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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门赵咕  现实背景AU，基本无差
国际多禁，上升有病

 06:00 AM  

「今日话题已更新。」  

机械音刺破寂静，窗外浓雾未散，房间里冷得像冰窖。

郑棋元从浅眠中惊醒，他下意识摸向胸口。昨晚他辗转反侧，胸口那道“骗子”的伤痕隐隐作痛，像是无声的谴责。

徐均朔已经站在长桌旁，手里捏着新的话题卡片。晨光透过浓雾，在年轻人眼下投下一片青黑的阴影——他显然一夜没睡。

 

他的背影僵直，肩胛骨在单薄衬衫下绷出锋利的线条。  

郑棋元撑着椅子坐起身，脊椎发出轻微的抗议声。

“醒了？”徐均朔头也没回，声音沙哑，“今天的题目比昨天还精彩。”  

郑棋元没接话，只是走向长桌。两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凭空出现在桌面上——徐均朔的加了两块糖，他自己的什么也没加。  

这种细节上的“体贴”让他胃部一阵抽紧。  

「今日基础生存需求：20分。」  

「当前积分：21/100（昨日结余） - 20（今日扣除） = 1/100。」 

镜面数字无情地跳动，提醒他们又回到了起点。 

郑棋元走过去，从徐均朔手里抽走卡片。

「今日话题：你曾经在哪一刻觉得‘我们完了’？」  

徐均朔终于转过身，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他抓起咖啡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谁先来？”  

郑棋元盯着杯中的黑色液体：“你先。”  

 

徐均朔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像是在思考从何说起。  

“去年一月，《赵氏孤儿》巡演第三周。”他开口，声音很平静，“那天我状态不好，连续三次走错位，导演喊了停。”  

郑棋元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他记得那天。

徐均朔因为连轴转的行程几乎没睡，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

排练暂停了整整半小时。最后是郑棋元主动去找导演沟通，回来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没事了”。他以为那是体贴，是默契，是成年人体面解决问题的方式。  

空气凝固了一瞬。  

徐均朔盯着他的表情，突然笑了：“就是那个眼神……我当时就想，完了。”  

「情感揭露+3分。」  

「当前积分：4/100。」  

“为什么？”郑棋元声音发紧。  

“你以为那是在帮我。”徐均朔的指甲掐进掌心，“不，你只是用行动告诉我，你把我当‘需要被收拾烂摊子的小孩’，而不是平等的……恋人。”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郑棋元想起那天徐均朔反常的沉默，想起排练结束后对方甩开他手的动作，想起自己那句“别闹脾气”如何让情况变得更糟。  

他以为自己在保护徐均朔。  

而徐均朔只觉得被羞辱。

郑棋元的喉咙发紧：“……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徐均朔盯着他，“觉得我不够专业？还是怕我得罪人影响你的口碑？”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精准地扎进郑棋元最脆弱的地方。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一句：“……你那时候太累了。”

「检测到违心话。」

惩罚来得又快又狠——徐均朔的右肩突然塌陷了一寸，像是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郑棋元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一把推开。

“别碰我！”徐均朔咬牙，“你他妈能不能有一次……说真话？！”

郑棋元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  

“该你了。”徐均朔捂着自己的右肩，“你的‘完了’时刻？”  

郑棋元的咖啡已经凉了。  

“大末场庆功宴。”他轻声说，“你喝多了，抱着我说‘明年一定要一起演《粉丝来信》’。”  

徐均朔皱眉：“这算什么‘完了’？”  

“金海鸣那个角色……”郑棋元抬起眼，“制作方先找的我。”  

徐均朔的表情瞬间空白。  

「情感揭露+5分。」  

「当前积分：9/100。」  

“你推了？”徐均朔声音发颤。  

“嗯。”  

“为什么？”  

郑棋元沉默了很久。  

“……怕你为难。”  

「检测到违心话。」  

惩罚来得又快又狠——徐均朔被捂着的锁骨下方突然裂开一道细长的伤口，鲜血顺着胸膛滑下，在白色衬衫上洇开刺目的红。  

“操！”徐均朔猛地按住伤口，指缝间全是血，“郑棋元，你他妈……”  

郑棋元脸色煞白，伸手去够医药箱，却被徐均朔一把攥住手腕。  

“说真话。”徐均朔盯着他，眼眶发红，“到底为什么推掉？”  

郑棋元的呼吸乱了。  

“……因为我怕……在那个舞台上我无法控制住我自己。”他终于哑声承认，“尤其是……在面对你和其他人的时候。”  

「情感揭露+7分。」  

「当前积分：16/100。」  

徐均朔松开手，突然笑了，笑得锁骨下方的伤口又渗出血来：“真讽刺……我们居然是因为互相‘体贴’完蛋的。”  

 

午餐出现在桌上时，两人谁都没动筷子。  

徐均朔靠在窗边，衬衫领口敞着，露出胡乱包扎的纱布。郑棋元则坐在长桌另一端，面前的水杯结了层薄冰。  

“医药箱。”郑棋元突然开口，“再兑换一个。”  

徐均朔挑眉：“5分，你确定？”  

“嗯。”  

医药箱出现在桌面上，郑棋元拿出碘伏和纱布，走到徐均朔面前：“坐下。”  

徐均朔没动：“心疼了？”  

“伤口感染会发烧。”郑棋元语气平静，“发烧需要退烧药，退烧药10分。”  

徐均朔嗤笑一声，但还是坐下了。  

郑棋元解开染血的纱布，棉签沾着碘伏按上伤口的瞬间，徐均朔肌肉猛地绷紧，但没出声。  

「医疗行为+2分。」  

「当前积分：18/100。」  

“你那时候……”郑棋元突然问，“为什么想让我去演金海鸣？”  

徐均朔盯着他发顶的旋：“因为那角色像你。”  

郑棋元手一抖，棉签戳深了。  

徐均朔“嘶”了一声：“报复？”  

“抱歉。”郑棋元放轻动作，“……哪里像？”  

“都在自我牺牲。”徐均朔冷笑，“都觉得自己死了别人就能幸福。”  

郑棋元缠纱布的手顿了顿。  

“你恨我吗？”他轻声问。  

徐均朔沉默了很久。  

“……恨过。”他最终说，“现在只剩无力感。”  

「情感揭露+3分。」  

「当前积分：21/100。」  

郑棋元系着纱布，指尖无意间碰触过徐均朔的胸口，感受到他的心跳。  

太快了。  

就像他们第一次接吻时那样。  

 

话题陷入僵局后，两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郑棋元坐在沙发上翻看那本规则手册，徐均朔则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的伤口。  

“淋浴还是太贵。”郑棋元突然说。  

徐均朔头也不回：“所以？”  

“擦洗吧。”郑棋元合上手册，“省分。”  

徐均朔转身，挑眉：“一起？”  

郑棋元面无表情地扔过去一条毛巾：“轮流。”  

热水需要积分，但冷水免费。徐均朔脱掉染血的衬衫时，郑棋元刻意背过身去，却还是在镜中瞥见那道横在年轻人背部的疤痕。 

去年徐均朔在做一部原创孵化，舞台简陋，徐均朔毫不意外的出了意外。 

他当时在另一个城市排练，接到消息后连夜赶去，却只在医院走廊里看到徐均朔笑着对偶遇的粉丝说“没事”。  

那时候他就该明白。

这个看似依赖他的年轻人，骨子里比他坚韧得多。  

「检测到心跳加速。」  

「郑棋元，心率＞110次/分，附加+0.5分。」  

「当前积分：21.5/100。」  

徐均朔擦完身子回来时，郑棋元已经整理好表情。  

“该你了。”徐均朔把湿毛巾扔给他，“需要我回避？”  

“不用。”郑棋元走向浴室，“没什么你没看过的。”  

这句话像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水面。  

  

晚餐是两碗素面，比昨天简陋，房间显然他们这一天的表现不太满意。  

徐均朔搅着面条，突然问：“如果现在放我们出去，你会说什么？”  

郑棋元筷子一顿：“……不知道。”  

“撒谎。”徐均朔戳穿他，“你肯定连台词都想好了。”  

「检测到违心话。」  

这次惩罚落在郑棋元自己身上——他的手腕内侧浮现出几道红痕，像是被绳索勒过。  

徐均朔盯着那些伤痕，突然放下筷子：“我受够了这个游戏。”  

“规则不会变。”郑棋元平静道。  

“那就玩大的。”徐均朔站起身，“接吻多少分？”  

郑棋元猛地抬头：“什么？”  

“8分/分钟，心跳过速另加。”徐均朔指着规则手册，“够我们活三天。”  

郑棋元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胡闹。”  

“怕了？”徐均朔俯身撑在桌面上，“还是说，郑老师连这种‘专业行为’都放不开？”  

他在“专业”二字上咬了重音，明晃晃的挑衅。  

郑棋元放下筷子，直视他的眼睛：“徐均朔，别玩火”  

“火？”徐均朔轻笑，“我们之间……不是早就烧光了吗？”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点燃。  

郑棋元站起身，两人隔着餐桌对峙，呼吸交错。  

“好。”他突然说，“如你所愿。”  

下一秒，他拽住徐均朔的衣领吻了上去。  

 

唇齿相触的瞬间，积分系统爆出一连串提示音：  

「肢体接触：接吻+8分/分钟」  

「检测到心率异常」  

「郑棋元，心率＞130次/分，附加+2分」  

「徐均朔，心率＞140次/分，附加+3分」  

数字疯狂跳动，转眼突破40分大关。  

郑棋元的手指还攥着徐均朔的衣领，掌心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这个吻毫无技巧可言——牙齿磕到嘴唇，呼吸交错间带着素面的咸味，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碰撞。  

徐均朔突然扣住他的后脑加深这个吻，舌尖扫过上颚时，郑棋元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附加情感波动+5分」  

「当前积分：52/100」  

（警告：检测到异常高分值）  

（系统修正中......）  

镜面突然闪烁红光，机械音冰冷地插入：  

「违规操作：情感欺诈」  

「扣除20分惩罚」  

纠缠的唇舌骤然分开。  

"什么鬼？"徐均朔喘着气看向镜子，积分回落到32/100，"接吻不是明码标价吗？"  

郑棋元用拇指擦过唇角，呼吸仍不稳："系统判定我们在......"他顿了顿，"利用规则。"  

徐均朔突然笑了，眼底烧着暗火："那换个不违规的。"  

他抓起郑棋元的手按在自己左胸，掌下心跳震如擂鼓。  

"感受一下？"他压低声音，"你教我的……真实的生理反应骗不了人。"  

「肢体接触+1分/分钟」  

「心跳过速+3分」  

「当前积分：36/100」  

郑棋元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徐均朔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让他想起澳门四月潮湿的夜，想起谢幕时落在手背的汗水，想起分手那天最后一个拥抱如何变成分离。  

"够了吧。"他哑声道。  

"不够。"徐均朔逼近一步，"你明明也——"  

「检测到违心话」  

惩罚来得突然。

郑棋元胸膛上浮现出新的淤青，形状竟与徐均朔的齿痕重合。  

两人同时僵住。  

"......有意思。"徐均朔盯着那片淤青，声音发紧，"连惩罚系统都在帮我们坦诚。"  

郑棋元猛地推开他："我去洗澡……热水澡。"  他从衣柜里拿出两套换洗衣物：纯白的T恤和黑色运动裤，没有任何品牌标志，像是某种统一的囚服。

他手里拿着一套，把另一套扔给了徐均朔。

"现在这么舍得了。"徐均朔在背后说，"真可惜我身上有伤口，要不然……"  

