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日狂想-意生意世
“要换宿舍?”原子看着钟意,有些惊讶,“咋了?你跟生子不是相处的挺好吗?咋突然要换宿舍啊?”
钟意的眉头紧紧皱着,他支吾了许久也没能给出一个理由来,整个人都有些焦躁,“反正我就想换宿舍,行不行?”
看来这是两个人之间有矛盾了。原子瞬间了然。本着战队要团结的原则,他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番,有些为难的说道:“也不是不行。但是基地里的宿舍都是分配好了的,你想换的话,我得先去协调一下。你先回去吧,我这边有消息了就微信你。”
“要几天?”
“一周,差不多了。”
钟意来基地不算久,对战队里的人都还没混的那么熟。看着经理真诚的样子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点点头就离开了。
原子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打野的小......
“要换宿舍?”原子看着钟意,有些惊讶,“咋了?你跟生子不是相处的挺好吗?咋突然要换宿舍啊?”
钟意的眉头紧紧皱着,他支吾了许久也没能给出一个理由来,整个人都有些焦躁,“反正我就想换宿舍,行不行?”
看来这是两个人之间有矛盾了。原子瞬间了然。本着战队要团结的原则,他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番,有些为难的说道:“也不是不行。但是基地里的宿舍都是分配好了的,你想换的话,我得先去协调一下。你先回去吧,我这边有消息了就微信你。”
“要几天?”
“一周,差不多了。”
钟意来基地不算久,对战队里的人都还没混的那么熟。看着经理真诚的样子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点点头就离开了。
原子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打野的小小背影,感觉事情有些棘手。
AG的宿舍向来都是两人一间,中野、射辅、上单和领队这样分配。长生在基地里是出了名的情商高,脾气好,对付十八九岁脾气像是火药桶的小年轻们简直是信手拈来,谁见了他都要笑眯眯的上去贴一下。
所以当菲姐拍下这个小打野,叮嘱一定要注意生活上队友相处时,原子放了十万个心就把任务交给了长生。
两个人一开始也相处的很好,无论是赛场上还是生活中,两个人都很融洽,他和长生的关系也是队伍里最亲密的,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
原子给长生发了个微信,问他是不是和钟意吵架了,为什么钟意想换宿舍。
【嗯,有点小矛盾。换吧,换我,别让他折腾了。】
原子瞪眼,飞快的打字:
【这是你俩谁搬的事吗?!你俩中野吵架了比赛能打好吗?赶紧消除矛盾啊小生子!】
他等了很久才等到长生的回复。
【。】
【消除矛盾的最好方式就是我或者他转会。】
原子两眼一黑。
钟意回到宿舍,一言不发的把东西放到自己椅子上。
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长生,但越是刻意的控制,他就越注意,越忍不住去关注一边安静的人。
他悄悄的瞥了一眼,看到了花花绿绿的特效。
哦,在打游戏。玩的婉儿。
钟意也打开王者荣耀,没注意手机音量被巨大一声的“TIMI”吓了一跳。
他低骂一声,将手机调到静音模式。他注意到长生刚刚轻轻一抖,应该也是被吓到了。
两人就这样诡异的安静着打游戏,偌大的宿舍里寂静无声,只有手指敲击屏幕的声音不间断的回响着。
钟意打了两把,赢得艰难无比。
跟队友没关系,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打的心不在焉,脑子里全都是长生,全都是一边安静的那个人,全是长生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有些坐立不安,甚至莫名的有些焦躁。
原本只是一次寻常的打闹。
钟意玩的兰陵王,长生排了许久也排不进去,就躺在他身边看他玩。他新买的豆沙袋躺椅特别软,被长生躺了一次就霸占过去 ,从此以后那蓝色的沙发就姓谢了。
钟意打的很凶,尤其针对对面的中路法师。
主要是长生在一边看,两个人挨得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长生温热的呼吸打在自己的侧脸或者颈侧,他每杀一次对面的法师,长生就会哎呀一声,说两句俏皮话阴阳他。
他真的很撒娇,哪怕在说着阴阳怪气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也许男人撒娇很奇怪,长生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在撒娇,但钟意心里就是这样认定的。
长生很会撒娇,每次歪头靠过来,贴在自己身上,娇俏的说着钟意老师好强~钟意老师好棒~钟意老师打的好呀~他就会忍不住的露出笑来。
也许是对面法师的惨状让长生想起了之前和钟意撞车,钟意玩兰陵王把他抓成2-8的不堪往事,他趴在钟意肩膀上给对面加油打气,钟意如果阵亡一次他还会夸张的拍手叫好。
等钟意拿下这局对局的胜利,手机一丢他就把长生按在了沙发上。
他对长生的身体很熟悉了,伸手就往他腰侧探去,长生挣扎不过,只能被钟意按在身下求饶。
混乱挣扎间,他好像戳到了什么东西,手腕一软嘴里发出一声痛呼。钟意想起身,可沙发实在是太软,他一个没撑住就压了下去。
两个人就那么撞在一起,嘴唇磕碰在一起,钟意霎时间就尝到了血腥味。
他紧忙退开,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长生的手。
但幸好,没什么大事,钟意这才松了口气。他正想找个纸巾擦擦自己和长生嘴巴上的血迹,就瞧见这人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他眨眨眼,钟意的动作也下意识的停住了。
“刚才......对不起啊。”
长生眨眨眼,“刚才......你亲我了?”
钟意连忙摇头,但想了想又不对,又点点头,“是,我是,但是那个不是真的,不对,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磕了一下!就磕了!”
长生抿了抿唇,他尝到了一股血腥味。但是他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钟意的血。
钟意有些无措。他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长生的眼睛,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钟意,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长生从一开始带着点期待和紧张看着他,然后仿佛从钟意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他胡乱的点点头,给自己的冲动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然后就躲进了卫生间。
钟意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好兄弟好朋友,居然会对自己有这种感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赶快离开这里。
于是他拿起手机,去了基地。遇到了原子,就提了个换宿舍的要求。
但他现在看着长生单薄的背影,看着那顶着一根呆毛好像有些可怜的人忽然又不想搬了。
可是话都说出去了。钟意纠结着,反复打开原子的微信,在对话框里输入又删掉,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等他被吵醒,只看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长生。
他想开口问,却想到昨天的事情,将话吞回肚子里。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原子的微信消息。
【你不用换了,长生说想搬走。】
钟意关上手机,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这样也好,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长生拎着一大包的行礼出了门,最后却还是迟疑着回了头,钟意见状连忙缩回被窝里,装作自己还在睡着。
长生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的关上了门。
也许分开之后,长生就会发现,那所谓的喜欢也只不过是长久的相伴带来的虚幻假象。那并不是喜欢,只是习惯。
他们还是最默契的队友,最好的朋友。
钟意攥紧了手机,告诉自己这样做才是最好的,对他们来说这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纬钧】半生归途路
*圈地自萌
*勿上升 OOC
*第八站 私设一堆
——
01
嚓——嚓——
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悠悠绕绕与黑夜纠缠,中间夹杂着轻微的“沙沙”声,蛇身贴地游走般。
屋子里热气缭绕,浑身赤丨裸但动弹不得的中年男人瞪着眼睛面露惊恐,嘴里咿咿呀呀胡乱叫着,因为恐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人话来。
兀地,一片白影贴到男人面前,面贴面后,男人头皮炸开似的阵阵发麻。
“你、你是谁?”终于,男人颤抖着吐出一句话来。...
*圈地自萌
*勿上升 OOC
*第八站 私设一堆
——
01
嚓——嚓——
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悠悠绕绕与黑夜纠缠,中间夹杂着轻微的“沙沙”声,蛇身贴地游走般。
屋子里热气缭绕,浑身赤丨裸但动弹不得的中年男人瞪着眼睛面露惊恐,嘴里咿咿呀呀胡乱叫着,因为恐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人话来。
兀地,一片白影贴到男人面前,面贴面后,男人头皮炸开似的阵阵发麻。
“你、你是谁?”终于,男人颤抖着吐出一句话来。
与此同时,木质的大门被人拍得砰砰响。
“庆叔,我爸让我来拿你昨天借走的锄头。”年轻男子的声音远远响起,“你睡下了吗?”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称为“庆叔”的男人努力地张大嘴想要呼救,但还没出声就被扼住了脖子。
“庆叔?”年轻男子又喊了声,末了自言自语道:“怪了,明明看到屋里亮着灯呢。”
“呃…呃…”庆叔拼命挣扎着,嗓子里挤出沙哑的怪声试图吸引男子的注意。
但很明显,如此微弱的声音无法传至屋外。
脸部的皮肤因为缺氧泛起青紫,就在庆叔以为今天必死无疑时,白影忽然消失了。
身体恢复了正常,庆叔来不及思考白影去了哪里也顾不上穿件衣服,手脚并用就往外面爬,刚爬到内屋门槛处,脚腕被一股力钳住,钻心的疼痛袭来,让他无法再向前哪怕一厘米。
回头望去,一只骨瘦嶙峋的手死死扣在他的脚腕上,穿着条破烂白裙的女人用另一只手拨开挡在脸前的头发,露出一道从下巴延伸到耳后的骇人疤痕,接着扭动身子快速爬上了庆叔的后背,冲着人哈了哈气,像是在嘲笑他根本逃不掉。
女人没有舌头。
“你…”看到这一幕,庆叔认出了女人。
锋利的白光闪过,一颗头颅咕噜咕噜滚到了大门处。
听到响动,年轻男子直接推开了门。
屋内空荡荡的,只听到“咕嘟咕嘟”的煮水声,还有难闻的肉气飘出。
“庆叔?”年轻男子捂着鼻子撩开一间屋子的门帘,低矮的土灶之上,面容扭曲的头颅与他直直对视。
“啊!”年轻男子惊叫一声跌坐在地,蹬了蹬腿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往外跑,“村长!死人了!”
静谧的小村落里,一盏盏灯亮了起来。
很快,屋外围满了人。
夜晚的寂静被村民们的窃窃私语扰乱,一片薄薄的乌云挡住了月亮。
02
“不行不行…我得歇会儿。”随便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唐九洲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这也太难爬了。”
“再歇一会儿太阳下山我们都到不了地方。”蒲熠星看看时间。
“这能怪我吗?”唐九洲插着腰,“我都多久没爬过这么崎岖的山路了?”
蒲熠星白他一眼,“我不是也没有?怎么难道我背着你偷偷锻炼了?”
“这里是有点陡了。”郭文韬环顾着四周。
唐九洲瞬间得意起来,“你看文韬都这么说了。”
然而下一秒,郭文韬冲唐九洲微微眯起了眼,“说起来,你认识楚人美吗?”
“认识啊,《山村老尸》谁没看过?”想起楚女士那让人久久无法忘却的面容,唐九洲情不自禁抱住了弱小的自己。
“那你觉得这地儿像不像?”郭文韬又问。
唐九洲:“……”
唐九洲满脸视死如归地起立,“快走吧我歇完了。”
你要拿我楚姐开玩笑,老子今天就是累死也要赶在天黑前上去。
“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会儿?”周峻纬跟在拿着拍立得到处拍的齐思钧身边问。
“不用,我一路就当是看风景,没那么累。”齐思钧说着甩了甩手里刚出来的相纸,看了一眼后愣住。
大石头上,唐九洲坐着和蒲熠星拌嘴,身后站着一个吹胡子瞪眼的白头发老头儿,扬着拳头像是要揍人似的,仿佛在说——臭小子敢抢我的位置。
齐思钧默默把相纸递给那几个。
众人沉默一阵,默契地向石头的方向虔诚地鞠了个躬。
打扰了,偶叽酱。
黄昏时分,众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村长早就带着人在村口等待,周峻纬他们一出现大家就围了上去,热情地欢迎。
“这大城市来的人就是不一样,都是青年才俊。”村长挥挥手,立马有人接过了几个人的行李。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就好。”齐思钧被这殷勤冲得有些不知所措。
“哪能啊,村长说了,各位都是远道而来消灾的大师,可不能怠慢。”那人憨厚一笑。
无奈之下,齐思钧看了眼周峻纬,后者先是冲那人礼貌道了谢,接着又道:“不是怠慢不怠慢的问题,只是里面有的东西寻常人碰不得,还是小心点好。”
“哎哟。”听到这话,那人赶紧放开,“冒犯了冒犯了。”
“你们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没有?”唐九洲耸了耸鼻子,淡淡的腥味钻进来。
“有吗?”蒲熠星跟着闻了闻,最后摇头。
唐九洲还在努力嗅着,“就那种,有点腥还有点苦。”
“那很正常。”蒲熠星揉揉鼻子,“牲畜味,人家就靠这些生活,你去养殖场闻闻是不是也有。”
“是吗?”唐九洲抬手扇去鼻尖的气味,“嗯?”
怎么还有点酸气?
03
被村长领着往住的地方去,众人一边走一边聊。
“来之前我们已经大概了解过情况,请问迄今为止有多少人遇害了?”周峻纬侧头问。
闻言,村长竖起三根手指,面上悲意难掩,“都是些大半辈子都在村里生活的人,也不知道是惹了哪路鬼神,造孽哟。”
“报过警了吗?”周峻纬又问。
村长摇摇头,周峻纬一时有些诧异。
“各位有所不知,我们这地儿不好上,警察向来不怎么愿意管。”村长赶紧解释,“再说了,这种事报警谁能信啊,他们来了又能有啥用?”
周峻纬想起来,委托书里写了,有人夜里看到过鬼影。
“那现场拍照了吗?”齐思钧晃晃手中的拍立得,“能不能给我们看看?”
“这…这哪能对着死人拍照啊!”村长像是被吓到了似的,“我们这虽然地方小,但大家也知道,不能干这大逆不道的事。”
“好吧。”见状,齐思钧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觉得头疼。
又是这种不清不楚的委托。
他们现在只知道遇害的人都是被砍了头,其他一概不知,就连所谓的鬼影村民也没看真切,根本无法判断是什么样的鬼,也无法评估危险值。
想到这儿,齐思钧看向郭文韬——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啊。
郭文韬:“……”
哪回他妈不是苦我心志劳我筋骨?没有我你们还能干点什么?
“对了,不知道各位大师忌不忌讳死人住过的房子。”村长窘迫地搓搓手,“咱这…实在是腾不出多余的地方。”
“这个无所谓,就算不住我们也要看看的,住进去就更方便了。”周峻纬摆摆手。
“那就好。”村长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一看你们就是有真本事的,之前好几个都是夜里就被吓跑了。”
“这么说房子里有怪事?”郭文韬眼睛一亮。
“是啊。”村长叹了口气,又想找补一点,“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太可…”
“太好了。”郭文韬微笑着打断。
省了一半的事。
村长:“……”
等等,这是什么好事吗?
最后排处,听了一路的唐九洲拉住了蒲熠星的胳膊。
“干什么?”蒲熠星疑惑。
唐九洲:“我今晚跟你们一起睡。”
蒲熠星:“……”
楚姐的阴影还没消散呢?
虽说从外面看有些老旧,但房子内部装得还不错,该有的都有,再加上村长先前应该是带人收拾过,整个屋子干干净净的。
奔波一路,齐思钧找准了小房间扑上了床。
大一点的那间留给了那三个。
“这会儿知道累了?”周峻纬觉得好笑,伸手捏捏小狐狸的后颈。
“往左一点…对…就这里。”齐思钧舒适地向前伸长胳膊,又眨着眼无辜道:“小腿也痛。”
周峻纬失笑,抬手在小狐狸腰上拍了一下,等人坐起来后又在床边蹲下,轻轻给人揉了揉小腿肚,“好点没?”
齐思钧眯着眼笑,双手撑在床沿身体往前倾了倾,抬起自己的下巴。
需要男朋友的亲亲充电。
听话地起身弯下腰,周峻纬对着小狐狸柔软的唇缓缓凑……
“卧槽小齐哥!”唐九洲猛地打开门。
啪。
周峻纬的脸被无情推开。
周峻纬:“……”
“怎么了?”齐思钧收起自己腻腻歪歪的表情,“出事了?”
“那倒没有。”唐九洲走进来,“我们刚才好像忘了问遇害现场是哪里,要不要问问?”
周峻纬“啧”一声,“这点事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算了,也不早了就不打扰别人了。”齐思钧想了想,“而且既然就在这屋子里,问不问也不影响什么,我们又不是侦探。”
“谁说不影响?”唐九洲抬手一指,“万一就在这床上怎么办?”
齐思钧:“……”
齐思钧冷静地站了起来。
内心无语一瞬,周峻纬瞄了眼唐九洲,然后并起双指低声念了句什么。
唐九洲:“干嘛?”
周峻纬:“召唤楚老师出来治治你收不住的想象力。”
唐九洲:“???”
04
随便吃了点东西填肚子,齐思钧决定先洗个澡再休息,但当他撩开唯一没有门的那间屋子的帘子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理论上来说,这间屋子应该是个浴室,但是……
“这是个…锅?”齐思钧难以置信。
低矮的灶台上架着一口黑色的大铁锅,左边是一柄长勺和一只木桶,右边则是一个水龙头,打开水龙头,里面流出的甚至是冷水。
齐思钧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进了厨房还是浴室。
“是锅,怎么了?”旁边周峻纬转头问。
“用来烧水的?”齐思钧茫然。
“也是用来洗澡的,你把它当浴缸就行了。”周峻纬笑一声,“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烧热了把底下柴火灭了就好,要是觉得热了就把水龙头打开。”
“要不我还是别洗了。”齐思钧面色为难,“这样总感觉是要把自己炖了一样。”
多瘆人啊。
“那你能忍受就这样睡觉吗?”周峻纬看他,“爬了几个小时的山。”
齐思钧:“……”
很显然,他不能。
深吸了一口气,齐思钧将手放到外套拉链上,但很快又放弃了,“不行,我还是过不去我心里那一关…不是说看不惯人家的习惯啊,就是…这太怪了。”
一想到自己要赤条条躺在一口锅里他就浑身难受。
“我知道,我到现在都还没能接受呢。”周峻纬拿起脚边的一小捆柴,“给你烧点热水擦擦怎么样?”
“好。”齐思钧点头,乖乖坐到一边看周峻纬熟练地在灶内点上火,忍不住好奇,“你们以前也碰到过这种…额…浴缸吗?”
“那太多了,这种小村子经常有奇怪的事,再加上迷信的也多,动不动就要到处找什么天师道士的。”周峻纬翻出把蒲扇在灶口扇了扇。
“那你以前都怎么办?”齐思钧托起脸。
“下河。”周峻纬眨眨眼,“你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去?”
月亮明镜一般挂在天上,也沉在波澜不惊的河底。
坐在河边帮忙看衣服的齐思钧伸手碰碎那浅浅的倒影,月辉缠绕着指尖,在其抽离水面后又在优雅的旋转中复原。
“要不是怕你感冒,肯定也让你下来玩玩。”周峻纬在不远处道。
“这里的水真的好干净。”齐思钧往下看着,“感觉要是白天过来看会更清澈。”
“那等白天的时候再带你来一趟?”周峻纬游近一点,弹弹手指将几滴水珠弹到齐思钧脸上。
齐思钧一边擦脸一边躲了躲,“别闹,正事还没解决就想着玩。”
周峻纬眼底含笑,踩着河底露出自己的半截完美身材,“可我不就是这…卧槽!”
突如其来的一个大水花将周峻纬浇了个透心凉。
愤怒地转头看去,唐九洲正欢天喜地地和蒲熠星在水里搓螺旋丸互相攻击,战场甚至还波及到了岸上的郭文韬,这人额前的刘海湿漉漉地滴着水。
郭文韬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上的水,“我说…”
哗啦——
郭文韬:“……”
白抹。
唐九洲:“对不起啦嘿嘿嘿…我靠文韬你要干什么?!”
起身活动两下,郭文韬直接跳进了水里,衣服都没脱,游到唐九洲身后就用胳膊卡住他的脖子,“小兔崽子,能不能听我说话?”
“能能能…”唐九洲迅速求饶,“你要说什么?”
“我忘了。”郭文韬掷地有声。
唐九洲:“……”
这一番水花四溅的折腾,蒲熠星看得目瞪口呆,嘴角一抽,“也就是你不会生病,不然有得我忙的。”
听到这话,郭文韬拎了拎因为沾水紧贴在胸口的衣服,满眼嫌弃,“难受死了,都怪你。”
蒲熠星:“……”
又不是我干的!
“你们打完了是吧?”见那三个都安分下来,一直在看着的周峻纬冷笑一声,“那轮到我了!”
河面骤然静止,一道漩涡自水下而起,越卷越大。
“我去!”
“你他妈这也要用道术开挂?”
“周峻纬你不讲武…咕噜咕噜…”
……
“等等,你们先停一停。”不停有水花飞上来,齐思钧用手挡住脸,发现没什么用后忍无可忍,“你们几个幼不幼稚啊!”
回答他的是越来越激烈的水声。
齐思钧认命地叹气,突然一只小手雪中送炭一般从后面递来一张毛巾。
“谢谢啊。”齐思钧赶紧接过来挡,转头想看看是谁却只在余光处捕捉到了一小片白,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咦?
一阵冷风吹过,齐思钧打了个寒颤。
05
“确定不是谁在装神弄鬼吗?”周峻纬小心翼翼擦着齐思钧的头发。
“不太像,但也有可能只是我还没想通怎么…啊啾!”被一个喷嚏打断了想说的话,齐思钧裹紧一点肩上周峻纬的外套。
“感冒了?”周峻纬表情一变。
“暂时还没有。”齐思钧吸了吸鼻子,然后侧目道:“怪谁?”
轻咳一声,周峻纬转头看唐九洲,唐九洲又心虚地瞥郭文韬,郭文韬则笑着抓住了蒲熠星的后领。
猝不及防变成了罪魁祸首的蒲熠星:“?”
“等会儿,怎么就是我的锅了?”蒲熠星左右看看,“这一晚上背俩了啊。”
“你就说你参没参与吧。”唐九洲躲在郭文韬身后道。
蒲熠星:“……”
撇了撇嘴,蒲熠星揉碎一道符箓,掌心托着一团火焰送到齐思钧面前,后者心满意足地把手放上去烤。
“虽然还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我当时没有感觉到任何恶意。”齐思钧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
“那可能只是跑出来玩玩的孤魂野鬼。”周峻纬思考,“就像我们上来的时候遇见的老头儿一样,乡野坟多,很难不跑出来几只。”
“有道理。”郭文韬赞同,“既然不是我们要找的主角,今天就先这样吧,等等看夜里会不会有什么情况。”
“总之,如果村长说的是真的,今晚睡前你们记得做点准备。”周峻纬看一眼表,“散会。”
众人各自回房,周峻纬摸摸齐思钧的头发,觉得干得差不多了想将人拉起来,结果手刚伸出去,耳边就传来一串字正腔圆的“我草草草”,紧接着响起嘈杂的窸窸窣窣声。
周峻纬和齐思钧对视一眼,二人一起往声音的位置跑。
“怎么了?”周峻纬冲到最里面的房间门口,倏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脚边跑过,低头一看,是几只灰色的大老鼠。
“噫——!”齐思钧踮起脚跳到周峻纬身边,伸长脖子往屋内看,“什么情况?”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站在床边的郭文韬转头。
“好消息吧。”齐思钧歪头。
郭文韬:“好消息是,恐怕今天所有人都要挤到你们那屋去,要是运气再好点得集体打地铺。”
齐思钧:“?”
这算什么好消息?
“坏消息是,所谓怪事大概率是人为的。”郭文韬低下头,“毕竟我实在想不出一个杀人成性的煞鬼有什么理由用如此拙劣的手法恐吓别人。”
听到这句,齐思钧微微皱眉,顺着郭文韬的视线往床单上看,入眼便是一片老鼠尸体,老鼠的脑袋都被拧了下来,底下连着一串模糊的血肉,红色洇染了半张床。
那头唐九洲已经吐得昏天黑地,冷不丁又瞄到一眼,准过头就继续吐。
蒲熠星一边拍他一边满头黑线,“你就不能把眼睛闭上?”
“唔…”越往里腥臭味越重,齐思钧胃里也反了一下。
周峻纬抬手给人顺顺背,盯着这些老鼠尸体若有所思,“和遇害的人死法相同。”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郭文韬看他。
周峻纬抬起眼,“等。”
入夜,山里刮起了风,门窗被风刮得呼呼响,竖耳仔细听还能听到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嚎叫,给整座村庄蒙上了一层恐怖片的滤镜。
“你们睡了吗?”挤在蒲熠星和郭文韬中间打地铺的唐九洲小声问。
“没有。”齐思钧从床边探出头,“太吵了。”
“我好像听到狼的声音了。”唐九洲忍不住捂耳朵。
“听到也不用担心,它们不会过来的。”周峻纬把齐思钧拽回怀里,又将被子拽上来点,“狼本来就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只要你不自己往它们的领地跑,它们能一直跟人和平相处。”
“我小时候也听我奶奶讲过。”唐九洲干脆坐了起来,试图用闲聊驱散紧张,“其实狼根本就不吃…”
声音戛然而止。
蒲熠星疑惑地睁开眼睛去看唐九洲,就见这人用手指着窗户,呆呆地张着嘴。
“你们说,这是我们要找的主角,还是来抢戏的?”唐九洲眨了眨眼。
月光下,窗户上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看不清脸,发现里面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后又飞快闪身消失了。
紧接着,大门“吱呀”响了一声。
“进来了。”离卧室门口最近的郭文韬直挺挺坐了起来。
“我去吓我一跳。”唐九洲差点蹦起来,“大哥,你要没睡好歹‘吱’个声行吗?”
“嘘…”郭文韬捂住唐九洲的嘴,“…仔细听。”
闷闷的摩擦声在这夜里无比明显,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很快,一只手扒上了门槛,得意地扯下了蒲熠星先前贴在上面的符。
虽然它头发完全挡住了脸,但大家就是看出了一丝得意。
“怪不得之前那些人都被吓跑了。”那东西还在往里爬着,齐思钧突然出声,“发现什么符箓法器之类的都没有用,可不得以为是什么厉害东西。”
“那说明他们能力还不够,达不到一眼看穿的功力。”周峻纬接话。
“这跟能力其实也没多大关系吧?”蒲熠星动动脖子,“我认为只要脑子稍微转一转就能想明白。”
“不是,你们非要这个时候聊天吗?”唐九洲转头看一眼。
尊重一下演员啊!
人还在地上趴着呢!
说话间,那东西已经爬到了郭文韬身边,伸了伸手像是要抓住他似的,动作却有些迟疑,似乎在疑惑——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冷静?
“你是谁?为什么要扮鬼把别人吓跑?”郭文韬先一步抓上那只手腕。
那人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暴露,使劲抽出手后爬起来跌跌撞撞想往外跑,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一绊,低头看去,是一截闪着金丝的红线。
矫健跳下床的周峻纬捏着红线另一头猛地一拽,红线骤然收紧,那人痛叫一声,从腰后抽出一把菜刀砍上去,连砍几下都没用后忍着被带下一层皮的剧痛直接将红线从脚腕处扯了下来,撞开来拦自己的蒲熠星就跑。
“嘶…”看着那人一瘸一拐逃离的身影,唐九洲一下子感同身受。
“要不要追上去?”齐思钧问。
周峻纬摇头,“太晚了,如果是村子里的人要比我们熟悉山路,就算受伤了黑灯瞎火也追不上的。”
“那怎么办?”唐九洲着急。
“这个简单。”蒲熠星把弟弟按下去,“村子总共就那么大,明天花点时间挨家挨户敲门看一看谁腿上有伤不就知道了?”
“但他可以藏起来啊,这怎么找?”唐九洲不解。
“藏?”郭文韬微微拔高声音,又冲唐九洲指指自己的眼睛,“你可以不相信我能把纸人变成八十个,但你不能质疑我这双眼睛。”
开玩笑,活体X光。
唐九洲:“……”
唐九洲:“啊不,前面那个我也是相信的。”
你对你自己可怕的钻研精神有点数。
06
一夜无事。
翌日,村长一大早便来询问情况,齐思钧和周峻纬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的商议后,两个人选择先将昨夜的事瞒下。
“挺好的,一觉睡到天亮,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齐思钧笑道。
“那就好。”村长松了口气,又问:“那几位准备什么时候…?”
村长没有说完,但齐思钧听明白了。
“不急,我们要先搞清楚源头才能对症下药,否则要是准备得不够没送干净,等我们走了它又回来怎么办?”齐思钧张口就来。
“是是是,驱邪这种大事可得准备充分。”村长被说服了,“可是这源头该怎么找?”
“这也是我们今天要请您帮忙的。”周峻纬接过话,“希望您可以通知一下,让村民们今天最好都不要出门,我们有点事要问。”
话音落下,村长眼中闪过什么,又哈起腰一副恭敬的模样,“可以先告诉我要问什么事吗?”
“这个就不方便说了。”周峻纬紧紧盯着人,“是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没有,其实说困难也不困难。”村长赶紧摇手,“只是我怕大家要下地,你们城里人可能不知道,春耕刚过,大伙儿正是忙的时候,没个正当理由我哪好去要求他们?”
“那这就要看您的了。”周峻纬笑着把难题推了回去。
“我…”村长表情为难。
“加油哦。”齐思钧笑眼弯弯地推着村长往外走,“好了,我们等下要开个会,有事会叫您的…来这边走,我送送您。”
村长:“……”
赶人也赶得太明显了吧!
等村长一离开,周峻纬用肩膀拱拱蒲熠星,“你怎么看?”
“现在是五月。”蒲熠星摸摸下巴,“南方地区春耕三月就开始了,你说我怎么看?”
“撒这种谎胆子也太大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就算我们真不了解一百度不就知道了?”唐九洲晃晃手机。
“有点意思,说不定今天还能有别的收获。”周峻纬唇角勾了勾,“对了,文韬呢?”
蒲熠星用大拇指指了指房间,“屋里摆迷魂阵呢,准备翩翩起舞跳大神了。”
周峻纬:“你要不声音再大点,我怕他听不见,给自己留的磨刀时间不够。”
蒲熠星:“……”
烟雾散尽,郭文韬站在阴暗的小屋子里有些发愣。
这里实在是太空了,如果不是角落里的柴火堆上铺了张毯子,上面还有人躺过的痕迹,他一定会觉得这里就是个储藏室。
什么样的人才会住这种地方?
郭文韬摸着墙壁上半人高的地方嵌着的两根大铁钉陷入了深思。
他觉得这东西放这儿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干什么用的。
视线缓缓右移,郭文韬看到了倒在一边的梯子,顺势往上看了一眼,发现有一块板子的颜色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他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个地下室。
郭文韬摆正梯子爬了上去,没费什么力便撬开了那块板,做好了准备会看到什么吓人东西,结果上面空无一人,同时还听到了蒲熠星遥远的声音。
——“屋里摆迷魂阵呢,准备翩翩起舞跳大神了。”
郭文韬:“……”
一会儿出去就跟这人算账。
脚步声响起,郭文韬下意识想盖起板子遮挡自己,突然又想起这里是回忆的世界别人看不到他,于是利落地跳了出去。
进屋的是一个面如死灰目光呆滞的男人,穿着一身麻布丧服,郭文韬看到他关上门后将背靠了上去,身体剧烈抽搐一下回了魂,片刻后掩面痛哭。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一个年长男人的咒骂声。
“不就是死了个娘们儿,再找就是了,漂亮丫头不满地都是?”
男人哭泣声更大了。
听着这哭声,郭文韬眉头皱了一下。
铛——
头顶传来悠远的钟声,时间要到了。
郭文韬抓紧时间记下屋内的摆设,回头时猛然间对上了一只骇人的白瞳,身着破烂白裙的女人站在书柜旁,牙齿咬得嘎嘎响,怨气扑面而来。
找到了。
眼底欣喜一瞬,郭文韬身形逐渐消失。
07
房间里的烟雾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早就抱臂等候在一边的周峻纬开口询问:“怎么样?”
郭文韬将蜡烛收进箱子,“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
“时间紧任务重,直接说结论。”周峻纬打断他。
郭文韬:“找到了。”
周峻纬:“…?”
“你不是让我直接说结论?”郭文韬无辜地眨眨眼。
周峻纬:“……”
“行了,你别理他。”齐思钧在郭文韬面前盘腿坐下,“看到什么了?”
“昨天晚上扮鬼的男人,他果然和这件事有关系。”郭文韬双手撑到身后。
昨晚那人因为疼痛惨叫过一声,很明显能听出是一个男人。
“你昨天看到脸了?”蒲熠星问。
郭文韬摇头,“声音…对了,你们记得留意一下屋子里有书柜的人家,褐色的,还挺大。”
“书柜?”蒲熠星用指尖点点额角,“这地方家里会摆个大书柜的人不多吧?”
这句倒不是嘲讽村里人文化程度低,山下有学校,村里的孩子们肯定都是有学上的,只是这种小村庄大多数家庭都是给孩子留个能写作业的地方就行,特地装个书柜的太少了。
“哦,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郭文韬又说话了,“找丧过偶的男人,或者是再娶的。”
“这怎么跟人口普查似的?”唐九洲槽一句。
郭文韬看他一眼,“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任命你为普查小组小组长,今晚十二点前交一份详细表格给我。”
唐九洲:“……”
倒也不必做这么多余的事。
“OK,没什么问题就开始行动。”郭文韬拍拍手起身。
“等一下。”周峻纬拦住他,“坏消息呢?”
郭文韬垂下眸,“煞鬼怨气很重,我们要加快进度,不然很快就会又有人丧命。”
白瞳,大凶。
为了赶速度,五个人决定单独行动,临分别前,周峻纬又叮嘱了齐思钧一句。
“有什么事就让婆婆去找我。”周峻纬道。
“大白天能有什么事?”齐思钧冲人挥挥手,“拜拜,我那一片儿看完就去找你。”
“好。”周峻纬眼里不舍,拉着小狐狸一只手亲了亲。
“他俩是不是有病?”围观的蒲熠星忍不住骂,“就这么大点地方,跑得快点从东口到西口也就十五分钟吧,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忍忍吧,谁让他是老板。”郭文韬叹口气。
“我们一会儿怎么联系?”唐九洲一边做腿部拉伸一边问。
郭文韬感觉自己好像听了个不好笑的笑话,“打电话啊,不然你给我写封信投村口邮箱里吗?”
“我这不是想有点仪式感。”唐九洲挠挠头,“打电话多没意思啊,一点都不专业。”
郭文韬:“……”
郭文韬:“这样吧,我借个纸人给你,想我了你就把它脑袋拔下来当话筒给我传话,记得嘴对嘴,那样听得清。”
唐九洲:“……”
不用了,我过敏。
08
敲开一间破旧的小茅草房,门开了一条缝,蒲熠星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半天没动。
来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就伸了个脑袋出来,鬓边别着一朵做工粗糙的红色假花,为了和这朵假花相衬,老婆婆还在脸颊以及唇上涂了大红色的胭脂。
“阿婆,您家里就您一个人吗?”收起脸上惊讶的表情,蒲熠星探头往屋里看。
“什么?”老婆婆拔高声音,把门完全打开。
看到老婆婆身上胡乱穿着的各种颜色鲜艳的衣服,蒲熠星眉头一跳,“我说,您家里就您一个人吗?”
老婆婆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转过身跛着脚把蒲熠星往屋里领,后者注意到,这人一只脚是歪曲着行走的。
“不止,这家里有七口人呢。”
听到家里还有别人,蒲熠星松了口气,跟进去,“那能让您家里的年轻人跟我聊…”
正对着门的桌上五个随意摆放的牌位打散了蒲熠星所有想说的话。
“这是我的两个儿子,这是公公婆婆,还有那死老头儿,都在呢。”老婆婆笑呵呵地说。
看着凌乱的桌面和桌下成堆的垃圾,蒲熠星张了张嘴,本想提醒一下老婆婆牌位得靠墙放,旁边不能有东西、尤其是垃圾,对死人是极大的不尊重还会影响家里男丁的气运,但转念一想,可能在老婆婆心里这些人都还活着,便闭上了嘴。
再说了,这家里哪还有男人?
“还有一个人呢?”数了数牌位,蒲熠星问。
“还有啊…还有我的外婆,她在这儿呢。”老婆婆捧了捧心。
蒲熠星一时无话,看看时间,“没什么事了阿婆,我帮您把这些垃圾带走?”
“垃圾好啊。”老婆婆拍着手直乐,“他们最喜欢垃圾了,都抢着吃呢!”
蒲熠星:“……”
感觉老婆婆的精神不太正常,蒲熠星也不多打扰她,默默退出了茅草屋,顺手还给人关上了门。
刚准备离开,侧方快步走近一个人。
“哎哟大师,可让我好找。”村长迎了上来。
“找我做什么?”蒲熠星疑惑。
“这不是我找您几位来做法的,当然得随时帮着。”村长看了看四周,“其他几位呢?”
“我们分头行动的。”蒲熠星解释,又抬了抬眼,“来得正好,这家什么情况?”
“你说芸婆啊,她啊,村里出了名的灾星,年纪一大把把家里老人都熬死了,老伴儿把农药当水喝了也死了,本来还有两个儿子,结果一个五年前滚下山没了,还有一个走得更早,倒霉催的被狼啃了。”村长指指自己的脑袋,又担忧地问:“她没说什么疯话冲撞到你吧?”
“没有。”蒲熠星咬咬指尖,若有所思。
另一边,郭文韬正巧赶上两夫妻吵架,两个人谁也不服谁,拉着郭文韬各自说理。
郭文韬烦躁又敷衍地应着声,相比其他人他找起来其实要更简单点,从一开始他就发现这家男主人的脸和回忆里男人的脸对不上,奈何这夫妻俩缠人得很,他到现在都没能脱身。
就在郭文韬想干脆拱把火让他们吵得更厉害趁机溜走时,他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衣摆,低头一看,是一个小男孩。
“哥哥,你是村长请来的大师吗?”小男孩懵懵懂懂地问。
“是啊,你跟你爸爸妈妈说一声,让他们放哥哥走好不好?”郭文韬耐着性子,“哥哥很忙的。”
“那哥哥一定很厉害了。”小男孩满眼崇拜,“能不能快点帮我们把会砍人头的怪物赶走,可吓人了。”
“哟,你还看过现场?”郭文韬笑问。
小男孩骄傲地点点头,“我是我们班上唯一敢看的人,他们胆子都太小了…我告诉你,阿庆叔死得可惨了,不只是头掉了,身体都被砍成两截儿放在锅里了咧。”
听到这话,郭文韬眼睛微微睁大,“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与此同时,村子东边,唐九洲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不是暮归的时间,也没有老牛给他做同伴,倒是有一股鬼气一直在他身边打转。
和大部队分开没多久唐九洲就感觉到了,这鬼一开始只是远远看着他,这会儿胆子大了起来,时不时就从后面揪一下他的头发。
唐九洲谨记着人的肩膀上有两盏灯强忍回头看看的欲望,并且在心里后悔,早知道还不如拉个纸人作伴,长得是诡异了点,但好歹战斗力强。
“咯咯…”
清脆的笑声就响在耳边,唐九洲心里直发毛,下意识加快了步子。
“你回头看看我呀~”
小女孩幽幽的声音环绕着,唐九洲甚至斜过眼就能看到一道从头顶梳开的发缝。
傻子才回头,唐九洲心想。
终于,小女孩好像忍不住了,直接扒住唐九洲的肩膀强迫他转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唐九洲闭上眼睛尖叫。
09
“爹,真藏不住的,您就别白费劲了,他们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样。”
“你说你非要做那糊涂事干啥!尽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我不下去!”
“不下去你要是被抓走怎么办?!”
……
还未进门就听到一阵争吵,周峻纬眉梢轻扬。
看来是找到了。
抬手敲了敲门,屋内的争吵声停止,过了好一会儿,木门才缓缓打开。
“大师好。”赔着笑的老人将周峻纬迎进去。
周峻纬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屋内东南角一只大书柜上。
就是这里。
“您坐。”老人用袖子擦了擦凳子,招呼着周峻纬,“不知大师有什么事要问我们?”
“看来村长通知得挺到位。”周峻纬笑道。
“是是是。”老人连连点头,“配合工作嘛,我们都懂的。”
“您家里还有别人吗?”摆弄着桌上一只空杯子,周峻纬随口问。
老人摇摇头,“没有了,家里就我一个人,老伴儿走得早,儿女也都出去打工了。”
“噢…”周峻纬瞄一眼拘谨的老人,接着厉声道:“…别藏了,出来吧。”
老人瞬间慌乱,“大大大、大师,我这屋里真没别人!”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块地板被掀了起来,地下室入口处爬上来一个年轻男人。
“我知道你肯定能找过来。”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
“你出来干什么!”老人着急地挡过去,“快回去!”
“爹,人家早就发现了。”男人推开老人在周峻纬对面坐下,“我都说了,这回是些有真本事的人,厉害着呢,肯定藏不住的。”
周峻纬:“……”
其实要不是先在门口听到了我真不一定能发现你在家,周峻纬心说。
听男人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周峻纬了解到,男人名叫梁守春。
“你扮鬼吓人是为了什么?”周峻纬问。
“探探你们的实力呗,为了驱鬼的事村里人已经筹了不知道多少次钱,结果来的都是些草包道士。”梁守春义愤填膺,“我在造成更大的损失前把那些人赶走有什么不对?”
“挺伟大,继续说。”周峻纬抬抬下巴。
“我劝你们也早点离开,那鬼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梁守春舔了舔唇,“不想在这里丢了性命就听我一句。”
周峻纬听笑了,“哎,你记不记得你刚才说我什么?很厉害是吗?”
梁守春咽了口口水,末了点点头。
“那你觉得,你准备的这个谎言有用吗?”周峻纬收起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还不说实话的话我就只能…”
“嘤!”
一只红毛狐狸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周峻纬吞下了后面的话。
“啊!”老人被吓得后退几步。
“婆婆?”周峻纬睁大眼睛,“怎么了?”
老狐狸低吟几声,用嘴咬住周峻纬的裤腿使劲把人往外拽。
“知道了。”周峻纬立即起立,临走前给梁守春留下一句——“我晚点再来找你,别想着跑。”
目送着老狐狸穿过墙壁,齐思钧回身握紧胸前的铜钱。
“呵…”
提着把直拖到地面的长刀的白瞳女鬼冲他龇了龇满口黑色的牙。
那会儿齐思钧一路查到这间屋子,叫了几声都没人应,却意外发现门根本没有锁,本来他想先和周峻纬说一声,背后突如其来的一股力将他推了进来,然后门就自动关上了,任凭他怎么使劲都打不开,还差点被这女鬼砍一刀。
“就是你杀了三个人?”看着女鬼刀上干涸的血迹和裙子上的大片红色,齐思钧语气笃定。
然而女鬼根本就没有听他在说什么,满是怒火地抄起刀又砍了上来。
“我去!”刀的前端深深没入墙中,闪身躲过的齐思钧惊出一身冷汗。
正常情况下,哪怕是煞鬼其实都还保留着一丝思考的能力,但面前这一只明显是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阎王爷亲自上来都得被砍两下。
这得是多大的怨气?
面对着如此凶狠的一只煞鬼,齐思钧手忙脚乱拿下肩上的包想掏符箓,还没等他拉开拉链,刀气贴脸而过,齐思钧只能先抱着包矮身滚了一圈。
就这么一边躲一边滚,折腾得灰头土脸的齐思钧终于找到了那几张符。
刚一掏出来,齐思钧感觉手腕一痛,手指不自觉松开,符纸散落一地。
齐思钧:“……”
齐思钧:“姐,要不你自己随便找一张踩一脚?”
语气非常诚恳,可惜女鬼听不懂,大力将齐思钧掼倒在地上,举起刀便对着人的脖子往下劈,速度快到齐思钧已经看到了人生的走马灯。
“老齐!”
紧闭的大门被人拍响,女鬼循声看过去,手中的刀歪了一寸,只砍到了齐思钧的肩膀。
有那么一瞬间,齐思钧觉得自己要痛死了,他才发现,女鬼手中的刀带着锯齿,有几处还已经扭曲,一进来便勾住了皮肉。
将周峻纬引来的老狐狸重新钻进来,扑上前咬住女鬼的手臂。
肩上的力量卸去,齐思钧忍着痛往门口爬了爬,奋力喊:“别担心!暂时死不了!”
说还没死那就是真有事,外面周峻纬急得想直接拆房,却被闻声赶来的几个村民按住了手。
“这房可不能拆!”有人高声说,“凶宅拆了我们是要遭报应的!”
“就是!你们之后就一走了之了,我们怎么办!”另一个人应和。
凶宅?
里面的齐思钧听到关键词。
怪不得没有人。
“什么情况?”蒲熠星远远跑过来拉开围在一起的人,冲周峻纬摊开手,“这铜钱一直在响。”
那会儿为了防止情况紧急来不及打电话,周峻纬把自己的几枚铜钱都拆了出去,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先别管,把这儿给我炸了。”周峻纬狠狠踹一脚门。
下一秒,几个村民手拉手挡到了门前,大有一种“今天你们要是把房子拆了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的架势。
“拜托,我现在要救人,能不能先让让?”周峻纬按下脾气。
“我才不信,他们就是想多收一份钱!”
“对,到现在也不做法不知道等什么。”
“还要拆我们村的房子,呸!”
“草…”周峻纬捏紧拳头。
愚昧至极。
封建迷信,真的他妈该死。
10
凶宅里,齐思钧抓着桌子腿大口喘气。
剧烈运动再加上失血让他有些乏力,眼皮子渐渐重了起来,他现在只能看到一片模糊中女鬼离他越来越近。
老狐狸担心地舔着齐思钧的脸,宿主的意识消散连带着它也变得有些透明。
“婆婆,你现在能出去吗?”齐思钧突然问。
“嘤?”老狐狸不解地歪头。
它当然能出去,不然怎么把周峻纬带来的?
但很快,老狐狸意识到,齐思钧是让它从自己身上出去。
凄厉的狐狸叫冲破整间屋子,村民们终于察觉到不对,各个面露惊恐,周峻纬抬起头,接着一把抡开门口所有人,蒲熠星趁乱上前将符贴上去。
不管了,要是伤到人之后再说。
“等一下!”齐思钧带着疑惑的声音传出来,“好像…不用你们进来了?”
蒲熠星:“?”
嗯?
“所以…还炸不炸?”蒲熠星征求周峻纬的意见。
“他说不用那就不用。”周峻纬脸色稍缓,“相信他就是了。”
一门之隔处,齐思钧呆呆地望着女鬼被自地下猛然蹿出的火焰灼烧一阵后惨叫着逃离,待火焰熄灭,他看到上空缓缓飘落一片柳叶。
齐思钧下意识伸手去接。
柳叶落至掌心迸发出温和的红光,接着慢慢变成了一把匕首。
齐思钧愣了一下,然后听到门被破开的声音,周峻纬和蒲熠星一前一后冲了进来。
“没事吧?”周峻纬赶紧扶起人,伸手按住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
“还行。”齐思钧抬了抬手,把匕首给周峻纬看,嘴角牵起笑,“这下我给他送一辈子芭比娃娃都还不清了。”
周峻纬眼眶红了红,和蒲熠星一边一个架起人,“算他有点良心,还知道把小时候欺负我的还回来。”
轻咳一声,齐思钧莞尔,放心地把所有力都靠到周峻纬身上,“你就嘴硬吧。”
明明人走的时候偷偷哭了好久。
郭文韬和唐九洲回来的时候,齐思钧已经窝在床上睡着了。
“嘘…”周峻纬起身把人都赶出房间。
“怎么这么重的药味?”郭文韬拧眉,“刚才铜钱响得厉害,你们没事吧?”
“还好,小镜子出现得及时,小齐只受了点伤。”提着药盒的蒲熠星扶额。
“谁?”郭文韬愣住。
“这个有空再跟你解释。”一直忙前忙后的周峻纬给自己倒了杯水缓解喉头的涩意,环视一圈,“昨天晚上的人我已经找到了,你们四个查出什么别的没?”
等等,四个?
视线几乎平齐地掠过三个人,到最后一个时,周峻纬眼眸直线下移。
“你好呀。”穿着条洁白洋裙的小女孩愉悦地打了个招呼。
“哎?哪来的小鬼?”蒲熠星也才看到女孩。
“问他啊,跟着他回来的。”郭文韬把唐九洲往前推了一下。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它是谁。”唐九洲瞄一眼女孩,“但它说它想帮我们。”
“不是白帮哦,你们之后要帮我把坟从村子里迁出去。”女孩甩甩自己两条麻花辫。
打量一番女孩身上精致的衣服,周峻纬狐疑地问:“你也是村里人?”
这一身装扮出现在这朴素的村子里也太奇怪了。
“算是吧,虽然我不想承认。”女孩点点头,“还有,别一直‘你你你’的,我有名字,你们叫我…小玉吧。”
“行。”周峻纬答应,“小玉…小小姐,为什么要帮我们?”
一句“小小姐”取悦到了女孩,小玉礼貌地提起裙子给周峻纬还礼,“因为我讨厌那个砍人鬼,她身上的怨气太重了,搅得后山那些坟头不得安宁,我都好久没能安静休息了。”
周峻纬定定看它,“只是因为这个?”
“你又不是鬼懂什么。”小玉有些生气,“休息很重要的,不然我哪有精力出来吓人玩?”
闻言,唐九洲退到了蒲熠星和郭文韬身后。
你还没有精力呢?
那会儿吓老子的时候不是活蹦乱跳的?
“好,我暂时接受这个理由,但是…”周峻纬目光扫过小玉单薄的身子,“…你能帮我们什么?”
“别瞧不起鬼。”小玉噘噘嘴,“我比那琳丫头早死十几年呢,要不是因为她杀过人有煞气傍身,我何至于来找你们?”
“琳丫头?”郭文韬转过头。
“砍人鬼的名字,她叫林琳,去年刚离世。”小玉解释着,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忽然竖起了耳朵,“有人来了,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说完小玉闪身消失,没一会儿,刚才参与阻拦周峻纬的一个村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又死人了!”
11
跟着村民赶到现场,老远,唐九洲就闻到了一股发臭的焦苦味。
“这什么恶心味道?”唐九洲直捂嘴。
郭文韬耸着鼻尖嗅了嗅,皱眉拨开人群想要看看尸体,刚往前进了一步就被一个人拦住。
“嗯?”郭文韬不解地看着面色凝重的村长。
“你们回去收拾东西吧,这里已经不欢迎你们了。”与先前恭维的态度相反,村长冷声道,又转头斥责那个村民,“谁让你把他们带来的?”
“什么意思?”蒲熠星上前拿开村长横在郭文韬身前的手。
村长没有说话,屋子里跑出来一个满脸泪痕的老妇人,抓着蒲熠星就要他偿命。
“一定是因为你们下午惹了那鬼它才要大开杀戒!”老妇人声泪俱下,“先前明明半个月才杀一个,这才一周的时间,我家那口子怎么会死!”
“这你就有点不讲理了啊。”唐九洲撸起袖子,“我们为了帮你们自己人还受了伤,现在反咬一口什么意思?”
悲伤至极的老妇人哪听得进这些话,疯了一样挥动胳膊抓挠着唐九洲。
“嘶…”脸颊被人抓出道血痕,脾气再好唐九洲也忍不住扬起手。
老妇人瑟缩一下,唐九洲握了握拳,最后愤愤地放下了手。
周峻纬将唐九洲拉到身后抬手挡了挡,“要我们走也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一直不让我们看到尸体?”
村长目光躲闪,围观人群里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废话把他们赶走!”
周峻纬循声望去,对上梁守春一双眼睛。
“对!赶走他们!”
“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大师,不过如此。”
“快滚吧,把钱也退回来!”
……
村民们一拥而上,青菜西红柿什么的砸上来,几个人从来没见过这场面,又不能对人类动手,背靠着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各位,先安静一下,听我说几句。”
包围圈外有人制止了这场闹剧,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齐思钧捂着肩膀一步步走进去。
“你怎么过来了?”看着小狐狸泛白的脸色,周峻纬一把兜住人。
“没事。”齐思钧从他怀里出来,定了定神后转身换上笑脸,对众人诚恳致歉,“这件事是我们做得不对,我在这里向大家道歉。”
“小齐哥?”唐九洲满头问号。
周峻纬也满心的不解,正准备问一句,眼前闪过一颗被摆在土灶之上的头颅。
老狐狸在里面。
往头颅旁看去,一只大铁锅中,赤丨裸的男人身体自裆部到颈部被劈开,褶皱的皮肤松松垮垮挂在骨肉上,像是被炸过似的泛着焦黄。
但锅里放的是水,水面上还漂着一层恶心的油花,不难猜到是从人体炸出的。
周峻纬眼睛一瞬间瞪大。
“我知道现在再道歉也没什么用。”齐思钧低笑,“所以,我们事务所可以为此做出赔偿。”
人群中发出叽叽喳喳的低语,似乎是在聊齐思钧所谓何意。
“我不知道这够不够,但我们也没带太多钱。”齐思钧向周峻纬伸了伸手,后者刚切断和老狐狸的链接,见状取下了腕上的一块表。
“一块破表能值什么钱?”有人质疑道。
“这块表买的时候八十万,但因为是限量已经绝版了,现在卖出去价格只会增加不会减少。”齐思钧将表放到村长手中,眼中含笑,“够了吗?还是说你要先问问村民的意见?”
八十万,这小村子里的人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这么多钱,巨大的诱惑下,村民们内心动摇了。
村长咬了咬牙,挤出一抹笑,“当然,希望几位不要让大家失望。”
“不会的,这件事很快就能结束。”齐思钧眯了眯眼,又压低声音,“虽然我不喜欢也不支持这个说法…但你能煽丨动人心没错,可也别忘了,有的时候,在金钱面前,人情不值一提。”
看着齐思钧一副得意模样,村长愤怒地招来人,“把这儿封起来别让他们进去。”
话刚说完,一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红毛狐狸从里面跑了出来,齐思钧蹲下拿过相机晃了晃,“来不及了哦,全录下来了。”
村长慌慌张张要来抢,齐思钧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一条胳膊插入二人之间,周峻纬扣着村长的手将人丢远。
“等着吧。”齐思钧弯下腰,“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12
夜色将近,众人走在路上,不是回住所的方向,不知道要往哪里。
“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向他们道歉?”从来没这么憋屈过的唐九洲还在生气,“还搭上块表。”
“因为我们现在不能走,放心,东西会回来的。”趴在周峻纬背上的齐思钧看向一直在摆弄相机的郭文韬。
“可以确定了。”郭文韬已经把录像反复看了五遍,脸色越来越沉,“不只是要拿回东西,还要让他们所有人都遭到报应。”
回想起自己看到的地下室,郭文韬咬紧了后槽牙。
“确定什么?”蒲熠星拿过人手中的相机,看到惨烈的尸体后愣了一下,“油锅,刀锯。”
“地狱?”唐九洲飞快联想。
“很聪明嘛。”齐思钧抱住周峻纬的脖子,“那你再想想,第九层油锅地狱和第十八层刀锯地狱,它们是不是有什么共通点?”
脑中闪过什么,唐九洲手舞足蹈,“我知道了!就是…”
“村长一定也知道,所以才不让外人看尸体。”齐思钧打断他,“有心思了解这些怎么不多了解了解法律。”
“他要是不了解就不会拦着我们了。”周峻纬在一户人家门口站定,“到了。”
咚咚。
敲了两下门,屋内的梁守春应声而来,看到冲他挥手的齐思钧后一怔,下意识就想关门。
“你看的书挺杂啊。”
身后也传来人声,梁守春猛地回头,就见蒲熠星拿着本言情小说翻看着,身边郭文韬直接将架子上的书都捋了下来,低头看了看杂七杂八的封面后拉开了书柜底下的大抽屉。
“你们干什么!”梁守春想阻止,“怎么进来的?”
“老实坐着。”周峻纬把人按下,又问:“找到什么没?”
“日记本。”郭文韬拿出抽屉里最上面那本,翻开后入眼便是密密麻麻的“正”字,又往后翻了几页,后面的内容完全一致。
郭文韬把日记本扔给齐思钧,垂下眸看抽屉里成堆的本子,“这里面所有的都是…我去给郎东哲打个电话。”
很巧,这次的委托地就在H市隔壁。
“梁先生,说说吧。”齐思钧把日记本甩到已经丢了魂的梁守春面前,“林琳是你从哪里买来的?”
“我对不起她。”事已至此,梁守春不再隐瞒。
十五年前,梁守春和往常一样放学回家,一进门,他就在家里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小姑娘被绳子捆着,脸上还带着伤,见到梁守春后害怕得直哆嗦。
“你是谁?”梁守春想上前帮人松绑。
父亲梁勇从后面拉住他,笑容满面,“春子,快看看,这是爹给你找的媳妇儿,等她长大了,你们就结婚好不好?”
此时才十一岁的梁守春对结婚没什么概念,他只觉得小姑娘漂亮得很,比村子里那些丫头都要漂亮,不由得看得有些出神。
“你叫什么?”梁守春害羞,“我们交朋友好吗?”
“呸!”林琳吐了口口水,“谁要跟你这种穷光蛋交朋友!”
“死丫头怎么说话呢?”梁勇抬手便给林琳一个耳光,“我告诉你,只要进了我们梁家的门,你就别想再跑,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你。”
夜里,梁守春被低低的哭泣声唤醒,打着灯来到林琳面前。
“你哭什么?”梁守春问。
“我想爸爸妈妈了。”林琳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落,“求求你,放我走行不行?”
梁守春为难,“可是我爹说…”
“那老不死的也配做爸爸。”林琳瞪眼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爹?”梁守春皱眉,“你只要听话他会对你很好的。”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林琳表情怨恨,“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一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咒骂声吵醒了里屋的梁勇,梁勇出来二话不说便抄起了一边的烧火棍。
“爹!你别打她!”梁守春扑上去拦住人。
“要不是你庆叔说娶了她咱家会过上好日子我才不买她。”梁勇推开梁守春,“你先回去睡,爹替你教训教训未来媳妇儿。”
哭喊声响了一夜。
等第二天醒来,梁守春发现林琳被关到了地下储藏室里,两根粗粗的铁链拴在墙上,也拴住了林琳的脚。
“我都说了,你听话一点就好!”梁守春急急道。
虚弱的林琳冲他张了张嘴,发出一阵怪声,她的舌头被剪去了半截。
梁守春内心居然还有一丝庆幸,这样就不会再挨打了。
日子一天天过,长大后的林琳不再被拴着,她想过无数办法逃跑,但最终都被抓了回来,连续的毒打后,林琳不再想着跑,整日抱着膝盖坐在昏暗的地下室中,人也日渐消瘦。
直到结婚那天,林琳像是换了人一般,也不哭也不喊,任由众人喜气洋洋地给她换上嫁衣。
敲锣打鼓一片热闹中,梁勇得意地向村里人传授自己的调教经验。
“我就说,关起来打两顿就好了,时间一长她就直到自己跑不了了。”梁勇红光满面。
新房里,林琳顺从地帮梁守春换着衣服。
从她那无神的双眼中,梁守春看到,妻子的恨意并没有消散,可能是认命了选择屈服,知道自己永远也跑不出那小小的地下室。
带着满心的愧疚,梁守春婚后对林琳越来越好,怕她在家里无聊,还给她淘了一批城里人都在看的书来。
“所以你一直把人吓走,就是不想别人把林琳送走?”听到这里,齐思钧忍不住出声。
“她想报仇就让她报,我能做的只有帮她。”梁守春捂住脸,“我…我爱她。”
“你要是真的爱她就该让她走!”周峻纬一拍桌子。
“可是…我不敢。”梁守春抽泣,“村里之前有买来的新娘子跑了,那户人家遭尽白眼,还被村长带着人连夜赶走,我爹年纪大了,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懦夫。”唐九洲张嘴骂,“那老东西的命是命,那些被拐来的女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她们凭什么要被你们当成商品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梁守春不断道着歉。
“走吧,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林琳。”事情已经弄清楚,周峻纬不再看人,“那会儿她被火烧了,肯定会再来找我们。”
13
回去路上,路过一间茅草屋,蒲熠星突然想起什么,几步跑过去敲响了门,众人就那么看着他。
等了好一会儿,还带着白天乱糟糟妆容的芸婆来开了门。
“你是?”芸婆睁开自己浑浊的双眼,她已经忘记了蒲熠星是谁。
蒲熠星看了眼芸婆单薄的裤腿下露出的脚踝,上面是几道深深的环形疤痕。
“阿婆,等今夜过去,我送你回家好不好?”蒲熠星抬起脸笑,不忍再看。
“回家…回家…”芸婆痴痴地念着这两个字,不再管门口的蒲熠星,转身走进屋内坐下,伸手拿起桌上一张牌位,呢喃:“…回家好啊。”
蒲熠星低头给人关上了门。
“她已经没几天了。”周峻纬一只手搭上蒲熠星的肩膀。
人对自己的死亡其实有感应,尤其是老年人,像这种家里已经没有别人的,他们会提前穿上他们认为最好的衣服,静静等待死亡的突然降临。
普通人眼中乱七八糟称得上丑陋的装扮,在芸婆心中就是最漂亮的。
“我知道。”蒲熠星收紧拳头,“那我们就更要抓紧时间了。”
屋内,芸婆对着镜子小心翼翼抿了口胭脂。
镜子里,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面容慈祥的老人。
芸婆对着镜子瘪嘴笑,满是皱纹的脸揪在一起,“外婆,囡囡要回家了。”
嚓——嚓——
听到有人回来的声音,女鬼站在屋子中央擦了两下刀,接着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转过身面对众人。
“来得也太快了吧。”唐九洲打量一下,“我靠,真跟我楚姐长得差不多。”
“小心点。”周峻纬将背上的齐思钧放下来,“九洲,过来。”
唐九洲应一声,张开双臂挡到齐思钧身前,“这回不管发生什么你可千万别再乱动了,到时候伤口再裂开。”
“知道了。”齐思钧抽着气,将一把匕首递到唐九洲手中。
唐九洲:“?”
唐九洲:“这会儿就要我放血?”
太惨无人道了吧!
齐思钧:“……”
齐思钧:“我是想把我的守护灵借你一会儿,你不要就算了。”
“要要要。”瞥到刀柄上一片柳叶,唐九洲赶紧握好,“妈的,太奇妙了,瞬间觉得一点都不怕了。”
不远处,那三个迅速就位,以一个三角围住女鬼。
女鬼之前被烧过,本就可怖的脸上还多了一大块烧伤的疤痕,从眼下一路蔓延至脖子上。
“林琳,我们会帮你把那些人都交给警察,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蒲熠星夹起一道符箓丢给郭文韬,后者没有接,符箓落到了地上。
“嗯?”蒲熠星疑惑,想了想又丢过去一张,“小飞符来咯~”
脑门儿“啪叽”粘上一道符的郭文韬:“……”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幽默死了?”郭文韬无语地扯下那道符捏在手中。
蒲熠星耸耸肩,“你在沉思什么呢?”
“我就是想,它被关了十多年,精神世界早就扭曲了,看谁都是怪物,你跟它讲道理到底有没有用?”郭文韬回道。
冲向蒲熠星的长刀回答了他的问题。
砰——!
木质的椅子被劈成了两半,木屑扬起。
“看来没有用。”周峻纬接了齐思钧丢来的铜钱,将其串到红线上。
“应该的,看眼睛就知道。”郭文韬冷静地召出纸人。
四处躲闪的蒲熠星:“……”
蒲熠星:“别他妈看热闹了!你俩有什么问题问小齐不就行了,他跟这鬼打过一架!”
“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正和唐九洲凑在一起研究能不能通过匕首真的把小镜子召唤出来的齐思钧扭头,“怎么了?”
蒲熠星:“……”
蒲熠星:“没事,你歇好。”
14
女鬼的攻势非常迅速,被蒲熠星招来的大风晃了一下身子,立马放弃这人改冲向郭文韬,后者驱动纸人来挡。
刺啦一声,纸人从中间被利爪扯开,两截身子咕噜咕噜滚了两圈又重新合并。
郭文韬闷哼一声,呸了一口吐掉嘴里翻涌的腥气,飞快将蒲熠星给自己的符箓贴上去,女鬼一闪,只贴到了刀身上。
就这一瞬间,屋内被红线挂满,女鬼困于其中。
周峻纬结着手印,红线上挂着的铜钱嗡嗡响,快速向中心滑动着。
屋内骤然弥漫起一阵血雾,众人失去视线,等血雾散尽,阵中的女鬼消失得无影无踪。
“应该还没跑远。”周峻纬收了红线就要追出去。
“你别想跑!”
院子里传来小女孩的尖叫,周峻纬飞身从窗户跳出,小玉八爪鱼一样扒在女鬼身上不让它逃脱。
“快来!”小玉喊道。
周峻纬再次结印,红线如蛇般缠上女鬼的身体,后者奋力挣扎,挣扎间竟甩掉了刀上的符箓。
武器解封,女鬼歪着脖子发出“咔咔”声,张大黑色的大口挥刀斩断身上的红线,又将挂在身上的小玉甩了出去。
“哎哟!”小玉摔倒在赶出来的齐思钧脚下,后者将她扶起来。
“谢谢啊。”小玉甜甜笑。
齐思钧看着它没有出声,目光移到它身上的白裙子上,“你说,你叫小玉,十多年前就死了。”
“怎么了吗?”小玉笑得更灿烂。
轰——!
