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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龙龙龙月

【npc群像】塞北残阳


含安身丽命,到此怡游cp向,其他均为cb

 1w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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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报快报!x工厂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失业员工何去何从!快报快报…”

 

董礼怡快步走在街上,卖报童从身边掠过,听到这引人注目的喊声,把帽子再往下扽扽,加快步伐,一拧身进了一家其貌不扬的茶馆

 

这茶馆外边看着没什么特别,小小的门旧旧的牌匾,进来才知道别有洞天,走过连廊视野大开,巨大的天井中间摆着保佑的什么什么神,董礼怡没记住过,她不太信这些

往里走是宽敞的大堂,千可迎日复一日的站在那...


含安身丽命,到此怡游cp向,其他均为cb

 1w左右

 

 

 

——————————————

 

 

“快报快报!x工厂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失业员工何去何从!快报快报…”

 

董礼怡快步走在街上,卖报童从身边掠过,听到这引人注目的喊声,把帽子再往下扽扽,加快步伐,一拧身进了一家其貌不扬的茶馆

 

这茶馆外边看着没什么特别,小小的门旧旧的牌匾,进来才知道别有洞天,走过连廊视野大开,巨大的天井中间摆着保佑的什么什么神,董礼怡没记住过,她不太信这些

往里走是宽敞的大堂,千可迎日复一日的站在那儿,小方台后面

 

“姐,还是老地方”

 

在董礼怡走过去的时候,千可迎悄悄给她递了一个东西

 

“莫莉刚拿来的”

 

 

董礼怡上到三楼,推门进入房间,里面已经有两位在喝茶了

 

“李仁丽!未经报备离队可是军法处置昂”

“报备啥报备,咱俩平级你还想让我跟你报备,再说了,现在什么形式”

 

你敢向上报吗

 

李仁丽站起来给了董礼怡一个拥抱

 

另一位给董礼怡倒茶,听两人拌嘴笑起来,“你俩一见面就闹,多大人了”

 

董礼怡接过茶,特意摩挲了她的手指,引来一个眼刀和红耳朵

心情不错

 

“行了行了,别虐我了,说正事”

 

李仁丽重新坐下,扫视对面两人

 

“最多一周,那边儿就打过来了”

 

游茴英攥紧了董礼怡的手腕,仿佛能从她身上吸取冷静,颤抖着声音,“消息准确吗”

“准确,梅梅亲自传回来的”

 

“她怎么样”

“目前安全”

 

梅舟墨

 

一年前被董礼怡安插到敌方做卧底,传递了无数无法判断价值的情报,使得敌人脚步始终无法踏上m国一步

 

而游茴英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直到有天董礼怡和她住的时候下属来汇报紧急工作不小心被她听到,才知道她那去香港上学的妹妹早就深入后方卧底了

 

“那梅梅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次还有最后一个任务,结束就回来”

 

董礼怡一直低着头,此刻站起来走到李仁丽身边,俯视着她紧攥的手,扶上肩膀

 

“上面怎么说”

 

李仁丽沉默了,用力抿着唇像是要出血,感受着肩膀上逐渐用力的手指,最终回握住像是要给自己增添一些不倒力量

 

“撤退”

 

 

 

 

千可迎迎接了从后门钻进来的莫莉,莫莉又把自己跑的灰头土脸的,一进门先给千可迎塞了一块牛轧糖

 

“就剩一块了,快吃吧,你上回说喜欢的”

“亏你还记得”

 

千可迎乐呵呵的收起来了,问她怎么跑的这么狼狈,莫莉说还不是因为又被人追了,还有学校里那个小画家阿林,好像被抓了

千可迎扭头看到茶馆正中间挂的画,那是阿林和她的老师董欣赏送给游茴英的开业礼,她们是茶馆的常客

 

梅竹双清

 

 

希望阿林没事

 

千可迎只能暗暗在心中祈祷

 

 

 

莫莉豪迈的喝了一大杯茶,可算是缓过来一些,想拉着千可迎说她的最新发现,可千可迎忙得脚不沾地,只好按下

 

“莫莉来啦”

 

游茴英三人从楼梯上下来,后面两人都隐约看不见脸,不过认出亲姐姐还是轻而易举,莫莉点点头没说话

 

董礼怡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游茴英过来给她擦擦脸上的脏,恍惚中看到小时候去外面给自己摔了一身泥的皮猴子,被董礼怡拽着去洗澡

 

“别怪你姐,她也是担心你,太危险了”

 

“她自己不危险吗,总是这样,以为自己能抗下一切”

 

莫莉撇了撇嘴,目光投向李仁丽,见她点头,才松一口气

 

“我先回去,队里现在乱成一锅粥”

“注意安全,琪琪晚上过来”

“好,你们也小心”

 

 

 

李仁丽是看着杜对琪长大的

杜对琪家里开的是武馆,李仁丽是孤儿,被师傅在小巷里捡到,身上有一封信,大意是,家里本是清贵人家,出了些事,怕是躲不过了,希望好心人能收下可怜的女儿

 

老杜觉得冥冥之中就是上天把这个孩子送到自己手中,收下吧

 

杜对琪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走了,老杜一蹶不振卧床不起,武馆内大部分事务都落到了年仅7岁的李仁丽身上,还好有一些师兄师姐帮着,她才能专心照顾老杜和琪琪

 

 

那几年过得难,却有希望,老杜病也逐渐好转,杜对琪身子弱经常生病受伤,李仁丽每次看着小小的人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喊姐,都心软的不行,但还是要把药灌下去。这孩子身体不好,脑瓜可是灵的很,那些李仁丽一看就犯困的诗词歌赋她一记一个准

 

最后倒是当了个教书先生

 

 

“姐,你怎么来了”

 

杜对琪匆匆地从学校里走出来,看到李仁丽站在门口等她,背后攥着什么东西,一脸神秘的样子。杜对琪满心疑惑的走到她面前,一般李仁丽背手的时候都会发生什么大事,下至掉到地上的糖,上到一大捧玫瑰

 

“吹气”

 

闭眼深呼吸3秒,杜对琪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当当!糖葫芦啦,没什么奇怪的”

“哇~太好了,正想说去买一根呢”

 

李仁丽笑得弯腰,她当然看出杜对琪是在哄她,不过这就够了

 

她轻轻的抱了一下琪琪,在耳边悄悄的说话,让琪琪这几天先住茶馆,别回家,东西都已经给她收拾好了

琪琪回拍了她,两人挥手道别

 

“记得好好吃饭”

“放心吧,饿不着我”

 

 

 

 

 

董礼怡回到办公室,唰唰唰的写出一串奇怪符号,绑在信鸽脚上,放他从蓝天略过

与此同时游茴英写了一封信交给莫莉

小记者戴着大大帽檐伪装,从茶馆后门溜走

千可迎在前台接受警官对于阿林的问话

李仁丽静静地擦拭自己的佩枪

杜对琪结束了本周最后一节课

梅舟墨在帐篷外悄悄记下进攻路线

 

 

 

 

董礼怡看着蔚蓝天空,心里一片寂寥

 

“长官,该出发了”

 

董礼怡回身,小队员已经在等着她了,上边通知开会,要做何指示其实已经清晰明了,希望李仁丽已经准备好了

 

虽俩人天天吵嘴看不顺眼,却是实实在在从军校起当了近十年同窗兼战友

更别说她们从未让人知晓的过去

 

 

最后关门时董礼怡最后深深凝望了一眼那耀眼的天

 

 

 

以后再不会有了

 

 

 

 

下雪了

 

平城顷刻之间被白雪覆盖,小孩们欢天喜地的跑出来堆雪人打雪仗,这是他们冬天最期待的环节之一,遗憾的是今天阳光并不好

 

莫莉静静站在路旁,她在等董礼怡,如果正午时董礼怡还没有出现,说明计划失败

想到这儿,莫莉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水汽从鼻子刺入肺,根植于气管,五脏六腑都清醒起来,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林菲菲”

 

猛地回头,莫莉摔进了姐姐的怀里,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不是很厉害的记者了吗,还哭什么”

 

董礼怡轻拍妹妹的背,眼眶湿润,她们许久没有这样拥抱过,都难以发觉妹妹瘦了这么多,高了这么多

 

“你死了我怎么办”

“这不是没死吗,好了不哭了,走吧,还有一场硬仗等着我们”

 

 

现在没有时间给我们流泪

 

 

李仁丽第一次觉得做长官这么累,原来老想当大领导,现在不想了,每个部门报过来的数据令她抓耳挠腮

 

李仁丽急需一个董礼怡

 

 

 

昨晚,李仁丽和董礼怡在开会时,长官宣布明日起,放弃平城,全军撤退转移的命令后,暴动

 

一个火力压制,一个迅速行动

 

现在她们的直系长官已经被捆了关在牢里,剩下的反对派该死的该抓的也都解决了,还顺带报了一些仇

 

唯一让李仁丽沉默的,她们在牢里发现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阿林的尸体

 

还有一副画在衣服上的

 

血染钟楼

 

 

这件衣服现在在莫莉手中,她会交给董欣赏,阿林的恩师

 

 

“好孩子,谢谢你,我会收好的”

 

董欣赏愣愣的看了几分钟,抬眼才发现莫莉已经哭得不成人样,笑起来摸摸头,从抽屉里掏出一包牛轧糖

 

 

“你们都喜欢这个,我不大爱吃,这是给阿林准备的,还没来得及给她…你拿去吧”

 

 

 

替阿林继续走下去

 

 

 

 

还剩四天

 

 

 

董礼怡和李仁丽在大会议室里忙的焦头烂额,制定计划,推算兵力,打电话求救援,他们甚至找上了被上面列为恐怖组织的地方,不过事实上他们一直有在联系,甚至莫莉就是其中一员

 

 

千可迎和杜对琪来了

 

 

带来了游茴英做的饭,也算是有了一些慰藉

 

李仁丽一下就扑到琪琪那里抱着死也不撒手,董礼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看那不值钱的样子

 

可迎还是乐呵呵的一口一个姐,跟她说着茶馆里怎么样,游茴英怎么样,莫莉怎么样

 

“嗯~那你呢”

 

千可迎愣了神,对着董礼怡了然一切的眼神却失了焦

 

“就那样呗”

 

“如果还能再做点什么就更好了”

 

 

 

千可迎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姐

 

 

就像刚跑来平城的时候,被董礼怡在包子摊上救下来的时候

 

董礼怡说相信她不是故意的,或许只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偷东西,甚至只是偷一个包子

 

千可迎低着头,不敢去看面前漂亮姐姐,她第一次听到,这不怪她

 

从前在家里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从她的出生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走吧,跟我回茶馆打工

 

 

千可迎听见董礼怡这么说,头摇的像拨浪鼓,她不想麻烦别人,下一秒就被纤细有力的手拽走了

那时是老梅刚刚去世,茶馆最艰难的时候,谁都想分一杯羹

老梅善良仁厚,家里生意挺好,收养了不少孩子,游茴英是他年轻时捡来的,这些孩子里最大的,如今每天舌战群儒却还是被抢走一间又一间店铺,最后只剩这间茶馆和一些些钱

董礼怡和游茴英在房间里大吵一架,出来时两人都红着眼眶,却把千可迎硬生生的留下了

 

 

 

回神,董礼怡摸摸她的头,说可迎是最让人放心的,明天晚上让你去接应梅梅回来,只有你去我才安心

 

“梅梅明天回来!”

“嗯,明天最后一个卧底任务,接她回家了”

 

 

游姐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千可迎想着

 

 

 

 

一天后

L国驻扎地

 

梅舟墨正往自己身上绑炸药,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把东西带进去

她的最后一个任务

 

炸毁最大军火库

 

如果这次任务完成,至少能给董姐她们拖延至少两周的时间,甚至更久,直到援军到来

 

虽然董礼怡在信里千叮咛万嘱咐,以安全为主,任务失败也没关系,还有她们,不怕

可梅舟墨最清楚不过,平城根本禁不住L国的猛烈进攻

 

为了平城,为了她们

 

必须成功

 

 

梅舟墨调整好呼吸,向军火库走去

 

“例行巡查”

“长官!毕长官在里面,他说今天他自己来查”

 

梅舟墨轻轻皱了皱眉,这毕盛又抽什么风,“没事,我进去汇报一下”

 

 

梅舟墨进去就看到毕盛带着一群人对着指指点点,她敬礼恭敬的挑不出一点错

毕盛斜了她一眼,点点头,没说话

 

梅舟墨便也没作声,静静的跟着他

 

一圈转完,毕盛终于点头表示满意,看着她问道,“你就是宫将军身边的?”

“是的长官”

“嗯,好好干,不错”

 

毕盛抬腿出去了,梅舟墨正要松一口气,他又停下来,疑惑的表情浮现在脸上,“愣着干嘛,还不出去,军火库是能一直待的地方吗”

 

“报告长官!刚才我后进来的,还有一部分没有检查完”

“嗯,那你去吧”

 

毕盛终于带着人走了

 

 

 

梅舟墨长舒一口气,她出的汗感觉都快把炸药引爆了

引爆了也好,顺便把这个畜生一起炸死

 

 

梅舟墨细致把炸药均匀的布置在军火库的每一个角落,这绝对是一份大礼

 

而梅舟墨一出去,却看到毕盛正站在门外,背后还有一队人整排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她

 

“收收你的心思吧,不管你想干什么。我不会让你死的,还得挖出你的背后指使是谁”毕盛冷笑一声

 

“就这点人也想困住我吗,长官”

 

梅舟墨单手背在身后,一边缓缓后退,闭眼咬牙,转身就跑

 

枪声和引爆声同时响起,毁天灭地的爆炸,冲击波将梅舟墨狠狠的拍出去砸在地上,好像还有什么碎片扎进了头,天旋地转,耳旁是巨大的轰鸣,梅舟墨爬起来艰难的认清了方向,她听不见也看不清,拼尽全力的向家的方向跑去

 

 

风呼呼地削过梅舟墨的脸颊,后面好像有不少人在追,她只能拼命的跑,任由树枝打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的雪地,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血或是泪,而白雪上的鲜红暴露着她的行踪

 

腿上和肩膀上各中一弹,呼吸已经起不到什么供氧的作用了,梅舟墨凭毅力坚持走着

 

快了快到了

 

必须把最后的情报送到董姐她们手里

 

 

“梅舟墨!”

 

千可迎等的焦急,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她不敢也不想回去,多等一会,多一会可能就等到了,结果看到前面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过来

 

脚下生花

 

 

头上有爆炸的碎片,身上弹孔流着血,还冲自己笑着

 

“可迎,见到你真好,快拿着这个走,这是昨天我偷听到的最后部署,不全但是也有一部分…”

 

千可迎扶住险些倒下的梅舟墨,眼泪哗哗的流,直拉着她要背着跑

梅舟墨按住她的手,摇头,从心口处掏出几张纸,虽然已经皱皱巴巴不成形,却还完整干净,塞进千可迎手里,让她快走

 

千可迎哭得说不出话,却不愿意走,梅舟墨听到后面人快追上来了,一把把千可迎推进旁边的雪堆里,再盖上

 

只留下一个笑容

 

千可迎听到各种凌乱的脚步声,或许还有枪声,她不敢出声,任由眼泪流干,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才出去,跟着血迹走到河边

 

冰冻的源泉被砸开一个大洞,那红和蓝的刺眼,千可迎仿佛看到梅舟墨那双不舍又坚毅的眼睛

 

 

 

一跃而下

 

 

 

 

 

董礼怡和游茴英正在撤离城里的居民,突然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轰鸣声,两人对视,董礼怡捏了捏游茴英的手,“我去看看”

“小心,随时联系”

 

 

李仁丽这几天几乎住在办公室,杜对琪忙完了学校转移的工作后便过来陪她,两人把大会议室里原来长官的床占为己有,虽然根本没多少睡觉的时间

 

杜对琪上手很快,已经能够独立完成很多书面工作,替代董礼怡在这里,她可以去外面做更多重要的事

 

比如转移火药

 

 

董礼怡和游茴英两人其实一直在地下倒腾军火,为的就是有一天这种孤立无援之时多一份活命的机会,她们甚至是自己贴钱在维持这条线路

 

李仁丽也是前两天才知道这件事,那天她险些把茶馆三层楼掀了

 

那城郊X工厂也有她们的一部分手笔,连新闻都是让莫莉写了印在报纸上吸引敌方注意

 

其实X工厂现在已经堆满了各类能搜罗到的最齐全的武器枪支,炮弹炸药,随时上场

 

董礼怡赶回去的时候和千可迎撞了个正着,看见她满身的血和憔悴的样子董礼怡大惊失色,连忙扶着回到了办公室

 

“梅梅给我们留下的…”

 

屋里四个人对着两张皱皱巴巴却没有被血迹模糊的纸凝固了

 

千可迎已经哭不出来,也说不出话,只呆呆的坐着,失了魂

 

董礼怡最先行动起来,现在没有时间给她悲伤,跟李仁丽商量了后续的计划,虽然梅梅的任务完成了,最大的一个军火库被炸毁,肯定给敌军造成极大损失,但是所谓物极必反,攻打时间一定会提前,他们需要进城抢夺补给物资

 

李仁丽和杜对琪走了

董礼怡带着千可迎回去找游茴英

 

 

游茴英还在路上辅助群众撤离,挥手呐喊着,董礼怡冲过去紧紧的抱住她,像是要融进骨子里

游茴英的整个世界好似静止了,她看见千可迎追过来的嘴一张一合,听到梅舟墨,听得那么清楚,她多希望自己听不见

 

下一秒就晕在董礼怡的怀里

 

 

 

再醒来周围围着好多人,低声的叽叽喳喳和冬天的乌鸦一样直穿耳膜

 

“你俩就在这照顾好你游姐,前线你们插不上手,我不能再等了,你丽姐一个人管不过来的”

“董礼怡…”

 

三人正围在门口拉拉扯扯,听到微弱的气声呼啦一下又围过来,董礼怡坐在床边,伸手探额头,松一口气,不烧了

 

“我跟你去,我可以帮你,别拒绝我,让我忙起来”游茴英挣扎着坐起来,站起来就要走,董礼怡紧紧的抿着唇,她知道游茴英是拦不住的,从来如此

 

 

别看这幅温婉的皮囊,刨皮刮肉后是执拗倔强的骨架

 

 

游茴英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不论用各种方法,一声不吭

 

董礼怡点头,最后叮嘱莫莉和千可迎千万不要出去,莫莉一脸的泪痕,嚷嚷着

 

“林茉茉你又想丢下我吗!”

 

董礼怡锁了门,不再理会门内的叫嚷和莫莉千可迎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脚步声

 

而游茴英出门才听见,原来敌人已经打过来了,她好像晕了一整天,很多房子已经坍塌了,有的地上被轰出一个大坑,飞机的轰鸣声,枪声,惨叫声,游茴英离战场越来越近了

 

她止不住的犯恶心,离得近了人血的腥气直往上涌,幻想着梅舟墨,她从出生看着长大的的妹妹,临走前也是这样吗

 

 

梅梅你肯定很痛,小时候那么怕痛的小不点,肯定很痛的对吧

 

游茴英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疼

 

董礼怡带着游茴英进了指挥部,李仁丽正在对着不同的对讲机喊,杜对琪在旁边刷刷刷的算些什么

 

“董姐你来了,游姐怎么也来了”

 

杜对琪抬头一脸诧异

 

“我怕她自己去送死”游茴英淡淡的笑了

 

氛围变得凝重起来,杜对琪把一连串的数据递到两人眼前

 

“这是目前的伤亡损耗,敌人进攻很猛,源源不断,从开始到现在还没有休息过,我们判断应该快了”

 

李仁丽放下对讲机,走过来,狠狠的拍了一下董礼怡的肩膀,差点把她拍飞出去

 

“好消息是我们之前的计划成功了,打了他们一个措不及防,董礼怡你这鬼脑子想的东西果然好使”

 

“不过之前准备的火油和木头已经没了,那东西现在冬天不好找,现在我们已经开始有撑不住的迹象了”

 

杜对琪的声音及时响起,给了当头一棒,而更重要的是

 

根据梅舟墨的情报,有一队物资补给就要到了,如果能截断销毁,就能争取更多时间,她们的援军也已经在快马加鞭的赶来了

 

就在这时,外面的进攻声渐渐的小了,敌人终于暂时撤退休息了,平城迎来喘息

 

 

李仁丽需要去巡查伤员的情况,杜对琪非要跟着去,李仁丽死活不让,这几天她天天陪着自己熬,身体已经要撑不住了,杜对琪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她,也不再辩解,只是看着

 

“姐”

 

李仁丽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这辈子都逃不过杜对琪的眼睛

 

 

走之前,李仁丽找到了董礼怡,她正在收拾装备,旁边跟着焦躁不安的游茴英

 

“一切小心,安全为主,他们一定会猜到我们会去拦截,注意埋伏…”

“行了行了,絮絮叨叨的跟老太太一样”

 

董礼怡哈哈笑起来,用胳膊轻轻撞了一下李仁丽

 

“我的实力你还不放心,你什么时候考核赢过我吧”

 

李仁丽罕见的没有跟她顶嘴,她知道董礼怡从来都是最会隐藏自己情绪的那一个,弯弯月眼面对所有人笑意却从不达眼底

 

突兀的拥抱了董礼怡,那人僵硬的停下来动作

 

“活着回来”

 

 

李仁丽和杜对琪走了,游茴英手忙脚乱的帮着收东西,但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要拿了,她只是舍不得

 

“游茴英”

 

董礼怡伸出双手对着她,嘴角带着狡黠的笑,通常这个笑容意味着她和莫莉又做了什么幺蛾子等着她上钩

 

“不抱抱我吗”

 

游茴英的眼泪唰的涌了出来,打湿了董礼怡的肩膀

 

忽然想起什么,游茴英从心口处翻出一个小袋子,再挑了一个附身符,“这是先前给你们在庙里求的,一人一个本来想作新年礼物,还是先给你吧,保个平安”

 

游茴英亲自把护身符放进董礼怡军服的内兜,这个兜是游茴英给她缝的,董礼怡嫌东西都放在外兜里鼓鼓囊囊的,还容易掉,太没有隐私了

游茴英看穿她的小心思,乐呵呵的说给她偷偷缝一个在里面好不好

 

董礼怡亮亮的眼睛在阳光下像小狐狸

 

 

 

董礼怡一只手攥住游茴英的手,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脸,大拇指轻轻的捻去眼泪,额头贴着额头,灵魂贴着灵魂

游茴英泣不成声,蹭蹭董礼怡带着茧的掌心,皱眉轻轻的吻上的董礼怡的唇

 

掌心由脸颊转换到后脑,董礼怡加深了这个吻

 

 

“董礼怡,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从白日到夜晚,杜对琪跟着李仁丽巡营慰问排兵布阵清点存货,早已经筋疲力尽,李仁丽紧紧牵着她,劝了她无数次回去休息吧,杜对琪不肯,她总觉得不安,她不能远离李仁丽

 

一阵轰鸣来自天空

 

“卧倒!”

 

炮弹像不要钱一样投了下来

 

李仁丽在炸开的那一瞬间把杜对琪护在怀里,两人一起被冲击波轰飞出去

 

李仁丽的世界天轰地裂,瞬间耳边就只剩巨大的嗡鸣,两人被爆破分开之时李仁丽只抓住杜对琪的一只手,她挣扎着往手的方向爬,眼前全是飞沙走石,此时她惊恐的发现好像真的只抓住了一只手,湿漉漉的黏腻的手感,好像还有破碎的肉

 

“杜对琪!琪琪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啊琪琪……”

 

李仁丽声嘶力竭的声音冲进杜对琪的耳朵,将她带回这个世界

 

好痛……好痛啊姐,怎么会这么痛

 

“姐…李仁丽…”

“我在,我在呢琪琪”

 

李仁丽踉踉跄跄的起身发现杜对琪蜷缩在自己不远处,痛苦让躯体一抽一抽的,她小心翼翼的端着这一段手臂,跌跌撞撞的摔到杜对琪身前

 

“走,我们走,姐背你走”

 

李仁丽把血淋淋的手臂揣进怀里,两只手稳稳的托住杜对琪,向伤区跑去,周围到处都是呻吟的人,有人爬起来了有人再也爬不起来了

 

 

“姐,你慢点,别摔了…”

“琪琪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姐给你唱歌好不好,你别睡”

 

李仁丽咬紧牙关,肺像是即将充血爆炸,眼泪流得看不清路,鼻子也堵着,直直的向前冲

 

 

 

 

 

 

 

董礼怡还是错误估计了敌军对这一批补给的重视程度,也没想到会有人带队来围剿他们

 

“分散!往山里跑!”

 

 

董礼怡最后扔了两枚手榴弹,希望能多少造成一些损失

 

就在她要吸引人来追自己时,另一边传来了连绵的枪声,身旁窜出一道身影,哦不两道,拽着她就跑

 

“莫莉?千可迎!你们两个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从工厂拿的枪吗,这都是什么人,你们来干嘛啊…”

 

“来救你不行啊,先跑再说”,莫莉实在听不下去她姐机关枪一样的叨叨了,身后的人追得紧,她双手合十拜了拜,祈求董礼怡千万别说话了

 

 

三人往山上拼命的跑,身后的人锲而不舍的追,莫莉被子弹划过手臂不住的冒血,董礼怡小腿被击中,全乎人只剩千可迎一个,而她们手里的枪也只有所剩无几的子弹了

 

突然脱离了树林,猛得视野开阔却是一片悬崖,和大片大片的乱石

 

“快,先躲起来”

 

董礼怡推着两个妹妹躲到了乱石堆里,千可迎哆嗦着撕衣服给莫莉止血,紧紧的扎了一个止血带,看着莫莉惨白的脸,笑了

 

“体力不错啊大记者”

“你也一样啊小前台”

 

 

董礼怡沉默的侧耳听动静,根据脚步声可能有三四个人追上来

 

 

 

“束手就擒吧,还能饶你们一命”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董礼怡脑海中炸开,居然是他亲自来

 

莫莉抓住了董礼怡的衣角,千可迎也拼命摇头,压低声音说道,“姐你不能出去,求求你了姐,我们不能没有你”

 

 

“没事,你姐心里有数”

 

 

 

“毕盛,好久不见”

 

董礼怡从石堆里走出来,淡淡的举着手,证明自己身上没有武器

 

毕盛眯着眼仔细瞧了瞧,记忆深处的人被唤起

“是你啊,林茉茉,叛徒之女”

 

他洁白的牙反射着讽刺,“我就说林家还有人活着,他们非不信,这下带你回去,我便能再升一级”

 

“你的嘴一如既往的讨厌,怎么不跟军火库一起炸了”

“那是你的人?!”

 

 

董礼怡懒得跟他多废话,问他要什么条件能放她们回去

 

“很简单”

 

毕盛笑着用枪点了点那几块石头和董礼怡自己

 

“你们的顶上人头”

 

“那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董礼怡猛的从身后抽出一把枪来,几声枪响,毕盛周围的人都已经倒地,董礼怡侧身飞出将自己隐藏在石头后面,千可迎从另一块石头后,扔了莫莉的枪过去

 

“林茉茉你个疯子!”

 

毕盛咬牙切齿的对着石堆乱射一通,砰砰砰的枪声震得千可迎抬不起头

 

余光看见已经倒地的一个人还能动,正举起枪对准董礼怡的方向,他站的偏,正好能打到董礼怡的半身

 

千可迎上前两步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枪,咬着牙瞄准,可怎么也瞄不准,手一抖就开了火

 

枪声暴露位置

 

毕盛早已怒火中烧,而千可迎为了能打到那个人早忘了隐蔽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明晃晃的在他眼前

 

这是千可迎第一次开枪,打中肩膀

 

也是千可迎最后一次开枪

 

心口绽放腊梅

 

 

“千可迎!!”

 

莫莉的哀嚎激起千层浪

 

千可迎听到了,她想转头安慰莫莉,却已经控制不了身体,连带着意识也逐渐消散

 

 

别哭了莫莉

 

 

姐,我把命抵给你了,别怪我好吗

你说过的,你不怪我

 

 

 

千可迎轻飘飘的躺下了,随时能被风吹走,利剑狠狠扎进大地,她倒在平城的山上

 

 

 

董礼怡在毕盛开枪的那一刻就冲了上去,刚刚千可迎扔过来的枪没有子弹,她没有回头,一脚踹飞毕盛的枪,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我做梦都想杀了你,杀了你们全家以报我灭门之仇”

“我父亲为L国鞠躬尽瘁,却换来家破人亡这么个下场”

“这都拜你们毕家所赐”

 

“毕盛,你罪大恶极!你罪不容诛!”

 

 

董礼怡拳拳带风,招招见血,完全不像是受了伤的人,毕盛被逼得连连后退,离悬崖越来越近

 

“林茉茉接枪!”

 

莫莉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捡起了被踢飞的枪,董礼怡反手接住,对准毕盛的头

 

哑火了

 

 

电光火石之间,银闪闪的匕首照的莫莉看不清董礼怡,只听一声惨叫

 

 

“你以为,我会束手就擒吗”

 

 

温热的血滴在灰褐色的石头上,融化了残留的雪

 

董礼怡笑了,她紧紧的抓着匕首上毕盛的手,不让他挣脱,甚至还再往里捅了些

 

回头看到莫莉哭着向她跑来,已经听不清她在喊些什么了

 

 

好想再抱你一次啊

 

林菲菲

 

不要回头

 

 

 

董礼怡扯着毕盛一跃而下,山间回荡着莫莉撕心裂肺的哀鸣

 

 

对不起啦游茴英

 

董礼怡在空中的时候想起游茴英给她放的护身符,可惜了,荒废她一片真心

 

游茴英,下辈子我只做董礼怡

 

 董礼怡闭上眼在心中为游茴英祈祷



求天地神佛,护她一世平安

 

 

 

莫莉的世界停滞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刹那间天地就只剩她一个

 

她瘫坐在地上,直到刚才被牵动的伤口传来剧痛才让她觉得自己还活在世界上

 

 不如死去

 

 “走吧,千可迎”

“我背你回家”

 

 

千可迎和莫莉差不多高,背起来有些费劲,颠了颠背上的躯体,有什么东西掉出来滚落在莫莉脚边

 

 

一块融化后又冻起的牛轧糖

 

 

 

 

 

“琪琪怎么样”

“情况不好,一直高烧不退,伤口有些感染,而且病人本身体质就不太好…”

“我知道了,辛苦医生”

 

 

李仁丽失魂落魄的坐在杜对琪旁边,床上的人却伸着手抚摸她的脸

 

“姐,没事的,再陪陪我就好了,就是不能捧着你的脸了”

 

李仁丽看到洁白纱布下消失的胳膊,眼泪再次喷涌而出,她不应该哭的,她撑不住的话杜对琪该怎么办

 

“姐,不哭了”

 

杜对琪挣扎着坐了起来

 

“琪琪你别动”

“让我再抱抱你吧,要来不及了”

 

 

杜对琪笑着看向李仁丽,从额头,鼻梁到嘴角,嘴唇,轻轻的留下她的吻

 

“李仁丽,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琪琪…你别走…”

 

李仁丽双手托着杜对琪的身体,直挺挺跪在地上,妄想把爱人的命托起

 

杜对琪笑得久了笑得咳嗽,喉咙间扩散的血腥让她寻不到一个合适的音调说话

 

“姐…痛…给我唱摇篮曲吧,好困…我想睡觉”

 

“好琪琪,我给你唱,我唱”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声啊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

摇篮轻摆动

 

 

 

 

睫毛轻微的颤抖停下了,像蝴蝶再无力煽动翅膀

 

杜对琪在爱人的身上安静的睡去了,一如往昔

 

 

 

 

莫莉带着千可迎的身体回来了,她找到游茴英,断断续续的描述着,游茴英听得不真切,又真实,腿一软便跪在地上,双眼盯着被染上血色的土地

 

 

她的妹妹们

 

就回来一个吗

 

 

千可迎就在那儿,杜对琪也在那儿

那董礼怡和梅舟墨呢

 

你们又在哪儿

 

 

 

“把可迎给我吧莫莉”

“丽姐…”

 

莫莉抱着千可迎的肩不肯撒手,李仁丽走过来劝她,死寂的眼睛撞进李仁丽的心

 

 

“林茉茉又丢下我了”

 

 

莫莉从来都记得还是林菲菲的时候,有一天姐姐跟她说带她去玩,然后到了一个小山坡上的木屋,姐姐说不要到处乱跑,她会来接我的

林菲菲等了一辈子那样长,她看见太阳升了又落,落了又升起

 

她再也等不下去,跑回了家

 

看见父母横死家中,周围全是尸体,见过的没见过的,亲近的陌生的

 

林菲菲当场就晕过去了,再醒来时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床边有个漂亮姐姐

 

她说她叫游茴英

 

 

林菲菲很多年后才知道林茉茉找了她很久,也背着她走了很久,她高烧不退,林茉茉便沿路一家一家求药,一家一家跪过去

 

从L国到M国

来到平城,来到她们真正的家

 

 

 

“你丽姐还在这儿呢,莫莉,我也在”

 

游茴英不知道何时站了起来,和李仁丽两个,像松柏,像韧竹

 

“睡会儿吧莫莉,睡一会,睡醒就好了”

 

 

 

睡醒还得替她们守着呢

 

守着平城

 

守着家

 

 

 

 

 

 

 

 

 

 

 

 

 

 

 

 

小糖人

【lingorm】《孤雏》

*短篇,架空背景,小演员和小模特的故事。


《孤雏》

 

候场时候遇见她。

 

夏天拍外景是种折磨。太阳淬着毒汁,把人浇得满脸通红,汗水岑岑湿一身。公园内拥挤,摆满器材,各式电线黑蛇般交颈缠绕在地,乌泱泱的人头和咒骂声交错中,一阵风过来,树影摇晃。

 

她穿港中校服,白衬衫,挂蝴蝶领结,深蓝百褶裙垂到纤细小腿。坐到身边那一刻,她弯腰,白衬衫裹稚嫩曲线,黑马尾的发梢随着弯腰的一瞬,擦过邝玲玲的肩。

 

她弯着腰,捏住自己右脚脚踝,邝玲玲视线低下去,看见她半张布满汗水的脸,眉头紧皱着,汗水从额头淌下来,连同双眼也被浸得湿润。

 ......