水声淹没了后半句话。

 

热水从头顶不断地冲刷着郑棋元。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那道淤青，忍不住叹气。

他想起21年夏天那个雨夜。

排练结束已是凌晨，徐均朔撑着伞在剧场后门等他。他们挤在同一把伞下，肩膀贴着肩膀，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打湿了一人一边的袖子。

那时候，他们之间还没有这么多算计、试探和伤害。

那时候，他还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操。”他狠狠抹了把脸，关掉水龙头。  

  

郑棋元擦着头发出来时，房间温度又降了几度。

他坐到长桌旁的椅子上。

“所以……”徐均朔蜷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杯中晃动的清水，“你觉得我们真的‘完了’吗？”

郑棋元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我不知道。”

「情感揭露+1分。」

「当前积分：22/100。」

“不知道？”徐均朔冷笑，“郑老师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了？”

郑棋元抬头看他：“那你呢？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吗？”

问题被抛了回来。

徐均朔沉默了很久。

“……不知道。”他最终说。

「情感揭露+1分。」

「当前积分：23/100。」

两人同时别开视线。

许久之后，徐均朔抬头，眼底带着郑棋元熟悉的固执，"我们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水珠从发梢滴落，在木地板上洇出深色痕迹。郑棋元看着那些水痕蔓延。

"到100分。"他最终说。  

徐均朔冷笑："然后呢？出去继续当陌生人？"  

两人同时沉默。

 

夜深了。

徐均朔躺在床上，听着沙发那边传来的轻微响动：郑棋元又在翻身，这是他睡不着的标志。

“喂。”他突然开口，“你胸口还疼吗？”

沉默。

然后是一声很轻的：“……有点。”

「情感揭露+1分。」

「当前积分：24/100。」

徐均朔坐起身，摸黑走到沙发旁。郑棋元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起来。”徐均朔说，“床让给你。” 

"你肩上——"  

"别再用我的伤当借口。"徐均朔打断他，"你比我更需要休息。"  

他指向郑棋元掩在单薄衣裳下的伤疤，那里的红痕还未消退，“况且床太软，我腰疼。”

「检测到违心话。」 

惩罚来得很快——郑棋元的腰侧突然泛起一片淤青。他闷哼一声，手指下意识按住痛处。

徐均朔僵在原地。

“操。”他低声咒骂，“这破规则……”

郑棋元却笑了，笑容里带着点无奈：“你看……我们连关心对方都要付出代价。”

最终他们背对背挤在单人床上，像两座孤岛被潮水强行推近。

听见身后均匀的呼吸声，郑棋元在黑暗中睁开眼。 

他极轻地翻过身，借着窗外朦胧的雾光，看见徐均朔后颈上那颗淡褐色的痣，指尖悬在空中半晌，最终收回。  

镜面数字悄然跳动：  

「情感波动+2分」  

「当前积分：26/100」  

 

窗外浓雾深处，似乎传来《赵氏孤儿》终章的旋律。

穿衣镜的镜面上弹出今日总结：  

话题完成度：80%

当前总积分：26/100  

话题将于明日早上6:00整更新。

已有完结大结局的长篇文 ，《当安陵容穿成贾迎春》 原著向＋融合红楼，可放心食用。本文的具体设定可看合集最开始的序章，幕后黑手安陵容（延禧攻略继后淑慎）、逢考必过安比槐（张居正）、聪明狠辣精林秀（姚金玲）、力争鳌头安陵川（夏竦）

………………

  淑慎先是看到了一道很亮很亮的光芒，接着她又感觉好一阵冷热交错以后，就听见身边都是闹哄哄的声音，她还来不及觉得吵闹，就先坠入了梦乡中。

  以小婴儿这脆弱的身体哪里能长时间坚持不睡呢？

  在梦中，她看见了“安陵容”原本轨迹下的一生。

  卑劣的老爹，懦弱的娘，嚣张的姨娘，委屈的她。

  哪怕侥幸入了深宫，她也一样过得不好，嘴上说着姐妹情深，心里竟真信了这话，沉溺其中…

  直到出主意、让小厦子勒死了余莺儿，才叫一句“心狠”的话下，稍稍醒悟过来。

  淑慎是一边摇头，一边感受着原本命运上安陵容的经历的，就像她自己也做了一遍那些事一样，然后等再醒来的时候，嘴里就习惯性的在吃母乳。

  说实话，作为一个成年人，让她再重新体验吃奶是什么滋味，那确实有点儿难为淑慎了。

  但比起被发现自身不妥、亦或是有损身体的结果，淑慎倒宁愿稳扎稳打，凑合着吃奶。

  只是，想到“安陵容”的未来，淑慎再思及自身，难免些许的复杂而已，内心也只能苦笑了。

  安陵容的额娘还算疼爱她，只是过分懦弱，可陵容的阿玛却根本是个烂人。

（作者知道陵容是汉人，习惯喊娘，但是淑慎是满人，淑慎下意识肯定是用额娘的称呼）

  而她自己…在家的时候，阿玛其实对她也算不错，只是她额娘却为了长寿什么都能做，哪怕撞死在宫门前，也要她为此愧疚、难过，一生也不能放下那一刻的无力…

  从恪守礼法、光风霁月，到自愿沉溺在权力的潮水中。

  从前的娴妃，永远留在了额娘自尽的那一天。

  但淑慎却不后悔成为最后的那个样子，她永远也不后悔。

  她唯一后悔的，只有自己为什么没早点醒悟，早点蜕变。

  哪怕如富察容音，堂堂一国之母，不也一味沉浸在失子之痛中过，放任高贵妃猖獗，有失作为皇后的责任么？

  她又凭什么要处处遵循妃嫔之德、女子之德，像名字那样守一句“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呢？

   ………………

   淑慎本以为，这辈子的幼年生活应当过得不怎么样。

    因为，比起其他官宦人家出身的小姐，“安陵容”实在过得清贫了些。

    但是，日子慢慢过到周岁，她偶尔也会强打着精神，听额娘打理家事，吩咐管家婆子备节礼之类的话，又或者留意额娘与阿玛谈论家常时的语气。

    感受与淑慎听到的事，都告诉她，安家似乎过得并不差。

    不仅过得不差，甚至还过得挺不错的。

    南方本就富庶，何况她这辈子的额娘，与“安陵容”所见的林秀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完全不同，说一句擅长打理经济庶务、能力出众，那真是一点儿都不过分。

    还有那“安比槐”，本该终身只是个捐了官的末流秀才，可现在却是头名解元，正在准备下一次的会试。

    而且，淑慎留心过几次安比槐的言行举止，发觉此人高视阔步、深沉尔雅，与安陵容记忆中的“废物点心”，除了五官还有六七分相似，其他便毫无相似之处了。

    淑慎可从来不是愚钝之人，她也不喜欢自己骗自己。

    走到这一步，要是再看不出来这辈子的父母内芯跟她的情况一样，那她就不是淑慎了！

    淑慎其实也不知道现在这样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怎么也不会比原本那个“安比槐”当家时更糟了吧？

    甚至，她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很不错。

    至少，这辈子的额娘是真心爱护她的，而不是在她身上寄托不切实际的希望，一味指望她为家里增光添彩。

    能再活一次，拥有不一样的未来，淑慎心里很庆幸，也很知足。

   ………………

  在淑慎六岁那年，准备充分的“安白圭”踏入了会试考场，并且夺得头名会元。

  最后，则是在殿试上被皇帝点为状元，凑成本朝第一个六元及第！

   那时候，淑慎已经在先生的教导下，开始读书写字了。

   当然不是读女四书那些东西，而是像男孩子一样学习微言大义、读史书观春秋。

   前世的淑慎也很喜欢看书，只是她不喜欢炫耀、亦不爱轻易显露自己。

   而这辈子的父母也远比上辈子的阿玛额娘对她更用心。

   淑慎会慢慢将阿玛额娘改成爹爹娘亲，不是没有原因的。

   最大的原因，其实就是他们真心疼爱她。

   尤其是她的娘亲“林秀”，林秀总是说，要让安白圭好好上进，自己则是要好好赚钱为女儿攒一大份嫁妆。

   这样女儿陵容就能更舒心更随意得过日子，不用顾忌这个、担心那个的…

   “林秀”还常说：“这世道本就对咱们女儿家更苛刻些，虽然女儿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但总归他们大男人过得舒心，还用什么那么多条条框框的假正经！”

   姚金铃对这些苛刻礼教是看不上、不认同，同时打心底瞧不起，不认为它们有什么道理的。

  在她生活的唐宫，可还没有什么“饿死是小，失节是大”呢。

  但是，姚金铃这样识时务的人，又能很清楚得认识到，他们没有力量对抗整个时代的认知。

  所以，她不会教女儿去反抗这一切，也不会教唆女儿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这一切的不满。

  她只会先让女儿将所谓的规矩、这个时代贵女的生存法则学得通透了，然后再反过来钻空子、去利用这些规则。

  所以，姚金铃只是跟女儿说：“别想那么多，本就是该让你爹爹与兄弟多多努力才是，他们要是不上进，那他们的妻子、女儿、姐妹不就更没有光彩，天生要受更多委屈了么？”

  这是淑慎第一次发现，生她爱她的娘，原来不是只会指责她不够优秀不够长进不够有出息，埋怨她帮不了父兄，指望她去帮扶父兄的。

  娘会说，我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父兄没有不上进的道理，他们本就该靠自己，惠及妻女保护妻女更是他们的责任…

小短篇
徐均朔穿越到20多年前的沈音，成为了助教。

1

徐均朔盘腿坐在地板上，纸箱里的灰尘在阳光里缓慢浮动。  

北京六月的午后，郑棋元家的空调坏了，热浪裹着窗外槐树沙沙的声响涌进来，黏在皮肤上，像一层透明的茧。

徐均朔扯了扯T恤领口，指尖碰到锁骨上还未消尽的蚊子包……昨晚排练完《赵氏孤儿》后，他和郑棋元在楼下便利店吃冰棍时被叮的。  

“棋元哥，你这儿怎么什么破烂都留着？”他笑着举起一叠发黄的纸张，最上面是张边缘卷曲的节目单，铅印的标题已经褪成浅灰色。徐均朔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清楚。 

“2002年沈阳音乐学院年度汇演。” 

厨房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郑棋元的声音混着水汽飘过来：“应该是我大二时候的。那时候你才几岁？上小学了吗？”  

徐均朔没接话。他随手翻动纸页，突然僵住。  

一张《II Mare Calmo Della Sera》的乐谱滑到他膝头。  

意大利语的歌词旁满是铅笔批注，有些已经被岁月蹭得模糊，但那个把“veramente”错写成“veramenta”的拼写，还有句尾习惯性画的小波浪线…… 

和他自己的笔迹一模一样。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纸页右下角的水渍，恍惚间闻到某种遥远的气息：松香、潮湿的木头，和沈阳四月间的冰雨。  

“怎么了？”郑棋元端着咖啡杯走过来，弯腰时衬衫领口滑出那条戴了很多年的银链子。

徐均朔突然伸手抓住它，链坠在空气里晃出一道弧光，像他们第一次合作时舞台追光灯的轨迹。  

“这条链子……”  

“大学时买的啊。”郑棋元疑惑地看他，另一只手把茶杯递过来，“你上次不还说这款式老气？”  