一个黑影被扔到院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蒲熠星被摔得眼冒金星,爬起来扶着脑袋使劲晃晃,“完了,轻微脑震荡了。”
郭文韬眉头一皱,双掌合上又立马分开,掌心拉出一串扁扁的小纸人,剪纸似的。
小纸人一落地便飞向女鬼,紧贴在它身上,张开嘴露出一排小小的牙齿便咬,女鬼的嚎叫声中,郭文韬上前便是一脚,跟女鬼扭打在一起。
“喂!”周峻纬一惊,抽出短刀上前帮忙。
“不愧是文韬啊…”唐九洲感叹。
纸人不能增多,那就改变思路玩剪纸,这不想要多少就能剪多少?
缠斗中,二打一的情况下,女鬼渐渐落了下风,发疯一样挥刀逼远周峻纬和郭文韬,然后猛地将刀大力劈到地上。
地面震颤,所有人被一股力弹到半空中,蒲熠星眼疾手快抓住墙根免遭一罪,转身又往郭文韬身下送了一道符,卷起的风将人托住。
周峻纬袖中的红线缠到院里一棵树上,在空中拽了一下急速下落,然后伸手稳稳接住了掉落的齐思钧。
“还有我呢!”唐九洲在天上嗷嗷叫。
坐在风上的郭文韬念诀,两只小纸人抬起小手高高跳起,一个去托唐九洲的肩膀一个去托唐九洲的双腿,安全落地。
“呼…”惊魂未定的唐九洲感动得眼泪汪汪,“我宣布你们就是我过命的兄弟。”
“咦?”
“唔?”
两只小纸人咯咯笑着对视了一眼,然后调皮地一齐撒了手。
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唐九洲:“……”
看在你们俩刚才救了我一命的份上先忍了。
见这样猛烈的攻击都没有用,女鬼故技重施,放出血雾准备逃离。
红色遮了双眼,周峻纬下意识先把齐思钧抱得更紧,后者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人颈侧,怕这雾有什么问题屏住了呼吸。
“我抓住它了!”血雾被狂风吹散,几道水柱缠在女鬼身上,蒲熠星叼住一道符,将上面的符文吹向女鬼。
古老的文字围在女鬼身边彻底将女鬼惹恼,刀上的锯齿在这些漂浮的文字上狠狠摩擦,硬生生锯开了一条口子。
“卧槽!”蒲熠星吃痛一把捂住小臂,撩开袖子一看,皮肤上显现一道锯痕,再往里深一点就能见到骨头。
好了,这下是重创了。
郭文韬赶紧从衣服上扯下一段布条裹上去,慌慌张张在蒲熠星口袋里翻找着治愈符。
虽然那玩意儿只能治皮外伤,好歹先把血止住。
获得了生路的女鬼跳上院墙,居高临下冲着众人耀武扬威,白色的眼球因为用力过猛掉出一只挂在眼外,还没得意几秒,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去的小玉趴到了它的背上张口咬上它的脖子,两只鬼一齐从院墙上摔下。
“终于被我给逮到了。”小玉用牙撕扯着女鬼颈上的烂肉,又抬起头冲周峻纬喊:“动手啊!还愣着干什么!”
周峻纬将短刀在手心转一圈,理智告诉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还没等他想明白,齐思钧提着匕首上前将刀尖插入了女鬼的心脏,接着用力拔了出来。
胸口处的伤口冒出一小团火焰,很快便蔓延至全身,女鬼在火中痛苦地翻滚,一股黑气冒出,转瞬间也被火焰燃烧殆尽。
在火烧起来之前便逃离的小玉松了口气,掸了掸裙子上的土,向众人道谢,“记住了,我的坟在后山第二排左数第三个!”
小玉的身体一点点开始破裂,就像一只坏掉的洋娃娃。
事情发生的太快,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唐九洲震惊,“刚才没有伤到它啊!”
“你就是林琳对吗?”女孩的笑声愈来愈小,齐思钧向前伸了伸手,抓了满手的灰烬。
“什么意思?”蒲熠星甩甩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臂。
“她们是同一个人。”周峻纬总算看明白,“林琳死后将自己最后的一点清醒分割了出去,她太讨厌长大后的自己了,也怕村里人死光后自己会害到山下无辜的人,所以才要这份清醒和丧失理智的自己制衡。”
琳字就是玉的意思。
“那为什么是小女孩的样子?”蒲熠星陷入思考。
“我猜,这应该是她被拐前的模样。”郭文韬算算时间,“与恶所抗衡的善自然是美好的,她这一生,最美好的也就是那时候了。”
“说是恶但其实也不绝对。”齐思钧洒落手里的灰,“接下来该去收拾真正的恶人了。”
“用不着我们,警察已经来了。”郭文韬侧耳听着。
安静的夜里,村子里鸡犬不宁起来。
15
“阿婆!”蒲熠星猛地推开茅草屋的门,语调轻快,“警察来了,快让他们帮你找…”
幽暗的小屋内,芸婆静静躺在床上,双手搭在胸前闭着眼面带微笑。
蒲熠星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轻抬手臂探了探鼻息。
“已经走了。”郭文韬轻声道。
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蒲熠星憋回眼里的热意,“我来晚了。”
“不晚。”郭文韬摸摸这人的背,“就是因为她知道你一定可以带她离开,所以才放心走了,老人家这么相信你,你不得说到做到?”
蒲熠星咬了咬唇,低下了头。
“阿蒲。”郭文韬笑一声,抬手给人抹了把眼睛,“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哭。”
“所以呢?”蒲熠星眨着眼看他。
郭文韬:“所以我一定要拍下来纪念一下发群里,来再哭大声点。”
蒲熠星:“……”
行李箱滚过泥路的声音轰隆轰隆。
听着山上传来的警笛声,村长加快了脚步。
“哎哟!”草丛中蹿出一个黑影,村长被撞倒在地,捂着腿惊恐万分。
他面前是一匹眼冒绿光的灰狼。
“嗷呜——”
灰狼仰头长啸,很快,一个接一个绿色的小灯笼在道路两边亮起。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道路尽头,齐思钧抱着一只小狼崽子在它脑袋上亲亲,笑眯眯地看周峻纬,“你还有这本事?”
周峻纬摸摸鼻子,“没有,他自己被狼袭击了,关我什么事?”
“装吧你。”唐九洲乐乐呵呵戳人一下,“小齐哥我告诉你,这人从小就在山上跟狼一块儿玩,野得很。”
“啧…”周峻纬打开那只手,“话怎么这么多?”
“哎,这么多狼他不会被咬死吧?”齐思钧有点担心。
“不会的。”周峻纬看着底下,“狼是很守信用的动物,答应过的事就肯定能做到。”
齐思钧:“所以你真能跟它们说话?”
周峻纬:“……”
周峻纬:“你说能就能吧。”
其实全凭意识沟通,有时候还要配上丰富的肢体语言。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让齐思钧看到那么滑稽的场面的。
16
太阳升起,年迈的老妇人牵着一个头戴小红花的女孩往山下走。
“外婆。”小女孩脸颊红扑扑的。
“欸——”老妇人笑着低头,“乖囡囡,外婆领你家去咯。”
17
“怎么说,什么时候进去?”周峻纬按了按耳机。
“十秒倒计时。”郎东哲的声音传来,“十、九…”
砰!砰!
老旧工厂的铁门被人炸开。
“你刚才说什么?”周峻纬掏了掏耳朵又问。
郎东哲:“……”
郎东哲:“滚。”
里面的人被这巨大的响动吓得全部静止不动。
这是一场G市和H市警方联手的抓捕活动,人贩子窝点众多,两市警署苦手许久,在今日终于摸到了他们最大的几个藏身地。
“别动!警察!”周峻纬掏出枪,扫视一圈疑惑,“他们怎么都不跑?”
“哪有警察穿成你这样抓人的?”蒲熠星无语。
黑风衣黑皮鞋,多少年没见过人这样上街了?
“干嘛,这件不是很帅吗?”齐思钧不满,“我挑了一上午呢。”
“啧,没意思。”周峻纬丢开特地买的仿真水枪,抽出红线扯了扯,“还是这个顺手,我看看先捆哪个。”
抓捕行动开始。
齐思钧和唐九洲去解救被锁在一边的受害者,另外三个难得有机会直接上手揍人,兴奋地摩拳擦掌。
然而毕竟是人贩子自己的地方,周峻纬将一个男人逼到角落,后者突然掀开脚底的盖子,刺溜一下就钻了进去,再看看蒲熠星和郭文韬那边,地上到处都是洞。
“下不去,这底下四通八达的。”蒲熠星蹲在洞口往下看。
“那怎么办?”郭文韬停下准备往里进的脚。
“只能破一次戒了。”周峻纬叹口气,闭上眼睛飞快结了个印,再睁开时眼里金光闪过。
地底一阵响动,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嘶鸣传上来。
蒲熠星拉着郭文韬退了几步,“我会帮你给师父说情的。”
几乎同时,地底尖叫四起,刚才跳下去的男人口吐着白沫被一双枯槁的手送了上来。
“谢了。”周峻纬把人接过来,又蹲下道:“其他地方可能也需要你们帮个忙,尽量一个都别放跑。”
恐怖的枯手比了一个有些可爱的“OK”,接着一下缩了回去。
一个小时后,任务圆满完成。
周峻纬把捆成一串的人交给郎东哲,“记得把红线还我。”
郎东哲表情有点复杂,招招手叫来石凯押人,这位更离谱,小脸煞白。
“他们怎么了?”齐思钧好奇。
“不是什么大事。”王春彧笑眯眯的,“可能就是有点接受不了百鬼日行吧。”
齐思钧:“……”
Sorry,下次注意。
“你确定你没事吗?”紧张地掰着周峻纬泛着灰的脸看,齐思钧手足无措。
负责开车的郭文韬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放心,那又不是什么禁术。”蒲熠星薅薅一动不动的周峻纬的头发,“只是师父有规定不能随便用,尤其是对着毫无攻击力的人。”
“可是他脸色真的很差啊!”齐思钧大喊。
“哎,说句话。”蒲熠星拍拍周峻纬。
“为什么…”周峻纬捧着手机的双手微微颤抖,“…师父说我发给他的检讨查重率百分百,让我抄十遍寄给他,十万字啊!”
齐思钧:“……”
哦。
叮——
手机又响了一下。
周峻纬定睛一看,原地满血复活。
“怎么,功过相抵了?”蒲熠星问。
周峻纬:“没有,他说你也有责任,让你抄五遍跟我的放一起寄给他。”
蒲熠星:“……”
Why???
00
车子缓缓驶下高速,本来在无聊看风景的齐思钧一下坐直。
路边,扎着两条长长双马尾的女孩灿烂地笑着冲他挥手,然后比了个“耶”,下一秒,另一辆车驶过,女孩消失不见。
齐思钧失笑,隔着包摸了摸里面的匕首。
“怎么了?”周峻纬看他。
“没事。”齐思钧摇摇头。
会再见的。
就在不久的将来。
————FIN————
『全员向』逃命中,请稍后再拨 39 最终章
🌵沙雕向非末世非异能校园地图丧尸战
🌵基础世界观设定参照颜凉雨大大的《丧病大学》,人物设定请阅读序章。
🌵正文完结篇,感谢厚爱。
丧尸爆发第二十天。
7点27分。
收拾好东西离开地下,走出艺术楼比所有人想象中都容易,一群人从一楼的另侧找了一扇窗子翻了出去,轻轻松松绕开了丧尸的大部队,窗外游荡着零星两只丧尸,被最先翻出去的郎东哲和周峻纬一人一个直接解决,把丧尸放倒的声音还没第三个落地的郭文韬声音大。
“可以呀,这身手,施瓦星格和成龙大哥的共同交换生吧。”郭文韬一竖大拇指表示赞扬,“等这事一结束,你们俩直接武打剧组再就业,励志作医生最能打的。 ......
🌵沙雕向非末世非异能校园地图丧尸战
🌵基础世界观设定参照颜凉雨大大的《丧病大学》,人物设定请阅读序章。
🌵正文完结篇,感谢厚爱。
丧尸爆发第二十天。
7点27分。
收拾好东西离开地下,走出艺术楼比所有人想象中都容易,一群人从一楼的另侧找了一扇窗子翻了出去,轻轻松松绕开了丧尸的大部队,窗外游荡着零星两只丧尸,被最先翻出去的郎东哲和周峻纬一人一个直接解决,把丧尸放倒的声音还没第三个落地的郭文韬声音大。
“可以呀,这身手,施瓦星格和成龙大哥的共同交换生吧。”郭文韬一竖大拇指表示赞扬,“等这事一结束,你们俩直接武打剧组再就业,励志作医生最能打的。 ”
“嘿,我怎么听着你明褒暗损呢。”周峻纬勒过他脖子威胁。
“哪能呢,我是寄希望于你们俩能从根本上解决医患关系的矛盾。”郭文韬笑着去躲。
“你所谓的从根本上解决怕是要让我们直接解决患者吧。”郎东哲在旁边拱火,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感慨,“不过说真的,吃饱睡足,容光焕发。”
“实话实说,要不是地下真的没食物,估计是全学校里最安全的避难所了。”蒲熠星回头看了看艺术楼,有些可惜,“咱们在食堂可从来没睡过这种连守夜都不用的好觉。”
“虽然但是,我还是喜欢阳光。”唐九洲举手,“靠地底下那点昏暗的灯光,我都不能进行光合作用了。”
他这话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大家转头望去,就看见邵明明坐在窗边的地面上,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屁股,大约是最后的力气用来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要叫出声音,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只好对着一群围观的人无奈道:“几位大哥,在你们热烈讨论之余,能不能抽出短暂的一分钟来关爱一下你们腿短的好朋友呢?”
“你还腿短,你这话说的好没良心。”唐九洲伸手去拉他,“你说说这话让火老师怎么接。”
正蹲在窗框遍做心理建设的火树:……
听我说,谢谢你。
火老师怒跳窗户,终于依靠愤怒打败了恐高,跟在后面的齐思钧轻轻松松跳了下来,在火树惊异的目光中还十分奇怪地发问:“火老师,一楼的窗户,你这么高也恐啊。”
火树看着那个确实有两米多高的窗台,无言以对。
我感觉受到了嘲讽,并且证据确凿。
离开艺术楼,几乎就已经贴到学校围墙,大家昨天商量了一下,觉得干脆就贴着围墙走,虽然绕远了一些,不过既然已经偏到了这边,也就不在乎这一星半点了。
艺术楼前方接得是一栋看起来十分破旧的三层小建筑,就连齐思钧都回忆了好一会,才想来这是以前医学部和生科系共用的老实验楼,此刻掩藏在苍翠的植被之间,透露出一种幽静的隐密。
“看着有点吓人。”石凯作受惊状拍拍自己的胸脯,嘟嘟在旁边看着他笑,“为什么不拆掉呢?”
“不清楚, 我大概记得当时说是有一部分特殊标本不能在短时间运输, 所以申请了一段时间进行准备。 ”齐思钧想了好一会,“后来我就没怎么听说过这座实验室的事情了,没想到居然一直到今天还没拆。 ”
“哇,听起来更恐怖了。”唐九洲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这是什么恐怖小说的标准配置。”
“清醒一点大哥,此时此刻你正在被一群丧尸兄弟撵得满校园乱跑,还能有比这更加恐怖小说的配置?”蒲熠星摇摇他肩膀笑他。
唐九洲想了想,深以为然的点头。
“两位主人公先生,抓紧走吧。”何运晨从后面推着两个人,“我可不想今天晚上露宿街头。”
“标准时间早晨八点整,咱们要是今天还得露宿街头,得是倒霉成什么样。”王春彧调侃,“总不能是沿着围墙走还迷路……你看什么呢?”
王春彧探头过去,郎东哲一回神就贴上了王春彧的脸颊,耳根不自觉的红了红,干咳两声移开了视线。
“咦~”走在两个人身后的火树目睹了个正着,“怎么这种场合每回都能赶上我。”
“我觉得这事火老师你的自己反思。”邵明明撞撞他的肩膀,笑眯眯的回答。
“不是,我好像看见一个人刚刚过去了。”郎东哲无奈,指了指实验楼一侧的二楼走廊,“就在那边,探头往外边看了看。”
“卧槽,大哥,我汗毛都立起来了。”石凯把自己的胳膊塞到郎东哲的眼前控诉。
“立个屁,没准是有人在里面避难。”王春彧一把拍掉了石凯的胳膊,“既然一直没拆除,应该是还在使用,有人在里面避避难很正常”
“走吧,再废话给你和火树老师打包关进去。”蒲熠星从后边驱赶他们。
“不是,关我啥事。”无关被牵连的火树炸毛,“你知道你这句话对一位人民教师的幼小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威胁当然是要找怕的人啊。”郭文韬拱火,“你们忍心让石凯一个人接受如此恐怖的摧残么,那不得在你,明明,九洲中选一个幸运的小朋友打包一起送进去,体验一下真实版密室逃脱。”
“主题我都想好了,就叫绝命实验室。”嘟嘟说,“这说的我都心动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开玩笑,走在最前面的周峻纬本来听个热闹,忽然一皱眉头,视线转向刚刚在余光里晃动了一瞬的几棵树木,可还不等他开口提醒,后衣领突然被人大力一拽。
这一下紧紧勒住了他的咽喉,呼吸都被一瞬间打断,但是一来周峻纬刚刚短时间里转移了两次注意力,二来走在他身后的就是齐思钧,两个人的肩膀还时不时的碰触在一起,周峻纬完全没设防,根本来不及调整身体就顺着力道整个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所有的感官像是暂停了一瞬,随后尖锐的疼痛沿着尾椎和脊背攀爬至全身,周峻纬疼得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幸好头部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护住,没有直接撞在水泥地面,周峻纬天旋地转了一瞬就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是撞在了齐思钧的怀里。
“唔,怎么……”周峻纬挣扎着在呜咽中发出咬字清晰的词句,可下一秒,几声脆响就在他面前炸响。
没错,是炸响。
有什么东西就落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周峻纬下意识转头,就看见那东西整个爆裂开来,无数碎片四散溅开,直直地向着他的面门飞来。
耳畔似乎有谁的尖叫被拉长到模糊,周峻纬还来不及恐惧,一个力道压在了他的胸口,大片的阴影落下,将他的上半身笼罩。
咚,咚,咚。
心跳快到连成一片,身体比他的意志更早的做出反应,周峻纬搂住整个挡住自己的人,翻转着滚向一边。
身体撞上了冰冷建筑,周峻纬像是要把怀里人融进骨血一般的用力,大脑一片空白,嘈杂的耳鸣声剥夺了他的听力。
他摸到了,齐思钧的后背一片潮湿,还有化学药品的味道在空气中爆裂开来,呛的他根本无法辨别。
可无法辨别本身就是一种信号,是烈性试剂独有的气味。
曹恩齐和罗予彤慢了他们几步,目睹了眼前发生的一切,曹恩齐在齐思钧拽倒周峻纬的瞬间福至心灵一般的猜测到了情况,立刻转身将身后所有能触及到的人都扑倒在地。
三声清脆的破裂声传来,曹恩齐对上了罗予彤惊疑不定的眼神,少女被吓傻一样呆愣了了一瞬,随后整个人都弹了起来,从他手臂下游了出去,曹恩齐在混乱中起身时,看到她拽住了周峻纬肩膀的衣服,正在竭力拖拽着那对交缠在一起的身形。
“有没有腐蚀!有没有腐蚀!”火树近乎走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像是一把锤子,打破了所有人头脑的混沌。
酸性物质腐蚀的恶劣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大家甚至能看到一旁的植物上有腐蚀的焦黑和白烟。
“是盐酸。”郎东哲被曹恩齐扑得半坐在地上,此时嗅了嗅,眼神一暗,整个人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拦下了罗予彤的动作。
身体被拖动,后背却像是感受到安抚,周峻纬低头,对上齐思钧的目光。
那里有担忧,有疼惜,唯独没有痛苦。
周峻纬惶惶的心安定下来,他把视线投向郎东哲,急切的等待着他的确认。
“放心,真被盐酸泼到身上就不是这个反应了。”郎东哲也松了一口气,“衣物上没有腐蚀,掉落的应该只有一瓶是盐酸,万幸,离得远。”
郎东哲伸手把两个人扶了起来,周峻纬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像是腿都在发软一样站立不稳,强打着精神说:“先离开这边。”
靠近围墙的地方都是小树林,大家到是不太担心躲避的问题,可树木繁密遮挡视线,所有人一直移动到距离实验楼几十米外才停了下来,检查大家的情况。
齐思钧后背浸染的液体经过郎东哲和火树的确定只是酒精,那瓶盐酸摔落在了较远一点的位置,周峻纬搂着人躲得及时,没有沾到身上。
蒲熠星再看到齐思钧后背大片的浸湿的时候下意识的去握郭文韬的手,结果触手是满袖子的潮湿,下了一大跳,被郭文韬安抚的回握。
“是人还是丧尸?”王春彧脸色阴沉。
“没看清。”周峻纬摇头,他看着齐思钧身上何处大大小小的擦伤和划痕,死死咬着牙关,整个人都笼罩着一种蓄势待发的怒意,“我怀疑是人。”
“冷静点。”齐思钧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凑进握住了他的手臂,不错过他半分神情变化,“峻纬,你得冷静下来。”
周峻纬想躲开齐思钧的注视,下巴却被捉住,齐思钧几乎可以说得上压迫感的气息欺近,周峻纬不肯和他对视,垂下了双眼。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什么?”齐思钧贴在他的身前,轻声问他。
“转移到俱乐部去。”周峻纬好半天才开口,声音都有些低哑,他像是败下阵来一般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把头靠在齐思钧的肩窝,“我知道,没必要因为别的事情牵涉精力。”
“所以他们是谁,为什要做这种事情,都与我们无关,也不重要。”齐思钧安抚似的轻轻摩挲他的后颈。
刚才经过的楼侧又传来好几声破裂,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这不是明显无意义的行为,就意味着这种行为的进行一定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郭文韬拍了拍齐思钧的后背,“我觉得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齐思钧点头,看向曹恩齐,曹恩齐刚刚扑倒其他人的时候,右腿的膝盖擦伤了一大片,可手边没有消毒药水,罗予彤正用棉球沾了清水,小心的清理着伤口上的砂土。
伤口不停的出血,很快把整团棉球都染的血红,罗予彤死死咬着下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不管了,总归就是疼一点,现在就走。”曹恩齐握着罗予彤的手腕把她扶起来,安抚地在她手腕处落了一个吻,神情坚定地看向其他人,“都是皮肉伤,不碍事。”
“能不能把我的衣服剪下来一块给你用,沾得都是酒精。”齐思钧苦中作乐的开玩笑。
曹恩齐哭笑不得的摆摆手。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邵明明突然靠近一步,贴在了蒲熠星的身边,神色不安的转着头,“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撞门。”
“哪里有门?”大门在实验楼的另一侧,唐九洲仔细打量着前面的老旧建筑。
“门?会不会地下室……”石凯沉吟片刻,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这栋楼的建筑结构其实和我们新校区的礼堂很像,咱们刚刚经过的楼侧面应该有一个地下仓库,入口就在贴近楼根的拐角处,在地面上,被一块木板盖着。”
刚刚经过时确实看到了地面上的木板,所有人都是神色一凛,曹恩齐把裤腿放下,盖住还在流血的伤口,所有人极有默契的贴着楼根向更前方移动。
东西掉落的声音接连不断,隐隐的撞门声也越来越大,逐渐变得清晰可闻,大家屏气凝神,快速的远离老旧的实验楼。比预料之中木板破裂的声音更先出现的,是一声玻璃破裂声,所有人惊异回头,看到距离他们不远处一楼的一间窗户被打破,三个身影十分狼狈的从中挤了出来,摔在地面上,又挣扎的爬起。
“甄瑞,你他妈拿活人当诱饵,你他妈就是个畜牲。”其中一个身影指着二楼咒骂,俯身扶起一个同伴背在背上,所有人惊讶的发现,其中一个人像是行动不便。
蒲熠星眉头皱了起来,刚像和郭文韬交换一个眼神,忽然听到邵明明的低声呼唤。
“快看那边!”邵明明死死压抑着声音,用手指向三个挣扎着的身影的旁边。
在三个人不远处的地方,赫然有几个僵硬的身影正在缓缓靠近。
丧尸看到生人通常会发出嚎叫,可这几只却像是有意识一般,沉默着偷偷接近三个人,要不是那标志性僵硬的走路姿势,所有人都要以为那是有智力能思考的人类了。他们虽然无法像正常人那样完全悄然的接近,但是依靠着树叶的掩藏,再加上实验楼阴影的遮盖,如果不是邵明明心细,确实很难发现。
三个人看起来状态都不是很好,还在互相搀扶着竭力挣扎远离实验楼,而且明显战斗经验不足,并没有注意到悄然接近的危险。
这些有违丧尸习性的家伙的出现到底是特殊环境影响,还是丧尸出现了进化,小分队顾不得思考这么多,无需多言,所有人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靠近挣扎着前行的三人组,另外一部分绕过树林前去堵截接近的丧尸。
齐思钧并没有刻意隐藏身形,甚至在靠近时敲了敲一侧树干提醒正在埋头往前走的三个人他们的接近。
三个人吓了一跳,惊恐地忘了过来。
“别紧张,我们是人类,你们还好么?”齐思钧将餐刀别在腰间,举起空荡荡的双手以示友好。
意料之外的是,三个人并没有因为他是人类而有所放松,反而越发紧张了起来,走在最前面的人甚至举起了手中的棒球棍。
齐思钧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们三个刚刚被楼里的人所“遗弃”,这时候谈信任才是天方夜谭。他原本想让周峻纬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奈何这位心理学院的高材生此时正脸色阴沉站在他身后当保镖,看上去十分不好惹的样子,他只好把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嘟嘟和罗予彤。
两个女生灿然一笑,大大方方走过去,罗予彤开口:“我们没有恶意,那边有几只丧尸正在接近,我们的同伴过去处理了,你们需要帮助。”
嘟嘟配合的伸手一指,三个人的视线转了过去。
围攻丧尸的小分队借着树木的掩护快步接近,蒲熠星微微探出头去,又快速闪回,举手比划了一个7的手势。站在他另外一边的何运晨蹲下身子,默数了三个数,直接一个扫堂腿踹出,两个僵硬的身型摇晃着倒下,另外几只纷纷转向暴露了身型的何运晨。
“动手!”何运晨丝毫不惧,闪身避过一只丧尸的扑进。
还不等他站起身,另一只丧尸扑到,被紧跟在旁边的石凯架开,蒲熠星和郭文韬从背后一人制住一只丧尸,把匕首和餐刀插进后脑,在轻轻地把尸体放在地面上。
最开始被扫倒的两只丧尸从地上弹起,又被郎东哲拎着木棍一人一下敲回地面,王春彧皱着眉头,还是用匕首趁机补了刀。
大约是邵明明看起来好欺负一些,两只丧尸调转攻势,一起扑了过来,邵明明抬腿踹开一个,另一个已经扑到眼前,情急之下只见他轮开手臂,“啪”的一巴掌甩在丧尸的脸色,给旁边刚刚起身的何运晨吓得一哆嗦,十分恭敬的站远了一些。
丧尸虽然被一巴掌扇到一边,但是只停顿了一瞬就有扭曲着冲了过来,邵明明握紧了手里的匕首,一道白光伴随着低吼从旁边冲出。
涂满白漆的标枪轻易刺穿了扑来的丧尸,跟后面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丧尸串在一起,钉在一边的木质告示牌上。
唐九洲发了狠,他力气其实不算大,此刻却生生将标枪从告示牌的另外一端穿了出来。这一下对于丧尸而言并不致命,但是两只丧尸扭动着身体,一时也无法从标枪上挣脱下来。
“呼,真该把这一幕录下来在周峻纬面前循环播放。”唐九洲十分臭屁的哼了一声,拉过邵明明的手检查,“你傻呀,还敢拿手去摸丧尸的脸,不要命了。”
“你也太记峻纬的仇了吧。”邵明明刚才也是情急之举,虽然带着手套,此时想起来也觉得后怕,只能靠调侃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何运晨看着串在标枪上挣扎的丧尸几乎被扇歪的脸,给了他们两个一个痛快,还一边吐槽唐九洲:“你管这叫抚摸,我都想替丧尸谢谢你。”
最后一只丧尸被石凯解决,男生一脸深沉的甩了甩刀尖上暗红的血迹,郎东哲看着好笑,伸腿去踹他,被笑嘻嘻的躲开,石凯告饶:“郎哥郎哥,有人看着呢,让我再帅一会。”
“帅个屁,你这个角度让让明明和九洲挡的严严实实,装什么深沉。”郎东哲好笑。
“都在这了。”蒲熠星和郭文韬在外围巡查过一圈,确认了暂时安全,郭文韬拍了拍插在树干上的标枪,问唐九洲,“插了个对穿,还拔得下来么。”
“不要了,插着吧。”唐九洲挠了挠头,尴尬望天,“确实有点沉,还不好往出拿。”
大家哄笑,去找另外的五个人会和,三个新同学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大佬谈笑风生,心情十分复杂。
“你们都是参加过打丧尸岗前培训的么,末日片里进修过的吧。”背人的男生一边感慨一边轻轻放下背上的同学,被曹恩齐接过扶稳。
两个人指尖相触的瞬间,曹恩齐只摸到一片属于机械的冰凉,下意识看去,却见男生的左手是一条机械臂。
看见他的目光,男生也不闪躲,大大方方的撸起袖子,展示自己的左臂,还一一介绍:“我这俩哥们一个打球伤了腿,暂时只能坐轮椅,一个小时候出过车祸,那条右腿跟我这胳膊一样,也是假的。”
打丧尸的小分队走进,正看到男生坦然又无奈的摊手:“平时还觉得自己挺行的,不用麻烦别人,跟正常人差不多,谁知道有这么一天,得跟一群疯子生死时速,才知道自己到底不算是正常人,我们这几个跑又跑不过,打也打不赢,这不就被推出来当诱饵了。”
“去他大爷的。”邵明明眉头一皱,呸了一口,“那都是不长眼的东西,他们脑子还不正常呢,我就觉得你们酷毙了。”
男生被他直白的夸赞逗笑,拍拍他肩膀,有担忧到:“你们要进实验楼怕是够呛,他们想用我们三个把楼里的丧尸都引出来,到时候你们肯定躲不开。”
“我们不进去,就是路过。”郭文韬冷笑,“看来是有人觉得你们诱惑力不够,想要拖我们下水。”
“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出校门,你们跟我们走么。”蒲熠星直截了当。
“走不了。”男生苦笑着摇头,“别管我们了,这么长的路,我们真的是只能拖后腿。”
“拖个屁。”王春彧刚才就翻出一个本子写写画画,此时撕下一页纸,塞进了男生手里,“挨着实验楼那边的就是艺术楼,一楼从左边数第三个窗子没上锁,翻进去从楼梯后边去地下商业区,按照地图,你们会找到一个人,他会收留你们,给你们提供食物和住所。”
三个男生神情都变得有些呆愣,王春彧急到:“听明白了吗?”
“哦哦哦。”男生连忙点头,接过那页纸仔细的看着。
“趁着楼里的丧尸还没被引出来,得赶紧行动。”蒲熠星把自己手里的匕首塞进其中一个男生的手里,“我们送你们过去。”
“不用。”男生接过了武器,确实直接拒绝,像是有光亮散落在他的眼中,显得神采奕奕,“你们也得赶紧离开这里,拖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我们自己能搞定。”
“能搞定?”蒲熠星确认。
“这附近哪里能藏人,哪里通哪里,我们比你们清楚。”男生一挑眉,“大恩不言谢,等到这场乱局过去,我一定去找你们。”
“好好活着,给那帮傻逼看看,到底谁是赢家。”何运晨也罢手里的匕首递过去,“快走。”
“你们也别墨迹,走吧,有缘再见。”男生给了离得最近的邵明明一个拥抱,随后背起同伴,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
那一刻,日光倾斜而下,宛如希望之火,点燃了他们的背影。
穿过老实验楼,围墙的走向发生偏转,小分队经过展览馆和团部会议厅,居然十分顺利的抵达了校门不远处。大约是因为都是各类活动区,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人,一路上只有零星几只游荡的丧尸,完全构不成威胁。
丧尸爆发的二十日。
12点整。
小分队打开了通往校外的侧边校门,校园的时钟报时声远远想起,郭文韬站在队伍的最后,听到声音回头望去,正午的阳光倾泻在寂静的校园中,让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都像是一场幻境,眼前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里再普通不过的校园,没有面容可怖的丧尸,没有如影随形的危机,等他走进校园,就只会看到和蔼可亲的老师,朝气蓬勃的同学,看到些嘈杂的、生动的,虽然大部分与他无关,却又时常让他觉得美好的热闹。
“郭文韬,走了。”
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唤回他有些弥散的意识。
郭文韬缓缓回头,身后是敞开的校门,和校门外正在向他微笑着招手的同伴。
寂静的疏离感缓缓消散,令人温暖的真实感强势回归,驱逐掉那些不安和茫然。
“来了。”郭文韬听见的自己回应道。
就算一切都不是梦,好像也没什么。
噩梦也好,现实也罢,他早就不是孤军奋战的一个人。
他有了同伴,有了恋人,有了战斗的意义。
蒲熠星就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打来,像是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他向郭文韬伸了出手。
郭文韬勾起唇角,像是无数并肩作战的时候一样。
毅然决然的奔赴向他的光明。
「全文完」
感谢每一位喜欢这篇文章并且看到这里的小伙伴,感谢大家对一只鸽子的宽容,这是关于温暖和希望的故事,期待阅读到他的人能够喜欢。
预祝今年参与高考的每一位小朋友都能取得理想的成绩,开启属于你们的新篇章。
情敌的八卦(番外3下)
客厅的电视里传出欢声笑语,年夜饭后,张哲瀚和龚俊陪着龚爸龚妈坐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
南方没有暖气,虽然屋内开着空调,但龚妈仍然担心张哲瀚冻着,十分热情地拿来了一个电暖炉,对着张哲瀚,烤得他小脸通红,空气是暖暖的,连同张哲瀚的心也是暖暖的,也让张哲瀚彻底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有一种冷叫做妈妈觉得你冷。
“今年这春晚怎么回事?全是唱歌跳舞,也不多放两个小品。”龚妈在一旁吐槽,又侧头看了看张哲瀚,“欸,小哲啊,我记得你之前也参加过春晚是吧?就前两年。”
张哲瀚笑...
客厅的电视里传出欢声笑语,年夜饭后,张哲瀚和龚俊陪着龚爸龚妈坐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
南方没有暖气,虽然屋内开着空调,但龚妈仍然担心张哲瀚冻着,十分热情地拿来了一个电暖炉,对着张哲瀚,烤得他小脸通红,空气是暖暖的,连同张哲瀚的心也是暖暖的,也让张哲瀚彻底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有一种冷叫做妈妈觉得你冷。
“今年这春晚怎么回事?全是唱歌跳舞,也不多放两个小品。”龚妈在一旁吐槽,又侧头看了看张哲瀚,“欸,小哲啊,我记得你之前也参加过春晚是吧?就前两年。”
张哲瀚笑着回答:“是的,阿姨。”
“我们小哲可真有出息,不像某些人,我要是能生出小哲你这么出息的孩子,做梦都能笑醒。”说着,龚妈还顺带瞥了龚俊一眼。
而此刻正在一旁剥橘子的龚俊手一顿,抬头看向自己的亲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妈,你口渴吗?”
“不渴。”
“我觉得你挺渴的,毕竟这话一直就没停过。”说着,龚俊把手一伸,“妈,吃点橘子,润润喉咙。”
知道自家儿子是在跟自己唱对台戏,龚妈把龚俊的手往外一推,反讽道:“不吃,我要是有个又出息又让人省心的儿子,哪至于有这么多话?想当初我还没结婚的时候,那可是个又温柔又恬静的淑女,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看啊,这生孩子简直是爱情的火葬场。”
“老婆,你说这话,我就不同意了,”龚爸收回看电视的视线,颇有有些不满,“儿子不省心,关我们的爱情什么事?而且你现在也很温柔恬静,我不允许你对自己有不正确的认识。”
龚妈一听,仔细考虑了三秒,深以为然,并让龚爸给自己重新剥了一个橘子。
看着手上已经剥好,却被自己老妈无情拒绝的橘子,龚俊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父母是真爱,孩子果然是意外。
见到这样的情形,一旁的张哲瀚忍不住发笑,平日里的龚队在队员面前可谓是威风八面,说一不二,不知道被多少小年轻崇拜敬仰,就说龚俊住院那段时间,医院里光是别人送的水果都堆满了一个床位,那苹果不是苹果,香蕉也不是香蕉,那都是整个消防中队对龚队长崇高的敬意。
再说龚俊平日里对张哲瀚可以说得上是千般好,万般宠,可是龚俊却是个十分有原则的人,对于张哲瀚这种生活上的懒汉,大多数时候其实都是龚俊对张哲瀚进行照顾和管束,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说实话,张哲瀚打从心里喜欢被龚俊管着,他甚至有些愿意被所爱的人控制,或者这源于他总是孤独的成长经历,龚俊的目光越是时时刻刻落在他的身上,他就越是愿意顺从。
总结来说就是,我想要我爱的人以我想要的方式来控制我。因为那样我才会一遍又一遍地确定你爱我。
所以当看见龚俊与龚妈相处时,张哲瀚实在忍俊不禁,因为他发现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个人,可以完全不给龚俊面子,龚俊还毫无办法,没有丝毫地反击余地。
听见张哲瀚的声音,龚俊侧过身,随后又把手中的橘子往张哲瀚面前一递,他说:“给,你妈刚才拒绝过的橘子,你负责吃了。”
龚俊这话一出,其余三个人皆是一怔,视线齐刷刷投递到龚俊身上,因为龚俊对张哲瀚说的是“你妈”,而不是“我妈”,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这含义可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张哲瀚看了看龚俊,又极速看了看龚爸龚妈,最后视线落到了龚俊掌心上那颗粒饱满,而且已经被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身上,此刻的他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虽然对于张哲瀚的到来,龚爸龚妈表现得得体又大度,削减了张哲瀚心头不少焦虑与不安,但毕竟自己与他们这才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作为同性,拐跑了人家的独子,龚俊的父母表现得越是亲切和蔼,越是让张哲瀚心里会滋生出愧疚,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爱情,是建立在父母的失望与纠结之上。
而纵使是男女情侣,初次见父母,也不会用上爸妈这种字眼,按照中国的传统意识来说,那太过于轻浮,何况张哲瀚与龚俊这种有些不符合世俗的关系。
“不想吃橘子?”龚俊问道。
“不是……”张哲瀚支吾了一下,“我……”
“小哲,你吃吧,这橘子很甜的。”龚妈在一旁说话。
张哲瀚抬眼,看见龚俊妈妈那双弯起的眼睛,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善意与温柔,一瞬间,张哲瀚内心那块悬在半空的石头就缓缓地落到了地面上,他知道虽然现在许多事都为时尚早,他们初次相识,这才是他踏进这个家门的第一个晚上,他还无法开口叫那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妈妈,可是他清楚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用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包容他,接纳他,让他安心。
掰了一瓣橘子放进自己的嘴里,当甘甜的汁水一直顺着张哲瀚的喉咙流尽心里,他微笑着说:“真甜。”
过年总是少不了七大姑八大姨的问候,晚些时候,龚爸就收到了亲人的视频电话,因为张哲瀚的身份实在不方便露面,龚爸主动把手机拿到了卧室里跟人叙旧,张哲瀚其实也困了,只是实在不好意思先行休息,龚俊看出这一点,便催促他去洗漱。
“瀚瀚,我累了,你先去洗澡,洗完我好去洗,待会儿好休息了。”龚俊开口。
龚俊这话立马就让张哲瀚有了台阶下,刚想回答好,龚妈却先开了口:“你累了就自己先去洗。”
张哲瀚刚要起身的动作停住,龚俊回头,他与龚妈对视一阵,见龚妈一脸认真,便自己站了起来,回答:“好,那我先去洗。”
等龚俊也进了浴室,整个客厅就剩下张哲瀚和龚妈两个人,张哲瀚知道,龚妈是故意将他留下的,她有话想对他说。
果不其然,当电视里那首欢庆的歌结束那一秒,龚妈就轻轻缓缓地开了口:“小哲,你跟你俊俊在一起,他平时没欺负你吧?”
“没有,他对我很好,”张哲瀚回答得很认真,同时轻轻勾了勾嘴角,“好得我感觉自己有点在欺负他。”
龚妈也跟着笑了笑,随即叹息了一声:“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这样,俊俊这孩子,从小是我带大的,你别看他平时做什么事都很有分寸的样子,但执拗起来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他的想法,就连对一个人好也一样。”
“阿姨,你把他教得很好,许多人都喜欢他。”
“所以你也很喜欢他对不对?”龚妈对上张哲瀚的眼睛反问。
张哲瀚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对,很喜欢。”
“那就好。”龚妈无声轻叹,眼神中的情绪十分复杂,“小哲,其实在你来之前,我甚至想过,我该怎么样把俊俊口中那个男朋友赶出去,这条路很辛苦,要接受太多的非议,我是他的妈妈,我其实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他这辈子可以平安幸福,我怕他只是一头热,脑子一时不清醒,做起事来就不管不顾。”
“我理解的,阿姨,我理解的。”
龚妈摇摇头:“小哲,你和俊俊都没有孩子,你们其实都不懂。你们不懂父母愿意为你们付出的,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多,我和你叔叔如此,我相信你的父母也同样如此,所以小哲,我只想请求你一件事,如果你决定要陪他走这一条路,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先放弃他?”
张哲瀚没有立即回答,并非他不想回答,只是他没想到龚俊的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为人父母天下至善,那爱温暖得让人望而生畏。
“我知道或许我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感情都是在岁月中不断蹉跎的,摩擦争吵不可避免,但你就看在他认准了你的份儿上,不管遇到什么事,你不要轻易放弃他。”龚俊之前剥的橘子还没吃完,放在茶几上,龚妈掰下一块放到自己的嘴里,“俊俊这孩子,小时候其实很爱吃橘子,总是吵着要吃,可是后来他知道了我也爱吃橘子,每一次剥开,就总会先给我吃,他最爱吃的菜就是他爸做的水煮牛肉,每次都能一个人吃一大碗,可刚才吃饭的时候,他把第一片夹给了你。”
“阿姨,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张哲瀚眼波微动,语气郑重而认真,“我和他其实认识很久了,好不容易在一起,我根本离不开他。”
龚妈愣了愣,微微有些吃惊,随即又笑开来,她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和他是大学同学吗?”
张哲瀚点点头。
“俊俊房间里有个书架,上面第三层左边的格子里,是他读大学的时候用的笔记本。”
偷窥这种事实在不怎么光彩,可是好奇害死猫,等量代换,就是好奇害死张哲瀚,龚俊还在浴室,张哲瀚没有忍住拿出了那个笔记本,其实没有什么特别,里面不过是一些课堂笔记,工整又简洁明了,唯独中间的某一页笔记歪歪扭扭,出错众多,被主人划了无数道斜杠。
而那一页最后写着:我爱上了一个人,但是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
当龚俊走进房间的时候,张哲瀚正站在窗前,凌晨十二点了,但窗外依然灯火通明,龚俊从背后轻轻环住张哲瀚,并吻了吻他的耳坠,问:“刚才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说让我别放弃你。”张哲瀚实话实说。
龚俊低笑:“她还真是爱操心。”
“龚俊。”
对于这样连名带姓的称呼,龚俊有些不解:“怎么了?”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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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时期,某些不可描述的内容暂时不放,之后再说。
【浪浪钉】八秒金鱼
[图片]
-《性空山》番外 请先看《性空山》
-俊视角 全文10k一发完 HE
-比起番外 我愿称之为《性空山》2
-“一辈子太短,凡人与鬼魂从神明手里赢来了生生世世。”
00
——“本杰明,我们命中注定要失去所爱之人。”
——“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在我们生命中有多重要?”
01
BGM:《像鱼》——王贰浪
张哲瀚不乐意看爱情片儿,龚俊也一样。...
-《性空山》番外 请先看《性空山》
-俊视角 全文10k一发完 HE
-比起番外 我愿称之为《性空山》2
-“一辈子太短,凡人与鬼魂从神明手里赢来了生生世世。”
00
——“本杰明,我们命中注定要失去所爱之人。”
——“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在我们生命中有多重要?”
01
BGM:《像鱼》——王贰浪
张哲瀚不乐意看爱情片儿,龚俊也一样。
从前下雨天俩人窝在一张沙发里,张哲瀚躺在龚俊腿上,把手抬得老高去划龚俊的手机屏幕,说这部电影挺好的。
龚俊和张哲瀚一起看过很多部电影。
从来只有泰坦尼克号那种级别的爱情片能打动到“铁血硬汉”张哲瀚,龚俊没想到还能再从张哲瀚嘴里听到句好来。
“本杰明巴顿奇事?”他逐字去念,说名儿挺特别的。
张哲瀚说就看这部吧。
那年龚俊还没到三十,是张哲瀚眼里傻白甜的毛头小子。
投影幕的光柔柔笼在那人的短寸上,龚俊伸手轻轻去摸,像揉一只家猫。
那人咂咂嘴,他就把案几上的车厘子捻过来喂。
“大爷,张嘴。”
张哲瀚就笑着应声,伸手去戳龚俊的酒窝。
嘴里还嚼着果肉,含含糊糊的勾着他脖子让他低头,再低头。
亲一下,说真乖。
“大爷你能不能讲究一下,不拍戏就不刮胡子啊。”龚俊垂眸抵着那人鼻尖。
那人的鼻梁直,鼻尖利,看起来凉薄,却被一双温柔的圆眼仁中和去,虚张声势的野,在他面前是褪去粉饰的温驯。
“就你最讲究。”张哲瀚伸手捏他脸,说二十九的小屁孩儿不要跟三十岁的老男人计较这些。
张哲瀚躺在他膝头念念叨叨赏析着剧情,他说龚俊,如果我跟本杰明一样以后把你忘了怎么办?
龚俊只道他文艺青年,还真把狗血剧情往自己身上套。
“这叫艺术延展,客观讨论。”张哲瀚就笑,他说,以后我要是真记不得了没别的,你千万别上来就说咱俩搞过对象,我怕我这拳头不认人直接招呼你身上去。
“切。”龚俊撇撇嘴,“你敢忘了我我直接在大街上喊你老婆把你扛回家。”
和张哲瀚在一起的时候,龚俊满心满眼都是那人的笑脸,记不得半分电影里的情节。
那是他们最后一部一起看的爱情电影。
活在这俗世中的人总是预料不到变故会比艺术手法更残忍。
很久之后的梅雨季,龚俊独自一人靠在沙发上再细看那部电影。
张哲瀚说得没错,确实是一部好电影。
他眸光胶在荧幕上,手却无意识的摩挲着下颚,摸细细密密的胡茬。
想起那个盛夏,窗外的雨滴,屋内的冷气,怀中人温热的吻。
三十岁出头的龚俊终于也变成了不修边幅的老男人。
身边再没有那个把他当做小孩儿的爱人。
02
龚俊还记得和张哲瀚一起看的第一部爱情电影。
还是那年刚认识的时候一起在剧组拍戏,两人难得闲下来就一起在酒店房间打游戏,游戏打累了就随便扒拉点视频投到电视上去。
龚俊说不是吧张老师,咱俩还看泰坦尼克号啊?
“尊重原著。”张哲瀚拍拍剧本,他说想演好爱情就得观摩爱情,专业课怎么学的?
龚俊想说泰坦尼克号我大学上课赏析烂了都,但张哲瀚要看他就陪着看了,他从来好说话。
那一夜他着看着就睡着了,再醒来剧情已进行到后半段。
张哲瀚还靠在床头看着,眼睛亮亮的,仿佛白天那个又热又累都站不稳的人不是他似的。
龚俊觉得奇妙,就轻手轻脚支起身子看那人清丽侧脸。
屏幕上年少时的莱昂纳多垂眸看凯特,是知道自己已无生路的杰克对萝丝撒谎,骗她乘救生艇先一步离开。
往下是波涛万顷,芸芸众生在生死间挣扎难平,莱昂纳多看向凯特的眼神却那样安静。
有信号弹在阒寂长夜绽放落雨般的星子,萝丝仰头去往这场向死亡献祭的烟火,照亮少年的金发和盈着泪的眼睛。
张哲瀚的眼睛好亮,蓄着泪光。
看到龚俊醒了他忙不迭的替自己辩解:“这段演的真的好。”
“这还没到高潮呢。”龚俊说,张老师这就要哭啦。
张哲瀚忿忿去捶他说一声哭个屁,再补一句,你不懂。
七年后,西南边的月光把梧桐树上的鬼魂照的透亮。
龚俊提着蛋糕抬头望那一眼,便懂了。
那初夏的月色宁静的像雾,周遭没有海水汹涌,没有壮丽烟火,没有千百人的呼号。
再没镜头对着他和他,谱不出上世纪末詹姆斯卡梅隆震撼全球的爱情史诗。
可龚俊就那样沉默站在那里,跨越了生与死。
三年啊。
他等张哲瀚回家等了三年。
等得他疯了又病了,寻死不能又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看父母花白的头发在堂前跪着,后又捧一簇玫瑰去墓碑前站着。
等得他腕上横亘六七条伤疤,一颗鲜活心脏被偷偷挖走了,只剩个胸腔空空,肋骨捧着他和他那一点经不得遗忘的过去。
张哲瀚终于回来了。
就那么坐在树梢上对他笑,漂亮而澄净地,像一场碰了就会碎掉的梦。
哲瀚,他的哲瀚。
龚俊站在树下,蛋糕砸到脚上。
初夏的风是暖的,他却不停的发抖,灵魂震颤扼住咽喉,回忆肆虐把泪逼上眼睛。
他不敢落泪,甚至不敢呼吸,更怕一阵风起,要把他最宝贵的人带到天边去。
爱人用最生疏的方式称呼着他。
那双他吻过无数次的眸子里盛着惊鹿般的仓皇与无措,爱人从月光下逃走了,钻进了风里。
哲瀚。
哲瀚。
三十多的男人在晚风中蹲下身子,一下下摩挲着手腕上的刺青,哽咽着声声道谢。
他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一如三年前那个冬夜。
——谢谢。
——谢谢你把他还给我。
03
张哲瀚还穿着走的时候那身衣服,一身灰衣染着血,半长的头发打着卷,乖乖的耷拉在眉眼上。
他躲在树荫下笑着喊一声龚老师。
他说龚老师你好。
龚俊突然就想起七年前初遇的时候,那人也是这样笑着朝他伸出手。
从前是两尾海中鱼,游过山川河湖,在错身片刻相遇,却总被浪推着拥着,再爱也难能自由。
那时故事才仓促开了个头,转眼间七年死生契阔,岁月荡开一笔浩渺留白,他和他终于孑然一身,又倒退回那年初夏的烈烈风流。
龚俊垂眸看张哲瀚向他伸出的右手,看那人空荡荡的无名指。
他至今仍记得那时自己是如何一样疯了般的掀开白布去看满身是血的爱人,那纤瘦修长的手攥着,似是要拼命留住什么似的,龚俊颤抖着理开他紧紧缠在一块儿的指节,原是什么也没能抓住。
戒指,那年龚俊瞒着张哲瀚订下的婚戒。
趁那人睡着觉偷偷拿软尺去绕指节,跟设计师商量数据的时候还是不太精确,成品比张哲瀚的手指宽了一圈。
那年,龚俊站在梧桐树下叫住张哲瀚,看那人嘴上说着“谁要跟你结婚,谁要跟你留在这西南边。”
“来,讲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就答应你。”
龚俊就那么可怜巴巴地站在黄昏的暮光里,眨着眼睛喊哲瀚。
他每每遇上张哲瀚就嘴拙,这一生只说得一次的誓言更是如万钧重力压在他心头,他紧张地开不了口,半天才憋出句:“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哦,就一辈子啊。”张哲瀚就爱逗他,爱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那就先这么凑合过吧。”
张哲瀚没让龚俊给他戴,说是反正还得摘,一年也只能没通告的时候偷偷戴上几回。
“等以后戴了就不用摘的时候,你再给我戴吧。”那人笑着对他晃晃右手,一弯漂亮的银环折射着温柔的夕阳,同那人新月般的眸子一般亮,“傻子,买个戒指都能买大了,我弄丢了怎么办?”
“有售后。”那时龚俊认真地拉着张哲瀚说要去改圈,那人只笑着说不用,不会丢。
——还是丢了。
他说我没地方住呀,每天就睡在那棵树上。
他说我没有名字的,他们都叫我“疯子。”
原来每年冬至清明烧去的纸房子都没有用,这天地之大,竟没有一处屋檐能给他遮风避雨。
龚俊捧在手心上的爱人,就这样孤苦伶仃在人间飘荡了三年。
那年的玩笑话一语成谶,张哲瀚当真同龚俊成了陌生人。
龚俊却只能做食言的懦者,把满腔爱意都封存上锁,勾起嘴角轻描淡写说句:“我有个朋友,去世几年了。”
——你们很像。
“我长什么样子?”张哲瀚眼睛亮亮的,带着几近惶然的天真。
龚俊从来没有形容过张哲瀚的长相。
从前在一块儿工作接受采访,一问到外貌,总是张哲瀚抢着夸龚俊有多好看,龚俊就笑着接茬儿,带着那点儿被称之为“傻白甜”的骄傲。从前开玩笑说要不要彼此更换某个五官或者外貌的一部分,龚俊也总是臭屁得不行说声不换。
多年后他再看那人澄澈空明一双漂亮眼睛,前尘往事一忘皆空,他多想把自己的眼睛换给张哲瀚,让那人得以看见那些相爱过的从前。
过去的三年,龚俊一遍遍翻看过他与他所剩无几的合影与相片,网络上他们并肩的影像那样多,他却总觉得自己偷偷藏下的那点独家记忆才最珍贵深刻。
腕上的血模糊了旧照片上那人定格在时光里的笑脸,他便着急地放下刀片去擦拭,可血却越流越多,好像那年冬天的眼泪——从小就不爱哭的男人怎么也擦不干自己的泪水。
后来再睁开眼已是手术室刺眼的白灯,刺鼻的消毒水味与森冷气息萦绕周围,闭上眼,强光铺在眼皮上把黑暗染成一片橘粉。
那么勇敢的张哲瀚,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爱人,那时遍体鳞伤躺在这灯光下头,听生命最后流逝的声音。
他也会害怕吗?
他该多痛啊。
张哲瀚唱歌好听,偏偏嘴贫爱打趣龚俊的大白嗓,龚俊总被念叨着就说要张老师来教,张哲瀚倒也乐意唱给他听,为数不多能睡在一块儿的日子,他都会在睡前哼着歌给龚俊听。
龚俊常笑说好像哄小孩儿睡觉,张哲瀚就真的给他唱家乡哄小孩的童谣。
唱不那么标准的江西话。
念念“俊俊”。
念“莫害怕,快归家。”
龚俊躺在手术灯下闭着眼去学记忆里那人温柔的音调,那人本就说不好家乡话,他再一学更加蹩脚。
——哲瀚,哲瀚。
——别害怕,快回家。
龚俊受尽了苦的爱人,在人间辗转流浪的第三年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往事让龚俊心疼得快要发疯,不舍得细看那张脸,便去折树枝乱画。
他拼了命在演若无其事,可还是被张哲瀚看出端倪。
三年前的张哲瀚认真的在鞋上涂鸦,嘴里叨叨着说龚俊你少皱眉,你那么浓的眉毛一耷拉就苦大仇深,跟蜡笔小新似的。
他说,虽然你笑起来傻,但总比苦着个脸可爱。
他一边学着龚俊的笑声,一边画下大大的笑容。
三年后,张哲瀚已变成忘掉一切的无名鬼,却仍怕看龚俊皱眉。
他虚虚捏着树枝去划拉一张笑脸。
——阿俊阿俊。
——不要皱眉。
04
龚俊可以整天和张哲瀚在一起了。
他在后厨验菜品,张哲瀚就跟过来跟着数点,他去柜台查账,张哲瀚也靠在他身边算算。
他们形影不离,仿佛这世间最普通一对爱侣。
张哲瀚像个小孩儿,背着手在食客间乐呵呵地走来走去,他说龚俊你审美不错啊,这个装修我很喜欢,我要是开店肯定也这么弄。
龚俊说当然了,我请的设计师审美很好的。
他的设计师,他的老板娘。
三年前不过一时起意,深夜两人躺在床上突然说起以后,说等再过几年退圈去做生意也好。
“你就继续呆在圈里呗,你那么喜欢演戏。”龚俊揉揉那人蓄长了些的发,他半开玩笑的喊张哲瀚一声弟弟,他说以后龚哥开店养你。
张哲瀚被他弄的哭笑不得,他说龚哥好大的口气,跟海底捞老总似的,你开什么店能挣的比我演戏多。
“回成都开个火锅店吧,看看能不能跟海底捞抢抢市场。”龚俊说。
“你开火锅店啊。”张哲瀚想想就笑,他说你还不如去海底捞应聘做服务员靠谱点。
他又开始学前两年他俩上综艺时跳过的海底捞生日快乐歌,撑起身子耍宝似的学龚俊的肢体不协调,笑得不行。
“你怎么好意思笑我。”龚俊气不过,就把人往怀里箍,去捏那人一点痒痒肉,他说我看哲瀚老师明天是不想起床去跑通告了。
张哲瀚就立刻求饶,笑着说那到时候我给你把关一下装修呗,我也做个投资商,希望龚老板的火锅店早日干倒海底捞。
店面装修真的大半都是张哲瀚选的。
那人本是老干部作风不了解网购,本来还在头痛没法儿和龚俊一起去装潢市场,网购达人龚俊手把手教他怎么在网上选装修公司和材料后,张哲瀚迅速无师自通,一下戏就乐呵呵捧着手机截图给龚俊发各个装修细节。
“你这个选的不行啊,用我的。”张哲瀚吧嗒吧嗒给他发微信,他怼龚俊道你好歹也是东华出来的,你母校不是设计专业挺出名的嘛,龚老师这个审美出大问题。
龚俊倒乐得让张哲瀚参与,手机里收藏着张哲瀚为店铺挑选的一切。
去年公司合约到期龚俊便回了西南,在曾与张哲瀚住过的老城区盘了个店面,把购物车里张哲瀚选的那些全部下单。
如果那时张哲瀚在,他肯定得操心龚俊做不来生意赚不来钱。
爱像是一张五彩斑斓的玻璃糖纸,张哲瀚总透过那糖纸去望龚俊,望到的都是绚烂孩子气与纯粹天真,总想为守护这人而奋不顾身,却总是遗忘了在龚俊眼里他也是这般珍贵脆弱的人。
糖纸碎了之后真正扎进肉里的是满身的玻璃碴,催着浑浑噩噩的成年人从因爱而变幼稚的迷梦中苏醒过来,睁眼看清爱人早已不在人间的事实。
龚俊的火锅店没能干倒海底捞,但生意真的很好。
忘掉了一切的张哲瀚回到了从前他们一起规划着要开的火锅店,像个真正的投资商,更像个老板娘,他笑着夸龚俊聪明会做生意。
龚俊也笑,他说阿瀚,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又能做演员又能做生意。
“厉害啊。”张哲瀚就笑,他说你什么都很好。
——“你老婆能嫁给你真的挺值的。”
张哲瀚陪着龚俊坐在柜台后头看满堂人头攒动,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气,虚虚把脑袋靠在他肩头。
“累了,睡会儿。”张哲瀚说道,“等会关门了叫我回家。”
龚俊说声好,趁张哲瀚睡着偷偷去攥他的手,攥一把空气留在手心。
——他能嫁给我一点儿都不值啊。
龚俊在心里说。
他从来没能这样和我在大庭广众面前牵手。
他看我跟别的演员拥抱亲吻还忍着难受指导我哪里演的不够好。
他为了跟我领证甘愿在三十六岁就放弃自己最爱的演艺事业。
他为了给我过生日从此永远留在了三十三岁。
他那么敞亮一个人为和我在一起整日躲躲藏藏。
他那么优秀一个人为我成了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游魂野鬼。
“阿瀚。”龚俊轻声呢喃,他说有时候我真的很后悔遇见他,如果没有我,他现在会不会早已娶妻生子,平安顺遂过他光芒万丈人生。
“哲瀚。”
“如果有下辈子,你一定不要放过我。”
05
张哲瀚每夜睡着后,龚俊都得在家里兜一圈,看看还有什么与过去有关的东西没收起来。
其实散落最多的不过信纸与日记,龚俊不是擅长去诉说情感的人,过去那几年崩溃的时候,基本都是把感情写下来的,随便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像个傻子似的把这当做与张哲瀚沟通的渠道,实则不过自言自语而已。
那些散落的信纸随写随丢,向来爱整理收拾的人过了颓废至极的两年,现在每天都能从家里的各个角落翻出自己写的那些东西来,字都是乱的,很多写了一半就撕成碎片。
龚俊把那些文字同合影婚戒等等都收进箱子里落了锁。
那夜龚俊从沙发缝隙了发现了去年纹身那天写的东西。
那是去年他生日那天,西南边湿冷冬天,他呆在店里看了半天装修,回家路上突然下起大雨来。
龚俊没带伞也懒得躲,就那么木然的走在大雨里,雨水从前额滑下来聚在睫毛上,视线模糊一片,如那个冬天自己的眼泪一般。
想起从前也曾和张哲瀚一起淋过雨,在夏末的江南,那年的杀青戏前。
那人腿伤重的很不能受潮,却还傻乎乎的把自己的戏服外袍脱下来给龚俊蒙在头上生怕龚俊淋到半点。
龚俊在雨天把那比自己骨架小上一圈的男人紧紧抱在怀里,在暴雨中拉下袍子吻了张哲瀚。
那是他第一次亲张哲瀚。
那人浑身被雨淋的透湿,就那样呆呆地被他圈在怀里亲着。
龚俊停下来时那人还在发懵,在漫天大雨中抬起一双湿漉漉眼睛,被雨水打湿的长发贴着脸,面容清丽似一副水墨画卷。
他再没了平时怼龚俊的嚣张样子,只磕磕巴巴地问一句你干嘛。
憨得不行。
“你说呢。”龚俊的声音不大,被淹没在雨声里,他说张哲瀚你别装傻。
那是龚俊第一次见张哲瀚尴尬得手足无措,他在大雨里一掀头上盖着的袍子就推龚俊要跑,嘴里还要骂一句你有病。
张哲瀚腰本就细,古装戏服更束得清瘦至极,龚俊一伸手就把人腰身搂满带回身侧,他干脆借雨声发疯,稀里糊涂说句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张哲瀚一边强撑笑意掩盖局促一边又忍不住想听清楚龚俊的话。
“我说我有病。”龚俊深吸了口气去抱他,他说我喜欢你。
张哲瀚任龚俊抱着没作声,久久龚俊才在雨声中听见那人一声笑骂。
他轻声说:“真巧,我也病的不轻。”
BGM:《请笃信一个梦》——周深
那个雨天,长发白衣的张哲瀚永远留在他心里,成了继少年时代过去后最惊心动魄的初恋。
六七年后,他孤身一人行在寒雨中,忽有一双苍老的手拉他衣袖。
那是个枯瘦矮小的老头,戴个斗笠面容看不清,站在雨里笑问一句小伙子要不要纹身。
龚俊正欲婉拒转身离开,忽听那老头幽幽开口再问。
——“你还在等他吗?”
只那一句,龚俊便似抽走了魂,鬼使神差随那老头走进了巷口一家他从未注意到过的破旧店铺。
一年后,龚俊再看那天写下的文字,还能回忆起那老头的针尖落在腕上是怎样尖锐的疼痛。
那根本不是刺青该有的痛楚,他只觉那不是纹在皮肉上的,而是要把那图腾刻进他魂魄里。
——哲瀚,你知道的,我小时候特别皮,受过各种伤,嘴也嗑破过,烙铁也掉到手上过,什么疼都受过,但从没碰见过那么疼的一次。
——不过想到能再见到你,我什么都能忍。
老头说了,这不是普通的刺青,是一种烙印。
他说这烙印会夺你福泽的,我将你们一人一鬼刻在一处,你纹上这烙印与他魂魄共生共灭,此后生生世世他入轮回道你得生,他灰飞烟灭你将死,你可否甘愿?
龚俊只笑,他说那我就可以不止对他好一辈子了。
“纹吧。”
“一辈子太短了。”龚俊说:“我甘愿生生世世。”
老头说他们本就有前世姻缘,相逢是注定,离别是今生缘浅,本不该强求。偏偏两人都又疯又傻,那三生石上两人名字刻在一处,神佛路过方觉不忍。
后来龚俊再路过那古怪店铺,那纹身店却原是个香火店,再不见那古怪老头,只里供着尊菩萨。
他买了一把香烛,跪在蒲团前,去奉给悲悯神佛。
烛泪滴在虎口,又顺着流到腕上刺青。
龚俊垂眸看那鲜红烛蜡,俯身以前额触地。
求漫天神佛将爱人带临这人间。
路过西南边,回到他身边。
06
红姐走的前夜来找过龚俊。
龚俊家中并无神佛,鬼魂畅行无阻。
他本是夜深看着张哲瀚睡颜久不能寐,突然听到敲击声,是他放在玄关处的箱子那儿传出来的。
他回身去看,无人无风,锁身却独独晃动,显然是在故意吸引他注意。
龚俊走过去,想了想才低声问:“红姐?”