*短篇,架空背景,小演员和小模特的故事。


《孤雏》

 

候场时候遇见她。

 

夏天拍外景是种折磨。太阳淬着毒汁,把人浇得满脸通红,汗水岑岑湿一身。公园内拥挤,摆满器材,各式电线黑蛇般交颈缠绕在地,乌泱泱的人头和咒骂声交错中,一阵风过来,树影摇晃。

 

她穿港中校服,白衬衫,挂蝴蝶领结,深蓝百褶裙垂到纤细小腿。坐到身边那一刻,她弯腰,白衬衫裹稚嫩曲线,黑马尾的发梢随着弯腰的一瞬,擦过邝玲玲的肩。

 

她弯着腰,捏住自己右脚脚踝,邝玲玲视线低下去,看见她半张布满汗水的脸,眉头紧皱着,汗水从额头淌下来,连同双眼也被浸得湿润。

 

还未来得及细看,导演的声音又传来,她迅速地直起身,匆匆走进人群。

 

邝玲玲歪头,向前看去,看见她接过道具的滑板,在烈日里随着导演的“action”,她灵活地将滑板甩下,风一样踩上去。滑板载着她从斜坡上溜下,在男女主角的全景画面中留下一个三秒钟的残影。

 

又NG几次过后,她把滑板交还给道具,再度坐了回来。

 

她弯腰,去捏自己脚踝。

 

邝玲玲低头看她,发现打湿她眼睛的,原来不是汗水。那是泪水。

 

她的脸色在这样高温的天气中竟泛出几分苍白,泪水像断了线一样从眼中滑落,邝玲玲注意到,她的瞳色是淡色的棕。

 

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纸巾,邝玲玲递过去,细声话,“抹下块面。”

 

女孩捏着脚踝,抬头的一瞬,眼睛挂着泪,她的眼睛像淡色的没有杂质的琥珀。她愣愣地看着她。

 

邝玲玲仔细打量她轮廓瞳孔,才又迟疑开口,“Where are you from?”

 

女孩接过纸巾,吸了吸鼻子,清脆稚嫩的嗓音说,“Thailand.”

 

邝玲玲愣了愣,随后微笑着用泰语和她讲,“我妈妈也是泰国人。”

 

女孩擦脸的动作一顿,惊喜地看着她,“你会讲泰语?”

 

汗水和眼泪打湿了她额角的发,邝玲玲伸手替她将额角的湿发挂到耳后,在嘈杂的片场中,邝玲玲的声音依旧很轻,“会一点点,不太熟练。”

 

女孩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环着邝玲玲手腕,她略带哭腔,但雀跃地告诉她,“你是我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会说泰语的人。”

 

邝玲玲让她握着手,低头去看她脚踝,“受伤了吗?”

 

女孩的眼泪一瞬间又迸发出来,委屈的泪一颗一颗滑落,“可能是脚崴了。”

 

她缓缓地挪了挪脚,示意她看,邝玲玲弯了腰看过去,发现她脚上又添了细碎的擦伤。

 

“好痛。”她皱着眉。

 

邝玲玲很久没听过泰语,需要仔细地去听她哭着的语言,她认真注视她的眼睛,看她嘟着嘴,哇哇地连说好几遍,“好痛,好痛,好痛。”

 

女孩望着她,抽噎着,蓄满泪水的眼睛像浸在水中的琥珀。

 

邝玲玲伸手替她一颗一颗擦掉脸上的泪,“我们处理一下。我帮你看一看。”

 

 

 

邝玲玲从附近的药妆店买来碘酒、棉签、创口贴、红花油、喷雾,又去7-11买来冰袋。

 

下午的阳光最热烈的时候,邝玲玲蹲到她脚边,替她处理细碎伤口。

 

女孩望着她发顶,有些害羞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邝玲玲来不及答话,场务擦着汗跑过来,“邝玲玲,到你了。”

 

邝玲玲站起身,回头看了女孩一眼,叮嘱她,“用冰袋敷一下。”然后拎着随身的小包,匆匆地走进人群中去。

 

也许是一种错觉。她感觉到转身以后,那个女孩琥珀般的眼睛,仍在注视着她。

 

 

 

香港实在不够大,半个月之后又看见她。

 

棚拍的戏,室内冷气开得过头,邝玲玲戏服外裹着外套,去便利店买水。7-11门口看见她,穿短粉色连衣裙,搭粉色长靴,黑发变成金棕色细卷,脸上彩妆浓艳。有男人站在她身边,给她递一支三得利乌龙茶。她有些尴尬地摆摆手,男人握住她手腕,将乌龙茶直接塞她手里。

 

邝玲玲走过去,挤进两个人之间,对男人笑笑。

 

女孩看见她的一瞬,惊喜地挽住她手臂,她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

 

男人看见她们动作,笑着说,“叉烧姐,同嫩模识啊?介绍下咯。”

 

邝玲玲笑笑,说,我朋友,只得十六七岁,唔啱你。

 

男人笑着说,十六七岁,卜卜脆,介绍下介绍下。

 

他对女孩笑笑。

 

女孩警惕地看着他。

 

邝玲玲从女孩手里把乌龙茶拿起来,塞回男人手里,玩笑口吻话:“惊咗细路女,等阵call阿sir过来。”

 

男人拿着乌龙茶离开前,笑着回头,丢下句,“嫩模妹妹,得闲call me。”还比个打电话手势。

 

他背过身去那一刻,女孩握起拳头在他背后挥了挥。

 

邝玲玲笑。

 

女孩挽住她手,歪了头看她,邝玲玲这才发现这小孩比自己还高上许多。

 

“我那天等了你很久,但是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她笑起来,是年青的明媚。

 

“等我做什么?”邝玲玲被她挽着手进到便利店。

 

“你帮我买药的钱我还没有还你。”好像生怕她跑掉一样,女孩几乎是贴着她手臂,“而且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用你还,很少钱。”邝玲玲拿两支乌龙茶,看了看她脸上彩妆,付账时候又拿两根吸管,“我叫邝玲玲。”

 

“邝玲玲。”女孩咀嚼着这个粤语发音,模仿着发音。

 

“Lingling Sirilak Kwong,我妈妈给我起的泰文名字。”邝玲玲不忍心看她舌头打结。

 

女孩笑吟吟地看着她,“lingling,lingling,Lingling Sirilak Kwong。邝玲玲。”

 

她被这样的笑意感染,也笑着点点头,“嗯。”

 

“Kornnaphat Sethratanapong,我的名字。”她接过乌龙茶,唇珠抿住吸管的时候,抬眼看邝玲玲,“大家叫我Orm。”

 

“Orm。”邝玲玲叫她的名字。

 

Orm笑起来,像个甜美的洋娃娃。

 

很漂亮的小女孩,邝玲玲心想。

 

她们在同一座大楼里的不同影棚工作,分开时候,Orm勾着她的手,语气带着撒娇的味道,说,“我还有一套衣服就拍完了,我拍完去等你好不好?”

 

等我做什么?邝玲玲没应答。

 

Orm又摇摇她的手,脸贴过来,“好不好呢?”

 

“那好吧……”

 

邝玲玲犹犹豫豫讲。

 

Orm像得到礼物一样笑起来。

 

 

大学一年级,有剧组来学校踩点拍戏,意外看见她,问她想不想拍戏,她开始零零碎碎地做些兼职。也是那一年,母亲搬回加拉信府。父亲在深水埗开一家叉烧店,成日不得闲离开,弟弟正在寄宿学校。倒是没有人等过她收工。

 

她这一日扮律师助理,有足足十句台词,念完之后预备离开,才发现隔壁影棚尚未收工。

 

邝玲玲拎着帆布袋走过去,看见角落里有小孩正蹲坐在角落里,眯着眼睛犯困。

 

她觉得好笑,走过去拍她肩。

 

Orm看见她来,睁开眼,又将脑袋靠住她腿。

 

邝玲玲伸手拖住她脑袋,小声问,“还没结束?”

 

“储存卡出了问题,正在检查。”Orm双手抱着胸,睡意迷蒙地蹭她掌心。

 

邝玲玲慢慢坐下来,把外套脱下,盖住她,小声说,“睡一下,等会儿我叫你。”

 

小女孩眼神已经有些飘,轻轻地看了她一眼,枕着她肩睡过去。

 

这一日,她陪她工作到夜里十点。

 

走出大楼的一刻,小女孩穿着自己的校服,像一只飞出笼的小鸟,雀跃地蹦出去,小声欢呼,感慨这一天终于结束。

 

邝玲玲看了看手表,走过去拉着要原地蹦起来的小女孩,“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小女孩又勾住她手臂,笑着说,“不用啦,我一个人可以的。”

 

同样收工的人群三三两两走出大楼,漂亮的女孩们手挽手路过她们,摆摆手算是招呼。

 

有熟面孔又凑过来,白天遇见的男人微笑着,“叉烧姐,一起去兰桂坊,带上嫩模妹妹。”

 

Orm抱紧了她手臂,瞪了男人一眼。

 

邝玲玲拍拍女孩的手背,笑了笑,“她还要回家写家庭作业。”

 

 

走到巴士站台,Orm牵着她的手,眼珠子转了转,低了头问她:“嫩模是什么意思?”

 

邝玲玲愣了愣。

 

Orm摇摇她的手,说,“他们总是这么称呼我们。”

 

邝玲玲回握她的手,告诉她:“是年轻模特的意思。”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每次他们每次这么说,都笑得很奇怪?”女孩追问。

 

邝玲玲在诚实和安慰之间摇摆了一会儿,选择了诚实:“因为这是对这个职业很恶毒的一种形容。”

 

Orm愣了愣。

 

她是如此年青,那样稚气未脱的脸上彩妆还未卸下,眼神里却干干净净。

 

“叉烧姐,是什么意思?”女孩转换了话题,模仿着粤语的发音。

 

“……”邝玲玲抿嘴,小声说,“我家里开叉烧店,就是餐馆,他们就喜欢这样叫我。”

 

“叉烧?我吃过,我要去你家吃饭。”女孩眼睛亮起来,“lingling,下次带我去你家吃饭好不好。”

 

好热情的小孩。邝玲玲被她缠住,笑笑说,好,下次我带你去。

 

她们住的地方倒是离得很近,只隔三站巴士。邝玲玲送她到家楼下,上楼前,女孩又跳回来,拉住她手,笑得眼睛弯弯,“lingling,谢谢你,香港这么多人,只有你能和我说话。”

 

她很高兴她懂得她的语言。

 

邝玲玲握了握她的手,也笑笑,“去吧,快点回去休息。”

 

 

 

她因为上一部戏的角色,跟着团队一起录制综艺。Orm听说她要录节目,兴致勃勃地报名来当现场观众。台里的综艺有台里一贯的尺度,做游戏环节,冷水从头顶将整个人浇透。

 

她来到化妆间换衣服,发现棚里的观众不知什么时候跑进来了化妆间。

 

“我说我是来化妆的嘉宾,他们就让我进来了。”Orm穿着一身校服,还带了书包。她找到纸巾,弯腰替她擦拭脸上水珠,一寸一缕擦得仔细。

 

邝玲玲抬眸看她,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湿了眼睛。

 

“怎么哭了?”邝玲玲摸摸她的脸。

 

Orm扯了扯嘴角,从书包里翻出毛巾,裹住她头发,“我没有哭,我只是觉得很难受。”

 

“不要难受。”邝玲玲捏捏她手腕,好奇地问,“你怎么上学还带毛巾?”

 

女孩狡黠地笑了笑,“我去网上搜了这个节目,每期都有女嘉宾被浇透。”

 

显然这一期被浇透的女嘉宾大概率是她。邝玲玲忍俊不禁,夸奖她:“好聪明的女孩,Orm。”

 

Orm替她擦头发,轻轻说,“这样是很过分的。”

 

邝玲玲盯着她,“这个时间你怎么能过来?你是不是逃课来的?”

 

Orm用毛巾裹住她的脸,“乖女孩,不说话,乖女孩,不说话。”

 

邝玲玲笑笑。

 

 

和她目视的判断差不多,这个小女孩只得十七岁,正读高中三年级。两个月以前,一直陪伴她生活的母亲回了曼谷,她只能一个人在香港生活。

 

高中三年级还要兼顾工作,是非常忙碌的生活状态。邝玲玲工作不算多,空闲时间充当她母亲之前的角色,在她工作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

 

事实上,这个小孩也并不需要别人帮助太多,她一个人把自己的学业跟工作行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并不需要有任何别的人来帮她梳理。

 

有几次,她去Orm学校接她,她和同龄的女孩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讨论些什么,一群女生会发出年青女孩的明媚笑声。邝玲玲就站在教室门口安静地等待她,直到Orm看见她,惊喜地从座位上跳出来挽住她手,撒娇地喊她,lingling,你今天来得好早,你是不是很想我?

 

然后她们一起走出校门,小女孩掰着手指给她数今天要拍几个镜头,明天的交通规划。

 

只是,在学校尚有同学可以交流,进入到工作,同龄的女孩们能讲英文的并不算多,香港也不是一座能够温馨交朋友的城市,大家通常碰面就开工,在休息的间隙或礼貌客气地交谈,或鸡同鸭讲半天,最后化作客气的笑。

 

她多多少少有些孤独。邝玲玲知道这一点,于是常常陪她一起去到拍摄现场。她要做的并不多,只是需要在Orm视线找寻时,能够看见她就好。

 

午餐时候,Orm领了盒饭过来,邝玲玲从包里掏出饭盒去跟她交换,“我从家里给你带的。”

 

Orm独处的时候喜欢贴紧她,像是生怕她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一样。这一刻也是如此,女孩跟她手臂挨着手臂,掀开饭盒盖子,惊喜地说,lingling,lingling,你是最好的人。

 

邝玲玲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但是我不能吃太多肉了,脸圆上镜不好看。”Orm嘟囔着,把叉烧夹进她饭盒里,只给自己留下小两片。

 

“不会的,我们去跑步就好。我陪你。”邝玲玲又把叉烧重新夹进她碗里,“再多努努力,再长高两公分,会有更多工作。”

 

Orm笑着对她说,lingling,你现在是一位女模特的经纪人。

 

邝玲玲笑着回答她,我以后就是大明星的经纪人,和大明星一起共享荣华富贵。

 

Orm说,真的会成为大明星吗?

 

邝玲玲摸摸她耳朵,点头,告诉她,一定会的。

 

Orm琥珀般的眸子望着她,说,lingling,你也会的,我们都会成为大明星的。

 

 

终于熬过去学期的大考,Orm迎来暑假。香港的炎夏也到来。

 

一整个暑期,她们腻在一起。邝玲玲带她逛深水埗的小商品店,她们买了很多无用的小东西和漫画。有很多午后,她们在音响店一起听歌。音响店的女孩第一次见到邝玲玲,惊喜地走过来说,邝玲玲,真的是你,我很喜欢你演的律师助理,可以和你合影吗?

 

Orm在旁边惊喜地捂着嘴,勾住她手臂,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欢呼。

 

邝玲玲生疏跟自己为数不多的粉丝合影。

 

Orm拿着手机,激动地给她们拍照。

 

 

最炎热的时候,太阳晒得水泥建筑透出焦味。她们晚上一起去山上夜跑,汗水涔涔的夜,跑到最高顶,眺望城市的夜。

 

香港的夜,如此多的霓虹,隔着山,远处是海的轮廓。

 

Orm扶着山顶的栏杆,喘着气,笑着回头对她说,lingling,曼谷的夜景也很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城市的霓虹忽隐忽现地淌进她蜜色的眼眸里,邝玲玲望着这样一双眼睛,笑着说好。

 

 

Orm住出租房,小小的一居室,以前挤着妈妈和她,现在挤进来邝玲玲。

 

她喜欢有人在她身边和她说话,用她最熟悉的语言。晚上,两个人并排躺在一起,她困意沉沉缩在邝玲玲怀里,仍呢喃着和邝玲玲聊天,帮邝玲玲纠正发音。邝玲玲说,除了妈妈之外,你是第二个和我说这么多泰语的人。

 

这种感觉,几乎像是妈妈并没有搬离香港。

 

再一低头,发现小女孩已经睡去。

 

邝玲玲伸手,轻轻地拨开她额角发丝。

 

 

出租房的花洒出了问题,邝玲玲接一桶水,帮她洗头发。

 

女孩坐在矮凳上,弯腰撩下去头发,露出白皙的耳朵。

 

邝玲玲用水杯浇湿她头发,那感觉像在灌溉一朵花。

 

洗发水揉出泡沫裹着女孩的黑发,邝玲玲低头,说,“闭上眼睛。”

 

女孩侧着脸,额角和耳朵上沾着泡沫,笑着看她,突然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lingling,你脸上的痣好美。我第一次见你就这么觉得。”

 

女孩笑着,水滴从女孩侧脸滑落,滑到她脖颈,蜿蜒消失在锁骨深处。

 

“乖女孩,不说话,乖女孩,不说话。”邝玲玲笑着把她脑袋摆正,让她低了头不能够再看自己。

 

 

这一整天,没有任何别的事情。

 

小窗吹进潮热的微风,旧屋的隔音不好,隔壁又响起绵绵的哼吟声,伴着女人的喘息,跌跌荡荡地纠缠不清。

 

女孩枕在她小腹,漫画的纸页迟迟没有翻开下一章。

 

邝玲玲捧着诗集的手落下,伸过去,捂住她通红的耳朵。

 

女孩微微抬头,眼睛看过来,直直地注视她。

 

邝玲玲挪动着掌心,盖住她的眼睛。

 

女孩眼睛颤了颤,长长的睫毛划过她掌心。她仿佛握住一只振翅的蝴蝶,在她掌心一厘一厘地,腾挪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窗外,阳光盛开,蝉鸣了。

 

女孩爬过来,枕住她手臂,问她,lingling,你在看什么,给我翻译。

 

泰戈尔的诗,邝玲玲说。

 

Lingling,用泰文读给我听。女孩蹭她侧颈。

 

她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用广东话给她念泰戈尔的诗:

 

“我的心是旷野和鸟,

已经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天空,

你的眼睛是早上的摇篮,

你的眼睛是繁星的王国,

我的歌声消失在你眼睛的深处,

就让我翱翔在那一片天空里吧,

就让我翱翔在那一片孤寂无垠的天空里,

就让我排开它朵朵的云彩,

在它的阳光里展翅飞翔。”

 

在她的朗读声中,女孩的指尖悄悄爬到她脸颊,轻抚她脸颊的痣。

 

蝉鸣声中,邝玲玲伸手,盖住女孩凝视的双眼。

 

 

回到父亲的叉烧店,弟弟拎过来新的花洒头和螺丝起子递给她,又凑近,“邝玲玲,你在拍拖?”

 

邝玲玲瞪他一眼,痴线。

 

父亲在旁边接话,系咪拍紧拖?咁大女仔,怕乜丑。

 

邝玲玲话,唔好意思,乜都冇啊。

 

父亲讲,咁大女仔,早D搵个男朋友结婚。

 

 

回到小女孩的家,行李已经收拾地七七八八,能够物流寄回的都已经陆陆续续寄回,只剩下一箱子衣服。

 

塞了一半的行李箱躺在地上,邝玲玲拎着新的花洒头走到浴室。

 

Orm跟过来,同她说,不用啦,用不了几天了。

 

邝玲玲拆开旧的花洒头,说,也还有好几天呢。

 

小女孩从背后抱过来,下巴蹭着她肩膀,呢呢喃喃地说,lingling,lingling,我舍不得你。

 

邝玲玲摸着她紧扣住自己腰的双手,轻轻地拍了拍。

 

收到大学offer那一天,她愁眉不展的样子,邝玲玲问她,可以读最想读的学校,不开心吗?

 

Orm呼呼地吐气,说,妈妈让我过两天就回去。

 

邝玲玲问,回去妈妈身边不好吗?买哪天的机票?我去送你。

 

Orm从电脑桌边跳过来,窝进她怀里说,可是那样我就要和你分开了,我舍不得你。

 

邝玲玲一时无话。

 

小女孩又笑起来,“我等暑假结束再回去,我要和你过完这整个暑假。”

 

暑假过完了。

 

她去送她。

 

 

一路上,女孩沉默地抱着她。

 

候机时候,女孩从她怀里掏出她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设置成重点联系人。

 

不要忘记我,lingling,不要忘记我。女孩挽着她的手。

 

 

 

拖到不能再拖,站在安检口,登机广播开始响起。

 

邝玲玲和她四目相对着,笑着摸摸她的脸,说,去吧。

 

Orm握住邝玲玲手腕,捏了捏,半张脸枕在她掌心,琥珀般的眼睛深深地看着邝玲玲。

 

她眼睛眨了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她即将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邝玲玲捧着她的脸,将她拉近,女孩靠进她怀里,目光交错的一霎,她的唇几乎要碰到她的唇。

 

也就是在这一霎,邝玲玲将唇落在她耳畔,轻轻地一吻。

 

转瞬即逝地一吻。

 

邝玲玲先松开手,对她露出最后的一个微笑,去吧。

 

女孩看着她。

 

邝玲玲率先转身。

 

也许是一种错觉。她感觉到转身以后,那个女孩琥珀般的眼睛,仍在注视着她。

 

邝玲玲不会知道这究竟是不是错觉。

 

因为她一次头也没回。

 

走出机场的那一刻,她删掉她的号码。

 

 

 

夏天过去,她又因工作来到遇见她的公园。候场时候,她慢悠悠地转出片场,看见旁边的小教堂。这一日是礼拜日,小教堂汇聚了不少人。她坐到长椅最后一排,听见细碎祷告。

 

她越过祷告的人群,看向耶稣。

 

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也静静地凝视着她。

 

 

 

继续接一些够维系温饱混混熟脸的工作,收工回家的凌晨,父亲盘点铺面存货,看见她西装外套下的吊带裙,碎碎念讲,“去搵份正经野做啦,做职员有乜唔好?而家咁样,男朋友都难搵。”

 

她不讲话,默默帮父亲一起清点存货。

 

 

 

又过去两年,经济合同到期,母亲打来电话讲想念。

 

邝玲玲踏上前往曼谷的班机。

 

出机场的街边,不经意抬头,看见路边广告牌。

 

金发的女人捧着一只口红面对镜头微笑,那样天真清澈的脸,褪去婴儿肥,渐渐成熟。

 

邝玲玲站在广告牌前,心中暗想。

 

她长大了,更漂亮了。

 

 

 

融入新的社会文化并不容易,有以前同样在香港发展不出头的朋友听说她来,奔到她家。从前点头之交的友谊,也在异国他乡显出几分亲密。朋友讲,早几年过来,我们可以一起学语言。

 

签了新的工作合同,算是一切从头开始。曼谷和香港很像,一样的炎热,一样的海风,又是那样地不同。香港的夏天,没有那么漫长的雨季。香港的夏天……

 

她到曼谷的第一场戏,因为不熟悉交通,几乎卡点才到片场。愧疚地打好了道歉的腹稿,发现片场没有人在乎一个小演员的时间观念,因为导演堵在路上也还没到。

 

零零碎碎地拍一个下午,全体收工开始放假。朋友从香港探亲回来找她,两个人在咖啡馆聊起香港和曼谷的异同,朋友说,我现在夜里发梦还能听见导演骂我不如去死。邝玲玲发笑。

 

朋友打开手机,凑过来给她看,问,这件衣服我穿会好看吗?

 

邝玲玲骤不及防,一张美丽的洋娃娃一样的脸撞进来。她接过朋友的手机,仔细打量这套图片,好半晌,说,很漂亮。

 

朋友说,不知道我穿漂不漂亮。

 

邝玲玲抬头看了看朋友,又看了看手机里穿着黑色长裙的金发女人。笑了笑,说,可能不如她穿的漂亮。

 

朋友拿过手机,说,衣服肯定是模特穿最漂亮。

 

邝玲玲又笑了笑,说,图片发给我。

 

朋友说,你都中意这套衫?或许你穿也会好看。

 

邝玲玲笑笑。

 

朋友低头给她发照片,感慨似地讲,现在这些模特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才二十二岁,真青春的岁月。

 

邝玲玲回想般地开口,我以前认识一个模特,只得十七岁,漂亮得厉害。

 

朋友挑眉,怎么样的漂亮?有没有照片?快给我看看。

 

邝玲玲看见手机里新传来的相片,沉默地笑了笑。

 

 

 

来了曼谷之后才发现,原来她们离得这样近。有几次,她差一点真的遇上她。

 

最近的一次,是她收工预备回家时,听见同事们在聊天说,N’Orm在隔壁片场拍戏,我们去看看她。

 

她不自觉地也跟着一起走到隔壁片场。

 

片场总是人很多,喊完“cut”的一瞬就容易热闹起来。

 

Orm被两个化妆师按在椅子上补妆,半个身子不能动。

 

隔了一段距离,邝玲玲只能看见她也许是笑着的,因为即便是在乌泱泱的片场,依然隐约能听见她的笑声。

 

邝玲玲站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默默地离开。

 

 

曼谷的雨季终于过去,她第一部戏杀青。朋友拉着她去聚会。你应该开朗一些,多交点朋友,这里和香港很不一样,不要这样压抑,玲玲,朋友总是这样说。

 

她推辞不过,跟着朋友一起来到海边别墅参加聚会。

 

最可怕的预期是三五个人,到了现场才发现起码二三十个人。

 

现场有演员,有歌手,有模特,有导演,有制片人,是兜兜转转总有机会一起工作的人。

 

朋友笑着把她推进人群,邝玲玲坐在沙发边缘,跟每一个过来打招呼的人双手合十回礼。

 

“我在一部中国电视剧里看见过你,你比电视里还漂亮。”有人过来搭话。

 

邝玲玲回答,谢谢。

 

“你是不是不太会说泰语?你从香港来的吗?我可以陪你练习泰语。”那个人继续说。

 

我在努力学习当中,谢谢你。邝玲玲回答。

 

终于看见了她的不自在,朋友从人群中穿梭回来,坐到她身边。邝玲玲松一口气,对朋友说,我终于理解为什么你现在变成这样子。朋友笑着说,在泰国,内向的人要被驱逐出境。邝玲玲扶额。

 

聚会到夜里九点多,邝玲玲频频看手表。朋友拉住她说,别走呀,等会儿还有模特们会来。

 

话刚落音,几个女孩手拉着手进来,现场的气氛又热烈多几分。很多人凑过去喊,N’Orm,妈妈今天舍得让你出门了吗?

 

我已经是大女孩了,我应该出来参加party。金发的女孩说。

 

她被簇拥着走到麦克风前,和身边的人笑着说话。

 

邝玲玲坐在沙发的一角,看着这个长大的女孩。她穿着上次拍过照的那条黑色长裙,衬得身体曲线性感而成熟。她笑着摆弄麦克风的按钮,眉眼弯弯的神情又好像还是十七岁的样子。

 

她看起来好像又长高不少。邝玲玲恍惚地想。

 

不知道是谁调了大厅的光,明亮的白炽光变成旋转彩光,晦暗的,一片一片的光,旋转着,雪花般飘落在她头顶。

 

邝玲玲失神地看着人群中心。

 

“今天!我要给大家唱一首我新学的中文歌!粤语歌!”Orm握着话筒,笑盈盈地抬头看向人群。

 

四目相对的一瞬,欢呼的掌声也随之响起。

 

歌曲前奏已经经由音响放出,旋转灯雪花般片片飘落,落进女人琥珀般的双眼里。

 

金发女人握着话筒,久久地没有发出声音。

 

“N’Orm!”不知道谁喊她的名字。

 

金发女人终于回过神来,她随手把话筒塞到旁边人手上,推开人群,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她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朝邝玲玲走来。

 

错落的人群和雪花般的灯影被她修长的身型穿过。

 

她走到邝玲玲身前,琥珀般的眼睛盛着雪花般的柔影,注视着邝玲玲。

 

“N’Orm,你怎么不唱歌了?”有人指了指邝玲玲,对Orm说,“我们从香港来的新朋友,我们正在陪她练习泰语。”

 

“是吗?”金发女人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好像还是十七岁的时候。

 

她看着面前的黑发女人,她只看着她。

 

灯影簌簌流转,有鼓点声震动。

 

“不需要了,以后我陪她练习。”

 

邝玲玲听见她说。

 

————FIN————

 

 

 

 

要喝酒要看海

ongsasun|只对你有感觉 (短篇)

[图片]

[看到纰缪afterparty的视频  完全贴合了我对Ongsasun成年之后的一些小脑洞 所以摸了个小短篇供大家欣赏]

  

  时尚圈最近风头正盛的新锐女摄影师Amy昨晚突然在推特上发了一组照片。

  照片很模糊,昏暗又暧昧的灯光一看就知道是在夜店随手拍的,什么手法、构图都不存在。以Amy的技术拍出这样不专业的照片,应该算得上职业生涯的一大耻辱。

  但,这组照片莫名其妙的在网上爆火,甚至还一度有被推上趋势的迹象。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被拍的女人实在是太漂亮。姣好的面容,高挺的鼻梁,披肩长发遮挡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单薄的身材套在宽大的白衬...

[看到纰缪afterparty的视频  完全贴合了我对Ongsasun成年之后的一些小脑洞 所以摸了个小短篇供大家欣赏]

  

  时尚圈最近风头正盛的新锐女摄影师Amy昨晚突然在推特上发了一组照片。

  照片很模糊,昏暗又暧昧的灯光一看就知道是在夜店随手拍的,什么手法、构图都不存在。以Amy的技术拍出这样不专业的照片,应该算得上职业生涯的一大耻辱。

  但,这组照片莫名其妙的在网上爆火,甚至还一度有被推上趋势的迹象。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被拍的女人实在是太漂亮。姣好的面容,高挺的鼻梁,披肩长发遮挡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单薄的身材套在宽大的白衬衫中,舞池灯光打过来时隐约能看到衣服包裹下纤瘦却紧实的腰身。

  用Amy的话来说:“她太hot了,如果睡不到她,我会后悔一辈子。”

  于是在夜店错失搭讪机会的Amy,直接把照片发上推特,全网捞人。

  网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磕cp的,犯花痴的一拥而上,纷纷转发,乐子越闹越大。

  

  “我求求你先别气了,Sun。”保姆车里,经纪人侧着身子苦口婆心的对着Sun絮絮叨叨,“这次封面合作机会难得,Amy是杂志特约摄影师,有气不能冲她撒,要敬业要敬业。”

  Sun双手环抱在胸前,抿唇不言,紧蹙的眉间透着怒火。

  “敬业不代表我不能生气!她在推特上表白的是我女朋友,我怎么可能不生气!”Sun一想到自己的女朋友被别人觊觎,甚至还有些网友开始磕起cp,直接烦躁的把小风扇往旁边一甩。

  经纪人被Sun愤怒的声音吓的一颠,手忙脚乱的接住小风扇,边给Sun吹风边劝道:“从你进圈开始,你俩这关系就瞒得密不透风,Amy肯定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嘛。”

  Sun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一顿敲敲打打,看的经纪人心惊胆战。

  “Oi,Sun,你别脑子一热,跑去推特搞什么官宣了。可不能这么突然,公关部都来不及准备!”

  Sun白了咋咋呼呼的经纪人一眼,心想我哪有那么冲动,然后继续怒气冲冲地发着消息。

  “笨蛋Ongsa!!!我讨厌你!!!

  我让你去Deer生日party帮我给送礼物,没让你在夜店招蜂引蝶。下班你自己去吃冰沙吧,晚上去latte房间睡。不许来找我,我今天不想见到你!!!”

  

  

  顺利到达摄影棚之后,Sun迅速调整状态,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妆造快完成时,有人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P'sun,Amy已经到喽,你这边OK的话,就准备开拍了。”

  “好的,没问题。”

  Sun穿着黑色的绑带高跟鞋,经纪人在身边帮她提着修身的鱼尾裙摆。还没往门口走两步,Sun突然扭头嘱咐助理:“一会四点左右,Ongsa估计会问你要地址,直接给她就行。回头她到了,辛苦你去车库接一下。”

  助理有些懵的点点头,应了声好。反应过来后激动的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虽然她入职没多久,但对于Ongsa这个名字已经从Sun那里听到耳朵起茧。

  可两个人似乎没有公开的打算,Sun就像只囤食物的小松鼠,把Ongsa藏的严严实实。

  虽然经常会在Sun的指挥下跟Ongsa汇报行程,但是到现在她连Ongsa的正脸照都没见过,更别说真人了。

   

  15:50,Ongsa接待完最后一位患者。

  摘下口罩,走出诊室。拿出手机开始查看未读消息。好吧,主要是为了看女朋友有没有发来的短讯。

  置顶对话框里一长串内容,把Ongsa震的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头脑风暴般地把最近几天的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夜店?招蜂引蝶?”Ongsa百思不得其解,嘀嘀咕咕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谁?我?”

  “我怎么可能去夜店招蜂引蝶???”