徐均朔松开手。

链坠落回郑棋元锁骨下方，正好压住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2019年长沙梅溪湖的某个深夜，他第一次听郑棋元提起：“二十岁那年被谱架划的，早没感觉了。”  

而现在老旧乐谱的边角正硌着他的掌心。  

“棋元哥……”徐均朔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得很远，“你是不是说过，你大二时候换过声乐老师？”  

郑棋元把咖啡杯放在徐均朔身旁的茶几上，杯底“咔”地一声压住了乐谱。

“好像是。”

徐均朔端起咖啡杯，“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记不清了。”郑棋元笑着用杯沿碰了碰徐均朔的嘴唇，这个动作让年轻人想起谢幕时前辈轻触他额头的指尖，“只记得他教我的呼吸法……那天和你教小魏的一模一样。”  

茶很烫。徐均朔闭上眼，听见1994年的波切尼在记忆里唱：“Non so Cosa sia la fedelt…” 

当他再睁开眼睛时，面前是沈阳音乐学院声乐系办公室的木质门牌，手里攥着刚刚领到的教师工作证。  

白得泛青的《II Mare》乐谱静静躺在公文包里，边缘整洁如新，没有任何的标注。 

窗外突然刮过一阵风，槐树影子在窗棂上摇晃，像是存在他记忆里，却又不应该存在的记忆。 

2

2002年沈阳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雨水顺着琴房的玻璃窗往下爬，蜿蜒的水痕在徐均朔眼前扭曲成陌生的时间刻度。  

他站在沈阳音乐学院西区琴房走廊尽头，白衬衫的袖口已经湿透，水珠顺着腕骨滑进掌心。手里捏着教务处赵老师刚塞给他的课表：

声乐系99级

郑迪

每周二、四16:00-18:00

……

钢笔字迹因为潮湿的空气而微微晕开。  

走廊的灯管滋滋响了两声。

徐均朔转过头，从走廊模糊的宣传栏玻璃里看见自己陌生的轮廓：黑框眼镜，湿透白衬衫袖口泛着淡淡的黄，以及比2025年更短的头发。

公文包里那张2002年的《沈音教师工作证》上，他的照片下方印着"声乐系外聘助教 徐朔"。  

少了那个"均"字，像被时间咬掉了一部分。  

"新来的徐老师？"身后传来带着东北腔的女声，"郑迪那孩子在3号琴房等半小时了。"  

  3号琴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男高音，唱到《偷洒一滴泪》的华彩段落时突然卡住。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像有人把乐谱狠狠砸在了钢琴上。

徐均朔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二十岁的郑棋元……不，现在他还叫郑迪……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

暴雨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把他的白T恤映成晃动的蓝色。

听到开门声，他头也不回：“王教授，我说了不需要新老师。”

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锋利，像一把还没学会收敛的刀。

年轻人转过头来，徐均朔的呼吸停滞了半拍，指甲掐进掌心。

他见过郑棋元三十岁的样子。

一开始是在光线太过耀眼的《中国梦之声》的舞台上震撼到他心里的歌唱。后来是在梅溪湖后台帮他系领结时低垂的睫毛，长沙夏夜路灯下高唱《海阔天空》的辽阔尾音。

然后他见过郑棋元四十岁的样子。

是面对他展开的温柔笑颜，是在冬日下午闲适慵懒的凝视。

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几近陌生的年轻人，肩胛骨在湿透的T恤下嶙峋地突起，像只随时准备炸毛的猫。

“郑迪是吧，我姓徐。”他将课表和书包放到钢琴旁边，“从今天起负责你的声乐课。”

郑迪终于转过身。他的眼睛和十几年后一样亮，但此时的眉宇间多了种让徐均朔心脏发紧的倔强：“您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

 “年龄和教不教得好没关系。”他拿起被扔在琴凳上的乐谱，指着谱面上一处用马克笔标出的红叉的地方，“来吧，从这四个小节开始，再唱一遍。”

郑迪咬咬牙，跟着徐均朔弹起的伴奏唱起来，但到了华彩的那个地方，又一次卡住了。

“这里的问题不是音高，是共鸣位置不对。”徐均朔用右手按住自己喉结：“咽喉要保持平衡的位置，然后整个脊背发力，想象声音是穿过雾的灯塔，不是向上捅，而是往前。”

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他想起来，这是2019年郑棋元在《声入人心》排练室里教他唱《当时》时用的比喻。

郑迪的眼睛突然睁大。

他向前一步，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您说话的方式……很像我妈。”

窗外的雷声轰然炸响。

  

3

系办公室的公告栏上，年度汇演的节目单已经贴了出来。  

徐均朔的指尖停在"声乐系合唱《春之声》"那一栏，后面跟着一长串名单，没有郑迪。  

"他的专业考核之前没通过。"系主任老赵把茶杯往桌上一磕，茶叶渣溅到徐均朔的袖口，"王教授说得没错，这孩子唱法不伦不类，美声不像美声，流行不像流行……"  

"那是他从没有唱过适合他的歌。"  

徐均朔的声音太冷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二十年后的某个深夜，郑棋元在火锅蒸腾的热气里跟他讲过这段往事："大二那年差点被劝退，后来有个临时老师硬给我挣来个独唱名额。"当时他笑得眼睛弯起来，"你说这人是不是疯了？"  

现在他成了那个疯子。  

琴房里的郑迪正在跟《偷洒一滴泪》较劲，升F像道永远跨不过的坎，每次到那个音就变成嘶哑的气声。徐均朔靠在门框上听了三遍，直到年轻人把谱架踹翻。  

"换首歌。"他弯腰捡起乐谱，从自己包里抽出那张崭新的《II Mare》，"你唱这个。"  

郑迪盯着谱面看了十秒，突然冷笑："您也觉得我该老老实实唱意大利语艺术歌曲？"  

"不。"徐均朔把谱子架好，"因为只有这首歌的升G，能让你听上去像站在悬崖边上喊救命的海妖。"  

他按下录音机，波切尼1994年的录音流淌而出。放到"Dentro lanima mia"那句时，他猛地暂停："听见了吗？这个金属感不是靠挤嗓子，是……"  

"是后背发力，喉位放平。"郑迪突然接话，手指无意识摸上自己后颈，"像您上周说的…………灯塔。"  

“是的，嘶吼并不能带来高质量的高音，气息的控制，通道的畅通会。”他抬眼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我教你的是欧美声乐家训练咽音高音的技巧。这对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是无法训练的，但我觉得你可以。”

徐均朔的钢笔在乐谱上划出长长的蓝线。

这种感觉很玄妙。

未来那个被称为“音乐剧教科书”的郑棋元，此刻正像块海绵一样吸收他说的每个字。  

他们花了四天重构那个升G。

徐均朔让郑迪平躺在地板上唱歌，把《现代音乐剧演唱技巧》里学来的方法倒退回2002年；郑迪则发现这位新老师总在笔记本上写些乱七八糟的日期和人名。  

第五天早晨，徐均朔把录好的磁带拍在系主任桌上："给他个独唱名额，否则您会后悔的。"  

老赵听完第三遍，摘下了眼镜："徐老师，您知不知道按规定……"  

"知道。"徐均朔盯着办公室墙上2000年毕业生合影，"所以用我的教师担保资格。"  

走出行政楼时，槐花落了他满肩。

郑迪蹲在琴房台阶上等他，手里攥着被修改得面目全非的乐谱。年轻人抬头时，徐均朔看见他眼里有团火和二十年后那个说"给我几分钟，这个我能唱"的郑棋元一模一样。  

"为什么是这首歌？"郑迪问。  

徐均朔把汇演申请表递给他，签名栏里"徐朔"两个字写得力透纸背："相信我，二十……两年后，你会靠它拿到第一个专业奖。"  

他没说后半句……那时候台下鼓掌最用力的，是个跟着合唱团北上比赛的小屁孩。 

 4

汇演前一周的琴房总是亮到深夜。  

徐均朔靠在钢琴边，看郑迪第十七遍练习那个升G。

年轻人后颈的汗把白衬衫浸透了一片，像幅逐渐晕开的水墨画。

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乐谱上切出明暗交错的条纹。那些被他用红笔圈出的段落已经皱得不像话，边缘泛着毛边，像被反复摩挲过的旧照片。  

"再来。"

徐均朔按下录音机暂停键："你嗓子要废了。"  

"比被踢出汇演强。"郑迪的指甲在钢琴漆面上刮出细痕，"王教授昨天在走廊说，我这种唱法撑不过三十岁。"  

这句话像把钝刀捅进徐均朔肋骨之间。他突然想起《声入人心》第二季幕后，郑棋元指着监控屏幕里某个年轻选手说："这孩子唱法太伤嗓子，得改。"当时他脖颈上贴着膏药，藏在衬衫领子下的疤痕若隐若现。徐均朔把保温杯推过去，里面泡着二十年后郑棋元独门秘方：八音亮嗓汤。他昨天跑遍沈阳的茶庄才找到所有的材料。

"转过来。"徐均朔说，"把'lanima'这个词拆开，'la-ni-ma'，每个音节都是独立的。"    

当郑迪转身时，他伸手按住对方喉结下方两寸，那里有块不明显的凸起："你现在的振动频率是每秒440次，像台过载的发动机。"拇指上移半寸，"应该降到380，像这样……"  

他示范了一个气泡音转真声的技巧，这个未来郑棋元经常会用到的小花招，此刻正通过他的手指传回二十年前的源头。

郑迪的喉结动了动，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进衬衫领口。年轻人突然抓住徐均朔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后背上："然后还是这里发力？"

掌心下的肩胛骨正在颤抖，像只被困在胸腔里的鸟。

铅笔"啪嗒"一声滚落在地。

"对，就是这里。"徐均朔慌忙抽回手，假装去捡笔。

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郑迪的锁骨上投下钢琴键似的阴影，"但吸气再深些，像……"

"像闻槐花？"郑迪突然笑了，露出徐均朔从未在年长的那个人那里见过的小虎牙，"您说过二十七遍了。"  

年轻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问："徐老师，您为什么总看窗外那棵槐树？"  

月光把树影投在乐谱上，恰好遮住"lanima"那个词。

徐均朔想起昨晚做的梦：2025年的郑棋元站在同样的月光下，手里拿着他刚发现的泛黄乐谱。

"这字迹，"梦里的郑棋元笑着说，"和我大学时那个消失的老师一模一样。"  

"槐花快开了。"他低头翻谱子，铅笔在"veramente"旁边不小心写成了"veramenta"

这个拼写错误会在二十年后被他自己的手指摩挲辨认，"听说你们沈阳人拿它做饼？"

“ 徐老师。"郑迪用脚抵住晃动的谱架，"我听说……您总在晚上过来备课？"

月光照亮桌面上摊开的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2002.5.18汇演"和"2019.6.15声入人心第一期录制"，中间画了道长长的等号。徐均朔"唰"地合上本子："失眠。"

郑迪的指尖划过《II Mare》的谱面，停在"Allora si che udir potrei"那句上："昨天意大利语系的同学说，这句翻译过来很像张枣的诗。"

"《镜中》。"徐均朔脱口而出，随即僵住……这是2020年才在微博上分享过的诗。

年轻人眼睛亮起来："您也读新诗？那您一定知道下一句！"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徐均朔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郑棋元第一次念这首诗给他听时，长沙正下着梅雨，水珠在酒店玻璃上蜿蜒成现在百叶窗上的模样。