锁身又是一阵晃动。
龚俊深知红姐这番行为是早已洞悉他与张哲瀚之前的过往,沉默了半晌便打开了锁。
那箱中的信件与相片无风自浮,一张张拥至虚空,又缓缓回落,像是只起了一阵轻风般。
龚俊拿来纸笔放在桌面上,看那笔杆虚虚竖起来,笔尖自纸页游走。
张哲瀚总说红姐是个多么泼辣直爽的女人,可这女鬼的字体却意外的清丽娟秀。
她一字字认真写给龚俊。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龚俊想了想,朝着笔竖起的方向卷起袖子,把手腕给红姐看。
那拎在空中的笔砸到地面上,发出闷响,龚俊怕吵醒张哲瀚,赶紧把笔捡回来搁回桌上。
——龚俊,你知道你纹的这是什么吗?
红姐写字的时候该是手抖了,字开始歪斜。
“我知道。”龚俊低声说,“红姐,我心甘情愿。”
——他时日无多了,你要同他一起下地狱么?
“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龚俊笑了笑,“我只怕他一人孤单。”
那边沉默了半晌才写。
——原来阿瀚为你做的一切都值得啊。
——希望你能把他留在人间。
红姐走的时候只留下一句道谢,感谢龚俊一直照拂着遥遥。
还有一串数字,是龚俊的生日,也是张哲瀚要走的日子。
龚俊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的生日。
为何总是在这个日子要一遍遍带走他的爱人呢?
那人同他并肩走在夕阳里,一声声缠他要他去买蛋糕,说想陪他过生日。
龚俊每说一遍“不过”,都在心里恳求张哲瀚别再问下去,他怕自己再说一句就要忍不住喉头哽咽。
黄昏染红天边,那人在身后追他脚步。
龚俊回身看张哲瀚越发透明的身躯,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揪住,眷恋逼红他一双眼,他只愿这晚霞漫天能共他瞒一瞒这知情者的谎言。
“你确定你不过生日啊,有我陪你过生日你不过,你可别后悔龚俊。”
“你体谅一下三十五岁的老男人吧。”龚俊用尽全力挤出一个笑容,他说我不想再变老了。
三十五岁。
没想到岁月如白云苍狗,只一瞬便把人带到这个当口。
那人在曾在他三十岁那年将自己交付给他,承诺愿等他三十五岁便陪他离开这纷纷扰扰的圈子,真正做一对世间最平凡爱侣。
龚俊想起那夜的张哲瀚是如何幼稚至极的写下行“契约”,又是如何主动地吻他,一折眼泪在喘息间落下时,那人只抬眼看他,一双眸子亮的好似盛着碎星。
他说俊俊,给我做一辈子饭吧,我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做饭。
那人同他十指交缠,纤瘦指节上大了一圈的戒指硌着龚俊的手,龚俊便低声让他摘下。
“不摘。”张哲瀚只笑,抬手轻轻去理龚俊的发丝。
他说等你三十五岁时再给我亲手戴上啊,到时候再戴上我就永远不摘下来了。
龚俊知道张哲瀚就快转世而去,将要离开他的身边。
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龚俊都不愿移开自己望着那人的一双眼。可入冬后不知为何,龚俊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弱起来,每天都觉得疲惫不堪,总毫无来由的嗜睡。他把这都归于店里冬天太忙,每夜要睡去时都强撑困意着想再多看看张哲瀚的睡颜。
最后一夜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他还是倔强撑着,想借相亲的由头同张哲瀚再多聊一会儿,他想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可张哲瀚向来对他的事情上心至极,龚俊只一个眼神,他就明白龚俊的状态。
从前的张哲瀚也是这般,嘴上再不饶人却心细如针,总于每处都将龚俊的情绪照顾的妥帖。后来他下黄泉过忘川,早都忘记自己姓甚名谁的孤魂野鬼,却还忘不掉龚俊那些细微表情传达出的感情。
仿佛龚俊这两个字从未被记忆带走过,只是镌刻在魂灵上,于无声处提示一句曾那样深的爱过这个人。
他看龚俊困就要催龚俊睡,龚俊却不敢不睡。
张哲瀚从来聪明得很,龚俊藏了这么久都没能让张哲瀚发现尘封的过去,不愿在这最后一夜功亏一篑,碍了那人转世的路。
他强忍着心酸闭上眼装作入眠,安静听那人的自言自语。
“我觉得我好像美人鱼。”
“还是做金鱼吧,笨笨的,什么都不记得,但好歹能一直陪着你。”
“好想做一只金鱼啊。”
BGM:《请笃信一个梦》——周深
他最聪明的哲瀚。
他最笨的金鱼。
像是一把钝刀,寸寸研磨着心尖软肉,龚俊努力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因巨大的悲伤而颤抖,却突然感觉到耳边有风流。
像是发丝被温柔抚摸一般,那是张哲瀚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张哲瀚的魂灵。
龚俊一直都能看见张哲瀚,能与他交流,却从未能真正实在感受到他的存在。
直到这个瞬间,他突然感到张哲瀚是真正存在的。
怎么会这样?
突有分秒针滴答游走的声响在脑海中回荡,那指针似是在逡巡他每一寸骨骼,走一步他便觉得心脏猛烈搏动,如人将至垂死关头。
“生日快乐,阿俊。”
“我没有下辈子了。”
“但希望你下辈子能和你的爱人永不分开。”
——为什么?
——他没有下辈子了?
龚俊只觉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他想急急睁开眼去问,却仿佛无形中有只黑压压的手自万丈虚空落下,捂住凡人快落下泪来的眼眸。
——滴答。
一声巨大的声响,黑暗的视野突然炸开一片炫目的白。
细碎的白光散去,蓦地有满目昏黄的世界从雾褪中浮现。
黑楼通天,长河幽暗,万千魂灵,他看见了黄泉。
他看见奈何桥前诸多游魂退散为一鬼让道,那鬼衣衫褴褛,竟是一步一叩,带着满腔孤勇叩至通天佛塔求见神明一面。
窃窃私语如蝉噪四起,龚俊听见黄泉风声,众鬼议论,神佛叹息似从雾黑远山吹拂而下,卷尽这忘川的未尽的情与孽。
而那鬼却充耳不闻,只顾矮身磕头。
一声声钝响,血如红墨般洇湿清俊面容,那人薄唇抿成一线,一双如星子般透亮的眸子满是决绝。
龚俊亲眼看着那鬼一路叩出长长蜿蜒血线,同忘川一道延至地府面前,往后是通天佛塔上往极乐西天。
诸天神佛悲悯垂眸,看那鬼心坚如铁用永世轮回赌一场爱与不被忘却。
神明终于自西天走下,伸手破开鬼魂胸膛,取出那黯淡魂灵最赤红一点心头血。那鬼清瘦单薄的身体颤抖得好似一片疾风中将落的枯叶,剜心的痛苦面前却笑得那样开怀,地狱哀鸿遍野,唯他畅快笑声响彻黄泉。
众鬼惊叹低语,仰头看那数百阶通天佛塔上一神一鬼。
“疯子。”
“疯子。”
……
不是的。
不是的。
那是他的哲瀚啊。
龚俊看着那样的张哲瀚心口痛得发麻,他明白了一切。
他明白了为什么红姐说希望自己能把张哲瀚留在人间。
他明白了为什么张哲瀚说没有下辈子。
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虚弱。
他的魂魄烙下与张哲瀚相连的印记,那人魂散陨灭,自己也将随之死去,
他从不畏惧死亡,只害怕上穷碧落下黄泉,再寻不得那人身影。
哲瀚,哲瀚,是我啊。
他浮在黄泉的虚空中,一遍遍对着那个大笑的鬼喊着。
他说我是龚俊啊,我一直在等你,这三年里没有哪一刻忘记过你,你看看我……
求求你,求求你别消失,求求你……
神佛的威压散去,他只听得震天梵音,如洪钟般震着人三魂七魄,直直撞回凡俗肉体之中。
——“你们赌赢了。”
魂兮归来。
龚俊猛然睁开眼,突然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世界安静了,他跑出房间,追着月光跑到前厅,看见他的爱人留在人间。
“哲瀚。”
龚俊颤着声音喊他。
“哲瀚,还有七秒。”
他哽咽着去数。
第八秒钟。
他独自出走好久的金鱼终于游回人间这片浩渺海域,带着眼泪撞进他怀中。
“戒指,戒指丢了。”龚俊第一次看到张哲瀚那样哭,他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他说龚俊,我把戒指弄丢了,我把自己弄丢了,走得好远好远,到了黄泉,到了忘川边,差点就回不来了。
龚俊把箱子里自己那只戒指拿出来,低头给张哲瀚戴上,内圈刻的是龚俊的名字。
他去攥张哲瀚的右手,贴在自己左腕的刺青上。
龚俊在左腕将魂灵烙上张哲瀚的印记,张哲瀚的右手无名指圈着龚俊的姓名。
“这次永远都不摘下来了。”
龚俊将他搂进怀里。
箱子里的信件散了满地,围着从黄泉回到人间的一对爱人。
没有礼服没有婚纱,只有月与苍白纸张,可龚俊说声“结婚了”,张哲瀚点点头,神明凡人鬼魂的赌约走到尽头这一声诺言,便越过这世间所有圣洁。
一辈子太短,凡人与鬼魂从神明手里赢来了生生世世。
西南边有老头从月下走过,笑着唱着。
唱一句——恭喜。
恭喜你们。
爱是一场豪赌才能赢来的美好人间。
END
“好家伙 这哪里是番外 肝一万字肝出个《性空山》2 后续那是一点都没写进去 都怪我正文伏笔埋太多 俊视角为了解开伏笔就得写这么多
真正的后续番外放出本里了 正文故事到这里真正完整了
感谢大家喜欢《性空山》
“恭喜你们。爱是一场豪赌才能赢来的美好人间。”出自《性空山》热评 感谢那位朋友
好了 连肝八个小时 说完整了 我掏空了 下篇为了放松下应该会更《归絮来》
评论区见 感谢你认真读完这个故事
”
对流【53/终章】你好同学,有人给我五百,让我追你
【很久很久以后,蒲熠星才想起来,大概就是这个瞬间,那双眸子带着初生的阳光冲他稳步走来的时候,他决定要把毕生的温柔给这样一双眼睛。】
齐思钧像拖个麻袋一样把周峻纬从帐篷里拖了出来。
上来就是满清十大酷刑之首,拎起耳朵就喊,“二狗子!起床了!”
隔着两个身位的邵明明耳朵都生疼。
周峻纬醒了个大概,还浑浑噩噩的,就着本能往齐思钧身上攀,“干嘛呀,这不是太阳都没升起来呢……”
齐思钧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就是来看日出的,...
【很久很久以后,蒲熠星才想起来,大概就是这个瞬间,那双眸子带着初生的阳光冲他稳步走来的时候,他决定要把毕生的温柔给这样一双眼睛。】
齐思钧像拖个麻袋一样把周峻纬从帐篷里拖了出来。
上来就是满清十大酷刑之首,拎起耳朵就喊,“二狗子!起床了!”
隔着两个身位的邵明明耳朵都生疼。
周峻纬醒了个大概,还浑浑噩噩的,就着本能往齐思钧身上攀,“干嘛呀,这不是太阳都没升起来呢……”
齐思钧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就是来看日出的,太阳要是升起来了你看什么?荷包蛋吗?起床!”
周峻纬晃悠了两下好歹把眼睛睁开了。
郭文韬一边把刚热好的寿司递给周峻纬,一边狐疑地看着同样昏昏沉沉的蒲熠星和唐九洲,“你们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蒲熠星眼睛都没睁开,竖起一根手指,“华山论剑。”
人没醒透的时候是吃不下东西的,拇指大小的寿司在周峻纬嘴里嚼了半天,嚼得整个没味儿了,压着喉咙才吞下去。
齐思钧在山头上铺了个野餐布,一群人蹲在坐在躺在两三平米一块布上,初春天又冷,早上树上都有霜,山头上冷风吹过来嗖嗖的,野餐垫上的人都裹着羽绒服,两手揪着领子左右拉着,整个人蜷着,东倒西歪,打背后看过去就跟一群叙利亚难民一样。
齐思钧可以说是唯一一个精神的。
早上跟着闹钟醒了,一睁开眼就是郭文韬红彤彤的小脸蛋,那边不自主地往他怀里拱了一下,声音黏糊,“小齐……”
当场齐思钧就很想冲出去暗杀蒲熠星。
然后收拾完走出帐篷的时候,就看到了蒲熠星。
人蹲在对面帐篷门口,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迷瞪着,包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白面馒头一样的脸蛋缩在领子里,看见齐思钧走过来慵懒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像个晨起的猫咪。
可爱得齐思钧蹲下来对着蒲熠星的馒头脸就是一顿乱搓一边说着哎呦妈妈的好大儿真可爱以后可要对我的漂亮女儿好。
早起就撸了猫的齐思钧当然神清气爽,盘腿坐在餐垫头里,肩膀上倚着行尸走肉的周峻纬,手里拿着寿司餐盒,一个个往周峻纬嘴巴里塞,那边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咀嚼机器。
“我跟你们说,我做过好多攻略了,这里是我能找到离咱学校最近,看日出最漂亮的地方了。”
手指头往下划了一下,“底下是春田,网上说,初春的时候底下田地里绿油油的,初阳照上去特别好看。”
邵明明在树边上架起了周峻纬的照相机,一边还在嘀咕,“自己带的相机自己都不伺候好。”
唐九洲靠在邵明明的小腿上,看着东方已经开始慢慢泛光的天空,“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什么?”
“照相啊。”
“我根本不会。”邵明明伸手敲了一下唐九洲的脑壳顶,“还不是因为你们一个个都太废物了。”
话说着还是认命地把眼睛凑到取景器前头,
周峻纬一看就是不爱惜相机的主,都不知道是取景器脏还是镜头脏,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左边山头上还有芝麻大个黑点。
邵明明皱着眉头朝周峻纬喊,“擦镜头的布有没有?”
周峻纬半睡不醒的,态度比邵明明还差,“没有,你用袖子管得了!”
“擦坏了怎么办?”
“再买!”
邵明明低头骂,“资本主义糟粕。”
还是好歹拿了张餐巾纸,擦完镜头干净了很多。
天光其实已经发亮了,但山头那边还压着。
有条好明显的分界线,下面已经一片光亮,上头还压着一层淡淡的黑色,像给水和过的墨一样。齐思钧掐的点很好,光正探头,还没照上来,拉近镜头可以看见脚下的田,是旱田,夹在山中间,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半暗里看着还有些干枯。
“哎。”唐九洲锤了锤邵明明的小腿。
“干嘛?”邵明明低头。
“待会太阳升起来之后,那边俩,”唐九洲压着声音,指了指那边四个人,“至少有一对得嘴一个。”
邵明明眯起眼睛,“为啥?”
“拜托。”唐九洲拍了一把邵明明的波棱盖,“日出哎,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之一。”
“咱这儿这老多人呢。”邵明明把头转过去,“不会。”
“赌不赌?”
邵明明慢慢慢慢地又把头回来了,“赌什么?”
“我赌他们会亲,你赌他们不会。”
“我是说,赌什么?”
唐九洲鼻梁上架着眼镜,但滑下来了一点,这会儿对话的俩人都不大清醒,看背景都模模糊糊的,就眼前这双眼睛特别真,跟王家卫的电影似的。这会儿要有旁白,应该也是暧冖昧缱冖绻的。邵明明寻思着,唐九洲大概是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了。
然后唐九洲推了一把眼镜,“赌钱吧。”
邵明明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哦……哦就赌钱啊?”
唐九洲一脸天真,“不然呢?”
邵明明飞快地摁了摄影,一屁冖股坐在了唐九洲面前。
突发行为,动静又大。
唐九洲给吓得后退了一下,但被邵明明揪着衣服又拉回来了。
像个不倒翁,晃荡一下停了。
“既然要赌钱,那就多赌一点。”
唐九洲眯起眼睛。
邵明明眼里的光他太熟悉了,这一赌给他人赌没了也说不定。
“我们赌个戒指。”邵明明凑近,“婚戒。”
唐九洲眨巴眨巴眼睛。
“如果你赢了,你来买戒指,我嫁给你;如果我赢了,我来买戒指,你嫁给我。”邵明明伸出三根手指,“三年,等我们毕业。”
唐九洲很认真地想了想,“我怎么觉得,谁都没赚到呢?”
“就这么想赚我的?”
唐九洲抬眼去看邵明明竖着的三根手指,中指上套着个简单的素戒,象征热恋中。
他伸手握住邵明明的手指,从半空中拽下来,包进手掌心里。
“好。”捏了捏手心里的手指,“买定离手。”
太阳升起不是动画片里啵一下从地平线底下弹出来那种,是一个很慢很慢的过程。几个城里人都没看过日出的,困是困了点,但心头还是兴奋。一开始还扯东扯西,打齐思钧昨天戴的毛线帽聊到郭文韬小时候读书多卖力再到唐九洲家里到底有多少鸡再到蒲熠星这人相处起来多费劲。太阳真打山头那块儿往外冒的时候,话也说尽了,人也心静了,慢慢就没了声音。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蒲熠星还满心想着倒要看看朝阳是个什么样子,但光芒打山头那边散开的时候,却神使鬼差地转过了头。
他其实心里有数,阳光散开在山脚下的田地上,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干枯的草会站起来,发黑的叶子会绿起来,田埂上的公鸡可能会送出今天第一个打鸣。
所以他更好奇朝阳底下的郭文韬是什么样。
郭文韬的侧脸顶顶好看,蒲熠星很早就知道了。
第一次吸引他的是那天在酒吧厕所里,昏暗的灯光底下,一双兔子一样水润润的眼睛,那时候蒲熠星满心以为这会是个很柔软的人。后来再看见侧脸,才知道郭文韬更适合从侧面看。眼睛还是柔软的,往前看的时候温柔,斜着看过来的时候更温柔,但打眉骨到颧弓再到下颌都是坚毅的线条。看人的时候总不自觉看他的眼睛,看他低垂睫毛,看万物都带笑,少有人看得到那样的眼睛包在怎么样硬朗的骨相里。
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人总是乖巧的,说话不会大声,也不会试图去说服别人,但也绝对不会轻易被别人说服。
Alpha总有劣根性,天生就是想要保护、想要控制。其实蒲熠星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意识到这两件事儿他一个都别想在郭文韬身上做到。
然后,他接受了。
郭文韬面相踏实,蒲熠星起初以为这人安稳,大概是不爱变化的。
后来那个大他十天的哥哥慢慢教会他了,变化是种什么东西,大胆又是怎样的。
蒲熠星自己也认识得到自己像个大孩子,总要去飞,总要蹿到云端上。他以为他是那个风筝,要郭文韬牵着他慢慢走在地上,那样才好。后来他飞着飞着忽然就看见郭文韬打云那头冲着自己走过来,他问绳子在哪里,那边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说。我给你栓在地上了啊。
那不是个世俗的人,面对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从来不会胆怯。
郭文韬是懂得运筹的,一点都不想输。
他看朝阳的样子比别人都宁静些,嘴角微微翘着,偶尔眨眼,纤长的睫毛滑过下眼睑再抬起,山后的光走出来的一刻就铺在他脸上,面颊亮晶晶的。
大概是看得太久了,郭文韬也察觉到了,慢慢把眼神带过来。
眼神走得慢,时间都会慢点。
很久很久以后,蒲熠星才想起来,大概就是这个瞬间,那双眸子带着初生的阳光冲他稳步走来的时候,他决定要把毕生的温柔给这样一双眼睛。
“干嘛?”郭文韬问。
“没事。”蒲熠星低声,“看看你。”
“好看吗?”
蒲熠星是知道他会问这个的,回答得很快,“一般。”
郭文韬干脆把整个脸转回来了,“你再好好看看。”
“真一般。”蒲熠星很认真地看着他,“比我差多了。”
“那确实。”郭文韬承认地很快,伸手摸了一把蒲熠星的下颌线,“你好看多了。”
背后齐思钧终于忍不住了,“你们爱得真肤浅。”
唐九洲跨过齐思钧整个贴过来,“哥,亲吗?”
蒲熠星吓得撞在郭文韬肩膀上,“谁亲?你,和我?”
“屁。”唐九洲整个趴在齐思钧腿上,“你和郭文韬。”
“干嘛?”
“快点。这关乎我男人的尊严。”
郭文韬皱着眉头,“你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这边失败了的唐九洲又转头问齐思钧,“你们亲吗?”
齐思钧一脸的“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傻了”,“没事亲啥啊?”
“这可是朝阳哎,这么好看!”
齐思钧动了动肩膀,肩头上的人脑袋瓜子跟着晃了晃,“你看他这个状态适合亲吗?”
唐九洲迅速行动,噼里啪啦拍周峻纬的脸,“起来起来!亲嘴了!”
周峻纬睡眼朦胧,“什么亲嘴?……亲嘴烧蛮好吃的。”
“……”
唐九洲跟条蛇一样游回去了。
齐思钧听见唐九洲跟邵明明说了什么,邵明明笑出了声,笑得三角架的支架一抖一抖的。
风景本来就能影响人的心情,朝阳慢慢的,看得齐思钧心里也安定。
要不是旁边还拖家带口的,齐思钧都要觉得是他和周峻纬私奔了,开了一辆敞篷的雾蓝色老爷车,两座,卡其色的椅套,驾驶座在左边,周峻纬一手开车一手搭在他膝盖上,他一手拿着香槟一手压着草帽,一路顺着西海岸线到了这一片朝阳面前,他们坐下的时候,正是太阳升起的时候,像个新的开始,从今往后,他们又该有个新的故事。
想得齐思钧鼻头居然酸酸的。
周峻纬这会儿贴着抑制贴,但身上依旧有股淡淡的玫瑰味,是齐思钧闻了很久很久的味道。
他清楚周峻纬身上的每一种味道,从小时候的奶香,到长大一些之后一股淡淡的洗衣球的味道,再到打篮球之后的汗臭味,夏天吃完冷饮之后香芋棒冰混着橘子汽水的味道,到现在时浓时淡的玫瑰味。
他像看了一期花开,从冒芽到盛开,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虔诚的见证者。
也是最后的采颉者。
没人再能拥有那股花香,他的童年和青春都生长在呵护的使命中,最后却亲手折了茎叶别在胸冖前,讽刺又温暖。
好在朝阳够亮,水份够足,离了土的玫瑰一样生长。
齐思钧柔声开口,“周峻纬,我爱你。”
肩膀上的人没声音。
齐思钧转过脸去看他,“喂,我说我爱你。”
那边目光呆滞,直勾勾地盯着朝阳,咽了口口水。
“我有点想吃烤面筋。”
“……”
当唐九洲穿着一身白衬衫骑着自行车从林荫小道那头过来的时候,邵明明有种穿越感。
唐九洲还一个漂移,咔嚓一下停在宿舍楼面前。
邵明明打牙缝里往外挤字,“什么情况?”
唐九洲一脸兴奋,“上车啊,带你兜风。”
“这才十几度,大哥。”
“校园爱情不就是白衬衫和单车吗?”唐九洲跨在自行车上,笑得满脸褶子。
“是。”邵明明上下打量了一下,“但不是这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个的白衬衫,也不是凤凰牌自行车。”
唐九洲眨了眨眼睛。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上世纪的知青,家里刚添了老三件,马上要骑着自行车带我去河埠头洗衣服了。”
唐九洲还不耐烦了,“你就说上不上来吧。”
邵明明拧着手,没动。
没什么意思,就是单纯觉得这会儿应该拧着麻花辫,但是没有,那就只好拧手了。
唐九洲静静地看着他。
背后全是返校的学生,行李托着一个两个三个,还有的滑着画板、骑着平衡车,唐九洲看上去都不像一个时代的。
邵明明噗嗤一声笑出来,“上车上车,来都来了。”
凤凰牌自行车还是有它的好处,后座坐下去的时候软垫还弹了一下,有种很复古的感觉。
“扶好了啊。”唐九洲喊。
邵明明翻了个白眼。
车吱呀呀出发了。
“喂,”邵明明踹了唐九洲一脚,“别忘了咱俩赌的啊。”
“啥呀。”唐九洲在前面装傻,“赌了啥?”
邵明明直接拿膝盖撑着后座直起身,凑到唐九洲耳边,“你总有一天要嫁给我!”
唐九洲车把一扭。
“你快下去!祖宗!危险动作!”
“拉倒吧!轮椅都开得比你快!”
齐思钧隔着人流和那个男人对视。
男人穿着一身西装,温文尔雅,眉眼温柔,嘴角带笑,一如初见。
齐思钧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他正在人生无数个无助关头之一,那个男人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五分钟之后,护士叫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并大声喊出了肛冖裂两个字。
从此,齐思钧的人生都得到了升华。
王春彧是在校门口等跑腿的。
这会儿他就特别恨这个疫情,但凡跑腿的能进学校,他还至于在这里见到一生之敌?
齐思钧支着行李背着书包乖乖地站在校门口,像在等人,周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只能远远地看着王春彧,笑得一脸和煦。
看得王春彧鸡皮疙瘩噼里啪啦掉。
齐思钧倒是心态平稳。
这是他第一次在除了教室和医院的地方见到王老师,很有新意。
他看着跑腿的跑到王春彧面前,递给他一束花,输了码,然后转身急匆匆走了,王春彧还很有礼貌地说了谢谢。
转过身,齐思钧就站在他身后。
都看了这么长时间了,不打招呼实在不符合社会生存守则。
王春彧抱着花走过来,“返校了啊。”
“王老师好,”齐思钧微微鞠躬,“嗯,今天刚回来。”
“看见你朋友圈了,去爬山看日出啦?”
“嗯。”齐思钧应。
“年轻真好。”王春彧感叹了一句。
“也看见老师的朋友圈了。”齐思钧微笑,“新婚快乐。”
王春彧没忍住面颊一红,“谢谢。”
齐思钧身边方圆百里都是不宜久留之地,王春彧招招手,“那我先……”
“嗯嗯,老师走好。”
王春彧前脚刚走,后脚周峻纬拖着两个行李箱和两床被子都跑过来了。
气喘吁吁的,“不是,哥,你就拿个登机箱,你让我……等我喘口气……拿这么多?!”
“我不是Omega嘛。”齐思钧眨眨眼,伸手去接周峻纬背后的包,“再帮你背个包行了吧?”
“包里都是阻隔剂!咱都用不上,带它干嘛?”
“以防万一嘛。”齐思钧拍拍周峻纬的肩膀,“怎么这么久?妈跟你说什么了?”
刚把两个人送到学校,齐妈妈就招呼齐思钧先走,说有事要单独跟周峻纬说。
“你爹回来了?”齐思钧合理怀疑。
“没有。”周峻纬顺了顺气,“叫我好好照顾你。”
齐思钧啪地停了脚步。
周峻纬一头撞了上去,“不是,哥,我都这么辛苦了,你就别给我添堵了成吗?”
“这话不是一般都是对我说的吗?”齐思钧转过身,“上学期开学那会儿,我妈还跟我说了好几遍你喜欢喝凉水,要我监督你喝热的。”
“时代是会变化的。”周峻纬一脸冷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还有呢?”
“还有,他们本来准备了两套房子,说咱俩娶媳妇,一人一套。”
齐思钧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呢?”
“咱妈拿着计算机摁了半天,跟我说两套并一套能买多大,几成首付,剩下的钱去投资,最后有几个基金很好,有俩基金经理特别靠谱……”
“多大?”齐思钧问。
“忘了。”周峻纬傻笑着,“就记得咱妈说,以后小齐就是你的人了。”
齐思钧翻了个白眼,“你做梦。”
“怎么就做梦了,你自己看……”
周峻纬话还没说话,被一声嘹亮的“齐思钧!”打断。
探出头去,唐九洲打那边摇摇晃晃地骑着自行车冲他们来了,也就两步路的距离骑了半年,蹬的是凤凰牌,穿的是上世纪的白衬衫,后座还有个把脸埋在手里不打算见人的邵明明。
唐九洲使劲挥手,“开学快乐!回见!”
然后吱吱呀呀又过去了。
齐思钧一脸呆滞。
“他俩是要干嘛?去河埠头洗衣服吗?”
敲门声响的时候,郎东哲正在给他的研究报告做收尾。
以为是学生,郎东哲回得礼貌,“请进。”
然后门开了,没人,先探进来一束百合花。
郎东哲瞬间放下笔,“在忙,搞快。”
王春彧有点委屈地钻进门,“什么态度嘛。”
“都三十的人,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花里胡哨?”王春彧面无表情地伸出无名指,“有这个花里胡哨吗?”
郎东哲扁扁嘴。
“咱可说好了。”王春彧把花放在旁边,伸手把郎东哲桌上花瓶里烂掉的花扔进垃圾桶,“这个算你的求婚戒指,不做准的,结婚戒指得我来挑。”
“你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吗?”
“有。”王春彧把百合一支支抽出来塞进玻璃瓶里,“寝室里墙纸已经铺好了,你回去看。”
“能铺得……”
“我亲手铺的。”王春彧迅速打断。
“嗯。”郎东哲绽开一个微笑,“一定很漂亮。”
“好了。”王春彧伸手笼了笼花,“每天早上到办公室的时候浇个水,别浇太多,小半杯就好了,太阳大的时候注意遮阴,过几天就开了。”
“干嘛?”
“保证你工作好心情。”王春彧插着腰,“还有,随时都记得我。”
郎东哲笑着低下头。
“走了,还有教案要整。”王春彧理理领带,转身就走。
都走出办公室了,还探回个头来,“工作顺利,我的丈夫。”
门啪地关上了,百合抖下两滴露珠来。
春季开学还有第二次社团招新,广场上排得满满的。
蒲熠星刚给郭文韬发语音说了在这里等他,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人。
郭文韬打人群里挤过去,都知道他大二了,也没人招呼他,从摄影社走到滑板社,再到戏剧社、魔术社。
经过学生会的时候忽然被人揪住手臂从人群里扯了出来。
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进了五张红色钞票。
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满是得逞的眸子,清冷的眼镜反着光。
“你好同学,有人给我五百,让我追你。”
FIN.
有番外
【浪浪钉】性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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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PS 人鬼情未了 失忆梗 伪替身 全文15k一发完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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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神明打了个赌 赌这世上有人爱我”
01
龚俊第一次看见那个鬼是在五月的夏夜。
哼唱与笑声在晚风中晃晃荡荡,有风起,一片新绿梧桐正落他肩上。
他攥住那片梧桐叶,仰头去看歪脖子树,看坐在树杈...
RPS 人鬼情未了 失忆梗 伪替身 全文15k一发完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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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神明打了个赌 赌这世上有人爱我”
01
龚俊第一次看见那个鬼是在五月的夏夜。
哼唱与笑声在晚风中晃晃荡荡,有风起,一片新绿梧桐正落他肩上。
他攥住那片梧桐叶,仰头去看歪脖子树,看坐在树杈上的鬼魂。
那是个样貌极清俊的男鬼,倚着满树在风中簌簌晃的碧叶,一双深情眼眸似盛了星子,就那样静静望他,勾着嘴角笑得开怀。
视线在月光中相触的一瞬,鬼惊得往叶子里藏了藏,却躲不掉树下男人追着他的灼灼目光。
他笑不出来了,尴尬地去唤在树下伫着的红姐,说怎么回事,他怎么能看得到鬼?
红姐也是鬼,乘着晚风悠悠荡过去,和龚俊撞个满怀,魂灵散开又如雾般松松聚起,她懒洋洋地下了定论:“他看不见其他鬼,只看得见你。”
鬼认识龚俊挺久了。
龚俊是城南老街那家火锅店的老板,看起来是个生人勿近的大帅哥,却成天乐呵呵跟个傻子似的。
龚俊仿佛是踩着鬼心尖上那点欢愉长成的开心果儿的,鬼每次看到他无忧无虑的笑容就会莫名觉得欢欣。
鬼无处可去,每晚都睡在巷口老梧桐树上,这也是龚俊夜里关店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常常靠在树上看那个高腿长的男人走路,看他偶尔走路磕绊一下或是哼歌跑调,鬼就会笑得不停。
鬼未曾想过,有一天他会被龚俊逮个正着。
还是在听那人哼生日快乐歌的时候。
在人间游荡了三年的鬼没摊上过这种事,只不知所措地呆在树上瞧那男人,看那人如水墨勾勒而出般的深俊眉眼,汪着一潭令他陌生至极的悲戚。
再往细了看更像是因错愕牵扯出的复杂情绪,直直连着灵魂震颤,试探着张口却又难以成句,竟是连手中提着的蛋糕都砸在了地上,一滩奶油从纸盒里漫出来,砌上月光,又攀上那人刷洗干净的白色帆布鞋。
弄脏了。
鬼仓皇起来,他冲红姐喊:“怎么办?我把他吓成这样。”
原来平日里那么爱笑的大傻子是个胆小鬼,鬼在心里叹气。
不过这也算是人类的正常反应,谁能受得了大半夜看到树上有个鬼在对着他笑。
胆小鬼好像快哭了。
他看龚俊泛红的眼眶,里头氤氲的泪似乎只需一阵柔风便要决堤,下起一场淅沥沥大雨。
鬼看不得人哭,更看不得龚俊哭。
他只希望这人能天天傻笑给他看,供他这无趣至极的孤魂野鬼一些欢欣。
“这小子不会给你吓傻了吧,怎么撞鬼了还不跑,搁这儿落地生根啦?”红姐也纳闷道。
“还是我跑吧,我受不了把个大男人吓得嗷嗷哭。”
鬼忿忿地从树上跳下来,却没想到龚俊竟向他迎来。
他惊诧地看着龚俊向他伸出的胳臂,没躲开,只擦着那人的身躯如雾般飘散又聚来。
鬼听见龚俊低声喃喃着什么,那人声音本就低沉,呢喃噎在喉头,鬼没能听清。
错身刹那瞧见那人湿淋淋一双眼睛,心里有块地方像是坍塌一块下去,早就失去五感的鬼竟恍惚觉得胸腔一痛,令他后知后觉咂摸出几分从前做人时的滋味。
——喂,傻子,别哭啊。
他想开口去安慰龚俊一句,却又怕自己把那人吓得更狠。
鬼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在晚风中晃荡着走远了。
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到看不到傻子掉眼泪的地方去。
02
话本里都说鬼缠人,鬼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反过来被人缠上。
龚俊自个儿的火锅店也不管了,成天就守在那歪脖子树底下等他出现。
那人的火锅店生意好得不行,鬼一直以为是靠厨师手艺,等龚俊人不在店里了鬼才知道原是靠老板颜值。
龚俊一个人守在歪脖子树底下就算了,小姑娘们也来来往往过来陪龚俊守着,鬼怀疑自己再不出现那树早晚得给龚俊守成旅游景点。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小姑娘跟着他?”鬼百思不得其解,坐在老宅子的屋檐上问红姐,“这就是帅哥吗?”
“我刚跟周边的鬼打听了。”红姐拍了拍鬼,她说小疯子,这不是帅哥,这是缘分啊。
“听他们说,龚俊没开火锅店之前是明星,这不和你是一个圈子的么?”
鬼没有名字,或者说他生前肯定是有的,不过被他忘掉了。
跟着被忘掉的还有他的样貌,职业,亲属,爱人……
他死后忘掉了人间的一切。
三年来,他从别的鬼口中得到的唯一信息就是——他以前应该是个演员。
留在老城区的鬼多半都上了年纪,四十出头的红姐都算顶年轻的,他们生前都不大关注年轻人聚焦的影视圈层。
有鬼说过在电视上见过他的面容,却怎么也拼凑不全他的姓名。
鬼没想到他竟能与龚俊有这样的缘分。
想到自己每次看到龚俊就无来由的开心,或许是因为生前真的有几分交集。
也许是朋友,是同事,再不济都是圈内人,至少也能知道自己的名字吧。
他没再躲了,而是大大方方地在树荫里朝龚俊招手。
那人在初夏的大太阳底下朝他跑过来,鬼看他那百米冲刺般的架势又忍不住笑,便笑呵呵地坐在石阶上,饶有兴致地抬眼看停在咫尺的龚俊。
“你好,龚老师。”
不知怎么的,一开口就端起了点演艺圈的架子,鬼自己都觉得好笑,带着几分逗趣的心思做出要和龚俊握手的样子。
龚俊从梧桐树下一路冲到石阶顶上才刹住车,此时胸膛起伏,急急调整着呼吸。有汗从他剃得干净利落的短寸中滑下来,顺着高挺的鼻尖往下流。
他没答话,只是沉默的站着。
站在树荫间洒下的碎光里,长睫缀着鸦羽般的流金。
鬼忍不住去看他眼帘轻颤的幅度。
——龚俊的眼睫一直颤着,像是受惊便会振翼飞走的蝴蝶。
“你好。”
龚俊伸手去抓鬼的手指。
鬼的手比龚俊的手要小上一圈,骨节分明,在盛夏的阴翳里泛着几近透明的青白。
龚俊的手指停在与鬼堪堪要碰上的距离便放了下来。
鬼看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与平日里别无二致的明朗笑容。
他说你明知道我抓不住你。
鬼收回手叠在膝上,歪着脑袋对龚俊笑道:“你比我想得要聪明。”
“你不是怕吗?怎么还来找我?”
鬼恶作剧般地去揪龚俊的衣角,非要让那人看自己的手如何变成光点碎掉又拢起的样子,他本不爱折腾人,却不知为何在龚俊面前改了性格。
“我是鬼哎。”
“我知道。”龚俊抬手替鬼去挡枝叶间细碎的暑光,笑着答道:“我不怕的。”
鬼显然没想到前夜还在树下吓到哭鼻子的龚俊一下子就川剧变脸,他挠了挠头,愣了会儿才试探地切入正题,他说哎,你是不是认识我啊。
“我知道你叫龚俊,以前是演员。”鬼轻声同他说道,“我死后什么也不记得了,但他们说我以前也是演员。”
“你认识我的吧,龚俊。”
“不认识啊。”龚俊只是笑,他说我以前演戏的时候可糊了,也没怎么跟圈内人交朋友,一心只奔着赚钱去了。
鬼有片刻失意,却又很快自嘲的笑笑,他说那我大概也很糊吧,咱俩糊一块儿去了,谁也不认识谁。
“哎,还以为至少能知道个名字呢。”鬼咂了咂嘴,往石阶上一躺,懒洋洋像只家猫,“你坐着歇会儿吧,不用给我挡,我不怕太阳。”
“你没有名字?”龚俊顿了顿又问,“你不怕太阳?”
“我没名字,别的鬼都叫我‘疯子’,你随便叫什么都行。”鬼笑了笑,他说因为是“疯子”,所以不怕太阳。
“为什么?”龚俊追着问他。
“你问题真多。”鬼掀开眼帘瞧他一眼,“那你为什么老缠着我?”
“我有个朋友,去世几年了。”龚俊勾着嘴角,眼睛却没有笑,他说你们很像。
“我很想他。”他轻声道。
鬼突然为自己这揭人伤疤的行为懊悔起来,他清清嗓子坐起身来问龚俊:“真的吗?”
“那我长什么样子?”鬼说道,“我看不见自己的样子,镜子什么的也照不出来我。”
“等等啊,我画给你看。”
龚俊在他身边坐下,抬手去折节树枝,一本正经地在积灰的石阶上划拉起来,
鬼认认真真凑过去看龚俊画出个个长着大脸盘子的水桶,登时又气又笑,他说我还以为你唱歌关了扇门画画能开扇窗,怎么全给堵死了。
“你听过我唱歌?”龚俊有些诧异的看他。
“啊,我以前天天睡在那树上,你走夜路哼歌我都听得到,我之前也经常笑你,但昨晚居然被你听到了……”鬼想到昨晚龚俊掉在地上的蛋糕不由得有些尴尬,他问道:“你昨晚给谁过生日啊,那蛋糕……”
“给我老婆。”龚俊答道。
“完了。”鬼憨憨的一拍手,他说这真不好意思,你老婆生你气没有?
“如果他还在的话,肯定不会生气的。”龚俊笑着摆摆手,“他脾气很好。”
“我买蛋糕也就给自己一个念想,他早就吃不到了。”
好家伙,接连踩雷。
鬼没想到这成天跟个开心果似的男人能有这么凄惨的身世,一时哑然接不上话来。
红姐幽幽地从石阶上下来,同他们擦肩而过时啧啧咂嘴,她说造孽啊,这人怎么克完朋友克老婆。
“……不好意思。”鬼嘴皮子利索却不擅长怼人,半天磕磕巴巴又憋出个道歉来。
他本以为自己够惨了,没想到龚俊比自己还能惨上半分。
这世上从来是离去的人不如留下的人痛苦。
龚俊的妻子朋友都去世了,鬼想想就觉得心里怪难受的。
“你朋友叫什么啊?”鬼怎么看龚俊怎么觉得可怜巴巴的,不知道打哪儿来了股不具名的保护欲。
想让这人一直开心一直笑,不要难过,不要掉眼泪。
他说反正我没名字,如果你很想你的朋友就用你称呼他的方式称呼我好了,反正这人间只有你看得见我,这缘分交个朋友也不错。
“他叫阿瀚,星河浩瀚的瀚。”龚俊答道。
“我可以叫你阿瀚吗?”
“阿瀚……”鬼从龚俊手中拿过树枝,在地上写下那个字,他笑着说好啊,这个名字可比疯子好听多了。
“阿瀚。”龚俊喊他。
鬼就抬起头,笑着应下。
“那阿瀚叫你什么?”鬼问龚俊。
“他叫我阿俊。”
“幸好幸好。”鬼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叫你俊俊什么的,那我真叫不出口。”
龚俊低声道:“我老婆叫我俊俊。”
“幸好我不是长得像你老婆。”鬼笑得很开心。
“你这就很没有职业修养了,我们做演员的,不管什么角色都得很快接受好不好。”龚俊抬手做出要拍他脑袋的样子。
“是是是,那我没有龚老师专业。”鬼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跟龚俊进行这样小学生般的对白。
他低头继续去划拉树枝,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龚俊凑过去问这是谁。
“是你啊。”鬼笑着说。
龚俊和他凑得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那人蹙起的眉头和并未融进眼底的暖意,那浓重的忧愁薄薄一层附在眉宇之上,是以笑容粉饰整张面皮却不经意剥落的金漆。
鬼不忍细看。
生离死别他以旁观者的角度冷眼看得太多,却不愿有一桩再落在眼前这人肩头。
为什么呢?
鬼觉得自己似乎忘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忘掉了一个愿意扮演龚俊故人的原因。
可那么多事情都忘记了,尸骨与墓碑都寻不到的无名鬼又怎能抽丝剥茧去寻这一桩。
他别开眼去,在自己的新名字后添上一个“俊”子。
他喃喃道。
“阿俊阿俊,不要皱眉。”
03
无名鬼有名字了,他让其他鬼都叫他阿瀚。
红姐百思不得其解,说你哄哄龚俊得了,怎么还真改了这个名字。
他只是抬手蹭蹭鼻尖笑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阿瀚每天都和龚俊在一起。
主要是龚俊黏着他,每天他往哪儿去龚俊就往哪儿去。
阿瀚怕耽误龚俊做生意,也怕让邻里看到龚俊每天神神叨叨的对着空气说话,向来爱逛爱走的鬼舍下了自由身,干脆就坐在店里陪着这个缠人精。
一般的店面和人家都会摆上些菩萨佛像求个吉利,鬼魂难以靠近只能在外头飘着荡着。
阿瀚与寻常鬼不一样,他不怕阳光也不怕神佛,但遇到时还是会有微妙的不适感,所幸龚俊的店里和家里都没有任何香火供奉,问只答是无神论者。
“怪不得你能招上我。”阿瀚无奈地摇摇头。
龚俊正从后厨出来,听了阿瀚的话就笑,他对阿瀚做了个口型。
他说——幸好。
阿瀚很喜欢龚俊店里的装修风格——原木吊顶,矮脚长桌,蓝绿的磨砂玻璃映着昏黄灯盏,既有老成都的味道又掺着世纪初港片的风格。
他在柜台边看新来的收银员偷偷切屏打游戏,凑到客桌前听食客唠嗑儿,背着手煞有介事地跟传菜员踱来踱去。
好久没沾得这满身烟火气,竟自在得好像这不是龚俊的店而是他的店似的。
红姐的儿子遥遥每天傍晚放学都要爬长长的石阶来店里找龚俊玩儿。
龚俊总是先给遥遥煮碗番茄面再坐下陪遥遥聊天,看遥遥写作业。
阿瀚在龚俊身边坐下,撑着脸看遥遥埋头吃面时鼓囊囊的小脸蛋,他笑着想伸手去摸摸孩子脑袋,手伸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摸不着,又闷闷地缩回手来。
“你很喜欢小孩儿啊?”阿瀚问龚俊。
遥遥正埋头写作业,龚俊这才凑过来用只有阿瀚听得见的气声答一句:“还好,我老婆比较喜欢小孩儿。”
“哦哦。”阿瀚道,“我和遥遥的妈妈认识,他妈妈叫红姐。”
“我最开始认识你,就是红姐天天托我跟着她小孩儿照看照看,红姐去世没多久嘛,怕小孩儿难受。”
“然后我跟着跟着就发现这孩子天天不回自己家,放学先来你店里蹭饭。”
龚俊压低声音笑笑,他说,去年冬天的一个下雨天,在老街看到有个孩子蹲在路边哭不回家,他就把孩子捡回来了。
“我能理解遥遥,他也能听进去我说的话……”
小男孩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一人一鬼的悄悄话。
遥遥突然抬起头问,小龚叔叔,你在和谁讲话?
明知道遥遥看不见,阿瀚还是立刻心虚的矮下身子往桌下头钻,脑袋正好虚虚靠在龚俊腿上。
这便正好听见龚俊笑着答:“我在和老板娘说话。”
——这说的什么屁话。
阿瀚无语至极,埋着头挥出了毫无意义的一拳。
“老板娘?老板娘真的回来啦?”遥遥也没心思写作业了,小手拍拍,直把桌面搞得咚咚响,把贴着桌板的阿瀚吵得直捂耳朵,“那小龚叔叔,我妈妈呢?我妈妈也回来了吗?”
“老板娘告诉我,你妈妈没有走,一直陪在你身边。”龚俊答道,“妈妈天天担心你有没有好好写作业呢,遥遥可不能偷懒哦。”
阿瀚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他蹙起眉头刚想让龚俊不要给小孩说这些,却先 看到遥遥一张哭脸,他竟不知要如何开口了。
小男孩不过九岁年纪,大书包搁在旁边比身子还肥上一圈,澄净的眸子中汪着泪,巴巴地瞧着龚俊。
“遥遥,你看小龚叔叔听老板娘的话,老板娘就回来了。”龚俊伸手揉揉遥遥的发,他说你听妈妈的话,妈妈也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
遥遥攥起笔埋下头去,一滴滴眼泪砸在铅字上,晕开米色的方格纸。
“没出息的小狗崽子,老娘怎么养了这么个小哭包。”红姐就站在旁边抱着手臂看着,她说没想到龚俊看起来傻呵呵的,还挺会忽悠小孩。
遥遥还在哭,他说小龚叔叔,为什么你能和老板娘说话,我也想和我妈妈说话。
“哭哭哭,就知道哭。”红姐看不下去,抬手想拍那小崽子的脑壳,却只是停在半空中轻轻落了下去,“你就是个普通小孩,你妈就是个普通鬼,死都死了还怎么能再和你说话。”
红姐又把火力转向阿瀚,说你管管龚俊,快把他能跟你说话这事儿圆回来,不是所有人和鬼都能跟你俩这么瞎猫碰上死耗子似的搭上线的。
“红姐,你愿意为了遥遥,像我这样疯一回么?”阿瀚抬眼去看红姐,看那嘴上骂骂咧咧的女人盈着泪的一双眼,他说也许,也许你们也能说上话的。
“我不愿意。”
红姐抬起眼瞧天花板,生硬的眨了眨眼,她道小孩儿的执念能拴住我几年?很快这崽子就会忘掉我,到时候我就魂飞魄散了,多划不来。
“阿瀚,不是所有鬼都像你这么疯的,我还盼着来世呢。”
“这辈子我从鬼门关走一遭才把他带到这世上,我不信我和他的母子缘分就这么短短九年。”
“万一下辈子我还能遇见这小狗崽呢?”
红姐抬起手遮了遮脸,在孩子的嚎啕中低声骂着,骂着遥遥怎么哭不停,以后怎么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让龚俊叫他别哭了,哭的我心烦。”
阿瀚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对龚俊说道。
——“遥遥妈妈让你帮个忙。”
——“帮她抱抱遥遥。”
龚俊伸手把遥遥搂进怀里。
红姐转身离开了火锅店,单薄的身影没进门口排队等位的人群中。
遥遥在龚俊怀里哭了好久,渐渐安静下去,竟是带着满脸的泪稀里糊涂睡过去了。
阿瀚陪着龚俊抱着遥遥送回家去,走过小巷,走过那棵歪脖子梧桐,要下石阶到老街的时候,龚俊才开口问一句阿瀚。
他说你和红姐说的“疯一回”是什么?
他问为什么你和其他鬼不一样,为什么都说你疯呢?
“你有秘密吗?龚俊?”
阿瀚静静埋头踩他的影子,月光下他的身躯比白日实在许多,恍惚一眼与活人是别无二致的,他笑着问龚俊:“你有什么事情是没办法告诉我的吗?”
“哪怕你很想说,但是不能说的,秘密。”
龚俊垂眸看着阿瀚。
若此时那踩影子的鬼能抬头看一看,便会撞见这人眼中浓重得化不开的眷恋。
“有。”
他低声答道。
“是啊,你看你有秘密,我也有的嘛。”阿瀚继续往前走着,边走边说:“我当你是朋友,当然有很多事想跟你说啊,藏在心里我也会很寂寞的。”
“可是我说不出口。”
他站在满地月华里,回身的刹那有落寞簌簌散下,把那清瘦的男人困在正中央。
他对龚俊说:“我被人的执念困在这西南边,我和神打了个疯狂的赌。”
——神明的眼睛无处不在,鬼开不了口只能缄默。
——你守好你的秘密,我践行我的赌约。
“我俩一人一鬼,能遇上一程已经是天大的缘分。”阿瀚向龚俊招手,示意他快点跟上来,“所以别计较太多,能一起走这一段路已经足够啦。”
“阿瀚。”龚俊抬眼看他,说来世我们还能遇到么?
阿瀚愣了愣。
他想说,如果有来世。
——如果他还能有来世。
“能啊,我俩这么有缘。”他顿了顿,没说出心里话,只笑着皱起眉,嘴里骂骂咧咧的催,想快点逃离这个话题。
他说龚俊你怎么回事,说话慢就算了,长这么老高走路还慢。
“快点快点,遥遥他爸该怀疑你搞儿童贩卖了。”
“你看你那刺青。”阿瀚远远的指龚俊搂着孩子的左手,那皓白的腕上有一片扎眼的刺青,“多像拐卖儿童的黑社会。”
“黑社会大哥,你走这么慢,怎么追的上我啊?”
龚俊抱着遥遥,没有跑,只是迈开腿一步步的跟上来,他笑着说:“追上了啊,无论你走的多快,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切。”阿瀚伸手虚戳了下那人的脸颊,“还不是因为我一直在等你。”
龚俊还是笑着的,阿瀚却分明看见他眼中的水雾一点点蓄起来,那悲伤往下淹去压人嘴角,往上漫去坠人眉头。
“阿瀚。”他听到龚俊的声音哽在喉头,他是在笑的,眼睛却那样哀伤,他说:“我想他了。”
阿瀚寻思自己可真是个称职的演员,扮演龚俊的故人却一厢情愿的入戏。
看那人盛满思念的一双眼,他早已死去的心脏怎么也跟着酸楚起来,像被指尖掐着攥着,揪成一团。
像是忘川河畔神明破开他胸膛蘸那一指心头血,他满身空荡荡魂灵被那一点痛坠着,堕下地狱,又抛回这人间十丈软红尘。
伸出手,是薄薄一簇魂灵,掬不来月色,握不住流风。
却义无反顾地拢上前去。
笨拙甚至荒诞地,阿瀚隔着虚空拥抱住了龚俊。
他轻轻依在那人颈侧,像一片在人世间被风追了许久的枯叶,碎得只剩叶脉框络,执拗地要落在虬结树根旁的泥上。
“抱抱。”
他轻声道。
04
BGM:黄昏之时——RADWIMPS
西南边的梅雨季,雨水攀着玻璃画下蜿蜒水痕,湿漉漉的新绿铺陈整面窗棂的视野,有青涩的草木香混着潮热往屋里漫,高挑的男人走过去把窗缝合严,回身按下空调遥控。
“二十二度应该不热了吧?”龚俊对斜躺在沙发上的阿瀚说道。
“你问我啊?”阿瀚指了指自己,他说我又感觉不到。
龚俊愣了一下才笑笑,他说忘记了。
“哎哎。”阿瀚伸手扒拉龚俊让他赶紧坐下别挡着投屏,嘴里念念叨叨说你怎么这么傻。
龚俊向来不反驳,只笑着在他身边坐下。
下雨天,他和他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选片时龚俊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时,阿瀚凑在旁边一扬下巴,说就看这部吧。
是《本杰明巴顿奇事》,属于他俩任何一方都不大感兴趣的爱情主旋律。
龚俊有些意外的抬眼看了看阿瀚,他问,为什么选的这部?
“不知道,随便选的。”阿瀚笑了笑,他说可能因为名字很特别吧。
是个好剧本,也是个好电影,开篇立意就别出心裁,男主本杰明巴顿的一生如反方向的钟,以老人诞生,以婴孩结束。
阿瀚虚靠在龚俊肩头,他同龚俊总有许多话讲,看个电影也讲个不停,一会儿赏析这个镜头一会儿讨论那段剧情。
龚俊慢慢的回着他的话,却对答如流。
“你怎么这么清楚?你看过这部电影?”阿瀚有些惊讶。
“没啊。”龚俊道,“这部电影很出名,大概剧情都有听说过。”
“你要是以前看过就说啊,不用看过还陪我看一遍。”阿瀚挠了挠头,他说不过我也总感觉好像看过这片子。
“从前做演员的时候,电影肯定看得多了去了。”龚俊就笑,说你这个金鱼脑袋,能记住电影却记不住你自己。
“你数七秒。”阿瀚突然侧过脸去看龚俊,较真的说道,“快数。”
龚俊不知所以,便听话的掐着秒数到了“7”。
“我是阿瀚,你是龚俊。”阿瀚耸耸肩,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他说我可不是金鱼啊,七秒过去了,我还记得呢。
“真了不起。”龚俊就笑着,虚虚去捏他的脸颊。
电影里的本杰明越活越年轻,他的爱人却在岁月蹉跎中老去。
那个跳着芭蕾肆意张扬的少女最终老成了一张泛黄的旧报纸,抱着回到孩提时代的本杰明,哄着她忘却一切的伴侣沉沉睡去。
投影幕布的蓝光打在两人安静的面庞上。
“我觉得女主那句话说的挺对的。”阿瀚轻声道,眸光仍胶在荧幕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你说爱情么?”龚俊说,“可是他们一直很相爱。”
“爱的反义词不是不爱。”阿瀚笑了笑,他说爱的反义词是遗忘啊。
电影最后的字幕缓缓滚动着,阿瀚叹息着举起自己的右手给龚俊看,正好挡在投屏的端口,细密的光点从那人纤瘦指节间穿过去,似流动的萤火。
他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过,我总是喜欢下意识的摸右手无名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我猜,也许是因为这里原本是戴着什么的。
“应该是戒指吧。”阿瀚仰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在光里虚抓了两下,“可现在空荡荡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有时候觉得你可怜,带着满身挂念活着,但想想我自己连个能挂念的人都没有,我也好可怜啊。”
“也许我也和你一样有个老婆,也许还有个遥遥那样的孩子,我一个人走了就算了,可是爱我的人该怎么办呢。”
“不过总会放下的吧。”
“五年,十年,五十年……人生这么长,总会有新的人出现替代我的位置,总会被忘掉的,反正下辈子谁也不会再记得谁了。”
他颓然的把手放下,垂下头去。
稍长的额发遮住了眼睛,阿瀚轻轻叹着气。
他说,你看,本杰明很爱黛西。
“你也很爱你老婆。”
阿瀚指着阳台摆在一起那两双白色帆布鞋,上面画着丑丑的涂鸦,里子泛黄了,面子却被龚俊刷洗的干干净净。
龚俊的家里没有留下女人存在过的痕迹,只有那两双涂鸦相对应的帆布鞋,是这这个房子里原本还有过另一位主人的证明。
阿瀚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还打趣道你老婆脚挺大啊,这鞋我都能穿了。
龚俊只是笑,他说你能穿那你就穿走吧。
“可都还是有各自的路要走。”阿瀚说,“留不住的。”
龚俊的家人一直在催他找个对象。
上次阿瀚听到了龚俊他妈哭着打过来的电话,只听了一句。
——“你马上都三十五了,你还要再为他熬多少年。”
龚俊长得过分好看,穿上运动服完全还能去演校草,阿瀚看那人明朗笑脸一直以为他顶多不过二十好几,听到那句三十五岁几乎是震惊的。
他也问过一句龚俊妻子的年纪,龚俊答是三十三岁。
阿瀚摸了摸自己的脸,试探的问了句:“我看起来比你们大还是比你们小?”
龚俊认真地答:“比我小。”
阿瀚靠回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窗外淅沥沥的雨声与电影片尾的钢琴曲仍回荡在这一方天地。
他叹着气劝龚俊,半开玩笑的喊了声“哥”。
他说,哥,你都快三十五啦,也是时候朝前看了。
“她肯定也希望你能找个人好好照顾你啊,你这么傻,看着我都着急,更别说她了。”
“你这么耗着,她怎么放心的下啊。”
龚俊久久看着阿瀚的侧脸。
“知道啦。”
他轻声说。
“放心吧。”
05
鬼魂逗留人间的期限是一年。
老梧桐的叶子开始落的时候,红姐来和阿瀚道别了。
他俩总爱倚着树聊天,一个坐在树上,一个靠在树下。
从这棵树看过去,正好能看见红姐的家。
那栋上了年头的单元楼,从左往右数第三栋第四个窗口。
阿瀚刚认识红姐的时候,她每天就守在这棵树下,等夕阳下山看遥遥放学,再等月上梢头望那一盏灯火。
阿瀚每次跟红姐说,说你爬上树来看得更清楚些。红姐偏不,只靠在树下嘴里骂骂咧咧,骂她那没良心的丈夫,她死了没多久就娶上新妇。
“有什么好看的?”红姐每次都嗤之以鼻,她说怕脏了我的眼。
最后一夜,红姐终于爬上树来。
阿瀚看她爬树时笨拙的样子就笑,说怪不得你不上来呢,原来你和龚俊一样肢体不协调。
红姐就翻白眼骂他,揪着他的手吃力地翻上枝头来坐稳了身子。
遥遥的后妈是个温柔好相处的女人,待遥遥很好,前半年遥遥还不能接纳她,最近关系显然好转许多,遥遥放学后都不再怎么往龚俊店里跑了。
红姐靠在树杈上瞧那窗口里绰绰三分人影,这世间最平凡不过一家人,她曾在那盏灯火里存在过的气息终是被时间辗得一干二净。
“他算不上爱我,我也没多稀罕他,多得是年纪小不懂事,脑子一热就稀里糊涂追着什么情啊爱啊的去了……一晃结婚十多年都不痛不痒的。现在看他又娶了新老婆,想到以前念书的时候、第一次遇上他的时候……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红姐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又开始翻来覆去唱她那总唱的歌。
唱那句“祝你娇妻佳婿配良缘。”
“他不惦记我的,把我拴在这人间的只有遥遥。以前我看遥遥天天为了我哭,总是难过,难过遥遥舍不下我,现在遥遥哭得少了,我怎么还是难过呢?”
月光下女鬼絮絮叨叨说着唱着。
说自己的事儿,也不忘嘱咐阿瀚。
她说你这个小疯子啊,我真的好希望你能赌赢,你知道么?
那地府数不清的鬼差,都是和你一样的疯子,明明知道结局,还要拿永世轮回去赌。
“阿瀚。”红姐转头看向他,“你和神明的赌注旁人无法干预,我想给你指条明路,却开不了口,只能靠你自己去找。”
“你是个疯子,正好遇上个傻子,你俩都能为对方做到这一步,多少鬼都羡慕啊。”
“我不想在忘川河边看到你,希望是下一世,咱俩在大街上遇到,你再喊我一声姐就好。”
阿瀚心中一惊,正想要抓住红姐的手去问个明白,却抓了个空。
鬼魂与鬼魂之间本是可以相互碰触的,而此刻红姐的魂灵却从四肢开始逐渐粉碎,在月光下化成莹亮的光点,乘着晚风朝那南边的老楼飞去。
“阿瀚,阿瀚……”他看见女人破碎的笑容,有一滴泪落下来,很快便散尽风里,她说原来你真的叫阿瀚啊。
“阿瀚……”
“帮我看着遥遥长大吧……”
阿瀚伸出的手僵在晚风里,一点点垂了下来。
龚俊伫在树下看他,站在一地月光里,同他们相遇的那夜一般。
阿瀚唱起红姐总唱的那首歌。
唱到“了无音讯,我性空山”那句。
他突然觉得鼻尖泛酸。
“阿俊,红姐走了。”他抿着嘴忍住眼泪,轻声对树下站着的男人说。
龚俊只是朝他伸出手,他说别哭啊,我还在呢。
“阿瀚,我们回家。”
06
阿瀚与神明的赌约是三年。
正巧终止在龚俊生日那一天。
阿瀚非要给龚俊过生日,跟着龚俊吵吵催他去买个生日蛋糕,向来什么事都顺着阿瀚的龚俊却第一次拒绝了阿瀚的要求,他说他不过生日。
“你从小到大都不过生日?”阿瀚说你这什么怪毛病。
“就不过。”龚俊知道阿瀚吃自己耍赖这一套,便像个小孩儿似的跟他磨,“过一次生日我就老一岁,不过不过。”
龚俊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会有一个笑涡。
初冬的夕阳洒在那人的脸上,镀了层暖暖的柔光,龚俊笑着往前走,阿瀚的神识却还停留在那人笑着转过头时一晃而过的酒窝。
他的反应逐渐变慢,也开始对阳光有排斥反应了。
期限快到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要慢慢变回一个孱弱普通的鬼魂,最后的下场可能连鬼魂都不如。
哪怕是落日的稀薄暮光洒在身上也足以让他觉得灼痛,阿瀚停在原地皱了皱眉,又笑着去追上龚俊的脚步。
一轮落日往巷口沉。
歪脖子梧桐叶子落得就剩光秃秃的树杈,指向漫天橘粉晚霞,对面是往老菜市去的路,香火店的屋檐下有烟缭绕着,扑进早冬的冷气里,白茫茫的,又被捎着热的暖光融去了。
放学的孩子脚步乱,把被树影割开的夕阳踩的更碎,三两个凑到铺子前头买吃食儿或追着跑上攀着青苔的石阶,任暮光把小小的人影拉得长长。
遥遥长高了一截,笑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孩子清凌凌的嗓音唤一声小龚叔叔,龚俊就应声回头跟他摆手,一行北来的雁群在火烧云中飞过,正经过他们的头顶上空。
“你确定你不过生日啊,有我陪你过生日你不过,你可别后悔龚俊。”他执着地叨叨着。
龚俊也执着地拒绝着,他说你体谅一下三十五岁的老男人吧,我不想变老了。
阿瀚很想反驳他一句,说你一点都不老。
却又想说。
——赶紧变老吧。
日暮的风流拨动龚俊那件浅色卫衣的抽绳,阿瀚伸手去碰,龚俊笑他傻。
阿瀚也笑,笑着笑着就眼眶发热。
快点长大啊,遥遥。
快点变老吧,龚俊。
这珍贵的人世间,阿瀚好想能再留哪怕一天,留在龚俊身边。
阿瀚没有告诉龚俊,这是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夜。
他靠在床边看龚俊玩手机,心里乱成一团麻。
真失败啊,他想。
红姐那么希望他能赌赢,最后还是输的一塌糊涂。
他想起两年前自己在人间期满时,是如何于忘川河畔一步一叩去寻那神明,只求神明能宽限自己再寻几年。
人死后会被挚爱之人的执念困在方寸之地,执念从何处来,魂灵便拘于哪片土。
阿瀚对这西南边陌生至极,连本地人家一口绵软方言都听不明白,他不懂究竟是什么拴住了自己这异乡鬼,执着不愿浑浑噩噩转世投胎。
神说,人若生前情意太过深重,死后反而容易忘却一切,死亡对人类来说,某种程度上是解脱,也是去往来世的过渡篇章,若再被已无意义的强烈情感记忆干扰,那这黄泉路上岂不是要乱了套。
神说,你与他今生缘尽于此,何必强求。
那时他在万千鬼众灼灼目光中不曾退让,只说一句——偏要强求。
他与神明以心头血做签字画押,立下为期三年的赌约。
——如果到时候被所爱之人放下,仍未寻得那份执念,魂灵将堕入地府为鬼差,永世不入轮回。
——如果到时候所爱之人仍心若磐石无转移,他将能在爱里重生。
到最后,阿瀚还是没能找到他的爱人,又或者那人早就将他遗忘,痛痛快快去过自己的人生。
他从来敢爱敢恨,不会怪那人半分。
只是有点遗憾。
他看着昏黄灯光下垂眸看着手机的龚俊。
——遗憾和龚俊认识的太晚了。
他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皆不得救赎的孤魂野鬼,这西南边缚着他这异乡游魂几载春秋,却在最后半载阴差阳错与这生人牵了纠葛。
龚俊那么想念他的朋友,又失去了妻子,明明心里很难过,却总是笑着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傻子。
龚俊那么依赖他,同他关系那么好。
他走了之后龚俊怎么办呢?