  路过接诊台,看到Nora和Gary两个人偷偷摸摸的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坏事。

  “两位朋友,虽然刚刚已经是最后一位患者,但还是请你们不要像个小偷一样,以免影响诊所的形象。”

  听到Ongsa调侃的声音,两个人同时唰地抬起头。Nora把手机举到Ongsa眼前:“Boss,这张照片里的人是你吧!”

  “哈?”看着屏幕上的照片,Ongsa反复确认,的确是她。那天是Deer的生日,恰巧Sun在普吉拍戏,根本赶不回来。只能让Ongsa代替她去生日party送上礼物。

  那晚Ongsa就在夜店待了半个小时,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拍照,还po到了推特上。

  连忙扯着Nora,让她告诉自己来龙去脉。

  听完,Ongsa松了一口气。行吧,生气的源头找到了,现在想想怎么解决吧。

  

  盯着Sun发来的消息,视线在“芒果冰沙”和“别来找我”之间来回横跳。两秒之后,Ongsa眼睛一亮,起身换上常服,拿起车钥匙。

  “没什么事情,你们俩今天就下班吧。”

  “Oi,boss你今天这么早就走吗?”

  “家里小猫不太舒服,我去看看。”

  Nora和Gary疑惑的对视一眼,只知道boss家里有只latte,没听说她养猫啊?奇怪。

  

  Ongsa像往常一样给小助理发消息,询问了今天的行程,然后装作随口一提,顺利要到了地址。

  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实际上:

  “老板,P'ongsa刚刚真的问我要了地址,我已经发给她了。”中场休息的时候,小助理狗腿地跑到Sun那里通风报信。

  哼,这个笨蛋总算是聪明一次。

  听到小助理的话,Sun嘴角微微勾起,心情愉悦地哼起了歌。

  “看来今天的拍摄让你很满意嘛,Sun。”Amy抱着相机自来熟的打着招呼。

  “是啊,”Sun对着Amy粲然一笑,“这次合作很顺利,难得舒心的一次拍摄。”

  “或许你喜欢吃芒果冰沙吗?”Sun突然问了句不相关的话题。

  “Oi,超级喜欢哎,甚至刚刚还在想拍摄结束后要不要去买一份。”

  “有家很好吃的芒果冰沙,离这有些远。不过一会有人送来,所以我请你吃吧。”

  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突然请她吃东西,但看到Sun心情超好的样子,以为只是单纯想请客也没有多问。

  “OK,那就提前谢谢你了。”

  

  作为势头正猛的当红小花,拍封面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再加上Amy的确很有实力,非常会引导。

  现场氛围十分高涨,大家都专注于手头的工作。没人在意Sun的小助理悄悄摸了出去,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道高挑的身影。

  小助理一路上都在偷瞄旁边的Ongsa。白t配牛仔裤在她身上没有显得普通,搭配脚上的马丁靴,反而把优越的比例展现的淋漓尽致。发梢微微带点卷,偶尔有几根贴着修长的脖子,落在锁骨之上。

  天哪,老板的女朋友也太靓了。这个身段这个五官,配!实在是太配了。

  无人八卦的小助理,在心里痛并快乐地为老板的爱情摇旗呐喊。

  几位路过的工作人员还以为是其他摄影棚来参观的模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吓的Ongsa赶紧把帽檐往下压了压,遮住漂亮的眉眼,鬼鬼祟祟的躲在小助理后面,看着自己漂亮的女朋友在镜头前,尽情展现魅力。

  

  拍完最后一组服装,Amy扫了一眼显示器里的照片,打了个响指,对着众人喊了句:“Prefect!恭喜大家,今天早早下班!”

  Sun的经纪人看到已经有工作人员开始动手收拾东西,赶忙站出来:“今天辛苦大家了,Sun请大家喝咖啡,以示感谢!”

  Sun眨眨眼睛,面对大家的欢呼流露出些许茫然的神情,但还是报以矜持的微笑,点头回应。

  “现在可以去换衣服了吗,这双高跟鞋看起来不太舒服。”Sun被突然提起的裙摆吓得一僵,但下一秒又因为熟悉的声音和味道卸下防备。

  Ongsa像个骑士一样,对Sun伸出了手臂。Sun轻哼一声,还是乖乖的把手搭了上去。

  

  

  到了休息室,Ongsa自觉地半蹲下,细长的手指灵活地帮Sun解着高跟鞋系带。

  “不要以为你又是买咖啡,又是来卖乖,我就会原谅你。告诉你,这次我可是真的生气了。”

  Ongsa半句话都不敢接,生怕火上浇油。

  看着两个人在这里调情似的你来我往,小助理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

  “天哪天哪,这是什么偶像剧画面。近距离磕cp什么的也太幸福了!”

  

  咚咚咚

  小助理打开门后,Amy径直走了进来。

  “Sun,我来拿赞助的衣服和珠宝,顺便问问芒果冰沙还有我的份吗?”

  Amy进门就觉得整个休息室里都在冒粉红泡泡。沙发上的Sun侧过身子,背对着门口。她旁边的女人边帮她按摩肩膀,边凑过去轻声说些什么,动作带着一丝讨好,目光温柔且纵容。

  熟悉的眉眼和鼻梁让Amy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让她魂牵梦绕好几天的夜店神秘女子。但看到她和Sun亲密的样子,Amy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呢?

  Sun听到Amy的声音,顺手拿起茶几上的芒果沙冰递了过去。

  “快点吃哦,放久了口感会变差。”

  Amy扫了一眼,发现茶几上只有这一份,再加上旁边的Ongsa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手中的盒子,挑了挑眉调笑到:“这份我真的可以吃吗?你的这位...看起来不太情愿。”

  Amy不太清楚如何称呼Ongsa。

  “Ongsa,我的女朋友。”

  Amy第一次见人的情绪可以转换的这么快。明明刚刚还一副皱巴巴的样子,满脸生人勿进,听到“女朋友”三个字之后,像是被主人夸奖的大狗,微微上挑的眼睛浮现着兴奋的光芒。

  “没关系,一会我们还会再去买一份。你好好享用,今天辛苦了。”

  两个人一起走到休息室的门口。Amy低声说到:“拍照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是你女友,没想到世界这么小。我很抱歉,帖子我一会就删。之后,我会想办法让这件事情风头快点过去。”

  Sun轻轻拨了一下不听话的刘海:“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毕竟Ongsa一直都很招人喜欢。”

  Amy看着Sun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心想,没放在心上的话,怎么会见面时提都不提,反而想尽办法,拐弯抹角的让她“碰巧”见到Ongsa呢。

  无语,真是个死傲娇。

  Sun藏了个热恋许久的女友这件事圈内人和粉丝都很清楚,实际上见过真人的圈内人两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虽然失去了我的crush,但拍到了圈内排得上的神秘人物,也算一种幸运吧,Amy自我安慰道。

  “不过她今天跟在夜店完全不一样,我还是喜欢她那天高冷的样子,”Amy不愿意输给这个一直秀恩爱的女人,“如果我第一次见她是这个样子,我肯定不会觉得她hot。”

  说完就看到本来微微扬起下巴的Sun,突然正色,仿佛是在在进行什么学术探讨似的,用超严肃的语气说:“你不懂。Ongsa她,超性感的。”

  Amy的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半天没能吐出来半个字。最后挥了挥手,决定快点远离这个恋爱脑,以免再被莫名其妙的喂狗粮。

  

  

  回到家后,Sun连衣服都懒得换,就往沙发上一摊。看着Ongsa围着围裙,又是拿睡衣,又是做完饭,为她忙前忙后。

  满足和幸福充盈着那颗砰砰跳动的心,巨大的爱意像是被点燃的烟火,砰的一声,无数的小火苗散落开来,噼里啪啦的悸动着。

  Sun走进厨房,从背后环住在岛台前的Ongsa,白皙的脸颊贴上消瘦的后背,轻轻蹭了两下,满足的叹了口气。

  感受到Sun的依恋,Ongsa转过身把她紧紧揽进怀中,亲吻着肩上散落的头发。Sun却突然捏了捏Ongsa的耳垂:“以后再也不许你去夜店了,少在外面散发魅力,惹是生非。”

  “Sun,”Ongsa拖着长音,带着撒娇的意思,“我真的很无辜。那天P'alpha几次邀请我去跳舞,我都没搭理她。我很乖的。”

  看着Sun仍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干脆直接把头埋进颈肩,疯狂地蹭着。Sun被突如其来的攻势弄的发痒,忍不住向后躲去。

  可惜,她失败了。Ongsa勾住Sun的肩膀,下一秒手温柔地托住她的后脑勺,唇直接覆上她的唇。毫不犹豫的撬开牙关,用舌尖任性地挑逗着。

  Sun的喘息愈发急促,有些颤抖的声音从两个人唇间溢出,身体也变得绵软。双唇微微分开,看着Sun由白皙变得粉嫩的肌肤,Ongsa对她的反应再熟悉不过,放在后脑勺的手沿着后背一路下滑。

  手臂一用力,直接把Sun整个抱起。Sun也顺势勾住Ongsa的脖子。

  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跌跌撞撞地往卧室走去。

  

  是夜,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被子中伸出,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低声问怀里的人:“饿了么,我去给你做晚饭?”

  Sun累的不想出声,但肚子里空荡荡的感觉实在难受,抬头飞快吻了Ongsa的下巴,说:“Ongsa你最好了。我要吃加蛋的越南米粉,还要一份炸香葱。”

  丝毫不见疲惫的Ongsa替Sun掖好被子,起身穿上睡衣。半眯着眼的Sun看着Ongsa后背性感的腰窝和脖子上明显的吻痕,不好意思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明天得提醒Ongsa穿件立领衬衫,她默默念叨着。

  

  在Sun的调教下,Ongsa的厨艺可以算得上进步飞速。从里到外都被满足的Sun眯了眯眼睛,像吃饱犯困的橘猫一样慵懒。

  “还不睡觉吗,Sun?明天早上没工作,可以睡个懒觉。”

  “来了来了。”Sun不知道拿着手机捣鼓些什么东西,几秒后放下手机,扑进Ongsa怀里,“唔,不想动,要抱。”

  一夜好眠。

  

  隔天一早,Ongsa先一步醒来,准备去楼下给Sun买早餐。按亮手机就看到各路好友都发来了消息。

  Tin:“要公开就快点公开!发个背影算怎么回事!”

  Deer:“Sun居然舍得在推特上发你的照片了。Ongsa,你实话告诉我,她是不是被Amy刺激到了?”

  ………

  公开?背影?推特?

  

  Ongsa手忙脚乱地点开Sun的推特主页,映入眼帘是凌晨发布的一条贴子:

  “世界上最好吃的越南米粉”

  两张配图,一张是昨晚Ongsa为Sun做的越南米粉;另外一张,Ongsa抿了抿嘴巴。

  是她的背影,是她穿着灰色暗纹睡衣,在厨房为Sun做饭的背影。

  Ongsa扫了一眼评论,下面的粉丝们嗷嗷乱叫,对Sun第一次发女友照片感到兴奋;也有些人善意调侃,说Sun只发背影,不发正脸,小气吧啦;也有些人在犯花痴,夸这背影看着就盘靓条顺的。

  多数都是些善意的祝福,Ongsa暗暗松了口气。

  走到床边,半蹲下来看着还在熟睡的Sun,Ongsa心底发出小小的雀跃声,悠然的笑意自嘴角蔓延开来。

  随后,为爱人的脸颊,献上一枚轻柔的早安吻。

  “我想我会慢慢又长长的爱你。”

  

  

  [经纪人眼睁睁看着“Sun 同性恋人”的词条被推上世趋第一,崩溃的打着电话,但是却怎么也联系不上Sun。

  只能对着小声抱怨的公关部经理叫嚷:“我们Sun给公司赚了多少钱你没数吗?偶尔任性一次怎么了?

  她就算今天是官宣结婚……”

  意识到自己有些乌鸦嘴的经纪人,紧急刹车,改口到:“你不要在这里给我哇哇叫,麻溜干活去!”

  然后扭头又不断的拨打着Sun的电话,带着哭腔地祈求到:“我的祖宗,求求你快接电话吧。折寿啊折寿,呜呜呜呜呜呜…”]

  

  [本周遇见了一个出手大方but很任性的甲方爸爸,忙的晕头转向,所以更文有点慢。

  嘿嘿。看了这篇,可不能催这我写 到太阳第6篇了。不过我也会抓紧时间更的,请各位放心!]

  

  

  

麦冬

碎玉故谈

(壹)琵琶弦上换新声

这里的秋天我很熟悉,雨下起来总是没完。

我叫瑜珠,是个弹琵琶的。过去是歌妓,现在又是了。

十年来前,我抱着把琵琶从这儿到唐宫。后来唐亡了,宫乐师散了个尽。于是,我又抱着一把琵琶从唐宫长安被押到汴梁。

我和琵琶都成了前朝遗物,又成了随人采撷的东西。人生像是兜了个巨大的圈子,来去干净,什么都留不下。

…不对,倒也留下了一点。

她叫琼琅,比我小几个月,和我师出同门。十来年前也在秦淮河弹琵琶,后来兜兜转转也成了乐师,如今…也在这里。

在各式各样的的人生错落里,我们何其相似,却又如此不同。倒是映了这个名字,各自为璧,其质殊异。

现在还在世的,没人比我更熟悉完整的她…...

(壹)琵琶弦上换新声

这里的秋天我很熟悉,雨下起来总是没完。

我叫瑜珠,是个弹琵琶的。过去是歌妓,现在又是了。

十年来前,我抱着把琵琶从这儿到唐宫。后来唐亡了,宫乐师散了个尽。于是,我又抱着一把琵琶从唐宫长安被押到汴梁。

我和琵琶都成了前朝遗物,又成了随人采撷的东西。人生像是兜了个巨大的圈子,来去干净,什么都留不下。

…不对,倒也留下了一点。

她叫琼琅,比我小几个月,和我师出同门。十来年前也在秦淮河弹琵琶,后来兜兜转转也成了乐师,如今…也在这里。

在各式各样的的人生错落里,我们何其相似,却又如此不同。倒是映了这个名字,各自为璧,其质殊异。

现在还在世的,没人比我更熟悉完整的她…身世成谜的秦淮河女人、北琵琶圣手、冠绝京城的大唐乐师,她的标签,她的过去,她的性格,我皆是见证。

可当那天,那个当官的敲开我的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最先说出来的话却是——

“我不太熟悉她。”

这不是句假话。

我确实不太熟悉她。哪怕我们的命运挨得那么近,哪怕我见过她的一个又一个的选择,甚至在这张嘴里对她做出过不计其数的评价…

可当她半世荣华尽散去时,当她出现在陌生人嘴里时,我竟不知该怎样评价其人。

那当官的说他明日再来,可直到翌日,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怕说偏了什么,只得把我知道的零零碎碎的事一一告诉他,也当打发时间。

他答应了,问我知道多少。

我说,琼琅七岁半到了秦淮河,此后的事,我都知道。

他给了我一大笔钱。

…她就是这样好命的人,就连落入风尘了,都有人感兴趣。

而命运也真是可笑,我都离开大唐宫了,怎么还活在她的影子里头。她是琼琅,而我总是和她相称的那个。

(贰)总角之交东南璧

我出生在秦淮河,是土生土长的江淮人。从小拜名师学琵琶,后来家道中落,索性就做了乐伎,靠把琵琶吃饭。

我心气高,肯吃苦,底子又好。见过我的老师都说我以后会有出息。

我也这么以为。我想我以后一定会名冠秦淮,甚至名扬四海。

未到豆蔻,我弹遍了各大乐府,名声鹊起,前途不可限量。

直到她出现。

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来,说着南音,却捧着一把胡琵琶。小小年纪的,性子也不温和,总带着一股不服人的劲儿。

她说她师父是北派琵琶的嫡传人,前一阵子去世了。她沿着河一路辗转到这里,想求个住处接着学琵琶。

她性子不讨喜,人又不知根不知底,师父本来不想收她,但看她那份灵气难得,便收下了她。

她叫琼琅,明琼琅。

第一次见她,我太不喜欢她的。

我们一群小姑娘坐在右边,她一个人搬凳子坐在左边,懒得和我们说话。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和那把琵琶,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明琼琅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什么就一头埋进去,平生灵气都用在上头,不死不休。

她对琵琶一往情深,琵琶对她也格外慷慨。 从她指尖流出来的音,干净利落又不失韵味,浑然天成。

她弹十面埋伏,扫弦拨弦间就是千军万马。若弹霸王卸甲,每个音里都有乌江悲切意。

旁人,任你怎么学怎么练,不如人就是不如人。比她漂亮的有,比她柔美的有,比她娴熟的有,可没一个人能弹出来那种人琴合一的感觉来。

是啊,这就是那时候年轻的盛琼琅,秦淮河上没人比得过她。

说到这儿,我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后来证明,出了秦淮河,天底下也没人弹的过她。”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又扯上一点笑容做圆场。

她的横空出世是我耿耿于怀了好多年的事。

我那时太小,还不懂人自个儿的局限,就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么个人,怎么就能弹的比我好,怎么就有那么些贵人捧她。

我弹琴比她勤恳,性格比她规矩,到头来也只是成了她的配。

其实后来也没想通。只是知道长安城破时,她拒绝了叛军宫车,只带着胡琵琶漂回了秦淮时,我觉得我不该再纠缠这个问题了。

她比我有种,甚至比那些士大夫有种。

……

听到对面的轻咳声,我才意识到自己出了神。连忙道了个歉,又继续说下去。

后来…后来她就成名了,名声越来越大。

秦淮河上,明琼琅就是招牌。

富商人爱她,说她贵气;读书人爱她,说她清高;连各大乐坊里也说,她是琵琶奇才,冷面美人。

我倒觉得他们把明琼琅想的太复杂了。她没那么高洁,也谈不上不染尘俗。明琼琅只是个很简单的人,只喜欢弹琵琶,喜欢得干净又执拗。

至于其他,都没兴趣,所以看什么都清冷。

当时秦淮那边有个说法:北琼琅,南瑜珠。

说的是合奏,琼琅坐北面正位,我坐南面侧位,对坐而弹,双璧相映。

“你琵琶弹的也挺好的。”他突然插嘴道。

“…没她好,做一辈子陪衬。”

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快嘴了,急忙又道了个谢。

“承蒙您夸奖,瑜珠有幸。”

他笑了,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我说不出来他和琼琅是什么关系:好像既不像情人,也不像爱人。绝不是陌生人,又感觉很生疏。

“你倒是比她会说话。”

我低头,笑了。

“乐伎,不会说话活不久呀,我惜命。”

“惜命点好。”

他回的淡淡的。

我忽然觉得他这话不像是只对我说的。一种预感猛烈的袭来,铺遍四肢百骸。

恐惧的感觉压的我坐立难安,我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后面的事,就是十六七岁的时候了。”

十六岁那年,命运之神难得的眷顾了我。唐宫内廷来选人,琼琅伤了手,于是我师父把我推了上去。

那天她不在,压抑许久的情绪得到释放,我弹得酣畅淋漓,行云流水。连我师父都问我,几时技术这么好了。

我只是笑笑,说碰了巧,运气好。

那官人一眼看中了我,说我琵琶弹的声如鸣钟碎玉,可入宫门,登大雅之堂。

……

当天夜里,琼琅躺在我隔壁,我没耐住虚荣心,去看了她。

她确实伤的很重,整只左手肿得不敢动。我问她怎么弄得,她只是苦笑,说,有人不肯让她走。

我当时光顾着高兴,也没细想。现在想来,可能是师父要赚钱,不愿意让她走吧。她平时都不爱和人交往,何谈交恶呢。

我和她说,反正你在秦淮河也挺好的,名声那么大,我真羡慕。

她沉默了一会,说,她不稀罕。

我被气笑了,回敬了一句:您可真清高。

她没理会。

我又问她,那你稀罕什么,去长安么?

她又沉默了一下,居然坦诚的点了点头,告诉我:她想去长安弹琵琶,弹武曲,这里没人爱听。

我倒不知道她还会这个,挺意外。

后来她又说,总有一天我能去成长安。

我说,那我等着,你来了我请你喝青梅酒。

她没说话,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哭了。

那天夜里我没睡好,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第二天临行前买了点药给她,图个心安。

我带着那把琵琶,进了京,进了宫,从别人嘴里的伎伶成了唐宫乐师。

从此,我们三秋不见。

(叁)千山尽处是相逢

我是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看见她,更没想到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再见我。

深秋,乐坊。

我这几日总听人说,长安城城里头来了个神秘人物,每天晚上都在城西的台子上弹琵琶。穿的很素,形销骨立,甚至有点像是个行乞的,但弹的都是真玩意儿,有点本事。

长安常有这样的怪人,在这儿呆的久了,我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碰巧也是弹琵琶的,我不免多关注两句。

问了几句,我忽然想到了明琼琅,想起她当年单枪匹马的来到秦淮。

好像也是这样,伶仃的像一个影子。

于是我问旁人是男是女。

果然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

姑娘,瞧着年纪不大,挺英气。

说到这儿,我自嘲式的笑了。

又惊又怕的,我第二天一早去了长安西。

“果真是她?”那人问我。

我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脑海里还是再见时的场景——

她裹了一件灰色的破布衣服,很单薄。人瘦得不成样子,没化一点妆。

很落魄,但眼里带着一种不回头的决绝。

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我确信无疑,那一定是她,只能是她。

“看见她,你高兴么?”

面对他的问题,我沉默了片刻。

“…我说不清。”

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复杂到几十年后再想起,还是感觉矛盾重重。

行动倒是比想法利落多了,我喊她的名字,把她带去了一家酒肆喝热青梅酒,临了又给了她一点钱。

她起初显得很窘迫,后来又放松下来。提到来长安时,眼睛里闪着高兴的光。

明琼琅比我想象的更执拗——她是自己跑到长安的。一个人、一点钱、一把琵琶,在秦淮的一片夜色里逃了出去,寻着无边无际的古道一路北上。

我当时惊的直接问她,你不要命了。

她一笑,说,没了半条命,好在还剩半条。

言罢,又喝了一杯热酒。

我问她接下来想做什么,她说还没想好,可能找个地方做乐师,也可能再往北方走,去西域看看。

我劝她弹琴给大人物听,最好谋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以为她会笑我俗气,只想着谋生谋财。可是她答应了,还笑着说试试看。

她好像变了一点,我说不清楚是哪里。

后来,她又讲起几件路上的事:被船夫骗了钱,夜里碰到野狗,走岔了路…

那时我才知道,她把大笔的钱都留给了我师父,只带着一大堆盘缠和一点钱就上路了。她以为长安很远很远,有人告诉她,一辈子才能勉强走到。

但她只用了小半年。

我觉得她好傻,可又羡慕她的勇敢。

那一夜,我在宫里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有关她的事,过去的未来的都有。

我忍不住去想象她以前是什么样子、以后会嫁什么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可是我想不到。她像是一团烟,风一吹就散了,好像从来没有根。

(肆)碎玉惊绝长安城

再见她,是在大唐宫城,她如愿以偿地成了乐师。她琼琅真是命中注定有贵人,起起落落了好几圈,还是回到了这个本该属于她的地方。

这次识她的人是乐晏,当朝最受宠的千金公主,爱听古琴,也爱琵琶。小公主路过凑热闹,一下就相中了她。

公主不是一般的喜欢她。甚至和身边人说,若琼琅是个男子,她必要纳回自己宫里好好宠着。

实际上,就算没法当男宠,乐晏也没亏待她。她把琼琅送进了宫里的乐坊,还三天两头的听她弹琵琶,很是捧场。

琼琅一向不擅长行酬这种场合,只会把平生所学给弹给她听。我们当时住在一间屋子里,我总忍不住教她如何圆融处事。

她学的很笨拙,好在乐晏不计较这些。

琼琅为人处世不精明,弹琵琶可精湛。给乐晏弹琴那几次,每次都堪称精彩。就算嘴上不服气,心里也还是清楚的——这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一来二去,她又成了长安乐宫的招牌。

这一次,我倒是平和了许多。我好像接受了一个事实:她大概注定了要风光一辈子,而我只是个有点天赋的宫人。

琼琅对于我的变化并不敏感。或许,她连自己身份的变化也不怎么敏感。有人捧她就受着,没有好像也没关系。铺天盖地的请帖里,她像先前一样,挑感兴趣的几个应答,剩下的留给我们。

她倒是个很知恩的人,只是这种报不刻意,好像只是一种很自然的行为。她会让一些大宴会的独有请帖给我,也会时常请我喝酒,甚至带我见公主。

不过我清楚,我们并不是一路人,她也对我没兴趣,就像对别人一样。只不过恰好我帮了她,于是她要帮我。

也就这样。

她最有名的一次,是在一次庆功宴上。年末,给凯旋归来的小将军梁钺庆功。最大规模的宫宴,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全都在场,比年宴排场还大。

琼琅坐在正中间,独奏开幕。

那时候她二十岁,正是人生中最轻狂恣意的时候。跻身大唐宫正中的位置,赞誉满天,繁华无数。她的琵琶被天下人认可,在她魂牵梦萦的长安城里。

那场宴会,我们梦回安史前的盛时。得意的人,连琴声都带着繁华万里的兴味。

她弹的是淮阴平楚,名曲,正配那人。

先是一声一声的拨弦,至高音处,宛若珠玉相撞,冷泠作响。最后,猛地一拨,诸音齐鸣,恰如碎玉。

淮阴平楚是武曲,琼琅弹琴又以大气著称。儿段下来,恍若千军万马掠过古战场。一拨一挑,柔中带刚,热烈雄壮。

本是支技巧性很强的曲子,偏偏被她弹的行云流水般自由奔放,不见一点拘束。她一定是为北琵琶而生的,一舞一笑,俯身抬首,都与琵琶浑然一体。

一曲终了,如见落日远阔,马鸣风萧萧。她一人一琵琶,即是万里山河。

那天弹琴的时候,小将军盯着她看了好久,旁人问时却不说话。

十几年后,我后知后觉地感觉,或许正是她这种得意的状态吸引了当年的小将军。

那天夜里,琼琅罕见的向我打听了一个人。她问我,小将军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愣了一下,简单说了两句,就说他前面白马功勋卓著的。

她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以为这事到此结束,但后面的事情告诉我这才是开始。

她那颗好像只有琵琶的心里,又装进去了一个人,一个遥不可及的人。从来不提及,但心里就是有,挥之不去。

我说不清这是厄运还是幸运。

她一个乐伎无论如何不可能配得梁钺。但梁钺又的确喜欢她,而且不是随便的喜欢。

我发现事情不对劲是第二年的正月初,乐晏公主的私宴,琼琅奏曲,小将军到场。

单看起来没什么,但小将军习武之人,秉性刚直,向来不会掺和这种纵情享乐的场合。今年欣然赴约,实在有些反常。

琼琅回来以后,头上多了支钗子。不算华美精细,但能看出贵重来,不像是她会自己买的东西。

我问她,她只笑,不交代。

我又去问去了私宴姐妹,她们都不知情。连乐晏都不知情,还问她这钗哪里挑的,这么别致。

我曾在她睡时仔细打量过这钗子。

银钗,镶了块朱膘色的玉,成色很好。打磨的不算精细,反倒有一股古朴刚劲在里头,倒很适合她这个人。

美玉韫来休问价,芳枝攀去正无尘。

莫将芸阁轻科第,须作人间第一人。

(伍)白马少年不染尘

我印象里,他们很少见面,大多都在酒席宴会间。论私下,仅有的几次也极其隐晦。唯一的一次出格,是琼琅伤了手。

弹琵琶的,手最矜贵。拨弦按弦,转音轮指,哪个不是手上功夫。普通乐师尚且爱惜,更何况琼琅这样的人物。

那年早春,琼琅摘花的时候滑了一跤,被碎冰划伤了手。伤口的挺深,止了好久的血。

没办法练琵琶,先前答应的春宴也都不作数了,只能一一上门道歉推辞。乐晏倒没说什么,但后宫有几个娘娘不高兴了,说话挺刻薄,没少为难她。

我当时记着。有个娘娘让她在外面候了一个多时辰。琼琅说到底也就是个乐师,只能把苦果子都吞下去。

小将军一向不喜欢流言蜚语,和京中子弟也没什么交集,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的这事。

总之肯定不是琼琅口中。

——因为他来那晚,琼琅和我一样意外。

小将军本来身份尊贵,前朝宫防也不严格,出入宫墙没人拦着。不过大概是怕人多眼杂,他没走正门,反而翻了宫墙,做了贼。

所幸小将军身手很好,飞檐走壁不成问题。

他束个高马尾,黑衣金簪,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少年张扬的气息,像一团野火。

不清高,不风雅,但灼人心。

“小将军怎么来了?”

“明儿个禁军操练,去不去看?我带你。”

“翌日春宴…”

“你还能去不成?”

琼琅闻言垂眸。

“你都知道了啊。”

梁钺没答,估计是不想说打哪里知道的。

过了一会,我又听他说。

“不是一直对武曲感兴趣么?先前听你弹古战场祭的时候,便想着,带你看看真正的练兵场。”

琼琅沉默了片刻。

正当我以为她要拒绝时,她却说。

“那好。小将军既然有心愿请,琼琅便不推脱了,也当了却我平生一桩心愿。”

那官人突然打断了我的话,问:

“她真去了?”

我顶着他意外的神色“嗯”了一声。

刚想解释,他却先说话了。

“也是,毕竟是她,我不意外。”

我心里觉着好笑。

她好像一直这样,从不遮掩自己的欲望和野心,想要的便去拿,从来不怯。

倒和小将军势均力敌。

……

托琼琅的福,练兵那日我也去了。

练兵排场很大,下头都是真刀真枪,一招一式都像模像样。但台子上头人很少,算上我们也不过几个,看起来都像是武将。

琼琅虽然手不能弹,但还是带了琵琶。

我疑心她是怕露怯。

他们在台上聊的很畅快。小将军不拘礼数,并不忌讳与女人谈兵事,这些年边疆的战事,马嘶的场面,琼琅也算听了个痛快。

他问琼琅为什么爱弹武曲。

琼琅轻轻挑了两根弦,转头问小将军:

您生于长安繁华,为何自幼混迹行伍中呢。

梁钺说,天生我才当为将。

琼琅听罢,笑了,说。

师父说,我这个人性子野,像匹烈马,武曲才驯的住。

我心里一惊,随即意识到她说的师父,大抵是来秦淮前的那位。

那天,我们在台子上吹了一天的风。全程一句琼琅的伤也没提,谈的话乱七八糟的,但我明显感觉她开心了很多。

临走,梁钺送了她很多花。没多说话,只塞给她,让她带着。

他打哪知道的,琼琅气的把那天受伤去摘的花都扔了,结果扔完更恼了。

……

琼琅不弹琵琶也闲不下来,索性听我弹。

她看着我弹,好几次欲言又止的。

“有什么毛病你说就好,不用憋着。”

琼琅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在考量该不该说。

“技法不错,但太腻了,不利落。这曲子写的是梅花,虽然柔,里头也是有骨的。”

“梅花么…你觉着梅花是什么样儿的?”

她没答,起身坐到了我旁边。

“你按弦,我弹给你听。”

于是,我们两个抱着琵琶,研究了一晚。

她拨的曲子并不难,只是初学时会弹的梅花调,但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我又弹了好多遍,也自觉得了有效的指导,有了点长进。

我问琼琅,不怕喂饱徒弟饿死师傅?

她说,你学不来。

…一如既往的不中听。

(陆)风雨散漫京华缘

梁钺认识了她三年,两人也没见过几面。

只心里多个人,其他的全无痕迹。

她依旧是久负盛名的唐宫乐师,他仍然是风光得意的小将军。各自在各自的地界夺目的活着,偷偷的交集着、不可避免的沦陷着。

可世间平稳总是少的。

梁钺在京里半贬半闲了三年半,边关烽火又起来了,越烧越旺。

旧朝摇摇欲坠,他披挂出征。

唐宫设宴送行,琼琅在主位。

她又弹了一次十面埋伏。

曲子雄壮、豪迈、大气,可里面总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悲凉。

我懂,那是独属于琼琅的难过。

宴罢,琼琅看着满屋繁华问我,这大唐宫,经这么多金银繁饰,塌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也听有人说外面情形不太好。

我定了定神,说,我们一介宫人,楼塌了就换个楼弹便罢,总有个地方谋生。

琼琅低下头,说,她担心的不是自己。

“…梁钺?”

那人问我。

我点头,叹了口气。

她不想看梁钺死。

这个国家,妖孽横行贪淫无度,不值得他死。

她实在很懂小将军。梁钺这样的人,只能做霸王。他不想做前朝遗老,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活着但见国亡。

我这般人苟且活得,他活不得。

梁钺在外面打了好几年的仗,几经凶险。

他给琼琅一共写过两封信。

第一封似乎是私家的信,不晓得内容。

第二封信来时,政局情形已经很差了。若不是来信,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琼琅不敢自己看,让我陪她看。

那像是一封遗书,很长,写的很难看。

我猜他受了重伤。

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是,我们乃是大唐遗民,退无可退,打的便是绝户仗。我幸而识你,如今竟然不舍得这人间。塞北也有人弹琵琶。不如琼琅好,但浑浑噩噩间也会让他想起京城故人。

他还说,国难非民过。劝琼琅,把唐宫往事留给他记着就好,她不必记。他想她离开宫城,去另寻生路。

“我记着,梁钺死在外头吧。”

“朝中内斗,敌军围城,粮绝而死。”

说到这儿,我更断定了心中的猜想,反过来问他:

“大人,奴有一事相问。”

“何事?”

“琼琅因何而死?”