郑迪突然凑近，带着汗味的呼吸扑在他耳畔："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月光在这一刻变得锋利。

徐均朔看见二十岁的郑棋元睫毛投下的阴影，和三十八岁那个夜晚重叠得严丝合缝。他的笔在乐谱上划出长长的蓝线，最后停在"silenzio"这个词上……墨水缓缓云开晕开。 

郑迪突然抓住他翻页的手腕："您刚才那个转调。"年轻人的掌心全是汗，"和上周教我的不一样。"  

录音机还在循环播放波切尼的版本，放到"Non so Cosa sia la fedelt"那句时，徐均朔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鼓。  

"因为……"他盯着郑迪锁骨上的疤痕，那里还没被谱架划伤，"因为有个叫郑棋元的人，会这么唱。"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月光在两人之间凝固成盐柱。  

郑迪松开他，慢慢退到钢琴另一端。

当年轻人再次开口时，声音轻得像槐花将落未落的瞬间："您终于说漏嘴了，是不是？"  

5

汇演当天，徐均朔发现自己的钢笔能穿过手掌。  

他站在化妆间门口，看着笔杆在晨光中划出一道虚影，像浸在水里的银器。

走廊尽头传来郑迪的声音。年轻人正在和系主任争论要不要打领结，语气活像二十年后在《声入人心》后台坚持要改和声的郑棋元。  

"徐老师！"郑迪小跑过来时，皮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他们说让我用原调唱，可那个升G……"  

声音戛然而止。年轻人盯着徐均朔苍白近雪的肤色，喉结动了动："您……脸色很差。"  

阳光穿过走廊中的窗户照进来，在郑迪的白衬衫上投下淡蓝色的光斑。他慌忙把手插进口袋，摸到那张2025年的乐谱……纸张正在变得柔软，像浸了水的蝴蝶翅膀。  

"低血糖。"他摸出八音润喉糖塞给郑迪，这是昨晚按未来他和郑棋元一起琢磨出来的配方熬的，"含一片，然后想象你在悬崖上面向着大海呐喊。"  

郑迪没接糖。他突然抓住徐均朔的手腕，拇指按在那道几乎消失的脉搏上："您教我的每首歌，"年轻人的声音在发抖，"都是未来的我会唱的，对不对？"  

化妆间的门突然打开，老赵探出头来："郑迪！该候场了！"  

徐均朔趁机抽回手。他的指尖擦过郑迪演出服的第二颗纽扣……2025年那张旧照片里，这颗扣子也是松开的。  

"去吧。"他推着年轻人往舞台方向走，"记住，唱到'Della Sera'时往二楼左侧观众那里看。"  

"为什么？"  

"因为……"徐均朔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掌心，"那里有全厅最好的混响。"  

他没说真话。

2019年《声入人心》最后一期的录制现场，首席大概就是那个方向。当郑棋元唱完《孤独王者》最后一个音符时，曾对着首席台微微一笑。

现在他知道了。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徐均朔站在侧幕的阴影里，看着二十岁的郑迪站在聚光灯下，喉结随着呼吸起伏，和未来无数个舞台上的郑棋元重叠在一起。前奏响起时，他发现自己能透过手臂看到地板上的电线……像张正在显影的老照片。  

"Non so Cosa sia la fedelt……"

郑迪的声音像把金色的锥子刺穿空气。升G那个音完美地悬在礼堂穹顶下，徐均朔听见观众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当唱到"Il Mare Calmo Della Sera"时，年轻人突然转头看向侧幕。目光径直穿过徐均朔透明的身体。  

月光从礼堂高窗洒进来。徐均朔低头看着自己消散的指尖，想起昨晚郑迪在琴房问他的话。  

"您会留下来听我比赛拿奖吗？"  

当时他没回答。现在他知道了答案……  

舞台上的郑迪唱到最后一个音，突然转向二楼左侧观众，露出徐均朔见过千万次的笑容。掌声响起的瞬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透明的手心里。  

是一颗来自2002年的槐花。  

6

掌声像潮水一样退去时，徐均朔发现自己能听见礼堂外槐花落地的声音。  

他站在舞台侧幕的阴影里，看着郑迪弯腰谢幕。

年轻人鞠躬时，后颈的汗珠滴在木质舞台上，和二十年后《赵氏孤儿》巡演返场时落在北京保利剧院地板上的那滴汗，以同样的弧度碎裂。  

"徐老师！"郑迪小跑过来，怀里抱着观众献的百合花，花瓣上还沾着夜露，"您听见最后那个升音了吗？我用了您教的……"  

声音突然卡住。年轻人的瞳孔在舞台余光照耀下剧烈收缩。  

徐均朔低头，看见自己的小腿已经透明到能看清后方墙上的电路箱。一颗百合的花蕊穿过他的手腕，孤零零悬浮在空气里。  

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撞开，系主任带着意大利语教授冲进来："郑迪！省歌舞团的人要见你！"  

"等……"郑迪伸手去抓徐均朔的袖子，却只握住一把冰凉的空气。  

徐均朔退后两步，撞上化妆镜。镜面没有映出他的轮廓，只有郑迪惨白的脸悬浮在虚空里，像张被剪下来的人像照片。

年轻人嘴唇在动，但他已经听不见了……耳膜里灌满奇异的嗡鸣，像是二十年前后的两段时光正在他血管里对冲。  

走廊的声控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徐均朔跌跌撞撞穿过欢呼的人群，身体像被风吹散的沙画。路过的学生三三两两议论着："听说郑迪那个怪老师是莫斯科音乐学院回来的……"

"叫什么来着？徐……徐什么？"  

琴房的门虚掩着。徐均朔用肩膀顶开门。

他的手指已经穿不透门板了。公文包还放在钢琴凳上，里面那张《II Mare》乐谱边缘，他写下的拼写错误正在缓慢消失，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  

窗外突然刮起大风，未成熟的槐花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徐均朔扑到钢琴前，用几乎透明的手指在乐谱背面疯狂写字：  

"2003年沈阳音乐学院没有徐朔这个教师……"  

墨水晕开成蓝色的泪滴状。他划掉重写：  

"郑棋元，2025年6月18日，打开你家书房第三个抽屉……"  

字迹像遇水的糖画般融化。最后一缕月光穿过他透明的身体，照在钢琴升G键上。

徐均朔想起第一次在《声入人心》后台听见郑棋元唱这个音时，自己说过的话："这个音准得像是被时间校准过。"  

现在他成了那个被时间抹去的误差。  

 

 

2025年·北京  

徐均朔在郑棋元家的地板上惊醒，掌心紧紧攥着泛黄的乐谱。  

窗外槐花正盛，和2002年那场大雨前的沈音校园一模一样。

他颤抖着翻到乐谱背面……那里多了一行褪色的铅笔字：  

"等一个降落的梦境。"  

书房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

郑棋元哼着《II Mare》的旋律走近，无名指上的银戒在阳光里一闪一闪："醒了？我煮了绿豆汤。"  

徐均朔抬头，看见爱人锁骨上的疤痕，和那条永远不会摘下的银链子。  

"做了个梦。"他把脸埋进郑棋元带着茶香的手心，"梦见我教你怎么唱波切尼。"  

"巧了。"郑棋元笑着拨开他汗湿的额发，"我昨晚梦见大学时那个消失的老师，他突然跟我说……"  

"说什么？"  

"说台下鼓掌最用力的，是个小屁孩。"  

槐花的影子在乐谱上摇晃。两个时空的月光在这一刻重叠，像终于找到彼此的和声。  

完。

PS：灵感来自@郁子阳老师的一篇作品。歌是我非常喜欢的歌。专业术语和内容，是我编的，请勿计较。

导语：

  郑棋元在皮肤上留下坐标与符号的时候，或许并没想太多——只是觉得，某些东西重要到需要刻在身上，像标记，也像对抗遗忘的方式。那是十多年前，一个人独自在北京生活的日子，舞台还寂寥，未来模糊，声音微小。他曾试图用图案为自己划出边界，也试图从那些边界中走出路来。

  多年以后，他开始把那些纹下的图案一一洗去。不是因为否定，而是因为不再需要证明。人有时候会在年轻时，把疼痛和信念写在身体上；而当他终于不必以图案为证，也就开始懂得，什么是真正留得下来的东西。

  皮肤可以愈合，但经历不会退场；那些曾被纹下的，终将活在他的歌里、剧中，或只是沉默地，在他选择如何走路、如何说话的方式里。

Q：最近有朋友注意到你的手臂上的纹身淡了很多，应该开始洗了？

棋元：对，今年四月开始的，才洗了一次，还得慢慢来。医生说小臂内侧挺难洗的，线条太细太密集。

Q：听你说这些图案已经陪伴了你很多年了，那时候为什么会想要去做纹身？

棋元：嗯，超过十年了吧。这些纹身大概是2014年的时候纹的。那个时候我三十多岁，还在拼命往前跑，演戏、唱歌、到处找可能的舞台。那年我很冲动要去纹身，觉得很酷，也是想自己定下一个“存在的秩序”。

Q：存在的秩序？能具体说说吗？

棋元：可以啊。手臂外侧是我小学的经纬度。其实那不是一个特别美的地方，但我一直记得小时候冬天坐在楼下听歌的场景，还有我妈买回来的第一盘磁带。我一直觉得人要记得自己从哪儿来，不然很容易把自己弄丢。所以那组坐标对我来说，不只是地址，而是我存在的“证据”——就像地图上的坐标，我给自己标了一个起点。

然后内侧的图案，是我那时候特别喜欢的风格——精致、复杂、张扬、充满张力。那时候我太想让别人看见了，太想被认同，想让人觉得我不是“跑错了轨”的人。音乐剧在中国当时还像个孤岛，我身边很少有理解我做的事。我想通过这套图案说：你们看，我有属于我的审美、节奏和信仰，我不是乱来的。

Q：我注意到你以前耳垂上也各有一个图案，也非常漂亮。这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棋元：哈哈，这你也注意到了。我也可以说说——

右耳的图案是如尼文“mannaz”，意思就是“人”。对我来说，它不是一个身份标签，而是一种提醒——“你是一个具体的人，不是工具、不是符号、不是某种概念的附属品”。我当时太容易在角色里迷路，唱完一首歌觉得自己是剧中人，卸了妆却不知道怎么说话。所以我贴着耳朵刻上这个字母，是为了在每一次听见外界的声音之前，先听见自己的心声。

左耳是“光”的图案。当然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是“光”，而是希望自己别走得太远、太冷。那时候我一个人在北京，有一晚冬天停电，整栋楼都黑了。我就坐在窗边，看着远处马路上的路灯一点点亮起来。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哪怕只是那么微弱的光，也足以支撑一个人熬过漫长的夜。后来我才意识到，那种光，其实不是纹在身上的，是存在于你选择怎么活、怎么爱、怎么坚持里。

Q：这些图案听起来都非常有意义，那现在选择把它们慢慢洗掉，是一种舍弃，还是一种转变？

棋元：不是想舍弃什么。我觉得相反，是因为它们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我们年轻时总会渴望“可见性”——被看到、被听见、被承认，甚至只是为了让世界知道“我也在努力活”。那时候我需要这些纹身，它们像铠甲，也像我的标志。

但现在我知道，有些东西不用被看见才是真实的。有些信仰，不需要刻在皮肤上才能成立。它们已经长进我骨头里了，刻在血管的流动里。我不需要靠它们来证明什么，也不需要通过痛来记住自己。