龚俊正划着屏幕上他妈发过来的照片,笑着对阿瀚说你看我妈又给我选妃了。
阿瀚也笑着凑上去,说来来来我帮你选。
每个女生都很好看,可阿瀚觉得她们都和龚俊不般配。
他忍不住一个个的挑剔,问这位有没有详细资料啊,会不会做饭,会不会照顾人?
那位是不是太娇小啦?那位好像又太高了点儿……
“操。”他忍不住骂一声,说你这二婚对象好难挑,我怎么看谁都跟你不大合适呢,你之前的老婆到底是什么仙女能跟你凑一块儿去。
龚俊就靠在枕头边笑着看他,说:“他啊。”
“他不是仙女,他是个憨包。”
“他不会做饭,也不太会照顾人,个子也很高。”
阿瀚撇撇嘴:“看来是长得很好看吧。”
龚俊看着他点了点头,说是啊,长得很好看。
“但和好看没关系,我只是爱他而已。”
“都这么久了,还没变吗?”阿瀚沉默半晌问道。
龚俊笑着没答话,只问道:“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像渣男啊?”
“像傻子。”阿瀚如实回答。
“嗯。”龚俊道:“是啊,我不是渣男,是傻子。”
入了冬,火锅店的生意更好的紧,最近龚俊每天天不亮就得去店里,到凌晨才关店回来。
他困得很,阿瀚看得出来。
“明天再选妃吧,你眼睛都睁不开了,赶紧睡了。”他抬手去碰龚俊的手机。
“那你零点喊我起来。”龚俊对他说道,“我要听你跟我说生日快乐。”
阿瀚搞不明白这人一会儿过生日一会儿不过生日的毛病,但也没再多问,只应下来哄人闭眼睡觉。
龚俊虚握着他的手睡着了。
阿瀚的手象征性地搁在那里,任龚俊毫无意义的攥着一把空气。
他靠在床头看窗外的月光发愣,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我觉得我好像美人鱼。”他轻声自言自语,而后又笑了。
美人鱼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要化成泡沫,落进海里。
零点一过,阿瀚就要魂飞魄散,再也回不到人间。
“还是做金鱼吧,笨笨的,什么也记不得,但好歹能一直陪着你。”阿瀚喃喃道,“好想做一只金鱼啊。”
他伸手虚虚去理龚俊的发丝。
明明是第一次做这个动作,却好像在脑海中演练过千百次一样熟练又自然。
他细细看昏黄灯火下龚俊的睡颜,看那人深俊的眉眼,长长的睫毛,脸颊上淡色的痣。
这不是即时观察得出的结论,而是对心底里默记的验证。
福至心灵一般,他甚至能想起龚俊的头发是怎样的触感,掌心是什么温度,以至于气息,再到心跳,具象化到好似他不再是鬼魂,而是成了空气里的一部分,把自己掰碎了揉在风里,拥抱了龚俊整个人。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是快到时间了吗?
阿瀚仓皇地抬头去看床头柜上的始终,时针分针距离归一还剩最后一截。
——他不能够再留在龚俊身边了。
他从龚俊掌心一点点挪开自己的手时,虚虚捏了捏龚俊的手指。
龚俊的左手无名指有戒指的压痕,应是戴了很久的婚戒又取下了,印子还没能消掉。
“生日快乐,阿俊。”他站在床边,轻声说道。
“我没有下辈子了。”他说,“但希望你下辈子能和你的爱人永不分开。”
离别被太浓重的不舍牵绊,真是件不体面的事。
他可是在黄泉与神明豪赌的鬼魂,是天不怕地不怕敢赌上永世轮回的疯子。
他要回到那棵歪脖子树上去等着赌约结束的那一刻,神明宣判来临之际,他愿赌服输。
只可惜不能当面给龚俊说一句生日快乐,虽然他已经说给自己听了。
——龚俊,生日快乐。
——希望你不要再难过,不要再想念,不要再皱眉。
——龚俊,生日快乐。
——希望你永远快乐。
阿瀚转身走向门口。
龚俊和他妻子那两双帆布鞋摆在门口的鞋架上。
阿瀚本已穿过门去,又生生退了回来。
——涂鸦,那两双鞋上的涂鸦。
一双是龚俊的画风,水桶上长着个大圆脸。
——“我长什么样子?”
——“等等啊,我画给你看。”
另一双上画着傻乎乎的大笑脸。
——“这是谁?”
——“是你啊。”
那一笔一划,分明是自己画上去的啊。
07
阿瀚伸手去摸那鞋面上的涂鸦,他的指尖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鞋架旁边有个落了锁的箱子,从阿瀚第一次来龚俊家里便一直摆在那里,但他从没问过龚俊。
此刻他却蹲下身来。
他想这箱子里应该就是龚俊最大的秘密。
为什么那双鞋上会有自己的画?
龚俊到底是谁?
阿瀚的灵力在逐渐溃散,他没有办法一次就摸到那密码锁,他需要试很多次才能真正触动那实体按键。
他试了好多次,试龚俊的生日,试简单的排列,奇奇怪怪的数字,全都不对。
快来不及了,有沙漏在耳边筛着时间,秒针的滴答声也逐渐清晰,在脑海中无限放大回响。
心中涌起陌生而汹涌的仓皇,他赌掉轮回只为求得的答案似乎就在眼前,他却怎么也打不开那个封存住一切的箱子。
他想起身去喊龚俊,去质问龚俊,可身体却难能离开玄关,力气正在一点点从指尖流走,甚至发不出呼喊,他只能沉默的纠着最后残存的神识一遍遍去试着密码。
究竟是什么?
阿瀚崩溃地去晃那沉甸甸的箱子,有纸张一角从里头滑出来,他费力的去扯才能撕出一半来。
那是一封残破的手写信,龚俊的笔迹,他拼拼凑凑才能读下去。
龚俊写。
“哲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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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瀚。
又到5月11号了,可你还停留在三十三岁,不会变老。
今年我已经三十四了,终于比你老了。
你以前总喊我小屁孩,说我傻白甜,现在总该叫我一声哥了吧。
你走之后我总是害怕给自己过生日,每到生日的晚上我就会在噩梦中惊醒。总想着如果那年你没来给我过生日就好了。那我从噩梦中醒来就能拥你入怀,跟你说一声,哲瀚,我做了一个特别可怕的梦,梦见你离开我好久好久。
可惜这世间真是难以让人得偿所愿。
你真的离开我好久了。
你走之后,床是空的,我也空了。
我想你想的发疯,却连梦里都见不到你一回。
去年我碰到个神棍,让我去纹个身就能通灵。
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信这些,但他说的头头是道,说你还没转世投胎,还留在这世上找我。我好怕和你错过,就去纹了,反正手腕上的疤也丑,纹上遮遮,花了我好大一笔钱。
神棍说你走的太久,可能把前尘往事都忘掉了,让我就算遇上你也不要让你想起,会耽误你转世轮回。
忘了我也没关系的,我只想再见见你。
我会把所有过去都藏好,以陌生人的身份再陪你走最后一程。
我把所有的神佛都收起来了,生怕挡着你回家看我的路,可怎么这么久了,你还是不回来呢。
去年公司合约到期我就没再续了,不想再一个人在圈子里头漂着了。年底回老城区开了个火锅店,按你之前跟我说的风格装修的,如果你回来就是老板娘了,你肯定会喜欢我们的店的。
去年纹身那天刚好是我生日,下了好大的雨,我在老街捡了个哭鼻子的小孩儿,他妈妈不久前去世了。现在小孩儿天天来我店里玩,他很可爱。
我跟他说只要听话,妈妈一定不会离开的。你以前就爱看我笑,我说我听老板娘的话每天开开心心的,老板娘也不会离开我的。
哲瀚,我始终觉得你没有离开我,始终觉得你就在我身旁,只是我看不见。
如果我一直像前两年那样,你看了肯定会难受,我现在已经好起来了,我每天都很开心,希望你看到我也觉得开心。
等会关店我还得去趟城东把给你订的蛋糕取回来,今年也得我来替你许愿。
今年许什么愿呢?
希望你能找到回家的路,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
过去两年的愿望好像太贪心了,所以都没能实现。
我走路好慢,说话也慢,你以前总是说我。
那今年就希望无论你走的多快,我都能追上你。
希望你等等我。
希望下辈子我们永远不分开。
哲瀚,哲瀚。
下辈子长命百岁,一定要走的比我慢一点。”
0511。
锁应声打开。
戒指。
相框。
成对的手链。
一沓沓的手写信。
没有结婚证,只有一张薄薄的纸,小学生般幼稚的字体歪歪扭扭。
“给龚俊的三十岁生日礼物:张哲瀚同意和他结婚了,结婚证等他三十五岁再补。”
亿万个梦境从虚空中坠下,从他的天灵盖砸向五脏六腑,记忆被灵魂的撞击震开滔天的海水,把他溺在无数过往之中,他死寂太久的躯干忽有血液汹涌奔流。
尖锐的警笛划破耳膜,乳白的奶油,赤红的血,戒指沿着斑马线滚得好远,手够不到。
阿瀚感觉自己被海水裹着,荡啊荡,路过手术室外男人快要发疯的哭号,剥离肉体的魂灵却再难给他拥抱;路过无数个与爱人共眠的长夜,痛得要死却还是把自己交付出去,一声声祝他生日快乐;路过并肩走过的老梧桐,他掏出戒指盒紧张地问一句愿不愿意,当时只打趣道凭什么陪你留在这西南小城里;怕热的人被他惯着把空调开低,厨房里他做菜的背影,穿长袍大袖并肩从镜头前坦荡跑过,后来真正牵手相拥却只能躲在晦暗角落,早春三月屏幕上一双人笑着闹着,后有梅雨又雪落,短短几朝相逢相爱又别离。
他的西南边,他的人间。
这一生中的每个画面都如慢镜头般在脑海中逡巡回放,他倒退回生命最初那声响亮的啼哭,衰老的魂灵已至油尽灯枯,返老还童的本杰明却在那一瞬回想起这辈子他曾奋不顾身的爱过黛西。
张哲瀚终于记起了自己是那样深爱着龚俊。
阿瀚,阿瀚。
原来他真的叫阿瀚。
合影上和龚俊并肩的男人笑得那么开心,他伸手一点点去触那张面容。
他叫张哲瀚,是龚俊的朋友,也是龚俊的爱人。
原来阿瀚就是张哲瀚。
原来无名鬼穷尽所有孤注一掷的爱从未离开。
他是个疯子,他的爱人是个傻子。
只有疯子才敢为爱赌掉永世轮回。
只有傻子才对死去三年的人念念不忘。
钟表的滴答声在耳边回荡,那震耳欲聋的声响。
男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喊“哲瀚。”
张哲瀚回头去看他,看他泛红的眼眶。
张哲瀚全都想起来了,想起这个男人从前有多么快乐爱笑。
龚俊说:“哲瀚,还有七秒。”
龚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数着。
张哲瀚从喉咙里挤出小声的哽咽,先是一滴泪滑下来,而后如雨般越来越急,他快要喘不上气。
龚俊数到最后一秒,他在眼泪的间歇里听见了胸腔里的心跳。
“金鱼。”龚俊笑着看他,眼睛里却盈满了泪。
他说你要跟我说生日快乐的,你忘啦。
——金鱼,你还记得吗?
——你是谁?我是谁?
他在月光中朝张哲瀚走过来,像那时在梧桐树下一般,他伸出手。
像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总自然而然去抱张哲瀚,去拥张哲瀚。
张哲瀚腿不好,他总是怕他受伤。
哪怕明知是触摸不到鬼魂,龚俊还是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去接住他。
张哲瀚朝他跑过去,他摸到了龚俊的衣角,感受到了龚俊的体温,他摸到龚俊腕上那块刺青,手指触上去才能感受到那刺青下掩盖的横亘疤痕,狰狞地凸起着,昭示着这个男人曾以怎样的方式追逐着他的离别。
他哭得不能成句,真实的疼痛如蚂蚁噬心,他一下下蹭着龚俊手腕上的疤痕,眼泪和呼吸织成一张带刺的网裹住周身,痛得他小声抽气。
他说龚俊,你疯了。
他说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为了我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张哲瀚实实在在落入龚俊怀中,龚俊的声音颤抖着。
他说哲瀚,我怕我在做梦。
他说你回来了吗。
“回来了。”张哲瀚紧紧搂住他,他说我再也不会走了。
“我接住你了。”龚俊像要把眼前失而复得的人刻进自己的骨髓一般,他用尽全力的拥抱着张哲瀚,像那婚戒于他的无名指一般,镌刻下再难消去的印痕。
“哲瀚,我追上你了。”
“追上了。”张哲瀚说,“再也不走了。”
“生日快乐,俊俊。”
“我用永世轮回和神明打了赌,赌你爱我这件事。”
“我赌赢了。”
END
“卡文一周终于写出来了 写的过程真的好痛苦 !
这个故事写完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写到后半截自己破防
后续就是俩人去台北领证了 我终止在这里是感情节奏需要
不是离婚前的婚后番外! 我夺笋啊搞这么个番外哈哈哈
希望哲瀚俊俊好一辈子
Heart linked那个BGM真心推荐大家听听 很符合
依旧是喜欢的话多多评论支持我吧 每一条我都会认真看的
谢谢你认真读完这个故事 评论区见
”
杀死一只知更鸟
CP:南北+纬钧+明月照九州+冬去春来
双北微提及
ATTENTION:伪杀手paro
MG算是个以暴制暴的组织(?)
总计2w+
有原耽梗
如有不妥请麻烦私信我。
OOC预警...
CP:南北+纬钧+明月照九州+冬去春来
双北微提及
ATTENTION:伪杀手paro
MG算是个以暴制暴的组织(?)
总计2w+
有原耽梗
如有不妥请麻烦私信我。
OOC预警
1、
郭文韬第一次见到蒲熠星,是在他进组后首次出任务的一个晚会上。
准确来说,他当时见到的是女装版的蒲艺馨。
彼时的郭文韬正混在觥筹交错的礼宴中等待着微型耳麦里唐九洲传来目标人物的定位。他漫无目的打量着周围,上流晚会中大多都是些所谓的成功人士,所有人都打扮的光鲜亮丽,用最美好的话语不动声色地吐露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
即使郭文韬没有像同组成员周峻纬那样深厚心理学的基础,也能从他们虚情假意的表现和推杯换盏间的虚伪中将其内心的不怀好意瞥见一二。
蒲熠星就是在这个时候撞进他的视线中的。
郭文韬象征性端了杯酒正打算躲到哪里角落里,余光瞥见了一位气场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少女。
在这场宴会里大部分人手里只端着杯红酒,少部分人就算拿了个餐盘上面也只是零星放了几块用来哄女士开心的甜品。而那人却是真切的实实在在地在吃,她手里托了个自助餐盘一路从东头吃到西头,从主菜区吃到甜品区,最后转到郭文韬目前所在的酒水区。
郭文韬盯着她,摸不透这人是真的天真还是被饿了多少天没吃饭———但是她真的好能吃啊,郭文韬驴头不对马嘴的想,脑子本该紧绷的弦一时间有点放松,以至于那人转头看向他时没能及时收回视线。
她狐疑地看向郭文韬,眼神中满是无辜与不知所云,继而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隔着一个餐桌尴尬的朝他笑了笑。郭文韬表情还没调整到位,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句“蒲艺馨”,那个女孩着急忙慌的转过身去,临走前还不忘顺手把那一盘堆的满满当当的盘子端走。
郭文韬:.........
这谁家姑娘,养着肯定烧钱吧
“喂喂喂,你还在吗”唐九洲扯着嗓子喊,声音透过耳麦清清楚楚传到郭文韬耳朵里,“在”他回道。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刚刚叫你几声怎么没反应呢”小孩一惊一乍的声音彻底把他从刚才的那个小插曲里拉出来。
“怎么了?”他尴尬的咧了咧嘴——虽然远在基地的唐九洲并不能看见。“目标上楼,我已经把二楼的监控黑掉了。还有我刚刚把门口的报警器开了,现在保安应该都朝门口聚集去,最多帮你拉开十分钟时间。”唐九洲飞快的说。
“我尽力了,剩下只能靠你自己了。”唐九洲顿了顿,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边郭文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耳麦里就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另一边邵明明疯狂安慰着唐九洲“没事,你已经很厉害了,文韬一定可以的”
说起来唐九洲也是进组以来第一次正式出任务,小孩平时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内心胜负欲还挺强,第一次正式任务比谁都怕任务失败。
郭文韬摞倒两个与他正面对上的保安,然后压低声音安慰这个算起来还比他小几年的弟弟。
“没问题”他说。
其实这句话不仅仅是为了安慰唐九洲,同时还安慰了他自己———说到底他也是第一次出任务,心里的压力比作后勤支援的唐九洲还要大,只不过惯有的沉稳语气让他听上去没有那么紧张罢了。
他打开房间门,结果目标人物正对着他,胸口血淋淋地插着一把刀。
一刀毙命,而且地上的血迹还没干,有人不久前抢在他前面下手了。郭文韬一手握着木仓,在屋里巡查一圈确定没有人之后。沉声对那头的唐九洲说“有人在我之前把他杀了”
唐九洲默了默,他也想不到第一次出任务竟然还能出现个这么情况,“那你赶紧走吧,就...感谢这位不知名的兄弟替我们省事了”
郭文韬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与几个上楼来不知道想干嘛的名媛擦肩而过,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了一楼宴会上。
一声尖叫从二楼传来,紧接着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下来尖叫到“死人了!”,霎时间一楼大厅里的人都骚动了起来,所有人都急慌慌的朝门外涌去,生怕走慢点就被和这事件扯上关系。
郭文韬自然而然地顺着人流往外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刚刚见到的那位大概可以凭一己之力吃穷全家的少女。他回头看了一眼,并没见到那抹显眼的紫粉色头发。
怕不是吃饱了就走了吧,郭文韬虽然和那人素不相识,却莫名觉得她做得出这种事来。
进队来的首次任务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
负责接应的齐思钧听完事情始末,充分发挥自己高度概括的本领:开头平淡无奇,过程惊险刺激,结尾草率敷衍
郭文韬想了想,发出了唐九洲的声音:
哎妈呀齐老师现在走文化人路线啊!
远处的唐九洲:我觉得我受到了侵犯
2、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缘千里来相会。
郭文韬死也想不到那位凭一吃之力震惊他的人居然是他的组长,
而且还是个女装大佬!
韬韬震惊脸jpg.
来让我们到放一下看看发生了什么。
齐思钧和郭文韬回到总部,正巧碰上准备进电梯的周峻纬。
周峻纬见到他两,眼前一亮然后轻车熟路搂上齐思钧,“太好了,我正想找你俩呢。撒老师让我们去会议室集合,说是我们组来新人了,而且他那个徒弟也就是我们的组长听说好像也回来了”
然后他又拍了拍齐思钧的肩,补充说:“老齐辛苦了,要不先去吃点东西吧,明明他们还没下来”
齐思钧笑笑,“我就是个负责接应的司机,能有什么辛苦的,文韬是主力都还没嫌累,对吧文韬?”
突然被cue的郭文韬:......啊?我一个电灯泡有这种戏份的吗?
会议室里撒贝宁何炅两位前MG组织队长现MG负责人已经到场了。邵明明和唐九洲两人不知在哪磨蹭了半天才姗姗来迟,最后进来的是两个以前没见过的新人,一个叫王春彧一个叫郎东哲。
撒贝宁环顾一圈,“诶小蒲呢,他怎么又迟到了,不服从组织纪律,何老师快罚他”
何炅哭笑不得,“行啦别罚了,人小蒲也不容易,出那么长时间的任务这才刚回来呢,还有他那个妆也不好卸,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鬼鬼她们逮着小蒲打扮时有多兴奋”
什么玩意儿出任务还要化妆?郭文韬离得最近听得最清楚,他刚试图凑过来和周峻纬讨论这个事情,会议室的门又开了。
进来的是个剑眉星目的男生。
郭文韬的第一印象是这人真白,差不多也就比唐九洲白了十个度不止的那种冷白皮,第二反应是这人看着冷冰冰的不苟言笑,一看就不要好交流。
最后他想,为什么这人看着这么眼熟呢
“行吧人来齐了,你们先自我介绍一下”撒老师拍拍手,像个大爷似的往椅子上一靠,彻底不管事了。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邵明明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
“我叫邵明明,是个情报员,大家以后的目标情报可以来找我要”
紧接着齐思钧继续接话,
“我是小齐齐思钧,主要负责后勤这一块,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替你们解决的”
然后唐九洲像个小学生一样,先乖乖举手然后才开始讲话,
“我叫唐九洲,负责网络方面”,他停顿了一下,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补充道:“但是我真的不会修电脑,其他的电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别来找我啊”
周峻纬强行忍住笑意,轻咳一声把注意力都拉拢到自己身上,
“我是周峻纬,主修心理学专业,套情报这方面我比较擅长,另外队里的心理医生也是我,希望大家可以相信我”
郭文韬还在绞尽脑汁的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就感受到有人偷偷摸摸戳了下自己。他迅速反应过来,简明扼要道:
“郭文韬,外勤组的”
接着是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说话慢条斯理有条不紊,
“我叫王春彧,对建筑学这方面有点研究,以后大家出任务时如果需要平面结构构造图可以来找我”
倒数第二个发言的是和王春彧一起进来的男生,
“我叫郎东哲,以后就是队里的医生了,对于中医比较精通”
压轴的是最后姗姗来迟的蒲熠星,他嘴角还有一点点口红没擦完,因此刚刚趁别人自我介绍的时候在试图不动声色的舔掉,然后维持着刚进门时的那张面瘫脸,说:
“蒲熠星,以后就是你们的队长了”
会议室里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蒲熠星顶着他师父师娘“和蔼可亲”的目光,迫于压力干巴巴地接着说,“以后都是一个队的了,希望大家彼此之间能够相互信任,相互合作......”
蒲熠星觉得自己现在急需一篇动员大会的演讲稿,
还有他用发际线起誓他看到师父和师娘在偷笑了,
... 心好累,今天也是想断绝师徒关系的一天呢。
最后还是何炅看不下去出来打了圆场,“好了可以散了,今天也没什么事,大家刚出完任务去休息一下吧”
偌大的会议室变得再次空荡起来,何炅翻着手头的资料,神情担忧“撒撒,你说我们这么安排真的合适吗?”
撒贝宁头也不抬道:“我们两联手教出来的徒弟怎么说好歹也有两把刷子”然后他起身,示意何炅跟上,剩下几句话飘荡在空气中,语意不详
“路已经铺好,就看他们怎么走了”
3、
“我说郭文韬,蒲熠星这三个字你都念叨一路了,这名字是跟你有仇吗?”周峻纬倒完咖啡路过他的办公桌,发现郭文韬还没有放弃研究他们这个新组长。
他叹了口气,拉来一张椅子坐到郭文韬对面,“来,跟爸爸说说,遇到什么疑惑了”
郭文韬瞪他一眼,难得没有在称呼问题上和他翻脸。他犹豫半天,说“也没什么,就总感觉在哪见过这个人...而且这个名字听起来好耳熟。”
周峻纬刚准备从心理学角度给他分析这个事情,就听到齐思钧哼着“在梦里,在梦里见过你”的小曲儿站到桌旁。
好不容易建立正经起来的气氛霎那间散的一干二净。齐思钧顶着两道一言难尽的目光,笑嘻嘻的摆摆手,“周老师您继续,我过来旁听一下”
周峻纬一时间满脑子都是齐思钧那魔性的调调,愣是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老齐,你都给我带偏了”周峻纬撇撇嘴,故作悲伤道。
郭文韬第一百零一次感叹自己不应该在这里,然后又第一百零二次难以置信的想:这蜜里调油的两个人为什么居然还没在一起?!
齐思钧自然而然地搭上周峻纬的肩,“我就随便唱唱玩,不在梦里那难不成在任务里啊”
一句无心的话却给了郭文韬相当大的启发,他激动的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
“所以说你确定他就是你刚才在宴会上看到的那个女生?那万一你记错了呢”齐思钧撑着桌面,八卦劲儿控制不住就上来了。
“真的,不仅长相一样,连名字都差不多,我真听到那人叫蒲艺馨”郭文韬拍着桌子又强调一遍“蒲艺馨!”
“啊?”这边蒲熠星背靠着椅子迷迷糊糊已经困的快要睡过去,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叫自己。他半睁着眼将目光投向一旁,“你们有人喊我吗?”
齐思钧觉得这是和新组长交流的大好机会,于是眼疾手快把话题接了下来,突然间又福至心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话头抛给了郭文韬,“文韬有事想问你”
措不及防被委以重任的郭文韬只能挑起外交大梁,“你今天是不是也在那个礼宴上?”
“什么礼宴?”蒲熠星将目光投向一个走道外的郭文韬。
“今天甄氏集团举行的宴会”
“对啊,你怎么知......”蒲熠星话说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是的,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是你啊?你怎么在那儿?”
郭文韬心下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打算验证一下。
“前几天接到一个任务,说是要杀甄氏的一个分公司执行董事,结果等我上去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他停顿一下,紧接着反问道“那你呢?”
蒲熠星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我前段时间不是一直都不在吗,就是潜伏进甄氏集团窃取材料去了。”他揉揉自己的头发,颇有些尴尬的说“至于你刚刚讲的那个什么公司经理,可能是我拷u盘时候顺手干掉的”
郭文韬心想果然被他猜对了,但眼下有个更重要的问题等着他提出来,
“那个女装......”
“唉”蒲熠星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可奈何。
“甄经理不知道什么毛病,周围只留女人,撒老师还非得派我去,那我要想从他那偷资料只能穿女装混进公司。”
闻言三个人了然地点点头,郭文韬打量着蒲熠星,心想这也怪不得撒老师派他。
蒲熠星天生皮肤白,不用打底只需稍稍柔和下轮廓就显得天生丽质,而且他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看人时眼神有多温柔缱绻而又专注,一双眸子里满满当当的只剩下你一人,所有星河在他眼底都成了一道背景色,好像你就是他世界里的唯一。
蒲熠星可能真是困到一定程度了,这一会儿工夫又打了四五个哈欠,眼角闪烁着细碎的泪花,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又可爱。
“要不你先去睡会吧,隔壁就是休息室”周峻纬比其他人都要清楚要想从甄经理那拿到情报是有多难,还没进组之前,他姐王鸥就曾经因为这事伤透了头脑,当时的MG把所有女生都派遣了一遍也没能从那取回半点儿有用的情报。因此他也就比别人更迅速地接受了这个从天而降的新组长。
“谢谢”蒲熠星也没客气,耷拉着脚步慢悠悠晃出办公室,径直拐进隔壁。
“嘿,回神了文韬”齐思钧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
郭文韬收回目光,咽了口口水,神情严肃
“你们听到没?”
“听到什么?”周峻纬和齐思钧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觉得接下来可能有大事发生。
“我心动的声音”
4、
二十几岁的少年们混熟起来大概也就几天的事。
要问谁的人设崩塌的最厉害,蒲熠星毫无疑问的拔得头筹。
郭文韬唐九洲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不苟言笑,王春彧觉得这人走的高冷路线一看就不好聊天,就连周峻纬这么个把心理学硬生生给妖魔化的人初次见面也感觉蒲熠星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至于现在,据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好心人士称:“蒲熠星人设崩裂的速度和他掉头发的速度一样快”
放飞自我的蒲熠星在沙雕化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每天操着一口川普致力于把所有人的口音带偏。其结果真的是卓有成效,除了自带东北口音的唐九洲和周峻纬外加上普通话十级的齐思钧,其他人无一幸免。
就连看起来最成熟稳重的王春彧和郎东哲两人也没能逃脱掉不由自主从嘴里冒出来“瓜皮”这种极具蒲熠星特色的语录的下场。
蒲熠星的师父撒贝宁可能是受到荼毒最深的人,他不仅模仿的到位传神,还成功的把何炅也拉下水。
所以在开会的时候你可以有幸看到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毫无例外都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欢聚一堂的局面。
对此全村仅剩的唯一一根独苗苗齐思钧表示:“我太难了!”
5、
在遇到唐九洲之前,所有人都相信科学,但在认识唐九洲之后,他们开始逐渐相信有玄学这一说。
要不然怎么解释唐九洲这氪不改非玄不救命的非酋体质呢!
从大富翁玩到飞行棋,唐九洲完美的贯彻了什么叫“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倔强精神,把把是一、局局最后,从始至终始终坚持自我。
总是开局一个六的王春彧对此感到十分不理解。
比如像郭文韬这种运气不太好的情况大家都可以理解。但对于唐九洲这种万里挑一骨骼惊奇的非酋真的是完全超出接受范围。
对此想扔几就扔几的掷骰狂魔蒲熠星夸赞道: “可以啊,唐一洲!”
唐九洲:我脑子不好!
6、
郭文韬是个口嗨王者,具体体现在他表白的话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了一大堆,但一遇着蒲熠星却又小心翼翼什么也不敢说,藏着掖着生怕蒲熠星看出什么不对,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作为粉头的齐思钧恨铁不成钢,蒲熠星喜欢郭文韬是铁板钉钉的事,旁观者一眼就能看出来,可偏偏当事人当局者迷,愣是把一个既定事实考虑成未知谜题。
凭心而论,蒲熠星对待郭文韬的确是特殊的。队内发言的时候永远是“wuli 韬韬,你怎么看?”,点菜时永远能替郭文韬准确点到他想吃的菜,就连吃火锅都能选择鸳鸯锅底———除了不能吃辣的郭文韬,还有谁能让一个四川人放弃红锅呢?
齐思钧觉得是时候找个合适的机会替他家大女儿解决终身大事了。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所有人聚在一起喝酒?”周峻纬难以置信,他觉得是时候让齐思钧离邵明明唐九洲他们远一点了,毕竟他那么大一个老齐都快被带的脑子不好了。
酒局还是开起来了,可惜第一个喝醉的不是郭蒲两人中的任意一个,反倒是唐九洲第一个神智不清。
他一拍桌子,气势汹汹地说:“来玩国王游戏,我唐九洲今天要逆天改命!”
第一个拿到国王的是邵明明,“七号趴在三号身上做十个俯卧撑”
“哇塞第一局就玩那么狠的吗?”王春彧拿着一张七号牌不知所措。
“不行他腰最近不太好不能做俯卧撑”郎东哲竖起了手中的三号牌,“位置能不能换一下?”
“行.......”邵明明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紧急刹车,“我的妈,你怎么知道王老师最近腰不太好”
郎东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无视拼命给他使眼色的王春彧,把车门焊死然后一脚油门把车开上了高速公路,
“我做的我还能不知道吗?”
蒲熠星一口酒闷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卡的不行,郭文韬着急忙慌放下手里的杯子给他顺气。
即使喝醉了也拦不住唐九洲磕cp外加开车的热情,“哦哦哦哦哦哦哦哦,看不出来啊郎老师,那么猛的吗!”
郎东哲环视周围一圈,“我们两就是出个柜,怎么没人说话了,不玩了吗?”
玩是接着要玩的,在经历了周峻纬伴舞齐思钧唱山路十八弯、郭文韬现场表演嘤嘤嘤拿一拳五百的小拳拳锤邵明明胸口等一系列惨案后,唐九洲终于时来运转,逆天改命成功拿到今晚的第一张国王牌。
“咳咳咳”唐九洲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一脚踩在茶几沿边一手叉着腰,满脸得瑟,“现在,请五号与四号对视一分钟,同时五号要向四号告白,四号不能拒绝”
“四号”蒲熠星把牌甩到桌面上,“五号在哪?”
“五号是我”郭文韬站了起来,满心的紧张不安与激动。
“干得漂亮唐九洲!”齐思钧在背后悄咪咪给他竖起大拇指。
这也太犯规了,郭文韬想。托自己5.0视力的福,他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蒲熠星眼底漫天的星辰和璀璨的星光。
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控制不住出汗的掌心。
“我喜欢你,蒲熠星”
此情此景只可惜旁边有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亲队友,“答应他!答应他!”以齐思钧等人为首的粉头激动的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可以”
蒲熠星状似无所谓的笑笑,然后低下头看表,
“到一分钟了啊,行了吧”
郭文韬心已经凉了半截,澎湃汹涌的感情被他牢牢锁在心底一隅。他想,蒲熠星果然没当真。
邵明明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蒲哥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临危不乱呐”
闻言郭文韬心里更烦躁了,“下一局”他简单粗暴地打断了邵明明的话。
风水轮流转,这一轮又转回到了唐九洲身上。
唐九洲被迫穿女装下楼跑圈。
房间里瞬间变得空荡荡,其他人都下楼围观去了,就剩下郭文韬和蒲熠星两人没动。
“你怎么没去?”蒲熠星问。
“你不也没去吗?”郭文韬心说要不是看你没动,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放弃嘲笑唐九洲的机会呢。
话题到这好像就聊死了,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尴尬而沉默的气息。
“我当真了,韬韬”蒲熠星的声音微不可闻,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好像在宣告着什么。
郭文韬觉得自己确实喝多了,要不然怎么会痴心妄想听到蒲熠星的回答呢?
他宁愿这是一场梦,自己沉浸在梦中永远不醒。
“你...刚刚说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自己把这场真实的梦境打碎。
“郭文韬,我喜欢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蒲熠星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般提高了音量。
郭文韬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所有不安、紧张与期待。他深吸一口气上前牢牢抱住这颗属于自己的星星,满心欣喜。
“非常乐意,荣幸至极”
7、
王春彧觉得蒲熠星和郭文韬两人就像两颗双子星,两颗星星相互吸引相互围绕,天生相似。
但周峻纬不那么看,他说。熟起来之后你会发现郭文韬这个人其实很好懂,他所有的情绪都可以通过肢体动作和神态变化推测出来。可蒲熠星不一样,他更多的像是一个表演者,有观众在场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恰到好处的鲜活情绪,工作的时候逻辑清晰,分析问题一针见血,理智的让人害怕。但大多时候他更擅长懒散的呆在人群之后,表情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在休息时能看见他一脸愁苦的表情实属罕见。
“要聊聊吗?”周峻纬主动提出邀请。
“行吧”出乎他意料,蒲熠星居然答应了。
这可太稀奇了,周峻纬想,能让蒲熠星发愁的事...“是关于文韬吗?”他问。
“对”蒲熠星大大方方承认了,顺势坐到他对面的旋转椅中,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这个人从来不信我”他说。
“集体出任务的时候不听我指挥擅自改变计划,单独行动从来不告诉我行动方案,总结的时候又老是抢着背锅,然后自己独自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复盘到大半夜。”
“阿蒲”周峻纬打断他,“你有没有想过自身原因,你真的没有什么事没和他说清楚吗?”
蒲熠星沉默半响,然后干笑了一声,“不愧是你”他说。然后他起身向门外走,头也不回道:“没事,你就当小情侣之间有点小矛盾吧”
到门口,他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回头看着周峻纬,“哦,我忘了,你这种和小齐八字没一撇的单身狗可能体会不到这种情绪。”
好心没好报的周峻纬:...我周峻纬就是死,从这跳下去,从此以后也绝不再管他俩之间的事了!
8、
郭文韬那天正要去找蒲熠星来着,走到门口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这个人从来不信我”他家星星说。
剩下的话郭文韬听的不太真切,他本想冲进去解释清楚,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讲清楚这件事。
他总觉得蒲熠星像阵风,来的悄无声息,无牵无挂。自己的世界里好像在哪里都充斥着他,但静下心来细细找却又发现这个人好像了无踪迹,就像一滴水融入海洋,一片树叶飘入森林,他找不到蒲熠星在他世界里留下的真切痕迹。
爱情中的人总是患得患失,因此他更怕哪天蒲熠星就又如同来时那样孑然一身潇潇洒洒地走了,徒留自己一人困在原地,不知道到哪里找他。
所以他执行计划的时候会故意出些小插曲来引起蒲熠星的注意力,出任务的时候会有心挂点彩来换取蒲熠星的关心与照顾。
他就像一个在黑暗中穷途末路的流浪者,而蒲熠星就是那颗黑暗中独一无二的启明星、是他流浪尽头的归宿。
而他只不过是想让这颗星星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长一点罢了。
但同时他又怕自己的负担太重牵累到蒲熠星。风是不能在同一个地方逗留太久的,被关起来的风更是会走向死亡。无论如何郭文韬是不能接受这一点的,他不能接受蒲熠星对他的感情消磨殆尽然后两人行同陌路最终分道扬镳的结局。
所以他努力替蒲熠星分担作为组长的重任,尽量不要让蒲熠星在他的任务上费太多心思。
他在努力证明自己才是最适合站在蒲熠星身边的人。
可他没想到蒲熠星竟然会这么想。
但他要怎么解释,就因为自己心底那点无依无据到听起来让人匪夷所思的念头吗?
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9、
邵明明出任务的时候受伤了。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以晚。他被扔在离组织不远的一条小巷里,浑身是血,身旁是一行血淋淋的大字:
“放弃你们现在调查的东西!”
“没什么大事,基本上都是皮外伤,恢复几天就好了”郎东哲从手术室里出来,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唐九洲,安慰道。
“所以说明明是怎么暴露的?”会议室里其他几个人一脸严肃,谁也想不到平常挂彩率最低的邵明明这次会成被伤成这样。
唐九洲神情凝重,“我刚刚解开了明明定时发送过来的一份文件,甄家背地里有一个实验基地,会不会与这个有关?”
“那我们得搞清基地里是什么”王春彧说。
谁都没有注意到齐思钧在听到甄家实验基地时猛然发白的脸色。
第二天邵明明醒的时候唐九洲正坐在窗沿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糖九猪你干嘛呢?”邵明明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起身一把抱住他,呜咽道:“你吓死我了,明明”
“你说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啊!”唐九洲说。一米八几的个子缩成一团,眼睛红彤彤的看起来可怜兮兮。
“我不是没事吗”,邵明明抬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瞎说什么呢”
“咳”蒲熠星尴尬的站在门口,“这儿还有人啊,注意点注意点”
“阿蒲”邵明明看向他,欲言又止。
“嗯?”蒲熠星会意,让唐九洲先退出病房,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到病床旁边。
“我觉得...我潜伏时行踪被透露出去了”他说。
“你确定吗?”蒲熠星瞬间严肃起来。
“我潜伏在甄氏集团的时候有几次感觉身边有人在若隐若无的观察我...当时没太注意,现在想来可能很早以前我的一举一动就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中了”邵明明尽力回忆起自己在甄氏集团察觉到的异常。
“我的行踪都有谁知道?”他问。
“队内的人或多或少都了解些.......”蒲熠星立刻明白了邵明明的意思,
“你怀疑我们队里有卧底?”
邵明明艰难而沉重的点点头,他也不想怀疑自己平时掏心掏肺在一起玩的兄弟,可事已至此,这是最大可能性了。
“那万一是我你不就完了吗?”蒲熠星挑挑眉,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邵明明,“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呢?”
“别开玩笑,蒲哥。要是连队长都是内鬼那我们这个组织还个算什么”邵明明皱着眉头,满脸认真。
“行啦不逗你了,好好休息吧”蒲熠星视线聚焦在虚空的某一处,没有正面回答邵明明。
“会水落石出的”他说。
10、
“韬韬,我能信你吗?”蒲熠星站在白板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他们整理出来的关于甄家的资料。
郭文韬的第一反应是那天他和周峻纬那场无疾而终的谈话。可蒲熠星在工作的时候很少会提及到私人问题,因此他留了个心眼,将问题反抛回去,
“你为什么不信我?”他问。
蒲熠星沉默了一会儿,道:“明明说他任务行踪被暴露了”
“所以你怀疑...”蒲熠星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一段看起来没头没尾的话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你根本就没怀疑我”郭文韬笃定的说,“那你为什么不能信我呢?”
蒲熠星转过头,一眼撞进他明亮的眼眸中。“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他感叹道。
“得了吧,你要是怀疑我就不会跟我聊那么多了”郭文韬笑笑,自家恋人什么样的性格他还能不知道吗?
“那你现在怀疑谁?”郭文韬问。
蒲熠星摇摇头,驴头不对马嘴的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你还记得电车难题吗?”
“现在有一辆失控的电车,前方有两条铁轨,一条上绑着一个你熟悉的人,另一条上绑着十个无辜的孩子,你会怎么选?”
郭文韬被他跳跃的思维折服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
“你先回答我再说”蒲熠星执拗地盯着他。
“我会救第二条铁轨上的十个孩子”
蒲熠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过头去,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就猜你会选第二个”
11、
唐九洲从甄老板的电脑上截获一份资料,
“效应T细胞检测到非原有细胞.......”唐九洲读的磕磕绊绊,最后迫不得已、可怜巴巴的看向郎东哲。
“简单来说就是免疫学上的移植排斥反应”郎东哲皱着眉头,“他做过器官移植手术吗?”
唐九洲摇摇头,“查不到他的医疗记录”,他说。
“器官移植......”周峻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们说会不会那个实验基地和这个有关?老齐,你怎么看”
“啊?”齐思钧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发现全队的人都在盯着他看。
“不好意思啊刚刚走神了”他抱歉的笑笑,然后低头翻翻手中的资料,道:“但我觉得可以从私人器官移植这方面入手”
齐思钧猜对了。
唐九洲入侵了所有黑市现有的私人诊所电脑,最终发现一份非法器官贩卖名单。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人体器官?”唐九洲鼠标往下滑着,长长的名单一眼望不到头。
“诶等等”王春彧突然伸出手指向电脑屏幕,“这是哪?”他问。
唐九洲把图片放大,那是一张模糊不清的建筑结构图。
“你看这个构造”王春彧点点屏幕,“过道太狭窄且两边全封,房间排列的毫无规律根本不透风”
唐九洲挠挠头,“关键这也找不出来是哪啊,王老师你觉得这结构像是什么建筑?”
王春彧神色复杂,“监狱”他说。
12、
组织的军火库被炸了。
郭文韬站在满地狼藉的废墟中,表情降到了冰点。
“这算又一次警告吗?”他说。
蒲熠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了他身边。一字一顿地读到:“适可而止”,他手里捏着一封信,“喏,刚刚在那边找到的”
剩下的几人都围了上来,王春彧紧紧抿着嘴唇,神情严峻,“这地方外人不可能找进来,谁透露出来的?”
谁透露出来的?
始终悬在他们头顶上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最终还是落下来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不约而同同时回避的问题最终还是以一种血淋淋的方式呈现出来。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邵明明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到底是谁,连自己的家人都背叛啊?”
是啊,家人。多么温馨的一个词,用在昔日的MG组织再合适不过了。
满目疮痍,空气仿佛都粘滞在这里,静悄悄的成一滩死水。
唐九洲最先打破僵局,“那个...我联系不上撒老师何老师他们了”
蒲熠星用力捏了捏眉心,他环视四周,说:“现在我们分两拨,一队去找m城找撒老师他们,一队留守这里。现在有谁自告奋勇吗?”
齐思钧率先表率,“我去联系撒老师他们”
邵明明不顾一旁唐九洲的拉扯,自顾自的举起手,“我,我跟齐妈一起去”
齐思钧看着蒲熠星,两人视线交汇时他微不可闻的点了下头。
“王老师和郎医生也和他两一起去,剩下的人留守”蒲熠星下令道。
13、
“你觉得卧底到底是谁?”唐九洲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上的下载进程。
蒲熠星站在窗前,窗外漆黑一片,零星有几点路灯在闪烁。他毫无波澜吐出三个字来,
“齐思钧”他说。
周峻纬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冲到蒲熠星面前,“你有什么理由.......”
“峻纬”蒲熠星神色如常地打断他,顺带拉住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动手防止周峻纬失控的郭文韬。“你还能没发现小齐最近一直都不对劲吗?”
周峻纬一言不发地退回到沙发旁,齐思钧一直以来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要说他没发现最近有什么异常,那可就太侮辱他这个心理学家的名头了。
他只不过是一直在强迫自己忽略这种异样的感受,始终不愿意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罢了。
氛围顿时又冷了下来。
唐九洲急了眼:“那你还让明明他们跟着一起去!”
“你觉得距甄家派杀手来还有多长时间?王老师和郎医生两个没有战斗力的在这里只会给我们造成负担。我不过是赌一把小齐不会对他们下杀手而已”蒲熠星条理清晰地说。“至于明明”他顿了顿,“我更倾向于他知道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郭文韬的手机铃突然响了,他掏出手机,“是个座机号码”他说。
“接”蒲熠星点点头,出乎意料地,电话那头竟然是郎东哲的声音。
“卧底是小齐”他喘了口气,接着道:“他把我和春彧打晕了,明明应该是被他带走了”
“你们现在在哪?”郭文韬迅速反应过来。
“我现在在医院,春彧在反抗的时候被打断了几根肋骨”郎东哲四平八稳的声音透过电话传了过来,“他现在正躺在病床上休息”
“那现在怎么办啊?”挂断电话,唐九洲着急慌忙看向蒲熠星。“哥”,他语气满是无助与不知所措,“明明还在他手里”
“别着急”蒲熠星安慰他,明明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你想想明明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说过什么...”唐九洲近乎神经质的碎碎念道。
“啊,我想起来了!”他眼睛一亮。
“colour7”他说。
“玫瑰酒店的那个事件是吗?”周峻纬揉着太阳穴,“我好像听我姐讲过”
唐九洲已经把资料全都调了出来,“这个是个组织啊,有七个成员...”
他把鼠标往下一滑,“这甄红不是小齐哥吗?”他惊道。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屏幕上赫然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唐九洲指着屏幕上“已亡”二字,难以置信。
“查老齐身份资料”周峻纬沉声说。
唐九洲立马调出齐思钧的身份信息,“怎么可能,小齐哥前二十年的资料一片空白!”
“你查甄红试试”周峻纬掐着眉心,试图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
屏幕上很快跳出甄红的资料。
“甄红,原名齐岱泽,父母在甄家混战时双双误亡,被救助在X寄宿学校生活,于十四岁被一位名叫甄是大的中年男子收养,一七年在玫瑰酒店意外身亡。”
“正好和小齐身份资料出现的时间对上了”郭文韬表情严峻,下意识看向了周峻纬。
蒲熠星的手机响了。
“小齐的电话”他晃晃手机,接通了电话然后按开免提。
“喂,阿蒲,你们还好吗?”
电话这头一时间没人讲话。
“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齐思钧好像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我的身份”
“明明呢?”蒲熠星开口,一边对唐九洲无声地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开始定位。
“明明在我这,现在好得很”
“九洲应该也在你旁边吧”通过手机处理的声音微微有点失真,往日里向来温柔的嗓音这会听起来冰冷无情。
“把你们所有搜集到的资料都删了”他意味深长地说:“不要想着耍小花招,要不然我可保不准明明过一会儿还有没有事了”
唐九洲握鼠标的手僵住了,他抬头无助地望着蒲熠星,蒲熠星对他点了点头,说:
“好,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保证明明完好无损”
齐思钧这会声音又奇异的柔和了下来,
“行,那挂了啊”
“定位到没?”蒲熠星看向唐九洲。
他点点头,“玫瑰酒店”
“我要去找他”周峻纬近乎失控地插了话,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焦急与声嘶力竭。
蒲熠星沉默下来,“峻纬,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谈判”
周峻纬深吸一口气,凭借着强大的心理素养强行把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
“阿蒲,你要知道”他神色认真,
“如果有一个人有可能把他带回来,那这个人一定是我”
蒲熠星点点头,“那峻纬去玫瑰酒店,我去医院找王老师他们,韬韬和九洲留守,负责保护好u盘里的资料”
“我先去了啊”周峻纬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等等”,蒲熠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防弹背心,说:
“关羽单刀赴会的时候还是多加点buff吧”
周峻纬翻了个白眼,还是老老实实接过来把背心套在大衣里面,“这下行了吧”
这下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个人了。
蒲熠星上前狠狠地抱住郭文韬,力道大的不可思议,像是要把硬生生他融进自己的骨肉里。
“怎么了,阿蒲”郭文韬轻轻拍拍他的背,安抚着。
“没什么”蒲熠星松开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僵硬地露出一个笑容,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14、
周峻纬到玫瑰酒店的时候,齐思钧正坐在一楼大厅里吸烟。
“你来干什么?!”齐思钧看到他,简直难以言喻。
他抱着震惊、愤怒和夹杂着一丝微不可闻的紧张又重复了一遍;“谁让你来的!”
他说到最后几乎破了音,“出去!”他声嘶力竭地喊。
“明明在哪?”周峻纬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坐到他的对面。
“他很现在安全,等到我老板确认你们的资料清理干净了,我自然会放他回去”齐思钧手死死捏住椅子把手,竭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老板?”周峻纬饶有兴致的重复一遍,“是甄家的主人甄老板吗?”
齐思钧没有说话。
“那我们来聊聊别的吧”,周峻纬神态自若,“聊聊我们俩”
“我们俩.......我们俩有什么好聊的?”
周峻纬近乎以乞求的眼神望着他,
“老齐,别闹了,跟我回去好吗?”
齐思钧艰难地咽下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的一个“好”,撇过身去,他最受不住周峻纬这种楚楚可怜哀求的神态了。
“你觉得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我还有回头路可以走吗?”
话音未落周峻纬就接了上去:“老齐,我不在乎你到底是谁,不管你是齐岱泽还是甄红,在我眼里你就是你,是那个我从一见面就确定将来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人”
他看着齐思钧,温柔的重复道:“跟我回去好吗?”
齐思钧狠狠抿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他颤抖着声音问:“你喜欢我?”
周峻纬双手交叉拢在膝前,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不”他摇摇头,语气轻柔缱绻,
“我爱你”
“为什么?”齐思钧直勾勾地回望他,手指神经质的敲打着桌面,“为什么啊?”
周峻纬无奈地笑笑,刚准备解释,余光瞥见他手指在桌子上看似无规律的移动着。
这是他俩以前在一起独创的密码。
周峻纬调整了下坐姿,不动声色地向桌沿瞥去,齐思钧说的是:
“快跑,峻纬,快跑!”
他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背后传来极其轻微的一声“嘀”
这声音周峻纬在熟悉不过,那是定时炸/弹十秒倒计时开始的时间!
他想也不想就扑向齐思钧,一把把他抱在怀里,背后爆炸声响起,冲击力加上铺天盖地的石块木屑朝他们砸来。
他不顾齐思钧的挣扎紧紧护住他,替他抵挡住所有来自爆炸的冲击,漫天的石块狠狠砸到身上他身上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峻纬你没事吧?峻纬!”齐思钧慌忙从他怀里爬出来,半跪着搂住他。
周峻纬本来想回他一个拥抱,可他实在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还搭在他肩上的手拍拍他。
“没事”他冲齐思钧笑笑,“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吗?”
“生命本身就是一件概率很小的事情”周峻纬凑在他耳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
“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超越科学解释或人类理性能认识的小概率事件。可你就在这里,可我就是爱你。这种荒谬就如同瀑布的水逆流而上,如同鱼罐头亲吻猫咪,如同八月有八十天,就像玫瑰偏偏代表爱情,而我偏偏爱你。”
齐思钧趴在他肩头,无声中红了眼眶。他哽咽道:
“我也爱你,周峻纬,我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更爱你”
周峻纬可能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占据了什么样的地位。
齐思钧的前二十年来一直生活在仇恨、血腥与暴力之中。他带着深藏血骨的仇恨与酝酿多年的阴谋,在甄家这块深不见底的沼泽中埋下种子,长出见血封喉的荆棘。
而周峻纬就像是一束光照进了他原本黑暗疾苦的一生。
这枝腐烂的荆棘愿意为他放弃和甄老板同归于尽,愿意为了他沉入深渊与狼共舞,愿意为了他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周峻纬晃了晃,狼狈地一手撑在地上,嘴角溢出一抹血丝。
“峻纬!”齐思钧慌忙将他朝自己身上靠,撕心裂肺地喊,“你别吓我啊峻纬!”
周峻纬虚弱地靠在他身上,脸色惨白却依然游刃有余的安慰齐思钧。
“你肯定没有我爱你”他艰难地咽下喉咙里翻涌上来的血腥味,微微扯动嘴角:
“因为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竭尽所能爱你的”
齐思钧忍不住了,他趴在周峻纬肩头哭的稀里哗啦却又无声无息。
“好啦老齐,别哭了”周峻纬伸出手轻柔的抹去他眼角的泪珠,语气温和的一塌糊涂:
“我来带你回家了”
15、
办公室里只剩下郭文韬和唐九洲两个人。
唐九洲坐回电脑前,他电脑里隐藏着一个恢复软件,这会正缓慢恢复着刚刚删光的资料。
郭文韬靠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一团的夜色,心里莫名不安。
“九洲”他转过身去,眉头紧锁,“你不觉得不太对劲吗?”
“有什么不对劲的”唐九洲翻着齐思钧的个人资料,头也不抬道。
“我总感觉太过于顺理成章了,就好像...有人在无形之中引诱我们这么做一样”
郭文韬揉揉眉心,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他家星星临走之前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到底是哪不对呢?”他想。
唐九洲半天没有回话。郭文韬差异的看向他,发现他僵在电脑前。
“怎么了?”他问。
“你过来看看”唐九洲颤抖着声音,指向电脑屏幕。
电脑上是一张照片,几个孩子站在一间狭小而又密不透风的屋子里,三米多高的房间只有一扇长宽不到十厘米的窗子,他们双眼无神地看向镜头,透露出一种将行不行的麻木不仁来。
“这是哪啊?”郭文韬皱着眉头,“监狱都没那么密实吧”
“不是,你看这上面的孩子,小齐哥旁边的.......你不觉得像阿蒲吗?”
电光石火间有一条线在郭文韬脑子里串了起来,“小齐是迷惑我们的明狼”他说,紧接着咽了口口水,在唐九洲快要崩溃的表情中艰难的继续道:
“阿蒲是那只暗狼,他才是传递情报的人”
“怎么可能.......”唐九洲几乎语无伦次,“我哥...我哥他怎么可能是卧底”,他崩溃的抱住头,“他是队长啊!”
“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郭文韬表面上波澜无惊,内心里早以掀起惊涛骇浪。他现在只不过在凭借本能在说话而已。
他的星星怎么可能是卧底呢?他迷茫的想,那个笑起来眼底有万千星辰的如同风一样干净清爽的男孩子怎么可能出卖队友呢?那个口口声声说心里全是你的爱人怎么舍得背叛自己呢?
他不明白,他也想不明白。
“像监狱.......”唐九洲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回情报上面,“这不是不久前王春彧指出给他看的设计图吗?”
“X寄宿学校”他说,“阿蒲是在那里上学的”
“这学校不对劲”郭文韬自言自语道。
“你过来看”唐九洲招呼他,“这学校很奇怪,好像只有学生进,很少有学生出,而且学生一般都还是那种无依无靠的孤儿”
他翻到历任校长上面,“前一任校长是收养小齐哥的甄是大诶”他加载出甄是大的照片,“怎么和感觉阿蒲有点像啊!”
郭文韬一只手死死握成拳头,指甲欠进肉里却丝毫不自知。
“查阿蒲的亲人关系网”他说。
“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杀死了”唐九洲一目十行,“凶手是其叔叔甄是大,但因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
“上面有没有说后来有谁监管他?”郭文韬迫切打断他,掌心被掐出血,一滴一滴顺着指缝往下流。
唐九洲翻到最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由其叔叔甄是大抚养!”
郭文韬直勾勾地盯着那张合照,照片上的蒲熠星死气沉沉,一股老行将就的暮气。
他心疼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心口有一团火焰在汹汹燃烧却又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多想穿越时间,回到过去,一把抱住那个孩子然后跟他说:
“对不起,我来晚了”
16、
基地的警报器响了。两人对视一眼,郭文韬拉开保险栓准备出门迎战。
唐九洲一把拉住他,“文韬你在这里守着”他坚定道,“电脑里的文件还没拷好,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
郭文韬缓慢而又沉默的点点头,唐九洲又打开楼下的监控录像,一脸决绝的转身离开,他说:
“靠你了,文韬”
在楼下看到蒲熠星实属在情理之中。
唐九洲以为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控制不住发抖。
他颤抖着嘴唇,怀揣着一丝隐秘的希望问:
“哥,你要杀了我吗?”
蒲熠星无言的点点头,他半个人都隐没在黑夜之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唐九洲张开嘴的嘴又闭上了,他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被蒲熠星亲手打的粉碎。
怎么会这样呢?他绝望的想,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
凭心而论,MG中唐九洲最亲近的除了邵明明就是蒲熠星。在他心里蒲熠星就是他亲哥,是那个明明不善于安慰人却能够每次最先发现他的紧张不安与窘迫,然后费尽心思用拙劣的话语安慰他的哥哥,是那个在他立功时首先带头夸赞的行走的夸夸机———即使永远只有一句发音不标准的“可以啊,唐九洲!”
要是说齐思钧的叛变给他带来的更多是惊诧与难以理解,那蒲熠星的叛变则直接导致了他内心的完全崩溃。
在MG这个组织中,齐思钧更像一个安全有力的后盾,蒲熠星则是队里的隐形支柱。后盾没了只能说明这个新生队伍被迫一夜间成为成年人,而支柱没了他们这整支队伍只不过是一盘散沙,在霎那间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他试图举起手中的木仓,却如同握了个千斤重物怎么也提不起。
蒲熠星扣动了扳机,在子弹出膛的那一刻唐九洲奇迹般看懂了他的嘴型,他说:
“对不起”
17、
郭文韬透过监控录像清清楚楚看到了唐九洲倒下的那一瞬间,他站起身来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下去和蒲熠星对峙。
“你怎么忍心呢?阿蒲”他死死盯着录像里的那个人,迷茫无措到无以加复。
一声木仓响,他面前的电脑屏幕碎了。他迅速反应过来,低头、掏木仓、上膛、开枪一气呵成。
是几个甄家派来的杀手。
他站在满地的血泊中,神情冰冷,小臂上的血顺着指尖向下低落——刚刚不小心被子弹擦伤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郭文韬机械地转过头来,果不其然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伤口先处理一下吧”蒲熠星指指他的手臂,语气轻松的让他恍惚以为回到了以往,而不是处在现在这个紧张对峙的局面。
郭文韬没理他。
“阿蒲”他死死盯着蒲熠星,声音沙哑的简直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调,“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感情?”
蒲熠星恍住了神,他没想到郭文韬最先提出来的是这个问题。
他神情悲哀的回望过去,强装出来的淡定冷静的脸上浮现出苦涩,他颤抖着声线:
“我爱你,韬韬,可我不得不杀了你”
他举起木仓,准星对准了郭文韬。
这就够了,郭文韬想。
郭文韬也举起木仓,他本以为自己沉重的连枪都拿不稳,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连手都不抖一下。
所有的爱恨情仇被他牢牢锁在这一副薄薄的皮囊之中,他仓惶而决绝的想:
一起同归于尽吧,下辈子我还缠在你身边,哪都不去。
黎明的曙光穿透黑夜。
木仓响了。
18、
郭文韬诧异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还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蒲熠星的那把木仓里根本没上子弹!
他无助地看向倒在血泊里的蒲熠星,整个人犹如被下了定身术,仓皇失措。
“文韬!”唐九洲从楼梯口飞奔而来,撕心裂肺地喊。
“不....你不是被阿蒲击中了吗…怎么...在这?”郭文韬语无伦次,大脑成了一团浆糊彻底罢工。
唐九洲哭泣着看向地面上的蒲熠星。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可被子弹击中的那一刻他才发现那是个空弹包,里面是一剂麻醉针和自动破裂的血包。
他扛过麻醉剂的药效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机响了。
那是一封蒲熠星定时发送过来的邮件。
“九洲:
对不起啊,欺骗了你。
这是一个局,我和小齐连手给甄家设下的骗局。
资料我相信你们该查的也都查到了。X寄宿学校就是一个大型屠宰场,大部分的孩子在那里最终都被杀掉取出器官,进行非法贩卖。
我和小齐充其量只不过是被甄家收养的一枚在他们眼里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我们是一条沉入深渊潜伏起来的毒蛇。
小齐是开环,我是闭环。只有闭环彻底死亡整场骗局才算成功。
王老师和郎医生在医院里很安全。玫瑰酒店那边甄家安了炸/弹,但峻纬穿了防弹衣,反正他肯定会誓死护住小齐,所以他俩应该并无大碍。明明被藏着玫瑰酒店后面的一家旅店里,房间号是七零一,门卡我放在了你办公桌的第二个抽屉柜里。资料被销毁了不要紧,我送给韬韬的那串项链里有个微型u盘,里面有甄家所有的信息。
最后,替我向韬韬转达一句:我爱你
蒲熠星”
可他还是来晚了。唐九洲瘫倒在地,将手机递给郭文韬,泣不成声。
郭文韬沉默不语看完整封邮件,双膝跪地徒劳的用大衣堵住蒲熠星的伤口,慌的手足无措。
他想起来那天蒲熠星站在白板前那个突兀的问题,
“你还记得电车难题吗?”
原来蒲熠星在那时后就已经算准了结局。
还有他临走前那句沉重却又不明意义的告别: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他真的把什么都算计好了。
他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捂住脸,一滴泪珠从他眼角滑落。
“你太狠了,蒲熠星”他喃喃自语道,“太狠了…”
19、
“废物!”一间昏暗的屋子里,甄老板愤怒的关掉视频监控。
他拿起对讲机,朝门口走去,“启用B计划...”
还没说完,一把木仓抵住他的后脑勺。
撒贝宁神情冷酷的看着他,
“结束了”他说。
又一声木仓响了。
20、
“这里是芒果播报。昨日甄氏集团总裁甄老板被发现死于家中,与此同时网上大量暴露出甄氏集团非法交易的消息,现警方已介入调查此事……”
彩蛋:
①蒲熠星最终还是活了下来,这要多亏郭文韬开枪时手下留情,枪管向上抬了两寸没打中心脏。
他睡了三个月之后睁眼的第一瞬间就看见他趴在床头休息的郭文韬,另一只手还紧紧握住他的指尖。
他本想轻轻把手抽回来,可刚一动郭文韬就醒了过来。
他眼里满是血丝,胡子拉碴神色疲惫。他愣愣的看着睁眼的蒲熠星,像是没睡醒一样神情恍惚。
“韬韬”蒲熠星说。
郭文韬如梦初醒,当即站起来朝房间外冲去,
“郎医生!”他扯着嗓子喊,“阿蒲醒了!”
②队内的生活好像恢复了以前的模式,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很显然郭文韬对蒲熠星的占有欲加强了很多。
就比如出任务的时候,蒲熠星不小心被对方划伤了,郭文韬当即红了眼冲上去,一个人轻轻松松摞倒对面一片。
对此周峻纬解释道:“这是正常的PTSD现象,你要理解。”
当时蒲熠星是怎么回答来着的?
理解个鬼啊?莫法!
可当他躺在沙发上,郭文韬洗干切净水果拿叉子喂到他嘴里,蒲熠星表示:
这样好像也还行
③周峻纬齐思钧两人死里逃生后感情迅速升温,两个人天天黏黏糊糊的腻在一起像个连体婴儿,曾经一度让爱人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郭文韬气的想杀人。
对此郭文韬表示:你们两个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视线范围,他这双眼睛已经看过了太多大型撒狗粮现场。
④王春彧伤好了以后,有段时间一度见到齐思钧就拉着郎东哲朝一旁躲。
他说:“小齐一拳四百九的实力让他害怕,每次见到他都感觉肋骨在隐隐作痛。”
郎东哲表示没有意见,自己和春彧始终保持一条战线。
⑤邵明明在蒲熠星醒来后一度想找他算帐,
“我那么相信你结果你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
邵明明觉得自己的脸被打的啪啪直响。
唐九洲急忙拦住他,“诶明明别冲动,哥又不是故意的”
然后他又小声念叨一句,“再说了你又打不过他身边的文韬,不是去自取其辱吗?”
邵明明听闻立马转移了集火目标。
“糖九猪你说什么!”
“信不信我杀了你!”
荣光00| 游戏介绍
游戏名:时空信仰(Space-time Belief)
类型:MOBA游戏
赛级:城市赛/平台赛——职业名额赛——次级联赛(SDL)——职业联赛(SPL)
游戏背景:
遥远的战争大陆分裂为两片,两片土地信仰着不同的神,战火纷飞间,古老又神秘的神系逐渐苏醒,在两片大陆寻找着属于自己混乱邪恶的信徒。
时空裂缝中传送来的异世界大陆客人似乎无意插手斗争,然而种种事件背后的蛛丝马迹却隐隐指向他们。
峡谷内中立生物:
阿碧瑟(深渊之主)——参考远古龙
许德拉(九头蛇)——参考大龙
狮鹫(狮身鸟翅兽)——击杀后攻击加成5%/10%/15%;第四只击杀后可拾取复活物...
