桌子上哐当一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子乐意。”
他继续往下看,无论哪一个社交媒体,但凡提到双子星话题总归兜兜转转要绕回竞圈未解之谜之首,他们到底为什么要避嫌?就连圈内好友也问过他无数次,刘青松也用相同的答案搪塞了无数次,毫不犹豫推锅给粉丝,都怪他们搞的那些,太恶心了。
其实如果换做三十岁的刘青松就会明白,林炜翔的存在同时模糊了在他曾经的价值观里被严格区别定义的友情亲情与爱情,撼动了他原本严丝合缝的心,甚至左右了他太多决定。十几岁时彼此亲近得还算心安理得,随着年岁渐长失控感愈演愈烈,习惯与依赖早已在岁月更替里覆水难收。被一个人牵扯着愤怒愉悦又惊惶就像深陷泥沼的噩梦,所以他用尽全力想从深渊里挣脱。
那时刘青松以为避嫌就能让粉丝闭嘴,一切都将回到正轨,只要表现得足够冷漠就不再会心动,所有上不得台面的情愫都将随时间淡化,少年人澄澈的爱与自尊也将被层层掩埋,从此不见天日。于是他开始热衷于拉扯着互相折磨但又控制不住想要接近,结局却是理想与现实背道而驰,徒增痛苦。
可惜二十四岁的刘青松琢磨不透,又在那天喝多了酒,仅存的清醒不足以调出早就编辑好的理由。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很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当事人都不曾明晰的答案,观众又如何解开谜团?
史森明也不敢再问,只好安慰着去抱他,刘青松顺势抓住挚友的袖子,把脑袋埋进衣服里,语调破碎又压抑。
“操你妈,我能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被烈酒烧出来的脆弱,叹息道,“算了。”
那些原本青涩锐利的棱角,叛逆不驯的骨刺,鲜活滚烫的青春,最后都变成了欲说还休的一声算了。
经年万事非,同来不同归。
6
林炜翔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刘青松,他睡得并不踏实,好像成长总让人不堪重负,昔日能酣然高卧的少年,后来都被梦魇住。
上一回见刘青松因为颈椎病下不来床时彼此还是队友,他出院那天正好有比赛,林炜翔根本无暇关注自己凭借一手牛头短暂成了微博热搜男明星,一心只想着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刘青松。他到了基地就火急火燎往二楼跑,满脑门子汗,迫不及待想和床上的人分享胜利,却又在看见他沉静的睡颜时放轻了脚。
大概是知道比赛赢了,刘青松睡得很踏实,醒来已经是半夜,还不等ad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看过你那b牛头了,你他妈是不是惦记很久了?”
林炜翔对他百分百胜率的牛头战绩十分骄傲,满眼都是星星,尾巴要晃到天上去,开始和刘青松撒娇,“再看一遍嘛。”
两个人就一起窝在床上看比赛回放,听各路解说锐评,互相嫌弃又笑得高兴,本有些空旷的房间都因此不再冷清。最后林炜翔伸手蹭了蹭辅助下巴上被护颈压出来的红痕,问他,“什么时候好啊?再不上场爹要成首发辅助把你按饮水机上了。”
刘青松有点疲惫地答,应该快了吧。然后他费劲儿地转了个身,去看窗外的月亮,没头没尾地说,“翔哥,我好像有点打不动了。”
林炜翔有点懵,笑容还挂在脸上,心里却咯噔一下。刘青松很少这么亲近又不阴阳怪气地叫人,在他的惯常认知里,他的辅助一向霸道又强势,坚定而果敢,好像生来就能掌控全局,让人无理由地信服与跟从,字典里从没有畏惧退缩,撞破南墙也不回头。那是刘青松唯一一次坦诚卸去坚硬的外壳向他示弱,以求在悬崖边缘找到一个支撑,但年轻的林炜翔没有接住。当时他只是直觉这话里有更多深层含义,却又琢磨不透,最后只能含糊不清地回,可能老了。
所以四百场采访时他把原本想说的,承载了未来的五百场给咽了回去,又重复了一遍,老了啊。
原来那时离别的序章就已经有迹可循,遗憾的伏笔埋得太早,一切都有征兆。
后来他终于明白刘青松说的打不动了其实是在害怕,害怕热爱不再纯粹,害怕巅峰不能长久,害怕老去伤病与别离。有时林炜翔会将这样的结局归咎于自己,是不是他没有给到小树足够的安全感?如果那时候他给出一个坚定的答案,告诉刘青松,哥还能carry还能带你进世界赛我们还有五百场连辅助都能替你玩,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也许冰岛能有奇迹发生,也许刘青松愿意再陪着他做一场梦。
可惜世事难有早知道,如果从来都是伪命题,盖棺定论,回头无岸。
好在那时队伍成绩不错,没有因为首发辅助的缺席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但刘青松回到基地后,还是给每一个队友道歉,无奈又郑重,对不起说了一遍又一遍。金泰相和高天亮安慰他多大点事,生病本就是不可控因素,身体养好要紧,就连中文说不利索的张夏权都告诉他,没有关系。
最后他走到了ad身边,林炜翔生怕他真要讲对不起,趁人开口之前就握了握辅助的手,用临海黏黏糊糊的语气说,“求你别恶心我。”
刘青松迟疑了一下,但没有挣扎,小声骂他,给脸不要脸。
然后就结束了彼此无需致歉的七年。
其实后来不是没人问过林炜翔有没有试图挽留他的辅助。
林炜翔装作漫不经心,语气却怀念又温柔,谁要留他啊。
为什么不呢?是害怕被拒绝太难堪吗?
林炜翔觉得,他其实更怕刘青松不拒绝。
他的小树理性又务实,坚定而要强,事业与目标凌驾于一切之上,如果他因为某个人留下来,那往后每输一场比赛,他都会觉得自己走错了路选错了人,经年累月难免心生怨怼,多少情分都不够消磨。
当然还有更深层更重要更不能被外人窥见的原因,是属于成年男性的骄傲。
刘青松的骄傲锋芒毕露,林炜翔的骄傲温和内敛,但本质并无不同。从少年到成年,好胜心刻在所有雄性动物基因里,排位碰到对方都杀红了眼,没有道理谁先示弱与低头,他们都更期待能成为对方认可的强者。
这一点上他再次和刘青松默契地达成了共识,除却现实因素,证明好像也是成年男性毕生追求的命题。当情感归属与职业道路同时遭遇瓶颈,林炜翔也就更渴望证明,哪怕离了旧人他依旧有力挽狂澜撑起队伍的能力,配得上冠军AD这样珍贵而沉重的荣誉。就此别过也是相互成全,曾经依偎着取暖的两个孩子如今都能独当一面去做别人的哥哥。
所以不管处于何种立场林炜翔都绝不可能动摇刘青松的选择,为了小树也为了他自己,希望在所剩不长的职业余生里,彼此都能多些快乐。
但很快他就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了代价,不过代价惨痛的不止他一个,Crisp选手同样不能很好地适应新环境。磨合期总是异常疼痛的,和原本那些人无比契合的边界棱角都要再一次削平,然后把自己重新严丝合缝塞进新的团队里。整个过程漫长而看不到尽头,从身到心甚至每一寸灵魂都鲜血淋漓。
改变是好事吗?对年轻人来说一定是,可如果能预先知道往后必将经历的磨折,又有多少人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但木已成舟就不能回头,彼此经历的镜像痛苦最后成了另一种灵魂契合。
第一次做对手那天两人碰拳对视,像许多关系很好的老队友那样,他们明明有太多理由给对方一个满是理解与宽慰的拥抱,但最后还是笑一笑,指节一触即收。
互相扶持同行七年是双向选择,分道扬镳各自为战也是双向选择,他们不断相互成全也不断相互错过,一路走来那些日子就像艳红色的凤凰花,美而不堪折。
最后林炜翔也想到了很多年前在冰岛极光下那个诚恳又狼狈的吻。
天蝎爱恨都深刻,交付不轻易,但迈出一步,就是从此万人都非你。
其实他比刘青松不善言辞得多,那一句爱不爱我,已经折去了半辈子的勇气与骄傲。
可是啊,可是他不爱我。
7
刘青松是被热醒的,病房里的空调本就打得足,身上一层被子也捂得严实,被角都捻得很紧,几乎是能把人闷死的程度。他费劲儿挣扎了一下,将半条被子都掀到了地上。
一边椅子上乐此不疲刷着短视频的林炜翔终于被惊动,他摘下一只耳机,把被子捡起来,然后去看刘青松,“你干嘛呀?”