Q：洗去这些纹身一定很疼吧？你会后悔当初纹这些纹身吗？

棋元：疼，真的挺疼的（笑）。那种疼不是瞬间的，是一下一下地打进皮肤里，你能感觉到那些线条被一点点抹去，像时间倒流。但也因为疼，你会特别清楚自己正在做一件事——不是抹去，而是告别。

当然我不后悔。我从来没觉得那是个“错误”。每一个纹身，都是那个时候的我，想要留下一点什么。是信念，是当时对未来的幻想，也是孤独里的坚持。

那都是“我”。我不想否定过去的自己，也没必要否定。

所以你问我后不后悔，我只能说，如果没有那些图案，我可能不会走到现在这个我。只是现在的我，学会了把一些东西放在心里，不一定非要在皮肤上。疼，是有的，但比起成长，它不算什么。

Q：很多人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和十几年前差别挺大。你曾经在节目和舞台上给人的感觉是锋利而外露的，现在却多了一种沉静和克制。你自己怎么看这之间的变化？

棋元：是啊，我自己也觉得反差挺大。就像当时觉得纹身特别酷，干净利落，像是用痛感给自己刻下一种“存在感”。

你问我为什么变了，我也没法一句话说清楚。但如果非要总结，我会说，是经历让人变得安静，不是因为看破，而是因为你慢慢知道，你不需要每一次都证明你是谁。

那种年少时的“酷”，是一种冲动的表达，一种“我要在这个世界上留点痕迹”的渴望。

我在之前有一次采访里说过，这是一个人的一种叛逆，在叛逆的过程当中成长，在成长的过程当中越来越了解你自己。我现在仍然觉得这句话挺准的。

很多人以为成长之后你会越来越“多”——多了经历，多了技能，多了粉丝。但对我来说，成长的过程更像是一种“减”法。你卸下一些伪装，丢掉一些执念，留下一些真的不想放的东西，回归本真的自己。

所以现在，我反而更能接受痕迹自然地褪去，就像伤口结痂、落皮，然后长出新的皮肤。你还是你，只是你不再需要通过那些方式向谁解释什么。

Q：从2019年更多人认识你之后，你在社交媒体上的表达反而变少了。很多人好奇，这种变化是一种选择，还是一个自然的过程？

棋元：你知道吗，我以前把微博当日记写，当朋友圈发。但后来确实就不那么爱表达了。

其实那不是某一天突然的决定，更像是一个缓慢形成的变化。你一开始会觉得“表达”是生命力的一部分，是和世界连接的通道。你希望说出心里的话，唱出你理解的角色，分享你热爱的东西，哪怕没人听见，也想把它放出去。

但后来我意识到，说出去的东西不一定能被接住。有些话，一旦落地，就被误解、简化、消费，甚至变形。你原本只是想在夜里点一盏灯，但人们会围着那盏灯建一座房子，房子外面贴满了标签，然后再问你：“你是不是就住在这里？”

一开始你会去解释，后来你就沉默了。不是因为你不再有热情，而是你开始明白：有些真实，比语言更大，也更脆弱。

表达不是不重要，而是你开始对表达的边界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我有时会觉得，沉默并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选择把力气留给更值得的事——一场排练、一段旋律、一本书，或者一个晚上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人经历了越多，会越意识到语言的局限。很多重要的东西，是无法被完全说清的，尤其是那些深层的爱、哀悼、渴望、和解。

所以我选择沉默，不是因为我疏远了世界，而是因为我对世界的爱，不再需要解释。

Q：我在你身上看到了那种很通透的力量，很强大，很坚定，又很温柔。那么你有迷茫过吗？

棋元：那是当然，我也经历过想当长的迷茫期，或者说现在也还在经历着。

我一直觉得，迷茫这种东西，不是“阶段性问题”，而是常驻的。就像屋子里的暗角，你知道它在那里，也知道你无力移除它。

很多年我都在做合唱、做棚虫，一遍又一遍地唱，几乎没人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我还是坚持去做这件事情，因为除了走下去，别无他法。

有时候我想，我们是不是都像西西弗斯？推着一块注定会滚落的石头往上爬。你会觉得这个动作荒谬，甚至徒劳。但有一天你突然意识到：不是你在推石头，而是你在选择继续活着。你仍然推，是因为你在选择。那就是自由。

结语

  他没有后悔，也不急于忘记。那些图案曾真实存在过，就像那些年他走过的黑夜、忍住的孤独、唱过的每一句台词。郑棋元不再需要用纹身去标记生命的重量，因为他已经把那些意义活进了日常——在舞台上一个眼神的停顿，在排练厅一次不动声色的等待，在沉默中选择继续走下去的方式。

  我们常以为，印记能让我们更接近真实，其实真正的记忆是无形的。存在主义哲学里说，人要先被抛入世界，然后才能为自己赋义。那些曾纹在皮肤上的符号，不过是他为自己寻找意义的方式之一。而当一个人开始不再借助这些外在的象征，依然能够温柔坚定地活着，或许正是自我完成的一种形态。

  痛不是为了纪念，洗去也不是抹除。人不是通过留下什么被记住的，而是通过他如何选择继续生活，被自己真正认识的。郑棋元选择让图案褪去，但他从未否认那曾经热烈的、生动的、澎湃的自己。他只是让那些时刻，悄无声息地归于生命的深处，在那里，它们无需证明，它们依然存在。

《粉来》开排，郑棋元来演海鸣

  伪现背，私设如山

 国际三禁，上升无脑

  

1  

上海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徐均朔站在排练厅的玻璃门前，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成一绺一绺，像一只狼狈的比格。他抬手抹了把脸，指纹解锁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聊天界面停留在昨晚和张博俊的对话：  

「博俊，哲明哥都进组了，另一个海鸣的演员到底定了谁啊？导演组神神秘秘的。」 

他饰演的郑微岚几乎和这个角色有八成对手戏，却连另外一个搭档是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听说是个惊喜。」  

“惊喜？”徐均朔嘀咕着推开门，湿漉漉的鞋底在地板上蹭出两道水痕。“就怕最后成了惊吓。”

排练厅里已经聚了几个人。于晓璘正和崔恩尔闲聊，培养两个角色的默契，郭耀嵘在角落压腿，施哲明端着保温杯和导演低声交谈。

空气里飘着咖啡和润喉糖混合的气味，熟悉得让人心安。  

“均朔！”张博俊从钢琴后探出头，“你猜我刚听说什么？今天要官宣卡司了，我刚知道……”  

“知道什么？”徐均朔把背包扔在椅子上，掏出剧本扉页上用荧光笔标满了“郑微岚”的注解：“懦弱？不，是谨慎的疯狂”。  

没等张博俊回答，导演拍了拍手：“各位，我们先围读剧本。还有两位老师堵在路上了，不等他们。”  

徐均朔低着头翻开剧本第一页。M01《遗稿集》的合唱段落下画了红线。

门突然被推开，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门口。

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徐均朔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手里抓着的收起的雨伞上，水珠顺着伞骨滴落，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抱歉，高架上有事故。”  

声音像一把大提琴的低音弦被轻轻拨动。  

徐均朔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2  

郑棋元。  

这个名字在徐均朔舌尖滚了三圈，最终被咽下去。他弯腰捡笔，后颈的皮肤因为突然加速的心跳微微发麻。  

“棋元哥？！”崔恩尔先喊了出来，“你演海鸣？”  

郑棋元笑着点头，脱下被雨水打湿的驼色风衣。他里面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脖颈线条愈发修长，皮肤愈加白皙。他的头发比上次见到他的时候长了一些，软软的搭在颈后，像鸦羽扫过雪地。

“都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高导鼓起掌。

“棋元哥？”徐均朔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在空气中。

“均朔。”郑棋元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眉梢稍稍扬起，“好久不见。”  

徐均朔下意识拽起郑棋元的袖子，“棋元哥……你居然瞒着我。”  

郑棋元的指尖擦过他的手指，仿佛轻拍了他一下。

徐均朔呼吸一滞，对方却已经撤开了手，转向导演：“现在到哪里了？”  

导演递上剧本：“我们也才刚刚开始，正好到微岚和海鸣的初遇戏。”  

徐均朔低头看台词本，《无人知晓》的歌词在眼前晃成模糊的色块。他听到郑棋元在身旁拉开椅子，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沉香木气息，混着雨水的潮湿，像剧本里1940年代上海雨季的隐喻。  

“紧张？”郑棋元忽然侧头，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问。他翻开剧本，铅笔在“谁都不曾知晓/我独自在飘摇”下面划了道弧线，“你当年在声入人心唱《当时》的时候，可没这么绷着。”  

徐均朔喉结动了动。2019年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郑棋元在后台递来的润喉糖，聚光灯下对他竖起的大拇指，庆功宴醉酒后搭在他肩上的重量。  

“那会儿又不用演爱情戏……”他嘟囔着，突然意识到失言，赶紧用荧光笔涂掉一句台词掩饰。  

郑棋元低笑了一声。笑声震动着空气，徐均朔耳后的绒毛立了起来。  

3  

围读进行到《眼泪流下》时，徐均朔终于找回了状态。  

“他喊着我的名字”他轻声唱着郑微岚的独白，余光看到郑棋元微微前倾的身体。金海鸣的台词紧接着切入：“麻烦你帮我递一张稿纸。”  

郑棋元的声音比平时说话低了八度，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感，像深夜伏案写作时摩挲稿纸的窸窣声。徐均朔指尖一颤，剧本上的“他每一句话都是如此闪耀”突然有了具象的注解。  

“停一下。”导演突然打断，“棋元，海鸣摸微岚头的动作可以再轻一点，这里是隐晦的怜爱，不是长辈对小孩。”  

郑棋元点头，转向徐均朔：“再来？”  

那只手悬在半空时，徐均朔才发现自己在屏住呼吸。触碰落下的瞬间，他几乎能感受到郑棋元掌心的纹路——比想象中粗糙，指腹有常年健身留下的薄茧。  

“像个傻瓜，眼泪流下。”他念完这段歌词的最后一句，发现郑棋元的手还停在他发梢。  

空气凝固了两秒。  

“咳。”郑棋元收回手，指节无意识地在剧本上敲了敲，“你头发有点湿。”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  

4  

剧本研读会持续到中午。

助理拎着外卖袋进来时，徐均朔正用红笔在《这不是谎言》的歌词旁疯狂标注。  

“你虽然曾经只是我另一个名字”这句被画了三个问号，旁边潦草地写着：微岚真的相信夏光是独立的人吗？

“先吃饭。”一盒馄饨推到他面前，郑棋元的手指在塑料盖上点了点，“你的，没加香菜。”  

徐均朔猛地抬头。  

“《声入人心》聚餐时你说过。”郑棋元已经转身去拿自己的盒饭，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香菜是反人类的设计’——原话。”  

记忆闪回2019年的长沙，辣到流泪的小炒黄牛肉，郑棋元笑着把他碗里的香菜一片片挑出来。

徐均朔一口一个的机械的把馄饨送到自己嘴里，突然觉得剧本里“谁都不曾知晓/我独自在飘摇”的歌词像个笑话。  

“所以，”他咬碎一颗小番茄，酸涩的汁水在舌尖炸开，“你觉得微岚为什么创造夏光？”  

郑棋元放下筷子。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睫毛下投出一片细密的阴影。“不是创造，是剥离。”他用铅笔轻敲剧本上“镜子里的你侵蚀我内心”的段落，“把自己不敢承认的欲望，嫁接到一个完美的幻影上。”  