(七)霸王卸甲明月关

你问得犀利,那人却面色如常。

“自戗,弦断而亡。”

你心里好像也有一根弦忽然断了。

天色不早了,你说不知道更多了,就此罢。

那官人答应了,临走时说了句多谢姑娘。

你沉默着行礼,却听他又补充了一句:

“她自己不想活了,我没害她。”

你点点头,愣愣的应了一声。

……

门关上以后,你没来由的流泪。

琼琅去死,你其实不意外。对她而言,爱人已死,琵琶已死,昔日故友半死半伤,活着也没太大兴致。

而且,她琼琅于大唐宫,太特殊了。他们本来就是不可分割的。

你知道她爱那些金碧辉煌的时刻,满座听她弹曲的宾客,爱那些激烈大气的曲子,还有梦一样的长安宫城。

她是唐宫女儿,她的琵琶在那里登峰造极。

…她和小将军是一路人。明知世道无可救药,却忍不住飞蛾扑火的人。小将军殉的是国土苍生,她殉得是空前绝后的唐宫琵琶。

这些都绝无仅有,而她也是。

况且,她是个那样烈性的人,又有那样刻骨铭心的爱人。

说到这里,你又想起了她和梁钺的事。

你刚才有意无意的有所隐瞒了一些事,一半出于对那人的忌惮,一半出于对她的嫉妒。

梁钺死后,梁老将军特地来找过琼琅。

原来,琼琅不曾想过的未来,梁钺都已经筹划好了。

他说通了梁家,又让圣上赐了他一张没写名字的婚帖。如果他凯旋归来,便求娶大唐乐师明琼琅。

可是他在外面熬了半年,打赢了最熬人的一场仗,最后竟因为断粮全军覆没,被困死在小小的明月关。

你不敢想象那时他该有多不甘心。

梁老将军说起这些的时候老泪纵横。你看得出来,他不太习惯同乐工讲话,但还是努力放低了身段。

他临走时留下了几件东西。

——没来得及写的婚书,还有镶玉的簪子。

(捌)曲中不知今非昨

入夜,你和琼琅一并坐在宫院里。

你恍惚间听见了兵戈相交、杀声震天。你问琼琅,西边是不是快打到京城了。

琼琅摇摇头,出口的却是叹息。

你又说了好些话。半晌见她不答,才发现她已经哑了嗓子,发不出声音了。

半夜,你噩梦惊醒,忽听得屋外有琵琶声。

——霸王卸甲。

十来年前你学的第一首套曲便是这个,练的极为辛苦,每一章都煞费周折。那时你年轻,不解其中意,只为了比同窗弹的更好便日日苦练,还要故作姿态的说一两句诗。

…现在倒是明白了。

我贴近了些窗子去听,正弹至下半曲,别姬一段,尤其悲凄,不忍多听。

弦弦尽是霸王气,声声阵阵妃子情。

时来天地同助力,时去英雄亦枉然。

她仿佛已入化境,一遍又一遍,直至天明。

……

桩桩件件,彻夜难眠,千古犹如昨夜。

你索性睡不着觉,翻身起来去摸琵琶,在黑暗中弹出几个绞弦音。不自觉的,便是霸王卸甲的调子。

你原不爱弹绞弦的,总觉着伤琴又伤手。

不过琼琅爱弹,也爱听,她伤手时便教你弹给她听,练了些许日子竟然也有几道味道。

如今一听得,恍惚间便觉得是她来了。

雨越下越大,几乎要把琴声盖过去。你坐在房中,四周喑喑,不辨时辰。

你一直是个很识趣的人:在秦淮时弹柔柔润润的小调,到了唐宫就弹激烈大气的宫乐,如今回了秦淮又换上这里的新调式。

可今天,就现在,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几下随手的绞弦,你忽然有点怀念过去了。

你想起来,唐宫最盛的时候,有两套班子。一套自然是她琼琅,弹十面埋伏。一套则时常是自己,弹霸王卸甲。两套班子一前一后,一激越一悲慨,闻者叫绝。

后来梁钺死在了明月关,琼琅便没再弹过十面埋伏。大抵是没了道心,再也弹不出那份恣意来。

那夜你听她弹霸王卸甲,自愧情技皆不如她,你便也不再愿意弹这曲子。

…如今却不合时宜的想弹它了。

于是,你抱着琵琶,就在这一片夜色里,静静的起弦。

恰如琼琅失心那一夜,一片混沌。

你的手对那曲子熟练至极,只是许久不弹,耳朵倒觉得生了,听着新鲜有趣。

你闭上眼睛,只静静的听着混杂着雨声的琵琶声。仿佛回到了旧日,回到了唐宫。

忘不掉唐宫的,又何止一个明琼琅。

……

第二日,你照旧待客、弹曲,性情温和端方,琴也温和端方,挑不出错。

有人说昨夜恍惚间,听见有人弹霸王卸甲,疑哀旧朝。

你只是笑笑。

“说什么呢?让人听见了可要掉脑袋的。”

……

夜里,你去见了乐晏。

她是罪人之女,几曾流落秦楼楚馆。如今被旧人赎了去,开一家小胭脂铺。

侥幸活着,可也早就不似当年的样子。

我告诉她,琼琅死了。

她沉默着落泪,很久以后,对我说,她感觉自己好像也死在唐宫了。

金缕衣,春城絮,皆飘摇,尽散去。

……

只人生一场美梦而已。

半晌,她又问你,洛瑜珠,你现在还好吗。

你本想说好的,可又说不出口。

只说,想唐宫了。

……

那天的夜很长,我在拂晓时回到了住处。

生活依旧,零碎,机械,仿佛一切如常。

只有,我像是一个被水泡坏了的零件,再也塞不进原先的位置了。

一片相思木,声含古塞秋。

琵琶是谁制,长拨别离愁。 

(拾)曾闻人间惊鸿客

子夜,回房,何磬钟看着墙上的琵琶发呆。

琵琶弦断了一半,上面还有血,你没全擦。

猜测在某一刻忽然变成了真实,以往模糊的细节都变得慢慢清晰起来。

你深吸了一口气,转向了床尾那侧。你印象里,她好像总坐在那头,沉静而枯寂。

这会儿你倒是有几分能理解洛瑜珠了。他和洛瑜珠都是安分而现实的人,你从小考功名做官,洛瑜珠自幼弹琵琶谋生。他你的人生本来都该平常,甚至在自欺中美满。

哪怕国破家亡、几经辗转。

那都是没法选的。

而明琼琅的存在,就像是一道淋漓的伤口。让洛瑜珠妒忌又怀念,又让你过目不忘、每每心惊。

她固执、聪颖、不死不休,总是在走另一条路,总是让她、让你想起那些懦弱隐忍的瞬间,感受到粉饰晏平的虚幻,以及前朝遗老这个身份的可笑。

旧朝覆灭,你辗转至秦淮任官。明琼琅原本是别人转赠给她的“礼物”,来路不明。

她还活着的时候,你问过她的来路。不过她搪塞了几句,结合洛瑜珠的话他推测那番说辞干脆是胡诌。

破城以后,她压根没和新朝合作,而是带着琵琶连夜逃了。至于后来为何到秦淮…

这年月,一个女人被怎么样都不意外。

你何磬钟不是个好音律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对明琼琅一无所知。明琼琅落到他手里,全凭偶然。短暂认识明琼琅的几个月里,也没听出来个所以然来。

直到她死前,你才意识到了什么。再去抓时,已是飞蛾扑火。

你又回想起那天来。

其实是很寻常的一天,你办公事回来,吃过晚膳,还喝了点酒。明琼琅上了妆,坐在床尾,对着琵琶发呆。

像平常似的,你让明琼琅弹点曲子。

她便弹,弹的不知是什么曲儿,一股烟柳画桥的味道,柔柔腻腻的。

你觉得没劲,就说了两句什么,好像还提到了唐宫琵琶。

哦对,你说,昔日你听说,唐宫肯花千金买琵琶女,逢宫宴必有琵琶乐,如今听来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俗气的烟柳美人。

明琼琅这会儿倒是很反常的抬了头,问你当年听过唐宫琵琶么。

你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只摇头,说那时候刚入仕,官位低微,没机会。

想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

本来有新科放榜那日机会的,结果那天明月关失守。举国皆惊,琵琶也就不了了之。

你连明琼琅是不是唐宫乐师都不甚清楚,哪知道梁钺和明琼琅还有那么层关系…

然后呢,好像又聊了几句明月关。

明琼琅打断你,问你想不想听些别的曲子。

你猜她想弹些新鲜花样,就答应了,还说,我想听世间最好的琵琶曲。

她说话时好像很难过,可是你没察觉到。

随即,她拨弦,弹出了那支镌刻她曾经风华与唐宫风月的曲子。

——十面埋伏。

你当时听出来了,是唐宫旧乐。

你想阻止她,问她要不要命了。可是那支曲子把你定在原地,铮铮鸣弦间,动弹不得。

她就那样定定的看着你,眼睛里闪着光,自如而生动。琵琶在她手中发出铮铮鸣响,恰如昨日盛时,金戈铁马。

见你不动,她反倒笑了,眼睛里映出烛火淡黄色的光晕,像是故国宫城的背影。

你不知道她那一刻在想什么。

总之你想到了长安。不是那个一片残破的旧都,而是百年前的长安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从外面看大气威严,打里面看繁华热闹。

下一刻,琴声骤然变快,一切繁华梦境都被打断了。

她如今戴的护甲不比以前宫里的质量,平日弹还无事,这回被琴弦用力压来噌去,竟脱落了几个。

她没顾,也没停。

你看见鲜血汩汩的流下来。拨弦的手过于用力,不知是不是错觉,你觉着这琴要坏了。

果然,越来越快,直快到你不敢呼吸,只紧紧的盯着那把琴。

“噌——”

弦断了。

你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往后退,直贴到墙上。

她充耳不闻,只低头弹着琵琶,好像着了魔。

终曲音落下时,第二根弦应声而断。

像是伴奏。

你看见她鲜血淋漓的手,泪流满面的脸,闪着快意的眸。

直觉冲击着你的大脑,始终迟钝的你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

“别——”

她大约是听见了,但没想理。

头上的钗到底插进了纤细的颈,血溅琵琶。她看着你,动了动唇。

“不必。”

血绽开的那刻,你模糊地看见了她的一生。

美玉韫来休问价,须作人间第一人。

大抵如此。

她不劝洛瑜珠殉旧朝,不怨你侍候新主,也不像那些读书人一口一个无情无义。

只是自己走上了另一条路,正如洛瑜珠口中,她无数次来时的样子。

……

后来,你又去找过几次洛瑜珠。她开了一家小乐坊,也带些小孩子。出于某些心理,你在其中帮了很多忙。一来二去,甚至有点熟悉。

聊多了你才知道,人家最开始把你当成杀人凶手了,后来还猜想过很多不该想的,只是看你位高权重,不敢问。

你们保持着熟悉而微妙的平衡,一边尽量避免去谈明琼琅,一边又不由自主的兀自思索着有关她的一切。

心照不宣地,她弹起了明琼琅教她的梅花调,他收藏着那把“大逆不道”的胡琵琶。然后过着琐碎的每一天。

你升官发财,平步青云。

她做个妾室,安稳度日。

如此很多年,直到垂垂暮老。

你晚年遭遇横祸,被贬去关陇做个小官。

临行前,你忽然得知,洛瑜珠死了,留给你的遗物是一把琵琶。

你忽然决定做点什么。

你带上那件奇怪的行李,千里跋涉去了长安。一如当年那人抱着琵琶,辗转寻至唐宫。

大唐宫早就荒废得不成样子,昔日舞榭歌台,而今不辨颜色。

你找了一处山坡,埋下了两把琵琶。又花去几个日夜刻了一块碑。

上头的内容也简单:

京西明琼琅,秦淮洛瑜珠。

回家时,你感到有些恍惚。

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戴哲晗
To.每个不睡觉的孩子, “知...

To.每个不睡觉的孩子,


“知道你最近在我眼里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吗?

就是有一次在黄浦江边外务的彩排

傍晚 微风 夕阳的余晖

你迎着光走过去的时候

我觉得很明媚… ”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就算差一点点,那一刻拥有就足够了!

To.每个不睡觉的孩子,


“知道你最近在我眼里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吗?

就是有一次在黄浦江边外务的彩排

傍晚 微风 夕阳的余晖

你迎着光走过去的时候

我觉得很明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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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腔北迪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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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nus

故意

李一桐x田曦薇

/现实向ooc

/CHAI




李一桐和田曦薇睡了。

 

这事儿除了本人外,大概只有酒店的床知道,毕竟田曦薇做的时候一直拿被子捂着两人身体,只露出毛绒绒的脑袋压在李一桐身上。

 

连房间在她们头顶的吊灯都不一定知道,因为田曦薇刚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关灯。她们在黢黑的夜色里互相脱掉繁重的礼服,然后拥抱着坠进一个人睡起来有些孤单的洁白大床。

 

李一桐有点想不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了。

 

她实在喝得有些多。

 

但多年浸淫在娱乐圈,奔走于觥筹交错的场合,作为成熟的女艺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量在哪里。即使...

李一桐x田曦薇

/现实向ooc

/CHAI




李一桐和田曦薇睡了。

 

这事儿除了本人外,大概只有酒店的床知道,毕竟田曦薇做的时候一直拿被子捂着两人身体,只露出毛绒绒的脑袋压在李一桐身上。

 

连房间在她们头顶的吊灯都不一定知道,因为田曦薇刚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关灯。她们在黢黑的夜色里互相脱掉繁重的礼服,然后拥抱着坠进一个人睡起来有些孤单的洁白大床。

 

李一桐有点想不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了。

 

她实在喝得有些多。

 

但多年浸淫在娱乐圈,奔走于觥筹交错的场合,作为成熟的女艺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量在哪里。即使是在大部分工作人员性别为女的安全场所,也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她付出了太多努力,终于等来一点点运气,才走到今天这步,让所有人对她的称呼从“喂”转为“一桐姐”。李一桐不讨厌“姐”这个称呼,一是她有明确的自我认知,在这个更新迭代没有丝毫耐心的时代,她的年龄自然担得起“姐”字。另一方面,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至少象征着对身份的一种尊重。

 

可李一桐不喜欢田曦薇叫她“姐”。

 

田曦薇对谁都是那样,眼睛瞪得老大、表情无辜又天真,涂乖巧从不出错的番茄色口红,然后舌尖抵着牙齿从唇缝里飘出几个字。

 

“一桐姐。”

 

身后传来的与脑子里正在想着的声音融为一体,李一桐肩膀颤了颤,挑起不露破绽的笑才转过头去。

 

“小田。”

 

她学着田曦薇的吐字,用舌尖勾牙齿,却敏锐注意到田曦薇的眼神在她嘴唇处多停留了0.01秒。

 

靠。

 

李一桐的表情连忙收回来,把嘴抿成一条线。

 

她可没有主动勾引田曦薇。

 

她只是在学田曦薇勾引她的样子。

 

但为什么感觉自己又被勾引了?

 

可面前这个因为鞋跟而视觉上比自己矮了几厘米的小姑娘丝毫没有任何反常,依旧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然后擦肩而过去挽住在前方回头等着的李雪琴的手臂。李一桐今天穿了贴身的针织长袖,田曦薇走过去时衣服刮蹭到她的肩,留下飘在空气中甜甜的香水味。

 

李一桐不喜欢田曦薇的香水。

 

即使她已经喷得足够淡,加上长时间在宽阔场地录制,正常情况下压根闻不到。可李一桐还是觉得那味道太腻了,腻得她忍不住皱眉,感觉时时刻刻都围绕在鼻尖。

 

李一桐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挺平和的人,直到她遇见了田曦薇。她好像总在讨厌田曦薇的很多东西,似乎什么事物前缀多了“田曦薇的”这四个字就变得令人讨厌。

 

她跟在田曦薇身后慢悠悠走着,低头胡乱划手机假装很忙,不去在意前面两个人聊得笑声连连的话题。

 

虽然她本来也插不进嘴。

 

李雪琴正跟她谈论昨晚一起打游戏的事情,夸田曦薇一顿操作救她们于水火,没想到“甜坦”的攻击性也能这么强。

 

确实挺强的。李一桐想起早上起来照镜子看见锁骨下方的牙印,默默点头。

 


“你干嘛呢?凑这么近?光明正大听呗!”

 

张雨绮老远就看见李一桐跟在两妹妹后面鬼鬼祟祟的,样子还怪委屈,像人家排挤她似的。几步上前揽着李一桐,又从李雪琴和田曦薇中间扒拉出空位把自己和李一桐塞进去。

 

“诶,我没有……”

 

李一桐被吓一跳,差点没拿稳手机。再次反应过来时左手边已经变成了田曦薇,简简单单的纯色背心也被这人穿得活力四射。

 

瞟了眼露出来洁净的皮肤,李一桐有些后悔没在她身上留下几个印子,至少让人不敢如此明目张胆,而自己却像做了亏心事捂得严严实实。

 

气氛却突然安静下来,张雨绮虽然一直紧紧挽着李一桐,但头偏向另一边,正热情地问李雪琴刚刚她们在聊什么。而田曦薇安静下来,脸上笑容还完全消散,她微微垂着头,齐刘海随步伐晃一晃。

 

晃得李一桐心烦。

 

为什么跟她在一起就突然没话说了?

 

其实她们两个本就不是太吵闹的性子,平时生活接触也算不上多,参加综艺认识后顶多能称为同事。更何况她俩隔着两个还要多的代沟,能聊的简直少之又少。

 

明明昨晚才肌肤相贴做过最亲密的事情,李一桐甚至还能想起来田曦薇身上那股像七八月份糖分沉淀最盛的水蜜桃的甜味,既是蜜糖也是砒霜。可她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开口询问田曦薇,对于睡了她之后有没有什么感想。

 

虽然她的确挺想问的。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田曦薇已经不在了,她们住在同一家酒店的同一层,所以在开门准备上班时遇见也不是太巧合的事。每次录制李一桐都能在关上房门后抬眼看见田曦薇,她的动作总是慢自己一秒,然后直直投进眼神里。

 

唯独今早上李一桐没遇见田曦薇。她清清楚楚记得昨天夜里是这人主动提出送她回来,贴心地帮晕得有些过头的自己卸妆后扶上床。

 

其他的她就记不太清了,特别是对于到底是谁先主动的这件事,无论李一桐如何回想,也没有在脑子里搜寻到丁点有用的记忆。

 

这非常不妙。这意味着李一桐既没法完全把她们的一夜春宵当成酒后乱性,因为除了最后一步她其实都足够有意识拒绝对方,也没法完全怪罪到田曦薇头上,因为万一是自己主动的呢?

 

李一桐有些心虚,无非是早就察觉到自己内心对田曦薇异样感情的苗头。她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看谁不顺眼,又过分关注对方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但把这归结为“喜欢”就很好理解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演员,她还以为她早就斩断情根了。毕竟入戏又出戏,她得扮演角色去爱上许多人,整天体验戏剧般的生活对她来说已经够了,如果还要在戏外爱上别人也未免太累了点。

 

也算不上是喜欢,只是有点苗头,暂时还没有茂密生长起来。

 

至少在跟田曦薇睡之前没有。

 

“桐姐,你还好吧?”

 

李一桐正在跟因为田曦薇不和自己讲话而生气的自己生气时,田曦薇说了句令她更生气的话。

 

她当然知道田曦薇在问什么,毕竟她说话声音极小,连就在旁边的自己都只能模糊听清。

 

“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


李一桐难得有了脾气,语气十分恶劣。

 

于是田曦薇又沉静下去。

 


后来她们几乎没有直接交流的机会,都是大家聚在一起互相搭话的。两人的演技都用在这儿,也没人发现她们之间有任何异常,就算李一桐十分清晰地感受到田曦薇在躲着她。

 

对上视线就立马移开、在人群中准确无误地选择距离最远的位置,甚至在不得不提到李一桐时,田曦薇直接用“她”来代替。李一桐身处剧情中,看见那句“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喜欢田曦薇的称呼。

 

她总是乖巧地叫着桐姐,语气平稳、表情坦然,连偶尔发生的肢体接触也亲密得恰到好处,决不会越界半步。有了其他心思之后,李一桐很难不因为这声“姐”活生生把所有想法扼制在摇篮里。

 

李一桐本来都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把昨晚发生的当成春梦,做过就过了。既然田曦薇想要当作没发生过,那她就做姐做到底,装醉装到底。

 

可是在黑暗的环境里实在太容易出意外了。

 

李一桐几乎本能往田曦薇身后躲,抓着她的衣袖不放开,脱口而出的“小田”连自己听见都愣了下。而田曦薇在李一桐还没出声时已经自觉挡在了前面,这是她们多期节目以来养成的默契。

 

其实李一桐胆子不算小,从最开始接下节目看见嘉宾名单,她做好保护女孩的准备,却没想到根本没派上用场,前导就被吓得尖叫。反而是旁边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齐刘海女孩,淡定到看见她们抱团害怕的样子傻笑起来。

 

田曦薇。

 

李一桐那时就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念了无数遍。

 

她也试着胆大起来,跟田曦薇一起冲在前排,却还是被似有若无的护着。田曦薇的照顾是润物细无声的,如果不仔细探究,根本不会注意到,李一桐总是因那一丁点自己胡乱分析出的特殊对待而思考很多。

 

她们之间像用一根鱼线连着,透明细微但又十分牢固,不会轻易断掉。


譬如在紧急情况下的十指紧扣。

 

此时只有她们两人率先来开辟新地图,进入一间狭窄黑暗的房间。田曦薇比李一桐更前半步,身子挡在她前面呈防御的姿势,她屈着身子小心翼翼向前,李一桐在她身后头探到田曦薇旁边,满鼻子是香水味。

 

“桐姐。”田曦薇软糯的声音响起。

 

山城的诡谲变幻才能养出这样甜蜜水灵的姑娘,跟李一桐无论如何柔化始终带着股韧劲的明媚完全不同,田曦薇给人的感觉更加黏糊,重庆的夏天像个火炉把人烤得皮肤表面总是有层汗。

 

李一桐眼皮跳了跳,对单独相处即将开启的话题有所预感,甚至能感到自己心跳如雷,还要佯装淡定地吐出一个字:“嗯?”

 

“你能不能……松一下,你抓我抓得太紧了,有些疼。”

 

话音未落,李一桐迅速甩开紧握田曦薇的手,力道大得对方踉跄几步稳住身形。哎哟一声,田曦薇捂着后腰倒抽凉气,李一桐摸过去才发现刚刚那一推把人往桌角最尖的地方去。

 

“很疼吗?”

 

她又拉住田曦薇的胳膊,随后想起对方刚拒绝了自己的牵手,立马负气松开,用手指碰碰田曦薇手捂着的位置。

 

“还好。”因着李一桐的触碰瑟缩一下,田曦薇躲开她的触碰,埋头揉揉多半被撞乌的皮肤。

 

并不是因为有多忍得痛,而是今天她问心有愧。见着李一桐那张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脸,田曦薇抑制不住去想。

 

那是不会在荧幕上呈现出来的李一桐,自然上挑的眼角被情欲染得通红。田曦薇不太敢去看李一桐的眼睛,总是能想到晚上那双含着醉意的眼睛逐渐变得涣散,然后又在抓住自己肩上的手握紧之后凝聚成一点。

 

“田曦薇。”

 

通常没有人叫她的全名,大家都小田小田的叫,觉得这样亲切或是无足轻重。除了在床上的李一桐,田曦薇挺希望她再醉一点,醉到分辨不出她是谁最好。

 

但怎么可能?

 

勾着她指尖在手心打转、唇瓣含着耳垂在耳边轻喘,把她后背抓出几条红痕之后会粘着嗓子讲几句有些过分的话,看田曦薇迅速涨红的脸眯起双狐狸眼笑。那些时候李一桐将她的名字碾碎了从嘴里抿出来,惹得田曦薇浑身汗毛都颤栗,时刻被提醒着两人此时都无比清醒。

 

可一转眼李一桐就风轻云淡地跟别人一样叫她小田,用最平常的语气,田曦薇还是心猿意马,总能听到压根不存在的柔媚。

 

“田曦薇。”

 

李一桐见田曦薇没有反应,直觉那人好像在生自己的气,却不知道怒意从何而来。背在身后的手再尝试转动门把,果然如预料之中的上了锁,刚刚听见的那声咔嗒并不是幻觉,只得扯扯前面人的衣角,再次叫道。

 

“啊?”田曦薇猛地直起身。

 

“门锁了,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李一桐无奈,虽说田曦薇在她们这个小团队里充当“坦”的角色,没有要求非得机敏,但也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呆过。她侧过去给田曦薇展示打不开的门,又举起手表明她什么也没做是门先动的手。

 

“噢……”


其实田曦薇想问李一桐为什么突然叫她的全名,但看她一副“工作状态请勿闲聊”的样子还是作罢,打开手电凑过去看门锁。

 

香气再次席卷李一桐的鼻腔,田曦薇靠得太近了,身体几乎贴在她身上。这不能怪谁,堆满杂物的房间留出空地就那么大,还要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解谜,没有心思注意保持距离实属正常。

 

李一桐忍不住多嗅了嗅,心里那杆关于“是谁先主动”的天平不断往田曦薇那边倾斜。

 

肯定是她勾引自己。

 

肯定是。

 

所以她才故意叫全名来试探对方的反应,结果也很明显,田曦薇对此反应平平,像听见任何小田的称呼一样,甚至更加冷淡。

 

“好奇怪,是密室吗?还是触发了什么隐藏任务?”

 

田曦薇认真思考该怎么出去,李一桐认真思考田曦薇是不是一秒钟也不想和自己单独相处。

 

田曦薇放弃的也很快,她算不上那种脑子转很快的人,在这个节目里也并不以聪明获得关注。并且在自顾自投入研究时身后的李一桐一声不吭,即使她的手肘都碰到她的胸。

 

没人出声或拍门引起别人注意,因为两人都意识到或许对方也不希望快点出去。黑暗中田曦薇摸到了李一桐的手,指尖相触,她犹豫一秒,在要离开时抓了上去。

 

“李一桐。”

 

其实田曦薇并没想清楚她叫住李一桐要说什么,只是报复心理作祟,脱口而出那个人的全名。上一次连名带姓是昨晚,田曦薇唯一一次叫她的名字,她说:

 

“李一桐,看着我。”

 

好矛盾,既胆怯到怕她认出自己,又贪心到希望她记住自己。

 

好消息是李一桐压根没问叫她干什么,田曦薇还没想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坏消息是她问了一个更加难以回答的问题——


你是不是只有在黑暗中胆子才会变大?

 

田曦薇从没考虑过这件事,好似视觉消失能给她极大的安全感,让她有勇气面对自己内心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然后她又想起了一些别的。不小心被床角磕了一下的李一桐想开灯,田曦薇牵着她的手阻止、用被子将两人身体全部裹起,做完李一桐连背上都渗出层薄汗。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敢碰我?”

 

李一桐的声音不是标准意义上女性的清甜,跟田曦薇比起来略显沉稳的音质恰到好处地与环境融为一体,她说得很急,截断田曦薇的吱唔从四面八方打到她身上。牵着的手往里缩了缩,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

 

“我怕你讨厌我。”垂下头,田曦薇脚尖蹭着地板,尖锐细密的摩擦声自动成为阴森氛围的背景音。

 

“不想负责?”李一桐倾身,扬起下巴凑上前。

 

一双眼睛离得极近,田曦薇似乎看见了里面牵出许多惑人心魄的红线缠上自己。

 

“一桐姐。”

 

田曦薇眨眼的速度放缓,叹了口气,反而在李一桐故意用比自己多活七年修炼出的气场压制时镇定下来。

 

这种逗弄话在稳定关系中才可以起到调情作用,其他时候最多当作聪明人的防御和转移话题。田曦薇猜不透李一桐的用意,大概是想缓解下她们之间似有若无的尴尬,可她没办法装得像李一桐那样轻巧,只能做不解风情的那个。

 

李一桐察觉称呼变换后愣了愣,因逼仄空间紧紧相贴的身体接触而疯狂生长的贪婪欲望瞬间缩回壳里。这一声足够让她清醒过来,她的确比田曦薇占据上风,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情感道德。

 

毕竟她是被动的一方,也是醉酒的一方。

 

她几乎要在窒息的沉默里放弃好不容易等来的单独相处的机会了,田曦薇在这时再次开口。

 

“我是故意的。”

 

 

田曦薇听过那句“你看她的眼神不算清白”,是拍暗恋戏码时导演告诉她的,她重拍过无数次,好不容易才达到满意的效果。杀青时导演找她,又提起那场十分需要眼神的戏,对她说:“小田,你没有喜欢过人吧,你的眼神太清澈了,我不是说这不好,但有时缺乏故事感会局限自己。”

 

然后导演给她推荐了李一桐的哭戏片段。

 

那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看李一桐的脸,眼光带着后辈的学习和同行的审判,看她那双足以迷惑所有人的眼睛,丝丝缕缕穿过荧幕牵引观众。饱含深情到婆娑的泪眼,李一桐落泪也端庄克制,泪珠听话地在眼眶成型后才一滴落下,坠在脸颊和鼻翼边,眼尾染上令人怜惜的红。

 

李一桐哭得太漂亮,人立在那里就写满一段段心随往事,田曦薇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在那一刻就被李一桐牢牢抓在手里了,直到她有机会与之比肩才得以释放。她笔直站在屋内,手背在身后曲在一起掩饰紧张,在李一桐进门后微微鞠躬、伸手,说出排练过无数次的话:你好,一桐姐,我是田曦薇。

 

她对李一桐从第一眼就算不上清白。


白天镁光灯下的李一桐尚且如此迷人,遑论褪去华衣装饰、经过红灯绿酒渲染过的李一桐。披着完美外衣,永远挑着笑眯眯的狐狸眼的前辈,走s线晃晃悠悠到她面前,搂住她的脖颈,呼吸间残留着红酒的气味。

 

田曦薇不喜欢喝酒,所以她十分清醒,在饭局上独自捧着杯橙汁用吸管抿,孤零零坐在一边看其他人吵闹。

 

偶尔会有人过来跟她搭话——张艺凡邀请她去跟雨绮姐戚薇姐玩骰子,她摇摇头说你们喝得太猛了我会死掉的。李雪琴绕了一圈转到她身边问她在想什么,说小田你和桐姐果然e/1在完全不同两个方面,她哎哟一声说这个谐音梗实在有点烂。

 

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李雪琴说的什么,田曦薇猛地抬头,李雪琴也喝得醉醺醺,迷朦又了然地看着她。

 

“很明显的,小田。”李雪琴晃晃杯子,在空中跟田曦薇碰了个杯,“我坐你俩中间的时候你眼睛都快黏人家身上去了。”

 

李一桐似乎有心灵感应似的,在田曦薇听见她名字心里动荡时回头,表情模糊在五彩斑斓的灯光里。眉眼弯弯像呈着一轮月光,田曦薇立即转过头,假装正跟李雪琴讲话。

 

“小田,你不开心吗?”

 

李一桐绕了一圈才到田曦薇面前,贴着她身旁坐下,她坐沙发很少一部分,整个人挂在她身上,手指戳戳田曦薇的脸颊。田曦薇只有笑起来才有甜妹样,她不笑时五官沉下来显得有些冷,大眼睛眨啊眨都不带什么情感,但大笑时又很可爱,左边会凹陷进去形成梨涡。

 

“没有啊。”田曦薇摇摇头。

 

没话找话的的意图太过明显,李一桐一时间被田曦薇毫无波澜的样子搞得不知所措,手还僵着搂住对方。脸颊靠近脖颈动脉,她凑近闻田曦薇的香水味,却觉得鼻尖全是酒精和包厢里熏人的劣质香。

 

“你喝醉了吗?”田曦薇见李一桐没有反应,还一反常态地往她怀里钻,合理怀疑。

 

平日里两人的边界感都十分明确,在紧急时候卡住手腕或碰碰肩是最近的接触,突如其来的亲昵让田曦薇身体僵直,腰杆弯成一个尴尬的弧度不上不下。敏锐捕捉到那点酒味,田曦薇又想起李一桐半倚着桌子举起酒杯,侧面的曲线骄矜得像只刚落下水面的天鹅。

 

“有点。”


闭着眼睛,关上视觉后仿佛周遭都安静下来,李一桐只听得见田曦薇带着橙汁的酸甜声线,黏糊糊地问她。

 

世人都知道当一个人说她醉了多半是没醉,多半是另有所图,特别是身处娱乐圈,没任何一个女生会放任自己在这种社交性质的饭局上喝醉。此时李一桐倚靠着田曦薇,沉重温暖的鼻息喷洒在她的皮肤上,或许她们都另有所图。

 

“我送你回去吧。”


田曦薇在这时聪明地没再讲尊称,也没再用问句的形式。

 

到底是谁先吻的谁已经不重要了。

 

 

“我也是故意的。”李一桐坦然承认。

 

她们都以自己为猎物当圈套,田曦薇故意将小猫脆弱的脖颈暴露出来,李一桐故意引诱小猫朝她伸出爪子。

 

说出那句话前田曦薇并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甚至已经做好再也不见的准备,可她想错了,迎接她的反而是更加熟悉的东西——李一桐柔软的吻。

 

唇齿磕碰,田曦薇在呼吸交错间搂李一桐的腰,手垫在脑后将人抵在墙上。较劲似的谁都不放,鼻腔呼出滚烫热气,舌头纠缠在一起,比拼着谁的耐力更强。

 

如果单论体力毫无疑问会是田曦薇胜出,可李一桐的技巧不知比妹妹好多少倍,勾着她就忘记了呼吸。明明是压制的姿势却整个人强撑着才保持站立,李一桐捏住田曦薇的下巴,看她倔强到喘不过气还不松才用了点劲分开两人。

 

“有人来了。”


李一桐深颜色的口红全蹭在田曦薇嘴上,比之前还红了一圈。她伸手揩掉多余的颜色,又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外面果然传来脚步声,伴随其他成员把“小田”和“桐姐”排列在一起的呼唤。李一桐应了一声,解释她们被关在里面没法出去。

 

“那我们在外面找找钥匙,你们再研究下能不能从里面出。”戚薇拧了几次把手,发现锁得死死的。

 

听见脚步还说话的声音走远,李一桐转身看见田曦薇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心跳忽的一下从过山车顶点往下坠。

 

“姐姐,可以再要一次吗?”