刘青松没想到这傻狗在边上,吓了一跳,顺嘴就问,“怎么他妈是你?”
说完才想起来几小时前自己还伏在人家背上半死不活,现在心口好像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可能医药费都是这货给垫的钱,没想到吃个饭还吃出来个救命之恩。
不过嘴上总算客气了一点,刘青松解释,有点热,被子太厚了。
林炜翔一边嫌弃他事多一边把被子推到床边,“以后你自己盖,别指望爹帮你。”
好了,刘青松想,现在又欠了这傻逼一个盖被子的大恩。
然后两人同时沉默了下去,彼此都没想到再次独处会是此情此景。刘青松很努力地想再找个话题,但事到临头却不知该从何讲起,本以为只是人前避嫌,后来好像变成了假戏真做,准备好的台词似乎都不合时宜。
好在林炜翔没有让他的尴尬持续太久,他喊护士把人从牵引床上暂时放下来,只是还带着护颈,滑稽得像套了伊丽莎白圈的木木。
林炜翔忍着没笑,去拿放在床头的外卖袋,某知名连锁早餐店的logo很瞩目,里面豆浆包子还是热的,塞到刘青松手里,问他,“饿不饿,爹给你买的。”想了想又解释,“凌晨没别的东西,凑合一下吧。”
其实刘青松不饿,颈椎病带来的恶心眩晕感让他不想碰任何食物,只是晚上聚餐几乎没吃什么,本着脖子出事胃不能再出事的考虑,还是打开保鲜袋,顺口问林炜翔,什么馅的。
可能是病床上的刘青松看起来格外好说话,林炜翔又开始招惹他,“奶黄的。”
刘青松一皱眉,差点把包子扔回去,压抑了许多年的任性因为林炜翔一句话就要卷土重来,不知不觉又竖起了自己满身的刺,他骂,“你故意的?”
林炜翔被气笑了,“刘青松,你别找架吵啊。”
刘青松还要继续嘴硬,却在对上林炜翔的眼睛时没来由地发怵。明明他的五官轮廓都没怎么变,但就是有一瞬间让人莫名其妙觉得陌生,陌生到刘青松已经猜不透他所思所想。但又惊人的熟悉,熟悉到好像又能从中窥见十七岁时还不知道掩饰野心与偏执的少年林炜翔。
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咬了一口包子,发现是酸豆角肉末的,还挺辣。
吃了半个就有点吃不下,刘青松开始没话找话,“那两个人呢?”
“回家了啊,”林炜翔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凌晨四点了刘少。”
“那你怎么没回家?”
话出口的一瞬间刘青松就险些咬了舌头,但此时的他连低下头都做不到,只好被迫堪堪藏住自己脸上的慌乱。
幸好林炜翔没纠结这个问题,很自然地揭过去,“怕你死在这里。”
刘青松骂他晦气,十年前这条狗就晦气,十年之后还是晦气。
林炜翔打了个哈欠,给衡阳国主找了瓶水漱口,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贴着刘青松就埋在了臂弯里,含含糊糊道,“困死了刘少,明天再吵吧。”
刘青松盯着腿边那个因为太困而耷拉下去的狗头也就闭了嘴,拿起床边的手机躺回去,发现已经有人帮他充满了电,还按下了静音键。
8
住院这两天高天亮金泰相都来过病房,田野史森明也总惦记他,依旧留守俱乐部老当益壮的丹尼还顺便给拿了两身换洗衣服,所有人似乎都默契达成了共识,对林炜翔的存在毫不惊讶。
刘青松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有完没完这帮人?”
林炜翔给他洗了毛巾擦脸,“那你勾八倒是别住院啊。”
还好今天终于能刑满释放,不然刘青松觉得又要和这条狗在病房里吵起来,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林炜翔问他,“现在住哪?”
“fpx电子竞技俱乐部。”
“不是两年前就说买了房?”
“没装修呢,别他妈以为老子和你一样有空。”
林炜翔沉默了一下,然后问病床上的人,“那我送你?”
这次换刘青松沉默了,颈椎病的每一次复发都意味着未来至少一周都不能背包,不能自力更生取太沉的快递,甚至不能随意弯腰,会面对很多力不从心的生活琐事,会被基地那些十几岁的狗崽子当老佛爷伺候起来,然后让衡阳国主颜面扫地。
刘青松觉得,他宁可在林炜翔面前丢人。
于是回答,“不回基地,太闹腾了。”
林炜翔马上就领悟到了嘴硬小树的言下之意,语气欢快得已经摇起了狗尾巴,生怕谁反悔一样立刻接话,“那去我家吧。”
刘青松没敢看人,任由林炜翔帮他整理羽绒服的领子,裹好帽子围巾,然后将两人的背包都挎在肩上。他这才很乖地嗯了一声,跟在曾经的ad身后走出病房。
从医院到停车场不过几步路,但刘青松还是觉得累,他被塞进副驾驶后又恹恹地合上了眼睛。林炜翔伸出一只手帮他扣安全带,另一只手调出手机导航,顺便安抚了一下群里蹦跶半天操心了一整个早上的前队友。
金泰相:松宝~
高天亮:妈妈的松宝~
林炜翔替边上的人回答,挺好的,现在出院了。
高天亮说,请问你是刘青松吗?
林炜翔回得理所应当,他住我家。
金泰相:刘青松!林炜翔!
高天亮: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想不明白。
等刘青松掏出手机看到群里三个畜生的狗叫,觉得自己头又开始痛了,用田野的话说就是我真想给你一巴掌啊林炜翔。
后来在金泰相眉飞色舞的转述里,这个故事逐渐衍生出了无数个曲折离奇的版本。其中最流行的是昔日下路双子星因为舍不得付饭钱大打出手反目成仇,最后林炜翔打输了买了单。
“就是说那个刘青松跟林炜翔,那个刘青松让林炜翔付钱……”
他没有说下去,隐瞒了曾经的冠军辅助退役后也依旧被伤病所折磨,也掩盖住了双子星那一点广为人知又不为人知的浪漫秘密。
后来呢?有不死心的粉丝追着问。
金泰相说,后来打到医院去了,现在可能还在打。
9
木木还记得刘青松,也可能只是自来熟不认生,一进门就往人腿上蹭。裤子上沾了一圈毛,刘青松忍无可忍,“林炜翔,能不能管好你的猫?”
于是亲爹过来一把抄起木木要塞进笼子里,很没有同情心地胡噜了一把小猫的脑袋,哄孩子一样说,“你别惹他啊。”
“算了,”刘青松在笼子被锁上前开口,语气有点不自然,“别关了。”
林炜翔莫名其妙,“你不是嫌有毛?”
刘青松不想纠结这个话题,很理直气壮地骂,“爹当年在基地忍了你们两个畜生多久?还差这一会儿?”