徐均朔盯着郑棋元衬衫领口露出的一截锁骨，想起自己第一次看《粉丝来信》韩版时写的批注：“金海鸣爱的究竟是夏光，还是爱着夏光的自己？ ”

“那海鸣呢？”他脱口而出，“他分得清吗？”  

郑棋元忽然笑了。不是金海鸣式的苦笑，而是《声入人心》里那种带着狡黠的、让徐均朔心脏漏拍的笑。“分不清。”他压低声音，像分享一个秘密，“所以才有‘如果见到她/握着手亲口告诉她’。”  

崔恩尔在远处喊郑棋元过去对词。

徐均朔看着他的背影，喉咙发紧。  

5  

下午的围读像一场拉锯战。  

“不对！”徐均朔第三次打断自己的表演，“微岚这时候应该更崩溃。”他攥着剧本在原地转圈，《告白》的歌词刺得眼眶发热：“其实全部都是我/如今才说出口是我的错”。  

导演还没开口，郑棋元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他抽走徐均朔手里的剧本，指尖在“求你看看我”上重重一点。“你在演‘徐均朔’，不是‘郑微岚’。”  

“什么？”  

“你太想证明自己了。”郑棋元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俩能听见，“但微岚这时候是破罐子破摔。他连被讨厌的勇气都没有，哪来的力气咆哮？”  

徐均朔胸口剧烈起伏。

排练厅的顶灯照得郑棋元瞳孔泛着琥珀色，他想起两年前自己唱错音时，这双眼睛也是这样平静地注视着他。  

“再来一次。”郑棋元突然抬手，拇指蹭过他下眼睑，那里有情绪冲击憋出的红血丝，“就当我不存在。”  

触碰一触即离，徐均朔却还呆愣愣的定在那里。

他闭上眼睛，想起剧本里夏光的台词：“我是黑暗中的声音/在孤独的时候将你拯救”。  

再睁眼时，他哑着嗓子念出台词：“先生……我就是夏光。”  

没有哭腔，没有颤抖，甚至带着点笑。郑棋元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金海鸣看到真相时的表情。  

导演的掌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6  

暴雨在傍晚变本加厉。  

徐均朔蹲在排练厅门口给打车软件加小费时，一件带着体温的风衣突然罩在头上。  

“我送你。”郑棋元撑开黑伞，水珠从伞骨滚落，在徐均朔的帆布鞋上溅出深色斑点，“你住**对吧？”  

他们挤在伞下走过梧桐道。徐均朔的右肩紧贴着郑棋元的左臂，湿透的衣料下传来对方的热度。某个拐角，郑棋元突然把他往内侧一带。

徐均朔又闻到了混着雨水的沉香味。  

“车。”郑棋元解释。  

积水里倒映着扭曲的霓虹灯。

徐均朔数着心跳，忽然想起《星光闪耀的时刻》里那句“瞬间的耀眼被永远珍藏”。  

“棋元哥。”他鬼使神差地问，“如果……如果微岚早点坦白，结局会不一样吗？”  

伞面微微倾斜，郑棋元的侧脸在雨幕中模糊成柔和的轮廓。“会。”他顿了顿，“但金海鸣未必敢接住真相。”  

有什么东西从郑棋元风衣口袋滑出来，飘在积水里。徐均朔弯腰去捡。是串钥匙，金属环上穿着用张缩小了的照片制作的挂件。

徐均朔眯起眼睛才辨认出来，那是2019年《声入人心2》决赛夜，他勾着郑棋元的脖子比耶，照片的背后写着「均朔&棋元 · 期待同台」。  

雨水蜿蜒成河。  

  

  

  PS

 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后续。

*OOC致歉 刑侦au

02.不存在的病人

雨水顺着青山精神病院斑驳的外墙蜿蜒而下，像无数条透明的小蛇。徐均朔抬头望着这座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老建筑，三层楼的水泥墙面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几扇铁栅栏窗户透出惨白的灯光。

"这地方真该拆了。"他低声说，手不自觉地按在配枪上。

郑棋元站在他身旁，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1998年《精神卫生法》修订后，这里已经改善很多了。"他的声音平静得不自然，"但在程夜被关进来的年代，这里确实是人间地狱。"

徐均朔侧目看他："你来过？"

"学术调研。"郑棋元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沾满雨滴，"三年前。"

两人走向锈迹斑斑的铁门。徐均朔出示警徽后，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保安将他们带进了接待室。房间里的霉味混合着消毒水气味，让徐均朔的胃部一阵抽搐。

"程夜？"老保安翻着一本纸质登记册，手指在名单上缓慢移动，"2008年9月入院...2018年11月出院...哦，是他。"

徐均朔注意到老人的手指在某个名字上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

"有什么问题吗？"他追问。

老保安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这个病人很特别。十年间从没有人来探望过他，除了..."他突然噤声，快速合上登记册，"他的主治医生已经退休了，但病历应该还在档案室。"

"除了谁？"郑棋元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谁来探望过他？"

老保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我记不清了。过去太久了。"

徐均朔正想继续追问，郑棋元却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先看病历。"

档案室在地下室。沿着狭窄的楼梯下行时，徐均朔感到温度骤降，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带路的护士拿着一大串钥匙，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违反规定"、"需要上级批准"之类的话。

"就在这里。"护士打开一扇铁门，里面是成排的金属档案柜，"2008年的在最后面那个柜子。你们自己找吧，我...我在外面等。"

她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徐均朔和郑棋元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向最里面的档案柜。

"这地方不对劲。"徐均朔低声说，"那个护士在害怕什么？"

郑棋元没有回答，他的手指已经快速翻动着泛黄的病历夹。"找到了。"他抽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封面上用红笔写着"程夜-28号病房"。

两人凑在一起翻看。病历第一页是入院记录，上面潦草地写着"被害妄想伴攻击倾向"，签字医生姓王。但引起徐均朔注意的是旁边一张泛黄的便条，上面写着"特别关照，不得探视"几个字，落款是一个模糊的签名，只能辨认出"赵"字。

"看这个。"郑棋元翻到一页病程记录，"入院第三个月，王医生写道：'患者反复声称2008年8月15日的舞台事故系人为破坏，无事实依据。'"

徐均朔皱眉："这不正是《暗夜之声》取消演出的日期吗？"

郑棋元的手指微微发抖："而且他说的是'人为破坏'，不是意外。"

继续往后翻，越来越多的细节浮出水面。程夜在入院期间一直坚持有人要杀他，声称自己看到了"那个人"松开吊灯螺栓的全过程。但医生的评语始终是"妄想症状顽固"。

"这里。"徐均朔指着一页记录，"2010年6月，程夜说'他们都要付出代价'，被诊断为'暴力倾向加重'，加大了镇静剂剂量。"

郑棋元突然合上病历："他在预言现在的谋杀案。"

"或者他本人就是凶手。"徐均朔说，"一个被关了十年的精神病患者出院后复仇，这很合理。"

郑棋元摇头："如果是程夜，他不会留下音乐记号。他是个纯粹的话剧导演，对乐理一窍不通。"

"那谁会..."徐均朔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响动打断。

档案室深处的黑暗里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两人同时警觉起来。

"有人在那里。"徐均朔的手移向配枪，缓步向声源处走去。郑棋元紧随其后，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钢笔，握得像武器一样稳。

档案室尽头是一扇半开的铁门，门后似乎是废弃的医疗设备存放间。徐均朔用脚尖轻轻推开门，里面堆满了生锈的病床和轮椅，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诡异的阴影。

"警察！出来！"他厉声喝道。

回应他的是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一个氧气瓶从高处滚落，直冲他们而来。徐均朔本能地向旁边闪避，却看到郑棋元站在原地没动，目光锁定在阴影中的某个点。

"郑棋元！躲开！"他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郑棋元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完全避开。氧气瓶擦过他的左肩，将他撞倒在地。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他们身边掠过，冲向门口。

徐均朔拔腿就追，却在拐角处被一条突然伸出的腿绊倒。他重重摔在水泥地上，手肘传来一阵剧痛。等他爬起来时，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间。

"该死！"他咒骂着返回设备间，发现郑棋元已经坐起身，正按着左肩，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你没事吧？"徐均朔蹲下身检查伤势。氧气瓶的边缘割破了郑棋元的衬衫，在肩膀上留下一道五公分长的伤口，所幸不算太深。

"小伤。"郑棋元皱眉，"那个人...我好像看到了他的脸。"

徐均朔撕下自己衬衫下摆，简单包扎伤口："谁？"

"不确定。"郑棋元的声音有些飘，"但很像...不，不可能..."

"像谁？"

郑棋元摇摇头，突然抓住徐均朔的手腕："病历，他拿走了程夜病历里的一页。"

两人匆忙返回档案柜，果然发现病历中间少了几页。从前后内容判断，被撕掉的是程夜出院前三个月的记录。

"有人不想让我们看到这部分。"徐均朔说，"这说明我们找对方向了。"

他们带着剩余的病历回到一楼，却发现老保安和护士都不见了踪影。接待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墙上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

"我们得走了。"郑棋元低声道，"这里不安全。"

雨下得更大了。他们跑向停车场时，徐均朔注意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精神病院后门，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匆忙上车。他想追上去，但车子已经疾驰而去。

"看清车牌了吗？"郑棋元问。

徐均朔摇头："太远了。但那个人..."他眯起眼，"好像是刚才的护士。"

回到车上，徐均朔用警用电脑查询程夜的近期记录，发现一条重要线索：程夜出院后曾在城东的一家小书店工作过三个月，但半年前突然离职，下落不明。

"书店老板叫刘建军，是程夜的远房表亲。"徐均朔记下地址，"我们去看看。"

郑棋元点头，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徐均朔犹豫了一下，从后备箱拿出急救包。

"先把伤口处理好。"他示意郑棋元脱下半边衬衫，"会有点疼。"

郑棋元安静地坐着，肌肉在酒精接触伤口时微微抽搐，但没发出一点声音。徐均朔注意到他的背部有几道旧伤疤，看起来像是很久以前的烫伤。

"这些是..."他忍不住问。

"吊灯事故。"郑棋元简短地回答，"高温灯泡碎片。"

徐均朔的手停顿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郑棋元对案件的执着可能不仅仅出于职业责任。

包扎完毕，郑棋元重新穿好衣服，血迹在深灰色毛衣上并不明显。他转向徐均朔："三年前那起案子，我欠你一个解释。"

徐均朔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因为信任很重要，尤其是在这种案子里。"郑棋元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我当时确实认为证据不足，但没告诉你的是...我收到了匿名威胁。如果我不在听证会上作证，我的研究资料就会被销毁。"

徐均朔猛地转头看他："什么？为什么不报告？"

"没有实质证据，而且..."郑棋元苦笑，"谁会相信一个刚回国的学者的话呢？"

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节奏。徐均朔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所以你并不是觉得我抓错了人。"

"你从来不会抓错人，均朔。"郑棋元看向窗外，"只是有时候...真相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这句话在徐均朔心中激起一阵异样的波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三年来对郑棋元的怨恨可能建立在误解之上。

城东的"晨光书店"藏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店面很小，书架上的书落满灰尘，显然生意不好。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柜台后打瞌睡，听到门铃惊醒过来。

"刘建军？"徐均朔出示警徽，"我们想了解程夜的情况。"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他又犯病了？"