田曦薇走近,牵住李一桐的小拇指。 

 

三明治拯救世界

【桐心薇泯】滥俗的歌

现背/(wb@不能吃的走路菇 的约稿)

  

  

还会再见面吗?

因为清楚工作的特殊性,才会格外重视这一次的行程,田曦薇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而眼神自始至终都落在镜子内映射的另一个人。角度的缘故,她只能看见李一桐的半张脸,李一桐像一只摆放在橱窗内精致的洋娃娃,在造型师的摆弄下,最终成为展示架上标价最高的一只。

注意力被分去大半,以至于田曦薇的耳朵跟着罢工,助理的声音第三次落到耳边,她游离的灵魂似乎才被强行摁回身体里。

“啊,什么?”

田曦薇的目光强行从镜子内的投影剥离开。


“我叫了你很多次你都没听见,是最近录制太累了吗?还有半个小时直播就要开始了,一会不...

现背/(wb@不能吃的走路菇 的约稿)

  

  

还会再见面吗?

因为清楚工作的特殊性,才会格外重视这一次的行程,田曦薇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而眼神自始至终都落在镜子内映射的另一个人。角度的缘故,她只能看见李一桐的半张脸,李一桐像一只摆放在橱窗内精致的洋娃娃,在造型师的摆弄下,最终成为展示架上标价最高的一只。

注意力被分去大半,以至于田曦薇的耳朵跟着罢工,助理的声音第三次落到耳边,她游离的灵魂似乎才被强行摁回身体里。

“啊,什么?”

田曦薇的目光强行从镜子内的投影剥离开。


“我叫了你很多次你都没听见,是最近录制太累了吗?还有半个小时直播就要开始了,一会不要走神哦,晚上跟大家约好了吃饭吧?结束后早些回酒店。”


“嗯,知道了,后面的行程是到六月才开始吧?你也好好休息几天,辛苦你了。”


简单的对话结束后,田曦薇再次转过头去看李一桐,她的耳坠晃了晃,似乎前一秒脑袋还在摆动,只是田曦薇把握的时机不对,从而错失了一次对视的机会,是在看我吗?田曦薇这么想着,刚刚才恢复正常的心律,又仅仅因为一个可能性极低的猜测而离开正常的范围。


再怎么想都很委屈,直播结束的第四个小时,田曦薇拿着手机来回看下午的直播,虽然知道前辈不是故意的,但对自己和李一桐的cp名被别人认领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一直到车停在吃饭的地方的上一秒还在小号上点赞为自己正名的帖子。

地点约在一个不大的露台,五月的天长,六点还是亮堂的,见着李一桐落了座,田曦薇赶着上前坐到她身侧,位置保住了,先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一口掩饰自己的心思。


“小田呢?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几个女生坐在一起,最不缺的就是话题,一顿饭的工夫能从爱吃什么甜食聊到宇宙的起源,在抛来抛去的开头中,话题转到田曦薇身上,她看向开口的人,李一桐的头发剪短了,衬起来比长发的时候要英气。


“我吗?”田曦薇摆正坐姿,原本轻松的交谈,一旦发现被在意的人注意着,就会不自觉地调整仪态,“我有几天假,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大概率会在家休息吧,桐姐呢,六月的行程安排也很满吧?”


“还在做调整呢。”李一桐说,“欸,玩个小游戏吧,说不定下次再聚在一起夏天都要结束了。”


提议通过,最终决定玩最简单的游戏——你说我猜。找一些成语和热门的词组,两两组队猜测,计时一分钟,猜对的成语多的那一组胜利,赢得一组可以指定输的那组发一条微博。刚说到分组,田曦薇揽过李一桐的胳膊,说:“那我要和桐姐一组。”

距离挨近了,李一桐说:“放心吧,这次不会是让你付出信任我的代价。”

为确保游戏的公正性,负责猜的三个人不参与词组的准备,因此不得不短暂性地分开坐。田曦薇掰着指头数前面两组猜对的数量,戚薇和张雨绮这组七个,李雪琴和张艺凡那组六个,最后轮到自己,她站起来看了看李一桐,胜负欲跟李一桐挂钩,那么要赢。

时间过半,照目前效率,要赢其实不算难事,没时间感叹两个人之间的默契,田曦薇挥了挥手示意李一桐下一个。


“啊!这个。”李一桐拍了下手,“四个字的成语,今天下午直播的时候主持人cue过,就是,我们。”


两句话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田曦薇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她只是张开嘴巴,那句话就从嘴巴里倒了出来:“童心未泯。”


接下来是怎么输的,田曦薇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这个词过了以后就开始变得心烦意乱,思绪跟不上李一桐的想法,最终也只猜对了六个。

戚薇坐下来的时候说:“啊,说起来,原来童心未泯是你们的cp名啊,我还以为是我和一桐呢,不小心把小田的位置给坐了,就罚我发微博跟小田道歉好了。”

前辈主动提起的事情,没理由真的让她这么做,何况也是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的行为,田曦薇连忙说不用,只是心思不在这,被惩罚的时候依旧觉得轻飘飘的,她觉得其实自己没有输,反而获得了最大的奖励。


晚上田曦薇回到酒店,躺在床上的时候以为灵魂又脱离身体了,是姐姐有意准备的词组吧?跟李一桐相关的问句像屋外贸然的一场雨,把骨头泡得发酸。她翻过身,额角压到枕头,有东西搁得慌,抬手去摸才发现是一个发卡,吃饭的时候额角的碎发总是垂下来挡住眼睛,连着整理了三回后,李一桐把这个发卡别在她的头发上。

明天就要走的话,这个发卡得现在还给她吧?

田曦薇把发卡拿下来放在掌心,一边拿出手机给李一桐发简讯。


「桐姐,睡了吗?」


「还没有,刚洗完澡,怎么了?」


「就是,你的发卡我忘记还给你,方不方便现在拿过去给你?」


「可以呀,不过这么晚了,你要是已经休息了下次再还我也没关系。」


「不会,我现在过来。」


李一桐的房间就在对门,敲开门以后,田曦薇摊开掌心,那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粉色发卡,甚至没有图案,在街边一个大概只售卖五毛,在李一桐伸手去拿的时候,田曦薇却鬼使神差地合上了手,发卡和李一桐的手都攥在了掌心。


其实只是想再见你一面,舍不得还你发卡,又舍不得你。


察觉到自己行为的突兀后,田曦薇的耳根立刻透红,她忙把发卡放到李一桐的掌心,心虚得说话都结巴。


“对…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那什么……”


话说不全,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田曦薇泄了一口气,觉得什么都搞砸了,结果一抬头,对面站着的李一桐正看着自己笑,于是耳根那点红就这么烧到脖颈,田曦薇想,你这么对着我笑,那么为你,也没什么不可以。


“要进来坐会吗?”李一桐说,“好像有点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


顺理成章地进了房门,而且是难以想象的二人世界,田曦薇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小田,你也太紧张了。”


李一桐说这话的时候,田曦薇才发现自己局促的坐姿,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像个被叫进办公室的学生。田曦薇抓了抓头发,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胡乱找了个话题。


“啊,桐姐你家在哪里啊?”


“在济南。”


李一桐给田曦薇倒了杯水,落地窗映照出长沙的夜,几近凌晨依旧灯火通明。


“长大后忙着工作,好久没回去了,那里就像,北方的江南,走在街道上,头顶都是柳树,泉水可以直接喝,住一个不大的小院,邻里都很热闹。”


田曦薇没插话,躁动的心被一阵偷渡过来的风抚平。


“以前的小街道不像现在的大城市这样,住小区里,邻居都认不全,最频繁的联系都在手机里的群聊,只知道名字,对不上脸。那时候我们挨着住,吃完饭大人就坐在门口聊天,小孩就往外跑,玩的玩具也不像现在这么精致,一个弹弓就玩一个钟,没有手表,跑远了玩疯了,忘记回家吃饭的点,妈妈就沿着街道喊,回家又得挨一次训。”


就这么从乡间小路一直聊到第一次离开家,田曦薇都听进去了,一句话伴随着一个画面在脑海内放映,她想象大人外出以后李一桐独自坐在家里的夏天,老式的风扇转动时发出烦人的响声,阳光从窗台溢进屋内,地板上有斑驳的光,打到李一桐手上,像惊扰猫的尾巴,她收回手,又往里坐了坐。



李一桐说:“明天我就回北京了,你呢,回重庆吗?”


“还没决定好。”


田曦薇回完话,一抬起头,李一桐的手已经凑到眼前,穿过耳后,她为田曦薇重新别好发卡。


“这个发卡先放在你这吧。”李一桐说,“碎发总是遮住眼睛,应该找个时间去剪头发了。”


“我们不会再见了吗?”


说快了,田曦薇有些后悔,总觉得自己在越线,说些让人为难又暧昧不清的话,于是低下头去,想说抱歉,又怕搅成浑水。

谁知道李一桐说:“是不想把发卡还给我了的意思吗,小田?”

田曦薇猛地站起来,摆着手说:“不是!”

不是,其实也是,如果不会再见面的话至少要留下一样属于你的东西。

田曦薇垂下眼睛,像耷拉着耳朵的狗狗,脑袋没人类转得快,等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房间门口要回去了,她抬起手堵住门。

“是可以再见面的意思吗?”如果人类也能长出尾巴就好了,田曦薇想,那样李一桐就可以看见她在摇尾巴示好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把发卡还给你的,姐姐。”


下次见面,我们的下次会是什么时候?


钟表跳到凌晨两点半,田曦薇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坐起来开了一盏床头灯,买了最早的一班航班,飞济南。


我不能只留在想象里,那样什么时候才能触碰到你呀,我得去看看,你曾经生活的地方,我要挨近你,一直到站在能看见的地方。



飞机刚落地,田曦薇盯着一晚上没睡被奖励的黑眼圈走出机场,手机刚开机,铺天盖地的信息,来自助理的温馨提示:不管去哪都要保护好自己,我给你订酒店,早点回来,后面还有工作安排。于是田曦薇在满屏的叮嘱下,将帽子又往下压了压。

山东的白天比长沙要热,机场到民宿的路虽然不远,提着行李上楼也够呛的,累一身汗。

半夜起来收拾的行李,落东落西的,一会发现衣服带差了,一会又忘记带防晒,翻到最后,行李箱最小的袋子拉开,里头就躺着李一桐放在她那的发卡。

田曦薇躺在床上,翻开手机,社交软件一个翻过一个,一直翻到最后,终于看见李一桐的新动态,是一条城市宣传片,她猛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路小跑到前台,拿着视频问民宿老板。


“老板,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老板是个中年阿姨,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她眯着眼睛琢磨,过了会才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回:“哦,是趵突泉。”


田曦薇又问:“离这远吗?”


“不远,你坐公交去,二十分钟就到啦,这视频里的小姑娘挺漂亮哦,你姐姐呀?”


田曦薇摸了摸鼻子,点点头说是。



趵突泉在老城的西南角,田曦薇没直接过去,在老城区下了车,她走到街道上,相比大城市,老城更具备生活气息,老旧的房子,只能容纳一人穿过的窄巷,田曦薇放慢步调,觉得又离李一桐近了一些。

沿着路线往里走,泉池西岸有个观澜亭,田曦薇在对岸站了一会,隔着泉水,恍惚间以为李一桐就站在那。

回去的时候已经黄昏了,民宿靠着一条溪,顺着台阶走下去,能看见偶尔浮出水面呼吸的鱼,田曦薇把鞋子脱了踩在最下面的台阶上,溪水沫过脚背,她赤着脚走回去,想起来李一桐小时候也会把鞋子拎在手里,倚着日落回家。

行程赶,田曦薇只在济南待了两天,拍的照片发了社交平台,想等着那位来问问,却怎么也等不到消息,一连郁闷几天。要不私发吧,说点什么,我去了你的城市,好像太突兀了,济南好漂亮,那样谁会有聊天的欲望呀!没琢磨出结果,又被助理叫去工作了。

没联系的日子太长了,眼见着六月要结束,田曦薇还在盯着手机想着下次,要主动发信息,又怕之前的种种只是自己多心,说不定李一桐对每个后辈都这样,说不定只有自己想着有下次,等到李一桐的信息进来,田曦薇又立马推翻所有猜测。


「来杭州了吗?我最近也这里工作,周末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是约会吧?不管怎么看都是约会,所幸最近行程不紧张,周末能空出时间去见面,田曦薇在床上滚了两圈,趴在枕头上,五分钟过去了才勉强镇定下来回消息。


「好啊,桐姐想要去哪玩?我都听你的」


「游乐场吧?不过人比较多,记得戴好口罩墨镜,嗯……我发地址给你」


兴奋了三天,工作效率都高了,约会的前一天晚上,田曦薇在镜子前把带来的衣服都试了一遍,好不容易找到套满意的,又觉得鞋子不搭,跑到专卖店买了双新鞋子,比结婚还要隆重。

出门前田曦薇检查着包里的东西,她拿着发卡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放进了包里。


周末游乐场的人流量不容小觑,像涨潮的海,人群压着人群,田曦薇垫着脚看,好一会才找着李一桐,看见李一桐的那一刻,田曦薇就后悔了。


“桐姐,那个,发卡我忘记带了……下次再拿给你可以吗?早上出门太着急了。”


田曦薇的手搭在包包上,心虚地捏紧了。


“嗯,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拿着也没关系。”


“不行!要还你!”


不知不觉声音就大了,吸引了周围的视线,李一桐以为怎么了,见着田曦薇的反应,一时没忍住笑出声。


“我……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不好,虽然不是贵重的东西但还是要还你。”你不要的话,下次要找什么理由才能见到你。田曦薇给自己兜底,又赶忙扯开话题,“我们先去玩什么?”


李一桐也没追着不放,看了眼周围,指了指远处,说:“去玩云霄飞车?但是人好多,估计要排好一会。”


“没关系。”田曦薇低下头,把手里一直攥着的路上买来的气球绳子系在李一桐的手腕上,“桐姐系着这个吧,怕人多,一会走丢了,有个气球我好找到你。”


“可是……”李一桐抬起手指了指前面,田曦薇循着视线看过去,站在前面的小孩手里拿着一个同款的粉色小猪气球,“她的和我的一样。”


“啊……早知道买别的了。”


田曦薇下意识咬嘴唇,一些感觉到窘迫的小动作,下一秒手掌就被另一只手握住。


“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戴着墨镜,田曦薇看不清李一桐的眼睛,两只相扣的手在墨镜下像是穿进黑夜里,她觉得自己有些紧张,不对,不是有些,她要出手汗了,爱是潮湿的吗?


每个项目都玩过一遍后,天也快黑了,约会的最后一项是俗套的摩天轮剧情。田曦薇先前在各种电影里看过,真正坐上去的还是觉得不一样。一个狭窄的空间,两个人的独处,田曦薇想,难怪男主总是喜欢约女主去坐摩天轮,离开地面后好像整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连风都被隔绝在玻璃外,可是我们没有在拍电影,我也不能吻你。


“上次我们分开以后,你去了济南吗?”


李一桐首先打破安静的氛围,主动提起来月初的事情。


“嗯,听桐姐说完,晚上就买了票,就待了两天,像你说的一样,很漂亮。”


原来你也有在看我……田曦薇心烦意乱,一直以来过度的臆想,她觉得爱不确切,连今天的一切都像浮在水面上的倒影,风一吹就荡漾,投进去一个石子就散了,现在她踩进去,发现湖面其实是一面镜子。


“下次一起去吧?我也想回去看看,藏在老房子后面的秘密基地,和你……”


最后一句话明明说得很轻,却结结实实地压在田曦薇的心上。李一桐看着窗外,不同城市的夜景,不同的空间,但李一桐还是一样,她的童年在这个夏天照进田曦薇的梦里。

摩天轮在谈话中登到最高点,从这个角度看整个杭州,每栋高楼都只是一个发光的点,像是撒到地上的星屑,而田曦薇只是看着李一桐的侧脸,云上打翻的星星,有一颗落到了她的眼前。


“姐姐。”


田曦薇叫她,视线就这么对上了,呼吸因此变得缓慢。


“你听说过摩天轮的传说吗?”


“什么?”


“传说里说,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最终会以分手告终,但当摩天轮达到最高点时,如果与恋人亲吻,就会永远在一起。”


其实田曦薇一直不是胆子大的那类人,去恐怖屋要遮住眼睛,夜里出门要带着手电筒,也许是离开地面以后,那颗心也跟着悬浮起来,像录制中一次次挡在李一桐面前一样,身体不听使唤,有根线牵引着她,田曦薇听见自己说:“我可以吻你吗?”


等待的答案的过程太漫长了,田曦薇在心里数着秒数,一、二、三……被拒绝了吗,告白失败的话还会再见面吗,田曦薇觉得自己快哭了,眼泪悬在眼眶里,下一秒李一桐的唇就印了上来。


“现在登顶了。”


被一个轻飘飘的吻托着,田曦薇走起路来脚步都是虚的,两个人的酒店是相反的方向,田曦薇坚持要先送李一桐上车,实在拗不过,最终李一桐妥协了。

从游乐园到车站的路上没人讲话,偶尔走得太近了,手背蹭过手背,才让田曦薇找回一点实感。

十五分钟一班车,走到车站的时候,恰巧错过了一辆,路灯的光打下来,地上是两个并肩的身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田曦薇这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等不下去了,知道张嘴问。


“姐姐,刚刚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摩天轮的传说。”


田曦薇刚要追问,车就到站了。


“等一下……我还有话没讲完。”


“可是车到了,小田,下次再说吧?”


“可是下次是什么时候,我总是在等下次。”


李一桐还是上了车,其实田曦薇也没想好要问什么,她只是想再和李一桐待一会,这次没有发卡做理由再和她单独待半个小时,她看见李一桐的嘴巴翕动,碰巧车子启动,嗡鸣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又是失眠的夜,田曦薇早上起来,有气无力地接听了经纪人的电话。


“赶紧收拾一下准备飞山东。”


“去山东干嘛?我又漏看行程了?”


“啊?桐姐没和你说吗?我以为昨天你们在一起她会和你说呢,临时改的行程,节目组导演发了邀约,女子推理社第二季要开始录制了,还是原班人马,我看你之前老问我有没有,直接替你接下来了。”


田曦薇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没听清的那句话是什么了,原来是明天见。

  

磕糖自产滞销

不熟

  田曦薇偶尔会想,也许自己第一次支付“信任你的代价”时就注定要折在李一桐身上。

        也许更早,是在初见集会黑灯后,对方以一个母鸡护小鸡的姿势,伸长手臂与当时独立一旁的自己搭上联系时。

        又或许是在开端的开端,两人还未曾见过,自己看着对方的视频默默给出“矜贵、可爱、软乎乎的猫猫”的评价时。

        作为同行的田曦薇当然......

  田曦薇偶尔会想,也许自己第一次支付“信任你的代价”时就注定要折在李一桐身上。

        也许更早,是在初见集会黑灯后,对方以一个母鸡护小鸡的姿势,伸长手臂与当时独立一旁的自己搭上联系时。

        又或许是在开端的开端,两人还未曾见过,自己看着对方的视频默默给出“矜贵、可爱、软乎乎的猫猫”的评价时。

        作为同行的田曦薇当然也谙熟演员屏幕前的自我修养,但得知对方将和自己参加同一档综艺时,想到视频里那张甜软的脸,她还是抑制不住流露出对真人的好奇与期待。

   

        李一桐前辈真的张了一张很有观众缘的脸。

        对方推门而入时笑的眉眼弯弯,任谁看了都会心情变好,即使同为甜妹挂的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加深了梨涡。

        只是短暂的被惊艳后田曦薇又开始沉心找起线索,对于工作她向来专心,何况初见的不熟与i人的内向也令她一时想不到可以开口的话题。

        突然的断电是意料之外的事,恐惧可以使人群团结在一起,田曦薇看着一旁三个人纠缠成一团的模糊身形默默认可了这个观点。之前经过一次黑暗的她现在并不怎么害怕,但不擅长主动的人此刻也没想着上前加入队伍,而是安静站在一旁准备应对后续的变化。

        李一桐就是这时伸手拦在田曦薇面前的。纤长细直的手臂像桥梁一样,将她与另一边蜷缩的成员连接起来,同时田曦薇觉得似乎有某种更为无形却坚实的东西正在通过那只虚挡在身前的手,将自己与手的主人联系在一起。

        然而事实上手的主人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铜墙铁壁”,轻微的声响中那只手像触电般收了回去,跟着自己的主人同时一抖。

        李一桐现在真的很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意识到这一点的田曦薇忍不住在当前这种人心惶惶的环境中笑出了声。

    

        大概是初见的这个插曲,后面公交车上和张艺凡赌抽皮条时田曦薇才思考着给出了“一桐姐”的答案。她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游戏的胜负,只是一瞬间忽然有点想叫那个人的名字。

        这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产生交集。后来不算多的交集似乎也都如这次一般蜻蜓点水有头无尾。她们偶尔也会交流,会相视而笑,肢体会无意识接触;但更多的还是集体讨论时的无牵无连,是搜证时目不斜视的笔直擦肩。因为曾经的合作,李一桐对每个人几乎都天然比跟自己更亲密。虽然她们之间好像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引力,无论走路还是站立身边最终总会留下对方的余地,但余地间又永远横亘着一道名为“不熟”的界线。

        田曦薇的主动实在有限,可就当她默默想知难退到一边守住普通同事的底线时,李一桐又猝不及防的贴近,使两人原本笔直的边界线突兀凹进一块,直指田曦薇的腹地。

        录制第一集时田曦薇的身体就有些不适,但为了不让人担心同时不耽误录制进度,她都会尽量避开人群调整自己。六人团撞见简三连与伊美争吵时田曦薇忽然感觉嗓底涌来一阵难耐的痒意,幸而当时大家的注意全在简伊二人身上,捂着嘴转过身等到成员们的脚步也追着争吵远去后,她才在转角咳出了声。

        积蓄已久的咳嗽带动身体都在颤,就在田曦薇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的生疼时,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背,轻拍着为自己顺气。

        “没事吧,怎么咳的这么严重?”对方关心的声音低低在耳边响起。

        是刚刚和自已一起走在最前的李一桐。

        呼吸好不容易逐渐趋于均匀,心跳却隐隐有加速的倾向。

        田曦薇不敢多想,只是捂着嘴指了指前面还在围观争吵的推理团,又点了下一边的洗手间,匆忙快步跑开。

       

     硬撑着完成第一集的拍摄果然导致了病情加重,《女子推理社》录制第二集时田曦薇刚从医院出来,挂完水手上的输液贴没来得及撕,身体偶尔还会隐隐作痛,即使努力在镜头前强打精神有时也难免控制不住沉下脸色。

        某次分析线索的过程中她们在一台笔电里发现了信息。一个恍神间抱着笔电的李雪琴两侧已经围满了人,田曦薇下意识靠过去后才发现自己又走到了李一桐旁边。

        李一桐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轻轻拍了拍自己一边的膝盖。田曦薇楞楞的眨了下眼,大脑已经连句婉拒的话都想不出来,只好顺从的蹲下将手搭在对方的膝盖上。仅剩的一点自持让她努力挺直腰背,只将很轻的一点重量落在李一桐腿上。

        田曦薇的注意力刚集中到电脑屏幕上,忽然觉得有只手贴着薄薄一层衣衫从自己的腰部开始沿脊柱逆着上滑,她虚弱又敏感的身体霎时一软,几乎直接趴在李一桐腿上。怕自己压到对方那看着就纤细易折的长腿,田曦薇撑着想要起来,已经攀到自己背部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安抚,又带点不容反抗的意味。

        从这个角度抬头田曦薇只能看到李一桐专注屏幕的侧脸和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即使头脑还有些昏沉她也猜到对方大概只是想让自己待的更舒服些。覆在背上的手已经离开,田曦薇不愿辜负对方的好意,只得半推半就趴了片刻,直到感觉对方的大腿与自己的手臂同时染上两人的温度时才慌忙以看不清屏幕为由挪到另一边继续撑起腰背。

        

  田曦薇越发体会到,李一桐这种润物无声的关心才最轻易让人沉溺。

        生病未愈的缘故即使当天晚餐点的清淡田曦薇也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她没想到的是李一桐竟然还单独留了一份清淡的饭羹给自己。虽然李一桐热爱美食又喜欢分享,每次都是点了一堆饭菜和大家一起吃,但这份额外的点单显然与日常习惯性的分享不同,是对自己独有的关心。

        田曦薇一时只敢把这归结于对方特有的温柔细心,急忙礼貌的道谢,声调却忍不住上扬透着喜意。

        可惜因为后续录制节奏的紧促田曦薇最终还是没能吃上那份饭羹。再次得到空闲已经是录制结束后,饭羹早就冷掉,田曦薇舍不得扔,想着回酒店热热再吃,结果在离开片场前还是被李一桐叫住了。

        李一桐一眼就注意到田曦薇努力往身后藏的那个外卖袋,很自然的开腔:“这饭已经凉了吧,你胃还不舒服的话就先别吃了。”

        “没事的一桐姐,我回酒店热一下就好了。”田曦薇不自觉的将袋子往身后又藏了藏。

        “再热营养也没了,你现在正需要补充营养,如果真想吃我帮你再点份新的送到酒店吧。”

        田曦薇当即下意识的表示不用麻烦,身后的手依旧牢牢抓着外卖袋不放。

        李一桐见此也没再说话,边走边摸出手机开始敲敲打打。

        田曦薇忽然有点后悔,想着自己是不是不该拂了前辈的好意,但偷瞄了一眼身边人埋头于手机的样子顿时又没有了开口的勇气。

        情绪不可抑制的落下去,还没恢复彻底的身体慢慢从四肢百骸透出丝丝酸楚,田曦薇低着头觉得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沉默着同行一段路后还是李一桐先出声,音调一如既往的温柔:“我到啦,刚刚又给你点了一份饭羹送到酒店房间,这份我就当做夜宵拿走啦。”

        田曦薇微愣着抬头,只看到李一桐像是跳舞般转了个漂亮的圈绕到自己另一侧,并准确的接走了自己手中松松提着的外卖袋。

        “回去注意多休息。”李一桐眯起那双月牙状的笑眼,挥手告别后就转身轻快的向着自己的保姆车奔去。


  直到看到酒店房间门口的食物袋时田曦薇才终于找到一点实感。

        进了房间将还温热的饭盒摆到桌上,看着盒盖上凝成的一层细密的水汽,她觉得自己心中某块地方也跟着蒸腾湿润。

        李一桐真的太犯规了,总是用纯钝的温柔体贴使她们之间那条名为“不熟”的划线凹进凸出却又不打破边界,搞得自己的心率也跟着变得参差,会随对方的一举一动悬起或沉落。

        短暂平复下心绪后田曦薇拍了张外卖的图片发给李一桐,又补了一句“外卖拿到啦,谢谢一桐姐”。

        对面很快回了张表情包,还有一句“吃完早点休息哦”。

        换做之前田曦薇肯定会回复“一桐姐也早点休息”,最多再小心翼翼补上一个晚安的表情包结束聊天。这是她认为目前两人关系里能说出的最亲密的话。

        田曦薇对社交距离的把握向来有分寸,但今晚不知怎么,看着和李一桐一划就能到底的聊天框她忽然有点怕,怕自己再不主动一点,两人继续不咸不淡的关系拍完十二期后,对方转头就会将自己忘记。

        不想被忘记,想和李一桐变得更亲近。因生病而还有些发热的头脑本能给出了响应。

        于是绞尽脑汁删删打打了半天田曦薇最终发出一句话:

        一桐姐下期录制的时候想穿什么风格的衣服啊?

        这次对面迟迟没有回复,不知是已经休息还是无意回答这个突兀而又颇有些官方的问题。

        信息已经过了可以撤回的时限,田曦薇看着屏幕上没着落的那个绿色对话框,咬咬牙还是继续发出了原本想好的话:

        一桐姐下期我们俩一起穿橙色系的衣服好不好,悄悄地,不告诉她们。

        点击发送后田曦薇便将手机反扣在桌上,然后按部就班的吃饭卸妆洗漱,直到睡前都没再碰过一下手机。

        她已经想好了,明早如果对方还没回复或委婉的给出再考虑之类的答案,自己就主动道歉说昨晚有点发热烧糊涂了。

        李一桐肯定不会和病人计较什么。


  第二次坐上早班的公交车时田曦薇的兴奋程度已经达到了近日顶峰。平时良好的自制力也在一次次回头翘首以盼中逐渐消耗殆尽。

        她甚至主动提出了玩猜人的游戏,又一次选了李一桐,对错都没关系,只是希望那个人能快点出现。

        那天田曦薇早早醒来划开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昨晚的聊天页,只是下面多出两条白色的对话框:

        不好意思刚去卸妆了没看消息

        可以呀,我也很喜欢orange


  听着张艺凡和李雪琴惊叹两人风格一致的穿搭时田曦薇笑得大方又得意。

        坦白说看清李一桐的装束时,就连她自己也小小惊讶了一下两人审美的相似度。

自觉凭两人不算亲近的关系,希望对方稍微改变穿衣风格的请求已是有些冒昧,田曦薇不敢再进一步提出对“橙色系”的具体要求。      所以当看到对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橙色上装和牛仔长裤时心中反而涌出一种始料未及的喜悦。

        当然两人的着装也有细节的不同,比如相比自己突出清新活力的衬衫对方穿了更显成熟温柔气质的毛衣,白色的皮靴与自己的黑色也是两个极端的选择,但就是这种带些差异的默契使两人穿的不像同款或闺蜜装,反倒应了戚薇上车时随口形容的那句“情侣装”。


  不知是不是鬼使神差受了那句“情侣装”的影响,一整天的拍摄中田曦薇总是格外想贴近李一桐。

        不再像前两期搜证或走路时无意识的靠近又始终矜持的隔出一段距离,很多次田曦薇看着对方温暖而明亮的身影都忍不住凑上前去,橙色与橙色相贴,两个人相配的仿佛她们本就该一直站在一起。

        橙色灿烂晴朗,李一桐的肩背单薄,二者结合轻易让人生出拥抱的欲望。

        又一次借着搜证轻轻贴到李一桐身侧时田曦薇是这么告诉自己的。直到张雨绮说出那句话之前。

        “小田啊,虽然咱们来公司卧底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但公司的规定,有些不能做的事最好还是别做吧,起码别那么露在明面儿上。”

        录制结束后某个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刻,张雨绮神色不明的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拍拍她的肩错身而过。

        不能做的事?

        田曦薇直觉对方指的是“1111不能做的11件事”。

        不能在办公室谈恋爱。

        这个念头刚起田曦薇就呆愣在原地。雨绮姐这是在点她吗?

        她们只是来拍真人秀综艺的,娱乐圈内某些不言而喻的规则,不该有的感情还是尽早断了吧。

        原来在姐姐们眼里,她和一桐姐像是在谈的关系吗?


  此时节目已经播出了第一集,回去后莫名纠结于这个问题的田曦薇尝试着在几个常用的软件上打出两人的名字,搜出的东西却打开了她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节奏这么紧凑的推理综艺也能磕到cp吗?

        镜头下因错位而落点不分明的眼神,无数次若有似无的靠近与擦身,视频中莫名暧昧的氛围让田曦薇的记忆也变得有些失真。

        很多次无意识的抬眼时她难道都是在望向李一桐吗?那些因为搜证和对方几乎贴在一起的时刻自己又在想些什么呢?