游戏名:时空信仰(Space-time Belief)
类型:MOBA游戏
赛级:城市赛/平台赛——职业名额赛——次级联赛(SDL)——职业联赛(SPL)
游戏背景:
遥远的战争大陆分裂为两片,两片土地信仰着不同的神,战火纷飞间,古老又神秘的神系逐渐苏醒,在两片大陆寻找着属于自己混乱邪恶的信徒。
时空裂缝中传送来的异世界大陆客人似乎无意插手斗争,然而种种事件背后的蛛丝马迹却隐隐指向他们。
峡谷内中立生物:
阿碧瑟(深渊之主)——参考远古龙
许德拉(九头蛇)——参考大龙
狮鹫(狮身鸟翅兽)——击杀后攻击加成5%/10%/15%;第四只击杀后可拾取复活物品
阿撒托斯(混沌)——击杀后可召唤朝身边最近的兵路推进,并开始攻击小兵和建筑物
不定形菌丝——击杀后可获得许德拉或狮鹫视野,并获得一定时间内的移动加成
邪神下仆——击杀后可获得经验与金币奖励(下仆分为低阶与高阶,高阶共红蓝两种,蓝色击杀后可提升法力与能量回复,减少技能冷却时间,红色击杀后可使普通攻击附带基于英雄等级的真实伤害,并获得生命回复)——参考红蓝buff及小怪
战场地图(战争峡谷):
(顺便感谢一下 @绿豆糕 糕糕画的平面图)
热门常用英雄(括号内为简称):
希腊神话:
阿尔忒弥斯Artemis(月神) ADC
阿波罗Apollo(太阳神) 上单
波塞冬Poseidon(海神) 打野
美杜莎Medusa(蛇女) 法师
伊芙利特Ifrit(火精灵) ADC
艾可Echo(回声) 辅助
赫尔墨斯Hermes(信使) 打野
赫菲斯托斯Hephaestus(锤子) 上单
丘比特Cupid(爱神) ADC
珀耳塞福涅Persephone(冥后) 辅助
北欧神话:
诗寇蒂Skuld(曙光) 辅助
芬里尔Fenrir(小狼) 打野
博拉琪Bragi(诗歌) 法师
乌勒尔Uhler(冬神) ADC
维达尔Vidal(维达) 法师
希芙Sif(土地婆) 法师
约顿巨人Thursar(巨人) 辅助
斯卡蒂Scarty(长矛) 法师
霍德尔Hodur(暗神) ADC
奥尔布达Albuda(狼妈) 辅助
克苏鲁:
阿特拉克·那卡Atlach-Nacha(蜘蛛) 打野
格赫罗斯Ghroth(眼球) 辅助
巴萨坦Basatan(螃蟹) 上单
伯克鲁格Bokrug(蜥蜴) 上单
巴斯特Bast(猫女) 法师
奈亚拉托提普Nyarlathotep(恶魔) ADC
远方客人(联动角色):
山海经:
共工 上单
乘黄(狐狸) 辅助
刑天 上单
妖怪怪谈:
骨女 打野
素盏呜尊(刀男) 打野
雪女 法师
古印度神话:
因陀罗Indra(和尚) 上单
迦楼罗Garuda(鸟人) 打野
帕尔瓦蒂Parvati(迦梨) 上单
英雄暂定如上
技能正文内描写,有参考各类MOBA游戏,所以出现啥都不奇怪(我先向那啥那啥啥那啥啥啥道歉)
内容片段(人物没有原型):
——
M市某高校食堂内。
“我想自己组一个战队打信仰职业。”周峻纬咽下嘴里的东西。
“啊?”对面蒲熠星叼着根菜叶子茫然地抬起头。
“你跟我一起,我们俩可以打AD和野位,其他的位置你有推荐人选吗?”周峻纬放下筷子。
蒲熠星愣愣地将菜叶子吸溜进去,“啊?”
“啊什么啊,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吃个饭怎么还把脑子堵住了。”周峻纬蹙起眉。
蒲熠星:“……”
大哥你好歹给我个反应时间吧!
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战队哪有那么好组?!
——
“齐思钧?”蒲熠星差点惊掉下巴。
“他不是和TSG解约了,现在是自由人,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任何转会消息。”周峻纬关闭各类吃瓜软件。
“疯了吧你,人家冠军辅助不愁没地方去,来陪你重头开始打名额赛?”蒲熠星嗤之以鼻,“一天天的做梦。”
“能说出这话说明我已经有了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赌一把?”周峻纬笑道。
“赌,除非齐思钧也疯了,否则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说服他来我们一个连人都没招齐的地方小战队。”蒲熠星翻个白眼。
“输了的帮对方订一个月外卖。”
“一言为定。”蒲熠星勾起小拇指,“不过请问一下,是什么促使了你这种几近妄想的想法出现?”
“因为…你听过一句话吗?”周峻纬低下声音,“试问哪个AD不想要一个齐思钧这样的辅助,九亿AD都在做这种梦,我为什么不能做?”
蒲熠星:“……”
——
“话说,你有打比赛的意向吗?”周峻纬调整了下耳机问道。
“比赛?”旁边唐九洲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没想过,我就打着玩玩。”
“想打吗?”周峻纬循循善诱,“虽然我们才第一天认识,但我觉得你跟我们战队特别投缘,不信你问打野。”
突然被cue的蒲熠星:“?”
“是,那会儿刚听你声音就知道头肯定不方。”蒲熠星撇着嘴附和。
“可是…”唐九洲欲言又止。
戴着口罩的齐思钧拍拍周峻纬的肩膀,意思让我来。
“懂了,嫌弃我们这小战队了。”齐思钧说。
“我没…”
“唉,这年头真心果然换不来结果。”
“你等会儿…”
“太伤心了,我们互删好友吧。”
“……”
——
第一次接受正规采访,除了齐思钧所有人都有点紧张。
“想请问一下Peach,平时比赛的时候跟队友都是用意念交流吗?为什么赛时语音里从来听不见你的声音?”
话筒移到郭文韬面前,沉默寡言的上单沉思了一下,“其实我是说话的。”
“一般什么时候会开口呢?”
“死的时候会通知一下他们。”
“……”
——
“你当初为什么给战队起这个名字?”齐思钧喝了点酒,伏在阳台栏杆上看着小AD眼神有些迷离。
“FDL,forever dazzling light.”周峻纬仰起头,眼里亮闪闪的。
“不灭荣光。”齐思钧接道。
“是啊,荣光不灭,心跳便不歇,只要我这颗心还在跳动,我就能永远热爱下去。”周峻纬侧过头。
星辰落在少年眸中,熠熠生辉。
“那祝你永远这么热血。”齐思钧眯起眼睛笑一声。
周峻纬深深看了人一眼,借着酒劲凑上去,蒸腾起的热气渐渐烧红了脸颊。
“谢谢。”周峻纬说。
枪响该在黎明前(前篇) || 南北
WARNING:OOC
/勿上升。
/刑侦PARO,《二队立志推前浪》系列。队友即学院成员。
/南北ONLY。郭蒲不逆。
/破案之余谈个恋爱吧。
Summary:枪响该在黎明前,至少是在深夜里。
01
车子沿着高速公路如蛇般隐秘地滑入B市中心。
蒲熠星坐在副驾无意识抿着干燥起皮的嘴唇,显然有些惊魂未定。导航仪持续发出“嘀嘀”声响,引导着他们朝一队前辈设定的地点驶去。
前辈们虽然不能完全出面,但也为他们做足了准备。周峻纬上车后发现了放在后座的大箱子,里面的装备齐全到大概可以炸了红骷髅一个据点,而不是单单...
WARNING:OOC
/勿上升。
/刑侦PARO,《二队立志推前浪》系列。队友即学院成员。
/南北ONLY。郭蒲不逆。
/破案之余谈个恋爱吧。
Summary:枪响该在黎明前,至少是在深夜里。
01
车子沿着高速公路如蛇般隐秘地滑入B市中心。
蒲熠星坐在副驾无意识抿着干燥起皮的嘴唇,显然有些惊魂未定。导航仪持续发出“嘀嘀”声响,引导着他们朝一队前辈设定的地点驶去。
前辈们虽然不能完全出面,但也为他们做足了准备。周峻纬上车后发现了放在后座的大箱子,里面的装备齐全到大概可以炸了红骷髅一个据点,而不是单单对付眼睛王蛇。
不过以他们对眼镜王蛇的了解,他是绝不会孤身一人迎战的。到时候考验周峻纬他们的,还有可能是如何面对那些“保护上司安全”的不知情的无辜同事。他们当然不希望有人因为眼镜王蛇受牵连。大部分的战士都是坚守岗位,听令行事,赤忱之心燃燃如同赤链蛇一般。——他们是一样的。
所以,如何引诱眼镜王蛇自愿放弃下属的保护,迈出那由忠诚围成的保护圈,失去支援、深入陷阱,就是他们一直在考虑的。人多的地方不便下手,偏僻处又怕引起怀疑,所以城西的工业园成为了他们计划中毒蛇的墓地。显然一队和他们的想法一致,郭文韬瞄了眼导航仪上的目的地,——甚至选的比他们预想中还要合适。
“刚刚那是白警官,不用太担心。”周峻纬的声音突然从后座传来,“他带老齐走,估计是有别的事情。”而且身处一队,齐思钧基本上已经安全了,结合在基地时罗予彤的态度,他将来至少不会和他们承担同样的罪名,周峻纬心想。郭文韬微微偏头,这才意识到蒲熠星已经皱着眉沉默很久了。周峻纬的话八成是在安慰他。
“确实是他,”“劫匪”的手法熟悉,加上齐思钧突如其来的“自残”,郭文韬略一思索就猜到大概,于是当时没有去追而是继续寻找接应者的身影,“不过他没把我们也带走,说明我们几个还可以按原计划行动。”
蒲熠星的表情这才松动了些,嘴唇蠕动几下:“……我知道,可是……他们也没有交代带走小齐要做什么,让人有点在意。”确实,莫名其妙来这么一下却没有交代前因后果,还真不怪蒲熠星多想。
“会不会是红骨又出什么事了?”虽然这几个月来H市都平静得宛如死水,没有一点波澜,但他们几个人里只有齐思钧来自科研中心,只带走他的原因难道是和……实验室有关?
这个推测已经接近真相,可还是擦肩而过。
“还是到工业园以后再说吧,”周峻纬道,“我们不仅得联系一下王鸥老师他们,可能还得问问明明,基地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说得有道理,在没有太多线索的情况下乱猜也不是办法。况且一队做事向来让人安心,齐思钧被带走或许更好。
本就话不多的郭蒲二人彻底陷入了沉默。蒲熠星轻轻叹了口气,接过周峻纬从箱子里拿出来的零件,开始枪支组装。
02
通讯器响起的时候,正在屋内修理枪支的邵明明被吓了一跳。几乎在同一秒,房间门被猛地撞开,门锁都发出即将报废的吱呀声响。他眼疾手快地把通讯器丢进床底下,抬头却看见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
“郎……医生?”依稀记得齐思钧提过这位是九洲的医生,邵明明的语气放软了些,“找我有事吗?”他本来以为是通讯器的动静惹来了一直在监视他的行动组同事,可怎么也没想到进来的是郎东哲。除了执勤人员,这个点大部分的赤链蛇们都在食堂吃饭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郎东哲没说话,嘴角微微提起,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个笑容。只是他慵懒中带着点冷意,让邵明明没法彻底放下防备。……不过既然能被齐思钧用那种语气提起,应该是半个自己人了吧?
这位医生个子很高,扫视房间的冷淡目光仿佛真的能透视。一圈过后轻飘飘定在了床脚,邵明明呼吸一滞,禁不住往那儿挪了点,试图遮住郎东哲那种直白的、锐利的眼神。只是他一动,郎东哲就立马挪开视线不看了。医生心里有数般抬起头,似笑非笑的样子给人以几分得逞的感觉,一恍惚又恢复了淡然。
他递给邵明明一张折起的纸:“这个给你。”
邵明明刚开始没敢接,手心贴着裤缝出汗:“……什么啊?”
“新一轮洗牌,组织的很多老人都已经被召回去了。现在剩下的不太多,这是名单。今后的行动都由西北战区总指挥统一负责。”
什么组织?什么名单?什么行动?什么西北战区?……邵明明一头雾水,仔细一想,隐约猜到什么却不敢直说出来:“总指挥?”
“哦,是你,”郎东哲在炸出这个绝顶震撼的消息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随手一指那名单,“这个我没看,你可以放心。领导换人了,以后你的顶头上司就只剩原来那位。虽然以前你也只用接收他的命令,但这次,你们之间是彻底没有比他更高级别的人可以干涉了。当然,包括我。”
邵明明还没反应过来,郎东哲双手拇指交叠,缓缓扇动了两下。手指修长,白皙漂亮,可更让人在意的分明是所表达的内容。
——枯叶蝶。
邵明明愣住,用力捏了捏纸条的边缘,又打开一看。空白的,看样子又是那种需要火烧才会显示字迹的材质。但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他膝盖一软,差点给郎东哲跪下,扶着桌子堪堪稳住身形。体贴的郎医生用脚将椅子勾过来一点,示意他坐。
“现在到处都在换进新鲜血液,所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新人总有很多的机会。原来那位领导退休了,你的上司作为他最得意的弟子当然要顶上去,”邵明明总觉得郎东哲用“最得意的弟子”形容何炅时,语气里也很得意,“而你的身份其实暴露得差不多了,也没有必要……”
“不,不是,我不是在意那个,”邵明明只觉得头脑发涨,晕乎乎的,“……这也太突然了,我不可能……我不能……”“不突然啊,”郎东哲笑了一下,“换血都快结束了,我们这里是倒数第二步。”
按照郎东哲的说法,枯叶蝶的老大退休了,何炅成为了新的顶头上司。而原本西北战区枯叶蝶总指挥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何炅选、选了自己顶替?而自己手上的这张名单,就是整个西北战区的枯叶蝶们?……这个担子可不是一般的重,邵明明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不过,我该怎么确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他把那张纸放回口袋里。如今他被赤链蛇盯得紧,何炅与他为了不引起怀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彼此联系了。
郎东哲斜眼瞟他,道:“警惕性还不错,但是用错了地方。你现在不信我也可以,无所谓,等一切尘埃落定,那边还会传来具体指令的。”
“尘埃落定?”邵明明疑惑于这个对他们来说听上去不怎么现实的词。
“你不能这么迟钝,小蝴蝶。要变天了,新的战役,马上就要来了。”郎东哲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中,面对窗户长身而立,唇角微微弯起,雕刻般的眉眼间仿佛裹着浓稠的乌云,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邵明明一时间有些看呆了:“……哥。”
“嗯?”
“我是真没想到,你的第二身份是走霸总路线的。”
郎东哲:“……”
03
敞亮的办公室内不时传来游戏厮杀的声响,张若昀和刘昊然头靠头研究着新买的游戏机,没注意到这边齐思钧正在整理情报的紧张气氛。他握着小巧的通讯器,把简短的话语打了删,删了打,反反复复,却始终没有点击发送。
由于对唐九洲中的毒有某种执念,齐思钧对其十分熟悉,甚至保留了样品私自研究。说是想救未来中毒的人也好,为现代医学尽一份力也罢,他总想弥补些什么。张若昀的尸检做得很仔细,给出的数据也很齐全。虽然唐教授本身患有疾病,但毒物的残留明显顽固,齐思钧只需五分钟就确认了唐教授并非病逝,而是慢性毒致死。
已知唐九洲的毒确实是他父亲亲自下的,那唐教授……莫非也是唐先生动的手?他真是个弑父杀子的恶魔?可是连眼镜王蛇都不屑于对风烛残年、几乎已经神志不清的唐教授动手,那唐先生的动机又是什么?
“他没有让他中毒的理由啊,”齐思钧挠着下巴,把刚组织好的语言又推翻,似在自言自语,“他本来就快死了,如果怕他死得不够快可以用急性毒,也可以选择别的死法。选择慢性毒的原因……听上去只有‘让他多受点折磨’这一种。”
“没错,”张若昀的声音适时地飘了过来,“估计下毒的纯粹就是报复,心理上有点儿问题,而且跟老爷子关系不怎么样。”
“哦……”齐思钧若有所思,“小张老师,之前说唐先生一直在国外找名医给唐教授治病是真的?”“是啊,一直在国外,也没怎么回来过,”张若昀道,“不过应该就是个借口,他的地下钱庄不是那时候出问题了嘛,他在国外努力恢复资金运转呢。”
“既然是这样,他知不知道唐教授中毒呢?”齐思钧问。若是知道,为何奔走?若是不知,谁下的手?
张若昀一怔,和刘昊然对视了一眼,眉心浅皱:“他当时忙得焦头烂额,家务事已经交给妻子,以寻医的名义远赴海外调整资金。虽然实验室也是心腹大患,但接手实验室的唐家小孩已经被安排了,对于自己的父亲,实在是没必要……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他和小孩也没有深仇大恨,不是照样给他下毒?齐思钧叹了口气。但是唐先生和眼镜王蛇还是有区别的,纯粹报复这种事看起来更像是某位冰冷的毒蛇而不是利益优先的商人会做出来的。齐思钧倒是想起,还有一个奇怪的组织,喜欢大张旗鼓地搞报复事件。
——比如说,针对实验室的5·15的恐怖袭击。
“红骷髅?”
“……什么?”
“啊没有,”齐思钧在张若昀疑惑的目光中回过神来,“我在想,虽然是同一种毒,但下手的人未必是他。”他决定还是先把资料给蒲熠星他们发过去,让他们看看白敬亭特地把自己劫来这里所认证的东西。
“没事儿,我们已经把相关的东西递交给专案组了,他们还会往下查的。”刘昊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齐思钧抬头,推了推眼镜:“……专案组?”“他们没告诉你吗?”张若昀看上去有些惊讶,“针对唐教授和唐先生的一个专案组,也是现在主张申请严格审查眼镜王蛇这些年所作所为的重要声音。”
——是难得的、以理性角度反抗的声音。终于有人注意到这条狡猾的毒蛇吗?
“是撒老师的安排吗?”齐思钧问。张若昀摇摇头:“不是,专案组的组长是个新人,我以前都没见过。背景干净,不会受到眼镜王蛇的控制。”
“所以他的权力不受限制?他没有上司?”“他当然有。”
“哦,所以是下一个官场游戏而已。”齐思钧听明白了。那些人之间的战争从未停止,眼镜王蛇威胁到了某人的利益,这才会被“正义”制裁。或许专案组的行动全然正确,肃清积压黑暗,行事作风清廉,一心为民,果敢无私,但背后仍然是官场较量。
算了,既然不可避免,那由正义之人执掌权势,总比卑劣之人要好。有时候,较量之下,未必都是苦果。
“官场之道很复杂,只要有权力和钱财的地方,就从来少不了争夺。重要的是,如何能在其中保持你的初心。”温柔却有力量的声音从门口徐徐传来。
齐思钧猛地站起,刘昊然已经惊喜地叫了出声:“何老师!——”张若昀笑笑,也跟着站起,礼貌地对门口的方向微微鞠躬。
何炅像一阵风,轻飘飘的步子,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他笑眯眯地走过去摸了摸刘昊然的头发,对齐思钧把刚刚的话说完,声音却沉稳有力:“没有力量的正义只会让相信这份正义的人感到绝望。正义的落实除了热血和良心,也要有策略,这样才能发挥更大的力量。”
“那个孩子叫王春彧,是我们的策略。”一路设局、铺路,阴谋阳谋后,我们不能再孤军奋斗。应当有更多清醒而理智的人听见我们被迫害的声音。
齐思钧怔怔地思考着何炅这番话,有些迷茫地脱口而出:“……他是策略,那我们呢?”
“热血和良心,”何炅笑道,“当然,还有力量。”
“总之欢迎来到一队办公室,小齐,”何炅朝他伸出手,“为了防止我们帮忙,老王已经下令一队接海外任务了。也就是说,离我们分开的时间还剩下一个小时零三分钟。我们要在这段时间里,商量出让他必死无疑的策略。”
FIN
没有力量的正义只会让相信这份正义的人感到绝望”。出自崩坏3卡莲·卡斯兰娜。原剧情内容不同,这句话纯属我断章取义。
您好 如果催更 我会骂人 最好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
对方正在输入 完
-请勿上升真人
-28K,破镜重圆,在山河令大火的三年后
"他们说,要尊重爱情"
0.
"老龚"
"我过得……还挺好的吧"
"要说不好……那就是今天助理说给我开荤,吃火锅,火锅底料买了你最爱吃的那个味,把我辣得直流眼泪,最后喝冰水喝多了,拉了肚子"
"接了几部现代剧,你该听过的,本子不差,热度不好不坏,总之不丢面子,业务稳中有升,你说我特适合演警察来着,我还真拍了个刑侦剧"
"兜兜转转,最近...
-请勿上升真人
-28K,破镜重圆,在山河令大火的三年后
"他们说,要尊重爱情"
0.
"老龚"
"我过得……还挺好的吧"
"要说不好……那就是今天助理说给我开荤,吃火锅,火锅底料买了你最爱吃的那个味,把我辣得直流眼泪,最后喝冰水喝多了,拉了肚子"
"接了几部现代剧,你该听过的,本子不差,热度不好不坏,总之不丢面子,业务稳中有升,你说我特适合演警察来着,我还真拍了个刑侦剧"
"兜兜转转,最近又演回了古装,物料没放出来,但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副导演说了好几次,说我演得像是温客行,我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可就是笑不出来"
"她后来就没说过了"
"一年到头差不多都待组里,也上些综艺。接连几个组都是特别热闹的,主创大都自来熟,不像我们那时候,群里都没人说话,好久才能一个桌子上吃饭"
"不拍戏的时候,大多就宅家休息,你还别说,你说的那些书呀、广播剧呀,我还真看了看。有时候也旅旅游,你一直说想去的三亚,我后来去了一次,就是没能和你一起"
"怪我,哎"
"我还蛮想看你冲浪的傻样的"
"工作,生活,都说了,嗯,我当然没谈恋爱,对外没有,对内也没有,想谈不想谈的抛开,都没遇到合适的"
"都比不上你"
"可我怎么就把你丢了呢……嗐,不说这个……"
"我这边啊,现在天气不错,阳光特刺眼,一会儿睡的时候要戴个眼罩,你送我那个我还留着呢,右边那只眼,图案都磨没了……"
"你看,我真过得不错,失眠都好多了,听着你说的那些歌真的睡得着,就是……"
"就是……会想起你,会想见你"
打出想见你三字后,张哲瀚吸了吸鼻子,把座椅靠背向后调了调,仰起头让眼泪回流时眼角一阵酸涩,眼珠忍得生疼。水汽还没散掉,助理的手就拍在了他肩膀上。
"瀚哥,不舒服啊?"
"没",张哲瀚急忙锁住手机。
"这个给你,你赶紧睡下,这趟航班不长,今天的行程忙完可能凌晨了。"
张哲瀚从助理手里接过眼罩,用手指十分小心地摩挲了一番那块有些翘角的图案,助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都这么旧了,我再买个吧……"
"不用……"
张哲瀚把眼罩紧紧握在手里,像是生怕被人夺走,转头重新解锁手机。手机屏上,微信的界面,联系人的名字那里写着龚俊,记录停留在一行简洁至极的字。
"你过得好吗"
这三年,除去那行深夜弹出的字,分开后,龚俊彻底消失在他生命中,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果不是有整部剧铁证为山,张哲瀚几乎要认为,他从没遇见过他。
原来娱乐圈竟然这么大,大到可以允许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事发生。
张哲瀚把输入框中的大段文字逐一删掉,最后看着龚俊那个问句发呆了好一阵子,然后戴上眼罩,听着耳机里的轻音乐沉沉睡去。
1.
"你说什么?"
龚俊撇了撇嘴,颇为无奈地说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声音都比上次大,无奈他是真的没听见,只懵懵地瞪着眼睛让他再重复。
阳光灿烂,下镜后他们会把厚厚的长衫卷起来,露出手臂和小腿放放风。龚俊向他走近时,松松挽着的衣服由于迈步垂了下来,穿戴整齐的模样颇为端正。
"我说你的眼睛真好看!"
温客行夸人时会用上大段名言锦句,龚俊不会,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像小孩在说,香草味冰激凌真好吃一样,坦荡真挚。
龚俊那夸赞,连同温热的喘气尽数落在他的耳垂上,让他整个脖子痒痒的,心跳错了几拍。人说耳语用来传秘,他觉得周围好奇他和龚俊交颈在说什么的工作人员,一定会对真实内容很失望。
他抬起头,望向龚俊的眼睛,龚俊正温柔地笑着,眉眼弯弯,露出几颗牙齿,可爱中还有些微憨,见他看他,他还点了点头,"真的很好看!"
龚俊的笑并不稀罕,温客行总是笑意盈盈的握着把扇子,自觉风流倜傥的样子,他本人也爱笑。但这种放下所有戒备的笑却很少见。
"少来,夸我准没好事"
"瞎说!冤枉人!"
……
"瀚哥…瀚哥…"
张哲瀚是被助理摇醒的,扯下眼罩的时候,他看到了黑色遮光布料上浅浅的水渍。
"摆渡车要到了,该准备走了"
"嗯"
张哲瀚用手揉了几下眼睛,本就因为四处颠簸生了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更加让人心疼,偏他还没完全从梦里出来,嘴角和眉梢都是笑着的。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拍周子舒易容的戏份,张哲瀚第一次画丑妆,整个人只有一双眼睛还是原来的样子。
龚俊无数次跟人说对着这张脸喊美人很考验演技,但只有张哲瀚知道,他第一次夸他好看就是那时候。龚俊最后还对他说,怎么涂这么多黑粉,你还是不丑呢。
"梦见什么了,这么开心……"
"啊……没……没什么,摆渡车到了,咱走吧"
助理仍旧十分好奇,但无奈他们今日的行程颇满,来不及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耗费时间,只是啧啧了两声便拿起东西向舱口走去。
这几个行程是后来临时加的,张哲瀚本来十分不愿意改安排,后来团队和对接的人争论无果,只能接受,所以粉丝没来得及知道他的行程。
张哲瀚下机后看见机场冷冷清清的样子,被围追堵截惯了,难得的一路通畅让他心情颇为舒畅,梦境便不知不觉如潮水般散去。
他和几个助理一路有说有笑地走过去,和对接的人碰头后就往目的地赶。虽然时间紧,任务倒是不算重,热度上来之后同类活动做多了,他倒是也得心应手。
只有下午拍摄结束的后采有些意外,有个记者问他,还会接耽改吗,他当时有些愣住,停顿了好久才答道,如果有合适的本子,我会接。
已经太久没人问过这样的问题,但思及下海这事儿是他职业历程的大转折,张哲瀚也没觉得稀奇。
又是忙忙碌碌,疲于奔命的日子,风平浪静到连褶子都吹不出来。
一行人来到预订的酒店时已经是凌晨,他本打算洗洗就睡,结果刚换上睡衣,就听见了助理的敲门声。
而开门后先入眼的不是助理,是他的手机。手机屏上,是一条名为浪浪钉合体的热搜,已经冲到了前十。
"哥……热搜是半个小时前出来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
张哲瀚颤抖着手接过助理的手机,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点进去。弹出来的第一条上满是优酷的水印,大约拍照的人站得很远,角度又刁钻,照片拉得很糊。
水印之下,他正和助理站在照片左下角,微笑着低头说着什么,右上角,有一个高大清瘦的人,带着口罩和鸭舌帽,只勉强看得清楚眼睛。
点开放大那一刻,有些过曝的图映着泛白的光,刺得张哲瀚的眼睛生疼,泪水很快漫出眼角,助理的话在他耳边逐渐消失,他最后只能听见有些梗滞的呼吸和心跳声。
是他,的确是他。
那个连五官都看不清楚,衣服都办法被粉丝扒出牌子买同款的人,是他好久不见的爱人。
2.
尚未彻底入夏,毒日头晒干水汽前,这座山城的清晨凉爽里透着潮湿和阴寒。不仅不需要空调,人还会不知不觉想往被子里钻。
"今天那个活动是几点"
助理的门被敲得震天响时,才不过早上六点。他皱眉打着寒颤去开门,刚要破口大骂,却看见来人是自己的老板张哲瀚。
他短暂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贪睡记错日程,而后却清楚地回忆起,他问老板今天的晚宴去不去时,老板脚步一顿,让他差点撞在他后背上。
他没来得及去看老板的表情,只清楚地听到那声无可奈何又极为克制的叹气,像是拼死在忍耐着情绪翻涌。
最后总是挺胸抬背、站得笔直的人肩膀突然一沉,开口时声音有些发哑,他说,"我不去"。
他当时仿佛突然回到很久之前,某天完工后他开车送张哲瀚回家。夜已深,他有些犯困,转弯过某个路口时,被路灯晃住了眼,后座一直没出声的老板突然说了一句——
"我过得不好"
跟着张哲瀚两年,这是他为数不多见到张哲瀚情绪涌动。最近的上次,就是在三天前,他拿着手机,举着浪浪钉合体的热搜,敲开张哲瀚的门。
这不是件要紧事儿,团队才派了他去,所以张哲瀚的反应让他措手不及。
起先,他只看到了张哲瀚拼命滑着手机屏幕的手指在颤抖,过了好长时间,手机交还给他,他一把抓住手机时,竟然感觉到屏幕上一片潮湿。
相比张哲瀚的过激反应,那条热搜反而并没有引起太多轰动,在榜上挂了一阵子,一两小时的样子,也就逐渐沉了下去。
念旧的人感慨地回溯三年前,喜新的人要么不关注,要么还冷嘲热讽。"我又可以了","怎么还在磕浪浪钉","三年了"……诸如此类。
只见新人笑,不听旧人哭,总得朝前看,这三年里各色CP更迭换代,娱乐圈从来没缺过这样情深不寿的故事。
除去那句"我不去",热搜事件之后的三天,张哲瀚十分……正常,和他们有说有笑,几个通告也是情绪高涨饱满地完成。
他这两年一直是这样,情绪高涨饱满,工作起来不要命。
谁还没个忆往昔的惆怅时刻,老板又不是个机器,小助理这么想着,便没把这事放心上,做好了忙碌几天后睡大头觉的准备
实在没有料到张哲瀚会来这么一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老板性情为何突然大变的问号。
"哥,不是一早就说好了今天休息,不去么?"
"我知道,我就是问问……"
"八点开始,听人说主办方是本地人,搞的火锅局"
"哦……我知道了"
张哲瀚把身上的毯子裹了裹,两只手捂住了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要休息的一天,却在五点钟就清醒。
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又想,才勉强明白,尽管他可以装作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尽管他可以忘我地投入工作,但他骗得过所有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忘我容易,忘你,太难。
听到火锅二字,张哲瀚想起不久前那顿火锅,自己吃到呼哧呼哧眼泪鼻涕一起流,还在洗手间蹲了大半个钟头,他的胃就痛。
他在心里把龚俊骂了个七八百遍,最后还是没肯扔了剩下的半袋底料。就好像他还会跟你吃火锅一样,张哲瀚最后在心里这么嘲讽自己。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走出两步却又不甘心地回头,想说些什么,刚开口又咬紧了牙关,像是赌气一样跺跺脚,大步走回自己房间。
不明就里的小助理愣在原地,苦苦思索这出独角戏背后的故事。然而他好奇心不重,又太困太冷,也只是思索了片刻便钻回被子。
难道是因为龚俊?今天晚上的活动,龚俊可是一早说过大约要参加的。但龚俊不是仇人不是对家,还是曾经的合作伙伴,有什么好为难的?
而他却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清晨时思路清奇,他曾真的想到过正确答案。他醒来时,手机的消息信号灯闪烁着,像是在诉说某种情绪。
"约个晚上九点的车,去会场的",张哲瀚的消息这么写着,消息发来的时间是六点十五分。
那条消息五分钟前,某个助理经纪人群,一个在龚俊团队工作的朋友,说今晚的晚宴自家老板确定了要去。
3.
九点,照着商业晚餐的习惯,火锅都关火了,小助理吐槽了一通,打着电话约起车来,订得太急约不到司机,他最后只能退了电影票自己上。
怎么等都没等到太阳,从相册退出,看完天气预报才知道山城今天有雨,是以张哲瀚拿了雨伞九点站到酒店门口时,看到的是助理张脸色不佳的脸。
"辛苦你了"
他颇为不好意思地感谢着,还许诺过了这段时间就给助理放个年假。他知道这样溜团队的人不好,但无论如何,他要去。
不要大张旗鼓地同框,只要看他一眼就好。
山城不比大城市的繁华,又是下雨天,过了晚高峰之后路上的车流十分稀疏,快到了会场,才有些灯红酒绿的氛围。
张哲瀚比助理更了解商业晚宴的流程,他知道九点半之后,他们这些赔笑陪聊的明星就会陆陆续续散场,留着团队和公司切磋商业利益。
果然,他让助理远远地把车停在会场外沿,大约九点四十就有小爱豆三三两两走出,他坐在车里,不错眼地朝着会场的门口张望。
脖子有些僵硬后,他低头点进那个已经空白很久的聊天界面,那声询问看得他心口又一次钝痛,再错开眼睛,他便看到了今天早上还被他在热搜图片里盯了很久的人。
他变化很大,一身黑西装很是板正,头发比之前长了一些,柔顺的鬓角真有点如玉公子的味道。他瘦了很多,侧脸看着甚至有些锋利。
最惊讶的莫过于那双眼睛,那里的光让他觉得无比陌生。龚俊总夸他眼睛漂亮,其实他一直没有告诉他,他眯着眼睛冲他笑时,仿佛有星星落在他头上。
走出会场后,龚俊先是垂着头,而后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目光朝他的方向看过来时,张哲瀚迅速顺着座椅滑了下去。
再直起腰时,龚俊已经直视着前方,脸上隐约带着一些笑意,而后有个不知是团队工作人员还是结伴而来的朋友从身后拍了拍他肩膀,两人坐上一趟车一起离去。
张哲瀚转身看着那辆车越走越远,最后变成铺天盖地的雨幕中小小的一个明点。
"走吧,回酒店"
呆坐了好久后,他最终缓缓吐出这么一行字,而后听着助理发动车子,眼神呆滞地看着车窗外正在谈天说地的商人们。
所以他最终都没有注意到,车中唯一亮着光的地方,他的手机屏幕,聊天人那里的龚俊,曾经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开往城南的车上,龚俊把发送框里的字,全选后复制粘贴到备忘录,他收起手机闭上眼睛时,脸颊有泪划过。
"我看到热搜了,那是你,对吧,我不会认错的,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可是你说说你,胆小鬼!世界这么大,我们都遇上了,你却不敢见我"
"怕我忍不住直接把你摁到火锅台子上啊"
"我其实只想抱抱你……"
"或者看看也行啊"
"我点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还按照你的配方,给你调好了你爱吃那种蘸料,愣是等到最后一个走"
"可是,你怎么就没来呢"
4.
其实关于见到张哲瀚,龚俊并没有抱什么期望。现在他们是天大的场合也不会打照面的关系,他心知肚明,公开活动都能完美错过,商宴自不必说。
可当一整场宴会结束,连投资公司的人都在说着散场话,他仍旧朝着门口张望时,龚俊才知道他所谓的不抱期待不过是骗自己的屁话。
什么不抱期待,是失望太多次没敢奢望罢了。
刚分开时,他躲着他,后来思念作祟,他曾天真地认为娱乐圈很小,活动盛典那么多,肯定能有再见的机会,哪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把红毯签名写得近一些。
他顾虑相见后揭开从未愈合的伤口,却更怕思念如野草肆虐,会叫他发疯发狂。
不过他到底是多虑了,因为重逢从没发生过。
所以张哲瀚从远处看到的那个笑容,并非是酒足饭饱的畅快,也不是说他心情上佳。那是一个无奈地嘲笑自己是个疯子傻子的苦笑。
你也是想瞎了心。林熙在会场门口从身后拍他肩膀时,龚俊这么对自己说。
大雨瓢泼,寂静宽阔的街道上,车子驶过一盏盏顽强地发光发热的街灯,昏黄的光时而落在龚俊脸上,能照得见他脸上未干的泪痕。
他纤细的手指上下滑动着屏幕,若非是错乱的呼吸,坐在身边的人怕是会以为他在刷手机,不多久就会伸出手,给看分享些有趣玩意儿。
而最后是身边的人伸出了手,拦住了越滑越快的手指,夺过手机,摁下电源键,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俊子,还好吗?"
眼前由备忘录刺眼的白底黑字突然变成纸巾,龚俊的第一反应是想把手机抢回来,护在心口,因为两处都藏有他所有秘密。
听到林熙的轻声问询后,他才堪堪伸手把纸巾接住,攥紧成一个纸团握在手里,哽咽着声音说,"我……我没事"。
龚俊其实不仅仅是没事,他还非常好。
他这几年可以说是混得风生水起,几部剧热度都很可观,还有档大爆的综艺做常驻嘉宾,代言比身,前些天还有电影要找他演反一。
娱乐圈池深鱼多,他当然排不上靠前的号,但到底也是过上了体面风光的日子,有了些选择权在手里。
他不够上进,没什么野心,心满意足地觉得这样的日子已是美不胜收。
只是独自站在聚光灯下时,他会不自觉地左右看着,总贪婪地觉得这样的岁月静好里,他还是少了一些什么。
观众说,龚俊沉稳内敛了,眼睛里有了故事感,笑容里少了几分天真,多了些从容沉静,温柔中有些落寞,演起戏来很带感。
龚俊自己却清楚,他其实是个不会演戏的笨蛋,嬉笑怒骂都是在演自己。比如山河令,他演的不是温客行喜欢周子舒,而是龚俊喜欢张哲瀚。
说到底,所谓故事感,其实是真正遇见了某些人,然后拥有了更多的故事。
如今故事有了,繁华有了,可为什么偏偏少了那个可以并肩的人呢?
"演技不佳啊,龚老师,我的教科书里,没事可不是这种演法……"
林熙看着脸上的泪还没擦干,眼眶就又开始泛红,目不转睛地盯着杯架那里一只新鲜的红苹果的人,轻声说道。
龚俊闻言眼神呆滞地回嘴,"那正常啊,我们不是同一个老师……",完全没有丝毫气势。
这三年里,林熙总在问龚俊好不好,龚俊无论是笑还是哭也总会答他没事,然后话题便终结于此,他聪明地不去触碰那些藏得并不好的心事。
但今日,林熙看见龚俊听闻那人可能要参加这个宴会,便在会场磨磨蹭蹭不肯走掉的没出息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出来,便难得开口质问。
"他就那么好?"
好到只是稍微想到,便痛到难以呼吸,眼泪不止,却还是放不下也忘不掉吗?
"你给我奥斯卡影帝我都不换"
龚俊转头看向他,答得斩钉截铁,像是早就在心里把这个问题和答案预备了千百次。
'但他却不要你'
林熙想起三年前,他无意间在酒店发现龚俊时,他浑身衣服都是湿的,发着高烧神志不清时的可怜模样,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你是念念不忘了,他的必有回响呢?
"林熙,你信我,我马上就要忘了"
他最后只能听着龚俊的第八百零一遍鬼话叹老长的气。
5.
但是林熙没有窥探出念念不忘这四字的玄学之处,别说他,念念不忘的人都没能弄清楚。
大小活动忙完是在两天后,因为马上要进新组,所以这中间的半个月便是休假,没安排行程,商议之后,他们决定爬爬山城的山。
然而就是在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山里,钟声敲了几敲,沿着香火不旺的小庙走上了一圈,心中默念佛祖佑我健忘后,龚俊和张哲瀚撞了个满怀。
原来重逢可以这么容易。
只要你放下希望,祈祷着快快忘记,便能睁眼看到思念的人。但真的见到了思念的人,却连走上前去热切地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于龚俊来说是这样,于张哲瀚来说亦然。
张哲瀚是被团队的人生拉硬拽来爬山,怨声载道了一路。被临时加行程,还要在结束后搞这么清苦的团建,他窝了一肚子委屈。
那一肚子委屈在看到龚俊那一刻变成了一肚子想说的话。
"老龚,真的是你"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头发怎么还留长了"
"我好想你"
"你过得好吗?"
他挑挑拣拣,不知道该先说哪句,嘴巴几次张开又合上,只站在那人一米外的地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好久不见啊,张老师"
最后却是龚俊先开了口,他眉眼弯弯,坦荡真挚,笑时仿佛有光洒开,消散山间迷雾,把万事万物照得暖腾腾的。
古朴典雅却失修的山间破庙中,有蝉鸣鸟叫,与山河令某些场合的布景极为相似,破败却苍劲有力,当是江湖味道。
张哲瀚好像那一瞬间回到了二零年的夏天,好像他下句就要接,"昨天前咱还一起滚草地呢……"
可他却知道龚俊大约不会再愿意捏着温客行的口吻回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晚上,也一个半秋了……"
"好……好久不见,真的是好久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那是,张老师大忙人嘛……见我干嘛呀……"
张哲瀚的追思于一刹那变成震惊,龚俊竟然,能对着他笑?他竟然,还能像三年前那样和他油嘴滑舌嬉闹?
他脑海中还有一个声音在说,你不是一直希望他忘掉你,忘掉所有伤痛,然后过得快快乐乐无忧无虑么,现在你看到了。
"瀚哥——"
还没有在心中争辩出所以然,助理强硬地把他拉出苦思,"这里的规矩,还是要绕着庙先走一圈,不然不敬……"
张哲瀚看看龚俊和林熙,又看看身后团队的人,颇为为难之时,龚俊开口解围,"张老师,封建迷信咱不搞,但是入乡随俗图个吉利嘛……"
林熙闻言便也附和了一句,"没事,等你们就是了"
他点点头,心想就凭这尊佛让我这么近看见了你,还和你说上了话,也要拜上一拜,念着佛经绕上个一整圈。没好意思说"等着我",殷切地看了龚俊一眼后,张哲瀚虔诚地走开。
看那一行人转过墙角,林熙向前走了两步站到龚俊身边,"今日龚老师演技不错"还没夸出口,就看到龚俊身体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早已不是刚才谈笑风生的样子。
"林熙,我们趁现在逃走吧……"
他的语气像是要逃命一般。
6.
龚俊的手机备忘录置顶
项目名称:带苹果
起始时间:2020年6月
结束时间:无
循环方式:每天循环
提醒方式:强制提醒
"别看手机了!好好看路!"
重逢的尴尬,与两人重逢前是否期盼,分别时是对方什么人,并无直接关系,它本就尴尬。一双手握住,冒着冷汗,握紧了怕冒犯,握松了怕生分。
龚俊只是摇了两下便赶紧松开,心快要跳出胸膛,呼吸却被他执着地稳定在固定频率,脸上仍旧是招牌式微笑。他现在很自信没人能看出他的波澜。
有些重逢的难挨,是因为所谓过去已经尽数被抛弃在岁月里,还要装作情深义重;而有些重逢,则是因为时光漫漫,回忆非但没有被磨去棱角,反而留下了刻痕。
龚俊最终没有逃。
他不舍得,而且知道逃掉没有意义。三年心照不宣的避而不见,有让他少惦念他一分吗?他也许没心没肺,但他不是个傻子。
那些与他相处的时光,不仅是刻痕,已是身为龚俊的一部分。你能轻易斩断手臂,然后说,我放下了吗?
龚俊有时觉得张哲瀚就该是他的手臂。他不是不想忘,只是做不到,连转身逃走都做不到。心痛什么的,他活该。
这座山其实不高,上山时只用了大半个小时,他们就走到了山顶的小庙,但到了下山,龚俊却觉得山路很陡很长。
"那个啊,那个我看了,行啊,老龚,不错嘛"
"你上热搜那次,我可不是手滑点赞,我是真的刷了很久,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我演了个大反派,你倒时候记得去看,看看我是不是比你演得好"
"嗐,哪里红了,不过就是不再是查无此人了,别的那些,慢慢来呗,我无所谓的"
寒暄过四五轮,又漫无目的聊了许久,龚俊仍旧没看到载他们来的车。最后,没意义的话被说干净了,和张哲瀚沉默地一前一后走了几十米,龚俊只好拿起手机。
他完全忘记了手机停留在这个界面。或许,可能是这样的界面出现在屏幕解锁后太过频繁,让他掉以轻心了。
带苹果三字出现在眼前时,龚俊一个踉跄,在长着青苔的湿滑的石板路上晃了好几晃,手机都差点扔飞出去。
"别看手机了!好好看路!"
电光石火间,就在他要摔个狗啃地之前,张哲瀚及时地伸出来了双臂,一手握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扶住了腰。
龚俊忙着去挡住手机屏幕上的字,没有第一时间去挣脱开这个从背后而来的拥抱,张哲瀚的体温如热浪般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
被抱住的人没有挣脱,给予拥抱的人也没有在扶好他之后主动撒手。
后知后觉的龚俊鼻头突然酸涩,眼角蒙上水汽。他如今才明白,为何剧本里感情戏中总要一方示弱来博取关心与爱护。
"怪我,怪我,只顾着点吃的呢……"
"这有什么好急的,你饿了啊?"
"嗯……"
跟来的工作人员基本都是熟人,此刻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转头不去看他们,有人听着远处的山泉,有人踢着地上的石子。
不知过了多久,龚俊的声音在山中几不可闻。
"松开"
"啊?"
龚俊左右环顾,却是环顾了一圈空气,一向善解人意的张哲瀚却没有明白他的话,只懵懂地睁着眼睛,好像在问松什么。
龚俊无奈地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臂,那里,被张哲瀚握住的地方,不仅在发烫泛红,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张哲瀚,你放开我!"
张哲瀚幡然醒悟,手刷一下地弹开。不晓得到底该不该道歉,他最后只摸着头不好意思地快走几步躲开。
让你握时你不珍惜,不让你握住时,你怎么握得这么用力呢?
龚俊望着张哲瀚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后,把手机装进口袋里想,低头看向胳膊时,果然看到了那里新鲜的手印。
7.
当龚俊几乎摔在张哲瀚面前时,他便隐隐觉得故事到这里没完,只是他没有料到生活可以比烂剧剧本更狗血。
"所以你是说,要么在这儿等着车修好,要么就得等备用的司机在高峰期把车从市中心开到这个山沟沟?"
林熙点了点头。
"你在逗我?"
林熙摇了摇头。
如果龚俊是温客行,那现在林熙脖子上的脑袋一定正在搬家,不,如果龚俊是温客行,那么林熙一定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林熙眼神躲闪,犹犹豫豫地开口,"当然,你有第三个选择——"
"——跟我走",张哲瀚的声音出现得时机恰好,铿锵有力。
"跟我走,你不是饿了么,我带你去吃饭,刚好我们提前在附近订了吃的。"
于是林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时前捂着脸捶胸顿足,说"我们趁机逃跑吧"的人,没出息地看着不远处那辆车和车上的人,想上却犹豫。
"俊子,愣着干嘛呀,有饭不蹭啊,那我蹭去了!"
林熙无奈地走过去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了房车的最后排,侧身经过张哲瀚时,他很短暂地看到了那人眼中的感激。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样,龚俊和张哲瀚两个人守着能把八个人喂饱的饭,大眼瞪着大眼,一会儿抬抬筷子,一会摸摸碗。
"张老师,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哲瀚从那只叫花鸡上抬头,"你讲,你讲……"
"你确定,你没记错行程,错过和什么大导演的会面?"
"我确定……"
"那我还有个问题……"
"你讲,你讲。"
"你确定,我们今天是偶遇?"
你是不是早就设好了圈套,摆了鸿门宴,就等着我中计呢。
张哲瀚摇了摇头,虽然他十分希望不是,但老天却对他们十分优待,"龚老师,你觉得,我舍得请你吃这么贵的东西么?"
龚俊脱口而出,"如果只有那只鸡和那盘鱼,也许舍得,毕竟是能让我亲手煲汤的人。"
而后摆了十几盆硬菜的桌子的两边,三年没见的人,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对方,又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音。
"你的汤是真的好喝,我后来再也没喝过那么清爽的鸡汤了!"张哲瀚眯起眼睛,仿佛在回忆着鲜美的味道。
龚俊也砸吧砸吧嘴,"那是,祖传的秘方,还没几个人尝过我的手艺。你当时怎么没夸我?这会儿才想起来好喝。"
"就你,我夸你两句,不把你美上天,整天跟别人嘚瑟张哲瀚说我的鸡汤好喝?"
"我哪儿有……"龚俊原本打算好好辩驳自己不是那种得一句夸就美滋滋逢人炫耀的人,却在看到张哲瀚那双笑望着他的温柔双眼前呆住。
"哥——"
或许是因为张哲瀚惬意还带着些许款款深情的笑,或许是因为饭桌上的气氛太好,太像从前耳鬓厮磨时的情形。龚俊就这样差点把那个他以为再也不会用的称呼喊了出来。
却偏在此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瀚哥——瀚哥——瀚哥——",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喊着,应该是张哲瀚的助理,把那个哥字吞了个干干净净。
张哲瀚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和助理咬起了耳朵,低声交流着什么。
龚俊摇头苦笑,终于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离他最近的那道菜。两分钟后,他的手机响起,备忘录的强制提醒写着——
带苹果。
8.
如果每个故事都该有名字,那么龚俊认为他和张哲瀚的故事应该叫作雨天。
初见那天潮湿闷热,阳光虽说不好,却也烤得人心烦,没人料到这样的天竟能飘起雨来。初夏的雨总是来势汹汹,但偏巧龚俊整个团队没一个人记得带伞。
就在助理要急赶着去买雨伞时,有一个年纪还轻的小伙子,踩着地上刚铺好的薄薄一层水花跑来,怀里拿着三四把全新的伞。
龚俊和助理千恩万谢地接过雨伞后,隔着层层的水幕和汹涌的人群,看见了一双笑意温柔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朝他点头时,他似乎看见睫毛上细小的雨珠落下。
刚借到伞,天怎么就突然晴了,龚俊当时这么想。
那束光却没有停在远方,反而缓缓朝他走近,然后把手中的雨伞歪到一边,扯下口罩,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龚俊老师,我是张哲瀚。"
温客行说,周子舒身上有光,他要抓来看看。龚俊逢人就被夸阳光大男孩,他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身上的光温暖到。
"你很适合周子舒",第一次读剧本时,龚俊这么对张哲瀚说。
"好啦,龚老师,虽然我很想演温客行,但你也犯不着到这个份上,定都定下来了"
"不是那个意思,你真的很适合周子舒,如果他是你这个样子,我能理解恶鬼头子为什么见到他要立地成佛"
他笨嘴拙舌要表达的意思,大约是周絮身上该张哲瀚有那种沉静内敛却有力量的光芒,像是被打磨过的白玉,够吸引人却不张扬。
捧在手里是剔透的,挂在胸前是暖的,也许还该有几道裂纹,不伤美丽,还锦上添花,加出一份叫人易深陷的破碎感。
很难不心疼,很难不心动,很难不喜欢。
但只是他终究不是温客行,他没有这样出口成章的本事。而张哲瀚,也不是那个疏阔肆意的周子舒。
张哲瀚是什么人呢,是为了塑造角色只坚持每天吃沙拉,活生生从初见时一身腱子肉的猛男变成柔弱如柳絮。他的剧本会密密麻麻写着笔记,读到卷起角来。
当听闻他喜欢吃苹果,龚俊买了两大箱放在酒店,每天一个带去组里,怕忙起来忘记带,还特意写了有强制提醒的备忘。
他脑子可没有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这样的矫情句子,他只是担心极了有天张哲瀚读着剧本就低血糖晕在他面前。
龚俊也是一个凡事认真的人,但他的认真适可而止。演员都想火,他不例外,但他没那么喜欢逼自己,好听叫小富即安,难听叫没出息。
见到张哲瀚,龚俊才知道比起他,自己少了一份执念。
龚俊看向面色严肃的张哲瀚,手指僵硬地关掉了手机上强制的备忘提醒,第无数次在删除键上停留了很久,然后第无数次没按下去。
这个总是在他把苹果洗干净拿好装在包里后才提醒的备忘,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怎么就不舍得删呢,龚俊在心里嘲讽自己。
龚俊不知道张哲瀚在和助理讲什么,他也无意探寻,总之那与他无关。
他盛出一碗泛着结成膜的油花的鸡汤,也不拿勺子,捧着小碗便喝了起来。汤入口时是温的,等到了肚子却已经凉透,要用五脏六腑去暖。
他终于艰难地喝完时,响起一声闷雷,张哲瀚话还没讲完,他索性便盯着窗外,看那一朵朵乌黑的云朝树梢压来。
后来,也是一个雨天,空中就像现在这样黑云滚滚,让人喘不过气来。那天,张哲瀚也借给他一把伞,却没有再伸出那只漂亮的手来。
龚俊强硬地握着张哲瀚的手,张哲瀚没有挣扎,也没有回握,而后感觉不到指尖熟悉的温度,是龚俊自己把手松了开来。
张哲瀚说,"我不是说我不喜欢你,我也信你真的喜欢我,可是只有喜欢,就够了么",然后转身大离开,每一步都走得干脆果断。
携手走过籍籍无名的人,原来并不会有缘一起顶峰并肩。大约没有人在锦绣前程和浅淡还见不得光的爱情里,选择爱情吧。
瓢泼大雨中,龚俊扔掉了那把雨伞,任凭冰冷雨水的拍在脸上,场景和温客行听闻周子舒只剩三年光阴时极为相似。
周子舒和温客行之间隔着大生大死,却仅凭相知相爱,能有白头偕老。为什么他们却只能各自走各自繁花盛开、锦绣漫漫的人生路?
龚俊当时的质问,在很久之后,他想出了答案。
张哲瀚那句话,只说对了一半。爱情从来不是一个选择题中的选项,选了其他,它就要被抛弃。
爱情是一个主观题。
其实真相应是,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只有喜欢不够,而是,他不够喜欢。
周子舒足够喜欢温客行,张哲瀚却只是有些喜欢他而已。
喜欢就这样沦落成一个被弃而不选的选择。
于是分开一年之后,某天龚俊忙完收工,看见张哲瀚挂在热搜上,一派欣欣向荣、未来可期。他点了赞,还生硬地微信发过去一条"你过得好吗",是真心实意的问候。
执念落地,愿望成真,哥,你应该过得很好吧。那你该不该谢谢我,没有凭借着你那点微末的喜欢纠缠不清呢?
"老——龚俊"
被手里拿着盛有切好的苹果的张哲瀚拍了下肩膀时,龚俊已经完全从重逢的大梦中醒了过来。
他们相逢是雨天,分开是雨天,重逢前一场大雨瓢泼,地还未干透,此刻就又要风雨大作。但是啊,到底无风无雨才是人生常态。
"你......刚才要说什么?"
"没什么"
"你要吃苹果吗?"
龚俊摇摇头。爱吃苹果的从来都只有你,我一早就说过,我嫌苹果梨吃起来费事。
"你还记得——"
"我忘了",龚俊笑得云淡风轻,"哪里有那么好的记性呢,要下雨了,咱赶紧吃完走吧"
9.
来时车上顶多算是尴尬,现在,龚俊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维持表面客气,上车后说了句"林熙,你留个张老师助理的联系方式,转钱过去",便捧着手机再没放下。
张哲瀚的"不用"二字都被他拒绝抬起的头堵得无处可说,只能拦住小助理递过去手机的手,又对着林熙干摇头。
龚俊再抬起头时,距离他们下榻的酒店只剩下不到两公里。他揉了揉有些肿胀的眼镜,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到张哲瀚已经睡着,便把手机收了起来。
张哲瀚及时地在他要下车时醒来,只一百米的路,他却态度坚持地要给他披上车上一件他的外套。
龚俊拒绝无果,看那衣服不是什么贵东西,最后只好随了他去。
一天之中情绪跌宕起伏,龚俊和拍完戏一样累到魂不附体,只简单洗漱后就蒙头睡去。
大约在他睡着的两个小时后,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屏幕亮起又灭掉。
"他们说,要尊重爱情......"
而等龚俊点进去看时,那里曾经的大段文字,已经变成了一排,"张哲瀚撤回了一条消息"
10.
空调呼呼的冷风下,两个步调不一的呼吸和心跳声此起彼伏。双人标间里,两张床小小的,中间隔着一道窄窄的走廊,如果手长脚长,伸一伸就能到另一张床上。
他是极困的,出完商业活动连夜赶回剧组,本来就没休息好,聚餐时场子不热,装作熟络轻松又格外耗心神,现在几乎合眼就能睡着。
从小他就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睡个回笼。故而快乐还是难过,他从来不会睡不着。
但他浅眠,又或者,是他对半臂之外的那个人过敏。
听见那人再次从左边翻到右边,呼吸又从远变近,心跳声扑通扑通,大写着心烦意乱忧心忡忡,他掀开被子利落地起身。
"你睡不着啊"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极为干脆,是以这句话说完,张哲瀚都没反应过来,目光仍旧停留在原处,一双凝望他的眼睛炽热滚烫。
龚俊心里咯噔一下,满心困倦消散,顿时清明。
张哲瀚接着也并未移开双眼。后来,龚俊就那么被他望着,脚趾抠着床单,手抬抬又放下,不知如何安放,直到张哲瀚一声"嗯"后打破凝视,他才堪堪躺下。
两人便那样面对面躺着,不咸不淡地聊起天来,张哲瀚讲讲他横漂的经历,龚俊讲讲自己究竟做了多少次平模。
也不知道谁的胳膊先伸出,也不知道谁的手指头先勾起,两只手开始慢慢重叠。而就在十指将要交握,温度骤升之时,龚俊哗啦一下睁开眼睛。
窗外晴空万里,深紫色的遮光窗帘也没挡住那样好的阳光。大约这一觉睡了太久,醒来时已经太晚,屋外酒店走廊上满是人来人往的喧嚣。
龚俊心烦意乱地眯起眼睛,眼角被刺激出了泪,好久睁不开,终于睁开后,目光却停留在了左手上。
往往不是梦见曾经那些拥抱和牵手,就是梦见牵手拥抱时想要拥有的未来。明明现实里两手空空,却总能夜夜美好,好像能以梦换梦。
果然人总是自欺欺人,记吃不记打。
翻身下床时,龚俊闻到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努力探寻后,他从被子里翻找出来被揉成一团的那件被人强硬的披在身上的外套。
怪不得梦里都是他,龚俊恍然大悟。他把那件衣服从被子里拉出来,甩了几下后,又伸手去抚平那些被晚上寻求安全感的胳膊捆出的褶子。
那个旧到难以辨别的眼罩就在那时掉出来。很难,但是难不倒龚俊,因为他曾是它的主人。
虽然那次是因为他,张哲瀚才迟迟睡不着,但后来长夜里握着手漫无目的地聊着,张哲瀚说,他真的总是难眠,因为心事太多,又太少。
于是龚俊火急火燎地问有过失眠史的朋友,下载好一大堆轻音乐,买了褪黑素,诚心诚意地要送给张哲瀚时,看到了包里自己刚买没多久的这个眼罩。
眼罩对张哲瀚来说用处是遮光,对他来说也是同样。那双眼睛太烫了,太深了,他有些害怕那样的目光,危险又温柔,蛊惑性极强。而后那个眼罩就成了张哲瀚的眼罩。
其实后来想想,总是飞来飞去、日夜颠倒着过的职业演员,怎么能没有眼罩。对于失眠成习惯的张哲瀚,又哪里需要他来出主意呢。
到底是拙劣的爱慕,从不瞻前顾后的喜欢。
龚俊从地上捡起那只眼罩后,拍了拍上面的灰,又压了压已经翘起的印花后,把那块薄薄的黑色布料攥在了手里。
哪怕是口袋里掉出来性命攸关的身份证,要尴尬地再见一次面还给他,龚俊也觉得好过此时看到这样诉说美好的见证者。
"你连我都不要,还留着它做什么呢?"
11.
幸好只有他一个人看到,龚俊把那只眼罩重新塞回张哲瀚外套的口袋时这么想,而后皱着眉毛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拿起手机戴上鸭舌帽朝门口走去。
奇怪,明明信号灯闪烁着,却没有任何一个应用上能看到红色的数字,他一边皱着眉头疑惑,一边伸手拉开门。
和铺天盖地的阳光和潮湿温热的风一起撞进怀里的还有一个人,龚俊没有拿稳手机,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那人半长的头发柔顺地垂着,白衬衣、牛仔裤,由内而外地干干净净,果然是下了一场大雨,连笑容都是水洗过的烂漫清爽,全不是他梦里那副炽热的模样。
见手机落在地上,张哲瀚和龚俊一同蹲下要去捡起,曾经的默契在这时起了怪作用,他们先是差点撞了脑袋,后来膝盖又碰在一处。
不是捡,龚俊最后差不多是从地上抢到了自己的手机,手指抓住屏幕时不小心碰到了微信,又胡乱点出了联系人。
于是就是那样,想要彻底逃开名为张哲瀚的陷阱的龚俊,抬头是张哲瀚本人,低头是他和张哲瀚的聊天界面,两年前的那句"你过得好吗"之下,紧跟着的文字队列整齐。
"张哲瀚撤回了一条消息"
"张哲瀚撤回了一条消息"
"张哲瀚撤回了一条消息"
"张哲瀚撤回了一条消息"
也不知道大半夜不睡觉又抽什么疯,龚俊心中暗骂。但想来也对,撤退可不就是他的习惯么,连爱情都撤回了,区区几条消息而已。
只是他知道撤回的爱情故事里的曲折,却不晓得这些消息的内容,龚俊心下好奇,却也只是好奇了一下,便把手机熄灭揣近了口袋。
就算他肯问,张哲瀚肯回答么?龚俊叹了一口极轻的气,脸上挂上招牌式的人畜无害的微笑,开口时语气还带着轻快。
"张老师,你大早上怎么在这儿?"
"我住这儿了",张哲瀚把手探进口袋,拿出一张房卡晃了晃,"还早呢,你再睡会儿,能直接吃午饭了"
龚俊颇为不好意思地摆了摆头,像极了温客行杀完人跟人说"晚了"时的可爱模样。大约是张哲瀚在附近有行程吧,龚俊这么猜着,这酒店里向来住很多他们这种明星的。
"昨天晚上熬夜了,醒这么晚?"张哲瀚问得小心翼翼。
"没有,一回来就睡了,只是爬山太累了,第二天又没事做,就睡得久了些,我一向睡得好"
龚俊实话实讲地说完后,张哲瀚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睡得早就好,熬夜伤身体,伤眼睛......"
"张老师,你可没立场说这种话",劝别人别熬夜的人,可是大半夜练手速玩呢,你哪里关心我的身体,不过是怕我看见那些消息罢了。
果然张哲瀚脸上轻微红了,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嘿嘿地笑着。
"张老师,你可别说你是碰巧站在我门口啊,这酒店成百上千的屋子呢",龚俊没想看张哲瀚难堪,便主动开口解围,谁知解围最后成了乘胜追击的双杀。
张哲瀚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扬起看他一眼,而后又垂下,似乎在纠结着什么无比重要的决定。龚俊这次吸取了教训,不急了,硬等着他给出回应。
而他怎么都没料到张哲瀚会说出"你还欠我一顿饭"这样的话,他当时的动作神态和温客行发现自己在四季山庄和一个厨子一样时一般无二。
"我......"当年怎么能喜欢你这么个货色。
张哲瀚势在必得地盯着他。
"你......"还真是理直气壮。
"行吧",龚俊最后干巴巴地说道。
12.
张哲瀚看着龚俊重新掏出手机,眼睛在解锁后的屏幕上停留几秒,手指顿了顿后,才给助理拨通了过去,气哼哼地交代着在哪里吃、吃些什么。
好卑鄙,他在心中骂自己。
但情场上的算计不是算计,是一颗晚到的真心犹豫着没敢说出口,只能借着小聪明和了解,一步步接近,一步步试探。
他当然听得出龚俊心里的一千一百个不情愿,但他却更知道龚俊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如果能欠饭不还,直接摔门回屋,那龚俊就不是龚俊了。
他的小朋友一直是个礼貌体面的好孩子,从第一眼他就知道。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初见那天,雨停之后,龚俊就和助理把他借给他雨伞折得整整齐齐,亲自送了回来。助理抱着四五把半干的伞,而龚俊则一手一块西瓜。
西瓜高糖,当时张哲瀚觉得无论是哪个角色他都该再瘦些。原本不该接过,看着那双纤长手指握着的红彤彤、水灵灵的西瓜,他却着魔一般伸出手来。
龚俊身上有一种让人卸下心防的魔力。他没有选择握着手连声说谢谢,而是把那句感谢化作了沙甜可口的西瓜和灿烂的笑容。
于是在初夏,雨水洗走了漫天的燥热,带来了微凉的风和明亮却不刺眼的光,他和龚俊一人一张凳子,手里捧着西瓜啃了起来。
尴尬这事,一直是只要尴尬的人不觉得尴尬,便会有些别样的舒服和浪漫。和龚俊寒暄很舒服,他不会刻意去找话题,也不会主动让话掉在地上。
龚俊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张哲瀚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出他的紧张,但龚俊也不是那种别扭的人,因为无所适从就畏首畏尾
如果能有幸穿越到他的学生时代,张哲瀚觉得龚俊会是那种要有些运气才能遇见的小孩,家庭和睦,人美心善,心智健全。
他不会是篮球场上叱咤风云的那个,不会是同级所有女生怀春的对象,却能轻而易举地有一堆朋友,被所有人喜欢。
这种孩子,会认真听讲,做完作业,适可而止地努力学习,然后用自得而非骄傲的语气说句第六名挺好的,我也不去抢什么第一啦。
总而言之,不论你是男生女生,龚俊这样的人会是你青春故事中一抹温和的光,不是明媚的那种,却是难忘和令人怀念的那束。
会是那种,你遇见和拥有时很难去留心,总觉得这样的恰到好处是天经地义,等到蓦然回首,才意识到原来他是如此珍贵和稀缺。
张哲瀚想明白这件事,并非是在重逢那刻,而是在两年前。
那天的通告排得很满,到了晚上还因为正播的作品又上了热搜,他觉得自己活得充实且满足,却在浑浑噩噩快要在车上睡着时,收到了龚俊的质问。
是啊,蒸蒸日上,一片繁华,好像得到了自以为想要的一切,然而这真的有那样一人一块西瓜,吹着雨后清爽的夏风时快乐吗?