好在侥幸逃过一劫的木木懂事,也不敢再来蹭刘青松,回头去找林炜翔,喵呜喵呜地讨食,直到如愿以偿得到一个罐头才算消停。
刘青松想,真是慈父多败儿,傻狗养蠢猫。于是眼不见心不烦地起身参观他的房子,在卧室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
其实林炜翔刚搬家那会儿刘青松来过一次,他还想着一个人住大三居会不会显得太冷清。逛了一圈才发现其中最大的主卧被这货改成了电竞房,最小的卧室堆满了他从俱乐部搬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杂物,真正能睡人的只有一间而已。
狗窝还是那个狗窝,乱的和在俱乐部如出一辙,收拾东西全靠扔,被子没叠过。刘青松环顾了一圈儿,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床头柜的药瓶上。他鬼使神差拿起来,被褪黑素三个字晃得眼睛疼,代表了无奈与苦痛的安眠药被做成甜甜的软糖,安安静静躺在瓶子里,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刘青松想,他们做队友那会儿林炜翔就开始失眠,怎么现在依旧不见好?原来当快活又摆烂的老板也会有压力吗?智商和木木差不多的傻狗在夜里还是会胡思乱想吗?抛开照片里光鲜亮丽的滤镜他真的过得自在吗?
但关我屁事?刘青松不敢再深究,暗骂一声这人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药都不肯吃苦的,要买软糖才行。最后他小心翼翼把瓶子放回原处,转身准备出房门就和林炜翔打了个照面,吓得一激灵,原本想问候一句你是不是有病,但开口却缓和了语气,“少吃点那破玩意儿,本来脑子就不好使。”
等人离开后林炜翔很自然地把药瓶收进抽屉里。其实他在卧室门口看了刘青松很久,完全有机会在他拿起安眠药之前把人喊出去,掩盖失眠轻而易举,前提是他不希望刘青松发现。
但林炜翔没有,感情和赛场一样,从来都是处处博弈,所有的心软和在意最后都将成为筹码,直到一败涂地。
10
住了两天院刘青松忍无可忍说要洗澡,林炜翔给他找新浴巾,顺嘴叮嘱,“小心点,不然哥还要进去救你。”
换做以前刘青松一定要呛回来,但这次无心斗嘴。半瓶安眠药成了挂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影子,根本没在意自己说了什么,“别找了,我用你的就行。”
林炜翔还是装得像一只纯良萨摩耶,嘴上很无辜地说可以给你找新的,手上已经动作飞快把自己晾在阳台的浴巾递过去,还不忘解释,“昨天刚洗过。”
确实刚洗过,刘青松裹着浴巾想,就是洗过也盖不住满身狗味。
等他顶着湿漉漉的脑袋跨出浴室,就看见已经找好的吹风机躺在盥洗台上。刘青松试着抬了抬手,后颈还是很痛,于是顺理成章想叫客厅里的林炜翔帮忙,抬头正好对上了镜子里那条狗直勾勾的目光,也不知道盯了多久。他甚至怀疑这个逼是不是故意在等自己开口求助,一句滚过来给你爹吹个头发就要脱口而出,却在转身时看到洗手台另一边有两枚漂亮精致的发夹。他愣了一下,于是这句话最后变成了有点晦涩的,“能不能帮我吹一下头发?”
林炜翔已经收起了他刚才几乎有些放肆的眼神,听话地凑过来拿起吹风机,甚至体贴地问了一声烫不烫。
刘青松无心感知吹风机的温度,嘴上还要装得若无其事,“正好。”
得到许可后热浪划过耳侧,吹风机的噪音给他提供了不少安全感,肆无忌惮的目光又落在了发夹上。他控制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这到底是林炜翔哪一任女友的遗留产物?现在分手了没有或者是不是断得干净?也许前几天这个漂亮女孩儿还来家里住过,甚至林炜翔可能也是这样给她吹的头发。
不过他的胡思乱想没有持续太久,所有疑问都在吹风机的嗡鸣声消失后得到了回答,林炜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得明白又坦荡,“那是我姐上次过来落下的。”
刘青松吓得一哆嗦,立刻偏过头,嘴还是硬,但语气轻快了很多,“和我说干嘛!”
林炜翔没有下他的面子,又恢复了很无辜的小狗调调,“我以为你想问啊。”
想你妈。
11
林炜翔还是保持了从俱乐部带回家里三更半夜外放土味视频的良好习惯,刘青松见怪不怪就着他的背景音打开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今天应该是有比赛的,不知道主教练和分析师有没有采纳自己留下的建议。没有跟队的刘教竟然对未知的结果泛起一丝紧张,就像等着孩子高考出分的妈,甚至已经开始想着要是真没考好怎么给队员灌鸡汤。但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当不了妈也不会熬汤,把狗崽子骂哭他倒是比较在行。
好在赢了,只输了一个小场。胆子大的小ad已经迫不及待来讨要夸奖,还附了一张mvp截图怼到了教练脸上。
刘青松勾了勾嘴角,但手上还是敲了一个“?”
“我,mvp。”
“听说输的那把你是对面mvp?”
“你干嘛呀QAQ”
他心里软和了一下,回了一个可爱的萨摩耶,然后点开输的小场回放,没注意到房间已经安静了下去。林炜翔抛弃了他的抖音凑到刘教身后,准备观摩年轻一代fpx的饭堂怎么开张。
看到厄斐琉斯出场的一瞬间,刘青松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加入阴间教练天团指日可待。虽然是版本ad,但选手和英雄的相性已经基本决定了比赛胜负。前期对线白刀还能贴脸时就已经屡出岔子,接着辅助游走更被抓成狗,后期ad成了脆皮加上没有可观的aoe环境,无法媲美顶级选手的熟练度立刻导致操作捉襟见肘。小孩年纪太轻,在劣势下甚至慌乱得忘记切换主副武器,镜头里都能看见一鼻尖的汗。刘青松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晚上做梦可能又是白绿紫蓝红的排列组合,痛苦程度可比刚上手月男的林炜翔。
“太牛了,”某退休老年ad开始指指点点,“这个闪现我用脚都按不出来。”
刘青松给他吓了一跳,但忍住了没骂人,准备听听这货有什么高见。
林炜翔总结,“爹去教应该比你强。”
刘青松已经开始在备忘录上记失误,顺手把进度条回拖去看上中野,头也不抬地说闭嘴臭狗。
快两点的时候林炜翔问他几点睡,刘青松随口答看完这把。
快三点的时候刘青松打开下一场对手的比赛录屏,完全没有收工的意思。他用手轻轻揉了揉腰,找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沙发上。
林炜翔问,“可以下班了吗?”
刘青松说,“不可以。”
“明天再看是能死吗?”林炜翔声音不大,语气也堪称平静,但他黑色瞳仁里就像藏了一片深深的海,将所有惊涛骇浪压在底下,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把猎物卷入吞没。
刘青松没来由有些不安,于是只好心虚地把嗓门提的更高,“少管你爹!”
“你可真不识好歹啊。”
敏锐的直觉告诉刘青松身后这臭狗可能是生气了,他下意识有点心虚地摁灭了显示屏,但马上反应过来,林炜翔有什么好发脾气的啊?
于是刘青松吼他,“输了反正你他妈不挨骂!”
说完立刻觉得这话重了,这么多年依旧没能改掉口不择言的毛病,他对此向来懒得多费口舌对一切诘问都摆烂处理,任由旁人误解与猜忌。成熟一些后被他划入亲密区的人才成了例外,愿意纡尊降贵给出一句解释,但也只有一句而已。
林炜翔是例外之一。
于是刘青松深吸了口气,尽量平和地告诉他,“不能随便丢胜场,我们以前吃过多少胜场的亏?”
言下之意可以翻译成,我真的很着急。
可能低头久了脑袋又开始发晕,他把头抵在沙发靠背上,重新拿起了手机。
林炜翔骂他傻逼,但下一秒就用温暖的掌心拖住刘青松不堪重负的后颈,顺着他的颈椎骨往下按,手势温柔认真又不沾一点撩拨暧昧,专注地只想为心上人拂去一切苦痛。不知是他力道掌握得好还是心理作用,没一会刘青松头痛腰痛缓解了不少,让他整个人都倦怠起来,昏昏沉沉想要合眼。
林炜翔弯腰去拉他,“别在这睡,晚上冷。”
刘青松不满被打扰,伸手赶人,不轻不重正好落在了傻狗的脑袋上。
“这两步路倒也不至于让哥背你吧?”