        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田曦薇第一次想到了喜欢,却因为另一方是李一桐而硬生生止住所有思绪。

        对处处照顾自己的前辈产生这种感情未免有些卑劣,而且女生间的情谊很多本就暧昧不清,有时难免生出些逾越的错觉。

        田曦薇不敢让这份陌生的情感继续发酵,于是开始主动划出界限。

        再一次参加录制时田曦薇开始有意无意和其她成员更亲近,却唯独对李一桐保持着几分不增不减的客气。

        她强硬的控制着,不再让目光哪怕短暂的停落到那人身上;逐渐转移那些想要和对方分享的情绪;恢复还不熟时保留的不远不近的肢体距离。

        田曦薇也想过对比上一次见面,自己忽然的疏远是否会显得有些突兀,幸而推理团的其她成员似乎并未发现。可被疏远的李一桐本人对此竟也像是毫无察觉般,偶尔还是会笑着主动和自己搭话。田曦薇几次行动时刻意没等她而拉着雪琴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不远对方用一贯低柔的声线和别人说笑如常时她才终于懊丧的发现:原来心怀不轨的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

        于是这一天内心所有的挣扎与博弈最终都变成了一出滑稽又孤单的独角戏。只有她知道面对李一桐无意中投来的目光抛来的话时自己是如何穷尽所学演出平淡表情;在不大的空间错身而过或无可避免的凑在一起搜证时自己又是如何不自觉的紧绷起身体。   

        此后的录制中田曦薇一边别扭的借由时间与空间来逃避,一边却又难以自抑的默默给予李一桐关注与回应。后来田曦薇渐渐发现,比起躲避李一桐,她更像是在和自己赌气,气自己总是因为对方一点点的靠近就动了心。

        而和李一桐有关的赌局,田曦薇从来就没赢过。

        其实向来坦荡的人在选择逃避的那一刻就隐约感到自己或许起了某些不该有的情愫。

        她的确喜欢上了那个有着月牙般笑眼的前辈。


  然而这份喜欢非但没给田曦薇勇气,反倒将她打个措手不及。她不想打着朋友的名义放任某些暧昧之举,这对自己与对方的感情都是一种背叛。怕亲密的接触藏不住爱意,田曦薇将自己裹进了厚重的壳里,装作不看不听不在意,只在李一桐主动时才故作自然的给予回应。

        偶尔也会有占有欲上头叫嚣着试探的时候。田曦薇会顺应内心叫对方“李一桐”,或者用更直接的“你”“她”代替客套又毫不特殊的“一桐姐”;会借着某些意外的接触更久的握住对方骨节分明的手。可李一桐的迟钝无形中筑起一道柔软的墙,让田曦薇难得的大胆全都闷闷的被包裹住。

        田曦薇其实很羡慕张艺凡,害怕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的钻进李一桐怀里,虽是无心之举却轻易超越了自己和李一桐最亲密的距离。田曦薇有时也会想和大家抱在一起,但她不能后退,她的身后是整个推理团。团体的需要下她可以变得勇敢,两个人的感情中她却是更胆小的那个。这段关系里好像的确都是李一桐比较主动,但无意的人永远不会打破那条界限,田曦薇只能站在另一边,惴惴等待着对方下一次的靠近与远离。

        “情侣装”的那天在两人的关系中像是一道色彩鲜明的分界线,此前是不熟但靠近,此后是靠近而不熟。

        从不熟到不熟,刚好也是个圆。田曦薇偶尔也会自嘲的想,也算是有始有终了吧。


  

  李一桐对田曦薇的初印象就是一个标准的甜妹,有礼貌的后辈。可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眼睛大大,笑起来一边唇角梨涡深深的妹妹刚来就成了整个推理团唯一的坦。

        一期节目录下来李一桐越发觉得对方是个很反差的小孩:虽然见到每个人都会笑出梨涡,言行却不像外表活泼外放,反而很多时候会偏向安静沉默。

        田曦薇是个实干家。李一桐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她会主动帮大家拿各种东西,会在所有人做贼心虚的逃离伊美办公室时冷静的复原整理,会在大家被吓到在黑暗中寸步难行时独自走到前面探路。

        被一个妹妹照顾的感觉很温暖,但断电时李一桐看着对方一个人手插到兜里走在最前面的背影心中忽然有点不安。

        勇敢不意味着就要冲到最前面承受所有危险与孤单。那时李一桐很想走到田曦薇身旁,最终却只能屈服于现实唾弃自己掉链子的胆量。

        后来录制第二期时知道田曦薇身体抱恙,李一桐特意点了份清淡的饭,只是希望尽己所能让她感受到一点温暖。

        当晚收到对方下期一起穿同色系服装的邀请显然是意外之喜。看着那句“悄悄地,不告诉她们”李一桐第一次感觉到田曦薇本质还是个心智活泼的小孩子,也发现对方似乎有意与自己亲近。

        橙色真的是一个新鲜到让人看了心情都跟着明媚的颜色。两个穿着orange的人似乎有了某种魔力,呆在一起时空气都变得清甜,那一天她们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从案情推理到新品汽水的味道。田曦薇罕见的有点黏自己,李一桐也愿意紧跟一步和那个平时总爱一个人走在前面的小孩并肩。

        她曾以为那天会成为两人逐渐熟悉的契机,却在下一次录制时意外发现小孩开始与更多成员建立起联系。

        明明是自己先来的。莫名产生类似这种想法时李一桐都被吓了一跳。继而自嘲这么大年纪还会在意先来后到区分顺位的友情。

        对方依旧会认真回应自己每一个有意无意挑起的话题,会在她确认办公室没有遗漏线索时推门等着自己。友情是不需要攀比的。李一桐很清楚这个道理,因此她看着田曦薇和李雪琴挽着手走在前面时只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一直独自走在前面的小孩终于有了可以挽住的手。即使那不是自己的手。

        自此田曦薇很少再主动靠近自己。李一桐虽然有些失落但也觉得情有可原,毕竟七岁的年龄差摆在那,接触和喜好的东西不同,哪有那么多共同话题。但对方对自己的关心丝毫未减,所以她也不介意多支付一点主动作为友谊的维系。

        第一次对与田曦薇的关系产生疑惑是某次闲聊中对方玩笑般的一句“我没有朋友”。明明知道只是一句玩笑话,在场的其她人都没有异议,可自己笑着接了一句“才不要跟你做朋友”后又真真切切的有些委屈。

        这也不能怪她,田曦薇现在对她的态度很奇怪,偶尔热情总是礼貌,李一桐也分不清到底哪种是真心,又或者两种皆是假意?对方下意识的关注做不了假,可李一桐又怕自作多情,不小心逾越了对方心中朋友的亲密距离。于是她罕见的陷入纠结中,不知道以后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对方。

        两人私下里再无交流,因此直到录制最新一期时李一桐的纠结也没个结果。

        即使前一秒还碎碎念着“小田田”,可当田曦薇颇有元气的打招呼上车时她忽然没来由的有点尴尬,连寒暄都没说,后面才和戚哥调侃了一句坐在两人中间的田曦薇,算是搭话。

        在便利店借由看到美食而起的兴奋,李一桐顺手拍了两次田曦薇的屁股————这是她对好友独特的习惯,又捏了一下对方线条流畅的手臂。田曦薇对此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李一桐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有点不甘心,难得有些幼稚的想着:

        今天除非对方主动,否则自己再也不要理田曦薇了。大不了就不当朋友。

        李一桐死撑了半天,真的没再主动和田曦薇搭过一句话,偶尔因为任务需要交流也学着对方以二、三人称开口。

        两人间似乎弥漫着一种只有双方才能觉察的尴尬,李一桐一时都疑心俩人难道真因为什么自己没注意的过节而开始冷战了。

        结果最终先松口的还是李一桐。当时在一个剧场舞台上需要成员们借助扇子还原照片上的姿势,无意间看到又是远远站在一边举着手机不知在想什么的人,李一桐后知后觉的想着和小孩子置什么气,轻叹了一声还是主动递了扇子过去。

        田曦薇接扇子时意外的握的是扇柄,两人一递一接间都没有看向对方或扇子,于是李一桐感觉对方彻底握住扇子前还碰到几下自己的手。田曦薇的手似乎有些不明显的发抖。

        她也在害怕吗?

        李一桐当下没说什么,只是离开剧场再次扑入黑暗时“拖家带口”的努力紧跟在那人身后。

        

  头顶传来响声时李一桐正和田曦薇一起走在前面探路,楼下隐隐约约的喧嚷和身后队友受惊的喊叫几乎同时炸开。李一桐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只见三个人你推我拉的飞快窜进最近的房间。田曦薇反应比她快,探身看了一眼确认那边的房门已合拢就不由分说拉着自己冲进另一个房间。

        关门后李一桐本想说我们可以一人躲在一个柜子里,可田曦薇脚下不停目标明确的拉着她直奔木床。

        李一桐不想这种时候再生分歧,于是只用一秒钟思考了下自己上露下开的衣服有没有走光的风险,就顺从地率先钻进床底。

        床两侧护板与地的距离较低,内部高度倒是还可以,正好适合躲避。李一桐刚想侧移让出点空间,就被接着钻进来的田曦薇一把揽进怀里。

        这是田曦薇第二次抱她。第一次是在入职首日断电的夜晚,初来乍到对这种环节缺乏经验的自己很没出息的主动投进人怀里。那时的田曦薇虽然也绷着身体,但怀抱是松的,心情也是松的,甚至还有余力笑着安慰自己。

        现在田曦薇却抱的格外紧,一手护住自己的头一手环住腰,力气大的像是要把自己摁进她的身体。 

        不知是自己前几次报复性的密室练胆起了作用还是田曦薇的反应过于异常,李一桐靠在对方怀里时甚至都升不起一点紧张。走廊上的喧嚷似乎格外远,她只是静静的感受着田曦薇使力的手臂、略快的心率和发沉的呼吸,对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开口确却像被哽住一般只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一瞬间不知名的保护欲在黑暗里决堤,李一桐挣扎着想伸手回抱住田曦薇,她想凑上前捧住对方的脸说别怕,我会保护你。

        或许是李一桐想起身的姿势太急,也或许是田曦薇一时会错了意,两人一个挺身一个低头,唇与唇就那么碰巧又暧昧的悬停在将贴未贴的距离。

        李一桐的感官像是一瞬间炸开,她听到两人凝滞的呼吸,时间被拉长,破门的爆裂声,呼吸错乱,不知谁先移动一寸后,两张唇终于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田曦薇的身体似乎有触电般的一下颤抖,李一桐下意识抽出一只手反扣在那人脑后,唇也跟着更用力的下压阻止对方发出声音。

        一时间李一桐并没有考虑过自己这种做法算不算“职场性骚扰”,只是在感受到田曦薇有意屏气时皱着眉努力用舌尖撬动对方的唇齿,固执地想用最直接的方式帮对方调匀呼吸。

        周围皮靴踏地的震动乱七八糟的导入身体,心跳轰鸣,血液上涌,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胸腔再榨不出一丝空气,整个人好像要溺毙一样时李一桐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和田曦薇接吻。

        外面黑衣人每一下粗暴敲打制造的巨响反倒成了节拍器,引导两人的心跳与呼吸同频,也作为提示田曦薇每次进攻前的换气间隔。田曦薇的吻没什么章法,倒像小狗拱人,但胜在气长,总还是能把李一桐吻得七荤八素。

        而就在某个换气的间隔,李一桐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这些天田曦薇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背后的秘密,后知后觉的还有自己这些天纠结的原因。于是她突然用手挡住田曦薇又欲凑上来的唇,惯性动作被打断的瞬间对方的理智似乎也有所回笼,李一桐将头向后探一点,看到小孩越发溢满晶莹的双眼。

        赶在晶莹滑落前李一桐又笑着主动回吻,自觉已经在两个吻中互相交换了秘密。


  在密室不是被吓到腿软而是被吻到腿软的李一桐大概是独一份。

        黑衣人做足了戏匆匆离开后田曦薇还依依不舍,李一桐只好一边给对方擦口红一边指了指床帘阻挡的外面轻声说着还在拍摄。

        田曦薇刚想再说什么,门外又是一阵脚步,然后是导演组叫人的声音。

        两人匆忙互相检查了一下妆容才从床底依次爬出。

        负责这一part的导演一脸歉意,说另一边三人第一次有点惊吓过度,反应大到黑衣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无视。为了沉浸与真实度,这一part需要偷偷重来一遍,希望胆量最大的两人一会能分别安抚住她们的情绪。

        两人对此没什么异议,于是拍摄按部就班的继续。黑衣人第二次来袭时李一桐第一时刻推着身边的戚薇进了房间,田曦薇则和李雪琴张艺凡躲在另一边。第一次的先例也让成员们的情绪相对有所稳定,最终顺利通过了这一part。

        再次汇合时两人不约而同的避开对视也没有交流。

        大概镜头前她们都只会是一副半生不熟的关系,可李一桐觉得娱乐圈的恋爱有时就是需要更多心照不宣。

        就像后面天台的时候,所有人只看到这么多期以来两人第一次牵手,唯有当事人才知道牵手背后漫长的拉扯与磨合。

        最终一个习惯独行的人找到了回头与伸手的理由;而另一个惯常温柔迁就的人学会了占有和挽留。

我偏不爱唱山歌
回信见@傅奕柒。       ...

回信见@傅奕柒。 

  

  

段艺璇:

  见信安。

  四月款尔,已是满树海棠。只是今夜刮了一夜的风,不知明天会落得几尺花簇。

  外面有些嘈杂,却令人不由得平添许多联想。比如说,我的一些前队友,比如说,你。

  时至今日我依旧在试着将那段过往忘怀,明明远不及刻骨铭心的程度,也没有死缠烂打的纠葛,偏偏如丝如麻,萦绕在我的手指臂弯。段艺璇,我真想问问你,你究竟施了什么样的魔法?

  说起我与你之间,算得上是有故事吗?没有起承转合,没有爱恨情仇,但也勉勉强强吧,有遗憾,有失落,有幸福和悲伤,我常告诫自己,知足常乐。

  每一个故事都有开始,我却记不清我们的了。如今也......

回信见@傅奕柒。 

  

  

段艺璇:

  见信安。

  四月款尔,已是满树海棠。只是今夜刮了一夜的风,不知明天会落得几尺花簇。

  外面有些嘈杂,却令人不由得平添许多联想。比如说,我的一些前队友,比如说,你。

  时至今日我依旧在试着将那段过往忘怀,明明远不及刻骨铭心的程度,也没有死缠烂打的纠葛,偏偏如丝如麻,萦绕在我的手指臂弯。段艺璇,我真想问问你,你究竟施了什么样的魔法?

  说起我与你之间,算得上是有故事吗?没有起承转合,没有爱恨情仇,但也勉勉强强吧,有遗憾,有失落,有幸福和悲伤,我常告诫自己,知足常乐。

  每一个故事都有开始,我却记不清我们的了。如今也有十几年,你还会记得第一次向一个陌生人打招呼的样子吗?

  每每回忆起那十年,我的第一反应总是觉得,时间真是充满了遗憾。

  其实我这个人很少和别人做约定,我性格有些执拗,答应的事都会努力做到。可那次的变故,你我不得已分隔两地,在那之后我还以为,我是许下了一个不会再完成的约定。

  可是,可是,可是现如今再回想,当初所想的竟也并未出错。现在你已经成为了你,我已经成为了我,亦不再有机会了。

  自从你去了北京,故事就一并被翻了页。

  忘了是什么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时间的下一页仍是上海。

  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成为你的主角,那天的情形?你记得那天遮住星星的云被风吹散的样子吗?你记得那天我替你挡了几杯吗?你记得你说胡话的时候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你一定记得。因为记得,所以才会被遗忘。

  所以你也一定记得,你第一次成为我的主角,我看着你对我撒娇,你等着我为你扮妆。那时候你低烧,我给你买了温度计,可却是徒有其表的关心,后来打车走的时候竟又把你忘在剧场。

  都是笑谈。

  所以我说,时间真是充满遗憾。

  我赴过多少次你的约?又任你做了多少次主?大多数人都认为我成熟,可我毕竟还只是个女孩子,我天真的以为,真心可以换真心。

  你呀,你呀,若是从前想你,我会笑着想从前。可现在想你,却不由自主想现在。

  时间一直往前,过去就被无限地拉长,像雪白的青丝,像绵密的水雾。不可否认的是,我早已深陷其中。

  或许在很多年以后,我仍旧会为你的错过而惋惜,也许我会忘记很多事情,送给你的礼物,写给你的信,念给你的情话,我都不会记得。

  可我一定会记得,那次你问我的那句话。

  “你想当对手,还是情人啊?”

  凡是开端,必有终时。而我曾经与你好好告别,这是在满怀遗憾的生命里难得的承诺,它是悲剧,亦是幸运。

  风又吹得猛烈了,海棠花不知又落了多少。它们被风卷起,如微雨蒙蒙打湿窗台,在玻璃上划过,留下一道道消失不见的痕迹,随后奔走而去。

  我也终究要奔向花海。

  愿你我再相见的时候,各自的未来能鲜花开满,万山铺遍。


2027.04
刘增艳

52HZ
国境以南 - 隔壁大王

我来更文了,实在是太忙了呀,三次元生活中,太忙太忙了,这篇文,谁能信我从一月份写到了四月份,过年都不闲的我落泪,现在暂时还没忙过去,但是我没跑,问还是会继续写,就是慢,在这里和大家表演一个当场滑跪道歉🙇‍♀️


是佣兵和军医的故事,设定ooc,大家可以提意见,祝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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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境以南


正文:


发现陈列在不起眼角落的酒精不见时,刘增艳正和她的副手对着需要补充的医疗物品以及伤员的手术时间,并没有刻意观察的意思,只是对于拥有类似过目不忘的能力以及处女座与生俱来的整理癖的人而言,只需要不经意的一瞥就已完全足够了。......


我来更文了,实在是太忙了呀,三次元生活中,太忙太忙了,这篇文,谁能信我从一月份写到了四月份,过年都不闲的我落泪,现在暂时还没忙过去,但是我没跑,问还是会继续写,就是慢,在这里和大家表演一个当场滑跪道歉🙇‍♀️


是佣兵和军医的故事,设定ooc,大家可以提意见,祝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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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境以南


正文:


发现陈列在不起眼角落的酒精不见时,刘增艳正和她的副手对着需要补充的医疗物品以及伤员的手术时间,并没有刻意观察的意思,只是对于拥有类似过目不忘的能力以及处女座与生俱来的整理癖的人而言,只需要不经意的一瞥就已完全足够了。


下意识的轻皱起漂亮的眉峰,作为维和军营,这里虽然会因为人道主义援助收容很多本土的难民和正规军治疗,却几乎不会有人随意靠近她的诊疗室,一是因为只要在这里就必须遵守的严格的规章制度,二则是那把加了双层保险的锁,因为常年的战乱导致的经济落后,密码锁对于这里而言不仅奢侈,而且没用,自然不可能找到,但因着本国在这里有外交部的情况,倒也能尽力去满足物品的保护需求,尤其是医疗物品这种稀缺资源更甚,刘增艳所在的医疗队用到的多都是国家支援过来的物资,只是路途遥远,很多药品不易保存,加上战乱,一次的补给如果规划不好,甚至连将将够用都称不上。


酒精本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然而在缺衣少食的地区却显得无比珍贵,而且能毫无损伤的打开锁进来的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怎么了刘老师,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副手见她忽然顿住脚步盯着某处面色凝重的模样,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问题,像无事发生一般继续投入了工作,最近地方武装与政府军发生了几场激烈的冲突,尤其还有一小股来历不明的雇佣兵搅合,令本就足够混乱的局势朝着更加不明朗的趋势发展,面对激增的伤患人数,即使是被誉为全能天才的人也多少有些措手不及,在这种情况之下,仅仅是一瓶医用酒精的丢失怕是不能够引起上面足够的重视,不过这不代表刘增艳不介意这件事情,偷拿维和部队的医疗物品是很严重的问题,处罚力度不可谓不大,既然愿意冒被抓到的风险,便一定有不可抗的理由,她不相信只一次这家伙就会收手,被自己抓到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突击队的队长在此刻冲了进来,本是迷彩绿的作战服沾染了许多灰尘,间歇分布着一些连成片的暗红,脸上的油彩被黑色的不明物质晕染,狼狈不堪的喘着粗气用手半撑着膝盖望向穿着白大褂面露不解的二人艰难的开口道“快……快救人!”


救人?飞快对视一眼,只觉不好的拔腿就往手术室那边冲了过去,门前早就乱作一团,不得不用力剥开混乱的人群挤了进去,面前并排躺着的三人的情况即使只看皮外伤就已经是非常严重的程度,迅速安排副手去准备手术要用的器械,自己则是飞快的疏散了焦急但无计可施只会在原地干转圈的士兵,争分夺秒的做好了术前准备,伤者已经被几个护士合力抬到了手术台上,由于伤员人数比较多,所有人都不敢耽搁,用试剂简单清理掉面部的污迹,才发现是认识的人。


也就是刚成年的光景,家里父亲体弱几乎没什么劳动能力,母亲是个心智不健全的,靠着不高的补助勉强过活,他是唯一能顶事的,为了早点赚钱,投笔从戎,他是个内向的人,和谁都不大能说得上话,却因为一颗大白兔奶糖对刘增艳亲密有加,他说,等着他稍微有点积蓄,也就差不多退伍了,刚好回家种地然后照顾爹妈,他没什么宏大的理想,甚至现实到他的战友很多都觉得俗气,男儿参军不为保家卫国竟只是为了薄银几两着实不够光彩,而他却觉得无所谓,生活的磨难折了他想要追寻鸿图之志的翅,仅仅是简单的活着对他来说都是一场兵荒马乱的战争,他就是俗人,俗到尘埃,但却依然渴望追寻那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只是看着那双血肉模糊的腿,为了保命,多半是要截了,他能够成为一个记录在功劳簿被艳羡的英雄,却再也做不回一个健全到仍在大街上也不会引起注意的普通人。


深吸了一口气拉回飘远的思绪,手下的动作却是干净而又麻利,一台接着一台,从明日高悬到红霞染云,终是拉回了所有人的性命,疲惫的脱下手术服,才想起来办公桌上别人给自己打回来的午饭还没来得及吃,现在回去,估计也是凉了,强烈的倦意让她近乎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望,想了一想还是简单的去洗漱了一下,打算先睡一觉再说。


其实只是一种精神上的放松,她自从研究生开始就被繁重的课业搞的心力交瘁,睡眠质量在这一段时间急速下降,之后也想过很多方法,却很难恢复如初,所以她向来浅眠,而今又处在炮弹满天飞的环境,就更难入睡,床头那株淡紫色的植物长的旺盛,是之前曾经救过的游民赠予她的感谢,说是对安神有极好的效果,虽然并不是那么相信,但困于实在糟糕的休息质量,倒也愿意死马当活马医的尝试一下,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是真的有了不少的缓解。


以至于在一阵细小的响动之下,刘增艳也只是转了个身体,却没有半点想要醒来的迹象,但当第六感的意识压制了本还混沌的思维,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的人警觉的半眯起眼睛望向对面墙上被月光拉长的影子,手则慢慢的伸到枕头下面,握住了属于自己的配枪。


碍于视线范围的拘束,其实能够观察到的也非常有限,只是从那纤细的背脊来看,应该是一个女孩子,虽然不知道对方所属何阵营,本还有些慌乱心却安下来不少,从小学习自由搏击并在实战方面小有建树的她,若是面对男子可能还会有一番苦斗,而今倒是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概率能给这偷摸做贼的家伙活捉。


心下暗数三个数,躬身像只迅猛的猎豹般冲到还未来得及反应的人身边,用一只手将对方的手臂钳制到身体后方,另一只则是将冰冷的枪管贴上了那颗还在左右摇晃的脑袋,开口便是对想要挣脱极度不安分的人的警告“我劝你老实一点,你最好搞清楚你在什么地方,如今在做的是什么事情。”


只是心下也明白,这种不痛不痒的戒讯对于面前的人怕是起不到任何作用,转头扯过一根备用绳子将人压到办公桌前的一把椅子上捆牢,自己则顺手拉过另一把坐下,顺便把随手扔在上面的军装批到身上。


抬眼打量着忽然安静下来的闯入者,不知多久没有打理过的长发将整张脸都遮挡严实,很难从表情上捕捉她此刻的想法,看似是一种被俘者低微的姿态,只是挺直的脊骨却昭告着性格里不屈的倔强,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拿过刚才在打斗中掉落的破旧编织袋,刚想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便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撞的一阵趔趄,下意识稳住身型望向身后,只见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那里面蕴含的,是极致的桀骜和杀意。


有意思,顿住手上动作的刘增艳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后退两步靠在柜子上与她对视,是一张亚洲人的面孔,在以眼窝极深颧骨却低的本地人中极为罕见,标准的杏眸黛眉,瓜子状小巧的脸型,朱唇皓齿,是副天生的美人胚子,但不知是不是生活环境的原因,本来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几条说是深可见骨也并不为过,嘴角的淤青清晰可见,甚至还挂着未干涸的血迹,宽大的衣服破旧不堪,看制式似乎是政府军的作训服,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攻击的姿态,刘增艳根本不怀疑,如果不是被桎梏着,自己的脖子上应该早已经多了一双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手。


头痛的揉了下因过度劳累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打开电灯从盛放药品的置物柜内找了几样出来,随即在好似一只狂暴到随时想要发动攻击的狮子的人身前蹲下,按住了对方那还在挣扎的不安分的胳膊,平静的望着满含怒意的眸子道“我知道你可能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来偷东西,所以也没有想要把这件事情闹大,但如果你再不配合,我就只能请卫兵进来,然后公事公办了,我想,你也不希望走到这一步,连累还在等你归来的人卷入其中,难道不是吗。”


不出意外的,刚才还在剧烈颤动的椅子此刻到是无声的平静了下来,轻叹一口气,拿着药品开始处理那张脸上的伤口,清创只是基本的操作,感染的时间过长,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有了溃烂的迹象,需要把这些部分都剔除干净才能进行缝合操作,但由于没有麻药的加持,在这种过分安静的环境下,对于这种疼痛的感官可能是会被无限放大的,有些担心她会咬到自己的舌头,于是只能将自己洗脸用的毛巾叠成块儿塞进了并不情愿的人的嘴里,即便如此,过程也比想象得艰难,豆大的汗珠不受控的从额头滑落,避免祸及伤口,刘增艳不得不一边顾及缝合的工作,另一边还要给坐在那里的人擦拭掉富含盐分的滴状物质,到最后一块儿胶布终于粘合在额角的时候,因为一天几乎没有进食而低血糖犯了的人还是没能坚持住现有的姿势跌坐在了地上。


没空再去关注那头危险的狮子,太阳穴不规律的跳动影响着神经,像是要把本就纤弱的细胞撕碎,这种忽如其来的冲击席卷了半边脸的感知,想要挣扎着站起来,才发现其中的一只眼睛已经不可避免的遭到了殃及,漆黑的一片的目视环境造成了大范围的视野盲区,唯一能用的另一边情况也只能算勉强,这种情况下如若要贸然起身行动,不见得是先伤到自己还是先找到药。


混沌之间似乎有一只温热的手搭上了裸露在外的胳膊,勉强抬头,撞上的却是一双熟悉的眸子,模糊视线的影响令她无法分辨其中的情绪,只能顺着那股力量的牵引来到床边坐下,而后屋内便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只不过片刻,手里就被塞进了两片药和一杯温度适中的水。


将白色的片状物贴近观察了许久,确认是自己治疗偏头痛的特效药物后才仰头吞下,却并没有选择喝掉玻璃杯里装的液体来缓解喉部的不适感,出于警觉,她还是本能的排斥不知敌友的人送过来的任何东西。


沉寂来的莫名其妙,只剩窗外不知何处传来的犬吠,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似是不真实的梦境,难懂的化学分子式在人体内作用总需要时间,而在这段时间内,刘增艳的处境都不算轻松,当然,等待宣判并非多年野战经验教会她的处事方法,于是她开始有意无意的去捕捉对方的呼吸,对于从医且自小听觉异于常人的她来说,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之前她也曾因为这种能力使自己成功脱险,而今次,获得的结果却是令她心中一惊,因为她不曾,从流动的空气中捕捉到除了自己以外任何其他的频率波动,仿佛这里就只有她的存在,再无别人一般。


冷汗顺着背脊悄然滑下,现在她忽然觉得,刚才如若不是自己攻其不备,也许自己未必会是这个人的对手,在那无言的抗争中,她已经悄然解开了自己以为牢不可破的锁扣获得了自由,脑海中有些抗拒去假设若是这人当时组织反击,现在自己是否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值得庆幸得是她没有,而自己的视觉也在对方特意留出的空间内变的清晰,看来,她虽然貌似凶狠,却没有真的想要伤害自己的意思。


下意识的搜寻了一圈,那被宽大衣服掩饰的身影正站在背光的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这边,之前的戾气已经尽数褪去,只是那股疏离的气质还是写满了生人勿进四个大字。


叹了口气撑直了身体,在那道目光的凝视下走到衣柜旁边打开门翻出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朝她扔了过去,也不去管对方脸上的神色如何,转身便到了内间搭的简易洗漱室内,用平日内洗澡用的木桶混了温度适中的水,方才踏步而出,对着还在打量自己怀中衣物的人出声道“洗个澡,然后把你身上那件不知多久的衣服扔了吧,等一会儿出来,我再帮你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需要处理的伤口,快点吧,不然一会儿天亮了,你就不好出去了。”


刘增艳浅棕色的眼睛在橘色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柔,不知是不是这份充满了耐心的举动起了作用,对方只犹豫了片刻,便听话的走了进去,对着那道背影暗自叹了口气,左右也是睡不着了,便干脆拿了本医学方面的书籍边看边等,大约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耳朵捕捉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还想深入研究知识海洋的某些人,回头一看,一个甚至可以说略显乖巧的家伙正抱着之前那套破旧的衣服颇显的有些不知所措,还哪里有刚才半分威风的模样。


轻笑了一声将人按在了椅子上,在这个地方用电是有限制的,本就不多的资源需要先供给手术室等能够救命的地方,吹风机是不被允许的,只能拿起一块儿干毛巾仔细的给忽然有些拘谨的人轻轻擦着头发,顺便用平日里自己修剪用的剪刀,将那过长的部分整个打理掉。


之前还剑拔弩张的二人此刻却有种莫名的温馨,这换谁,谁都会觉得像是个笑话,但真实发生以后,好像也不那么难以接受,她能感受到对方逐渐接纳自己的过程,即使还谈不上完全的信任,至少也是不排斥的存在,于是稍加思索,还是决定将内心的疑问宣之于口“你,应该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吧,除了之前偷酒精那一次,应该还有无数次的踩点和观察,不然,我不相信你会在一堆常见药中顺利找出我平时服用的用来治疗偏头痛的那瓶,所以,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究竟是想干什么?”


“但我希望你不要骗我,不然,我不保证你今天能顺利离开这里,我讨厌人的欺骗,请你能知道这一点。”


背对着刘增艳的身影明显一顿,显然,她是有事先准备好一套说辞的,只是,在经历了今天所有的事情以后,她似乎不再能问心无愧的将那些应付性的词藻说给正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听。


沉寂在空气中暗自流动,在这片满是哀鸣的焦土之下,人性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刘增艳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曾误入了当时的交战区域,激烈的战火之下,是被击毁的房屋,灼热的空气,连阳光都被扭曲的染上一丝阴暗,烟尘满布的苍穹之下,绝望的母亲抱着自己孩子的遗体安静的朝着上天双手合十,祈求幼小的亡灵能前往无苦无难的天国,逃跑的人们却不顾旁人,即使眼看同伴倒在无眼的子弹之下,而那嫣红的液体涂染了自己全身,也依然朝着看不见希望的远方奔跑,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茫然不知所措,耳内充斥的满是惊恐的尖叫,有人不停的冲撞着她本就瘦小的身体,几近被人流淹没,周遭的遗体已经堆积,脚下的地面早已被血水浸透,战靴的底部此刻仿佛踩在无尽的海里,她想要迈开腿,却不能,很快,她的装束引来了许多的目光,这里不可能存在穿着如此干净的人,如果有,那必然是能免于战乱之人,何况当时她还背着药箱以及行军用的应急背包,越来越多的人向这个方向围拢,无数瘦弱不堪甚至可以称得上骨瘦嶙峋的胳膊带着强烈的渴望伸向她,那是对生的执着,但是她知道,这难得的活下去的机会,必是用自己的死亡换取,恐惧第一次强烈的涌上了心头,身体比大脑更懂得如何趋利避害,然后她逃了,逃的飞快,她能感受到身后追着她跑的人震动的脚步,她不敢回头,直到呼吸变得不顺,视线也开始模糊,才不得不侃侃停下脚步。


后来她遇到了在巡逻的当地政府军,将她送回了营地,在这里,信任是无法被谈及的,尤其是身处两个阵营的人,更像是痴人说梦,早在这个问题出口的瞬间,她就做好了得不到回应的准备,正当她放下剪刀想要告诉那个一直沉默的人可以了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道标准的家乡话,因为之前不确定对方到底是哪里人,对于交流一直用的都是当地的语言,忽如其来的中文发音成功的令刘增艳低下头去想要审视这个女孩儿,没想到对方竟也抬起了头,四目相对,但好似多了另一番意味。


“我没有名字。”女生安静的凝视着她悠悠开口“我只知道,我姓段,如果不出意外,我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只是我自懂事便一直在这里,很抱歉,如果你想,你可以随便叫我什么都好。”


那双淡琥珀色的眸子满是认真,却勾起了刘增艳另一番思绪,这模样就和家里那种一闹别扭就会这样望着自己的小猫一样,下意识的抬手揉了把那漆黑的长发,嘴角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问道“那我要叫你咪咪,你也无所谓吗?”


似乎是不明白立于身后的人为什么这么问,还是思索了一阵,随即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可以,只要你觉得好,就可以。”


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窗外已经泛白的天空,转身走到墙边拿起了被遗忘的袋子,看着里面除了自己的晚饭,还有不少药物之后,轻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我不能全都给你,这是违反纪律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严肃的注视着正望着自己的人开口“不过我想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不得已,所以,阿段。”


她唤她,并且从里面认真的挑选出了一些物品,重新放到了平时不常用的一个背包里,然后交到那个明显已经愣住的人的怀里道“这里面有消毒和止血的药品,我能给的只有这么多,毕竟,医疗物品于我而言,也是稀缺资源,还有,下次来的时候不要没事翘我门锁了,这锁也不好买,到时候坏了,我这条命也就危险了,听到了没有。”


“你,放我走?”明显不确定的声音忐忑又带着试探,似乎是不相信面前的人真的会说到做到。


“军人都是言而有信的,快走吧,一会儿巡逻队来了,你就走不了了。”拉着人从凳子上站起来往门边推去,小声道“至少,我希望,你是能平安。”


看着冲她点了点头就冲出去的背影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线里,回身收拾好地上的狼藉,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的回到床上和衣而眠,不多时,外面就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再接着,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顺着门板那边响起,起身拉开一条缝向外望去,是昨天带队的突击队长,刘增艳依稀记得,他似乎是叫张默。


因为军阶要高于对方的缘故,刘增艳显得比较随意,即使是面对对方标准的军礼,也只是点了点头象征性的回了一个,这才开口问道“张队长,这么早,是有什么事情吗?”