怎么也打不出"好"字时,他丢开手机,脸色十分难看。那时,他还想明白一个道理,他和龚俊,本不该是一个水到渠成的故事。
13.
一起在剧组厮混几个月,龚俊毫不掩饰他的喜欢,其实张哲瀚并不爱苹果,只是一盘水果放在一起,他会先挑出苹果来吃,说是多出些喜欢也行,说是怕放久了氧化也完全可以。
而龚俊却买了两大箱苹果,定时定量地每天洗干净一个给他带来,无限续杯的礼物,刻意为之却并不刻意的浪漫。
直到所有人都觉得张哲瀚爱吃苹果。
龚俊自然没有说过什么"我喜欢你"或是"我爱你"这样的话,却是露骨地写进了眼里,所以他演温客行越演越顺,越演越真。
张哲瀚记得,演温客行知晓周子舒命不久矣的那场戏,龚俊一个人坐在桥上,大雨大风,却敌不过他的悲伤来得绝望和萧条。
导演喊卡之后,龚俊反而嚎啕大哭起来,久久不能出戏。张哲瀚在棚里左等右等,没等到龚俊回来,最后撑着伞小心翼翼去寻时,他都没从戏中缓过来。
他挤过一大群人走到跟前,工作人员已经给龚俊盖了好几块毯子,对戏的周也到底是年轻,对这样的场面看着干着急,束手无策。
张哲瀚至今没有明白,他当时是如何福至灵开,将龚俊一把拉过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连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
而龚俊就那样慢慢停止了哭泣,不再颤抖之后,他伸出双臂回抱他。
他说,"哥,我没有出不来,我只是陷进去了。"
他说,"我想到,我们也就只有这么几个月可以相处,还不比他们,他们好歹也有三年。"
龚俊的声音近乎耳语,又被铺天盖地的雨声遮掩,但张哲瀚却至今记得他每个字的语调。
他说完干脆地起身,用本就湿透的衣袖摸了一把眼泪,然后从助理手里夺过一把伞,逃一般地跑去保姆车。
14.
那之后的一切水到渠成。心动已是被说破的定局,他们没了回到普通朋友的立场,也早就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所以张哲瀚想当然地以为分开也水到渠成。他信无论是他还是龚俊都是真的心动,他也信见他一百次,他就会心动一百次。
但他不信这样心动的杀伤力。
然而,并非所有夏日恋情都容易成为一场旖旎的梦,到底是他轻视了龚俊的真心,忽略了自己其实早已不是那个眼里只有戏的疯子。
不过,如今他倒是又想做疯子了。
他在清晨叫醒团队所有人,冠冕堂皇地找了一大堆理由,却把真相深埋。好大一番口舌后,张哲瀚才明白,他若想换到龚俊住的这家酒店,其实只需要吩咐一声。
俗话说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许多人的通病,却一直不是张哲瀚的。他从不会把野心写在脸上,但却敢于正视自己的欲望。
张哲瀚不是不承认悔不当初,不是要逃避错误,也不是不敢说他想要用尽一切办法,把那个人找回来。
这次不用你来,你只需要等着我去就好。
只是……
张哲瀚想起龚俊和他重逢后从容的笑容,坦荡的举止,礼貌却疏离地和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界限,连情绪波动都只有一刹那,怎么看都是已经放下的样子。
"他们说,要尊重爱情"
"我现在想做个听话的人,是不是晚了"
"老龚,没有你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你呢,没有我,你过得好吗?"
于是他只能发出去,又连忙撤回。不是他不想问或者问不出口,只是,他怕他收到的,会是他不愿接受的答案。
他和他,现在是见面还需要巧合和借口的关系,今天能用一顿饭为质要挟,那明天呢?后天呢?体面如龚俊,也会有限度。
没有订到合适前耽改剧大火CP一起吃饭能不被抓拍的餐厅,龚俊最终只好点了一堆外卖,张哲瀚和他在他房间外的小桌上凑合着吃了起来。
张哲瀚拼命给龚俊夹着记忆中他喜欢吃的菜,龚俊知道拒绝不掉,索性就来者不拒,尽数吃掉。席间安静地害怕,只有筷子敲在碗上的声音。
如果你不是仍然爱我,那再爱上我一次,也是好的。张哲瀚这么想着,把果盘里的切得整齐的西瓜递给龚俊一块。
15.
张哲瀚最终在龚俊那里逗留到了不得不走。
他小心翼翼递过去的西瓜,龚俊却看也没看就伸手去接。他们好像一直是这样,不知是本就对人不设防,还是对他过分信任,一递一接,连考量都不需要。
龚俊伸手握住瓜白时,才后知后觉为了保鲜果盘是冰镇过的。纤长的手指对突如其来的温度骤降毫无准备,被寒冷惊到,有一瞬他下意识地想要弹开。
也许是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也许是怕递来西瓜的人尴尬,龚俊最后只是稍微缩了下手,喊了声这瓜好凉,就双手一齐稳稳地捧到了嘴边啃了起来。
只是他没注意到,他另一只手举起来分摊寒冷时,张哲瀚怕手里的西瓜被摔在地上,曾用力地向前探,两人的手指在一块小小的西瓜上,曾有短暂的交握。
龚俊没什么偶像包袱,啃西瓜啃得格外畅快,他似乎又在手机上看到了好玩的,笑得格外开心,都没去管牙齿和嘴唇上沾上的红色汁水,只用餐巾纸随意抹了抹。
留下张哲瀚抓着自己正在发烫发痒的手指尖,旁观着这样大好的时光。原来如今他的快乐与我无关,张哲瀚痴笑过后这么想。
其实那西瓜也是他第一次从拼盘上拿起的水果,他本来是想问声"有些冷,你要吃吗",借机打破沉默。后来看龚俊吃得开心,自然没了这个由头。
他只好又拿起一块西瓜自己吃了起来,两三块西瓜下肚后,张哲瀚还把指尖上的甜得发腻汤汁舔了个干净。
吃完饭后,两人到卧室等着保洁把屋子打扫干净,一张两米的双人床两个对角坐着,先是百无聊赖地扣着床单,后来不知是谁打头,就拿起手机玩起游戏来。
保洁手脚不慢,但她来喊他们时,两人已经从两个对角变成并肩坐在了床尾,盯着同一块屏幕聚精会神。
说不出这画面哪里格外好看,她只把门推了个缝就一声没敢出地合上。
算上吃饭,前前后后这样有三四个小时,龚俊接下来还有个行程要走,再不想丢了礼貌,逐客令也是不得不下。
龚俊似乎是在那时才意识到手机游戏让两人忘记了原本清清楚楚划过的界限,哗啦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摸着头支支吾吾说着还有事,还有事。
张哲瀚捧着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身边一空,失落感扑面而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实在是没有了再缠着他的底气。
"那我走了"
"嗯"
张哲瀚噙着手指,刚踏出龚俊的屋子,就听到了门锁咬住的清脆的声音,他慢腾腾地朝自己屋子走着,连连回头看了那扇合住的门好几眼。
那门合得死死的,只有门缝里露出一些若隐若现的光。
16.
"你身上也有光"
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年月日张哲瀚都已经全数忘掉,他曾对当时还近在咫尺的龚俊这么说。
那几天拍外景,有时收工晚了,他和龚俊就凑合在一间屋子住下,他有失眠的老毛病,本来是真的睡不着。
实在是太久没有在睡觉时有人陪伴了,最后他迷迷糊糊刚要闭上眼睛,却在转身一瞬间,被身边人的呼吸和心跳吵到清醒。
心烦意乱,睡意全无,张哲瀚只好那么看着龚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看了进去,还像是魔力一般越陷越深。
他倒没觉得龚俊算个细心人,偏那晚上他却鬼使神差地被他这么看醒了,一个人的失眠就这样自然而然成了两个人的茶话会。
那时他们手指交握,促膝长谈的样子,颇有些天涯遇知己的山河故事味道。不咸不淡地说着没头没尾的话,却都能被对方稳稳接住。
后来龚俊献宝一样拿着一大堆东西来,又把一个眼罩塞到他手里。他笑吟吟地低头看着,最终也没说出来这些对我都没用这样的话。
龚俊看着他把眼罩在手里翻来覆去看着,声音很轻地说了句,"你的眼睛好亮",他当时缓缓抬起头来,说——
"你身上也有光"
大约是初夏时午后的光,有些明媚,有些烦人,拉上帘子不舍得,直接看过去,会落进人心底,把所有深埋的秘密都照得一干二净。
后来张哲瀚抓住过各种各样的光,或缤纷或璀璨,或炙热或冰冷,却唯独没再见过像他这样,连个形容词都找不出来,总觉得语言会失力。
其实张哲瀚没有撒谎。
选择松开那束光后,也许是因为多年执念成真,愿望和目标在一个个被达成,焦虑减轻,连失眠都渐渐好转。
然而左灯右行的人,即使一路鲜花和掌声,快乐和满足之外,总有无首无尾的失落。
张哲瀚是在某个风平浪静的日子,拍戏间隙在剧组的躺椅上打盹,觉得耳朵里一空,突然睁开眼,睡意全无。
捡起掉在地上的蓝牙耳机后,他低头去看手机上还在循环播放的歌单,熟悉的歌名一首一首划过,到第五首,他才想起这是谁的推荐。
你认为你想要的,可能和你真正需要的,大相径庭。原来是要被身边人牵念,心中有人挂念,才能有安眠。
他大约只需要一束光,最后一次回头时,张哲瀚这么想。
17.
龚俊的屋子朝阳,张哲瀚匆匆决定换地方住,龚俊现住的这家酒店空房本就不多,他又想住到和他同一层,只得住了朝北的屋子
刷卡开门后,他看着一屋的昏暗,直接歪身倒在了床上,突然从阳光明媚到晦暗阴寒,张哲瀚只好关掉了空调,还拉了一床被子到身上。
拿手机外放了轻音乐,张哲瀚睡得还算安稳,只是醒来时发现窗外的天已经尽数黑了,一时有些恍惚。
他睁开眼,脑袋空空地躺了一阵子,然后心烦意乱地转身面向窗子。在山中破庙得来的小福袋就这样入眼。
张哲瀚其实不信这些,只是重逢后转庙时,他又激动又感恩,心意真挚虔诚,有人交到他手上,他便也没拒绝,接住了揣在口袋,没怎么上心。
后来晚上他想要发消息,最终又没发出去,心中烦躁睡不下又没心情刷手机,随手摸到了这个福袋,便拆开来看了个究竟。
"不见山"
白纸黑字这么写,张哲瀚知道这是一座景色别致的山在诉说冷静和自傲。走到此处,看过这样的风景,便不必再去见山。
但多琢磨了几遍,他却觉得冥冥之中,这是在半嘲讽、半警示着给他批命。
"我不懂,既然早早就后悔了,干嘛这一步需要走两年?"
见证过他太多次情绪失常的小助理,于张哲瀚提出要换地方住时福至灵开一般串起了整个故事。清晨开车来酒店时,他这么问道。
张哲瀚没有回答,小助理也没敢追问。
到底是盛夏的夜晚,再背阴的地方,总有一两束月光角度刁钻地落进来照抚逐光者,张哲瀚朝着那些光举起手,拼命抓着,最后又无奈地垂下。
"最开始,我不觉得我爱你。我发现我爱你时,对你对我都为时已晚,我便希望能把你忘掉,天大地大,怎么就非你不可呢"
"可是你说,我连睡觉都要你的歌单来哄,一个破眼罩都扔不掉,竟然自欺欺人了那么久"
"如果不是在机场被人抓到,如果不是还能在这里遇见你,那我们是不是就错过一辈子了?"
"所以要多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甚至还会希望你晚些原谅我,骂骂我,打我也行"
"不然,我问心有愧"
中午吃得有些辣,喉咙火烧火燎,张哲瀚把手机扔在一边,摇晃地起身开了瓶水,瓶子拧了三转,还没捧到嘴边,就听到门上响起敲门声。
他在输入框打打删删,最后只留了问心有愧四个字,还没敢私发,只发了条指代暧昧不明的朋友圈,连图都没配。
他不会这么快看到吧?张哲瀚急急忙忙地去开门,半瓶水都洒在了地上。
"是你——"
而那还留在瓶子里的半瓶水,也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殊途同归。
"张老师,我们谈谈"
18.
只剩下不几口水的瓶子,被人随手扔在进门处的柜子上,瓶身和瓶底带着的水不紧不慢地滴落,尽数打在地上,节奏比墙上的钟表慢出一些。
地板上起先是深深的一摊,映着白炽灯冷静的光,而后紧跟着的是两串大小不一的水脚印,虽然前后错开,却没有重叠。
脚印的尽头是一张桌子和两把对坐的椅子,坐在其上的人表情俱是十分精彩。
"你是——"
张哲瀚绞尽脑汁,从他和龚俊遇见,到他和龚俊重新遇见,他在脑海中通通过了一个遍,最后只好沮丧地垂下了头。
问心有愧,当真是问心有愧。
坐在对面的人就在这时轻笑了一声,从落在浅黄色木桌上的影子看得出他在摇头。他向后靠上椅背时,椅腿在地上发出了难听的摩擦声。
"——我是林熙,龚俊的朋友",主动来敲门、主动提出要谈谈的人,终于语调清平的开口,"怪我,怪我,不该认为张老师会记得我。"
"现在想想也对,连龚俊你都未必留心,何况他身边的人呢?"
张哲瀚抬起头,看向那双笑意中带着嘲讽和冷漠的眼睛,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复又缓缓松开,"所以是你放出的消息,他会去那天的商宴。"
张哲瀚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林熙瞪大眼睛,又很快恢复。在经纪人群里放出消息的人的确是他,不愧是龚俊看上的人,十足十的聪明,只用了这么会儿就串起了故事。
可是聪明人,怎么都反被聪明误呢?
明明白白只有唯一答案,是单项选择,却偏要在错误的路上走三年才迷途知返。现在这样的深情,岂不是落了不合时宜四个字。
"热搜是你买的?"
林熙摇头。
"山里那座小庙……"
"货真价实的偶遇",林熙飞速打断,"我的确是学编剧的,可是恕我我编不出这么狗血的本子,我没那么多功夫天天撮合你们"
"所以……"
"所以,你们是活该",活该遇见,活该相爱,活该抵死纠缠。
别人处心积虑、出谋划策都没用处,仍会扎扎实实地错过。从机场大厅到菩萨门外,真要重逢,都是好死不死地全凭天意。
"为什么帮我?"
若真如你所言,你的确是龚俊的朋友,那么有哪种朋友,会想要生硬地亲手去揭开至交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疤呢?张哲瀚不懂。
现在轮到林熙低着头不说话了。
张哲瀚又听见一声轻笑,又看见那人无奈地摇着头时,突然觉得他的嘲讽未必是冲着自己来。因为,他听见林熙说——
"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他。"
19.
三年前,那几天雨一直没停,连着淹了好几座桥,一辆接一辆的车趴在了路上,有些地势低的地方,雨水已经漫过腰。
林熙一直没联系上龚俊,微信不回,电话不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赶到龚俊住的酒店,找前台打开门,浓重的酒味和霉味扑面而来后,他看到的是一个神志不清的人。
龚俊身上当时穿得还是淋过雨的湿衣服,他的鼻头通红,平时一双大眼总是笑成月牙,那时却肿成了两颗桃子。
林熙伸手时才发现龚俊的头烫得吓人,手脚却是冰凉到没有温度。
看到有人来扶他上床,给他换衣服、喂水喂药,龚俊火急火燎地睁开眼睛,带了希冀的瞳孔亮得骇人,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汗,口中念念不绝的名字却很好辨认。
起先一声是惊喜,又有几声像是期盼,后来大约明白了不是也不可能是所想之人,龚俊一声比一声失望,一声比一声微弱。
直到最后只剩下唇片不停地开合,直到哪怕过了很久林熙都没有办法听见张哲瀚这三个字。因为他拒绝回忆起这样的场景。
跟在龚俊身边这么多年,林熙从来不觉得他的字典里会有难过、悲伤这样的字眼。他是那种在整月没有通告,熬不下去的时候,还会笑嘻嘻地来安慰整个团队的人。
林熙一直觉得龚俊有些过分乐天派,心中不知说了多少遍自己老板是个极品的憨憨,大约要么没有心,要么心就是有海那么大。
他认识的龚俊,在爱情中,应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那种爱时轰轰烈烈,抽身时也潇潇洒洒的人。他想龚俊永远不会在爱情里求不得。
可是他错了,大错特错。
大约只是他还没有遇到那个人吧。那种只用一眼,便让你不再是你,也不再可能变回你的人。
那个大雨天后,龚俊成了一个扮演龚俊的演员,快乐从来不是真的,天大的好事,也只能让他开心一瞬间。
演着演着,龚俊自己也几乎相信了。
"我忘了,我真的忘了"这种鬼话他反反复复说个没完,却又总是好久不说话,眼神呆滞地捧着键盘敲来敲去。
发不出去的消息是说不出口的爱,林熙这么嘲讽他时,龚俊像是被窥测秘密一般连连退了好几步,还把手机藏到了怀里。
后来大约晓得了自己瞒不住他,龚俊也不再刻意瞒他,鬼话便变成了"我就要忘了,我一定能忘了,我绝对能忘了"。只是林熙仍旧不信。
林熙也很想被打脸,而他这次却对了。
"你有没有经历过,有个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你很想很想要,想得发疯发狂,想得失去自我,却没能得到"
"你好不容易终于说服自己,算了吧,不想了,忘了吧,就这样吧,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又好像要得到了"
"你却感觉自己拿不起来了"
今天下午,林熙还在蒙着被子睡大头觉,一串急切的敲门声却把他从白日梦中生硬拉出。待他终于清醒了之后,龚俊问道。
他这么对他说——
林熙,他看我的眼神好烫,他跟我吃饭的时候我好想咬破他的嘴唇,他陪我坐着玩游戏的时候,我好几次都想直接把他摁到床上。
"你不是在菩萨面前许了愿么,再一再二不再三,都三年了,一定要放下,要忘掉?"林熙不答反问,满眼写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张哲瀚。
龚俊苦笑着,一脸无可奈何,"所以我跟他说我有行程,我逃了,他要是只是把我当成个朋友呢?"
"那个菩萨大约把愿望听反了,怎么三年没见,刚踏出庙门却碰见了"
也许是你的愿望许反了呢?林熙只在心里问道。见惯了坦诚的人撒谎,他不想要真相,他想要的,是一个结果。
"俊子,勇敢一点",无论放下还是拿起,都勇敢一点。林熙的质问后来变成了一句语义模糊的鼓励和他十分肯定的一件事——
"还有,我才是你的朋友"
因为朋友,会帮朋友。
不管龚俊许了什么愿望,菩萨都是对的。无论是彻底放下,还是得来回响,他都需要重新遇见他。
林熙在这点上和菩萨保持高度一致。
20.
"张老师,我挺不明白的,三年前不明白,三年后就更不明白"
你爱不爱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忘了你,却坚定决心给他奥斯卡影帝都不换走你的人?你爱不爱那个被你狠狠丢开后已经不太敢相信你会爱他的人呢?
林熙再次开口时,地板上的脚印已经干了,他看了一眼朋友圈那条简洁的问心有愧,又看向对面皱着眉头的人。
"我真心实意拿龚俊当朋友,我陪他走过的风雨,比你要多得多。你如果只是一时愧疚什么的,大可不必"
"还有,破镜重圆和好如初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拼好镜子,裂纹也还是一条不少,倒不如就此放过他"
"我凭什么要放下他?"
张哲瀚红着一双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却轻易就能听得出其中所有后悔与执着。
"有些人,错过也许就是错过了,人这一辈子,谁还没个悔不当初,念念不忘呢?"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还"林熙准备好的谴责被对面人接下来一句话尽数赌住。冰冷的白炽灯下,张哲瀚转身看向窗外柔和许多的月光,哑着声音开口。
"可我爱他"
"很爱,很爱他"
第一次把这爱明目张胆地宣之于口,张哲瀚长长地吐了口气,像是了却一桩心事一般。
而后许久的沉默中,桌子两边的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意识到,张哲瀚的手机屏幕上那条朋友圈下,出现了一颗心。
21.
龚俊是被冻醒的。
他颤颤巍巍地探出手来去抓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时,果然看到了上边赫然的16度。除了不宜于身体健康之外,还有些不大环保,对着屋顶一通狂摁之后,龚俊这么想。
而后缩手缩脚地不乐意掀开被子,穿衣服时连声嘶嘶的样子,像是把盛夏过成了寒冬,更像是拼命想要逃避醒来后的现实而贪恋被中温暖和糊涂。
但其实都不是。
打开屋门那刻,热浪滚滚翻涌而来,龚俊就知道自己还是更怕热。而且这次他走向张哲瀚房间的脚步十分急切和轻快,全然没有一周前那个晚上的犹豫不决。
"原来胆小鬼是我自己啊......"
一周前那天,林熙劝龚俊勇敢些后,他低着头好久没搭话,最后抬头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时,语调像极了好不容易把数学题搞懂的小学生。如果不是眼角眉梢都带着苦涩的话。
"多少是有些贱了",龚俊叹着气补充道。
哪怕过往的糖回头看时都混着玻璃渣,却楞是三年都没忘掉。只要一个重逢,便忍不住沉溺于他的拥抱,中了咒语一样想要靠近。果不其然,他又害自己掉进最伤最痛的回忆。
最匪夷所思的是,尽管在这样的情况下,心口痛不欲生,他梦中还是他。龚俊后来看着那件被揉得皱巴巴的外套辩驳了很久,也还是只能承认他是在无意识间都要探寻他的味道。
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这些要么是龚俊预料内,要么是他已经熬过无数次的,让他最困惑的是偏偏要被现实捉弄。
用个不恰当的比方,龚俊觉得自己像被丢弃的狗,他信总有一天它会停止自怨自艾,坚强地独自存活。只是他不会做好准备,有一天曾经那个人会拿着一块名为"梦"的骨头拼命示好。
"你其实心里清楚,他绝对不是说正好附近有行程,也不是说已经把你当朋友要叙旧,你知道他来的目的,就算最开始不清楚,现在也清楚了。"
龚俊闻言只好对林熙无奈地点点头,到头来,总是被夸真诚和坦荡的他,原来自欺欺人最是擅长。但是若连这些都看不明白,他就白喜欢张哲瀚这许多年了。他只是不愿承认、不愿面对。
"我怕重蹈覆辙,他又像当年一样,只肯给我一场随时要醒的梦。那话怎么说来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我太了解他了,他一个说断就断的人,拿起放下从不犹豫的人,如果不是搞明白了自己的心,他绝对不会在三年后,这么坚定地来找我。"
"所以我更怕,他那么执着的人,赚得瓢满锅满、名利双收后,一个执念落地,只不过是需要一个新的执念。而我刚好,再次出现在了最合适的时机。"
"也许不止是我,人人都犯贱呢,都会觉得得不到的和错过的才是最好的。而我不是他,他的爱情需要好多好多,喜欢远远不够。"
"我只要他足够的喜欢。"
他看到林熙的表情从"我就知道你在害怕"变成"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几次把嘴边的话一一吞了回去,开口前还连着叹了好多声气。
"但是,他所有的顾虑,三年前成立,现在依旧成立,我不信你不明白这一点。"
"所以,我还是该给他一个机会?"龚俊虽然看着林熙,却知道这话其实是在问自己。
"不,你是该给自己一个机会",林熙摇了摇头,"你怕他是因为错过成执念,你就不怕自己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觉得格外珍贵嘛?"
"但你需要的答案,故事最终的结局,无论是哪种,无论称不称你的心意,也都只有他能给你。"
22.
所以一周前那个晚上,龚俊抱着张哲瀚的外套,犹豫不决地敲开张哲瀚的屋门时,他没有意外林熙紧接着张哲瀚出现。反而是林熙有些意外他会来。
"既然你亲自来了,那就自己说吧,怎么,信不过我,怕我跟张老师谈崩啊?"林熙自己拧开了一瓶新的矿泉水,大剌剌地瘫在椅子上,看着门里门的两个人,一脸的无辜。
"你少来!"龚俊哼了一声,"平日里什么活都懒得干,这次倒是挺积极的,我刚说完你就屁颠屁颠就跑过来了!"
"那不是怕我再消极怠工,会被老板开除么?"林熙慢腾腾地起身,走到门口,拍了拍张哲瀚的肩膀,示意他让开,"有懒惰的员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老板太勤快了......"
林熙堪堪逃过龚俊的劈头盖脸就要落下的话,连电梯都没敢搭,冲着步梯的方向逃之夭夭,临走还不忘把龚俊推进了屋里,又把门带上。
一声巨响后,龚俊站在张哲瀚不足半米远的地方,左右各是柜子,背后只有一扇已经关住的门,进退都失据。
他攥着衣服的手紧了又松,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只好看着柜子上那两瓶矿泉水。
"张老师,我倒是没什么大事,就几句话,倒是站着说也行",龚俊清了清嗓子,眼神闪烁地从矿泉水瓶看向此刻皱着眉毛一头雾水的张哲瀚。
张哲瀚闻言连连退了好几步,脚上的酒店的纸拖鞋都被他踢掉了。"你坐你坐......",而他连忙拉开了椅子,都没注意到刚沾过水的大理石地板格外的冰凉。
"你......",龚俊想要开口提醒,那人压下心中好奇一脸温柔笑意等着他坐下开口的样子却格外招人,他最终只好作罢。他看了一眼那双素白袜子上的水渍后,坐在了林熙刚才坐过的椅子上。
"找我什么事?"张哲瀚满怀期待又格外小心翼翼,还格外谨慎地重新打开一瓶水摆到了龚俊面前,像是生怕他说几句话就要走一样。
龚俊一手抱好衣服,一手握起水瓶,却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湿润不达喉咙,连吞咽都不需要,"其实没有什么大事的——"
"——你的事都是大事",张哲瀚打断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是么......"龚俊手中的瓶子被捏出了响声,"你说是就是吧,就是......想问下,张老师下周有空么?"
"有空!"
"额......"龚俊终于敢直视张哲瀚,"张老师确定不需要跟团队的人商量商量,毕竟还有一周呢?"
"不需要,"张哲瀚果断地摇头,承诺吐出口,目光是坚如磐石的肯定,"是你,我永远有空!"
龚俊被张哲瀚炽热的眼神烫到无处遁形,心中十分的犹豫,鬼使神差的直接少了七八分,"那行,下周,我想去拍个户外写真,要...要一起嘛?"
原本一句话接着一句话答得飞快的张哲瀚在龚俊真正问出想问的话后却没了声音,龚俊低下头站了起来,看向门口的方向。
"没事的,我知道有点突然了,你和我也不一样,自己未必能作主,就当我没问......."沉默已经足够,龚俊不想听到任何拒绝的话,便做好了直接离开的准备。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刚一转身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熟悉的味道立刻萦绕于他周身,把他所有动作围追堵截了个水泄不通。
"老龚,你问都问了!不允许反悔的!"
23.
即使这次龚俊喊了不止一次"张哲瀚,你放开我",甚至喊得已经有些声嘶力竭,他最终都没能从张哲瀚的那个拥抱中脱身出来。
"我不松,老温那话怎么说,烈女怕缠郎。"
张哲瀚把自己双手紧紧锁着,十指岿然如山地交握在一起,像是垂死挣扎的人想要握住最后一根稻草。
龚俊的眼睛落在那双手上,话语未经思考,直接喃喃而出,"为什么偏偏要晚三年呢,如果,如果......"
如果三年前你肯用今日十分之一的力气拥抱我,如果三年前我选择纠缠和拒不放手,那么我们今日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只是木已成舟的事,哪里能有如果呢。
龚俊最终只好放弃挣扎,兀自叹气。
而明明是很轻很轻好似耳语的一句话,落在张哲瀚耳中,却似乎有了千斤重量,他紧握的双手一滞后,龚俊的腰间一松,只是片刻身上薄薄的短袖后背上就是一片潮湿。
龚俊向前迈开一小步前,后背上还有泪水还在不断地滴落,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人的颤抖和粗重的喘息。
他不记得张哲瀚是爱哭的人,要么埋头去做,要么径直放弃,悲伤似乎不属于他。这样的场景,对龚俊来说太新奇、太陌生。
所以他几乎是在迈步的同时就转过了身来,应激反应一般握住了张哲瀚刚刚垂下的手。这是为我在哭?龚俊后知后觉。
那这样......是不是说明无论是对是错,重修旧好还是就此别过,就已经都没有被辜负呢?胸中一口气吐出时,这个念头冲上了龚俊的脑海。
"你不许反悔!"张哲瀚一向低沉的的声音此刻听来尖锐。
他深垂着头,眼睛红红的,脸颊上一大片泪痕湿漉。感觉到指尖的温度后,他很快反握住龚俊的手,没敢太用力,也没有丝毫要再放开的意思。
"我没有说要反悔",龚俊慢吞吞地说。
"你不许反悔!我要去的!"
"我不反悔......我不反悔......"
"我要去!"
龚俊只得紧了紧握住张哲瀚的那只手,然后把另一个手里带来要还的外套扔到椅子上,空出手臂来把张哲瀚拥入怀中,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的拍着。
"乖,带你去,带你去,我就是来请你一起去的,我不是反悔了,我以为你不想去或者腾不出时间啊,难不成等着你再拒绝我一次啊?"
张哲瀚的颤抖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止住,眼泪却还汹涌地流着,瞬息之间把龚俊胸口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偏他还尤嫌不足地蹭着。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没有要拒绝,我只是太开心了,我不敢相信——"
"——别说是你了,我这么决定时都没敢相信"
龚俊打断张哲瀚后,开始无可奈何地苦笑,即将进新组,下周户外写真的拍摄早就被取消了。而他在离开林熙房间后,又硬生生把它重新拉回行程。
你去问问张老师,看看要不要和我一起拍套写真,他发了这么条消息给林熙,又在收到好字的半小时后,直接敲开了张哲瀚的屋门。
此刻看向怀里的人,看到那双那曾经夸过漂亮的眼睛为他泪流不止,龚俊只能叹口气,然后抱得更紧些。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我拿你一直没什么办法,不是早、晚、刚刚好的问题,好像只是遇见就够了,我是不是很好骗?"
"对...对不——"
张哲瀚缓缓抬头,看向龚俊的眼睛,那里的光芒和三年前已经不同,却仍然是会让他心动着迷的样子。 而他三个字都没说完,就又被龚俊打断。
"你闭嘴吧!"
龚俊刚才还十分温柔的语气突然变成了轻声呵斥,两只手一同停住,"我懒得看你的问心有愧,更不想被你弥补,最最最不想听的就是对不起。"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你也不需要我来原谅。张哲瀚,你小看我了,我难过和心痛是我的事,三年前我不纠缠,三年后我就不需要你悔过。"
"我来找你,是想说,我们要向前走,才能看见可能性。"
24.
把所有话都说了个干净,龚俊直接松开了双臂,头也没回地走出张哲瀚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在沙发坐着把一块西瓜啃完,他才发现自己又荒唐地把张哲瀚的外套顺手带了回来。这外套原本是他去找张哲瀚的借口,此刻看来好像只是对于他们不够直接的嘲讽。
"张老师,我来还你衣服,哦对了,我下周有个户外写真,没事要不要来一起玩呀?"这是龚俊原本的安排,没有任何拥抱和泪水。
我果然还是适合把话讲开,龚俊想,随后便把瓜皮扔掉,走近了淋浴间。泪水、汗水、还有起伏不定的情绪都要洗掉,他用了很久才从淋浴间出来。
或者,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怕手机拼命响个不停的消息,是自己出了什么大事又上了热搜,他可能还要再在浴缸里泡大半个小时。
他艰难地用泡得皱皱巴巴的手指解锁了手机之后,才发现他担心的微博其实安安静静,是微信在闹个不停。
"我过得好也不好"
"总得来说,不想你的时候挺好,只要一想到你就觉得再好的日子都是没劲,哪里都不好"
"嗯,说起来你不一定信,天气好的时候我想你,想我们一起啃西瓜,天气不好的时候我也想你,想我们一起淋雨"
"我很少不想你,所以,我大多数时候过得并不好"
"我不失眠了,因为你给的歌单很管用,或者说,有你的梦很甜"
"我其实根本不需要戴眼罩,只是啊,后来我明白了,你送我时,我就认出来了那是个半新的"
"我留着它,是因为有你的味道"
"不瞒你说,你其实不符合我对爱人的所有设想,所以我才特别肯定,你是那个对的人,这么不讲道理的喜欢"
"所以我也特别肯定,我不是因为错过才觉得你格外值得"
"只是没有人比得上你,你也不用和谁去比"
"我们一定要一起去一次三亚,冲浪和潜水真的很棒,有你一定会更棒"
"我一定告诉你的新组导演,你是那种会在接戏前好好看原著或者广播剧的好演员"
"你都常驻综艺了,也记得邀请我去做做飞行嘉宾呀,要不我邀请你也行"
"你后来的剧我可是都看过,你呢,看过我的没,我演警察帅不帅啊?"
"要不,你来我新剧组探班吧,那个副导演天天说我演反派活脱脱就是温客行"
"哎对了,我还有半袋子你特别爱吃的那个火锅底料呢,上次火锅局没碰上,咱们可得补了"
"我准备菜,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蘸料吧,你不能吃太辣就别逞强啊,亲身经历告诉你,拉肚子可难受了"
......
......
最开始发来的消息逻辑还算通顺,是在回答他曾经问出的问题,后来的消息几乎就是灌水的家常和对未来无尽的展望。
也不知道张哲瀚是不是这些年没干别的就只练打字了,龚俊看得还没有他发得快,实在跟不上进度,他索性就只等着张哲瀚啰嗦完。
"对方正在输入..."终于重新变成"张哲瀚"时,龚俊直接把语音文字混杂,冗长又难懂的消息拉到了最后。
"你说得对,老龚,我们慢慢得向前走"
"那么,既然重新开头,我就先做个自我介绍"
"龚俊老师你好,我是张哲瀚,非常爱龚俊、决定要缠他一辈子的张哲瀚"
"我是龚俊,你个疯子早点睡吧!!!"
龚俊颤抖着手指打出这条消息,而后捧着手机抱住双腿,在屋中泣不成声。
他嚎啕大哭的当口,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手机对面的人也消停下来,似乎在静静地等他发泄完。
一场痛哭后,龚俊再次打开手机时果然又看到了顶头的"对方正在输入...",只是这次,那一行字,终于变成了一句有来有回的晚安。
龚俊破涕为笑。
25.
生活充满惊喜,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块巧克力的味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下一扇门背后的故事。
比如此刻,由于场地封锁问题,龚俊只得把拍摄改到早上,而他得知消息太晚,没来得及通知一起拍摄的张哲瀚,只能起个大早来亲自敲门。
他坚定地以为,敲开门后会看到还穿着睡衣的人一脸的惺忪,拖着不耐烦的强调来一句"大清早的有病啊!"
而在敲开门后,龚俊看到的是已经在刷好牙洗完脸的张哲瀚,眉目俊秀,眼神清澈,笑容干净,毛巾搭在肩膀上,薄荷味扑面而来。
张哲瀚直接把他抱在了怀里,还蹭了蹭他耳后,龚俊顺手推拒了下后,便无奈地合住了那个拥抱。
"不是下午拍么,你起这么早干嘛?"龚俊问。
"时刻准备着嘛......"张哲瀚答。
时刻准备着遇见你,说爱你,把你拥入怀里,握住你的手再也不松开,直到你和我有新的故事。
"你少来!"
"那可不行!他们说的,要尊重爱情!"
+1
后来在房间里为了张哲瀚穿什么衣服更配龚俊定好的场地和造型的两人,还不知道他们最后拍出来的谁也不满意的写真会被粉丝秒速抢空,他们也还不知道彼此很快就会双双签下一个坐标于三亚的公路旅游综艺,他们更不知道,时隔三年后,他们会再次合作饰演对方的爱人。
但是,他们总有一天会慢慢知道,曾有多少说不出口的爱,多少后悔,多少遗憾,多少痛苦,多少不舍,多少动心心弦的故事,藏在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们也终于记得,要尊重爱情。
(全文完)
我在这山望着你 完结篇(下)
ninepercent解散后,九个少年各自成王,顶端相见,互相扶持。
华歌榜2023年颁奖典礼现场,九个男孩挤在一间休息室里。
小鬼:“时间真快啊,四年前的颁奖典礼只有我和坤在,今年大家人齐了,真好。”
朱正廷:“辣年你是被临时拉上去的吧。”
小鬼:“对啊,突然通知我要上去领奖,我就临时来了段freestyle。”
范丞丞:“没办法嘛,只有老大和你在,老大马上要表演,时间来不及。”
小鬼:“嗯哼,还好你鬼哥我临危不乱,厉不厉害你鬼哥...
ninepercent解散后,九个少年各自成王,顶端相见,互相扶持。
华歌榜2023年颁奖典礼现场,九个男孩挤在一间休息室里。
小鬼:“时间真快啊,四年前的颁奖典礼只有我和坤在,今年大家人齐了,真好。”
朱正廷:“辣年你是被临时拉上去的吧。”
小鬼:“对啊,突然通知我要上去领奖,我就临时来了段freestyle。”
范丞丞:“没办法嘛,只有老大和你在,老大马上要表演,时间来不及。”
小鬼:“嗯哼,还好你鬼哥我临危不乱,厉不厉害你鬼哥。”
尤长靖:“超棒的!”
其他人都没出声,一如既往的,只有尤尤捧场。
九个人站成一排,在后台候场。
主持人:“恭喜Nine Percent获得华歌榜2023年最受欢迎团体!让我们有请他们上台!”
尤尤领头,小鬼垫后,九个人穿着西装,站在舞台上,完美的身材比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蔡徐坤代表团体领取了奖杯,在大家等待他说获奖感言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走向小鬼,把手中的奖杯交到小鬼手上。
蔡徐坤:“去吧,代表Nine Percent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小鬼懂了,其他人也懂了。
小鬼拿着奖杯走到话筒前,身后八个人齐刷刷的向前一步,站在小鬼身后,自然的形成一道屏障。
2019年的颁奖典礼,是一场遗憾,小鬼一个人,孤军奋战,一人代表九人,完成了那场颁奖典礼。
四年后的今天,不再是单枪匹马,他的身后,有他的兄弟。
小鬼:“谢谢大家,给予我们Nine Percent这份荣耀,如今我们顶峰相见,重新出发,我们九个都会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小鬼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兄弟们,身后八个人,都在笑着,看着他。
小鬼:“是的,我们会越来越好!谢谢大家。”
台下掌声雷动,小鬼转过身,对着八个兄弟深深的鞠了一躬。
那年的遗憾,弥补了。这个世界,懂你的人不多,遇到了,一定要好好珍惜。
Nine Percent重新出发,他们实现了顶峰相见的约定,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我爱的少年们,愿你们未来路之所往皆为心之所向💙
写在最后:
很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我知道我的文笔其实很糟糕,磕磕绊绊写下来,其实每篇的内容也很短。这篇文大概到这里,就结束了。
说实话,解散场之后,我整个人的情绪一直都是崩的,但不管怎样,爱他们的心没有变。
不会退圈,如果有想法了或许会开新文,想到有趣的梗,可能也会更这篇的番外。到时候可能还是要大家忍受我的渣文笔🤭
就到这里吧,爱你们~
[翔霖/文霖]你离开的事实
*替身梗&死亡预警
*勿上升!!!
————————————————————————
“你是我朝夕相伴触手可及的虚拟。”
刘耀文是在三月底见到贺峻霖的,那人穿着轻薄的红色卫衣坐在花园的暖房里摆弄着几只红玫瑰,透过暖房的玻璃,刘耀文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在玫瑰丛中衬得愈发吓人,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话。
他安然地坐在那里,眼神中却是一团死气。
“你请我来,不单单是照顾他那么简单吧。”
丁程鑫站在刘耀文身侧笑了笑,然后静静的看着暖房里的贺峻霖,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那个人的名字,良久才转过身看向花园中的一颗海棠树...
*替身梗&死亡预警
*勿上升!!!
————————————————————————
“你是我朝夕相伴触手可及的虚拟。”
刘耀文是在三月底见到贺峻霖的,那人穿着轻薄的红色卫衣坐在花园的暖房里摆弄着几只红玫瑰,透过暖房的玻璃,刘耀文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在玫瑰丛中衬得愈发吓人,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话。
他安然地坐在那里,眼神中却是一团死气。
“你请我来,不单单是照顾他那么简单吧。”
丁程鑫站在刘耀文身侧笑了笑,然后静静的看着暖房里的贺峻霖,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那个人的名字,良久才转过身看向花园中的一颗海棠树,那棵树大概是有些年头了,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树下放着一张摇椅,看得出是常常有人躺的。
“他嘴里喊的严浩翔,就埋在那棵树下。”
“那他呢?”
“疯了,把严浩翔的骨灰埋下去之后就疯了。”
丁程鑫他们都知道,贺峻霖埋下的不只是严浩翔,而是连同他自己都埋进了阴冷潮湿的地下。
人死不能复生,如果想把贺峻霖从地底下挖出来,那只能给他在这世间再寻一个“严浩翔”。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丁程鑫是废了很大力气才找到刘耀文的,原本刘耀文只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无业游民,偶尔拍个封面来挣点零花钱,后来不知道丁程鑫和敖子逸从哪里看到了他的照片,然后找了很多关系才联系上他。
尽管家庭并不富裕,但刘耀文确实没有做保姆的打算,所以丁程鑫找了他很多次都被回绝了,无奈之下丁程鑫只能叫他先来看看。
“因为你们很像。”
“长相吗?”
“长相大概有五分,剩下的是感觉。”
丁程鑫和敖子逸看到刘耀文照片的第一感觉就是,他很像早年间的严浩翔,热烈且高傲,只是他少了些狡黠和稳重,但那八分已经十分难得了。
暖房的门忽然就开了,刘耀文猝不及防的和贺峻霖打了个照面,贺峻霖本来是出来找丁程鑫的,却在看到刘耀文的那个瞬间愣住了,刘耀文站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的亮起来,然后近乎贪婪的盯着刘耀文,直到小心翼翼的靠近。
“…你很像一个人…”
“不,我是,我就是他。”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也不信,可我想救他。
让他因我而活,为我而活。
刘耀文就这样留在了贺峻霖身边,整日里陪着他种玫瑰,陪着他写那些不完整的歌词,陪着他读没读完的书,陪着他看那些看了一半的电影。
偌大的别墅里只住了他们两个人,只是在这里,贺峻霖喊他“严浩翔”。
其实刘耀文不喜欢玫瑰,他也没有写过歌词,那些书他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从中间开始看的电影他永远看不懂剧情。可他对待那些玫瑰比贺峻霖还上心,且没日没夜的去学着续写歌词,没读过的书,没看过的电影,他都会利用贺峻霖休息的时间一点点去补。
因为他是“严浩翔”,严浩翔怎么能不知道呢?
“严浩翔,我那件白色的衬衫呢?”
“今天外面降温,要穿毛衣。”
刘耀文放下手里的盘子,匆匆的洗了手就往楼上跑去,生怕跑慢了一步那人就自己翻出衬衫来套上了。刚热好的牛奶就被随意的放在了厨房的台子上,等到刘耀文再下来的时候已经凉透了,一月份的风冷刺骨,从开着的窗户直吹到了刘耀文的心里。
“怎么啦?”
“没事,牛奶凉了,我再热一下。”
人死了都能“复生”,牛奶凉了自然还能再热。
贺峻霖的身体自从刘耀文来了以后就好了很多,连昏睡的时间都少了不少。两个人刚吃过早饭,贺峻霖就拉着刘耀文跑到花园里晒太阳,两个人挤在一张摇椅上怎么躺都不舒服,最后刘耀文直接把贺峻霖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身上,刘耀文虽然读书时成绩不太好,但恋爱却真的没谈过几场,就算是谈过也只局限于拉个手。
而这个姿势太近了,近到刘耀文的心跳久久无法平复,贺峻霖趴在刘耀文的胸口,听着他胸腔中传来类似于打鼓的声响。
彼时,他难得的清醒。
“你叫什么名字啊?”
“严浩翔啊。”
“我也不是时时都糊涂的。”
贺峻霖背上的手忽然就僵住了,或许是扮演的太久了,刘耀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用这个名字去面对贺峻霖。
“那你什么时候不糊涂呢?”
“你不像他的时候。”
“他的心跳哪里会跳成你这个样子,我跟他认识了十多年,从来都没见他紧张过。”
“但还是谢谢你啊,一直照顾我很辛苦吧。”
“清醒的时候我会清楚的知道他已经死了,可有时候还是不太想清醒,我时常想着他些,或许他良心难安,就不会那么早投胎转世了。这个人总是比我早一步,比我早一步告白,比我早一步离开。”
刘耀文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他忽然很希望贺峻霖能记住他,记住与严浩翔无关的他。
“刘耀文,你记住,我叫刘耀文。”
“光宗耀祖的‘耀’,文武双全的‘文’。”
贺峻霖听到他这番解释没忍住笑了起来,连头顶的头发都随着晃动了几下。
“哪有人这么介绍自己的名字啊。”
“你管我怎么介绍,你只要记住就好了。”
“…好…我会记住的…”
怀里的人又困顿起来了,刘耀文把先前放在手边的毯子展开给人盖好,然后一下一下的抚着那人的背。
“睡吧,睡醒了,严浩翔就回来了。”
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是车祸发生时严浩翔的以命抵命?还是严浩翔死后贺峻霖的疯魔?亦或是刘耀文心甘情愿摒弃自己?
今年的春节比往年要晚一点,刘耀文在家里布置了很久才些许能让人感觉到年味儿,但毕竟房子太大了,两个人又太冷清。贺峻霖和刘耀文两个人一商量,决定给丁程鑫和敖子逸打电话,让他俩一起过来过年,结果这两个人又分别带了自己的爱人过来,原本说好的四个人一下子成了六个人,但贺峻霖却开心的很,家里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我男朋友马嘉祺,那是三爷家的,叫李天泽。”
刘耀文对丁程鑫的印象一直都是冷着个脸,拽的要命,结果今天这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着实是吓到了他,趁着丁程鑫和马嘉祺去洗菜的功夫,刘耀文蹭到贺峻霖身边小心翼翼的问。
“他这个人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啊?”
“严浩翔你再说小心丁哥打你啊!”
敖子逸倒酒的手忽然抖了一下,红酒顺着桌角流到了米白色的瓷砖上,李天泽愣了一下就拿起纸巾走过去开始收拾,而敖子逸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站在那里,连脸色都有些苍白。
有些可怕是吗?那个人明明埋在了海棠树下,可如今却又活在了贺峻霖身边。
刘耀文看了眼呆愣住的敖子逸,然后牵着不知所措的贺峻霖进了厨房。他早就习惯了,习惯用那个人的名字和身份去生活,只是旁人还不习惯而已,他其实也不需要那些人习惯,因为日子只是他们两个的。
过年都是要吃饺子的,可他们几个都嫌麻烦,最后一致决定吃火锅。六个人围着桌子连吃带喝的一直到凌晨,贺峻霖身子不大好,虽然人一直撑着,但精神早就困乏了。刘耀文顾及着他的头疼,连哄带骗的就带去卧室睡觉了,直到把人哄睡着了才出来收拾残局。
结果出来的时候客厅只剩下敖子逸一个人,那人抱着酒瓶子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一见他过去就激动的拍着身边的位置。
“来来来!坐!”
刘耀文拎起自己刚刚没喝完的酒坐了过去,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一口都不带含糊的喝着酒。
“刘耀文,你还记得你叫刘耀文吗?”
“记得,只是挺久没听人喊过了。”
酒喝得太多了,也喝得太急了,烧的刘耀文的心酸疼酸疼的。
“你别太入戏啊。”
敖子逸抓着自己的头发无奈又着急的叹息着。
“晚了。”
晚了,太晚了,早在刘耀文见到贺峻霖的那一天,就注定了他要爱上贺峻霖。
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爱一个人的,比如贺峻霖爱严浩翔,比如刘耀文爱贺峻霖。
大年初一的早上本该早起拜年的,结果磨蹭到十点也还是只有刘耀文一个人起来了,其实刘耀文原本赖床能赖一上午,但后来听说严浩翔作息规律的很,就渐渐的逼着自己改了。
丁程鑫下楼的时候就看到刘耀文端着一杯热茶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周身都是淡漠。他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刘耀文的时候,那人刚从摄影棚走出来,脸上的妆还没卸就急不可耐的从口袋里翻出一只烟,烟雾缭绕间,刘耀文的眼中皆是笑意。
那时候的刘耀文只是刘耀文,意气风发的如同天边的太阳。可丁程鑫已经有太久没有见过那样的刘耀文了,如今没有贺峻霖在的地方,刘耀文总是沉默着,好似在悼念自己那个已经消逝的灵魂。
“带他去看医生吧,他总要接受现实。”
“不了,何必再让他疼一次呢。”
刘耀文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没有抽,只是放在手里轻轻的摩擦着,也不过片刻就收回了口袋。
“你说什么是现实呢?我和他也是现实,这就够了。虽说我没学过表演,但好在有些天分,骗一个疯子大概没什么问题的。”
“你们两个究竟谁是疯子呢?”
大概是都疯了吧,刘耀文这样想着。
花园里的那棵西府海棠又长出了苞,刘耀文记得他刚到这里来的时候正赶上西府海棠的花期,花瓣洋洋洒洒的落了一花园,每天早上贺峻霖醒来都要扒着窗户看好久,然后告诉他昨天哪里没有,今天又哪里有了。
原来一晃已经过去一年了。
原来刘耀文已经当了一年的严浩翔了。
过了年丁程鑫他们四个就赶回家陪父母了,刘耀文一个孤儿院出来的不存在这个顾虑,贺峻霖早些年为了和严浩翔在一起,也早就和家里断了联系。
天大地大,他们倒成了彼此唯一的倚仗。
贺峻霖有时候也会清醒,清醒的时候他会靠在沙发上让刘耀文给他拿一个冰淇淋做奖励,因为今天他又记得刘耀文的名字。他还会陪刘耀文打游戏,只是技术不过关,每次都会输,刘耀文每次都不让着他,非要他气得两眼通红才肯罢休。
玩累了刘耀文会把他抱进怀里,然后轻轻地哄着,在他沉睡的过程中,刘耀文自己会一点点换上“严浩翔”的灵魂。
等睡醒了,就又是贺峻霖和严浩翔的故事了。
他们拥抱,接吻,做爱。
刘耀文用严浩翔的身份,来谋取有关于贺峻霖的一切。
当所有人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的时候,贺峻霖的身子却突然垮了。
没什么大的毛病,只是从里到外都开始虚空,其实贺峻霖的精神早就垮了,只是一直靠刘耀文强撑着罢了,可精神垮了,身子也不过是续命了。
在医院折腾了一个星期,吃药打针一个没落,贺峻霖原本就清瘦的身体愈发只剩下骨头了,丁程鑫他们本来正忙着联系转院,可刘耀文却忽然带贺峻霖回了家,然后请了位老中医开了几副调养身体的药,之后就闭门不见了。丁程鑫他们后来去看过,只是别墅的大门紧闭,连原本应该开花的海棠树也是一片凋零景象。
远远看去,那栋别墅连一丝活气都看不到。
贺峻霖最后的那段日子倒是清醒的时候居多,他总是耍赖不肯吃药,躺在刘耀文的腿上撒泼打滚,还经常去偷冰箱里的冰淇淋吃。两个人偶尔也会一起打游戏,刘耀文顾及着他生气,总是有意无意的放水,贺峻霖看得出来,却也乐得自在。
那天早上贺峻霖醒的很早,然后趴在刘耀文怀里翻来覆去的闹腾,没一会儿就把刘耀文闹腾醒了。他知道刘耀文近来很累,可他还是想着好好道个别的。
起来之后两个人简单的吃了早饭,然后贺峻霖就拉着刘耀文去了花房,两个人修剪玫瑰废了好大一番力气,之后贺峻霖又指挥刘耀文打扫了花园,刘耀文一边干活一边说贺峻霖压榨他,却趁着贺峻霖不注意的时候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待到真正闲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中午了,贺峻霖不肯吃饭,刘耀文就抱着他躺在了海棠树下的摇椅上,贺峻霖伏在刘耀文的怀里,这次却没有听到打鼓似的心跳声。
“耀文…谢谢你啊…能再和他有这一年的日子我已经很开心了…只是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如果是没有遇见我…你的人生大抵应该是另一副样子…我会记得你的名字的…”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严浩翔说…他等着我呢…”
“耀文…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这棵海棠树下吧…把我和他埋在一起…”
“…刘耀文…”
“……对不起啊…”
太阳出来了,连风声都没有了。刘耀文红着眼睛轻轻的晃动着摇椅,然后默默的收紧了颤抖的双手,用力去感受着那一点点流失的体温。
良久,花园里传出了一句话,只是还没落地就被风吹散了。
“…那我呢…我死了埋在哪里呢…”
刘耀文用严浩翔的身份爱了贺峻霖一年零三个月,却用刘耀文的身份爱了贺峻霖一辈子。
而贺峻霖却爱了严浩翔整整一辈子。
所以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文霖】智齿
*全文2.5w字左右,一发完。
*是一个我想了很久的故事,码出来给大家做睡前读物,祝两个小朋友永远好好的。
—————————————————————————
《智齿》
01
烟灰揉进云里,夜色压下来,火车站棚顶之上,天是一片黑灰。
站内行人脚步不停,唯独有一个男人手扶着行李箱在月台立着,眼盯着天。他围巾埋了半张脸,瘦高的身条裹着黑大衣,动也不动,整个人像把黑伞,带的周围温度都冷下几分来,不过往来行人都数着车厢赶着上车,倒也没人去注意他。
冬三月的北京,风里带着冰碴子,没等火车停稳,站外就开始飘雪花了,那人眼一垂,拎着箱子上了车。
他和往常一样买...
*全文2.5w字左右,一发完。
*是一个我想了很久的故事,码出来给大家做睡前读物,祝两个小朋友永远好好的。
—————————————————————————
《智齿》
01
烟灰揉进云里,夜色压下来,火车站棚顶之上,天是一片黑灰。
站内行人脚步不停,唯独有一个男人手扶着行李箱在月台立着,眼盯着天。他围巾埋了半张脸,瘦高的身条裹着黑大衣,动也不动,整个人像把黑伞,带的周围温度都冷下几分来,不过往来行人都数着车厢赶着上车,倒也没人去注意他。
冬三月的北京,风里带着冰碴子,没等火车停稳,站外就开始飘雪花了,那人眼一垂,拎着箱子上了车。
他和往常一样买了软卧,不过还没到年节,车上人也不算多,他拿着车票,寻着对应的房间床号。
一道门能阻隔许多杂音,房门内是清净地,贺峻霖正坐在床沿给自己的一篇稿子排版,电脑旁是刚冲好的咖啡,再加上一个破旧的软皮面的本子摆在一旁,三样东西将车厢内的小桌子占了个满满当当。
房间内四个床位,却并没有什么乘客来推这扇门,一路上他独占了这一间。安静是件好事,他喜欢安静,只是暖气熏得他有些晕。体质原因,他本就容易犯困,这下只能靠一口速溶咖啡强打精神。
推拉门外的脚步声渐起,他才反应过来火车靠站了。
他端起杯子晃着沉底的咖啡粉,眼向窗外一瞥,正巧有片雪花落在窗子上,玻璃依着房间内的暖气,让那片雪花瞬间化成水,混着伏在玻璃上的灰划出一道线。
月台上熙熙攘攘,各人提着各人的东西,各人为各人的生活奔走,不过在此短短交汇一瞬,也不会在彼此的生活里留下什么痕迹,就像窗上的雪痕干了,就会有新的灰尘附上来一样。
他还没收回视线,房间门突然被拉开,看来有人来打破平静了。
贺峻霖转过头,一个穿黑大衣的男人站在门口,瘦高的身条,拎的行李箱也是黑色。他和那人对上视线,那人不动。贺峻霖愣了一秒,以为是自己占的桌面多了,惹得新乘客有些不满,便连忙站起身来收拾,这一站有些急,直接撞上了上面的床板,让他看起来多少有点狼狈。
门口那人身形很明显地顿了一下,扶着门框的手垂下来,像是脱了力。
电脑被挪到床上,软抄本也被他捞到了手边,贺峻霖心里起疑,门口那人一进来就直愣愣盯着他,像要把他盯穿,细密的痛感从心底蔓开来,更让他觉得坐立难安。
怎么回事?
“那个,您,是在这个房间吗?”贺峻霖先开了口,打破这不正常的沉默。
他天生细腻,擅长捕捉人的情绪,却看不透那人的眼睛。
太复杂了,一团乱麻也总有个头绪,但那人眼里的情感仿佛是被磨了许久后再猛地倾倒出来,早就凝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让人拆解不开,而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会在眼里藏这么多东西呢?
黑衣服的人这才走进来,将门关上。他个子很高,衣服架子身材,仅仅露出的眉眼也是不同于常人的好看。
或许是做模特这一类工作的?经常出现在杂志和电视上的那种。
所以才会看起来有些眼熟吧,贺峻霖想;他觉得,他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双眼睛。
奇怪的是,眼前的人明明有着极具压迫感的身形,又穿了一身冷冰冰的黑色,他却并没有觉得这个人是传统意义上的“坏人”。
只是为什么那人老盯着他?他们认识吗?
对面的人安置好行李,坐到下铺,摘下围巾。
贺峻霖没看到那人脸上是何种表情,他只注意到他解开围巾的手有些颤抖,指尖红到发紫,应该是冷的吧。他顺手抽了桌上的纸杯,将热咖啡倒进一半,推到桌子另一边。
“外面很冷吧?都下雪了。”
一个推杯子的动作,让贺峻霖系在手腕的铃铛露出来,一条红绳衬得他的腕子霜雪一样的白。
对面的人突然一把握住贺峻霖的手腕,这动作吓得贺峻霖浑身一抖,铃铛晃起来,细小清脆的声响被放大,叮叮当当把心跳都搅乱。
贺峻霖挣不动,也着实有些慌了。
“你……”
话还没说满一句,对面那人被烫着一般松开了他。
“对、对不起。”
“……没事。”
列车广播响起,房间内气氛有些微妙。
手劲可真大啊……贺峻霖没好意思当着人的面揉手腕,但也不想搭话了。那个人真的很奇怪,哪里都奇怪,从眼神到动作都好像他们认识一样,但他确实想不起自己生活里出现过这号人。
贺峻霖疑怪着,目光落在软抄本上,他呆呆看了几秒,突然一皱眉,紧接着瞳孔骤缩。
难道他是那一年里的人?
这个想法让他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贺峻霖一抬头,果然又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他舔了一下嘴唇,斟酌着开口:“那个……我们是不是曾经认识?”
问完之后又觉得不应该,毕竟这概率还没针尖大。
对面的人没说话,就那么望了他很久,然后低下头笑了,再抬起头来时,眼睛却是红的,他不答反问。
“你的铃铛,不是哑的吗?”
“啊?”贺峻霖被这没来由的一句话问住了,这铃铛跟了自己十年,虽然记不得是谁送的了,但也没见这铃铛什么时候哑过啊。
黑衣男子看他是真不知道,逼着自己将眼睛移开。
“你叫什么名字?”黑衣男子问着,声线里是细细的颤抖。
贺峻霖还以为对面那人认识自己呢,这一问看来是不认识了。
“我叫贺峻霖。”
“……贺峻霖。”他低声念着,最后缓缓吐出二字:“好听。”
贺峻霖一笑:“你呢?”
对面的人将咖啡握到手里。
“我姓刘。”
刘……
贺峻霖心里一颤,但面上没显出来,还是挂着浅浅的笑。
列车行进着,窗外的天黑透了,氛围不似刚才那般的僵,咖啡去了一半后,贺峻霖开口搭话。
“刘先生这是要去哪里啊?”
“成都。”
“是吗,我也到成都,好巧哦。”贺峻霖说着重启了电脑,准备接着整稿子。
“贺儿……”刘先生话说一半又赶忙改口,那一声“贺儿”混着车轮的颠簸声散进风里。
“贺先生现在是什么工作?”
“啊,我是牙医。”
“牙医……”
刘先生盯着贺峻霖被屏幕照亮的脸,真好看,一如当年。
“我长了颗智齿。”刘先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啊?”贺峻霖听见他说了一句什么,但没听真切。
“哦,没事,看你在写东西,我还以为你是作家。”
“我就是偶尔写点东西,不过没什么人看,就图一开心。”
贺峻霖说着看向他,对上视线那一刻,周身血液一滞。
像从极寒之地突然走近温室之中,避开了风雪却无法立刻走动,他冻久了,怕这暖是虚幻的,要等暖意钻进心底才敢动弹。
那人眼里不再是复杂的情绪,只剩下了最纯粹的温柔,将眼底衬得晶亮。
不知为何,这一眼看得他鼻子一酸。
太奇怪了,他的情绪很少有像反常的失控,为什么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有想哭的冲动?
“我们是不是真的在哪儿见过?”贺峻霖的声音颤抖,心里突然泛起被绞了一般的疼。
对面那人眼里爬满血丝,声音沙哑:“为什么这么说?”
贺峻霖突然哽住,他说不上为什么,看那人的眼睛越久,他的心就被缠得越紧,好像要被生生勒成几块,一个声音在脑内作乱。
快想起来。
“我……”贺峻霖呼吸急促起来。
“我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有些奇怪,就……我缺了一段记忆,那一年里,所有人,所有事……”他越说声音越小。
“我都不记得了。”
贺峻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些,他只是觉得心里的某处又开始痛了。
他只知道,很多东西被留在了十六岁那一年,而他被连根拔起,种到了一片新的花圃里,之前的一切都无迹可寻。
十七岁后,他过得很好,只是总有些时候,他会陷入一段已经不存在的回忆,寻着什么,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寻什么,像一整版拼图,独独缺了正中央那一块。他因为那一年,已经失魂近十年。
周围挤满了人时,他忙着应付那些笑闹,等到人群散了,虚无感就拥上来。
数不清多少个清晨,他含着泪醒来,却记不起梦的内容,但他知道,他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忘了很重要的人。
“没人告诉我为什么,就只有那一年的记忆不见了。”
“没关系。”刘先生沉着嗓子,“……有些事情,忘了也挺好的。”
“可万一忘记的是快乐的事呢?”
刘先生低头喝一口咖啡:“……真正快乐的事是不会忘的。”
刘先生瞥见桌子上那个破旧的软抄本,封皮都有些泛黄了,应该也跟了他很长时间了。
“我能看一下这个笔记本吗?”
一个陌生人这么问是有些冒犯的,但贺峻霖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只是笑着婉拒:“不太方便,里面写的都是些日记,挺无聊的。”
“你有写日记的习惯?”
“差不多吧,我老怕有一天会再忘记什么,所以就偶尔记上一笔,走哪儿都带着。”
贺峻霖不喝冷掉的咖啡,窗外倒退的树让他眼皮有些沉,对面的刘先生也不接话了,只是盯着那个本子出神,困意很快将他裹挟。
他支着头睡去,没了知觉,不知道谁替他除去了外套又掖了被角。
刘先生将对面的人安顿好,心说贺峻霖还是和当年一样。
贺峻霖完全进入了深眠,嘴巴张开一点,露出一点兔牙,坐在对面的人看得出神,但最终还是将目光移回了本子。
心里的两个声音在打架。
刘先生拿起本子,正纠结着要不要翻开,摩挲的指尖突然感知到了笔记本背面的一处不平整。
他将本子翻过来,好像是在封皮和纸页的夹层中有什么东西。
再三确认对面的人睡熟后,他将手指探进夹层,摸到了一片纸。
他将那张纸抽出来。
对折的细长条,边缘处都泛了黄。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指尖的颤抖压不住,却又慌忙地想将它展开,险些将那纸条蹭破。
纸条展开,他的指尖也不抖了。
纸上的笔迹很陌生,但又是他最熟悉的。
像是一瞬间被抽去了骨架,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坐直身子,他看了那纸条,目光逐渐涣散,直到对面床铺的人翻了个身,他才抹了把眼睛慌慌张张把纸条塞回去。
贺峻霖留给他一个熟睡的背影,他却没有勇气再翻开那本子,没勇气再看那张纸上的几个字。
有什么东西滴落下来,温热的,是眼泪吧,不过他已经没心思去想了,他需要去整理脑中堆积的信息,去将这一团乱麻理出一个头绪,可大脑不受控,反反复复都是一个问句,到了嘴边又被强吞回去。
最后,他还是问出来了,哪怕贺峻霖听不到。
“你怎么能忘了我的名字?”