刘青松终于舍得睁开眼睛,“我睡哪?”
“那么大床不够你施展?”
他顺嘴就要问那你睡哪,好在及时打住。家是林炜翔的家床是林炜翔的床,自己是客赶主人走未免太不厚道。况且十年前他俩就分享过同一张双人床,十年后的今天应该也没什么不同。
刘青松甚至有一点微妙的期待。
但他的期待落空了,林炜翔并没有回房间睡,凌晨战神三点半登上了他的steam,书房里机械键盘噼里啪啦响了一夜。
12
林炜翔送他回俱乐部那天已经是差不多一周后,刘教终于能完全自理,比赛也是一场接一场地赢,就连最喜欢的那家湖南菜都在基地边上开了连锁。他侧头去看驾驶座上的人,忽然觉得好像这一生很多好运气都和这傻狗有关,太多意料之中或意料之外的得偿所愿,阴差阳错里他们很多年都被命运厚待。也许林炜翔的存在本身就是上天的馈赠,写满了他热血又浪漫的前半生。
二十分钟车程已经过去一大半,刘青松难得有些不舍,甚至是恐惧的,可能出了车门一切又要回到原点,他和林炜翔还是好几个月才能见一次面,相互之间只剩一起老去的共友和越来越少的纠葛。
于是在独处的最后五分钟里,刘青松问他,“哎,你过年回不回福清?”
林炜翔说,“不回,猫咖还没装修完,估计年后就要开业。你呢?”
刘青松叹了口气,俱乐部初五就要收假,拢共也没几天,有什么好回的。
然后就是短暂的沉默,接着又默契地同时开口。
“那个……”
“要不……”
林炜翔还保留着以前只要辅助张嘴他就闭麦的习惯,马上收了声。刘青松和他对视一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把话说完,“要不一起过个年?”
13
年夜饭是刘青松订的,并没有仔细关注过是不是好吃,价格倒是沿袭了他一贯风格的贵。哪怕是外卖所有菜依旧被妥当安置在瓷碟子里,这份人间烟火气满足了狮子座对仪式感隐秘又高贵的需求,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些关于家的错觉。其实从小到大,与他同桌吃饭最多的除了妈妈和外婆就是林炜翔,家人之外唯一一个愿意吃他剩菜的也是林炜翔。一顿年夜饭,竟然给与了刘青松阔别多年的归属感。
林炜翔盯着一碟子糖醋排骨挑了挑眉,明知故问,“你怎么点这个东西?”
因为你喜欢吃。
当然刘青松不可能给出这样温情又诚恳同时羞耻又恶心的直白回答,下意识开始找借口,比如送错了总不能大过年找人家晦气,或者爹给儿子点个菜不要谢我,最后选定了一个符合他向来嘴硬作风的答案,“我爱点什么点什么。”
林炜翔也没指望从这畜生嘴里听到什么好话,有饭不吃王八蛋,非常愉快地默认了这盘菜是不吃糖醋的衡阳国王特意赏给自己的。他正把一块排骨啃得吧唧作响,就接到了妈妈从福清打来的视频。
老太太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胖的像头猪?”
刘青松没绷住笑出了声,夹杂在林炜翔理不直气不壮的解释里显得异常清晰,一起被带进了收音良好的麦克风。
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认出来的,她问,“是松松吗?”
这个称呼太亲昵,刘青松愣了一下,林炜翔已经把镜头翻转了过去,正对着扒拉饭的小树。
刘青松赶紧抬头,挤出在镜头前的职业假笑,和电话里的老太太问好。
其实他还能想起十八九岁时在福清见过的林妈妈,尤其记得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发和与林炜翔如出一辙的软糯调子,会像对自己儿子一样拍拍刘青松的脑袋,问他们是不是一起去了海边,怎么满头沙子。只是岁月没有放过任何人,镜头里妈妈的发已经变成了染色剂才能勉强维持的黑,即便如此也压不住鬓角一点斑白,但笑容还是和许多年前一样真心实意,“松松,比以前还要好看,就是太瘦了,还是小时候有点肉好,什么时候再来福清啊?以前你说喜欢吃……”
刘青松垂下眼睫,想到自己远隔千里的母亲就再也假笑不出来,正想给出一点温暖的回应,林炜翔已经把手机拿了回去,欲盖弥彰道,“行了,别松松松了,多看看我啊。”
刘青松有点奇怪,但还是安静地剔鱼骨,有一搭没一搭听母子两个闲聊。
妈妈问他身体好不好,问他新开的店有没有装修完,问木木养得怎么样,然后又把话题绕回刘青松身上,“不是说他回你们以前那个队伍做教练,还顺利吗?”
其实刘青松并不是很能听懂带着福清口音的普通话,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人。
林炜翔错开他的眼神,和电话里的妈妈讲,顺利得很,别操心了,姐是不是在喊你?我们菜都要冷掉啦。
中老年人的叮嘱一般都以早睡早起少玩手机作为结尾,顺带啐了一口他没良心,讲不了两句就要挂电话。
林炜翔答应得很顺溜,知道了妈,好的妈,不忙就回去啊妈。
最后老太太喊刘青松,语气柔和了很多,“松松,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刘青松猝不及防险些嘴瓢,“妈……不是,阿姨,知道了。”
撂下电话刘青松的脸色有点僵硬,他终于从林炜翔的神色躲闪里回过味来,琢磨出这怪异感从何而来。从始至终电话里都没有提到他们这个年纪绕不开的催婚话题,再加上妈妈对他的过分亲昵与热情,让刘青松隐隐有个自作多情到难以置信的猜想。
但他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能问出口,心猿意马下甚至没注意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才尝出那股南方菜腻死人的甜。他顺手想把剩下半块扔给林炜翔,但筷子僵在了手上,最后还是丢回自己碗里,决定吃完饭再安排它被送进垃圾桶的命运。
林炜翔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刘青松的神思不属里藏着的深层含义。他急切地想印证彼此间的关系是不是还如先前那样未曾褪色,是不是还经得住一些放肆又亲近的小动作。但又惶恐着答案或许不尽人意,于是在决定试探的一瞬间悬崖勒马,小心翼翼维护着这段早已算不上坚不可摧的旧情。
林炜翔比刘青松本人更早地看透了他的心事,看懂了他的不安与怯懦,他的茫然与依赖,看到了他自以为将急切与试探隐藏得无迹可寻,其实只是把患得患失四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最后林炜翔伸出筷子,将刘青松碗里咬了一半的排骨夹过来,他说,“不喜欢吃就给我啊。”
刘青松没看他,专注地剥着竹节虾的壳,最后揪掉尾巴扔进林炜翔的碗里,几乎认命一样说,“给你。”
14
年后还是林炜翔送他回基地,刘青松换好鞋子在玄关等人,木木又蹭了过来。他想了想,蹲下身,把林炜翔的宝贝女儿抱了起来,拍了拍小猫的脑袋,和它说了一声再见。
再见的时候也要记得我啊。
15
俱乐部的门是小中单给他开的,小孩初生牛犊不怕死,在门口吸了一鼻子车尾气,很直接了当地问,“松哥,又是哪个富婆送你来的啊?”
“你是脑残还是小说看傻逼了?哪来这么多富婆?就是一个……朋友。”
“我怎么没这种朋友?”