郑棋元上前一步："你知道他可能会犯病？"

刘建军搓着手，眼神飘忽："他出院后一直很安静，就是...有时候会自言自语，说些复仇之类的话。我以为他只是发泄..."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去了哪里？"徐均朔追问。

"半年前，突然就走了。"刘建军从柜台下拿出一个信封，"只留了这封信，说如果警察来找他，就交给他们。"

徐均朔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张乐谱纸，上面手写着一段旋律，右上角标注着"《暗夜之声》终章"。

郑棋元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五重唱的部分。"

"什么意思？"徐均朔问。

"《暗夜之声》讲述五个朋友因为一场背叛而互相复仇的故事。"郑棋元的声音发紧，"终章是五个角色的死亡合唱。"

徐均朔感到一阵寒意："所以五个受害者...对应五个角色？"

"不完全是。"郑棋元仔细研究乐谱，"原剧中的五个角色是平等的。但这个..."他指着乐谱上的几个音符，"这几个音被改高了，变成了主导旋律。凶手不是在复制剧情，他在改写结局。"

刘建军突然插话："程夜走之前收到过一封信，他看完后整个人都变了。"

"信呢？"

"烧了。但我记得信封上的邮戳...是市文化局的。"

徐均朔和郑棋元同时一震。文化局——这正是当年批准滨海大学艺术节的主办单位。

离开书店后，徐均朔立刻打电话让队里查文化局的现任领导名单。结果令人震惊：副局长赵明辉，正是2008年滨海大学艺术节的负责人。

"赵明辉..."郑棋元喃喃重复这个名字，眼神变得锐利，"我想起来了，当年吊灯事故后，是他坚持认为程夜精神失常，并安排送医的。"

"也是他在程夜的病历上写了'特别关照'。"徐均朔补充道，"问题是，他现在是第五个目标吗？还是..."

"或者他就是幕后黑手。"郑棋元的声音冷得像冰，"利用程夜当替罪羊。"

徐均朔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小王，声音急促："徐队，方志明失踪了！我们的人在他家发现了打斗痕迹，还有...梳妆台上用口红画的升号。"

雨点砸在车顶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徐均朔看向郑棋元，后者已经打开了手机上的音乐软件，正在播放《暗夜之声》的片段。

"听这段旋律。"郑棋元说，"原剧中的五重唱是和谐的五部和声。但凶手改写的版本..."他调出从书店拿到的乐谱，"变成了一个主旋律压制其他四个声部。这不是复仇，这是...审判。"

徐均朔突然明白了："凶手不是在为程夜复仇，他认为程夜也是罪人之一。五个人...包括程夜？"

"不。"郑棋元的脸色苍白如纸，"包括我。"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老照片，上面是《暗夜之声》的全体演职人员合影。徐均朔仔细辨认，认出了年轻的郑棋元、程夜和四位受害者。而在照片最边缘，站着一个被部分切出画面的男生，只露出半张脸。

"这是谁？"徐均朔指着那个模糊的身影。

郑棋元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白朗，我们的钢琴师。吊灯坠落时，他就站在我旁边...没人注意到他也被划伤了脸。"

"他在演员名单上吗？"

"没有，他是临时替补。"郑棋元的手指抚过照片，"事故后他就退学了，我再也没见过他...直到三年前。"

徐均朔猛地抬头："什么？"

"三年前，我在牛津的学术会议上见过一个很像他的人。"郑棋元闭上眼睛，"当时我以为只是相似...但如果..."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法医老陈："徐队，林小曼尸检有新发现。她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匹配到一个叫白朗的人，2008年因故意伤害罪留有案底。"

徐均朔感到所有碎片突然拼合在一起。他发动车子，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们去哪？"郑棋元问。

"文化局。"徐均朔的声音紧绷如弦，"如果白朗要完成他的'五重唱'，赵明辉就是最后一个音符。"

雨幕中，警车如离弦之箭冲向市中心。徐均朔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文化局的办公室里，赵明辉正对着一封刚拆开的乐谱邀请函，面如死灰。函件末尾画着一个鲜红的重升记号，下面写着一行小字：

"终章将至，请准时出席。"

tbc.

*我去磨炼风格了，正在适应各种文风

*粉丝来信快要完结了，让我修一修文

**请留下评论和我聊天（私信也可以啊让我们一起追zgyyj）

——郑棋元如是说大喊大叫。

魏忠杰真的太尽职尽责了，进组之后几乎形影不离的跟着徐均朔学习，无论学长说什么都亮着眼睛不停点头。甚至想到好的设计的时候，下意识一把抓住徐均朔的手——不是，你快松开啊！

“棋元，我推荐来的小孩还不错吧？”趁着休息的间隙，徐均朔跑来拿偷偷在郑棋元保温杯里装的冰可乐，冰块碰撞金属外壳的声音让他十分满意，于是总结论点：“他一定会带来惊喜的。”

郑棋元对此只能表示不置可否，拍定妆照的时候他陪徐均朔去看，魏忠杰穿着同一件紫色戏服，背着他的那只药箱，动作有些紧张的拘谨，双眼却一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很熟悉的眼神，加上类似的妆造，他真的变成了二十三岁的徐均朔，郑棋元能透过那双眼睛窥见同样的灵魂。他看着年轻的孩子有些僵硬的动作，看他在徐均朔指导下慢慢放松，带着药箱在后台跑来跑去，和十六岁的孩子一模一样上蹿下跳，向远方伸出了手，眼中迸发出探索的欲望。

有一瞬间，郑棋元恍惚以为那是第一次向他奔来的徐均朔，没经历过这六年的洗礼，还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我真的很喜欢徐均朔学长！我当时高一，看到声入人心，所以才学了音乐剧考的上音，特别特别荣幸能跟学长同卡啊！”

“嗯嗯而且我也很喜欢郑棋元老师。”

郑棋元听出自己是顺带的了。

徐均朔一边忍着笑一边拍拍郑棋元的肩，说要命啦，你也是有幸听到有人请教我了，快来发表一下感想吧郑棋元老师。还沉浸在追星成功喜悦里的魏忠杰愣了下，低下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低声说真不是顺带的。

完蛋了，更像徐均朔了。

其实从黄子弘凡到魏忠杰，每位徐俊亲自挑的程勃都从某种方面贴近徐均朔，声音，长相，性格，或者更深层的，灵魂。但还是谁都不够像徐均朔，谁都取代不了徐均朔，他的程勃无论是少年的纯真还是得知真相后的挣扎都浑然天成。所以郑棋元看到魏忠杰俯下身，在徐均朔面前上演了一首《世界》的时候，似乎把他的身影和当时在自己面前唱《天边外》的少年重叠了。

“没关系没关系，谢谢你喜欢均朔，我也很喜欢我们均朔。”

好诡异的回答。

徐均朔隐隐约约听出了半分醋意，推推郑棋元示意到旁边说，小心翼翼拽着他的衣袖，说原来你真的会吃小朋友的醋啊？他突然反应过来，一副意外的表情，“喔喔喔，我知道了，你那个时候看到我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最后闹了一通被分手了，对不对？”

“可是我不能接受你再和我分开了。”徐均朔突然严肃起来，晃了晃郑棋元的肩膀，踮起脚和他平视，“如果你没有安全感，怕我被撬走的话，我会一遍一遍，反复告诉你，我爱你。”

这或许本身就是宿命的轮回吧，郑棋元闭目，在十六岁因为爱上他而步入音乐剧的那个少年，终有一天成为别人心中信仰。同样宿命般的十六岁，同样踏入了上音，同样在二十三岁那一年走到自己偶像的面前，唱他唱过的歌。但徐均朔说爱他，他会比任何人更加坚定的爱他，他也确实在这样做。

他还是相信徐均朔，不会让他们重蹈他的覆辙。

“好啦，再有不开心的话，我们回去说，现在先带魏忠杰排练。”徐均朔把他拉到角落里，偷偷亲了一下他的侧脸颊，然后笑着推他出去，招手大声喊魏忠杰来，“小杰！让你棋元哥带你走戏！”

“棋元，现在他是你的孩子，抱抱他。”

张开双臂，把面前陌生的孩子拥进怀里，郑棋元本来肌肉记忆的动作在真的触碰到魏忠杰时僵了僵，这个孩子身上熟悉的气息，拥抱时的力度，和一瞬间的屏气凝神。郑棋元慢慢抱紧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抚过他的头发，就好像他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可他又和徐均朔这么像。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将爱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

不知道是魏忠杰真的给了他相似的感觉，还是徐均朔的话给郑棋元造成的心理作用。那是心上被蚊子咬出一块疤，隐秘的发痒，虔诚的掐出一道十字，却还是于事无补，像结痂的硬块，只留下一道斑驳的红痕。

郑棋元掉了眼泪，他看到面前的孩子惊慌无措，却被徐均朔示意替自己擦去泪水。他小声的说，魏忠杰，小杰，你啊，就好好唱，好好演，答应我，好不好？

他看到徐均朔拍拍魏忠杰的肩，安抚好也快要急的哭出来的小孩，把对方交给何亮辰和胡超政带。爱人把自己揽进怀里，向徐俊示意要先回去平复心情，半劝半哄的止住了他的眼泪。

好丢人。

甚至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哭了，但泪水决堤的毫无道理，郑棋元直到被徐均朔绑回酒店房间，还是眼眶发红。他一边抽噎，又呜呜咽咽的吐不清字，埋怨自己怎么活了这么多年了，还哭的跟小孩子一样。

“嗯，跟我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的。”

“郑迪，好好哭一场吧，没人逼你长大。”

台上程婴颤颤巍巍的行礼，说自己快要四十五岁了，才得一个孩子。台下真正快要四十五岁的郑棋元却被当小孩，无论是在沈阳上课时像给猫咪顺毛一样的观众，还是几乎每次他流泪都会陪在身边的徐均朔，都不断在告诉他，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变幼稚。他没必要表现的太成熟，像老师教育学生那样对待后辈们——他可以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就算有被大声斥责ooc的时候，也可以找到他年轻的爱人为自己正名。

郑棋元没有在反复经历某段时光，而是他被爱包裹着，每一秒都是相似的，幸福的年华里。

 

——end.

※全文1w+，如果可以，耐心看完吧

※本期BGM：李宗盛 - 晚婚，山丘

※老窦是李宗盛大哥的外号

讲道理，我要评论，排face！！！

  “我没怎么谈过恋爱，你不能嫌弃我。”徐均朔说。

  郑棋元听见他的话，于是笑得更大声，眼角跟着扬起几条细纹，“我四十岁，很老了，你也不能嫌弃我。”

  他低下头，声音柔和平静，“均朔，不用怕，将爱人与被爱都当做一件小事情。”

  长沙冬日的深夜，郑棋元笑着拥抱自己迟来的爱人，低头亲了亲他翘起的发梢。

1.