那背影无动于衷,这句问被轧在车轮底碾碎。
纸条上是他的笔迹,一个落款,一行字。
落款是一个歪曲的“刘”。
那行字是“刘耀文永远喜欢贺峻霖”。
02
刘耀文坐到背有些酸,站起身来将房间内的灯关了,留下床头的一盏昏黄。
贺峻霖呼吸声很轻,这也和从前一样。
说来还有些好笑,以前他们睡在一起时,他总会在半夜梦醒的时候用手环住贺峻霖,去感受贺峻霖的心跳和呼吸起伏,不为什么,就想确认他还活着。
那一年的事情,贺峻霖忘了,刘耀文还记得。
十年前,贺峻霖十六,刘耀文十五,那是他最痛的一年,生长痛、智齿痛,都是刻进骨子里的苦。
那一年之后,他身上留下一个空洞,不管塞进去多少蜜糖也只能涌出血来。
刘耀文不睡,只是在近乎全黑的房间盯住贺峻霖单薄的背。他真想将那铃铛引条线,牵到自己手里,那样贺峻霖就不会再跑丢了。
他曾无数次唤他的名字,无人应。
这次他会应吗?
黑暗中,小小的声音响起,根本不足以扰到睡眠中的人。
“贺峻霖。”
他怎么还是不理我?
他想遍了给贺峻霖取过的所有的名字,霖霖,小铃铛,喊哪个名字他才会应呢?
刘耀文在记忆里翻找着,最后停在了两个字前,说是两个字,其实也是一个字,它们缠绕在人的舌尖,混成一个音节,分不开。
这名字化成一场雨,湿了他的眼睛。
“贺儿……”
刘耀文用气声念着这两个字。
他先前这么叫贺峻霖时,贺峻霖总藏不住笑。
刘耀文喜欢这个名字,贺峻霖应该也是喜欢的,因为他第一次这样叫贺峻霖时,贺峻霖吻了他。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当时是甜的,贺峻霖走后就成了苦的,越酿越苦,最后被刘耀文压进记忆最深处,多看一眼都会被痛压得窒息。
他总会想起来,贺峻霖吻他时在哭。
车厢轻微晃动,但他的视线是稳的。
稳稳粘在贺峻霖身上。
他的肩膀依旧薄如纸,刘耀文想,如果现在去触碰贺峻霖的肩膀,他应该就不会躲开了吧,像十年前那样。
记忆中那个少年在雨中走远。
他从不后悔跟上那个身影。
03
十年前的那天,雨快把整座校园淹了,水洼湿了学生们的鞋,惹来一片骂声。
刘耀文从来不跟那些人挤着出校门,放学后不管看不看书都要待在教室里,等到人散尽了才晃晃悠悠出去。
雨势不见小,无所谓,这身校服湿不湿也不重要,他站了会儿,下雨时,天空是望不到头的,和飘着云朵的大晴天不一样,这片灰白之上好像藏着什么怪物。
刘耀文将拉链一拉,书往头上一扣,刚准备走近雨里,突然感觉什么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背。
他一转头看见了浑身湿透的贺峻霖,刘海粘连在一起贴在额头上,嘴唇发白,身体还在微微打颤。
贺峻霖将一把伞抵在他背上,手握着伞柄,像警匪片里端了把枪的警察,刘耀文是即将被逮捕的匪徒。
只是这警看起来可比匪要狼狈得多。
为什么会记住贺峻霖的名字?可能是因为全校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吧。
七中挺神奇的,能让同学们一个鼻孔里出气的不是什么狗屁集体意识,而是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完全无害的,甚至有些单薄的人。只要你拿他当谈资,或是在他身上踩上一脚,那你一定能迅速融入这个集体。
走廊和教室角落的议论,柜子上的涂鸦,厕所门上的辱骂,贴在公告栏的谣言,你能想到的所有恶劣都在真实发生着。学校论坛甚至还有人为贺峻霖开了帖子,什么挂失互助帖没人理,这栋楼倒是火的很,那些人带上面具,讨论着今天从贺峻霖身上讨了什么乐子,是在他书页里夹了恐怖图片还是将他的校服扔进水池里。
刚到这个学校时,刘耀文也在这样的帖子里看过两眼,翻到了底也没找出来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针对一个看起来十分冷清甚至是有些落落不合的同学。
后来他大概知道了,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过是上一个“贺峻霖”走了,轮到了现在的贺峻霖。
贺峻霖太惹眼了,“他们”心里就闷了火。
那些人用一句真假未知的话就将他按头成罪人,所谓的宣判者把自己视为“正义”,其实只是看不得别人好罢了。
他们拉拢了恶意,要将所有美好活埋,在他们眼里,玫瑰花可不能开在枝头,漂亮的东西合该烂在泥里。
玫瑰就真的再也不曾见过光。
刘耀文再也没上过学校论坛。
后来,他亲眼看见一个人将贺峻霖从楼梯半中央推下,贺峻霖双膝着地,手臂半撑着趴在地上,然后站起身,拍拍土,接着走自己的路,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而推下他的那人原路返回,吹着口哨。
刘耀文自认为没什么个人英雄主义,在上一个学校经历的破事儿让他时常处于一种对周围的事物没什么感知的状态。
学校里,他与贺峻霖只是擦肩,最多道一声“借过”,他不懂贺峻霖为什么不反抗,但他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所以当他回头看到他浑身湿透却将伞递过来时,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贺峻霖书包里装着早上带出来的伞,但他现在浑身没一处干的,有没有伞意义不大。正巧教学楼下还站着一个人,不如发挥一下余温。
贺峻霖一句话没说,把伞塞到他手里便向雨里走去。
刘耀文愣在原地,看着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背影走远。之前见贺峻霖时,他总觉得贺峻霖的校服大一号,整个人一根竹竿一样在衣服里晃荡,现在那人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更显出那柴火棍一样的身形,贺峻霖是不是过于清瘦了?
“那人是谁来着?”贺峻霖走在雨里还在想,他总感觉那张脸有些眼熟,该不会正好把伞给了“他们”吧?这概率也不小,那这把伞看来是要一去不复返了,或者要被编一段什么“小故事”来添把火也不一定。
无所谓了。
他还沉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反应过来耳边雨声小了,贺峻霖一抬头,看到了伞沿。
刘耀文紧跑了两步跟上贺峻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就那么看着贺峻霖走了晚上会睡不好觉。
“谢谢。”
谢啥呢兄弟,这本来就是你的伞好吗?
刘耀文向前迈了一步,和贺峻霖并排。在将伞倾斜向他时,刘耀文撞了一下贺峻霖的左肩,紧接着他听到贺峻霖轻轻倒抽了一口气,身子也向另一边撤去,右肩膀又泡在了雨里。
伞沿上的雨水滴滴答答落下,贺峻霖面不改色。他想起来了,身边走的这人是刘耀文,不是“他们”。
他在那些人嘴里听过刘耀文的名字,好像是刚转学过来不久,不过他听的最多的话还是别惹刘耀文。
“是个不要命的。”那些人这么形容刘耀文。
可是这人看起来也没那么疯狂啊,而且比这个学校里大多数人都正常。
快走完这段小巷子了,刘耀文开口问:“你家在哪儿呢?”
“先回你家吧,我家比较远。”贺峻霖的声音都要被雨盖住了。
从校门口的巷子拐出去,俩人都不说话,等到走到一片居民楼,一扇窗子里传出玻璃破碎的声音,屋里在吵架,女人的厉声尖叫,男人的嘶吼大骂,雨再大也盖不住,听得人心里焦躁,好像整个小区只住了这么一户。
刘耀文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顶了下腮。
“你家有人吗?”
贺峻霖以为自己听错了,“啊?哦,没人。”
“今天出门没带钥匙,我去你家待会儿。”
“……好。”
贺峻霖没拒绝他,就当谢谢他撑了一路的伞,他还在想着要不留人吃顿饭?刘耀文突然把伞给了他。
然后刘耀文把校服拉链拉开。
然后这件还带着余温的校服落在了自己肩头。
“你在发抖……怕我?”刘耀文其实还想解释一句他不是学校里那群杂人,但又觉得好像不太合适。
“不是,就是有点冷。”
“冷就披好。”
贺峻霖把头转回去。
看来得留刘耀文吃饭了。
刘耀文很久没有吃上过一顿热乎饭。母亲不常回家,回家就会和父亲吵起来,家里要么是冰冷的墙壁,要么是烂醉如泥的父亲,要么就被争吵声塞满,剩一个可有可无的自己,这个家里,没人关心他吃不吃饭。
“你平时都一个人?”刘耀文扒着饭问。
“嗯,我父母在外地。”
“做饭挺好吃的。”
“谢谢。”
刘耀文笑了:“你怎么老说谢谢。”
“……”
二人之间仍是有些拘谨。刘耀文想和他说说话,但他不知道从何说起,就低头喝粥吃菜。
窗外的雨声,两个人的饭桌,安静却有烟火气。
刘耀文不时抬眼向前瞟。
贺峻霖长得真好看啊。
他对外貌这种事情不敏感,顶多分个好看与普通,但贺峻霖是让他看一眼就记住的好看,多看两眼能多吃两碗饭的那种好看。
“你是左撇子?”
“我吃饭用左手,写字还是用右手的。”
手也好看,刘耀文想。
有人一起吃饭真好。
等到最后要走了,刘耀文还生出些不舍来。
贺峻霖把伞给他,刘耀文接过:“你肩膀疼吗?我给你买点儿药去。”
刘耀文都看见了。贺峻霖在洗衣机前脱下上衣,显露凸出的脊骨与蝴蝶骨,暖黄的灯光落在瓷白的肌肤上,紧致的腰线收进宽松的校裤,从背影看不像人类,像某种异世界的精灵。
如果他左肩上没有那朵青紫色的“花”就更像了。
一片瘀血,绽在左肩,蔓延到手臂的一半,让蝴蝶无法振翅。
怎么就不反抗?
贺峻霖听见他问还愣了一下,随即接到:“不用。”
刘耀文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收回来,他看着面前的小竹竿,脸上就写了一个字儿,倔。
“那,我走了,谢谢你的伞。”
“嗯。”
门被关上,房间回归了一个人的沉寂。
天已经黑了,路灯又不是太亮,贺峻霖守在窗户边,看着刘耀文走出小区门口,雨未停,伞却被他收好了抓在手里。
“骗子。”
谢了伞又不用。
这间房子里两个人的时候太少了,一个人是暖不热屋子的。贺峻霖看着水池里两个人的碗,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有些虚幻。
他独惯了,但是,要真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吃饭也挺好的。肩好像没那么疼了。
贺峻霖知道,也就是这么一想罢了,第二天他又会变回一个人。
熄了灯,刘耀文摩挲着那把伞。
贺峻霖全然不是那些人嘴里的样子,他柔软又安静,就算浑身湿透还想着把伞给他,而且,他不会用那种奇怪的眼光看他。
贺峻霖才不是坏人,他是这个学校里最好的人。
不过他搜肠刮肚后,还是觉得用凉薄来形容贺峻霖更合适。
人凉,命薄。
04
刘耀文几天没遇见贺峻霖,却会在饿的时候想起那一碗粥,可能是因为那里面放了糖吧,要不一碗白粥哪儿来什么特点让他记住。
好想喝粥啊。
放学后,刘耀文走向了贺峻霖的教室,路上的人避着他,他就当看不见。
他拖着步子慢慢走,等走到了,教学楼也没人了。
刘耀文伸着脖子向教室里一看,贺峻霖正戴着耳机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刷子,用力刷着墙上的什么字。
墙上写的什么?那么扎眼,像油漆写上去的,猩红的一大片,火盆子翻了一样。
为什么会直接写到墙上?老师不会说吗?
刘耀文探了半个头进去想看看清楚。
等看清了,他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全是咒骂,咒的是正在擦掉它的人,不堪入耳,恶毒至极。
贺峻霖脸上很平静,没有愤恨,没有悲伤,眼里是一汪不起涟漪的湖,仿佛看不懂那些字。
他在跟着耳机里的声音哼唱。
阳光从教室一侧的窗户照进来,贺峻霖逆着光半蹲着,像从纸上剪下来的一片人影。
玫瑰开得静悄悄,有人来了就会合上,再躲回泥土里。
刘耀文想玫瑰多开一会儿。
永远戴着耳机是不是就听不到那些恶毒言语?可他总不能将眼睛也一并闭起来,他还要向前走。
因为不想烂,玫瑰拔了自己的根,可他逃到哪里去?他无处可逃,所以他坐在自己的清净地唱歌,有东西脏了眼睛就擦掉,无人做伴就独身。
大不了最后凋零了,对他来说,没什么的。
刘耀文等到贺峻霖擦了个差不多才叫他名字。
“贺峻霖!”
贺峻霖一转头,一个高个子站在门框处,他以为是谁来找麻烦,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结果腿蹲麻了,直接坐到了地上。
刘耀文一把把他抽起来,贺峻霖这才看清眼前人是刘耀文。
“你……找我有事?”
刘耀文脑内飞速旋转。
“我又没带家门钥匙。”说谎不用打草稿。
贺峻霖一时语塞,他想起刘耀文的校服,那暖意跨了两天又回到了他周围。
“……走吧,去我家坐会儿。”
说坐会儿就真是坐会儿,贺峻霖低头写作业,刘耀文也不好开口打扰,终于等到面前的人合了笔盖,他才开口:“肩膀还疼吗?”
贺峻霖不知道刘耀文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肩膀,“已经好了。”
“怎么弄的?”刘耀文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这不就和问贺峻霖墙上写了什么字一样吗?
“撞的,被锁厕所里了,不撞开晚上就得睡在那儿。”贺峻霖说着,语调里没有一丝情绪波澜,好像在说什么于己无关的小事。
刘耀文明白了,那天贺峻霖浑身湿透应该也是同一波人干的。先锁进去再兜头浇下一桶,那些人的惯用手段。
“不找老师?”
“管用吗?”贺峻霖反问。
答案很明显。
今日教室后墙的红字,老师经过时说了什么?
“有心思整这个还不如多看点书,谁弄的谁擦了。”说完便接着讲课,好一个不痛不痒。
教室里有窸窸窣窣的笑声,贺峻霖听进去,又逼着自己将这些笑声从耳朵里倒出来,才不至于让脑袋太痛。
可是哪里会有人去擦,贺峻霖不擦,这破字能留多久是个未知数,那上面还写着他的名字,看多了老师都会迁怒于他,还是别给自己找罪受了。
刘耀文不说话了,盯着自己的指尖,也是,他又不是没经历过,哪儿有那么多正义分给他们这样的人。
“我抄你作业,抄完再走。”
“咱俩班作业不一样吧。”
“一样。”
其实刘耀文连今天留什么作业都不知道,他就是不想太快走。
“我以后能来你家写作业吗,我都不会。”刘耀文有些忐忑,但还是故作轻松地打趣:“贺老师教教我呗?”
等待他的是长时间的沉默,刘耀文在纸上划拉,房间里安静得好像他没问过一样。
贺峻霖垂下头,叹口气。
“刘耀文,你不必的。”
“我是个麻烦,和我走太近对你没好处。”
“我一个人挺好的。”
“粥在锅里,喝完了就走吧。”
贺峻霖转身回了房间。
刘耀文一挑眉。
真冷。
等到第二天下午,贺峻霖在校门巷子口看到刘耀文时,他知道,他跑不了了。
刘耀文笑得比剩下那一抹阳光都好看,这笑容是给他的,明晃晃的,太烫了。贺峻霖不敢收下,只是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刘耀文要跟就随他来吧,反正他也打不过。
“不对,哪儿能这么算呢,你公式记错了。”
“屁,绝对是这个公式。”
贺峻霖说着翻了书作证:“跟你说你还不信。”
“啊行行行,是我错了,是我笨蛋。”
十几岁的年纪很容易因为几句话玩到一起,或者是篮球,或者是一部电影。他俩口味出奇的一致,写完作业聊上一会儿,一个月的篮球就约上了。
贺峻霖的生活里除了刘耀文几乎没有第二人能坐下来与他聊聊天,但贺峻霖不会主动走近他,话说七分留三分,就当方便日后脱身,给自己留出逃跑的余地。
他习惯了穿梭于人群之中,看着那些嬉笑冷暖,都与自己无关。他不习惯有人跟着他,围着他转,做他的影子,这让他如坐针毡。
可每当他想把刘耀文推开时,那人就会带着笑脸凑过来,让你把那些话咬碎了再咽回去,划得嗓子都出了血也不忍心再说出去。
就像现在,刘耀文咬着笔想题的样子像极了哪家的小朋友,对小朋友是不能说伤人的话的。
就让小朋友多待会儿吧。
今天刘耀文带了伤,贺峻霖都看在眼里。脖子上的青紫指痕,指关节的创可贴,眼角划破的血道子。那伤号一脸不在乎,遮也不遮,可是总有人看了心里会有些难受。
比如贺峻霖。
学校没有打架的消息传出来,那这身伤是刘耀文从校外找的?他在校外和别人打架吗?
他想起那些人如何形容刘耀文。“是个不要命的。”
后来贺峻霖默许了刘耀文跟他回家,把人放在眼底下,他总不会受伤了吧?
少一个人去承受疼痛总是好的,毕竟在七中能正常过活已经很难了。
天色暗下来后,校门口巷子那里会站一个高个子,等过一会儿,就有一个比他小一圈的人经过,那人不说话闷头向前走,高个子一插兜跟上,两人并着排,隔着半臂距离,走出了巷子,走到路灯亮,走入老式小区,走入一间房。
05
刘耀文总在巷子口等贺峻霖,这么等了快一个月,天气越来越热,原来下午卖糖葫芦的大伯,现在入了夜才推着小车出来,不然糖衣就化了。
今天刘耀文等了好久,没等到那个清瘦的身影。他低头看手机,盯着新闻界面,也不翻页,退出来后又将所有软件都点了一遍,贺峻霖还是没出来。难道在他没看见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校门口值班室的灯还亮着,刘耀文突然想起来,贺峻霖每次出校门都会和门卫大叔打招呼。
他走到值班室敲了敲窗子:“叔,你见贺峻霖刚才出来了吗?就那个瘦瘦高高的,每天……”
“啊我知道,小贺嘛,他好像还没出来吧,今天——诶同学!”
门卫话没说完一句,刘耀文脚底生风冲向校园里,他心猛地揪起来,为什么会这么慌?
从楼下看那个教室的灯已经关了,他一步三个台阶向上迈着,一直冲到三楼,刘耀文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打开了学校论坛,被顶到最上面的帖子飘着红。
他指尖颤抖着点开。
“猜猜我今天在他柜子里放了什么礼物?”
穹顶轰然坍塌,耳边是尖厉的笑声。
刘耀文像被挑了跟腱,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血顺着裤管流下来,漫过鞋口,在他走向贺峻霖的路上拖出两道长长的红痕。
贺峻霖站在黑暗的教室里,合上柜子。
“贺峻霖。”
教室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贺峻霖猛地转过头,满眼的惊恐,来不及看清门口那个黑洞一样的身影是谁,本能驱使他冲到门边。
“不行,不能让他进来。”贺峻霖满心只有这一个念头,他要锁门,可手不听使唤,脑内是凄厉的惨叫,眼前蒙上一层雾。
为什么拧不动旋钮?为什么使不上力气?
他着急,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
门还是被推开了,贺峻霖一个踉跄,软着腿向后撤,没走两步,手臂被进来的人扯住狠狠向后拽去。
“不要。”嗓子里挤出来两个字,没有任何威慑力,甚至除了他自己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得见,可这是他能做出的唯一的反抗了。
“贺峻霖!是我!”刘耀文紧紧将他勒在怀里,头抵住贺峻霖的颈窝。
“没事了,没事了。”
贺峻霖不挣了。
“……刘耀文?”
他的名字被贺峻霖念出来时是碎的,是一缕烟,抓不住,风一吹就散了。
“是我。”
刘耀文将贺峻霖环得更紧,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抚平他细细的颤抖。
贺峻霖终于将头埋在他的肩膀。
“刘耀文,我真的好怕黑。”
刘耀文右肩处湿了一片,温热的。
“我知道,回家吧。”
走在路上,刘耀文想牵贺峻霖的手,或是揽住他的肩,但也只是想了想。他真怀疑贺峻霖是铁打的,眼还是红的,出校门时居然还冲门卫笑着说再见。
不累吗?
走到小巷口时,路灯亮了。
肩膀那块温热迎了风,丝丝凉意漫进血液。
“你等等,我去买点东西。”刘耀文甩下一句话跑开,再回来时手里举了串糖葫芦。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贺峻霖正这么想着,那串红果子被怼到了自己眼前,差点碰上鼻尖。
刘耀文见贺峻霖没反应,在他眼前晃了晃,“给你的!”
“给我的?”贺峻霖迷迷瞪瞪接过来,他抬头看向刘耀文,路灯的光碎在他眼里,是一片黑夜散了星星,看得刘耀文呼吸一滞。
话说前几天学校那些人还暗地里整什么校花校草的评选,不论男女,选出来的那几个,有贺峻霖一半好看吗?
他俩走出一段,贺峻霖捏着那串糖葫芦也不吃,只是看着,等走到了拐角,他将糖葫芦凑到刘耀文嘴边。
“你吃第一口。”
他笑得温柔,比晚上微凉的风还让人觉得舒服。
贺峻霖不常笑,他理解,你不能在这个世界撕裂他的伤口后要求他扯着脸笑,那太残忍了。
这笑容真好看,那些人不配窥见一眼。
少年人从不擅长拆解复杂的情绪,多少细腻心思被他们团做一团,混着验算纸塞进桌斗里,但刘耀文在这一瞬间学会了如何拆解心动。
就像嘴里这颗山楂一样,入嘴是甜的,咬开是酸的,这酸也不惹人厌,反倒让人想,想到抓心挠肺,想到双颊绯红。
“嘶……”还没嚼第二下,刘耀文的脸皱在一起,嘴撑出一个圈。
“怎么了?很酸吗?”贺峻霖见状咬下半个尝了尝,“还好啊。”
“不是因为酸,有果核,硌到了。”
山楂核好像触了什么开关,硌得他牙根酸软。回到家后,刘耀文撑着头歪在沙发上,题也看不进去。
贺峻霖给他取了冰袋,坐到他身边:“你张嘴我看看。”
“张不开,疼。”刘耀文含含糊糊地说。
“诶呀,我看看嘛。”贺峻霖说着捶捶刘耀文的肩。
刘耀文一挑眉,贺峻霖这是,在撒娇?算了,那就勉为其难给他看一下吧。
“刘耀文,你这是,智齿吧……”
“啥?”
“后面牙龈全肿了,得找个时间去拔了,不然会发炎的。”
“……不去。”刘耀文才不想一个人躺在诊所,让人叮叮咣咣在嘴里凿。
“为什么?”
“怕疼。”
“可是留着也会疼啊。”
“你不懂。”
贺峻霖一头雾水,怎么就我不懂了?
刘耀文将冰袋贴在脸上,眼也不眨地盯着贺峻霖写作业。
脱了那身校服,贺峻霖就格外柔软。他们会从球星聊到动漫人物,但从不提学校里的事情。贺峻霖不说,他也不问,但不代表他不在意,相反,他就是太挂记,甚至会偷着听那些人嘴里的话来判断贺峻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没有受伤。他笨拙地靠近贺峻霖,怕一不小心触了什么不该触的地方。
“贺峻霖,你疼过吗?”这句话刘耀文含了很久,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贺峻霖抬起头,眼神迷离一瞬,反应过来刘耀文这句话里的含义后又将眼神移回作业上。
“我不太能感觉到疼。”
“所以不反抗吗?”
贺峻霖把本子翻得很响,语气却很平静:“他们又不会把我按在地上打。”
“真不疼吗?”
“……”
“你不疼有人疼。”
“你烦不烦?”
电话声突然响起,救了一点即燃的气氛,贺峻霖走到阳台接电话。
刘耀文的脸被冰到麻木,一仰头靠在沙发上。他盯着泛灰的天花板,贺峻霖的话飘进耳朵里。
“喂?妈妈……嗯……都挺好的……”
怎么就都挺好了?还带着鼻音呢。
冰袋里的冰渐渐化成水,齿根的痛又攀上来。
贺峻霖,我好像有那么一点心疼你,心疼里还掺了点儿什么别的,我分不出来。
但我清晰地感知到,我很想抱抱你。
06
书店里钻进来一只蝉,狭小的空间顿时充斥了聒噪,店员循着声音去赶,剩刘耀文一个人在店里晃悠。
他心情颇好,趁着蝉鸣小声哼歌。最近贺峻霖让他进卧室看书了,他在贺峻霖家赖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一道题讲三遍,就是听不懂。不过刘耀文觉得这不能怪他,贺峻霖凑近讲话时会露出一截锁骨,嘴唇和舌尖是粉嫩的就算了,连指尖都是粉色,这让人怎么移开眼。
两天前,他看到贺峻霖笔筒里的身份证,上面的照片应该是初中时拍的,那张脸还有些幼感。除了可爱的模样,刘耀文还注意到,贺峻霖快过生日了。
他们应该算朋友吧,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那礼物要好好准备才行。贺峻霖应该是喜欢看书的,那时的他是放松的,窝在沙发里,小小一个,会红眼眶,会咬手指,会皱眉头。卸了厚重的壳子,捧着自己的小世界,他才活着。
修长的手指拂过书脊,最后定在一本黑色的书上,刘耀文盯着封面看了很久。
就它吧。
对贺峻霖来说,今天是难得清净的一天,没有公告栏里的“笑话”,没有桌子上的“涂鸦”,没有柜子里的“礼物”,但有人等他回家。
他摸黑走了许久,很少在意阳光,可今天的夕阳好像格外亮,不像日暮,像黎明。
贺峻霖开了可乐,递给刘耀文一罐,刘耀文猛灌一口后从沙发上弹起来。
“我给你带了礼物。”他说着拉开书包拉链。
“生日快乐。”直白又赤诚。
贺峻霖怔愣了一秒,接过那本书,嘴角的笑压不住,索性就不压了。
刘耀文笑得比贺峻霖还开心,“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就,感觉你还挺爱看书的。”
“谢谢你。”
送礼物的人不好意思了:“你看过这本吗?好像还挺有名的。”
“看过,是一本能看很久的书。”
“讲的啥呀?一个人孤独了一百年吗?”
贺峻霖想笑,又憋回去,缓缓说到:“一个人孤独一百年多可怜呀。”
刘耀文一瘪嘴:“确实,不过要这么说,那我也挺可怜的,你可怜可怜我,我们去买蛋糕吧。”
刘耀文看他在蜡烛前双手合十,又交叉握紧。
烛光洒落在他睫毛。
你许了什么愿望?你的愿望里有我吗?
贺峻霖睁眼,跌入一片温柔里。
有那么一秒,呼吸停滞了。
刘耀文看向他的眼睛让他觉得,如果有一天,他踩空下坠,这世界上还会有一个人接住他。
奶油最后都抹到了脸上,雪白掩住了红晕。
两个狼狈的小孩还得自己清理,等到笑完闹完,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要走了,刘耀文蹲在门口,鞋带系的很慢。
贺峻霖想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已经很晚了”,话到嘴边又被齿关拦住。算了,好像自己很需要人陪一样。
就算是,他也不会说。
“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回个电话。”
“嗯,你早点睡。”
房门关上,贺峻霖走到阳台看他的背影,望不见了才回到客厅。
他拿起桌上崭新的书。
“一个人孤独一百年多可怜呀。”
原来蝉鸣这么吵,刚才怎么没注意到?
刘耀文原想撒个娇留下来过夜来着,但看贺峻霖好像没那个意思,那就等下次吧,总有能接近他的时候。
只是他没想到,下次机会来得这么快。
凌晨一点,房门被敲响,贺峻霖从浅眠中惊醒。
敲门声不断,他头痛欲裂,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口,伏在猫眼上。
等看清了门外是谁,贺峻霖一下清醒,快速撤了安全链条打开房门。
刘耀文站在门口,额角是凝固的血迹。
贺峻霖慌了,他哪里见过刘耀文这副样子,眼里无光,睫毛簇簇,像刚哭过一样。
“贺峻霖,我疼。”声线不稳。
他把刘耀文拉进卧室,取了药箱,用棉球蘸了酒精去擦拭那已经干了的血迹。
“怎么弄的?”贺峻霖语气里的心疼快溢出来了。
“我爸喝醉了,用酒瓶子砸的。”
贺峻霖觉得有些耳鸣。
“……对不起。” 刚才该留住你的。
“嗯?为什么要道歉?”刘耀文歪着头看向他。
“我……”贺峻霖说不出话来,心里突然漾起一阵酸,眼泪不受控地向外涌。
“你哭什么,诶呀,其实也不是很疼,我习惯了。”刘耀文慌慌张张去抹贺峻霖脸上的泪,有些粗糙的指腹蹭红了白嫩的脸,泪也越抹越多。
贺峻霖先前还以为刘耀文身上的伤都是校外打架惹的,现在看来,全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
刘耀文一直都很乖,没有去打架,但他保护不了自己。
“我也保护不了你。”
贺峻霖很少有这么无力的时候,平时那些人如何闹他他都可以不睬,但刘耀文的伤就像一把钝刀,砍在他心坎上,一刀斩不断,要不了他的命,却能让他痛到窒息。
处理完伤口,贺峻霖把卧室让出来,自己睡沙发,刘耀文非拉着他挤到单人床上。
“来嘛,能睡下,沙发多硬啊。”
贺峻霖有些慌乱,心跳突然变得很明显,他怕躺在身边的刘耀文听见,小幅度地向墙的那一侧挪去,顺便侧起身,背对刘耀文,眼睛闭得再紧,也蓄不起一点睡意。
还好明天周末,不然一定会睡死在课堂上。
刘耀文也没好到哪去,贺峻霖身上有种淡淡的肥皂水的气味,干干净净,又让人上瘾。现在这香味化了实体,丝丝缕缕绕在他周围,挠得他心痒。
夏夜还带着闷闷的潮气,两人身上只蒙了条薄毯子,月光投进来,勾出侧躺那人背影的轮廓。刘耀文翻了个身,鼻息尽数喷在贺峻霖后颈。
“贺峻霖。”
大热天的,贺峻霖却竖起了寒毛,他才不理刘耀文,闭着眼装睡。
刘耀文咬着下唇憋笑,他知道贺峻霖没那么快睡着,睡不着就聊聊天嘛,脑袋都要被开瓢了才有这么一个躺在一起的机会,就这么睡了怪浪费的。
但怎么让小木头说话呢?
刘耀文嘴角一勾。
“霖霖。”
贺峻霖皱起眉,动也不动。
窗外倏地起了一阵风,带着阳台的风铃晃起来。
刘耀文想到一个绝佳的名字,他向前凑了凑,嘴唇碰上贺峻霖的发丝。
“小霖铛。”
耳边炸开一朵烟花,贺峻霖一颗心都要跃出胸腔了。
他怎么知道我的乳名?
“贺——”刘耀文话音未落,贺峻霖转过身来。
“你还睡不睡?”
刘耀文愣住。
太近了。
气息就拂在脸上,拂得脸上的小绒毛有些痒痒。
月光下,贺峻霖瞳孔震颤,末了又转过身去,简直欲盖弥彰。
“睡。”
又过了很久,夜行的猫儿叫唤,黑暗的房间里空气都凝住。
刘耀文戳了戳贺峻霖的背,触到了凸起的脊骨,心里起了一丝涟漪。
“贺峻霖,你暑假怎么安排?”
贺峻霖睁开眼睛,放弃挣扎。
“去北方,我父母在北方。”
刘耀文扭头看向他:“还回来吗?”
他在听到贺峻霖要走时,胃里反上来一阵酸水,整个腹腔都灼热起来。
“回来。”
“……哦。” 也是,不还得回来上学吗?
不知道躺了多久,房间里呼吸声都不明显了,刘耀文看着贺峻霖的背影,没有呼吸起伏,他凑得更近,将手臂搭在贺峻霖身上,轻轻环住,去感受他的体温和心跳,这样才安心一些。
贺峻霖一直没睡,直到身上的手臂放松了,身后呼吸平稳了,他才又转过身。
他抬手,用拇指抚着刘耀文的眉尾,眼睛一刻不离他的伤口。
月亮隐在了云里,世界留给他们一片黑暗。
后来,贺峻霖给了刘耀文一把钥匙,他怕自己不在家时刘耀文没处可去。
刘耀文在钥匙上系了一个铃铛,他格外珍视,将这小小一把钥匙当做贺峻霖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07
夏天来了,有人相聚,有人分离。
刘耀文每天都要拍夜里的星星,在贺峻霖家的阳台坐到深夜。
贺峻霖每天都会攒下一颗糖,在北方望着南方。
谁在想谁,谁也不说,思念就这么存满了相册,溢出了糖罐。
心里有一块地方好像刻上了名字,成了那一端的专属地。
“这是桃子味的吗?”
“是西瓜的,我觉得西瓜更甜一些。”
“好吃诶,还有吗?”
“你翻翻,这里面很多种的。”
贺峻霖在开学前一周回家了,把糖罐塞给了刘耀文,每颗糖都藏了一点心绪碎片,拼起来是什么样子?大概是夏天的样子吧。
刘耀文把那些照片冲洗出来,给贺峻霖做了一个小相册,带他一页一页翻看,把一颗一颗星星连起来,拼成谁也看不懂的星座。
分别和时间让少年的心成了阳光下飞旋的尘埃,透明轻盈,让他们自己能看得清。
当我离你很远很远,就离自己的心近了,我看着它,里面盈盈满满装了一个你,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还是在巷子口等他,他还是给他讲题讲三遍,刘耀文不想回自己家,贺峻霖自然不会赶他,一张单人床上再也没了空地。
当面讲不出的话在南北两端酿成了蜜,距离让它甜中带酸,但没人比他们清楚,所有的小心翼翼与欲盖弥彰,兜兜转转,都离不开二字,喜欢。
只不过没人敢讲。
他们觉得,这份真心见不得光,或许藏起来会更美好。藏在看向彼此的眼神里,藏在为数不多的触碰里。
可偏偏有人把这份心拖拽到烈日之下凌迟。
今天刘耀文起床晚了些,贺峻霖准备好早饭先去了学校。
他经过公告栏,无数目光投在他身上,有低笑,有戏谑的眼神。可能是公告栏上又有了什么新的关于他的“笑话”吧。
贺峻霖本不会在意,顶多等人都散了将纸撕下来扔进垃圾桶。
可那纸上多了一个人。
打印纸上的黑白照片是模糊的,将纸贴上去的人生怕大家看不清,将那两个人影用记号笔圈出来,写上了名字。
左边是刘耀文,右边是贺峻霖,中间画上一个心形符号。
歪歪扭扭的字迹,和一颗丑陋的心。
贺峻霖定在人群之外,耳边没了人声,只剩尖利的轰鸣。
为什么?谁拍的?他明明……他们明明不是这样的。
不是吗?
贺峻霖心里有鬼。
凭什么?他就不能安安静静放着自己的喜欢吗?哪怕他亲自埋了那份喜欢,亲自踩碎了,亲自把自己的嘴缝上眼挖了,他也不想这一点干干净净的心思被人污蔑,更不想看见刘耀文和他一样,成为笑话。
贺峻霖浑身发抖,他破开议论的人群,发了疯地把那些黑白打印纸扯下来,把自己的名字撕碎,把刘耀文的背影撕碎,把那颗心撕碎。
人来人往,他握着一堆废纸,跪在地上哭。
他第一次感受心碎。理智太难了。
他只想刘耀文好好的。
刘耀文惯不会听那些议论,但今天看向他的人好像格外多,甚至还有直接掏出手机拍照的。
怎么了?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但面上没显出来,直到他听见贺峻霖的名字。
“贺峻霖怎么了?”
他听不清,差点抓个人就要问,但还是忍住了,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太平人物,怕给贺峻霖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刘耀文知道从哪儿了解他们嘴里的东西。
学校论坛。
一张照片被挂在顶楼。
“艹!这谁拍的,左边这个是校霸?!”
“千真万确,我跟了他们好几天,有时候早上也一块儿来~”
“你这个'~'就很有意思”
“卧槽,不是我说,校霸也不怕得病……”
“啥校霸啊,不就是刚转过来一学期吗,他以为他是谁?”
“他们不会真是那种关系吧?我想想就恶心。”
“今天那谁不是把公告栏的东西撕了吗?这还不够锤吗?心虚了呗。”
“不是吧!那谁居然敢去撕东西了!”
“诶,是不是那种关系,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他们不知道,轻飘飘的一个“试试”,会让贺峻霖崩塌多少次。
贺峻霖记住了,下楼梯要抓好栏杆。
在被推下去的一瞬,他的大脑是空白的。楼梯是16阶,他数过,真的很长。石阶拐角锋利,剐蹭过脊背与肩头,校服裂了口子,无数人的脚底灰沾在他身上,带着他下坠,坠到深渊里。
鼻梁撞上墙面,鲜红涌出,混着土在脸上划出一道横线,流向地面。
他弓起身子,眼神涣散,后脑勺好像撞上了栏杆,就算趴在地上,眼前还是一片天旋地转。肋骨生疼,怕是裂了,人群在他周围聚起来,却没人拉他一把。
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身影,那身影是慌乱的。
刘耀文?
“刘耀文,别过来,别看。”
他发不出声音,眼前砸下一片黑暗。
贺峻霖梦到自己坠入海里,齿缝间气泡向上飘,他向下沉,周围冷极了。
他看着那气泡折射着阳光,然后破碎在海平面,连带着他眼里的光一起。
他惊醒。
周围一片洁白,白到刺眼。
贺峻霖认得,这里是校医务室,之前有人在他运动鞋里放刀片,血止不住时他来过一次。
坐起身的动作还是有些困难,他晃了晃脑袋,等意识清明一些后打开手机,已经晚上八点了,学校早就放学了。
教学楼空无一人,教室也锁了门,他只能往校外走。
不知道刘耀文有没有在等他,这么晚了,应该不会了吧?
想到这里,贺峻霖眼睛有些酸,他怕刘耀文知道学校里这摊子烂事,更怕刘耀文知道自己的心事。
门卫室亮着灯,贺峻霖照常过去打招呼。
“叔,我走了啊。”他用尽全力挤出一个笑。
“诶小贺,你过来,叔给你说件事儿。”门卫大叔招呼他过去,贺峻霖向窗口一靠,大叔说:“你回去路上小心点,刚才巷子里有打架的,好像是一群人打一个,打得可凶,警察都来了,后来打人的给抓走了,被打的那个站起来就跑,估计是惹上什么事儿了……叔还得值班,你回去别走巷子了,绕个远走明路,叔也放心。”
贺峻霖心里发毛,敷衍应了门卫大叔后直直朝着小巷子走去。
没有,刘耀文没在。
手机,对,给他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贺峻霖去了刘耀文家,没有。
自己家呢?还是没有。
这座城那么小,小到人们不屑于把他称为城市,但贺峻霖跑不完,再小的城,要准确找到一个人也很难。
他跑遍了所有熟悉的地方,又折回学校,最后在学校附近的暗处发现了刘耀文。
刘耀文蹲在地上,身上没一处干净地方,灰尘荡起来,粘住嘴角瘀着的血痂,鼻梁骨外一层薄肉被划破,左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呼吸间都是腥气。
指尖亮起的红点映在他充血的右眼,像烧了一把火,但在望向贺峻霖时是温柔的,那点火不是什么被点燃的废弃物,是会蹦出星星的烟花棒,光里藏暖。
贺峻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风里的细沙钻进肺里,绞得生疼。
刘耀文将烟嘴咬住,垂下眼。
血凉了,杂人也没了,他们可以说说话,比如“你还好吗”,再比如“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但刘耀文觉得他不该开口。
街角没有路灯,贺峻霖将烟从他嘴里抽出来,刘耀文也不恼,他以为贺峻霖会把烟踩灭,低头盯着冰冷的水泥地。
他盯了好久,却没等到那溅起的火星。
刘耀文一抬头,贺峻霖嘴边亮着那红色的光点。
贺峻霖舌尖蹭过海绵烟嘴,上面还带着刘耀文的血味。
他没有让烟进入肺部,他不会抽烟,刘耀文也从没当着他的面抽过烟。呛人的气体混着干冷的空气向上升腾,熏得他眼泪巴住了眼眶。
刘耀文站起身,一把夺了他嘴里的烟踩灭在水泥地上。
“好孩子不能抽烟。”声音闷沉。
“刘耀文,你可真是个不要命的。”
刘耀文不看他,“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贺峻霖转身走了,走出一段又觉得身旁过于安静,扭头一看后面的人还愣在原地,顿时气血上涌,快着脚步走回去一把拽住刘耀文的衣袖 ,将他向前扯。
“走。”
“去哪儿?”
“回家,不然呢?想进局子逛一圈?”
一路上两个人俱是沉默,等到贺峻霖打开家门,刘耀文将贺峻霖向里一推,碰上门后一把扣住他两只手,将人抵在墙上。
刘耀文将膝盖抵在贺峻霖两腿之间,让他动弹不得,钥匙掉在地上哐当一响。
“你干嘛!放开!”
“贺峻霖,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打架?”,
贺峻霖正因为这事心里一团乱,也不过脑子,张口就是一句:“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是他们把你推下去的!”
刘耀文猛地收声,然后将贺峻霖的手放下来。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灌透了衣衫,贺峻霖眼里的光灭了,他看着眼前人脸上的伤,嘴角因为刚才的一句话被扯开,一条血线从裂口处滑下。
不应该的,刘耀文不应该去惹这一身伤。
刘耀文的伤永远是一条蛊虫,伏在贺峻霖血管之中,每当发作,那蛊虫就开始撕咬血肉,让他痛不欲生。
“你怎么就不反抗?你知道我多怕你出事吗?”刘耀文双眼烧得通红,他看着贺峻霖在他面前瘫下去,靠着墙坐在地上,把自己蜷成一团。
贺峻霖在哭,把这一天所有的委屈和害怕都化成泪,他又何尝不怕刘耀文出事?他快怕死了,比怕黑和怕鬼还要怕。
刘耀文蹲下来将他抱在怀里,怀里低低的啜泣声听得他心碎成粉末,他受的所有拳脚都比不上贺峻霖的一滴眼泪。
他不会哄人,只能一边拍拍贺峻霖背一边软下声音:“错了错了,我不该去打架,不哭了好不好?”
棉签落在脸上很轻,贺峻霖哭过以后又恢复了往日一副冷清样子,只是眼尾的嫣红漏了馅。
“疼吗?”贺峻霖不敢直接把酒精擦上去,只能处理一下伤口边缘。
“还好。”刘耀文从那些人手底下跑出来又跑回学校,就是想看一眼贺峻霖怎么样了,结果门卫说贺峻霖早走了,他带着一身伤又不敢回来,只能蹲在路边。
还好被捡回来了,不然今晚就得露宿街头了。怎么说,贺峻霖在身边真好,有他的地方就是暖的,就有光,就不会疼。
“嘶……”好吧,还是有点疼的。
“傻不傻,他们那么多人,你也不怕被……”贺峻霖把不吉利的话咽回去,手上动作更缓,一边擦酒精一边轻轻吹气。
刘耀文看着他,贺峻霖鼻尖和眼尾还是红红的,蹙起的眉尖看得他心里一软。
“不怕怎么样?”他故意要贺峻霖说下去。贺峻霖瞪他一眼,不理他,他便自顾自地说到:“我还真不怕,就当殉情了。”
贺峻霖一下抬手捂住刘耀文的嘴“瞎说什么?不会用词就别乱讲。”
刘耀文笑了,他看着贺峻霖从脖颈红到耳朵尖,整个人都变成粉粉的,连带着自己的心跳也变成棉花糖,糖丝之间的空气都是甜的。
刘耀文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说不定,他在贺峻霖心里也不一样呢?
睡觉时贺峻霖尽量靠墙,怕碰到刘耀文身上的伤,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捞进怀里。
“别动,我抱一会儿。”
贺峻霖想逃,心跳声太明显了,会被发现的,他还没来得及挣脱,刘耀文开始沉着嗓音讲话。
“贺峻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睡觉时搭一只手在你身上吗?”
一句话把贺峻霖说懵了,他以为刘耀文是睡着了没知觉才会那样。
“因为我听不到你的呼吸声,你呼吸太轻了,我怕……”
他收了声,没再说下去。
“贺峻霖,我只是看着你,就感觉我要失去你了。”
刘耀文在毯子之下握住贺峻霖的手,将他的手展开,抵在自己的胸前,让他感受胸腔因为心跳剧烈而生出的震颤。
如果此时月光能照进来,他就会看到,贺峻霖的脸已经红到要滴出血来。
“贺峻霖,刚刚的殉情没用错。”刘耀文的声音变得低沉暗哑。
贺峻霖的手总是凉的,但触过他身体的每一寸都被点上火,他把贺峻霖的手往上带,低下头,吻他的指尖。
贺峻霖已经被不知道是刘耀文还是他自己的心跳震懵了。刘耀文穷追不舍,一句话落在耳边,直接给他判了死刑。
“而且,只能用在你身上。”
“贺儿,我——”
刘耀文话没来得及说完,后颈突然被扣住,紧接着唇上覆了一片带着潮湿的温热。
贺峻霖吻了他。
这个吻过于稚嫩,贺峻霖几乎是撞上来的,嘴角的伤又被扯开,一片血腥味散在两人的口腔。
只是唇与唇的相抵,已足够使情窦初开的少年丢盔弃甲,窗户纸被一把火烧成灰,只剩下纠缠在一起的青丝和混在一起的血与泪。
凶狠的,温柔的,咸湿的,血腥的;这实在是称不上是一个美好的初吻,但不妨碍两人吻的火热。
“我不要你殉情,你这一辈子要长长的。”
吻的间隙,刘耀文听见贺峻霖含混地说着,尾音颤抖,他转而将贺峻霖压在身下,夺取攻势。
邪火就快压不住。
他直吻到贺峻霖呼吸乱得不成样子,吻到他不再落泪。
贺峻霖勾住刘耀文的脖子,轻舔着他的唇。
“好吃吗?”话里笑意藏不住。
“不好吃,苦的。”刘耀文嘴角的药都被他舔进嘴里,能不苦吗。
“那还舔。”
“……我喜欢。”
“喜欢什么?喜欢苦的?还是喜欢我?”刘耀文故意逗他。
“刘耀文,我早就把我放在你那里了。”
刘耀文俯下身,埋头在他颈窝,真是败给他了。
“贺儿。”
夜还很长,他们牵着手躺着,明明已经很累了,谁也不愿意做先闭眼的那个。
“贺儿,你给我唱首歌吧。”
“不唱,唱不动了,你要听我给你放。”
贺峻霖从枕头下摸出耳机,选了一首节奏轻缓的纯音乐,然后面朝刘耀文闭上眼。
就算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还是想给你戴上耳机,你一只我一只,别让世界听见。
今夜一定会是好梦。
08
贺峻霖醒来,身边床单已经凉了。
对哦,今天是周六,可以接着躺会儿。
“刘耀文?”他嗓音被磨过一样,唤刘耀文的名字。
刘耀文从客厅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本《百年孤独》,贺峻霖想起来刘耀文之前对这本书的解释,眼睛也不睁笑着问他:“怎么样,这本书是讲一个人孤独了一百年吗?”
还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刘耀文听起来是黏黏糊糊的,可能是因为昨夜那个吻?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样了,只是想想,眼里的笑意就会漫出来。
“啧,好像不是,不过一个人孤独一百年就是很可怜嘛。”
“怎么可怜了,没人在意没人喜欢也挺不错的,省了不少麻烦,就像我一样,活得自在不好吗?”贺峻霖刚醒,一个字的音节连着下一个字,没了平时的清冷,反倒显得可爱许多。
“怎么没人喜欢你?”
“谁啊?”贺峻霖眼里透出狡黠的光。
刘耀文一个“我”字都要飞出来了,到了牙关又被生生咽回去。他自认为是个俗人,却不想这告白来的太轻率。
“反正肯定有人,或许是你不知道呢。”
“哦,那我还真有点期待那个人出现了呢。”
刘耀文听见这句话,居然有些吃醋了,吃的还是自己的醋。罢了罢了,反正人都是他的了,还能有人把到嘴的兔子叼了不成?
刘耀文刚刚起了个大早,去学校取了贺峻霖的书包回来,闹完了还要一起赶作业,毕竟是高中生嘛。
“贺儿,你以后去当老师吧,讲的是真好。”
“我才不呢,你这三遍听不懂一道题,我教什么呀?”
“诶呀这是我的问题,说真的,你挺合适的,声音也好听。”
冷不丁被夸一句,贺峻霖还有些脸红。
“反正我不当老师。”
“那你想做什么啊?”
贺峻霖支着下巴认真想了想,最后看向刘耀文:“牙医。”
“嗯?不会是为了我吧?我智齿还在呢。”
“关你什么事,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贺峻霖一转笔,低头看书。
“你说的啊,我以后拔牙绝对不找你。”刘耀文一合练习册,故作生气。
贺峻霖撞撞他的肩:“真不找我啊?”
刘耀文一瘪嘴:“不找你,城里那么多牙科诊所呢。”
“那好吧,第一次见上赶着给别人家送钱的。”
刘耀文憋不住笑,勾着贺峻霖的脖子整个人歪在他身上。
“诶,贺儿,那造谣你管不管?”刘耀文想起来论坛上说的什么贺峻霖跑去公告栏撕纸,他怕贺峻霖心里老惦记这事儿。
“什么造谣?”贺峻霖一时间不知道刘耀文说的是哪一个,他身上背的谣言还少?
“他们造谣你是我女朋友。”
“哦……那这确实是造谣。”
“怎么说?”
“我是男的。”
刘耀文在他颈窝蹭蹭,吻一下他的侧颈,嘴唇贴着皮肤感受他的脉搏。
“总有一天咱们会离开这儿。”
话一出口,两人眼底俱是一酸。
“一定会的。”
贺峻霖后来也知道了刘耀文之前学校的那些事,不比他经历过的少,真是人言可畏,七中论坛都快把刘耀文传成了杀人犯,而真相是,刘耀文才是被害人。
他是一座孤岛,但他没有等着海水把他淹了。他努力长高,去和那些人拼,去顶破埋着他的土,他靠着自己踏出了泥潭,却没想到,踏出了泥潭又如何,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他不知道的黑与残忍。
他把自己活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只有贺峻霖知道,他也才15岁,你不能去要求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把牙打碎了咽进肚子里,还留给他一句冷暖自知,他要的不是旁人的闪避与奇怪的注目,他需要拥抱和关心。
天冷了,他们把最暖的胸口留给彼此,把温热又青涩的情话留给彼此。
贺峻霖不让刘耀文牵他的手,因为他的手总是凉的,刘耀文才不管,凉就要暖热嘛。贺峻霖的手比他小一圈,指尖粉红,尾指又很翘,他喜欢的紧,总要裹在在自己手里揉揉捏捏,手没暖热倒是把对方的脸暖热了。
“贺儿,你脸红了。”
“用你说吗?我不知道吗?”贺峻霖端了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着就把手抽出来去捶刘耀文,刘耀文不躲,感受落在身上轻轻的力度,暖意从心底流出眼眶。
等贺峻霖闹完了,刘耀文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红绳,这红绳是几根丝线绕在一起编成的,刘耀文学了好久,末了还在绳上串了颗铃铛。
贺峻霖看刘耀文略有些笨拙地把铃铛系在自己手腕上,腾出一只手摸摸小笨狗的头。
系好后,贺峻霖抬起手来晃了晃,没响。
“你这铃铛,是个哑的?”
“不是,它不哑。”
它里面藏着我最想对你说的话。
刘耀文没告诉贺峻霖铃铛里有什么,他等贺峻霖自己去看。
贺峻霖在学校的某一个午后发现了铃铛里的秘密,他坐在座位上把玩这个小物件,正描摹着上面的花纹,手触到一点凸起,原来那小铃铛做的精巧,上面有一个合扣,一按就能打开。
里面是一张纸条,被卷成一个小圆柱。
贺峻霖把它展开,那一刻他知道了,铃铛不哑。
那纸上写着“刘耀文永远喜欢贺峻霖。”
落款是一个“刘”。
贺峻霖鼻子一酸,泪就那么落在这张窄窄的纸上,来不及抹眼睛,他小心翼翼蹭去纸上那滴泪。
他把纸条折起来,塞进软抄本的封皮之后。
后来铃铛被他藏进衣袖,那响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等落了最后一场秋雨,天真的冷了,学生们杯子里的水变成热的,进到教室里眼镜会起哈气。
晚上刘耀文把贺峻霖搂在怀里,有什么东西细碎地响一声。
“睡觉也不摘,就那么喜欢?”
“喜欢啊。”贺峻霖仰头吻一下刘耀文的下唇,又重新窝回他怀里。
黏黏的尾音让梦起了糖渍,这个冬天应该会很温暖吧。
刘耀文心里笑着,贺峻霖喜欢就好。
只是刘耀文不知道,贺峻霖太喜欢了,喜欢到什么都不剩了,人碎了一地,却还握着这个铃铛。
09
贺峻霖总疑心这雨里掺了雪,不然为什么这么冷?
初冬的阴冷能刺进人心里,天从来不是蓝的,和云一样都是灰白,像一整块瓷片反扣在天上,空气都变得稀薄。
自上次警察来过,七中就开始暗流涌动。
终于,海浪掀翻了船。
贺峻霖像往常一样,清完了“涂鸦”去洗手,关了水龙头,正准备向外走,几个人影突然闪在门口。
里面有几个熟面孔,贺峻霖认得,他不想惹事,刘耀文还在巷子口等他。
他侧着身子往外挤,一只手把他向里推,贺峻霖退了几步才稳住身体。
“怎么,把人打进局子就想跑?”
“你真以为自己傍上校霸了啊?”
贺峻霖懒得跟这群满嘴胡话的人争辩,他皱起眉,一脸不耐烦:“让开。”
“哟,怎么,还敢反抗了?”
“你姘头呢?找他过来一起打呀?他不是不要命吗?”
“哦不对,人家身上可是背了人命的。”
为首的人扯着嘴角靠近贺峻霖,贺峻霖咬着牙根,胸腔剧烈起伏着,眼里带刀,盯死了眼前的人。
“你别说,你这张脸长的还行,要是个小姑娘,和我睡一觉我也能护着你。”
“不过校霸就是校霸,敢走旱路,也不怕得病。”
那人说着要上手摸贺峻霖的脸,没成想被一拳抡得脑袋狠狠别到一边去。
“你再说一句试试!”贺峻霖的理智线断了,扑上去和那人撕扯在一起,他眼尾滴出血,嘴角绽开花。
其余的人被他这疯态吓得一愣,反应过来后赶紧去拉人。
蓝白校服裹着的瘦弱身躯被碾在地上。
被人摁在地上掐住脖子的那一刻,贺峻霖想,他只是天地间的一个影子罢了,他连自己都顾不住,怎么能妄想护祝自己心里的人?
那手紧紧扼住他的咽喉,颈间白嫩的皮肉被扯出血痕。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刘耀文还在等他……
求生的本能让他四肢扭曲着挣扎。
腕间铃铛响了,成了一片混沌中唯一的清明,贺峻霖靠他吊着意识,
施暴者听着心烦。
“给他薅了。”
不要。
贺峻霖用尽了全力挣扎,指甲嵌进施暴者的胳膊。
那条红绳还是被扯下去。
“啊——!妈的!狗东西敢咬我!你们他妈愣着干嘛!让他松嘴啊!”
拳脚落在身上,脖颈间的手松了,贺峻霖被扯了一个耳光,眼前顿时天旋地转,他剧烈咳嗽着,涸辙之鱼一样大口喘息,他颤抖着伸出手,去够那被踩在脚底的铃铛。
“还给我。”
他终于又把铃铛握在了手里,指节被踩得不成样子,此时周围已经没了声音,或者说,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脸侧滑下一片温热。
贺峻霖抬手摸去,摸了一手暗红。
血?我的?
好黑啊,有没有人,能来为我点一根蜡烛?
他在失去意识前,嘴里还念着一个名字。
看着地上不再动弹的人,施暴者们慌了,拖把棍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上面还粘着血。
“你们……谁打的?”为首的现在才回了神。
重要吗?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没人敢蹲下身来去探探贺峻霖是否还有呼吸。
“跑啊!”
洗手池前只留下一人,窗外是灰的,地上却有碎了一地的蓝天和白云。
红线被扯断了。
10
贺峻霖做了一个梦,梦里头顶是云,脚下是土,天地之间,一个少年奔向自己,又在远处站定,他抬起右臂挥了挥。
他在告别。
贺峻霖想追上那个人,他走的越快,那影子撤的越快,就在他快要碰上时,影子散了,碎了一地的星尘。
那是谁?
看起来很熟悉。
他怎么不等一等我?
贺峻霖慌了,他不想一个人。
他醒来,泪落在苍白的床单,记不起做了什么梦。
这个房间看起来是医院,身旁是守着的母亲,母亲满脸泪痕,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哭,只是下意识地去给母亲拭泪。
“没事了,没事了,不哭。”
贺峻霖手一顿,痛感突然重重砸在心上。
好像有谁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是谁?
还有,这个铃铛。
他曾经有过一个铃铛吗?
就是从那一刻,贺峻霖知道了,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
他问母亲,母亲闭口不谈,让他安心养病。他就天天盯着那铃铛看。
铃铛都被他看出花来了。
那个梦在后来也时常出现,可他还是看不清那个少年是谁,为什么还没有认识就要告别?
母亲带他去了北方,北方季节更迭过于明显,每逢换季,他都会病上一段时间。
贺峻霖一到雪天雨天就会盯着窗外出神,同学会笑着戳他的脸一下。
“怎么了?看什么呢?”
贺峻霖浅笑着摇头:“没事。”
他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所以才无法真正的快乐吧,所以才会在大笑之后落入安静的黑暗。
所以,阳光的尽头是深渊吗?
十八岁,同学们在家里给他办了生日会,高考过后的孩子们玩的很疯,朋友们在唱歌,贺峻霖一个人走上阁楼看月亮。
他端着酒杯靠在窗边,最近陷入沉思的时间好像越来越长了,真怕就这么站着睡着。
贺峻霖把酒喝完,转身下楼,突然,角落的一个箱子抓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他十六岁时从南方带来的,母亲把它放在阁楼角落,渐渐的,纸箱落了灰,淹没在笑声和温馨中。
他走向墙角蹲下,打开箱子,一个小相册摆在最上面,他翻开,愣住了。
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夜空。
“你看,这几颗星星连起来像不像一只兔子?”
脑内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是谁?
贺峻霖双手颤抖,他将箱子倒过来,东西散落一地,教辅书,篮球,他继续倒着,一个软抄本掉出来。
他翻开那本子,没什么字,近乎是全新的,只是背封处破了个缺口。
“嗯?”
这里面好像夹了什么东西?
贺峻霖将那小凸起抽出展开。
“刘耀文永远喜欢贺峻霖……刘……”
“刘耀文……”
他在黑暗中呢喃。
“刘耀文,是谁?”
酒精扩散,贺峻霖抱着双臂蹲在地上,眼里映不出月光。
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快想起来,他对自己说。
成人这天,楼下是喧闹的欢乐,他在黑暗中独自恸哭。
11
刘耀文比谁都清楚16岁那一年的冬天有多冷。
他在家里准备了晚饭,这是他第一次下厨,却始终等不到回家的人。
八点了,怎么楼道还是安安静静?
贺峻霖不接电话,刘耀文慌了,外套也没穿就折回学校,值班室有一个门卫,不是熟面孔。
“打扰一下,原来那个门卫大叔呢?”
“哦,他去医院了,我替他一会儿。”那门卫吐了瓜子皮,接着说:“好像有个学生晕了,他巡逻看见的。”
刘耀文嗓子发紧,声线颤抖:“谁晕了?”
“这我哪儿知道,学校里这么多人,不过我看老王挺着急的,那学生他好像认识,什么贺?”
刘耀文在城里狂奔,找遍了所有医院,找不到贺峻霖。
怎么会?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他一夜没睡,打了无数个电话,盼着某一秒能响起熟悉声音。
可手机都没电了电话还是没有拨通。
学校老师只是摇头,论坛也封了,除了那些没来得及清除的涂鸦提醒他贺峻霖存在过,这个人好像在学校里完全蒸发了一样。
连带一起消失的,还有一批人,不过除了刘耀文,也没人在意了。
刘耀文放学后依旧回贺峻霖家,坐到很晚,但不会过夜。
他只是怕贺峻霖有一天回来了进不了家门。
直到不久后的一天,钥匙打不开房门了,就在一天之内,房子换了新的住户。
钥匙上的铃铛一响。
刘耀文下楼,不着一字。
下雪了。
他立了很久,立到雪停,地上铺满薄薄一层。
可是云把月亮遮了,谁能看见这雪有多漂亮呢?
一只流浪猫窝在他脚边,想要取暖。
刘耀文蹲下,摸摸它的头。
“贺峻霖,你在哪儿?”
猫探着头去舔落在地上的泪。
这是硬生生从他身体上割下一部分,留下一个空洞,塞进什么去补也只能流出血来。
刘耀文自认为没有拥有过什么,但贺峻霖已经长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靠近心房,融进骨肉,你要将他剥离,就是在要他的命。
他可以看不见贺峻霖,但至少让他知道贺峻霖好好的,让他知道贺峻霖还活着。
刘耀文觉得自己没有家了。
他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流浪。
12
天亮了,火车在播报到站信息。
下一站就是成都,刘耀文却不叫醒贺峻霖。
他想贺峻霖多睡一会儿。
十年,刘耀文哪还敢想失而复得,但如今人到了眼前,他却开始患得患失。
他拐去餐车取两瓶热牛奶。
越往南下风景就越不一样,雪早不见了踪影,天也变为澄澈的蓝,被太阳照得清亮。
贺峻霖悠悠转醒,他撑着身子坐起来,迷迷糊糊看着房间内,然后揉了揉眼睛。
房门被拉开,有那么一秒钟,这位刘先生的进来身影好像和他梦里的人重合了。
错觉吧。
“给。”刘耀文把牛奶递给他。
这动作太顺手了,好像他们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样,贺峻霖有些恍惚:“谢谢你。”
“不用谢。”
“我们快到了是吗?”
“是,下一站就是成都了。”
贺峻霖捧着牛奶看窗外的日出。
刘耀文看着他,试图寻找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贺峻霖的脸好像比高中时圆了一些,挺好的,起码有好好吃饭。整个人也更温柔了,和以前的落落不合不同,他周身的空气是暖的。
贺峻霖注意到对面的视线,转而看向刘耀文,“刘先生,你没睡好吧,眼圈很重,要不再休息一下?到站我叫你。”
刘耀文轻笑:“不了,睡不着了。”
开玩笑,睡着了人跑了怎么办。
下车时,刘耀文帮贺峻霖提了行李,出了站,他们简单的告别,然后一个向东走,一个向西走。
刘耀文走出一段,停下,站在原地,然后转身看他。
为什么不追上去?
刘耀文想贺峻霖记起他来,他快想疯了,但他不想贺峻霖想起那一年,那一年太痛了。
为什么贺峻霖痛苦的回忆里会有他呢?他为什么不能早一点遇见贺峻霖?在那些事发生之前。
贺峻霖突然站住了,然后往回走,最后小跑起来。
刘耀文心率加快。
他想起来了吗?
“刘先生,这是我的名片,我突然想起来,你昨天好像说你有一颗智齿,这上面有我诊所的地址,你可以来找我,我自认为技术还是可以的。”贺峻霖兔子牙露出来,“不会太痛。”
刘耀文接过名片,笑了。
“谢谢。”
他觉得自己一直欠贺峻霖一声谢谢,从接过贺峻霖的伞开始,就一直欠着。
刘耀文又看他走远,身边火车来了又走。
看来贺峻霖还没想起来。
干脆别想起来了,大不了重新追一次,反正人都回来了。
那一年只由他一个人封在记忆里就好。
他们还有未来可言,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贺峻霖整理了最近的病历,清理卫生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他头也没抬:“不好意思,今天太晚了,您可以……”
“贺先生。”
贺峻霖抬头,刘耀文拎着一个小盒子站在门口。
贺峻霖笑了:“是你啊,牙痛吗?”
“不是,来看看你。”
贺峻霖放下打扫工具,“你来,我先看一下你牙齿的情况,然后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智齿比较麻烦……”
刘耀文突然就有些慌乱,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骗了贺峻霖,那颗智齿他早拔掉了,就在他16岁那年。
但他还是乖乖躺下。
“刘先生,你的牙齿没问题啊。”
“啊,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你可真有意思,这还能记错。”
“那个,”刘耀文坐起来,捞过小盒子递给他,“这个是我刚刚买的蛋糕,给你的。”
贺峻霖愣了一下接过来,他透过塑料薄膜看着那块精致的小甜点,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糖罐。
他掏了一把糖塞进刘耀文手里,“门诊经常有小孩哭,我就想着买点糖哄他们,结果忘了到这里来的孩子都是来看牙的,吃糖不好,然后就囤下了这一罐。”
刘耀文剥了一颗放到嘴里。
“桃子味的吗?”
“西瓜味的,我感觉西瓜味比较甜。”
“嗯,确实。”
两个二十大几的男人对着脸吃甜点,这场景还有点可爱。
现在已经很晚了,刘耀文穿了外套准备走,什么话都留到明天吧,贺峻霖该休息了。
拿起外套时,一串钥匙掉在地上,叮当一响。
贺峻霖手快,一把给他抄起来。
“诶?”
他一抬手腕,其中一把钥匙上的铃铛和他手链上的铃铛花纹是一样的,只不过那把钥匙上已经结了一层锈迹,应该是很久没用过了。
“真巧,它们两个一样啊。”说出这句话时,贺峻霖的指尖有些发抖,他把钥匙还给刘耀文。
“是啊,真巧。”刘耀文看向他,眼底渐渐泛红。
“为什么单在这一把上系铃铛呢?”