“可能你太晦气了,不配。”
好在运营姐姐及时赶来挽救了小中单即将出事的妈,她问孩子们想不想去密室,粉丝催着要看团建,下一场比赛又间隔得久,说完又有点忐忑地去看刘青松,“教练要是有空……”
刘青松偶像包袱极重,怕黑又怕鬼,当年勉强绷住两小时团建已经是上限,非必要绝不可能去这种花钱雇人吓自己录视频丑态百出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斩钉截铁地拒绝,俱乐部的弟弟已经飞快抢答,“不是说虎哥翔哥有密室吗?怎么样?”
说完又可怜兮兮地看刘青松,“松哥,一起吗?能不能……”
不能,刘青松张嘴就想拒绝,甚至可以阴阳怪气半小时不带重样。但他一瞬间心乱如麻,可能是因为少年稚嫩的面庞期待又诚恳,也可能是想到了另一个人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竟然沉默了一瞬。
就是这短暂的几秒沉默让运营趁虚而入,她说好的,那就愉快的决定了。
年轻AD也终于说出了后文,小心翼翼地问,“松哥,能不能帮我要个翔哥的签名?”
你妈,心气不顺的刘青松终于把这句国粹骂出了口,冷冰冰道,不行,想要就自己去,别人已经很辛苦了,不要什么事都麻烦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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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刘青松真的站在密室里时难得生出了几分后悔,心里暗骂林炜翔怎么没和他说店里的剧本都换了新的,自己真应该留在外头而不是和小畜生们一起进来丢人现眼。他再看了一眼角落里张罗着要来密室的小孩现在都鬼哭狼嚎挤成一团,谁也不肯当前排,到走廊尽头的小黑屋找线索的单人任务就理所应当落到了哥哥身上。
刘青松叹了口气,拿起桌上女鬼留下的钥匙,走之前也没忘骂上两句,“别你妈哭了晦不晦气鬼都没你们戏多,当废物就当个安静点的废物别狗叫行不行?”
小辅助抽抽嗒嗒地说,“爱你,松哥。”
刘青松本来已经跨进走廊,想了想又折回来,恶狠狠地警告怼在自己脸上的摄像机,“不准拍我!”
运营欣然调转镜头,表示没有问题,反正主角也不是你。
厚重的门扉终于将他彻底隔绝在黑暗里,连小队员的尖叫声都模糊难辨,四周是一模一样的壁橱陈设,诡异的静谧里似乎藏了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刘青松在原地不知所措,攥紧手电又松开,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往前迈了两步,去翻面前的柜子,但手不大稳当,哗啦一声所有东西都倾倒在地上。他吓得退开老远,如惊弓之鸟,无助又狼狈。
林炜翔本来在监控显示屏前笑得像个畜生,过一会儿才发现刘青松缓缓蹲了下去,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好像有些反常。
前台小姐姐刚接待完新的客人,回头看了一眼监控,然后瞅瞅自己老板,“他没事儿吧?”
林炜翔说,“我进去看看。”顺带又问了一句,“他要找的东西在哪啊?”
小姐姐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耐心回答老板的问题,“在左边柜子的第三个抽屉里。”
林炜翔哦了一声,紧接着问,“那一间没有鬼吧?”
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顺手摁灭了映着刘青松的显示屏,边往里走边不放心地又说了一遍,“让里面的别吓我啊。”
密室里伸手不见五指,刘青松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宁波摸黑上厕所的日子,也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独自面对的一个个不能入眠的雷雨夜,蹲下身平复了很久,才勉强适应了这份不见天日的黑暗。他连手电也不敢开,生怕看见点什么阴间东西,完全凭借触觉将柜子一格一格摸过去,直到摸到了一双温暖而宽厚的手掌。
一声我操惊天动地,但也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他就被带进了一个怀抱里。
那个人的声音还是黏黏糊糊的,好像真的不知道密室里突兀出现一双人手有多恐怖,甚至很无辜地说,“是我啊。”
是我,简简单单两个字,这辈子也只能代称一个人。
于是刘青松不再挣扎,他有点绝望地想,完了。
其实林炜翔本来没打算也没胆子抱上来,纯属是被衡阳国主那一嗓子我操给吓的,在乌漆麻黑的地方下意识就想找个人贴在一块儿。反应过来再撒手等于承认自己是个怂逼,于是将错就错把人抱得更严实了点。
最初的惊惧过去,林炜翔才察觉出被他搂住的人心跳得厉害,可能因为紧张脖颈上挂了薄薄一层汗。但预料中的脏话并没有如期而至,他的辅助甚至很乖地往这边又贴了贴。
其实好多年前第一次搂住姑娘时他就错觉过怀中的人是刘青松。那人皮肤好且白,尚且稚嫩的少年还没褪去婴儿肥,不过林炜翔还是觉得他太瘦了,拢在怀里轻得让人抓不住。但男人肯定不会这么柔软,小树的嘴更是又冷又硬,一定不愿意撒娇,哪怕谈情说爱也要骂他两句才行。做的时候……做的时候肯定会咬紧下唇不出声,他会哭吗?可能会吧,但刘青松很好哄,说几句好话就能发现他拒人千里的皮相下其实藏着又软又甜的棉花糖,还有一颗热血如沸的真心。
如今虚幻感渐渐淡去,触手温暖而真实。静谧的黑暗里只剩下彼此错落的呼吸声,压抑许久的浪漫秘密终于无所遁形。
林炜翔低下头,嗅着刘青松身上不知道哪种护肤品留下的淡香,想再仔细闻一闻,就不小心将唇擦过他的颈侧,像一个吻。
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亲吻让刘青松的灵魂都在瞬间抽离,熟悉的气息将他淹没,怀抱带着让人热泪盈眶的温柔。一刹那间他几乎无知无觉,忘记密室忘记赛场忘记时间,甚至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热血冲上天灵,全身感官都集中在了脖颈处的唇。
这一吻掀起了他从十五岁至今浩浩荡荡的光辉岁月,时光奔流而过,携往事如飞花,也带着那些无法启齿蚀心刻骨的爱意一起将他所有的成熟与坦然砸得粉碎。
一晃经年岁月过千山,走过风雨心花终不败。
等故人亲手来采。
如今已近而立,从十五岁开始,半生都是你。
在万籁俱寂的沉默里刘青松任由林炜翔抱着,可能是出于对黑暗与未知的恐惧,也可能只是单纯贪恋温暖熟悉的触感,他甚至希望多抱一会才好。
但林炜翔很快松了手,装作无事发生把找到的线索放在他掌心,正经八百地说快回去吧,你家狗崽子们要等急了。
“你进来干嘛?”
“看你找不到东西,哥帮你一起找啊。”
“你妈脸都不要了。”
刘青松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左想右想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吓没了半条命还给人又抱又亲,于是折回来踹了林炜翔一脚,和他说,“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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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个本已经到傍晚,少年们鬼哭狼号从密室里钻出来,运营也满意地收集了一相机丢人素材。刘青松落在最后,边走边整理被扯歪的卫衣和乱七八糟的头发,在见到某人之前用最快速度恢复了男明星高贵冷艳生人勿近的样子。
小ad一眼就看见了窝在沙发上等人的林炜翔,但昔日世界冠军淡出比赛太久,十几岁的孩子对他并不熟悉,一时没敢认,有些征询地回头找他向来没什么素质的教练。
刘青松慢腾腾走过来,像个逢年过节给家里孩子介绍每个亲戚怎么称呼的妈,对着两边都不省心的东西摆个臭脸,“是林炜翔。”
小孩眼睛里都是光,很干脆地叫人,“翔哥!”