对方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其实我觉得这个事情不该惊动刘医生你的,但是指挥说你还是应该去一下,是关于我们昨天遇袭这件事情的调查报告。”


表示已知晓的当事者让作为传信者的人稍微等上一会儿,自己则是进行了简单的梳洗和着装整理,随即便跟着他来到了临时的作战会议室。


先遣队遇袭,这不是一件小事,但作为游离在作战力量之外的后勤保障人员似乎也没有真的关心过上级的一些决策性安排,刘增艳不是一个生性薄凉的人,却也不想过多参与自己左右不了的事情,她是个医生,只需要治病救人。


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找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目光所及的位置都是整个维和团队的领导人员,这些平日里都极其忙碌的人忽然有时间聚到一起,说明这件事情本身就不那么简单。


张默作为第一经历人被安排上去讲述当时的遭遇以及现场调查的报告,从现场的痕迹看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即使刘增艳不太懂军备,也能从中看出点苗头,至少这种爆炸力伤害力极高的炸弹并非一般的地方武装可以搞到,再加之射击的子弹都不是普通的材质,而是带有银色光泽的合金弹头,这俨然已经超出了本地政府军能够得到的武器的最高标准。


加之对于遇袭当日整体情况的复盘,能够看得出是一场策划细致的行动,并且以当时交手的情况来看,这群人的身手一定高于当地的任何一支武装,而第三方的介入,正式的标志着这一次的维和行动,已经不似当初计划的那么简单。


有人在针对他们,目的却是未知,这没有逻辑的情况好像很奇怪,而且现场全然不见对方的一丝痕迹,同样值得注意,刘增艳不认为装备相差无几甚至我方还要高出一段的情况下交火另一面势力可以安然无恙的撤离,再将伤员送回基地便立刻返回勘查这一段不过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内,竟然能如此迅速且干净的消灭了一切可能留下的线索,这可不是一般的训练有素,时到今日,于他们而言,这俨然已经是一件严重且麻烦的事情。


依张默所言,此次探查其实为临时之举,命令下达到执行也就半日不到,甚至连像样的文件都不及打印,而这之间并无陌生的脸孔进出,至少在监控能拍到的地方没有找到,那就产生了最令人后怕的问题,行动的具体细节到底是谁泄漏出去的?这其中无外乎两种可能:第一种不难猜到,便是第三方人员的潜入窃取;第二种则是内部人员的有意外泄。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是让人愉快的假设,设施内部的监管不严并不亚于出一个内鬼带给上层的冲击力小,于是这次会议的目的昭然若揭,与其说是案件的总结讨论,倒不如说是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人人皆无罪,人人皆疑犯,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但在现在的境况下却是最好的选择。


了然的暗挑了下眉峰,随即大脑便不受控制的开始放空,这几天因为休息的问题精神头一直都不是很足,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再多浪费脑细胞也是无用,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渺小而平凡,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她所能选择的也仅仅是接受而已。


昏昏欲睡之际,警备铃仿若一道催魂的符咒,唤回了游离的神识,迷茫的看着所有人一下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刘增艳只能随着人群向外走去,张默看着她一脸不清醒的表情,无奈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疑惑的转向自己,这才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醒醒吧,准备出任务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突击队长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当然有关系,我看你是睡迷糊了吧,刚才领队的话你是不是一句没听?”


刘增艳觉得更奇怪了,自己不过就一个医生,即使是有武装冲突,依照职业化分来说,她也属于大后方的保障型人员,所以这一次为什么会扯上她?


看这幅茫然不知的表情,全然没了平日那清冷的模样,张默只得耐下性子继续道“东边的城市发生了武装冲突,很激烈,伤亡人数很多,他们的管理者通过多方的寻找,寻求了我方大使馆的援助,但这个地方属于典型的两山夹一谷的地势,加之本也就是经济极度落后地区,运送伤员的难度被提升了不少,考虑再三,上级还是决定组织救援队,直接过去,你虽然不担任指挥之职,不过医务组这边实际的领队其实大家都清楚,说白了,这次行动,你才是重中之重,我们首要的任务除了救援就是百分之百确保你和其他医护同志的生命安全。”


了解到事情原委的人不禁下意识皱起了眉毛,那个地方是难得的中立地段,说是中立,却也是被战火波及最多的地方,在现下两股势力势同水火的夹击之中,所谓中立,不过就是活靶子罢了,现任的市长主张求和来保全无辜者的性命,只是无论向哪一方投降,都会换来另一边无情的屠杀,反叛军多是蛮夷之辈自是不用说,政府军明面上通情达理鼓励和谈,实际内部已然出现危及国本的蛀虫,只求财,不顾命,尤其是如此贫穷,几乎捞不到任何好处的地方,估计他们也只会做做样子,然后敷衍相让。


在这里,她很难想象自己的生命安全能有什么保证,尤其他们还携带着许多的医疗物资,并非不相信自己的战友,只是再骁勇的战士和再精良的装备,也难敌过为了生存失去理智的平民,尤其他们是以援助之名到达,武力镇压便和侵略无异,至少在他们这些原住民眼中是无异,没人不怕死的,即使她是个军人,她也会遵从人心的本能,何况,她只是个医生,治病救人而已,杀伐或被杀伐,远都不在她会考虑的问题之中。


现在却被推到了这样的境地,有些头痛的收拾着需要的东西,顺便拿上了配枪和匕首,这是当初来这里为了让她们拥有自保能力特意申请的,小助手站在门外担忧的看着自己的老师,即使她的小老师年纪实际还要比她小上许多,因为上级的思虑,她这次并不能和刘增艳同去,她要留下救治其他伤员,可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尤其是去那种空气都满是硝烟味的争端之地。


只是她亦明白,军令如山,于是二人只能简单拥抱作别,在看着营地在视线里模糊到只剩一个黑点以后,刘增艳忽然感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虽然安慰自己一定是心理作用,却没想到,在几个小时之后竟一语成真。


不知是不是因为战乱的原由,原本指定来接他们的人并没有按照约定时间出现,天色渐黑,干等下去显然不是个好的方法,本想拦住几个过路的人询问,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开口,那些人就如看到了什么令其恐惧的鬼怪一般,全都拔腿而奔。


这样下去,很难预估到底什么时候能去到暂住的地方,本就是战火纷乱之地,如果不慎碰到两军交火,就是更是无妄之灾了,张默盯着已经染上墨色的天空不由的叹气,他不大懂的这边的语言,刘增艳虽然懂,却没有能让她施展的空间,看着一车人都明显戒备起来,无奈还是决定最后一试,幸运的是,她真的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正在靠近的身影,正想礼貌的拦住对方开口,却在看清那人的长相之后略微愣了愣。


“阿段?”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不过两日不见,她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衣服到还是自己给的那一身,只是已被暗红浸染,脸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多都裂开,不仅如此,似乎还增添了不少新的,本还坚挺的脊背,如今也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弯了下去,双手正按在腹部,亦步亦趋的艰难挪动。


下意识快走几步接住了那副摇摇欲坠的身躯,显然对方也从那股熟悉的栀子香中认出了抱住自己的是谁,有些疑惑的抬头对上那双略显担忧的双眸,还是记忆里那令人安心的温软柔和,于是浅浅的勾了下自己的嘴角道“刘医生。”


还行,至少人没傻,稍微用了些力气将人打横抱在怀里上了车,张默虽觉得奇怪,但以也并未阻止或多问,只是撇头看了一眼安静靠在刘增艳怀里的女孩儿,便又开始低下头试图和当地市长取得联系。


“还是别费力气了。这个鬼地方,你谁也联系不上的。”似乎是因为失血的原因,觉得有些冷的人不自觉的向身后的人怀里缩进去一些,然后抬眸对着一脸疑惑的突击队长道“他们求救是真,却不是傻子,这条路,几乎是这座城市的军事要道,你们从这过,不出意外早就已经被两方的人盯上了,你想找的人是个墙头草,并不似外界传闻的那么大公无私,他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命,作为维和军队的你们一旦介入,可以达到一个临时的平衡,碍于你们的政府,这两股势力暂时都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只是缓兵之计罢了,到最后僵持不住,迟早还是要动手的。”


“你很了解?”张默转头看她。


“我对哪里都很了解,我一个满处流浪的人,为了生存罢了。”并不欲与这个陌生的男人多谈,只是讨好的冲忙着给自己处理伤口的人笑笑,在得到一个白眼后便又乖巧的缩了回去正经道“看在刘医生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们指路,但也仅仅是指路而已,我不想和那些人多打交道。”


作为领头的人自然不能拒绝,因为他要优先保障自己人的安全,于是点头应道“这是自然的,我们一定会尊重你的意愿的。”


实在累急的人微微点了点头,可能是简易的止血包扎起了作用,终是没睡过去,但也不愿多开口,只是在关键的时候给予相应的指示,却令张默冷汗直冒。


一座城市,夜晚却寂静漆黑如荒废的深山一般,若不是知晓道路的人指引,只靠他们一腔热血的勇闯,必然会迷失其中,后续会遭遇什么,谁也不知道,现在想来,确实是不禁令人细思极恐。


因为不是此次的领队,刘增艳也不预过多参与他们之间的谈话,索性留在了车里陪着安静下来的小猫咪,第一次认真的望着她的侧颜,才发现那细密的睫毛长的像一把小小的蒲扇。


“要不,我还是给你想个名字吧。”刚还沉默不语的医生忽然开了口。


疑惑的转头看向正盯着自己的人,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想到了这个方面,却还是很配合的点了点头道“好啊,那你想叫什么?”


“就,咪咪吧,有句俗话,叫贱名好养活,你听过吗。”


“……我没听过,不过我有理由怀疑你只是在拿我寻开心。”


没想到还挺聪明,眼看是要把人逗急了的刘增艳见好就收,轻咳两下正色道“开玩笑的,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好的主意,只是看你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想活跃下气氛罢了。”


正想要反驳,此时张默却恰好结束了对话回到车里,不得已只能做罢,男人的视线围着两人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朝向自己的同伴问道“那……刘医生,这个人,暂时和你住?还是,送到本地的难民营?”


“先和我一起吧,她现在的伤势还需要医治,难民营怕是不太行。”女人略微思索了一下回道“而且咱们在这里也算人生地不熟,加之刚才的事情,即使是这里的政府也不可尽信,我们也需要一个对这里所有了解的人,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作为此次行动中军阶最高的人,她说的话大致也不会有人反对,于是在那个本该出现的向导的引领下来到了一处看起来还算能住得地方,简易搭置的板房在本地已经是很不错的建筑,自然是没得更好的选择,一行人也都是经历过风餐露宿的环境的,这点苦也受得住,便对着一脸赔笑的人点了点头,动手将行李搬了进去。


伤的不算轻的人自然不适合这种体力活,于是自觉的找了个地方开始打瞌睡,刘增艳再次找到她的时候竟已经能听到轻微的鼾声。


真是绝了,哪儿都能休息的好。看着头一点一点的人无奈的揉了揉眉心,然后一巴掌拍在了对方并不厚实脊背上,望着那抬眼一副温顺茫然盯着自己的眼眸,强忍下快要溢出的笑容,先一步迈进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房间。


随手整理着一些必需品,那瘦小的身影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后面挪了进来,好奇的望着周遭的所有,叹了口气起身将门关严,领着人坐到了稍显破旧的木椅上,解开已经被血染透的绷带,仔细的检查起刚才因为灯光原因没能看清得伤口。


她看的仔细,秀气的眉峰却下意识的憋起,被称作阿段的人自然是不敢轻易吭声,只能小心翼翼观察着面前人的表情,好像等待宣判结果的犯人一般。


“怕疼吗?”良久之后,刘增艳忽然抬头问了没能将目光别开因此一脸不知所措的人一句。


“……怕。”


点头从背包里找出了一个简易封装的小型注射器,毫不拖泥带水的就扎进了创口周围的皮肤,反应过来对方要做什么的伤员笑的有些无奈“缝针就缝吧,这医疗物资多宝贵呢,就为了这点伤还浪费你一只麻醉剂,没必要。”


“怕疼死你。”丝毫没有分出多余的目光的人手下的动作不停,利落的将需要缝合的工具准备好便没有理会嘴里还在叨念个不停的家伙,小心的将伤处处理好,却发现方才还在叽叽喳喳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认命的用还算干净的手帕帮她擦拭了满身的污迹,出于医者的道德把那人大大小小的创口再次进行了包扎,后又换上一套干净的衣物,做完这一切,她觉得自己是快要散架了,长这么大,还确实没如此尽心尽力的伺候过谁,她凭什么,真的是。


白了个眼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对方身上,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躺到了床上,说是床,其实不过一个简易厚木板上面铺了些东西,早年间腰部受过伤,加之本就不好的睡眠,反复折腾了很久,也只能挣着眼睛数山羊,偶尔对上那张清俊的侧颜,都不禁失笑,这家伙简直是将随遇而安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如果自己有她一半的心态,估计也不会神经衰弱了。


反正也是睡不着,索性便对着窗外的天空发起了呆,和记忆中家乡明亮清澈的夜不同,这里被炮火的烟霾笼罩的苍穹总是暗沉的,像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摧毁着仅存的希望,将人的意志拉入绝望和欲望的深渊,本该明亮的那轮月,都是刺眼的红,好似无法安息的灵魂,最后的狂怒。


闭上眼抬手摁了摁太阳穴,感觉似乎又有点不受控制的牵动神经,外面突如其来的枪击声此时显得分外清晰,正欲起床查看,却被一个温暖的体温拥住,带着一阵柠檬的清香,平复了之前还不安的心跳。


是下意识的反应,尤其是在看到那张漂亮的脸上难能严肃的表情,以及越发将自己抱紧的骨节分明的手,使她放弃了原本想要挣扎的想法,安静的躺在那并不宽阔的怀抱里,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扯了扯对方的衣角,眼看着她转头望着自己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还是听话的不再言语。


视线沉入黑暗,其余的感官便被放大,车轮碾压过石子的声响夹杂着刺耳的尖叫,炮弹齐发的轰鸣伴随着建筑的轰然坍塌,宛若低沉的惊雷,沉静的夜色被赤色的火光烧的通红,子弹从枪膛飞出惊起一片鸟儿,低沉而野性的吼叫仿若魔鬼的呐喊,带着死亡的气息,无情收割还在跳动着的鲜活生命。


这些声音离她太近了,尽管知道张默必然已经做好了应急预案,但出于人的本性,还是会忍不住惧怕,即使经历的已然不少,面对生死的决择,却还是做不到麻木淡然,双手紧攥着床单试图令自己冷静下来,耳边却想起了一道柔和而坚定的声音,她说“没关系,还有我,别怕。”


睁开眼对上的是那双明亮的眼眸,即使还是带着一点初见时的冷然,却也能看出温软下来的碧波流转,淡笑着伸手戳了一下对方紧实的腹部,不出意料的换来正护着自己的人那柳叶弯眉微不可查的上扬。


“看样子还知道疼。”瞥了一眼全身几乎都被绷带环绕的人,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塞进珉着的薄唇,带着几分调侃道“多吃点糖,有利于缓解不安的情绪。”


被刘增艳唤做阿段的人听闻后只是沉默的露出一个笑容没有反驳,她看出了她的焦虑,即使身手再好,满身的未愈的伤口也会限制行动能力,自保尚且艰难,如今多加一个人,她也不曾有任何的把握,之前的话,其实安慰的成分大于担保,如今被揭穿,她也不想在她的眼里隐藏那小部分的软弱。


门板被有规律的敲击,稍揉了下那头黝黑的长发来抚慰小猫的一下竖起来得背毛,语气不自觉放缓了几个度道“没事儿,是张默,这是我们事先约定的暗号。”


在对方那不怎么信任的眼神中起身整理好着装,摆摆手阻止了她想要跟到自己身旁的动作,如果是个陷阱,也要至少保证两个人能有一个有着充足的反应时间,才会有脱困的可能,不过万幸的是来者确实是自己的伙伴,只是看样子是刚经历过一番不小的私斗。


悄然给自己的手枪拉开了保险,眼瞅着对方似乎很看不上的样子递给了自己一把95式,惊诧之外更多的是对现行情况的担忧,要知道她只是个医生,如果连医生都要靠自己抠动步枪的扳机作为防线,只能说明大概率是不容乐观。


“我们刚才击毙了四个硬闯的,看装备应该是地方武装。”边整理着弹夹边解释着目前的状况,作为经验丰富的实战者,语气里满是不能忽视的忧虑“他们可能为了物资会不择手段,我明天会试着用卫星电话汇报情况,怕紧急的时候会顾不上你这边,必要的时候,只能自保了。”


张默说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之前用过吗?”


“95式我确实没用过。”淡然的擦拭着枪身上的灰尘,刘增艳道“但是我M4玩的还不错,估计隔个一两百米爆你的小脑袋瓜应该是没问题。”


……就活该多嘴,怎么就忘了这个女人以前是在西点军校进修过的,深觉自己被调侃到的人决定快速退出战场,于是也不等自己的上级开口同意,连忙以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为由飞快的离开了军医的住处。


听到二人谈话的伤员,有些诧异的看着转身将那块儿黑色的硬铁藏匿妥当的人,一时间竟觉得语塞,她有点分辨不出面前的人到底是柔弱的猎物,还是将扮猪吃老虎发挥到淋漓尽致的猎手,她见识过刘增艳的身手,不能说顶好,也能看出并非花拳绣腿的假把式,那种反应能力如若不是参加过实战是绝对不会具备的,但是看张默的感觉,应该是并不知道他这位伙伴实则身手不错的事情。


“你似乎有很多问题。”将温度适中的水递到还在发呆的人的手中,自己则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思索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将从包里掏出的一把野外作战的匕首扔给对方道“这个你留着,我着实不想看见你未愈的伤口再次雪上加霜。”


看样子还是个傲娇,无奈的笑笑算是谢过了那人的好意,眼角的余光亦是被朝阳的光辉染上了一抹浅淡的橙色,费力得抬起有些僵硬的胳膊遮挡住眼睑,眯起一条缝隙凝视着窗外似乎迎来短暂新生的一切,无不惬意得勾起唇角,享受这片刻温馨而安逸的宁静。


待到当地的向导礼貌的敲开房门的时候,二人已经简单的填饱了肚子,张默的勤务兵安静的跟在后面,在看到刘增艳的同时敬了一个标准军礼,其实不用言说大致也能猜到对方的来意,昨晚的突袭过后死伤必定惨重,作为被邀请来专门协助善后的团队,此刻合该是忙碌的时候。


一片狼藉的焦土之上,残破的不只是早已分不清原貌的建筑,还有人的肢体。石板上开出的红色花瓣妖艳,犹如开满冥河岸旁的曼珠沙华,只是摆渡人能渡灵魂,却渡不了苦难,渡不了世人间的痴缠怨怼,信徒的祷告在灰败的尘埃里飘散,祈求主宽恕贪婪的罪孽,只是这心中之魔,即使是地狱百般,也未见得会比其更加可怖。


帐篷搭置的简易安放点,满目疮痍的白似乎是最终的哀悼,侥幸逃离这场劫难的人多都麻木的盯着虚空的某处,冰封般的沉默冻结了本还流动的空气,带来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其中离的较近的中年人似乎是对外界的声响起了反应,扭头用空洞浑浊的眼打量忽然闯入的外来客,那毫无生气仿若看逝者一般的审视不禁令刘增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偏不倚撞进了跟在她身后的人怀里。


清淡的柠檬香还有腰间虚环着的手臂都令她强稳下了心神,扭头对着一脸担忧的人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便背着事先准备好的药物迈步踏进了棚内,穿上军装,她是军人,穿上白大褂,她是医生,任何一个身份,都是她不能退缩的理由,懂得当地话是她的优势,也因着这份优势她得以迅速了解患者的状况并取得他们的信任,她有着不俗的医术,可即便如此,在极差的医疗条件之下,许多重症依旧无法被救治,她听得到那些人对生的渴望,却无法,没有血浆,没有做手术的条件,他们会快速的在过量的失血和伤口感染中陷入昏迷,紧接着就是多脏器的衰竭直至死亡,她不忍,理智却知道那些还有生还希望的人更需要这份帮助,痛苦随时谴责着作为人的良知,生命从不是可以放在筹码的天平上去衡量的东西,但在这种环境中,倒成了无比合情的选择题,没有对错的标准,不过唯心而已,于是有的时候感谢听到耳朵里就成了讽刺,她迫切的想要逃离那些诚挚的目光,却还是要保持着微笑收下这份千钧之重的礼物。


众多的人数处理起来确实谈不的轻松,等到终于可以抬头看看外面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忽然想起像只黏人的猫儿一般总爱围着自己的人似乎已经整日没出现在视线里过了,不禁有些担忧,谢绝了当地向导想要留她共用晚餐的好意,便急寥寥的收拾好东西奔了出去,却没有在视线所及之处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这家伙,怎么这时候还乱跑啊。头痛的拍了下额头,正想着要不要回去找个熟悉当地的人帮忙找一找,不远处的山坡上却恰逢其时的响起了悠扬的歌声,小心躲过地上尖锐的炮弹残片缓慢前行,在快要靠近的时候冲已经发现她的孩子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竖起了食指,顺便找了块儿石头坐下,轻柔的衣角在微风的吹拂下跳起翩跹动人的舞蹈,满是纤细尘埃的空间似乎在阳光的照射下产生了丁达尔效应,勾勒出虚幻的光晕笼罩了一袭白衣的少年,半露微笑的侧颜虔诚且圣洁,清亮的嗓音带着与生俱来的穿透力,仿佛能够带领那些茫然游荡的魂灵前往往生的净土。


孩子们将她围在中间,单纯的脸上都是美好的向往,好像是回忆起了自己充斥着战乱的简短生命中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幸福一般,令他们暂时忘却了外界满目疮痍的一切,在这安静的一隅世界里疗愈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心。


被尘封了许久的纸笔在此时派上了用场,隔离出照片的色彩,用最简单的黑白记录下了宁静的美好,许久没画,技法多有生疏,于是自己专心绘制的那个身影出现在背后的时候,对外界环境无比敏感的人此刻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只是细致得修改着每一处的细节,让这幅图画变得更加接近心目中的完美。


宁静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动,她看着她笔下的自己,竟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她长于战火丛生的深渊,生存是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的,她的养父是一个好人,只是好人在这种地方注定活不长久,那年久违的大雪,她用仅有的一席蒲草,埋葬了最后的温暖和庇护,然后就是数不清的东奔西走的日子,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她小心隐藏着自己的性别,野蛮和暴力将弱肉强食推向了食物链竞争的顶端,她不的不像个体弱的男孩儿一样生活,还好养父教授的格斗技巧能让她侃侃自保并拥有争夺食物的权利,在这人间炼狱般的地方,为了苟延残喘的活命,只能不停的掠夺,而每当此时无数人口中无比珍贵的生命就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它甚至不如半块儿发了霉的面包来的宝贵,镜子是奢侈品,她从不曾拥有,偶尔在湖旁洗漱,也会在污浊的水里看到模糊的倒影,只是并不清晰,她从未认真的观察过自己的长相,毕竟在这里脸上的伪装是保全自己重要的道具,所以她不知道,那个跃然于纸上清丽的脸庞,是否真的属于自己。


“怎么了?”等到终于满意的落稿之后,回头才发了下巴快要抵在肩头的人正打量着画纸上的作品,眼睛里满是震惊的疑惑,嘴角不禁随着她这个表情抽出了一下,好家伙,自己画的应该没这么丑吧,这幅表情,是几个意思啊。


信心受挫的正要把画纸折起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阻止了她的动作,有些烦闷的对上对方那忽然忐忑不安的表情,可能是自己的样子看起来是不太友好,本应该到了嘴边的话又打了个转咽了回去,演变成了欲言又止的咬着下唇小心的用上目线偷瞄着已经有些生气的人,可怜吧吧的模样神似犯错被主人责骂的小猫咪。


真是服了她了,无奈的那人拉到自己面前站好,扬了扬手中差点被报废的作品倾身盯着那双漂亮的眸子问道“想要?”


显然是被身穿迷彩服的人忽如其来的靠近吓到的人呆愣的打量起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庞,自幼行走于纷乱的国度,见过的人形形色色,长得这般精致的却是凤毛麟角,她没怎么上过学,不知道该如何用华丽的词藻去形容,不过之前曾见过富商家里精致的仿真人偶,觉得最好看的容颜也就大抵如此,而今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却是更胜一筹,令从未跟人这么近距离对视过的她感到了一丝不知所措的慌张。


头顶的发被柔和的抚摸,像是特意安抚情绪一般,面前人本还浅浮于表面的笑突然变得真诚,似乎是真的很开心,琥珀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显得清澈而又柔和,像一眼干净的泉水,荡涤了内心深处的欲望和罪恶,竟莫名有种得到了救赎的轻快之感,慑人的魔力吸引着心跳的节奏,竟让她不自觉有些看痴了。


刘增艳自是不知道被自己唤做阿段的人此刻的所思所想,只是觉得那呆瑟的表情着实好玩,便伸手又戳了戳对方那没有二两肉的脸颊,眼看还是没能召回游离的魂魄,干脆双手齐发,扯着绵软的耳根开始向两边轻扯,略感吃痛的人终于回神,无辜的神情好像被谁欺负了一样,让平日里素来冷静的医生心虚的轻咳了一声。


“给你就是了,给你,别搞的我像个恶人似的好像欠了你多少钱一样。”郁闷的将画往对方怀里一扔转身就要走,迈出两步才发现平日里该是跟上来的家伙却毫无动静,回头一看,才发现她还站在原地安静的凝望着自己,不禁觉得有些不自在的问道“干嘛,不走吗?”


沉默的人却忽然露出一个微笑,语气无比真挚的像是在郑重其事的宣布什么极其重要的决定一样道“我该谢你,是你让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我曾觉得我这副皮囊怎样都无关紧要,相较多看一天明天的太阳,其余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曾在意,不过今天我好像觉得,原来我仍然渴望我在别人眼里,是美好的模样,我似乎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般洒脱。”


脑海里忽然想起今天在救援时一个幼小的孩子,不过三四岁的年纪,被发现的时候是在一片废墟之下,压在他身上的两具遗体早已无法分辨面目,但根据一张烧的差不多的照片能够推测应该是他的父母,作为整个家庭唯一的幸存者,左臂却也因为长时间的缺血性坏死而不得不面临截肢的处境,这对于人生还尚处在起跑阶段的他来说是个糟糕至极得消息,刘增艳以为他会因此难过低沉许久,为此她想了很多安慰的语言,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在打麻醉剂之前,这个小小的人儿只是眨巴着大眼睛怯生生的拽着她的衣角问道“胳膊没了,我就可以活下来了吧?”


这样的联想,让她在面对眼前这个满脸真挚的人的时候竟觉得一时语塞,下意识的将手揣进兜里,指尖忽然传来一股陌生的柔软触感不禁令她顿了两秒,低头望向静躺在手中的东西,是当地随处可见的蓝色花朵,因为花瓣的颜色和天空极为类似,当地人也称它为blessing,意为祝福,估计是那个孩子在自己离开前偷放进来的,思及至此,脑海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于是快走两步将那朵盛放正好的植物别在了一脸茫然的人的耳旁,看着那呆瑟的小表情,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瘦削的脸颊,语气是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不论如何,你在我心里,一直都会是美的,永远都会是那个最漂亮的小女孩儿。”


“……你哄别人也是这套说辞?”


“我没哄过人,你是第一个。”


“那……”说话的人有些犹豫,似乎在考虑这句话说出来是否会令面前的人感到不悦,但略微考虑几秒还是接着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不出所料,之前还温和的笑颜在听到这歌问题的瞬间彻底回归平静,似乎带着些许的不悦和恼怒,正当她以为对方必定会发怒已经低下头做好挨训的准备的时候,脑袋却只是被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细微的叹息飘散空中,带着说不出的疲倦和忽略不掉的哀伤道“不要做这种假设,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沉默的牵着被称作阿段的人的手回到临时的基地,先遣队的队长早已在她的房门口静候多时,看神色该是有重要的事情,于是开口让乖巧跟在身边的家伙先去休息,自己则是和同队的伙伴找了处安静的角落进行交流。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此刻隐藏在明灭不定的灯光下显得尤为阴沉,他望着刘增艳,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吸了起来,虽然不喜欢这股味道,但大致能感受到他烦闷的心情所以只是安静的踢着路旁的石子等着对方组织好语言。


“今天我尝试着用卫星电话联络了总部那边。”剩余的烟蒂被随意的扔在一旁,仅有的火光闪烁两下终是熄灭在无声的黑夜里,只有低沉的嗓音在空气中回荡“有几件事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支会一声以免后续有情况会打的措手不及。”


“第一件是之前我们小队被暗袭的那件事情,调查有了初步的结果,从残留的物证来看,这应该属于雇佣兵组织:mirror of the sky,但是对于它能够探听到的消息却十分有限,总体来说不是一个会滥杀无辜的组织,目前尚不清楚袭击的目的为何。”


“第二是,现在支援可能过不来了,之前我们进来的那条道路不知为何忽然出现了大量的地方武装,虽然也在派人不停交涉,但收效甚微,我们拿不出相应的证据证明我们确切有危险,不能直接违背国际公约直接上武装进行对抗,导致现在的一切行动都无比的被动,上级给我们的要求是,尽可能收集一些影像资料传出去,这样领队他们驻扎在外的军力就可以光明正大进行干涉带我们撤出去。”


张默的话每一条都像是重磅炸弹,令刚才还清明的大脑变得有些混沌,尤其那个熟悉的名字重新出现在耳边的时候,刘增艳不禁抬起右手抚上了左肩,好像之前已经痊愈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了起来,天空之境,这个烂死在记忆深处的恐惧,仿若忽然鲜活起来一般,竟令她一时有些站不稳。


可能是发现了面前人不自然的异常,先遣队长很有眼力见的停下了话头,虚扶着她回到了属于她的寝间,在敲开门的一瞬,他看到了一双冷漠而充满压迫的眼睛,能在枪林弹雨中能活下来的自是见过不少充满杀气的人,却没有哪个能让他像现在有种汗毛倒竖的战栗感,就像是被高明的猎手盯住的猎物,已经失去了求生的可能,余下的只能是束手就擒绝望。


但这种气息也只是维持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短到连张默都有些怀疑是否只是一种错觉,因为当他再次看像少女的时候,眼前的人就只剩了一股闲人勿进的疏离,仅此而已,除了她抱过刘增艳时眸子里极快闪过的那一抹温柔。


将人安全送达后的本次行动总领队必然并没有多留,他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核实和处理,满腹心事的医生也只是沉默的靠在她的阿段的怀里望着窗外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手心不时传来的轻柔的触摸好似无言的安慰,她没有去看背后那人漂亮的杏眸,却也知道必然满是担忧,有些疲惫的和上眼睑,感受到温热的鼻息有规律的一下下扑在自己脸上,纷乱了暗沉的回忆,不知为何,忽然就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于是翻身将整张脸埋进对方的胸前,寻着那熟悉的淡柠檬香和后背有节奏的轻拍的温度,她竟然意外的觉得有些困顿,意识被剥离出大脑是很自然的事情,等到再次醒来已然是天光大亮,眼前的睡颜干净无防的仿若初生的婴儿,不禁淡笑着将其一缕落下的碎发轻别于小巧的耳后,随后起身洗漱。


因为伤者人数众多,从日出到日落,多都是忙碌,这期间紧跟着她的小尾巴也会帮忙,但也会有因为无聊消失的时候,刘增艳一般不会过问,任何人都需要不想被打扰的空间,她是如此,阿段亦是,愿说是因为感性上的依赖,不愿则是出于人性本身的自我保护,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慢慢的愈合,但留下的疤却是永远抹不去的烙印,时刻提醒着过去的曾经。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以为很快会来的下次袭击像是被对战的两方遗忘到了脑后,这座被战争伤害到满目疮痍的城市在宁静中多了几分生机,终于卸下绷带的人犹如被解除了禁锢,不安分的上蹿下跳,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把日理万机的医生拐出去转转,然后在第一百零一次被拒绝的时候果断闹起了脾气。


“你的患者提要求你就满足,我就不行,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将近一个月吃掉了张默带来的五分之一的物资的人早已不似之前那般瘦弱,好不容易有了点肉的小脸气鼓鼓的将一边的腮帮子活生生变成了小包子,杏眸里满是委屈的难过。


可能是宠的有点过分的缘故,之前还有些怕刘增艳冷脸的家伙现在完全不在意,好似吃定了对方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一般,完全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被搞得有些头痛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碗,两手一摊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问道“那么请问这位小姐,您到底是想去哪里呢?恰巧我今晚有时间,择日不如撞日,如何?”