“因为很重要,在上面系个铃铛,丢了的时候就会响一声,就能很快找回来。”
“这样啊,是个好办法。”
刘耀文把手放在门上,却没力气推开了。
他的家就在身后,他还能去哪里呢。
他好怕明天门诊也空了,怕今天的一切是个梦。
“贺儿。”他转身看向贺峻霖。
贺峻霖回眸。
从来没人这么叫他。
“贺儿。”
刘耀文又叫他一遍。
贺峻霖动摇了,从来没人这么叫过吗?
他想不起来。
可是为什么,眼泪会因为这两个字涌出来呢?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刘先生的名字。
刘……
“刘耀文。”
贺峻霖说出这个名字,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停了一拍,手中的牙钳掉在地上。
然后他看见门口的人走向他,把他拥在怀里。
勒得他喘不上气。
好像能不能恢复记忆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们会相拥着度过今后的每一个冬天。
13
十八岁的贺峻霖从软抄本中抽出那张纸条,然后把一个名字装进心里。
刘耀文应该翻开那个本子。
扉页是十六岁的贺峻霖留下的笔迹。
“贺峻霖永远喜欢刘耀文。”
十八岁后的每一天,贺峻霖翻开本子,都会看到这句话。
他从未忘记你的名字。
end
「温周」后来他们死在了大婚之日
温周和宁湘结局互换
有转世情节
没看过小说会有ooc
众所周知,双死是HE【狗头保命】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阿湘把酒葫芦摆到了温客行面前,“喏主人,这是我跑了好几趟街才给你买到的八十年女儿红,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阿湘也没有等温客行回答,就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偷偷尝了,还是那么难喝,真搞不懂你和那个痨病鬼怎么这么喜欢喝这玩意啊。”
竹叶上的露水不堪重负滴在了温客行的身上,阿湘蹲久了腿麻,干脆坐在青石板上给周子舒倒酒。“痨病鬼你不是总说喝酒能忘掉一切不开心的事情嘛,我喝了,我喝了好多。”...
温周和宁湘结局互换
有转世情节
没看过小说会有ooc
众所周知,双死是HE【狗头保命】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阿湘把酒葫芦摆到了温客行面前,“喏主人,这是我跑了好几趟街才给你买到的八十年女儿红,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阿湘也没有等温客行回答,就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偷偷尝了,还是那么难喝,真搞不懂你和那个痨病鬼怎么这么喜欢喝这玩意啊。”
竹叶上的露水不堪重负滴在了温客行的身上,阿湘蹲久了腿麻,干脆坐在青石板上给周子舒倒酒。“痨病鬼你不是总说喝酒能忘掉一切不开心的事情嘛,我喝了,我喝了好多。”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开心不起来啊。”
“主人,你快教教阿湘,阿湘是笨丫头,阿湘好笨好笨没有主人保护可怎么办啊。”
“阿湘。”曹蔚宁站得远远的,不忍心地轻唤了一声。只是那坐在两块石碑面前的少女似乎并没有听见。
温客行死了,死在了周子舒死的那一天。
那一天,温客行为了顾湘和曹蔚宁的大婚特意换上了一套红色的大氅,摇着折扇笑眯眯地看着周子舒折腾他那笨徒弟。
“这条发带不好看,再换一个。”
“师父,这已经是换掉的第十三条发带了。”
“我看还是第一条镶着玉石的不错,你换回去吧。”
“温叔,你看师父他。”张成岭一求助,温客行立刻做出一副和事佬儿的模样,“阿絮,我看刚才那条就不错啊。”
温客行把刚才换下来的第十三条发带抛给张成岭,挤眼让他赶紧带上,自己就去拉周子舒的衣袖,“阿絮你光顾着打扮成岭,都未来得及说说我这一身如何?”
“你呀。”周子舒没好气地哼了他一句,“花孔雀。”
“孔雀?孔雀是什么啊?”温客行追着周子舒往前院走,“是什么奇珍异品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是西域的一种禽鸟,晋王府有一只,正是你这副尊容。”
“风流倜傥吗?”
“是‘花枝招展’。”
二人一路打着嘴架往堕魂崖走,今日是整个鬼谷的好日子,喜丧鬼早就安排下去布置一新,这漫天的红霞与满山的红妆都是温客行为顾湘备下的嫁妆。
“老温,你舍得吗?”周子舒陪温客行站在崖边,看着底下众鬼穿梭着摆流水席,鬼谷有多少年没逢着过这样的喜庆日子了。
“舍不得又当如何。”温客行装模作样地长叹了一声,“女大不中留,阿湘满心眼里全是那混小子,我再不同意这门亲事,她岂不是要怨恨我一辈子。”
“一辈子。”周子舒反复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笑出了声。“是阿湘的性格。”
“阿絮,那你有没有想过咱们的一辈子。”温客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周子舒后颈处,一言一句都将气吐在周子舒耳后那一小块皮肤上,让他有些难耐。
“少没正经,谁跟你一辈子。”
“阿絮,咱们的日子可还长着呢。”温客行得意地摇扇子,“叶白衣都告诉我了,他为你寻到了南疆的巫医,等把你治好咱们就带着你那笨徒弟江湖逍遥去。”
“阿絮。”温客行把周子舒的头掰正,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咱们这辈子都在一起。”
周子舒看着温客行故作夸张的口型,心里一暖,重重地点头。
吉时已到,周子舒和温客行两个悠哉地坐在上首等着顾湘和曹蔚宁站上喜台。
顾湘一身嫁衣是鬼谷的丫头们用金丝缝制了一个多月才赶出来的,红底金丝凤凰栩栩如生。顾湘难得地老实站在那,仔细看小姑娘紧张得都有些发抖。
“阿湘!”曹蔚宁大老远看见顾湘就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拉着她的手,全然忘记了喜丧鬼千叮咛万嘱咐的流程。
“曹大哥。”阿湘难得的有点娇羞,就要身手撩红盖头,又想起喜丧鬼的教训,只掀起一个角儿偷偷看曹蔚宁。
“这小子,这么沉不住气。”温客行恨铁不成钢地跟周子舒点评,话密得都不透风。“当然了,我们家阿湘这一打扮起来确实还算是个美女,你瞧瞧这小子眼睛都直了。”
“当然,比你还是差上些许。”
周子舒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温客行的抱怨和对面蜜里调油的小情侣,示意喜丧鬼往下进行。
“一拜天地。”
曹蔚宁赶紧拉着阿湘的手,两个人认认真真地跪下磕了个头。
从此啊,这天地之大也有你容身之处了。周子舒侧头看着温客行突然正经起来的脸,在心里感叹。纵使堕魂成鬼又如何,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光,你便永远值得被爱。
“二拜高堂。”
曹蔚宁和阿湘转过身对着温客行和周子舒,结实地磕了一个响头。
“温公子,多谢你信任我,将阿湘交给我,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温客行挺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只看你做的,不看你说的。”
阿湘在红盖头下已经哭成了泪人,抱住温客行的手就不撒开了。“主人,你跟周絮要好好的,你也一定要幸福。”
温客行用扇骨敲了一下阿湘的头,转头看周子舒笑,“你这丫头倒操心起我来了,今天到底是你大婚还是我大婚啊?”
周子舒拍了拍阿湘拉着温客行的那只手,柔声说:“你放心,我和你主人一定好好的。”
“夫妻对拜。”
旁边的喜丧鬼已经懒得向这两对做表情了,公事公办地往下念。
阿湘和曹蔚宁面对面立着,两颗心快得仿佛要跳出来了一样。
最后这一拜,他们便是夫妻了。
顾湘想起,第一次见到曹蔚宁的时候,只觉得他实在傻气,像一只长在狐狸窝里的大白兔,让她忍不住想欺负。这些时日过去,这大白兔也成了能让她托付一生的男人了。
只这最后一拜,他们便是夫妻了。
礼未成,山门裂。温客行腾地站了起来,谁人敢在此时叨扰鬼谷谷主的好事,一把折扇就要大开杀戒,被周子舒拦住了。
是了,今天是阿湘的喜日子,不宜见血。
“诸位正道之士,今日来是打算给小女的大婚凑份子钱吗?”周子舒不卑不亢地与闯山的白衣人们对话,唯独“正道之士”几个字加了重音。
“我不与你这助纣为虐的家伙多言语,曹蔚宁呢,给我滚下来。”
“师父。”曹蔚宁见师父师叔带着一群人硬闯鬼谷,便明白了师父的意思,硬着头皮不下去见他们。
“我既已与鬼谷结亲,此心无悔,求师父将我逐出师门,莫要玷污了清风剑派百年门楣。”
莫怀阳盯着曹蔚宁看了许久,表情柔和了下来。“傻徒弟,我这般疼爱你,怎么会不同意你的亲事呢。只是此后一别恐怕我们师徒二人再难团聚,你过来让师父再仔细看看你。”
曹蔚宁有些茫然地看着顾湘,“师父的话,蔚宁听从便是。”
“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温客行跟周子舒耳语。
“以防有诈,我跟小曹一起过去。”
温客行没来得及阻拦,周子舒就跟着曹蔚宁飘身下台,端正地立在人群中央。
“师父。”曹蔚宁跪在莫怀阳面前,低头受教。
“蔚宁啊,你一直是我最疼爱的孩子。如今你既然心意已决,为师也只能成全你一回。”莫怀阳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曹蔚宁的肩头。
周子舒在一边有些疑惑,这老狐狸怎地态度转变竟如此之大。
“谢谢师父!”曹蔚宁欣喜万分,一个劲地磕头。
“孩子,你要明白师父的一片苦心啊。”莫怀阳作安抚曹蔚宁状,掌中却暗暗运作真气。
周子舒暗道一声“不好”,来不及推开曹蔚宁只得迎上去,生生替他受了这一掌。
“阿絮!”
一切发生地太快了,温客行眼睁睁看着他眼里的那个人被内力击飞,可即便是这样狼狈,他也要稳稳站在那里抬眸看向自己的方向,周子舒的身体像被抽走了支柱一般,软绵绵地倒下了。
温客行飞身冲到周子舒的旁边握起他的手腕,神医谷传人一时之间竟找不准脉络,纤长的手指犹豫了许久才搭上他的。
已是药石无医。
温客行半跪在周子舒的身旁,替他擦去嘴角留下的血痕。那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是从未有过的乖巧模样,仿佛只是困倦了一晌眠,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笑着唤他“老温”。
十年飘零久,深恩负尽,如今不作天涯客,只求花前月下醉贪欢,死生如问。
明明,一切都有在变好了啊。
明明,你的伤就要治好了,明明,我们就要在一起一辈子了啊。
可是,你怎么便又把我丢下在这万鬼之中了。
莫怀阳眼见杀了鬼主帮凶这样轻易,大了胆子趁温客行安放周子舒之时,提剑偷袭。温客行发觉身后寒光一道,也不闪避,一手握着周子舒的手,另一只捏住莫怀阳的下颚骨猛地向对面石壁一掼,莫怀阳登时便断了气。
温客行懒洋洋地站起身,将莫怀阳插进他肋下的断剑拔了出来扔在地上。好像感知不到疼痛似的,摇着纸扇轻笑。“还有谁想要来杀鬼谷谷主?一起上吧。”
“师父!温叔!”“主人!”喜台上的众人才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悲剧中惊醒,张成岭哭着就要下去帮温客行,被顾湘一把拉住。
顾湘早就把红盖头不知扔到何处去了,满脸的泪水却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我们去是不顶用的,主人这是不想活了的打法。”
“周絮没了,主人也不想再独活了。”
成岭你还小,不知道有一种人他们天生下来就是为了寻找,寻找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却又完全不同的人,既已相见,再无离别。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
白衣的是正道之士,他们举着大师锻造的名门宝剑。
红衣的是奸恶之徒,手中只有一把铁折扇而已。
白衣的群拥而上恨不得将人生撕扯下一块肉来,只是为了他手中或许有的秘宝之钥。
红衣的一心求死,坦坦荡荡地站在人心最黑暗的泥淖里,放声大笑。
叶白衣来得还算及时,将曹蔚宁几个小的掩护进了后山,再回头打扫余孽之时,便看到精疲力竭的温客行满身血污,一点一点地爬向周子舒。身后拖着的血迹未干,白色细小的绒花落上去转瞬就消失了。
下雪了。
温客行的手指终于够到了周子舒的,他用最后的力气露出一个支离破碎的微笑。
阿絮,下雪了。
我们这样算不算得上也是白头偕老了。
二十年后。
传闻四季山庄庄主张成岭要举办比武招亲大会,为爱女张行舒找寻乘龙快婿。都说“四季花常在,九州事尽知。”,这张大侠莫说是这江湖威望,便是那一身雄厚不可测的武功和精通龙渊阁失传的机关之术的本事,能当他的女婿可真算是捡着了。
“拉倒吧。”带着斗笠的少年嗓音脆生生的,“那张大侠真有那么厉害?”
“不光是张大侠厉害。”说书的看到有人拆台,急忙补充。“那张家千金的干爹干娘你猜是哪个?”
“难不成还能跟清风剑派有关系?”
“哎哟,少侠你可猜得真准。那千金的干爹可不就是清风剑派的掌门曹蔚宁大侠嘛,她干娘是鼎鼎大名的无心紫煞顾湘,谁敢欺负了这姑娘那就真等于是找死。”
“哦,有什么了不起的。”少年从荷包里抠出两个铜板扔给说书的,扭头就走了。
“少侠慢走,少侠慢走。”说书的一回头,瞧见一个锦衣绸缎的小公子摇着折扇就坐在刚才少年坐的位置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说书的,你把刚才那故事再讲一遍,我给你双倍的价钱!”
这故事的主人公张成岭大侠却正在犯愁,自家姑娘从小刁蛮养大,非要办什么比武招亲大会,偏偏他那湘姐姐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干母女两个一拍即合,天天蹲在看台上跟看杂耍似的。
张成岭也不是没跟曹大哥商量过,行舒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整天这样抛头露面地有碍观瞻,但是曹大哥说了,这事儿没法管,天大地大,媳妇最大。
曹蔚宁跟先人发过誓的,绝对不能有半点忤逆阿湘。
不中用了。张成岭愤愤地给宝贝女儿捏核桃,都不中用了。
“庄主,顾师母请您去看台一趟。”
去什么去,看那一群狗熊跳舞啊。张成岭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让清风剑派来帮忙的宝贝大弟子干别的去。
“师母说,她看到有人在用流云九宫步。”
“谁?哪?快带我去。”张成岭核桃也不捏了,气也不生了,急冲冲地跑出去,还回头催大弟子。“年纪轻轻怎么那么慢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看台那边的行舒大概和大弟子一样感到十分疑惑。
自从那个叫温絮的年轻人上台之后,湘姑姑就像着了魔似的,嘴里一个劲地念叨,跟施咒似的。
那年轻人她看了,长得十分清俊挺拔,她跟随爹爹这么多年什么英雄好汉没见过,偏偏这一位却是她从未见识过的人物。
“这位兄台有什么招数快使出来吧。”温絮懒洋洋地在台上一站,向对面挑衅。“你快些动手我才能快些打败你啊。”
好一个大言不惭。等对面那人莽撞一拳上去,行舒傻眼了,温絮身法变幻莫测,根本无从捕捉,几下就绕到那人后面,给他屁股来了一脚。就这样赢了这一局。
“若无挑战者,这位温絮少侠便是今日比武的胜者了。”四季山庄大弟子敲了三声鼓。
“谁说没有挑战者?本公子这不就来了嘛。”一个面容极俊美的少年飞身上台,站在温絮对面笑得十分妖气。
“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公子唰地打开折扇,不紧不慢地摇着。“小可不才,愿与这位仁兄切磋切磋。”
“这位公子请报一下名姓。”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周,名温。晋州人士,家中有些薄财,略开了几间铺子,若能抱得美人归,必然金屋藏娇。”
张行舒越听越不对劲,按理这美人该是自己吧,这位周温公子为何眼睛一直瞟着对面那个温絮啊。
“娘个腿嘞,少说废话。”刚才还痞气十足的温絮猛地出手,力道狠辣招招致命,而那周温也不畏怯,认真招架起来,两人一来一回地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胜负。
正这时,张成岭庄主也到了,头一回理都没理宝贝女儿,扑在看台的木围栏上看得如痴如醉。
他没有看错,这正是师父传授给他的“流云九宫步”,师父仙逝时他年纪还小,也就只学得个七八,如今在世除了师父又有谁能将这步法原原本本地再现。
一旁的顾湘也早已泪流满面,她家主人的武功,过了二十年,竟然每一招都牢牢刻在她脑海里,一丝都不敢忘。大抵是怕忘记了,从此客行再无归乡。
“去把我珍藏的那东西拿来送给那位温少侠。”张成岭叮嘱徒弟。
台下的二人这一会儿功夫已经过了二百多招了,温絮收回攻势,跳出圈外。
“这位公子当真是武艺超绝,我今日可算长见识了。”
“岂敢岂敢,小可与兄台一见如故,直呼你为‘阿絮’可好?”
温絮撇嘴笑出了声,我便看你这狐狸能装到何时。
“两位公子,这是我家庄主送给温公子的,请你收下。”
温絮单手接过锦盒,毫不客气地直接将里头的软剑盘在腰上。
“替我转告你家庄主,这些年来精心保管,多谢了。”
“二位公子不进庄与庄主亲自说吗?”
“不必了。”周温抢先答了一声,抬头向远处看台点点头,“有缘自有再见时。”
“那便走吧,老温。”
“全听你的,阿絮。”
二十年前,奈何桥畔。
周子舒端着孟婆汤,看温客行从桥的那边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慢点儿,人丢不了。”周子舒半气半笑地。
“也是。”温客行一身狠厉仍未退去,就连笑声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暗色。
“鬼差,这孟婆汤我们两个就不喝了罢。”周子舒把碗还回去,“我俩的缘分还得再纠缠个百八十年才算完呢。”
黑无常指着两个人的背影问孟婆:“真的就这样放他们过去了?”
孟婆毫不在意地将凉了的汤倒回去,“老婆子年纪大了,见不得小年轻受苦还不成啊。”
彩云散,琉璃碎。
天涯行客岂同悲。
无字碑,绿蚁醉。
舒月虹光飞絮吹。
【文严文】少年意(全)
补文
《少年意》 自己渣剪视频
01.
#刘耀文视角
【所有人都在屋子里面哭,哭他们的少年英年受病前途尽毁。只有我在屋子外面哭,哭我的阿严没能带我去吃铜锣烧。】
知道严浩翔回来的时候,我正百无聊赖的和我爸死磕最后一盘五子棋。目光划过那个名字的一瞬间有点晃神,浮夸的吊灯洒下来一圈光影,像虚浮的泡沫。 后知后觉的同意了好友申请,自以为从容的笑容僵硬。腹诽是谁拿几年前的事情恶作剧,说不清是自我宽慰还是惧怕窥知真相。后来回忆起那天的事情,只记得输的惨烈的最后一盘棋、亮的刺伤人眼睛的灯光、以及抖得不成样子的手。
装作不经意的随口问我...
补文
《少年意》 自己渣剪视频
01.
#刘耀文视角
【所有人都在屋子里面哭,哭他们的少年英年受病前途尽毁。只有我在屋子外面哭,哭我的阿严没能带我去吃铜锣烧。】
知道严浩翔回来的时候,我正百无聊赖的和我爸死磕最后一盘五子棋。目光划过那个名字的一瞬间有点晃神,浮夸的吊灯洒下来一圈光影,像虚浮的泡沫。 后知后觉的同意了好友申请,自以为从容的笑容僵硬。腹诽是谁拿几年前的事情恶作剧,说不清是自我宽慰还是惧怕窥知真相。后来回忆起那天的事情,只记得输的惨烈的最后一盘棋、亮的刺伤人眼睛的灯光、以及抖得不成样子的手。
装作不经意的随口问我爸严浩翔的事情,欲盖弥彰的补上一句五年不见都不太记得他了。我爸倒是没察觉出什么,还沉浸在棋局方寸之间。用中年人最为常见的敷衍语气轻描淡写地将严浩翔父亲找他要我联系方式的事情提了一句,感叹我们年轻人做事大费周章。 然后我耳朵轰鸣。
最普通的寒暄,最恰当的问候。所有的言辞得体到,我们真就如同在四五年前仅有过数面之缘的两个重逢故人。 这么说倒也不假。若真要算起来,其实我同他的交情颇浅,像是两尾鱼短暂的游过彼此身边空旷的海后再自然不过的分道扬镳。随父母在逢年过节往来应酬时匆匆见过,只记得是一个生的极白的男孩子。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人间烟火里,他独独的月白风清。穿干净的衣裳,背削削地挺直,清冷冷的和在座无趣的大人泾渭分明。
父母们是喝多了酒便惯会拿小孩子取乐的,严浩翔似乎很不适应这样接近无礼冒犯的玩笑,手足无措的望向我。同他眼神接触一瞬间,两个人慌张的撇开了目光。我自小有眼色又嘴甜,脆生生的笑起来接过话头,在众人的调侃下心照不宣的同他互敬一杯果汁。
后来我才知道,他何尝不是听着酒场上半真半假玩笑话长大的,早就知道应当如何游刃有余地陪着调笑两句,免得场子冷上几分。只是那一天,他突然不想原谅那些人的玩笑了。然后他正色起来,却神色温柔丛生:“阿文,我恐唐突了你。”
第二次见他是在篮球场上。大块玫红色的彤云堆在天边,逶迤至最遥不可及的宇迹,好看的似乎要灼伤人的眼睛。后来细细盘算,也发觉我鲜少见他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什么最是动人,对于十四岁的我来讲,莫过于从容自持的严浩翔笑得恣意不羁。惊鸿一瞥,记了许多年。那天的黄昏猝不及防地压下来,一抬头天空都变成了橘子味。
少年气是无畏,是勇敢,是冰可乐刺痛皮肤后的酣畅淋漓。严浩翔招手唤我过去,急促的调整运动后过快的气息,用手撩拨汗津津的刘海。阳光微弱下去,打磨去他身上遥不可及的疏离感,连眉目都温柔起来。 他问我吃不吃铜锣烧。
后来在许多有意无意的情况下见了几次,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提起许多事情,瞒下了许多事情。我们聊父母喝醉了的趣事,聊年轻的梦想,聊西关巷子里最好吃的铜锣烧。一切都恰如其分,一切都稀松平常。
他母亲是打南边儿来的,穿素净衣裳,低低的绑着马尾。我喜欢她讲话温温柔柔,更喜欢她煲得一手靓汤。托父母相识的福气,我常去蹭饭,在下午四五点钟敲响严浩翔的门。阿姨喜欢我活泼热闹,会特意煮虾给我吃。我作一副小孩子姿态讨巧夸赞,在他妈妈自豪含笑的目光注视下大快朵颐。 借故蹭饭陪阿姨聊天,听到严浩翔许多童年趣事。抱怨他年纪长大性格也冷起来,哪像小时候喜欢眉眼弯弯的笑。聊在兴头上他妈妈用方言唤他,唤他阿严。似乎窥得了不得了的秘密,我在舌尖喉头黏糊糊地偷偷重复这个亲密的名字。百叶窗切割光影,叶片发亮发白。我看他被妈妈指示着给我洗水果,心里熨帖快活。
晚上吃罢饭玩上许久才肯告辞,小心思是天黑久了盼他送我回家。入夜了气温低下来,月亮清冷冷的悬着,我们谁也不讲话。没话找话的指着月亮给他看,说严浩翔你像月亮。他就突然靠近我,眼睛里是细碎的光屑。他妈妈讲话温温柔柔,也教的他语气软糯好听。我听到他声音低低地唤住我,他说“阿文,晚安。”
在十四岁的那个夏天里,一切的蠢蠢欲动都都合乎情理。但偏偏我们都默契的不曾提起,只在举手投足透露出些许温柔偏爱时才惊觉两分暧昧。我常常想如果那个时候我们真的坦诚面对了那份欲盖弥彰的悸动,是不是就不会执念自缚数年不肯释怀。后来我实在记不清那个夏天到底同他讲过什么话,只记得那片橘子味的天空、带我吃铜锣烧的约定还有少年眼中清明可见的未来。
我以为夏天过去会有下一个夏天。
严浩翔在微信上给我讲这五年来加拿大的日子。说起他因为不会讲法语的窘迫,说起他学校里有一个性格很像我的亚洲女孩,说起他在加拿大滑雪的趣事。我想问他你是如何生生挨过了这几年的岁月,但开口只是故作惊奇的感叹我记得你不喜欢下雪。
那边久久没回消息,我以为是睡下了。所幸早就习惯了不告而别,我给自己温了杯白开水,以慰藉自己隐隐作痛的胃。夜里才开始剥下虚伪面具审视自己的情绪。还是没能消化严浩翔突然回来的消息,我必须坦白心里无疑是喜悦的。但喜悦过后,那股阴戚戚的悲凉以及被辜负的暴怒情绪便开始撕扯着每一寸神经。不安蔓延至指尖,五年的岁月虚度,五年的辗转反侧,这些养分足以让这朵花撞碎我单薄的背脊。
在我合眼的前一秒,微信界面弹出来。我不知道是思虑良久还是尴尬无言,上面只有看不清情绪的一句话。 【阿文,你明白的,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北方的冬天干裂生冷,雪一场一场的降下来,白茫茫一片。我天生畏寒,在妈妈的半强迫下把自己裹成了圆滚滚的熊。严浩翔不喜欢下雪,每逢这样的日子他都会躲在房间里懒洋洋的看书。十五岁的男孩子正在抽条的年纪,模样一天天的长开,脸上线条硬朗,依稀带了少年人的青涩。我央着他陪我堆雪人,生拉硬扯的要他为难。看他一边皱眉抱怨雪滑难行,一边仔细的给我围好围巾。
我就是这样难缠,偏生要旁肆无忌惮的推搡他的底线,以此证明他对我无限的容忍呵护。
那天也是场大雪。 所有人都在屋子里面哭,哭他们的少年英年受病前途尽毁。只有我在屋子外面哭,哭我的阿严没能带我吃铜锣烧。 我把长命锁送给他,望他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长命锁被他遗忘在了某一次搬家的慌乱里。那个长命锁和十五岁的阿严,一起走丢在了那场大雪里。
我开始发脾气,怪他不妥帖珍藏我的长命锁。我太需要一个由头向他发泄出情绪。我不能怪他不告而别,不能怪他喜欢下雪,我甚至不能怪他这几年音信全无害我牵肠挂肚。
可是我怎么能不怪他。病榻缠绵一朝不告而别,询问父母也只能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生死一线之间,我终日惶惶。潜意识告诉我他是死了的,可偏偏还有一线残念。不上不下的悬着一颗真心,起起落落犹如石坠肺腑。午夜梦回我辗转反侧,梦里你生命垂危,梦里你痛苦不堪,梦里你月白风清。这样的梦,你晓得我五年里来来去去梦过几回?
我突然刻薄起来。我想哪怕他死了呢。他死了,我也不过是安心的痛哭一回。遗憾终生,常常惦念,守着几段浅薄朦胧的回忆过活罢了。也好过如今得知我五年来的担惊受怕不过是自我感动,梦里故人早就忘记前尘往事在异国他乡开始新生。一盆冷水浇得我心肝肺都冷起来,如同冬日里囫囵饮冰,冰渣扎得我满口鲜血淋漓。吞不下,吐不出,只用心尖上最后的一腔热意含化了生生受下。 我没有问他为何突然去了加拿大,更没有自取其辱地质问他为何不曾给我一音一信。我甚至料想到,他是否只因为回到国内倍感无聊,突然想到了那个几面之缘的男孩,随口要来了联系方式打发时间的聊上几句,再故作感叹的说上几句岁月如梭。
一句岁月如梭而已,我突然就变成了十九岁的大人了。
02.
#刘耀文视角
【我最后一次叫他阿严,似乎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我说,严浩翔死在了他十五岁的那年冬天。】
我怒不可遏,装作玩笑的语气调侃他冷心冷肺。可他果然好本事,一如既往的克制清冷,温柔如斯。像逗弄一只小猫小狗,用指尖轻轻抓挠最柔软的腹部,我轻而易举的沉溺进去。严浩翔的语气实在温柔,只差一点点,我就将这几年的辗转反侧痛苦难堪和盘托出。
我自暴自弃的想,大不了和他吵一架。用最尖酸刻薄的语气诅咒他,用最下流暴躁的言辞辱骂他,用最遗憾的语气回忆曾经,将我狼狈的自以为是的感情曝光在朗朗日月之下,赤条条接受他的审判。大不了鱼死网破,大不了谁都别释怀。
你看,我已经十九岁了,可是他依然明白怎么样让我的情绪一下子决堤失守。 严浩翔发来消息,我看不出语气。他说别闹小脾气,我刚刚还夸你长大了。他说你啊还是给小朋友,我记得你当年冲我耍赖的样子。然后四两拨千斤的扯开了话题,好像我刚刚的失态只是小朋友耍赖撒娇一般。
答应他出门喝咖啡的邀请时,我足足考虑了半小时。最后还是皱着眉头自暴自弃的发了个“好”字。翻箱倒柜也找不出合适的衣服,不知道怎么才能自欺欺人的显出自己并不是那么在意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
其实我也明白,无论我怎么样努力,拔节抽条的身体再怎么样都装不进小时候的衣服里,妄图扮回十四岁的自己粉饰太平。这几年的时间划隔开两端的我们,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认真长大,长成了大人。跌跌撞撞的熬过了挣扎的最难挨的岁月,在深夜时分一个人辗转反侧忍受酸胀的生长痛,青春期心事一件件细数给墙角的蜘蛛听。
五年是两百六十二万八千分钟。你可以栽一棵树等他落叶腐朽、环游数百个国家见遍形形色色的面孔、又或者是放下一段根本就没来得及起头的感情。五年的时间对于适逢青春期的我们两个来说,实在是太长了。
那天真的只是不咸不淡的喝了杯咖啡,似乎是社交性的遮瞒我们吵架的不愉快,他总是这样为人周到滴水不漏。临走时他提出送我回家,我淡淡的拒绝了不知道是否只是绅士做派的社交行为。风吹起严浩翔的衣袂,他眉目浅淡柔和,看向我神色如旧。我恍惚间以为他只是去两条街外买了杯咖啡,然后逆着光影走向我,这两条街他足足走了五年。
后来我突然忙起来,手头上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也过了那个感情占据生活全部的年纪了。因此有意无意的,我和严浩翔足足一个月都没有任何联系。
凌晨给不相熟朋友打电话是一件很冒犯的事情,我不认为严浩翔这般守礼的人会不晓得这个道理。他似乎是喝醉了,声音低下去,颇有几分暧昧地笑:“你是说,我们两个不熟吗?” 我不屑于同醉鬼费口舌,也自知还没有熟到可以开口问要不要接他的回家的程度,只是半真半假的劝上几句喝酒伤身的话。严浩翔不搭理我,只自顾自的讲话:“我刚去加拿大的那两年,老是想起来你。我记得你说话细声细语,记得你看我打篮球晒得耳朵后面红了一块的皮肤。”
严浩翔,你凭什么这么若无其事的提起来那个夏天。对那个夏天耿耿于怀的是我,三缄其口不敢宣之于人前的是我,把你看作悬在天上的清白月亮的是我。你又凭什么卖弄情怀一般随口提起来十四岁的我,简简单单的撩拨我。我的那些忐忑不安,我的那些挣扎到底算什么。
我呵住他,急切的让他闭嘴。或是心虚或是悲切,我实在是听不得他继续说下去了。严浩翔突然慌张起来,他唤我:“阿文,抱歉。我总是还把你当成那个小男孩。怕你不开心,怕你生我气。”
严浩翔总是这样。向你跨了一步,却又有最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理由。正如当年我怎么都抓不住看不透的悸动一般,如今的我没有半分长进,还是要靠着试图激怒他推远他这样笨拙的手段来安慰自己持宠而娇的特权。 “弄丢你长命锁是我不好,我买了项链给你赔罪。你如果还不满意,我还带了铜锣烧给你。” 可笑的是,听着这些话我却醍醐灌顶焕然大悟。我不是真正气恼严浩翔弄丢我送的长命锁,若是能换他平平安安,我又何尝不庆幸欢喜。
铜锣烧买来应当是冷了的,十四岁那年没能和你相约一起吃到的,现在也不必买来吃了。或许我自己都忘了,我从来都不喜欢吃铜锣烧。 我突然意识到我并非余情未了,或许只是执念太过骗住了自己。
月白风清高高悬挂的、梦里使我哽咽不安的从来都不是十九岁的严浩翔。是十五岁的少年人,是十四岁的我。是这几年的担惊受怕,是当年的匆匆一瞥。是那个根本不需要赴约的铜锣烧约定,是那场莫名其妙记了好几年的大雪。 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走近他,从来都不曾看透过他。
少年人浪漫到极致的时候就会无限放大对于未来的期望,反复回味咀嚼细微末节的温柔举动,配上自我感动式的解读,这就是最为残忍而不自知的青春。我同他匆匆结伴而行数日,仅仅停留在只言片语、几个眼神的印象,在最为欲说还休的时候,在最渴望靠近的时候,伴随着戏剧性的冲突,富有文学张力的情节。掺杂上生命和疾病,贯穿持续了我一整个的青春期。
或许是作息不规律,我的眉心冒起了一个浅浅的痘。只要蹙起眉,就会钝钝的疼起来。我知道严浩翔在楼下,或许还穿着那件大衣。他用木质的香水,后调是清冽的佛手柑香。我远远的看到他的剪影,背脊还是直挺挺的。 我最后一次叫他阿严,似乎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我说,严浩翔死在了他十五岁的那年冬天。
云压下来,风起的突然。我心想着似乎又要落雪,还是下意识的想他不爱落雪的天气。末了自己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谈及滑雪时的兴致勃勃,无端的添了几分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叹口气劝他回去。“希望你以后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这是我能给他最好的祝愿。 我动过心,不知道你是否也是。曾经几乎病态的等待一个音讯,如今等到后却发觉不重要了。我继续在岁月余生里缅怀十五岁溘然逝于病榻的阿严,你继续做温润有礼等待落雪的严浩翔。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第二天我醒的极早,夜里倒是一宿好眠。起床时惊觉气温又低了几度,折身回去添了件厚棉衣。暖呼呼的吃完了早饭,看见餐桌上的插花开的漂亮。门口是放冷了的铜锣烧,孤零零的可怜。思来想去还是递给妈妈,装作是忘记拿外卖的心虚模样。 晚上到底没下下来今年的第一场雪,我呼了口冷气,白茫茫的水气氤氲迷了眼。
03.
#严浩翔视角
【你看,阿文是那样牙尖嘴利难缠胡闹的小孩子,说出话来扎人心肺的疼,可我还是愿意纵容你胡闹。甚至我还想,不记得也好,有些苦楚我受过了,因此再也不愿意你也受一遭。】
我最烦父母将我带至生意场上应酬。在觥筹交错虚伪笑脸下,我要扮演供他们假装无意炫耀的儿子,话题穷尽时调侃的谈资,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自以为是的教导对象。
我起初很可怜那个男孩。看上去约莫比我小一点,笑起来眼睛亮的好看。虽然面上青青白白了几十回,但到底八面玲珑的接过那个油腻的中年人的话头,才使得场面没能尴尬下去。我想他是不是也同我一样厌恶这番惺惺作态的大人,被迫装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讲一口漂亮得体的场面话。
被起哄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似乎是忘记了生理性的厌恶只剩下惶恐——说来奇怪,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怕唐突了他。可是他只淡淡的扫过来,眼睛看不出悲喜,自然的像接下任何一个话头一样顺着说下去,我端起果汁朝他示意,心里没来由的失落。应当是惋惜这双笑起来有灵气眼睛不应该在酒桌上供人调侃。
真正意识到出问题的时候是那天的篮球赛。我最后一秒进了一个三分球扭转了比分,同队友击掌笑得毫不收敛。恰巧瞥见他走过来,只觉得眼熟。其实我一点都不渴,但是还是招手叫他帮我买了一瓶可乐。 后来我在心理学上看见了一个概念叫做【吊桥效应】,大意是在你做一些剧烈运动或刺激性行为的时候会心跳加速,如果这时候与人对视,大脑会误以为你心跳的异常反应是因为你爱上了他。后来我装作不经意的聊起来这一天,他语气不善的打断了我。也是,到底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耽搁了整整五年,也不该绑架他和我一样深陷执念痛苦不堪。
他和我并高,斜斜带一个帽子。跑向我的时候帽子上的系带就飞起来,像飞进我胃里的蝴蝶。是我先招惹他的,可是我突然不知所措起来。匆匆扯起不相干的事情,问他想不想吃铜锣烧。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铜锣烧,一切都不过是我为了掩饰自己手足无措的借口。后来我才知道他因为这个虚无的约定执念了好些日子,只能自讨苦吃的跑遍了全城买来了口味勉强过关的铜锣烧给他。
可惜那个时候他已经不肯收了,我思索良久才惊觉颇有几分感叹天意弄人的苦楚。 他是我见过最闹的男孩子,叽叽喳喳的扰我清净。我弟弟清冷得体,与弟弟相处中我并没有学会如何应付这样难缠的小男孩子。我束手无策,但好在算乐在其中。故作为难的拒绝他的要求,看怒目圆瞪的像一头小兽可爱。又或是不讲道理的耍赖撒娇,我笑得没有力气,趁机唤他“阿文”。
我一直都喜欢下雪天,只是不愿意下雪天同阿文一道出去。 说起来好笑,男孩子的英雄主义是真的莫名其妙。那年冬天雪大,他小心翼翼地走在我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雪地里,整个人又瘦又小,背影薄的和一片雪花一样。
我在加拿大同那个脾气像他的亚洲姑娘Chloé讲起这个故事,抿着笑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剪影,低低地笑起来。
那个背影晃一下,我的心就揪一下。早就知道他瘦,一把骨头都撑不起来阔一点的外套,可是那天他瘦的让我萌生了一个不得了的想法。
看背影让我心里难受,我想抱抱他。 那个时候我们正处于不清不楚的状态里。我笨拙至极,不知道怎么窥探他的想法。我怕他对我热络就如同在酒桌上热切答话一般,怕试探推拉之间唐突冒犯了一个将我当作朋友的小孩子。
那个病还是犯了,我早有预感。疼痛让我整个人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听见细细碎碎的哭声。恍惚间有一个冰凉的物件落在我手里,像是那个夏天他递给我的冰可乐。棕红色的甜腻液体实在不适合刚运动完的我,一口下去满嗓子的干燥甜闷。像我躁动的不知所措的心动,次次勇敢,次次吞声。
寄宿在姑姑家的那两年很是难挨。我抱着收音机一点一点的学法语,坐在阳台上看楼下团团簇簇的花。加拿大的天总是阴沉沉的,像书里飞不起来的灰鸽子翅膀。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只是简短的治疗些时日,因此并不用心学法语,便多了许些日子想他。
不敢贸然联系。几个小时的时差,不清不白又戛然而止的关系,一个病怏怏的身体,男孩子的自尊心有时候强大的没有理智。我自小肃己克制,却也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仗着无人熟识,在思念难挨时滚下过几滴眼泪。后来医生委婉的提醒我的身体并不能经得起来来回回的长途飞行,索性在加拿大一住就是五年。
临走之前我去魁北克城最大的滑雪场和那个亚洲姑娘Chloé滑雪。她调侃的问我是不是去见那个男孩,以后不会回来了。Chloé出生便在加拿大,母语就是法语,中文磕磕绊绊。和我熟识后缠着我教她中文诗词,对外神神秘秘的宣称自己精通古老的东方文化,并为由头哄骗她的男朋友做些奇怪的事情讨她欢心。Chloé努力扯些合乎语境诗词,最后只用滑稽的语调说:“凭尔去,忍淹留。”
我没有纠正Chloé这句话的意头不好,只是耸耸肩道别。岂不料一语成谶,阿文从始至终真的没有挽留一句话。
认真看他朋友圈的日常。他穿西服很好看,我从来没想过那个奶团子一样小朋友长成了这样独当一面的大人。我自责遗憾缺席了他的成长,又担心如今年岁渐长我冒然联系他是否失礼。
对于他,我总有百般禁忌束己。 阿文牙尖嘴利,他责备我丢掉了那个长命锁。我猛然间后知后觉,意识到当年那件物件儿的秘密。若是我当年得知,必会妥帖珍藏,可惜我从始至终不曾见过这份沉甸甸的心意,想必是在昏迷转机加拿大时没能一同送上飞机。
我怕他难受自己的礼物不曾送出,便悉数揽下罪责,想着还能假借赔罪趁机送礼物给他。那个项链是我在募捐拍卖活动时买下来的,是银色的六芒星样式,与他亮亮的眼睛很是相称。 约他喝咖啡,同他散步,我以为事态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看他如今进退得当,虽然难免失落,但也晓得这些年的疏离并非一朝一夕能弥补的了的。我起初只怕他早就忘了我,但如今见他似乎待我如昨,并无半点久别重逢的喜悦,便生出几分贪心不足的落寞来。
我恐他依旧拿社交之道待我,如同十四岁便能游刃有余的应付酒桌众生一般。趁着几分醉意打扰他,这是我做过最不理智的事情。 我愿意对他不理智的逞强,也愿意放下骄矜向他示弱。
他说严浩翔死在了那个十五岁的冬天。他说祝我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想必是我叨扰了你。我怎么能自以为是的认为你也会为我蹉跎岁月煎熬度日呢。感情从来就不是等价交换的、相互捆绑的,两个人的悲喜从来都不能互通。是我甘心捧了热枕来见你,是我视死如归陪你耗尽勇气。
你看,阿文是那样牙尖嘴利难缠胡闹的小孩子,说出话来扎人心肺的疼,可我还是愿意纵容你胡闹。甚至我还想,不记得也好,有些苦楚我受过了,因此再也不愿意你也受一遭。 阿文,我如你所愿。
—end—
写在最后: 这两个小朋友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他们身上的少年气,因此便有了这个故事。 我想过把这个故事改成he的结局,可是到最后发出去的时候还是改回来了。
对于他们来说,这样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两个人相逢在觥筹交错的生意场上,最初就留下了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印象,所以互相都惧怕对方对自己的好脾气是礼貌使然。
严浩翔为了掩饰心动慌张随口杜撰的铜锣烧,刘耀文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想吃过。
他们两个都是在乎那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约定而已。严浩翔想对刘耀文好的时候,只能笨拙地跑遍了全城去买一个味道上佳的铜锣烧。
可惜这却让刘耀文真正明白了,终不似,少年游。
刘耀文误以为严浩翔丢掉了自己的长命锁,却不想,严浩翔是怕他因为知道自己没有收到那个礼物内疚,撒了一个自以为无关紧要的谎。
喜欢下雪天也是,不联系刘耀文的理由也是,是不是该怪天意弄人。
两个人都太倔了,两个人也都太苦了。但这番细细碎碎绵延的苦楚在少年成长拔节中同蛋白质和钙元素一起,长进身躯骨骼,融进炽热青春之中。
青春过去了,希望他们都好。
【文霖篇】光亮(ABO)【上】
多人视角
带鑫逸
cp不拆
勿上升
文章军职部分不值得考究
全是瞎编
全员成年设定
刘耀文视角
第三人称
1.
刘耀文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那时的他,是我最小的哥哥,而那时的我,是他唯一的弟弟。
那时尚且稚嫩的刘耀文,有幸遇到了他一辈子的光亮
收到有预备役要来接受审查的消息时,刘耀文正在训练场上和宋亚轩进行射击训练。
十发子弹正中靶心,他得意的冲宋亚轩笑了笑,余光已经看见了不远处走来的马嘉祺,利落地放下手里的狙击步枪从地上起身,顺带咳嗽...
多人视角
带鑫逸
cp不拆
勿上升
文章军职部分不值得考究
全是瞎编
全员成年设定
刘耀文视角
第三人称
1.
刘耀文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那时的他,是我最小的哥哥,而那时的我,是他唯一的弟弟。
那时尚且稚嫩的刘耀文,有幸遇到了他一辈子的光亮
收到有预备役要来接受审查的消息时,刘耀文正在训练场上和宋亚轩进行射击训练。
十发子弹正中靶心,他得意的冲宋亚轩笑了笑,余光已经看见了不远处走来的马嘉祺,利落地放下手里的狙击步枪从地上起身,顺带咳嗽一声提醒一旁的宋亚轩,接着抬手故作正经地冲着他小马哥敬了个礼。
马嘉祺脸上却少见的没有带着笑,他眉头轻皱着,叹了口气:“耀文亚轩,你俩的训练先停一下,我们的预备役马上就要到了,你们整整衣服,我们一起去接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刘耀文觉得从刚才开始他马哥看他的眼神就格外有深意,还没等他开口问,马嘉祺就好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一样,忙不迭的转身就走,只剩刘耀文站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地挠挠头。
等了不到五分钟人就来了,那时的刘耀文正在偏头和宋亚轩说着悄悄话,那边的几个预备役下了车,刘耀文还没来得及扭头去看,身旁的宋亚轩却不知怎么忽然睁大了眼,激动地给了刘耀文几肘子,把刘耀文怼的生疼。
“你快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
刘耀文顺着宋亚轩的视线看去,只一眼就让他愣在了原地。
可能不止是宋亚轩眼花了。
刘耀文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三年前的刘耀文还是个刚进入台风军校一年的新兵,记得那天他正在进行一场日常的对战训练。
那场战斗他打的很吃力,因为对手是他们班的班长,班长比他早入军校一年,实力很强,但是刘耀文凭着一股狠劲,最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赢得了那场战斗。
战斗一结束,他就听到了一旁突兀的响起了掌声,艰难地起身向那边看去,才发现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不认识的军官,看肩章还是个少校级别的长官。
身后刚站起来的班长向着那人敬了个礼,“张少校好!”那位张少校冲他摆摆手,径直走向了刘耀文。
“你叫什么名字?”
“……报……报告长官,我叫刘耀文!”
刘耀文当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有些紧张,结结巴巴的回了话,而那张少校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了。
没过几天刘耀文突然就又收到通知,说给他安排了一场友谊赛,对方是个不认识的军官,这次他一和对方交手就发现自己赢不了了,对方的战斗水平和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但是在他刘耀文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认输”这两个字,他就那样,一次次的被打倒又一次次的站起来,无论如何,就是不肯认输。
“好了!就到这里吧!”
当刘耀文不知道第几次被打趴下后挣扎着起身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刘耀文回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好看的侧脸,那是他第一次见丁程鑫。
战斗一结束,刘耀文就控制不住地整个人晃了几下,他的腿已经没有力气了,眼看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唉!你小心!”
有股很好闻的柠檬味
幸好有个人及时拉住了他,这才没让他摔倒,“哎呀,你怎么这么重啊。”那个扶住他的男生有些吃力说道,刘耀文看向那人——
男生长了一张清冷的脸,但是他说话时却能看到一对很可爱的兔牙。
那个柠檬味是这个人信息素的味道吗?
这么好闻的信息素,这个人是个omega。
刘耀文眨了眨眼,又仔细地看了几眼那个男生。
他真好看。
接着那个男生把他交给了跑来的班长,刘耀文一转头,这才看见男生的肩章——他竟然也是个少校?!
这是他进入军校两年来第一次在军队里见到有军衔omega。
还没等刘耀文反应过来说“长官好”那个很好看的omega少校就冲他挥了挥手跑走了。
“你很厉害,”那个人笑了笑,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像是冲他挥了挥手,“下次再见!”
那个少校留给刘耀文这样一句话。
那时的刘耀文还有些疑惑,什么下次再见?难道说这个少校还会来这吗?
而两天后,他接到了上级的调令,调派他进入台风特战小队。
这个天大的惊喜差点把他砸晕。
加入台风特战小队,是每一个台风军校学员的梦想,刘耀文当然也不例外。
台风特战小队,隶属于军部,是目前军队里最年轻的,人数最少的一支特种作战部队,但同时也是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队伍,素有着“魔鬼战队”的称号,而能进入其中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而刘耀文加入的正是这支王牌战队的第二小分队。
而这个台风特战队一直是军部一个特殊的存在——因为这支队伍是军部特批的,目前唯一一支允许omega加入的战斗小队。
能进入台风特战小队,这是刘耀文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2.
“耀文儿!”小马哥在叫他,刘耀文正了正军帽,向马嘉祺跑过去,“丁儿找你”,马嘉祺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向远处正在监督人训练的那个挺拔身影。
小马哥的表情怎么有些幸灾乐祸……刘耀文瘪瘪嘴,看来不是什么好事,他整了整衣服,视死如归一般的向着远处的丁程鑫走过去。
“报告长官!台风特战小队队员,中士刘耀文报到!”刘耀文站在丁程鑫的身后,冷不丁的一声吼,把丁程鑫吓得一个激灵。
刘耀文看着丁程鑫装模做样地咳了几声,转过身来看他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今天的体能训练完成的怎么样了耀文儿?”他的语气严肃,隐隐释放出的Alpha的威压吓得刘耀文赶紧收起来嬉闹的表情:“报告长官!今天的体能训练按时完成!”
“嗯,完成了就好,这几天我会严查你们的训练,如果让我发现了你敢偷懒,有你好受的”丁程鑫看看有些被吓到的刘耀文,摇摇头“快去进行射击训练吧,场地那边贺儿在等你。”丁程鑫的语气慢慢地柔和起来,刘耀文看他脸色缓和了下来,左右看了两下,立马就发现了问题:“丁哥,今天怎么没看见三爷?”
平常只要有丁程鑫的地方那么一般都会有敖子逸在,除非特殊情况,否则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最远都不会超过50米。
丁程鑫一听见刘耀文的话眉头就又皱了起来,“三爷有事请假了,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是不是觉得训练的量不够?”
“不不不!我马上就去训练!”刘耀文一看他表情不对,立马就明白了丁程鑫的反常是因为什么了,应该是和三爷闹别扭了,没有丝毫犹豫,刘耀文拔腿就跑。
这个时候的丁程鑫大家需要绕开他走,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上身。
跑到射击场的时候那里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贺儿!”
刘耀文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贺峻霖回头看过来,“刘耀文!你怎么才来?快点!”他冲着刘耀文招了招手,回过头去端着枪瞄准靶子。
这是刘耀文最小的哥哥,当年扶他的那个小少校
也是一个omega
刘耀文进入台风特战小队后才知道之前他学过的那些远远不够,身为台风特战小队的一员,必须面面俱到,在战场上,需要保证队内任何一个职位有空缺,队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及时补上。
刘耀文本来进队时主要是按照突击手方向培养的,因为他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很适合突击手,但是刘耀文因为是军校在读,调到特战队时刚满十九岁,丁程鑫和马嘉祺几个哥哥都觉得刘耀文还年轻,突击手的位置又是冲在最前面的位置,极其危险,也怕他意气用事,于是几人商量之下还是让刘耀文担任狙击手,也能磨磨他的耐心,而有贺峻霖这个老队员做狙击手观察员,也能帮衬着一些刘耀文。
“三爷为什么突然请假了?丁儿看起来很不高兴啊。”刘耀文最后一枪正中靶子的红心,他揉揉被震的有些麻的肩膀,从地上爬了起来,自然地冲一旁还没起身的贺峻霖伸出了手。
贺峻霖放下手上的望远镜,伸手握住了刘耀文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刘耀文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柠檬味。
“不知道,敖子逸他最近很不正常,我上次无意间看见他悄悄进了医务室,我问了问宋亚轩,他说三爷是去问关于omega抑制剂的事的,”贺峻霖摸了摸下巴,“你说他一个Beta问什么omega的抑制剂啊?”
刘耀文看看贺峻霖沉思的样子,实话说他被萌到了,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用手揽住贺峻霖的肩:“别想那么多了,三爷能出什么事啊,再说了不是还有丁儿嘛,有丁儿在还用我们操心三爷的事吗?”
贺峻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对了,过几天我可能要请个假,我拜托了小马哥协助你训练,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许偷懒啊!”
刘耀文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开口的语气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焦急:“怎么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突然要请假?”
那时的贺峻霖看着他笑的很好看,“小孩子一天到晚的操心那么多干什么?这么舍不得我啊?”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揶揄。
刘耀文咬了咬嘴唇,看着面前的小哥哥,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只是结结巴巴地回道:“哪……哪有,我只是担心你出什么事,又不和大家说。”
刘耀文的脸有些红,不停地眨巴着眼睛看着贺峻霖。
“放心吧,没啥事,你贺老师我是谁?什么事能难倒我啊!想什么呢你,”贺峻霖的话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跳脱,“看你这样子,以后贺老师只要有事就找你帮忙哈!这还白得个不花钱的苦力。”
“你想得美,看是什么事吧,你要是态度好点的话我就帮帮你。”刘耀文轻轻推了挨着他的贺峻霖一把。
嘴上这么说,只有刘耀文自己知道他听了这话心里有多高兴,他真的最讨厌猜别人心里想些什么了,贺儿什么都好,就是心里想的事太多了,总让人捉摸不透。
3.
那天晚上敖子逸回来的很晚,丁程鑫和他吵了一架。
刘耀文和队里的其他五个人悄悄地围在屋外,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无奈宿舍隔音有些好,屋里人说的话他们也听不真切。
刘耀文只记得那天敖子逸先推门出来,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屋外围着的一群人也没有生气,反手带上了身后的门后,脸上又挂上了往常一样漫不经心的笑容,“你们也看到了这个情况,谁不介意我今晚去和你们挤挤?”
最后敖子逸是去了omega那边的宿舍,和贺峻霖他们几个一起住了,而马嘉祺则无视了丁程鑫难看的脸色,带着刘耀文张真源直接住进了丁程鑫和敖子逸的宿舍。
“你说是我错了吗?”
听见丁程鑫的声音的时候刘耀文已经昏昏欲睡了,和他同在上铺的张真源已经开始打起了小小的呼噜,刘耀文迷糊的睁开眼,不确定丁程鑫是在和谁说话。
“有些事不是对错能说的清的。”马嘉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刘耀文这才确定丁程鑫是在和马嘉祺说话。
后面的对话刘耀文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他快要睡着的时侯,朦胧之中听到了一声轻叹。
那天晚上的对话是一场当时的刘耀文听不懂的对话。
要说三爷和丁儿这两个人,刘耀文只能是摇摇头,一言难尽啊。
丁程鑫是他们这支台风特战小队的指挥员兼突击手,而敖子逸也是队里的另一个突击手,他和丁程鑫是搭档,在刘耀文来之前就是。
丁程鑫是一个很强的Alpha,而敖子逸则是个很强的Beta,不得不说敖子逸是个天赋型士兵,格斗,射击,爆破……样样都不输给队里的Alpha,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以后谁再敢随便说Beta不如Alpha,就让他先和我来打一架再说!”
他们俩之间有种特别的默契,那是许多个年月积累出来的心照不宣,是他们相互扶持的过去,是刘耀文没有来之前他们的故事。
丁程鑫和敖子逸这两个人,刘耀文对他俩的第一印象是完全不同的。
初到队伍时来接他还是那天看了他和班长比赛的张少校。
“我叫张真源”,张真源眉眼弯弯的样子很有亲和力,刘耀文紧张的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一些。
张真源把他带到指挥室时,丁程鑫正在听马嘉祺进行实战总结报告,看见刘耀文来了也只是点了点头,就没有多余表示了。
好高冷,当时的刘耀文有些慌张,实话说,他对丁程鑫的大名早有耳闻,一直把丁程鑫当成自己的偶像来看,但是这么严肃的丁程鑫也确实让他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
反而是马嘉祺温和地冲他笑了笑,接着便回过头和丁程鑫接着汇报:“三爷昨天也和我说了这个问题……”
刘耀文跟着张真源走出指挥室,背着包向着训练场另一边的宿舍走去。
经过训练场时迎面碰上了一个人,那人五官棱角分明的,看起来很英气,“哈喽真源儿!这就是我们的新队员吗?”开口的语气却与他看上去有些冷酷的外表不太相符,给人感觉吊儿郎当的,但是他却站的板正,随意又正经,两种截然不同气质就这么自然的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嗯,这就是前段时间我去挑的人,今年新加入的队员,名字叫刘耀文,年纪还小,三爷可要多多关照了,”张真源笑的和煦,认真的向着那人介绍了刘耀文,“看样子三爷你是刚带亚轩他们训练完啊?”张真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接着问道。
后来的刘耀文才知道,队内的omega有些时候因为不宜与Alpha过多的接触,所以很多的训练都会由敖子逸这个Beta来带。
那天敖子逸和张真源说了没两句就走了,走前还特地拍了拍刘耀文的肩膀:“刚才没被丁程鑫吓到吧,他这几天情绪不对,平时其实很好相处的,”看他点点头,敖子逸扬扬眉,“小伙不错哈,好好干,你三爷我看好你!”
这人很有意思,和敖子逸打过照面后,刘耀文不知为什么,突然就不慌张了。
后来也确实如敖子逸所说的,丁程鑫是的很好相处,很贴心的哥哥。
他对谁都很好,只是对敖子逸好像是特别的好。
“丁儿和三爷关系也太好了吧?”刘耀文总是忍不住感慨。
“啧,就你这个榆木脑袋,能知道什么啊?”贺峻霖揉揉他的脑袋,看着这个懵懵的弟弟,摇了摇头。
刘耀文看看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哥哥,挠挠头,看吧,他时常摸不清贺儿在想些什么。
敖子逸最近的反常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不和从前一样总黏着丁程鑫了,反而总喜欢去找宋亚轩和贺峻霖一块儿呆着。
刘耀文有点别扭,因为要陪敖子逸,最近贺峻霖都不陪他加练了,但是看着三爷最近总是强颜欢笑的样子,他也不忍再说些什么。
当然他也不敢说什么。
哼,只是把贺峻霖借给他几天。
刘耀文撇撇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贺峻霖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
4.
那次的任务很突然,刘耀文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战场上了。
那是他自从进入台风特战小队以来参加过的战役中,规模最大,情势最危急的一场战役,在他们赶往战场的路上,已经有一支特战队的队员牺牲在了战场上。
他听着贺峻霖的指挥,利落地换至一个最佳狙击位。
他们接到前方丁程鑫的命令,敌方仅剩的一个通讯兵随着一支小队逃进了这片林子,丁程鑫会带领队员从后方追击。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前方守着,狙杀那个通讯兵。
“刘耀文,别担心。”
贺峻霖的声音细弱蚊声,可刘耀文还是把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天还没亮,他用余光看了看身旁的贺峻霖,他的脸上涂满了花花绿绿的油彩,白净的皮肤被掩盖在层层伪装之下,眸光锐利。
战场上的贺峻霖是个战士。
抑制手环掩盖住了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可是刘耀文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柠檬味。
“注意隐蔽,把瞄准镜位置调整好,小心反光暴露位置。”
贺峻霖伏在地上,透过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小心翼翼地观测着周围的情况。
“九点钟方向,距离700米左右,灌木丛里,有狙击手。”
刘耀文放缓呼吸,透过瞄准镜看向目标方位——
那边一片死寂,但贺儿不会看错,刘耀文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慢慢地调整着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个方位。
天上的云慢慢地飘着,月亮慢慢从云层后露出,月光洒下,树林里变得不再是一片漆黑。
灌木丛里有什么东西好像亮了一下。
那是对方的瞄准镜!对手也在瞄准……
“嘭”轻微的一声枪响,是刘耀文先扣动了扳机。
“嘭”身侧也传来一声枪响,贺峻霖也扣下了扳机。
不远处的敌军狙击小组的两人,被他们分别击中,都是一枪毙命。
“这个消音器有点影响弹道啊。”贺峻霖没有动,刘耀文也没有动,“小心还有伏兵。”
有风吹过,刘耀文皱了皱眉,他的嗅觉一直很灵敏,空气中有股很淡很淡的柠檬香味。
他用余光的看看一旁的贺峻霖——他的手腕上明明带着抑制手环。
对讲机的那边是模糊的电流声,他们联系不上丁程鑫了,刘耀文看着贺峻霖面不改色的切到敖子逸的频线,只是仍旧无人回应。
看来那边出事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完全联系不上人的情况,刘耀文有些慌张,他下意识的看向贺峻霖,却发现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哥哥依然镇定自若。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不知道是不是刘耀文的错觉,那股柠檬味也在一点一点的加重。
他使劲地闭了闭眼,这个味道让他的神经有些过于兴奋了,刘耀文咬咬牙,克制着Alpha的本能。
对于战斗的关心和神经的高度紧张让他没有注意到身旁贺峻霖的异样。
等到那个目标通讯员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敌军有五人。身旁的贺峻霖精准的报出一串方位,刘耀文瞄准了目标,咬紧了后槽牙。
对方也有一名狙击手,一旦开枪,必定暴露他们的方位。
“我把那个狙击手放倒,你放倒那个通讯兵”,贺峻霖的声音依旧沉着冷静。
对方的狙击手经验老道,走的位置都有遮蔽物,贺峻霖的一枪只打中了他的胸口却没有一击毙命,那个通讯兵显然没有狙击手有策略,刘耀文的角度又把握的很好,一击即中。
对方的反应很快,很快就对这片区域进行了火力扫射,贺峻霖和刘耀文尽全力压低身体向旁边的遮蔽物躲去。
空气里混杂着难闻的乱七八糟的味道,敌军的几个Alpha释放了他们的信息素。
刘耀文被刺激的不由自主地也释放出了一些自己的信息素,巧克力甜酒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强大的Alpha的威压瞬间将对方的气势压倒。
身旁突然传来贺峻霖的一声闷哼,刘耀文听到了枪响的声音。
嘭
刘耀文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贺儿!”
贺峻霖和对方还在支撑的狙击手同时开了枪,对方被打中了右臂,而贺峻霖的肩上也中了一枪。
血从他的伤口不停的流出来,刘耀文盯着微微有些颤抖的贺峻霖不自觉得咬紧了后槽牙,忽然镇定了下来。
他沉着地端起枪,眯起眼,小心的调整位置,瞄准,上膛,扣下扳机,一气呵成。
对方的试图躲藏的狙击手被他一枪毙命。
对方还有五个人,他们只有两个人。
刘耀文拉着贺峻霖躲在隐蔽物后躲避着对方机枪手的火力扫射。
贺峻霖的另一只手搭上了刘耀文抓着他的手,“对方的通讯兵已经被击毙,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丁程鑫和敖子逸那边需要支援……”他脸上的油彩被冷汗冲洗掉一半,露出了他有些苍白的脸,“根据战前对敌方的分析,他们应该还有后手,你不能在这里耗下去,他们离我们还有段距离,我留在这吸引火力,你一个人可以逃脱。”
不远处枪声还在不停的响起,而贺峻霖也并没有和他说什么让他快走等带着任何个人情绪的话,他只是冷静的分析着战况和利弊然后平静地告诉刘耀文,你应该去支援别处。
他的声音还打着颤,肩膀处的枪伤还是会疼。
刘耀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贺峻霖惨白的脸色,不禁有些咬牙切齿,这人怎么从来都是这样,把所有的事都想的这么明白,却把自己忽略的彻彻底底。
明明也只是比自己大了一岁而已,怎么总是这样,像是比他多活了十几年一样。
怎么就不能试着多相信别人一些呢。
“你先走我一个人可以,”贺峻霖看看盯着他的刘耀文,突然笑了,“怎么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了?”
别笑了,看着这样的贺峻霖,刘耀文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
刘耀文看着贺峻霖用一只手努力的想要掰开自己握住他的手,情势危急,他用力抓了抓贺峻霖的手腕随后便松开了手。
没多说什么话,拿好枪,刘耀文顺势滚进了一旁的草丛里,对面一阵枪响,刘耀文深吸口气,伏在草丛里抓住对方枪响的间隙,通过刚才开枪的声音判断好方位,抬头,瞄准,射击。
大不了今天就把命搭在这了,看谁先把谁耗死!
“卧倒!”
刘耀文下意识的听从指令,后方贺峻霖的声音接着传来:“一点钟方向,两个人躲在树后”,刘耀文忍不住笑了笑,手上扣下扳机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停顿。
战斗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敌军全部被放倒,刘耀文右臂中了一枪,小腹也中了一枪。他的视线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有些模糊,却想到贺峻霖还在身后,他一定不能倒下。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血腥味刺激的他的神志清醒了几分,慢慢地爬回贺峻霖身边的时候贺峻霖半躺着,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浓郁的柠檬香味刺激的刘耀文神经有些亢奋,他强撑着直起身来用嘴唇碰了碰贺峻霖的额头,好烫,这是发烧了?
“……好难受,”贺峻霖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什么,手也无意识地抓住刘耀文的衣摆,刘耀文凑近去听,“刘耀文,我好难受……”。
贺峻霖身上的柠檬香味越来越浓郁,看着他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刘耀文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贺峻霖……他这是发情期到了!所以抑制手环才失效了吗?
来不及再纠结那么多,刘耀文看着面前紧皱着眉头的的贺峻霖,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轻轻地吻上贺峻霖的眉心,柠檬的香味已经冲击的刘耀文有些神志不清了,他努力回想着在军校时生理课上学过的内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勉强托起贺峻霖的头,凑近他的后颈,他记得omega的腺体是在这里。
一股巧克力的甜香混合着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Alpha的威压一下子释放,刘耀文咬上了贺峻霖腺体,感受到了怀里人轻微的颤抖。
“别怕,贺儿”,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了,却还是把声音放的很轻很轻,像是怕惊到怀里的人。
巧克力甜酒的微甜和柠檬的微酸慢慢交织了在一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