林炜翔有点恍惚,轻轻哎了一声。
第一次被赛场上的后辈叫翔哥是多少年前呢?他自己也记不清了,那时98的选手尚且是赛场上最年轻的一代,到处被人当弟弟照顾,偶尔被叫一次哥怎么听怎么奇怪。刘青松听到这个称呼在边上笑弯了眼睛,他也跟着阴阳怪气地叫翔哥,然后那个男孩子很给面子地来了句,“松哥。”
刘青松被叫得脸红,但林炜翔知道他并不排斥这个称呼,他的小树一直都渴望被别人需要,甚至也许很享受当哥哥的感觉。
后来命运给了他们很长的时间去适应这样的角色转变,这一时期里林炜翔总觉得他是比刘青松先老去的。年岁渐长哥这个称呼被越来越频繁地安在他身上,但好像很少有后辈这样喊刘青松,明明比自己还大些,不过他的辅助巴掌大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确实很难让人联想到前辈这个饱经沧桑的词。
直到转会分别林炜翔才终于看明白,内与外恰好相反,其实小树成长得比他要快,在自己还践行着那套理想主义时,刘青松已经熟练掌握了成年人的社会规则,更早地进入了哥哥的角色。
小ad眼巴巴地看刘青松,指望他没良心的教练帮忙要个签名。衡阳国主很吃这一套,几乎立刻心软,他把小孩往林炜翔跟前推了推,不客气地开口,“给签个名。”
林炜翔答应得爽快,甚至还有点得意,眉飞色舞的表情好像在说,看见没?哥比你更受欢迎一点。
柜子里放了很多以前留下的照片,有挂着奖牌的,有被修得看不出本人的,也有和昔日队友共同捧杯的。小ad挑了挑,最后选中了一张,林炜翔穿着短t很随意地蹲在俱乐部门口喂猫。同时入镜的另一双白皙漂亮的手也拢着一把猫粮,挨在林炜翔身侧,虽然看不见手的主人却能很轻易地猜到是谁。
刘青松扫了一眼,“这什么时候拍的?”
林炜翔看了看几只猫,然后估计出了拍照时间,“应该是一九年夏天。”
小孩把签名照收进队服口袋,还顺便摸了摸外套上那颗星星,不无艳羡地说,“那年fpx可太牛逼了。”
林炜翔笑了笑,他想,可能是这辈子所有好运气都用在了那一年。
曾经走这条路的少年都以为奖杯和金雨能填满这短暂旅途的所有遗憾,经历过才惊觉原来巅峰只是遗憾与下坡路的开端,往后走的每一步都因为从前那一页太辉煌绚烂而不得圆满。
被架得太高,下一程就不知该如何落脚,如此逼迫下有些人索性放弃挣扎,选择淡忘少年时的宏愿,也有些人在艰难的上下求索里,渐行渐远。
刘青松难得神色柔和了些,他搓了一把小孩的脑袋,和他说,“今年大概也可以很牛逼。”
十几岁的男孩很好哄,听到一句好话就能眉开眼笑,乐颠颠地去追队友,刘青松在他身后喊了一句,“和阿姨说一声,我不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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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吃的烤鱼,本来林炜翔已经准备好陪他精致的辅助去人均四位数的高档餐厅。谁知道湖南人路过鱼酷时站住了脚,通过玻璃能看见店里的液晶屏还在直播英雄联盟的比赛,门口广告上fpx的logo代表了他还长情地当着俱乐部的赞助商。刘青松几乎没有犹豫地说,想吃这个。
烤鱼是荔枝味的,刘青松很是嫌弃,把酸甜的水果全都扒拉到林炜翔那边去,顺带扫了一眼投屏的比赛,啧了一声,毫不避讳开始锐评金主,“不知道哪个脑瘫想出来要在饭店放比赛,这要是主队输了还有人吃得下去?”
林炜翔深以为然,“应该放点有结果的,比如s9全球总决赛。”
刘青松面无表情夹了一块鱼,然后说,“那我吃不下了,一想到你那阴间霞我就养胃。”
林炜翔骂了一句操,“我现在很猛。”想了想还是不甘心,“楼下就有网吧,玩不玩?”可能是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他的语气立马软和了下去,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好久没一起玩了,刘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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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吧里大多是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外卖夹杂着饮料的古怪气味将整个空间都塞满,暗色调的灯光里看不清彼此眉眼,好像他们也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
林炜翔忽然想到了被尘封在记忆里的宁波,那天刚点开游戏就断了电,他怕黑的辅助问能不能一起去厕所,于是ad好脾气地应下,边嫌弃边任由刘青松拽着袖子往外走。然后又到了fpx的黑网吧,金泰相还在身后开了摄像头热舞,小天乐此不疲地阴阳怪气弹幕,刘青松坐他旁边,两人因为加湿器太冷开始吵架,他的辅助很委屈地说,那你让我放哪里啊,争吵也就偃旗息鼓。最后一切重归寂静,是s9的训练室,来到那个彼此都终身难忘的一夜。
“我们一起抢霞洛。”
“哎,怎么困了?你爹都没困。”
“翔哥,要carry啊。”
从星月同辉到晨光熹微,巴黎的浪漫秘密成了双子星最动人的传闻。如今英雄联盟不知已经更新了多少个版本,故事里的人也不知老去了多少岁,但多年前的美丽往事在网吧无人知晓的角落再次上演,主角却依然没有变。他们选霞洛,选拉克斯女警,选塞纳塔姆,最后不约而同把鼠标落在永远留在峡谷里的薇恩锤石上,那是青春曳过的影子,雁过有痕。
林炜翔见过很多人用刘青松的冠军皮肤,那些年轻的,稚嫩的,满怀希冀的少年帮他们将巴黎的故事一遍遍讲了下去。但别人终究只是别人,是雾里看花的过客,当他看见刘青松亲自带着一身振翅欲飞的凤凰招摇过境时,终于再次直观又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小树是这样与众不同。经年爱恨悲欢最后还是需要当事人来诠释,为过往写下完满的注脚。
一刹失神后林炜翔的手已经离开了键盘,对面的水晶还没有爆炸,但他炽热又专注的目光已经迫不及待粘在了辅助身上。在Victory出现的时候,他的吻也落了下来。
刘青松有点遗憾,今天忘记带唇膏出门,嘴唇一定已经干燥起皮,亲起来大概口感不怎么好。但转念一想,既然是给林炜翔亲那涂不涂唇膏也没什么要紧,反正自己小时候多丑多狼狈的样子他都见过。
如果这个人是林炜翔,那完美就不再是必选项。
成年之后他用最漂亮的自己带着虚伪的社交目的得到了更多人的欢心,但刘青松总觉得累的要命,每一天都必须用尽全力去遮盖不完美,那些所谓朋友也很难交心。当夜深人静终于被允许拥有一刹脆弱时,他总是格外思念那个能允许他蓬头垢面顽劣任性的少年,那个会说“别怕,刘青松”的林炜翔。
他们在一起时吹过福清的海风也看过上海的霓虹灯,分开后无论去哪都觉得身在人间心在孤城。
在那些满是孤独与彷徨的深重夜色里扪心自问,真的一点点后悔都不曾有过吗?
刘青松狠狠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我不后悔,后悔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我才不后悔呢。
只是太孤独了而已。
但为什么从此任何人都填不满他心里的空缺,又为什么再难由衷喜悦?
有些事他明白得太早了,甚至还不到十五岁就果敢走上职业这条路,成为同龄人里编号最靠前的选手,赛场上永远明晰自己的所要所求。有些事却又明白得太晚,其实他早就把一颗心都完完整整地掏出来给了那个人,只是少年太懵懂,等终于有勇气看清自己,早已时过境迁。
刘青松啊,这些年来你避的到底是嫌,还是从始至终都不敢正眼去看一看的真心?
以前一直没琢磨明白的事,被刹那参透,他比出一个口型,无声无息又震耳欲聋。
我爱林炜翔。
林炜翔还不知道他心里那些惊涛骇浪,单纯觉得被亲懵的小树很可爱,“傻啦?”