能松口已经不易,一直盼望这一刻的小猫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用极快的速度给两个人穿好外套就往外冲,像是生怕某些人马上就会反悔一般,搞的刘增艳哭笑不得,只得顺着胳膊上传来的力道一起奔跑起来。


临近赤道的国家即使在这个季节夜晚的风也是温和的,少年衣袂翩翩的背影在战区难得透澈明亮的月光下显得鲜活而生动,仿佛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向着沉郁未知的将来找寻一道可以冲破迷雾的曙光,而后她猝不及防的回眸一笑,一双清澈流动的眼睛,伏在弯弯的柳眉之下,像是春日烂漫的樱花飘落进浅淡的墨色山水,美的灿烂而出尘,心跳好像随之漏掉了一拍,一向泰然自若的人竟不知觉得有些愣神。


可能是这幅降智的模样十分搞笑,刚才还一直引路的人忽然停了下来,挑起细长的眉尾,语气带上了一丝调侃道“我有这么漂亮吗?能让我们从来理智的刘医生都露出了这幅痴傻的表情。”


……就知道,有些气结的甩开互相牵着的手独自往前迈了两步,看着某些人完全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无不懊恼的轻给了对方一拳道“你地方到了没有,这么贫,再晚一会儿我就要回去睡觉了。”


见好就收的将脸颊埋在还在傲娇的人的颈肩蹭了蹭,这才用双臂从背后轻环住了那人的腰际示意她看前面,疑惑的顺着指引望去,才发现是一座被炸毁的教堂的遗址,坍塌了一半的建筑上依稀还能找到往日的繁华,这座拥有百年历史的信仰寄托,见证了无数虔诚信徒的祈祷,而今却只能遥望着颓垣断堑,凝视着哀鸿遍野的惨烈,沉寂古老而又浓重的哀伤。


“我小的时候,很爱到这里来,为我迫于生活而不得不奔波于战火的父亲祈祷,修女的吟唱总令人安心,即使我听不懂,但也觉得能在其中获得片刻的宁静。”


引着人找到一张还算完整的椅子坐下,望着石壁上已经被毁了雕塑,像是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后来,我的父亲还是没能幸运的得到庇护,亡于炮火的袭击,我变成了无处可去的人,只能逃到这里,然后被这里的神父所救,过了几天能吃饱饭的日子。”


“这里是中立的地带,本可以免于战火,却因为两方的欲望越变越大不得不牵涉其中,教堂毁于一场无妄之灾,起因只是地方军的挑衅点燃了政府军的怒火,双方便进行了一场无差别的屠杀,我被之前一直负责照顾我的修女护在了身下,听着炮弹齐射的声音伴随着坍塌的轰鸣,害怕的不停发抖,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整座教堂,就只剩了我一个活下来的人。”


“我又开始了流浪,为了活命,手染鲜血,每当熬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跑会这里看看,请求主宽恕我所犯的罪。”


“你是我的生命里的意外,你应当是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穿着白色的医用服坐在你住处门口的藤椅上看着病例,那天的天气格外的好,阳光打在你的侧颜上显得分外清软,然后有人从你的房间出来,你忽然抬头冲她露出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笑,浅琥珀色的眼睛似一颗成色上好的钻石,折射出的光芒和煦温暖,不知为何,我好像一下沉溺在了你嘴角的弧度,完全呆在了原地,但那时候你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猛然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惊的慌忙藏身,为此还磕到了脑袋,疼的我差点出声,现在想来还是有点好笑,其实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可以这么对话。”


这番话是真诚的,甚至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刘增艳转头看向似乎还在回忆什么的人,但她却似乎是不打算再说,反而倾身直视着刘增艳好看的眼眸道“你看,我已经很真诚的告诉了你这么多关于我的事情,公平起见,我想了解了解你。”


这话好像戳到了医生的笑穴,令她笑的弯下了腰,最终还是止于小猫威胁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指节揩掉了眼角残余的泪水,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是没想到,你是个这么别扭的人,虽然我很感谢你愿意和我分享你之前的一切,但其实你要是想问我之前那晚我和张默谈完为什么失态的原因,其实我是会告诉的你的,虽然有可能我并不愿多谈,但它其实也不算什么隐秘。”


匆忙外出,随意套的外衣多少有些单薄,身边的人及时将自己的脱下批到了她的身上,顺着那股暖意轻靠进不算宽阔的胸膛,迷离的眼神好像已经代入了之前深埋脑海的回忆之中。


那年的她还不过刚二十出头的年龄,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被交换至西点军校,当然,如果她能知道当时的交换只不过是一切噩梦的开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选择踏上飞往大洋彼的航班,任务的开端是因为卧底被杀一案,中情局顺着线索查出了一个国际佣兵组织,却因为组织的严密性难以推进计划,只能找人渗透,当时各国都派出了条件适合的人参与其中,刘增艳就是其中之一,条例的签订使他们可以用假的身份甚至假的面容示人,但一切的推进却不似计划中那般容易,机缘巧合,她所在小组查到了一些不该存在的事实,而就是因为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的小组几乎全军覆没,她侥幸逃脱,后续暗自整理将材料秘密交接给国际刑警组织请求庇护,这才能顺利的回归故里,她肩颈处的伤,也是当时激战时留下的磨灭不掉的烙印,后续对外放出的消息则是她们小队无一幸免的情况,对此,所有人都被追封给予相应的功绩,她却浑不在意,因为即使是假的,也代表已经隐入尘埃的生命,面对逝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还是在她面前逐个陨落的朝夕相处的同伴,感受着体温逐渐流失又无能为力的绝望。


沉默伴随着喧嚣而起的风流淌在二人之间,半晌作为聆听者的人悄然抚摸着怀中早已疲倦的闭上眼的讲述者那厚实的发顶安慰道“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更何况佣兵组织的手段本就残忍,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你不必如此自责,想来你的伙伴拼命救下你,也是希望你带着他们的份开心快乐的去欣赏他们未曾见过的人间风月。”


清澈的嗓音本就带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即时脑子的反应已经因为长段的陈述有些疲累,然而还是不忘记打趣“怎么?木头开花了,学会哄人了?”


“倒也没哄过别人,就你一个。”


“你学我?”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和张默学了两句谚语就开始怼我了是吧。”哭笑不得的转身捏了下对方的脸颊“所以你今天带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剖析过去吗?没别的想说了?”


小猫的脑袋立刻点成了拨浪鼓,倒是刘增艳颇为无奈的皱起了眉盯着那双略显心虚因而四处躲闪的眼睛道“我还以为,你能稍微勇敢点呢,所以原来是个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的家伙吗?”


“你知道?!”惊诧的目光带着些许的羞涩,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鼻尖,终是有些忐忑的揉着衣角道“我还以为我隐藏的很好呢。”


是隐藏的很好,但是喜欢本来就是藏不住的,人会撒谎,但是潜意识却不会,晨昏时分小心翼翼印在额头上的吻,每每看到自己的身影都会温柔下来的眼神,在细碎的光下折射出那难以掩饰的情愫,仿佛扣进了前世记忆的门扉,总会有种一眼万年的悸动,人生本是,来时空空无牵,去时淡淡无挂,行至中途为某处风景心起涟漪便是打破了桎梏有了情感的执念,也就有了魂牵梦萦之人,不经意的撒娇,甜过奶糖的笑,下班归来时浅淡的拥抱,以及遇到危险时下意识的守护,她总是会对自己展示明目张胆的区别对待,而这正是沦陷最好的证据。


探身凑上去在那微抿的薄唇上轻啄一口,望着那张好看的脸霎时染上的的红晕,有些恶作剧得逞般的露出一个坏笑,然后又在对方嗔怪的眼神中缴械投降。


十指相扣从二人的秘密之地回到驻扎的地方,相拥而眠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的睡过点,平日里生活不能自理的阿段同学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一道小吃,非要闹着下厨,刘增艳无法,只能和尾巴都快耷拉下来的人一起出门寻找食材。


由于最近的安宁,连平日里灰蒙蒙的天空都难的显出了蔚蓝色,不少躲在掩体以及救援帐里的人开始纷纷走出来享受暂时的阳光,一路上有不少人和她们打招呼,这种生活似乎就像是走在家乡一条普通的大街上,路遇熟人般的惬意悠闲,身前领路的人兴致颇高,一路上哼着不知什么名的小曲,目光却是左顾右盼的在地上不知在看些什么,当她第十次差点被碎石绊倒而被拦腰扶住以后,一向冷静的医生终于有点忍不了了“请问这位小姐,你到底在找什么,以至于如此专注到连路都不用看了啊?”


颇为委屈的瞅了眼前一脸无奈的人,想了想还是手忙脚乱的比划了好一会儿,刘增艳从那些纷乱得信息中大概提取到了关键词,在脑海里组装了一下,依稀记得似乎是一种香料,当地不产但有卖,之前救助过的一位阿婆似乎就是作这种生意的,不出意外,现在应该还可以搞得到。


只是面前的人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个事情,右手无意识敲击膝盖得动作暴露了内心的焦虑,本来还想逗逗她,又觉得于心不忍,于是悄然牵住还在无措的家伙的手,带着她朝记忆里的方向缓慢踱步。


在这里,鸟儿似乎都隐去了天生怕人的本性,鸣叫着落在身着海蓝色军装的医生的肩膀,微风卷起路旁野花馥郁的清香,莽撞的闯入一呼一吸的频率之间,掌心的温度熨贴,习惯性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剥好放进并排而行的人的嘴里,悦耳的鸟鸣自耳畔响起,毛茸茸的小脑袋上乌黑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口袋里剩余的米纸,好似在讨要分开一杯羹,二人不由默契的转头相视一笑,被称为阿段的人从上衣里摸出之前随手装的几颗花生,摊开手放在了小家伙的面前。


如愿以偿的生灵在填饱了肚子以后振翅高飞,袅袅炊烟在废墟之上分外明显,火堆之旁的老人显然认出了长相精致的女孩儿,因长期干燥以及营养不了而皲裂的嘴唇难得展开了一丝微笑,鸠形鹄面的模样是悲苦命运下努力过活的哀叹。


在听过二人的来意之后,那饱经风霜的脸庞终是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叫来自己的孙女带着此次行动的策划人去找齐所有需要的食材,自己则拉着刘增艳做到一旁享受此刻惬意的时光。


常年在外生存的人,总是有着不俗的求生技能,随意用碎石架起的灶台有着极好的通风能力,木材和着被点燃的甘草在氧气的助力之下烧的旺盛,铁锅中是需要加工的香料,想来应该是从未接触过,刚才还游刃有余的操持着一切,此刻倒是手足无措的混乱起来,一旁的女孩许是实在看不下去,害怕某些人糟蹋了在当地也算价格不菲的珍贵物品,赶忙将局促的小狮子往边上推了推,自己则是接手了剩下的处理工作。


被打击到自尊的家伙赌气的蹲到不远的地方认真观察,嘴瘪的像是能挂住一个油瓶,惹得刘增艳忍俊不禁。


“看样子,她是你的恋人。”一直未曾开口言语的老人慈爱的望着身旁露出浅笑的人道“很喜欢她吧,不然她也不会想要为你做这样一道菜。”


脸上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后有些凝固,带着些许不解的看向已经调转了视线方向的长者,语气里是忽略不掉的疑惑“虽然没有想过要隐瞒您,但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捡起一段枯枝扔进火堆用于保持可燃物的充足,老人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盯着虚空好像不存在的一处道“充沛的水分能使贫脊的土地长出萌芽,而无私的爱意则能灌溉心田生出希望,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虽然温和有礼,满眼却皆是无望的焦土,就像这片满是疮痍的大地,寸草不生,而现在,我却在里面看到了久违的新苗,在温和的阳光之下破土而出。”


无视掉对方那惊诧的神情,老人继续道“你知道这道菜在我们当地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刘增艳问道。


“代表永恒的爱,以及相守一生的期盼。”


是这样吗?远望着将外套系在腰间的人,一缕黑发顺着耳边散落至脸颊,正巧盖住了没能去除掉的疤痕,散落的光线折射在浅色的瞳孔,泛起一阵柔软的涟漪,手臂上沾染的灰尘在擦拭滴落的汗水时不小心沾到了鼻尖,却丝毫没有能分散掉手执汤勺的人的注意,小心的边把握着火的大小边专注的弄着锅里的食物,又好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忽然抬头冲这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透着明亮的颜色,弯成月牙的眼角全是明媚的烂漫。


她冲她挥手示意,总是疏离的眉尾竟也带上了几丝缱绻,她注视着那道忙碌的身影,不自觉的有些放空,直到那双体温高于自己的双手抚上脸颊,才回神对上了对方那无不担忧的杏眸。


“没事吗?”


温柔的摸了摸小猫儿毛茸茸的发顶,半开玩笑道“没事,开饭了吗,那我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希望明天不会闹出什么肠胃问题。”


调整好心态牵着人找到就近的大石坐下,小女孩儿已经将盛好的第一碗放到了自己手里,颜色略显粉嫩,如果不说,倒像是之前见过的一种含有剧毒的毒药,有些艰难的望着身边人期待的眼神,几乎是抱着壮士赴死的心态闭着眼喝了下去,味道却不似预想中的难以形容,到时带着点点的清香,后味甚至带着丝丝的甜意。


好像忽然就懂了为什么生活在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的人会选择用这种看似奇异的东西当作互通心意的珍宝,即使命如草芥苦涩如丝,爱情却总能给破败不堪的心灵焦土带来一丝温润的希望,味觉的回甘转瞬即逝,记忆总会将这微不足道的片段刻入脑海,偶尔想起,也许便能在绝望之时带来一丝生的渴求。


心下微动,于是伸手朝站在不远处的人挥了挥,待她靠的足够近,便猝不及防的勾住了那纤细的脖颈带到自己怀里,轻柔的贴上那两片柔软,将嘴里最后一口汤汁顺着越发急促的呼吸频率镀了过去。


她知道对方有着不俗的战斗经验,但对情爱之事却涉足尚浅,耳朵不断攀升的温度便是最好的佐证,也许是狮小狮子不愿认输的执拗在作祟,平日里还算矜持的人此刻却像心急的孩童,横冲直撞的想要攻城略地,有些好笑的环上那瘦削的脊背耐心的安抚那一份赤诚的焦躁,医生带着不疾不徐的淡然轻易的撬开了对方的坚守,温和且隐忍的邀请已经安静下来的猫儿跟上自己的节奏,就在这一刻,她好像忽然触及了那道坚韧的灵魂,不屈且固执,像初生的太阳,填补着心底的裂纹,游走在灰暗的世间,成为了即使无法救赎也难以一起沉沦的孤独个体。


略带虔诚的用灵巧的舌尖描摹出对方完美的唇形,印刻在灵魂的深处,她不奢望自己会是她的救赎,却还是私心的想要成为她留恋世间最后一道的枷锁,她吻的很有耐心,带着无限的爱意和怜惜,她知道,面前的人已经变成了她这辈子都逃不开的牢笼,并且心甘情愿沉沦于此。


直到感觉脑部的供氧有些不足,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放开了些距离,那双漂亮的杏眸,眼角泛着一丝羞涩的薄晕,发现了对方温柔沉静的目光后,到好似有些不好意思般的将脸埋进了常年带着栀子花香的怀抱,双手环着医生的腰际,好像是在和恋人撒娇的小女孩儿。


笑着加深了这个拥抱,她在她耳边用本就带着些低沉缱绻的语调说道“我从不奢求万能的神会赐予我什么,但现在,我真诚的祷告,我愿用我的一切,去交换你能好好的活着,去感受这个世界里无数糟心中却不乏的美好,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小家伙,此生能和你相遇,我很开心。”


被称作阿段的女生,在听到这段话时几乎是无比慌乱的挣脱出来去寻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颤抖的抚上医生本就消瘦的脸颊问到“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你是,要离开了吗,还是……”


“阿段。”刘增艳出声打断那一份不安,将停留在脸上的那只手摁在自己的颊边“或者,我该叫你,段艺璇,是不是会比较妥当?”


老人和她的孙女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微风卷起半蹲着的人的衣角,露出一个淡色的纹身,而此刻一向骄傲的人却觉得耳朵嗡鸣的声音似是要夺取自己的生命,她有些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却被面前的人有力的抱进怀里。


半晌,才用沙哑到脱力的声音艰难的开口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了吧,但当时只是怀疑,确切知道,是在和你谈心的那个晚上。”轻轻带着对方坐到自己腿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的划过腰际的图腾,随后用力将人锁在自己温和的拥抱里,仿佛这样能带给她一些勇气和力量。


怎么会不怀疑呢,先遣队遇袭的时间和她潜入房间偷药的时间如此吻合,若只是酒精也就便罢,刘增艳曾检查过那些她本该盗走的药物,多是阵痛止血以及消炎的东西,甚至还有封闭类的,若说是给予一般平民,前几种尚可接受,但封闭类却是完全没有必要,何况她不曾听到过那一次的冲入有平民遇害或遇袭的报告,这些东西究竟是给谁,一直都是她心里盘旋不解的疑惑。


后来在路上遇到,她检查过对方的伤口,从伤口的切面以及走向来说,与其说是别人搞伤的,倒不如说这是她自己割伤的,但是其余的伤口却又确实出自他人之手,只不过都避开了致命点反而让人不解,没有人会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手下留情,明明可以直接解决,反而倒是造成了看起来很严重但却完全不触及性命的伤痕,更何况以她的身手,刘增艳实在是很难想到若非她愿意,到底谁能把她伤成那般模样。


作为医生,且多次在险境求生的人,敏感度总是很高,她无法解释这些莫名的巧合,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有意为之的把她送进纪律无比严格的维和队伍,当地武装以及正规军没有这个必要,能想到的只有佣兵的介入,于是她不动声色的留下这个人在身边,看到底是否能抓住什么破绽。


刚开始,她确实是假意的关怀,她总要让她相信自己没有威胁,才能运用自己曾经学过的心理学知识一点点渗透人心得知真相,只是在一次次她舍身的守护中,刘增艳迷茫了,那赤忱而隐忍的情感,是很难伪装的,而更无法解释的的是,在她来到自己身边以后,之前一向活跃于介入本地战争的佣兵组织,居然莫名的停止了行动,他们如今被困在这里,救援进不来,应该是雇佣佣兵的合作者出面进行了阻挠,本市当局属于立场不稳的丧家犬,只要给点甜头,毫无人性可言,而在这种形式对他们绝对有利的情况下,一群利益至上的人居然在此时偃旗息鼓,这过于不合常理了,想破脑袋列举可能的医生,在删掉所有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合理解释,便只能是一直相伴左右的人向自己的同伴传递了假情报。


心里的天平不断倾斜,即使理智告诉她这很危险,但感性却让她有种想要赌一把欲望,有些本不该出现的情感一旦在某个时刻发芽,又在养分的滋养下迅速长大,等完全反应过来后,即使想要根除,也变成了极度需要勇气的事情,而这种勇气,通常来源于感情中近乎自虐的折磨,于是有了那天晚上的谈心,她几乎交代了自己所有不愿回忆的过往,只是保留了一小部分用于试探,即使手段残忍,她却从未告诉对方自己面对的是佣兵组织,而对方却在听完自己的陈述后自然而然的说道佣兵组织的手段大都残忍这样的话,几乎不需要考虑,设想便被印证,甚至,她在同一时间就知道了她的阿段究竟来自哪里。


天空之境,那个自己永远的噩梦,那个虽然以自由佣兵体系著称,却暗地里效力于某国最高层的杀手组织,以佣兵的身份游走于战乱之中,像一只最忠心的猎犬,为隐藏在暗处的当局带来最大的经济利益,犹如黑色的边缘地带,所有试图闯入的外来者,都难逃被灭口的命运。


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当时自己递交得材料会在事后石沉大海,为什么看似只是单纯的武装冲突,最后却上升为灭国之灾的战争,这背后无形的推手,即使到了现在,依然逍遥法外。


刘增艳相信自己试探的结果,于是拜托张默加急带了一封只有她和另一个本该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人能看懂的密函出去,大咧咧的请记者发布在了有关战争报道的电子新闻的版面上,消息回的也很快,用的是相同的方式,印证了她的猜想。


只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那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小猫儿居然会是组织的中坚力量,实属是没有料到的,但这就更加确定,段艺璇确实是向组织内部传递了假的消息,因为地位的关系,即使是有一点不通顺的疑点也很难激起他们的怀疑,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拆穿只是时间的问题,这是一群受过高等教育且脑子十分好用的人,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想要一直用不实的信息骗人,她猜就算是段艺璇,也已经到了极限,虽然她不清楚段艺璇为什么会选择忽然倒戈,但对于一个冷血到除了利益什么都能不顾的组织来说,越是中坚力量,叛变以后就越是需要除掉的存在,深知其手法残忍的刘增艳,想要阻止,却不知该用什么方法。


昨晚张默半夜塞进来的小纸条,告诉她南边最近有异动,要她警醒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件事怕是没有给她细想的时间了,敌人随时可能会打进来,援兵能不能到,就要看,自己当时在得到情报后加急整理,然后让张默冒死带出去的资料能不能发挥它的作用了,若是只能和上次一般石沉大海,现在便是她这辈子最后能感受这个世界的时刻了。


段艺璇不能死,她活着,才有可能彻底扳倒这个以万物为刍狗的利益链,最坏的情况,就是倾尽所有护她一人的安危,何况,对于刘增艳来说,她要活下去的意义不仅于此。


她知道自己有很多事需要解释,需要说给自己怀里的恋人,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爱她,又多害怕自己会埋葬于此,带着那份刻入灵魂的爱意,她多希望她能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作为一个普通人,到哪里都好,只要能平淡安稳的活着,即使自己不能陪伴也没关系,她希望她能幸福,即使这份幸福要自己报以生的代价,可终到最后,医生平日里巧舌如簧的嘴,也没能在那双杏眸哀戚的注视下吐露出半个字来。


事情的推进比刘增艳预料得要快很多,在二人回到据点的第二日晚上,冲天的枪响以及炮弹轰炸的声音伴着哀号以及哭喊,在火光的映射下,将这方似乎已经披在沉静之中的灾难之城又变成了人间炼狱。逃不掉的总是要来的,动静闹的越大,越可能只是为了隐藏地底之流的暗涌,然而在这积具混乱的场面之下,小狮子却睡的异常安稳,多于平时正常剂量的安眠药,足够让她抵抗外界所有的纷扰。


已经做好武装准备的医生,从没想过自己治病救人的手也会染满鲜血,不过,无所谓了,满是缱绻的漂亮眸子带着难掩的爱意,在那光洁的额头虔诚落下一吻,阿段,你要活下去,带着我那一份,如果你能在某天遇到能一直伴你左右的,那么,就忘了我吧,我平日里从来没什么心愿,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幸福,活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枪响三下,是张默的暗号,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果决的拿起那把步枪,带上门的一刻,这就是她要守护的全部战场。


只是没想过遇到的却是老相熟,当对方带着一脸的冷傲站在她面前时,她竟然觉得有些想笑,她从不信宿命,如今却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我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会和你再度遇见。”男人抢在她的面前开口,在他刀头舔血的无数个日夜里,只有面前的女人让他感到敬佩,无论是身手或者那即使面对绝境时也坦然处之的魄力,脸上早就痊愈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这是刘增艳和他交手后送给他的礼物,他不恨,甚至将它作为一道功勋保留,为的就是惊醒自己曾经遭遇的一切,所以,有可能的话,他不想杀她,纯净之人不该命绝于此,即使他被称作魔鬼,也愿给自己的满是罪恶的心灵留下一道避免失去人性最后底线的光亮。


“我的任务不是你,你让开,我无意与你为敌,我手下的人亦是,只要你不阻挠,我保证你和你的伙伴能毫发无伤的离开这里。”


这话听着好笑,一个嗜血的恶魔竟然也能做出保证,但刘增艳却相信,只是,这注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静的擦着自己的武器,眼睛却没有焦点的望着地上的一处问道“劳伦斯,你有珍视到愿意为其舍掉性命的东西吗?”然后又像是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我想你没有,但很不幸的是,我有,所以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和你谈判断,而是,来和你决战的。”


漂亮的温柔的眸子在此刻迸发出威压,即使是跟在一旁的张默,也能感受到浓重的杀气,这不是一般的士兵能拥有的,若是没有从无数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经验,很难会有如此震慑人心的气场。


显然,除了对方领队,即使是手里并不干净的下属,也在这种环境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劳伦斯并不意外,甚至他知道这才是这个人心底剥去最后一丝善念的模样,当年那场屠杀般的激战,她能带着仅有多少都负伤的十几个人的小队在自己精心挑选的百人小队中突出重围并活下来,便足够证实,眼前之人并非什么心底纯善之人,只是后序很多人都说她也死在了那场激战中,怎么可能呢,他始终不信,却也不得不信,直到不久之前,他才知道,为了赎罪,她竟然变成了救死扶伤的医生,在他看来这很荒诞,荒诞且好笑,明明他们是一类人,其实这次行动他不一定要亲自来,而他来的目的,不过就是想亲手撕下这份伪装。


“既然你想要决战,那好吧。”无声的给枪上膛,他盯着她的眼“前尘往事就在今日,一并了了便是。”


当子弹射过耳边的时候,刘增艳没有多害怕,那道身影像是猛虎一般冲过来对自己展开了攻击,张默带着其他人去牵制其他人,现在目前她的战场,只有面对这位多年不见的对手。


只靠武力来说,她并不占多少优势,好在她身型小巧灵活,也能在连续的攻击中不落下风,只是这种直接的碰撞也导致她很明了的看清了他的想法,他的目标从来都是段艺璇,这样下去,自己只防守不进攻终还是会退到营地,到时候形式便不利了。


从腰间拔出军刺飞快的划出弧度进攻,速度之快令本还气势汹涌的男人也不禁后退开始防守,刘增艳并没有给对方留下多少喘息的机会,刚才那套气势很足的只攻不守看似勇猛,仔细观察却能找到其中的暴露出来的弱点,有针对性的高效进攻,成功让男人的手臂挂了几道彩,也成功激怒了他原始的野性,伴随着力度的增大,攻击也变得更加密集,终于是不能完全挡下,脸上重挨了一拳,嘴角渗出的血滴在衣服上染出点点殷红。


还没来得及反应,肩膀上被什么灼烧贯穿的刺痛清醒了刚才被打懵了的神经,看样子对方是不打算用拳脚改用热武器了,无暇去顾及伤口,在下一枪到来之前迅速翻滚到自己的武器之前拿起并借着体型小的优势藏到灌木里隐藏,期间借着瞄准仪望向张默那边,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尽可能令自己在血液流逝的情况下保持清醒,静心听着那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并默默的盘算,对方穿着防弹衣,从刚才的观察,除了引爆胳膊上他们用来随时爆破障碍物的微型炸弹以外,能制服他的可能性为零,子弹耗完再陷入肉搏战,对于目前已经肩膀受伤的人来说只能是个笑话,这是唯一的机会,只能找准他想要举枪射击的瞬间一击即中,只是到时候自己会不会也被他的枪打中,就是纯看天意的事情了。


不过她好像运气向来不怎么好,有些苦笑的摇了摇头,过度失血让她觉得头昏,确实是不能再拖了,恰巧一直兔子误入了她的视线,或许这就是最后的赌博了,于是从身边拿起一块石头用完好的手向兔子的方向扔去,受激的生物穿过灌木丛的声音果然激起了佣兵的警觉,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纵身一跃在勾动扳机的下一秒,便在瞄准仪能捕捉到的视野里成功看到了爆炸的火光,只是腹部淌出的温热,令她也没办到享受这一刻属于胜利者的喜悦。


即使头领牺牲,剩余的人在对付张默这一帮人的时候也极具优势,她看到那些宁愿赴死也不愿后退的身影,想要站起来,伤痕累累的身体也终是不支,真好笑啊,明明就发誓了要让她完好无损的出去,现在看来,却像是要全灭在这里了。


周身开始有些发冷,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不清,她不知道自己昏沉中感到被人拥在怀里的温暖是否只是上帝要召唤自己的前兆,但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睡过去,想要见一个人,这种无比强烈的意念带着求生的意志不断坚持,终于,她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带着成片的血污站在自己面前,眼前是一片火海,无数人倒在那片焰色里,还能站着的不过零星,而这零星,对方也占了绝对的优势。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里荡开,以她的了解,在子弹打完且几乎都负伤的现在,按照天空之境的理念,即使鱼死网破也不会留下活口,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喊着小心然后疯狂向自己面前露出惊愕的人扑去,炸弹爆炸掀起的碎石像是尖刺划开皮肤的屏障直刺血肉,但刘增艳已经感觉不到了,她的意识伴随着忽如而来的枪声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她好像是做梦了,在梦里,那一袭白衣的女子在荷塘边跳舞,美若天仙,她不禁想要触碰,却如一道飘散的幽魂,径直穿过,这是已经死了吗,她有点唏嘘,感觉自己受伤的遗体怕是会千疮百孔的人,忽然也没了看舞的兴质。


“碰不到是好事,碰的到,我就真的要带你走了。”女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忽然停下了动作淡笑“你该回去了,这里还不是你的归属之地,我不能破例,何况,我不收心有牵念之人。”


还不及说什么,额头便被一点,随后本还轻盈的身体极速下坠,直到一点光亮印入眼帘,一切才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仪器的滴答声伴随着不时的耳语,有些费力的掀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的是自己队长熟悉而激动到快要流泪的脸,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示意自己还好,几乎被绷带缠满全身的人自然无法出声,只能是用嘴型问着“她呢?”


“她很好,因为你护着没有受什么伤,身上的那些血渍也是别人的,没关系,但是……张默……牺牲了,我们带着救援进去的时候,他趴在你的身上,把你们护在了身下,只是他属于直接接触点,伤的太重了,没能……唉……”


那是他最中意的学生,刘增艳想,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却为了保护队友而命丧于此,也许他的父母还在盼他归家,她看着自己的队长,那鬓边忽然多了许多的银丝,不自觉红了眼眶。


“这件事情由于你前几年递交的资料以及这一次收集到资料和她的佐证,国际刑警组织已经完全介入,联合国的常任理事国也表示对这件事情高度重视,还有其他非常任理事国的联合声明,这件事情想要一笔带过是不可能的了,一定会有一个交代的,对于所有牺牲的人,对于你。”


她的队长慷慨激昂,刘增艳内心却无比平静,这么多年了,她好像也在时光的洪流中淡化了许多事情,她有执念,却是对那些年轻生命逝去却只能隐姓无名的悲哀和不公,她想要公道,却不是为她自己,她现在只想好好生活,平静且怡然。


“啊……对了,关于段艺璇的身世,我想你可能会想知道。”


不出所料,一道探究的眼光带着些许的悲哀望了过来。


早已不再年轻的队长叹口气继续道“她是,在出生以后就被从我国拐卖到这里的,我们从她的护身符里面找到了相关于她身世的信息,根据这条信息我们找到了她的父母,都是在我们系统立过功的功臣,当年怕不也是仇人报复才把这个孩子偷走,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找这个女儿,我已经联系过了,等完整的手续办下来就带她回国去见她的父母。”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麻药的后劲上来,过于劳累的人便又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她确实太累了,需要好好的休息。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有些始料未及,以为很快便可以见面,但因为处于对证人的保护以及各种手续的办理,段艺璇像是消失了一般,刘增艳的伤势也没那么乐观,左手因为贯穿伤加之之前的旧伤彻底伤及到了神经,稍微用力就会抖的非常厉害,好在右手没什么问题,不过手术刀是没办法再拿了,只能转掉急诊,这也让她的老师颇为这位天才感到惋惜。


即使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破格连升三级,年纪轻轻便坐拥正师级别的待遇,但复建依旧不是轻松的事情,爆炸嵌入的弹片压迫了腿部神经,即使取出也因为压迫时间过长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走路终归难似常人,带着一些跛,不过她本人倒是看的很开,能捡回一条命已属不易,剩下的事情确实不能强求便是了。


一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习惯了现在的生活,除了必不可少的思念,好像也都还行,国际法庭给出了最后的宣判,刘增艳作为多年之前那起事件的唯一幸存者参加了,最终的宣判结果算是合情合理的,是能在现在这种证据链下给出的最好的结果了。不出意外的,在证人席上,她看到了许久不见的身影,在她父母的照料下,似乎过的还不错,至少看起来比以前健康很多,皮肤也不像之前那般黑了,柔顺的长发服帖的落在女孩儿面颊两侧,看起来也不过双十年华,似乎是感受到了旁听席过于炙热的目光,她回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少了几分戾气,现下看起来倒是温柔了不少,庭审很顺利,再次面对炽热的阳光时,刘增艳觉得心里的枷锁也跟着空气的流动飘散在了尘埃的尽头。


腰身被人环住不过是刹那见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人轻轻勾了勾嘴角笑道“怎么,一年不见,还是像个小贼一样,搞偷袭,嗯?”


“怎么会。”绕了个圈来到对方面前,望着那双与之前相比别无二致的眼睛,亲昵的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的脖颈道“我光明正大,抱自己的心上人。”


“油腔滑调的,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会撩。”


“人是在不断进步的吗,何况我爸爸妈妈也教我不少,我总要表现一下是不是。”


小猫咪翘起尾巴,像是在求夸奖一般,眼睛亮亮的盯着面前的人道“我学了好多好多菜,也学会了打扫家务,洗衣服搞卫生,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保证。”


有些好笑的伸出右手捏了下已经有了肉感的脸颊道“我现在可不像以前了,不仅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脖腿,左手也是丝毫不能用力,不然就抖的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是个名副其实半残废,这样,你也行吗?”


“不要这样说。”轻轻把头搁在对方的肩颈,眼睛有些不受控制的有些湿润“在我眼里,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最好的,是不可取代的,是我最爱的,当成全世界都在宝贝的,你就是我最特别的存在。”


真是,有够肉麻,默默吸了下鼻子,即使是流血都没想过要哭的人,此刻竟然有些想要掉泪的冲动,抬手轻绕过对方的背脊,熟悉的柠檬香气奇迹般安稳了一直患得患失的情绪。


你是我灰暗世界中唯一的救赎,是满天星光中我唯一想要拥有的美梦,即未来使长路漫漫,因为是你,便是不惧孤寂的勇往,此生如斯,便是我能想到的,属于幸福最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