刘青松难得没骂他,抬手碰了碰唇,上边好像还残留了林炜翔的气息,他忽然又想起了冰岛雪色里那个苍凉的吻。
那时他太茫然太惶恐,觉得无论什么回应都显得不够力量,也不愿在失败的晦暗与苦涩里说出注定回味一生的话。
后来一切都过去了,喜悦遗憾一起褪色,爱恨磨平尖锐,林炜翔也不再是他三缄其口的禁忌,幼稚都成了谈资。
刘青松忽然如释重负地轻轻笑了起来。
林炜翔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这次不恶心了?”
刘青松说,恶心死了,臭狗。
然后伸手重重压住ad的肩膀,又一次恶狠狠亲了上去。直到引得边上玩游戏的少年频频侧目,才终于恋恋不舍把人松开。刘青松去看他的ad在昏暗灯光里尤其好看的眼睛,几乎孤注一掷地问,“你和你妈说了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啊。”
这话不太好接,林炜翔也没指望他接,顺势抢走了提问的主动权,“怎么回去当教练了啊?”
刘青松答得半真半假,“和转会理由一样,给得多呗。”
林炜翔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专注的目光定定落在辅助身上,问了个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问题,“如果那个时候我说还想和你一起打比赛呢?”
刘青松轻哼,想多了,就算你跪着求我也没用的。
林炜翔长长地哦了一声,他说你最好是吧。
然后讲起当年退役,林炜翔犹豫了一下,实在拿捏不准刘青松到底有没有介怀自己的缺席,于是问他,“那天不会在等着哥哄你吧?”
刘青松干巴巴地说,没有。
他永远也不会告诉林炜翔,那句打好了又删的话是,傻逼,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就像要把这多少年缺失的交流都给补上。最后刘青松讲累了,懒洋洋地靠回电竞椅里,任由林炜翔去碰他小巧的耳垂和在夜色里闪闪发光的耳钉。
“为什么要带这个啊?”
因为在人生的每一程,他都习惯给自己留下一份痕迹。从十几岁时纹的中二格言,到肆意蜿蜒的橄榄枝,以及离别后漂亮精致的小巧耳钉。所有属于刘青松的自由,勇敢,探寻,野望,甚至不能说又不敢说的彷徨与心动,最后都从灵魂里倾泻而出,浇铸成肉眼可见的秘密。
很多以前的事刘青松都记不太清,却深刻记得穿耳那一瞬间他心里尖锐的痛意。
大概是从那时起,他就已经爱得要命。
那些他害怕忘却的,最后都由疼痛来帮他铭记。
刘青松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林炜翔,好不好看?
林炜翔说不好看,以后哥给你买好看的,fpx有字母那种,要lwx。
刘青松给他气笑了,在极度放松的环境里也不大想要脸,他说行,你也去整一个,crisp,玩尬的要公平。
林炜翔很会抓重点,“那我们算情侣了吗?”
刘青松把电竞椅转了半圈,没敢直视边上人的眼睛,好半天才小声回答,“算……个屁。”
从网吧出来以后才发现外面下了雪,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刘青松哼哼唧唧地抱怨没带小熊帽子,林炜翔说其实我觉得还是以前的花栗鼠更可爱,然后很自然地把手伸过去想牵他,但刘青松没接。
林炜翔回头看他,他一直知道刘青松怕冷,把自己裹在厚重的羽绒服里,衣服白人更白,微微垂下的眼睫好像还沾了雪,将所有情绪挡在底下。
然后他忽然伸手环住林炜翔的肩,凉凉的鼻尖贴住了他的脖子,但呼吸又是滚烫的,无声说尽了这些年的至冷至热至思念,至喜至忧至深情。
林炜翔低头就看见了那个小小发旋儿,他一直觉得匪夷所思,刘青松这样倔强的人,竟然只生了一个发旋儿,躲在柔软的发间,和他的真心一样深藏不露也和他的臭脾气一样可爱。
他情不自禁亲吻怀中人的发顶,含含糊糊问,“去我那儿吗?”
刘青松闷闷道,要回基地,不去你的狗窝。
林炜翔把人又往怀里带了带,不死心地说,去嘛,刘松。
刘青松一边搂着他不放一边嘴硬,“求你爹。”
福建人开始阴阳怪气地撒娇,求求你啦。
“好吧,那爹答应你了。”
那些曾经破碎的,未能出口的诺言,未能挑明的心意,未能延续的欢喜,未能共赴的岁月,终于在多年后的冬夜中被重新拾起,原来谁也没舍得忘记。
刘青松伸手帮比他高了不少的林炜翔拂去落在发间的飞雪,他想,今朝也算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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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晃悠到家已经是凌晨,灯都没来得及开刘青松就被逮着亲,林炜翔问他,好不好?
其实刘青松有点想,十几岁就开了荤的人觉得这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只是今天没羞没臊陈芝麻烂谷子的屁事说了一堆,对他而言把心剖给别人看比脱衣服更让人难堪。刘青松有些微妙的恼羞成怒,于是拒绝傻狗,不好,明天要回俱乐部。
林炜翔也不敢再问,毕竟表白当天就要上床这种畜生事很容易让人多心,更何况是心思敏感的小树。凡事涉及到爱就不再能只听从欲望支配,于是他继续尽职尽责扮演着听话的大型犬,哦了一声,和刘青松说,那我换床被子,早点睡吧。
刘青松抖搂了一下新被子,大得足够罩住两个人,白天阳光留下暖融融的气味还没散,他冷笑一声,“林炜翔,早准备好了是吧。”
林炜翔当没听见,假装自己很困,把人往被子里一裹,有样学样岔开话题,他说睡吧睡吧,明天你要上班。
等怀里人呼吸逐渐安稳,他才翻了个身,小心翼翼抽出被压住的胳膊,拧开床头灯,打算去找抽屉里的褪黑素。
但还没来得及下床就被半梦半醒的刘青松抓住,明明眼睛都没睁开骂人却利索的不行,“傻逼,你不睡你爹不睡吗,乱动你妈呢这么多事。”
林炜翔低头盯住了那只攥住他胳膊坚定又用力的手,不算灵光的脑袋却一瞬恍然。刘青松知道自己想去找那些可以吞没不眠之夜的软糖,从小到大这么些年,默契镌刻在几千个朝夕相伴的日夜里,哪怕只是一个相当细微的举动他们都能抽丝剥茧到洞悉对方的一切。
他没有一件事瞒得住刘青松,也没有一件事需要瞒着刘青松。爱是直觉,理解,信任,当然可能还有些微不足道的算计。
于是林炜翔很无辜地钻回被窝,黏黏糊糊叫刘松,说我睡不着嘛。手上的动作也没停,顺着腰就往睡衣里钻,能看出来确实是完全不困。
刘青松彻底被他折腾醒了,本来被搂住的时候他还象征性挣扎了一番,但实在按不住半夜要发疯的傻狗,最后只能恶狠狠地挤出两个字,关灯。
林炜翔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尾音又微微上挑,语气里满是蛊惑与暧昧,但仔细听又压了无数细碎的思念与沉沉的爱,他说松松,我好想你。
最后倔强与执拗终于都在林炜翔的满怀爱意里溃不成军,不知何时他已经把手挂在了林炜翔的脖子上,迷迷糊糊地想,这狗怎么又撒娇啊。
那天晚上林炜翔不知叫了多少次他的名字,刘青松一开始听得烦想骂他,但每次准备开口都要被岔开思路,有时是亲吻有时是拥抱,几次三番他终于放弃,珍重又无奈地用指尖抚过心上人的眼睫,小声喊他翔哥。
林炜翔捉住他的手,回应坚定又温柔,他说,“在的,松松。”
最后多年前的傻逼问题从刘青松嘴里说了出来,他问林炜翔,你爱不爱我?
林炜翔没立刻回答,埋在他颈窝笑,整个人都微微颤抖。
刘青松本来已经被他笑得要发火,却忽然察觉到了肩窝里沾染的潮湿滚烫,瞬间僵住。
最后他偏过头,主动将唇贴了上去,近乎歇斯底里地说,林炜翔,我真他妈爱你,爱了你好多年。
林炜翔愣了愣,然后伸手去掰刘青松的下巴,温柔又执拗地强迫彼此对视,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人看,吻好像和泪一起落了下来。他几乎委屈地撒娇,说话算话啊,刘青松。
刘青松难得好脾气地哄他,乖,人不骗狗。
那颗无处安放的心终于飘飘荡荡又落回了人间,求索多年的人有了归处,彷徨许久寻不到的答案也终于尘埃落定。
沉沉睡去后刘青松又梦见了林炜翔,两个人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在福清过夏。林炜翔骑自行车载他去海边,嘴里哼着乱七八糟没有调子的歌,沐浴露夹杂着汗水的气息扑入鼻端,越过了他的十年人间。
刘青松伸手环住前面人的腰,将脑袋贴在了他的后心上。
歌声戛然而止,林炜翔侧头看了他一眼,有点不放心地说,你抱紧了啊,要下坡了。
刘青松很满足地嗯了一声,回答他,这次抱紧了。
盼你十年,第三人生。
初相识小天话阴阳,摔灵玉刘少巧赠字
林黛玉进贾府的梗,因为刘青松不让泥塑所以他扮演唯一男性贾宝玉的角色。
且说小天弃舟登岸,路口便有凰国府的轿子等着,他见丫鬟轿夫衣着华贵,已知不是寻常人家,于是心中愈发谨慎,检查自己惩戒有无带好,鞋买了几双。这当口又回想几遍高振宁常说的“我们歪爱慕氏打野生来就要做皇后”,为自己打气。
行了半日,至城中一座大宅,十来人出来迎他,四只猫活蹦乱跳围绕以示欢迎,他抬头一看,正门之上有一匾额,上书“敕造凰国府”五个大字,金红灿烂,番茄炒蛋。
小天扶着丫鬟的手进门去,院里阶上几个姑娘见了他,个个活泼烂漫,争着打起帘子向里回话:“天姑娘来啦!”
进去房门,小天见两个丫鬟搀着一...
林黛玉进贾府的梗,因为刘青松不让泥塑所以他扮演唯一男性贾宝玉的角色。
且说小天弃舟登岸,路口便有凰国府的轿子等着,他见丫鬟轿夫衣着华贵,已知不是寻常人家,于是心中愈发谨慎,检查自己惩戒有无带好,鞋买了几双。这当口又回想几遍高振宁常说的“我们歪爱慕氏打野生来就要做皇后”,为自己打气。
行了半日,至城中一座大宅,十来人出来迎他,四只猫活蹦乱跳围绕以示欢迎,他抬头一看,正门之上有一匾额,上书“敕造凰国府”五个大字,金红灿烂,番茄炒蛋。
小天扶着丫鬟的手进门去,院里阶上几个姑娘见了他,个个活泼烂漫,争着打起帘子向里回话:“天姑娘来啦!”
进去房门,小天见两个丫鬟搀着一位腹部隆起的贵人过来,便知这是他新老板春丽。方欲拜见,早已被春丽一把拉入怀中大哭起来,口中念叨正确的五个人一类话语。小天受了感染,一时痛哭,周围人劝了半天,才将将止住。
春丽一面擦泪,一面问他身体可好,常听说他惯患阴阳病,可有吃药。
小天道:“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会阴阳,到今日见人便阴阳,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瞎子,要化我去清华,我父母固是不从。瞎子言:‘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不见哭声,除了父母,外姓之人一概不抢他的野怪,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
正说着,只听后院有笑声说:“芜湖,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小天心中纳罕,此间个个谨言慎行,生怕行差踏错,何人竟如此放浪?抬头看时,一群小打野簇拥着一个彩绣辉煌的人进来,只见此人一双吊梢眼,两弯柳叶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小天起身迎接,春丽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泼猴。”
原来这位就是府里的贯口之王金泰相,小天曾听说,正是他相中小天来凰府打野。此人自小作男儿养大,因此性格泼辣放浪,过来抓住小天的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打过野?现吃什么药?要是在我们这里住不惯就告诉我,想要什么电脑,想看什么舞都向我说,我给你解决。”
几个人闲聊一阵,吃了些茶水瓜果,春丽吩咐人给小天安排好住处,又遣几个丫鬟带他去拜见其他人。这边见过的金泰相排行老大,小天接着去拜访老二。
起身穿过大厅院落,小天踏进门,堂屋内金贡正在一面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下用海底捞,听闻他来,极热情邀他同用。
谈话间金贡提醒他:“我们这里姊姊妹妹都是极好的,大家一起读书或游玩,都聪慧友善。只是有一点要提醒,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下完棋染头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你以后莫要睬他,家里姊妹谁都不敢沾惹他的。”
小天常听人说,金贡给他生个顽劣的表兄,衔玉而诞,这玉名为「素质」,表兄却脾气极浑,从不读书,只爱与姊妹厮混,家中上下又溺爱他,因而无法无天。小天便搭话:“是那位衔素质的松松表兄吗?我听说他虽然顽皮,但对姊妹是顶有情的,况且府中少爷自然住在别院,我们想必没有什么机会碰面,倒不用如临大敌。”
金贡摇摇头:“你不知道,他向来是受宠的,跟姊妹们一起娇养,脾气捉摸不定。若你今日没理他,也就罢了,但你理会他,让他得了趣味,便与那猫儿无异,要缠着你生事。所以提醒你莫理睬他,他惯爱发疯,嘴里要么甜言蜜语要么昏天胡地,没个定数。”
小天应下:“我有数了。”
待小天一一见过长辈,到了下午饭时,他回到后院,因他远道而来,坐了春丽左手旁首位,一家人其乐融融吃饭,吃罢用茶闲谈,正当时,丫鬟进来喜气洋洋说:“松松回来了!”小天好奇琢磨,只见一位年轻公子进门,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面如桃瓣,只那双眼睛似睁不开,眼下一粒泪痣,看得小天心中一惊——他自小遵循教导,不能听哭声,见到与眼泪有关的自然却步。
松松身上挂着金玉配饰,顾盼自然,美姿颜好笑语,正是: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春丽笑道:“赶快来见你的妹妹!”
松松细细打量小天一番,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春丽摇头:“你又胡说,梦里见过?”
松松说:“虽是没见过,但见着亲切,就当是上天注定久别重逢。”
屋里几个人都数落他犯浑,他问小天:“妹妹可曾打过野?”
小天自谦道:“略打过二年,只会些抓人反野的雕虫小技,还经常叫人吞了我的野怪去。”
松松问过他名姓,又问:“妹妹可有表字?”
小天摇摇头:“没有。”
松松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兲兲’二字极妙。”
小天问有何典故,松松解释道:“东瀛《口袋妖怪通考》有载,真新镇有妙蛙种子,悉心养之可发射阳光烈焰。况且妙蛙种子隐身草丛中,取兲兲二字与妹妹最为相配。”
旁边金泰相打断道:“怕又是你信口胡诌。”
松松摇头晃脑,又问:“妹妹身上可有素质?”
小天答:“不曾有。”
松松闻言,忽然痴狂发作,扯下脖子上的玉狠狠摔下骂道:“什么灵物,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一个人有,今天来了个王八似的妹妹也没有,可见这素质不是个好东西,我不要这劳什子!”
众人急忙按住松松,春丽道:“孽障,你何苦摔这命根子!”
金泰相上前哄道:“你这妹妹原是有素质的,因出门在外,家里人放不下心,便将素质留给家人做个念想。在外人面前,没了素质也好不受欺负。”
慢慢哄着才把松松脾气哄下来,擦了眼泪,不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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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了个什么鬼东西……给翔哥安排了薛宝钗但没遇上出场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