  与郑棋元异地的第二年，徐均朔觉得他们的感情要走到尽头了。

  他很苦涩地拨通了龚子棋的电话，在孤独寂寥的深夜开了一瓶红酒，深沉地叹气，“我觉得我跟郑棋元完了。”

  龚子棋在后台忙着排练，闻言只回了一句，“哦。”

  好敷衍，太敷衍了，敷衍得徐均朔放下酒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讲道理？没了？”

  龚子棋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他自顾自的幻想，“你先表个白再扯完不完吧，单方面暗恋不算恋爱，别老活在梦里。”

  “……你不觉得我们俩很暧昧吗？”被从头到脚嘲讽了一遍，徐均朔倒也不生气，依旧执著地要为自己寻求个无人认证的名分。

  电话那头的杂声兀然大了起来，有人催着龚子棋赶紧上台，他急匆匆应了声好，对这边等待答案的人丢下一句。

  “别傻了，暧昧不能当饭吃。”

  通话断线，徐均朔窝在沙发上长久地发呆，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机，他很认真回想龚子棋那句话，毫无内涵却一针见血，就像这个人一样。

  不是暗指龚子棋无内涵，别多想。他在心底并无诚意地替自己开脱，忍俊不禁，索性又点开手机，拨通另一个人的电话，干脆利落地摆出同样的开场白。

  “我觉得我跟郑棋元完了。”

  深更半夜被吵醒叫起来解决感情问题的王敏辉比龚子棋更莫名其妙，浓重的睡意还未散去，迷迷糊糊中问了句，“扯什么犊子，你啥时候表白过？”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阵盲音，王敏辉愣了，虚眯着看了眼通话界面，低声骂道，“操。徐均朔你有病。”

  挂了电话的人又恢复到发呆的状态，红酒搁在透明玻璃桌上，醇厚的深红打着旋在杯底上方徘徊，始终不肯安然降落，好像一片无法尘埃落定的心事。

  为什么不表白呢。

  两年前节目结束的那个夏日，他返回上海继续上课，闲暇时叫了几个同学出来撸串，凌晨一两点，他们做贼一般游荡在上音附近人气最旺的小吃街，挑了一家夹在拐角缝隙里的烧烤摊。

  龚子棋把袖子挽上肩膀，露出两条紧实的胳膊，边忙着往滋滋冒油的烤五花肉上撒辣椒面，一边无情地嗤笑着回答王敏辉的问题。

  “因为他怂。”

  两人对视一眼，三秒后齐齐仰头大笑，王敏辉笑得脸红脖子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不知道是辣的还是太过激动。

  徐均朔没懂这有什么好笑的，在闹成一团的年轻人中他带着一脸格格不入的认真，很严肃地问，“我怂吗，你们真觉得我这是怂？”

  “不是怂？”龚子棋冷笑一声，顺手将啃的精光的竹签丢进塑料桌下的垃圾桶，“那你觉得是什么？”

  反问的语气很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徐均朔歪身坐在蓝色小板凳上，没有插科打诨地一手拍掉龚子棋新拿的羊肉卷，也没有笑骂一句“你出大问题”。他仰头盯着上海望不见星星的夜空，愣神了很久，才极轻的叹了口气。

  “表白没那么容易，是要负责任的……你们俩属猪的啊？能不能给我剩点？”

  小塑料桌上狼藉一片，从荤到素全部洗劫一空，装竹签子的垃圾桶挤得满满当当。龚子棋在解决最后一串骨肉相连，王敏辉半闭着眼瘫在凳子上打饱嗝。徐均朔抢到盘子里无人问津的烤韭菜，一边啃一边安慰自己，多多吃素身体健康，郑棋元不也老吃素吗。

  他握住竹签的手忽然微微一顿。

  这个人的名字这么随意地出现在脑海里，同剩下的烤韭菜和碳烤鸡心一起被提起，自然而然的有些不像话。

  怎么连一点喜欢的仪式感都没有，他忍不住想发笑，又后知后觉似乎无意识的日常渗透最可怕。

  真正相处不过三个月，哪儿那么容易被渗透，又不是海绵。咬着烤串的少年人当机立断打消这点矫情念头，那人的名字却像个碰不得的开关，一解了锁就来势汹汹，势必将所有思绪占满。

  靠，不公平。

  徐均朔很委屈，一颗心真的像块浸透鲜榨柠檬汁的海绵，酸涩又软涨。

  太不公平了，明明郑棋元走的时候也一句话都没说，他为什么要在上海凌晨某个不知名烧烤铺饱受内心折磨，悔恨不早点开口。

  当时郑棋元提着个大行李箱来每个人的房间，一个个告别，他拿着爱的号码牌等在末尾，私心要做与他最后离别的人，没想到郑棋元走到他跟前，同往常一样与他抱了抱，安抚小朋友般揉揉他的脑袋，笑着说，“我走了，均朔以后要继续努力，我很喜欢你，加油。”

  徐均朔浑身僵硬的被他拥抱着，心彻底凉了半截。

  中文真他妈是种神奇的语言，明明一模一样的排列组合，“我喜欢你”是稳重深情的告白，加了个“很”好似爱意该更浓烈，却硬生生将成年人间的俗套爱情转成了哄小孩儿的温馨睡前童话故事。

  于是他也学着对面人的平静，很做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诚恳道，“谢谢棋元哥，以后有机会一起演剧。”

  表面淡定冷静，心里郁闷得牙齿痒痒。

  毫无仪式感，徐均朔恨恨想到，够不上他原本策划的告别一丝一毫宏大。

  他想郑棋元真是个聪明人，早就猜测到他暗地里编排好的剧情，连一点给他展示自己豁达洒脱的机会都不留，直接掐断少年人试图营造出的体面。

  偏偏郑棋元的告别，本身就是最体面。

  上海的凌晨依旧车水马龙，小吃街吵吵闹闹，到处是冗杂的烟火气，烤摊下的炭火将熄未熄，斜斜升起的白烟顺着风飘进他眼睛里，刺得眼泪直流。徐均朔狠狠磨了磨牙，烤韭菜不用使这么大力嚼，他只是装模作样给自己堵塞的心口找个渠道引流。

  王敏辉打盹打到一半忽然惊醒，见他泪流满面不禁目瞪口呆，手忙脚乱地给他递纸，嘴上不停念叨，不就失个恋吗，小问题小问题，下回别找圈哥攻略难度这么高的。

  他试图沉住气，告诉自己不与沙雕计较，终究还是没忍住，骂了句你给我滚，顺带狠狠踹了一脚旁边吃到满嘴流油的龚子棋。

  

2.

  要说恋爱经历为零，那倒也不算。

  徐均朔谈过女朋友，虽然早是八百年前的事，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经验。与每对普通大学小情侣没有什么不同，手牵手逛林荫道，压马路看演唱会，他清晨七点半等在女生宿舍楼下送早餐，姑娘也天天提着书包去图书馆帮他占位置。

  很平淡，很快乐，青涩而简单的恋情是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能会心一笑的存在。

  反正后面是为什么分手也记不清了，可能是在某个日落西山的黄昏，或是晚自习后静默缄言的深夜，姑娘比他更直接决绝，通知分手时跟医生下发病危通知书一般果断。

  徐均朔其实有点难过，他不懂怎样同实实在在喜欢过的人告别，不挽留好似太薄情，挽留了又显得太虚假。

  于是愣了几秒钟后，他说行吧，直视着对面女孩的眼睛，诚恳认真道，希望你将来的男朋友比我帅。

  “废话。”姑娘甩了他一个白眼，很酷很帅地转头就走。留下徐均朔立在原地，疑惑地寻思着自己这算不算被甩了。

  这个问题他琢磨了很久都没有得到答案，不过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确实没有再谈恋爱。太忙了，每每有人问起，他总用这个借口搪塞过去。

  确实太忙了，忙到王敏辉吐槽他要为上音的学院建设捐躯。班长，学生会，辩论队，单单拎一样出来都够让人累到脚不沾地，他却天天赶场子般三点一线地穿梭，时不时还参加点校外活动，替学校撑个场子。

  偶尔也会疲惫，就找个地方安静地坐一坐，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想，大概只是好奇，好奇是射手座的天性。什么都想尝试，什么也不愿放手，最后将自己充涨得满满当当，像一只光鲜亮丽的氢气球，某些时刻却一戳就破。

  龚子棋在大二那年去参加了个节目，回来后聚了几个狐朋狗友又溜到烧烤摊撸串，龚子棋戴了个黑口罩，说自己现在是半个公众人物，要注意形象。

  他侧身拿了串烤羊肉串，说，你再恶心我我就把你的黑历史打包发网上。

  龚子棋闭嘴不说话了，沉默地打开一听啤酒，忽然道，“我觉得那个节目挺有意思的。主要是遇到的人都有意思。”

  他低头翻着快烧焦的鱿鱼串，一言不发。

  节目组再次发来邀请已是半年后，他参加了面试，没什么悬念地入选，于是二零一九年的夏天，他提着一个行李箱，单枪匹马杀去了长沙。

  拎包入住酒店的第一天，他看见隔壁床上躺着的老男人正拿着手机视频通话笑得一脸慈爱，抬眼看见有人进来，跟他笑着打招呼，说你好，我是刘岩，叫我岩哥就行。

  徐均朔腿一软，差点跟着没扶稳的行李箱一起倒地上，他撑着玄关处的鞋柜，故作镇静道，岩哥你好，久仰大名。

  不错，他在心里为自己发了个“整挺好”的表情包，不卑不亢，既尊敬前辈又不显得太狗腿。

  放了行李正要出去吃饭，刘岩放下手机说，“一起吧。”于是他俩一道出了门，撞上隔壁健身回来的男人，头发被汗水打湿成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脖子上随意搭着条白毛巾，侧着身子在刷房卡。

  耐不住那张脸实在太惹眼，徐均朔下意识瞥了一眼，视线霎时间顿住，挪也挪不动。不是吧，他在心里嚎了一声，安慰自己说一定看错了，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下一秒，他听见刘岩熟稔地与那人打了个招呼，“棋元啊，你这天天锻炼，也太拼了。”

  郑棋元闻声扭头，看见是他们，笑着应道，“老了，再不锻炼就唱不动了。”

  是真的郑棋元。

  徐均朔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差点落下泪来。

  二十二岁的徐均朔算是一个很成功的追星男孩，听过李宗盛的演唱会，看过RNG的现场比赛，与李健在摄影棚里合唱过，跟郑棋元一起上过节目，虽然对方有极大可能性不认识他。

  后来想起，他告诉郑棋元，“我当时见到你，真的很激动，但不是特殊的激动，你懂吗？”

  是追星成功后的快乐，是见到大前辈的窃喜，是回学校后能跟同学们张牙舞爪地炫耀，但这种兴奋不会比一次考试拿了年级第一来或是团队赛拿了MVP来得更持久。

  徐均朔明白人生的苦难是很多的，所以一直很用心珍藏至今为止遇见的每一份美好，如同蜜蜂酿蜜般放置在内心深处的木盒中，等待将来必要时，从中汲取一丝甜味。

  再次遇见郑棋元时这点转瞬即逝的火花与热情，甚至不会被搁置在他的藏宝盒里。

  可他无法解释自己落泪的冲动，因为郑棋元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你知道吗，当时你跟岩哥下楼的时候同手同脚了。”

  徐均朔张口欲言，认命地发现无从反驳。

  旁边站着愁眉苦脸的胡超政，对着编曲老师要求的歌词律动性一筹莫展。

  “要有恋爱的感觉，你们这是恋爱指南，是要欲拒还迎，互诉衷肠的。”尚雯婕观看了彩排后，站在一旁给他们提建议，顺带夸奖一把标准教学素材，“郑老师就特别到位，你们看他的眼神，动作，是能把人吸进去的。”

  “棋元哥有经验啊。”胡超政无可奈何地叹气，试图与徐均朔交换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眼神，却发现他没有朝这边看，脸上虽然笑着，表情却淡淡，好似神游天外。

  郑棋元连连摆手，边笑边说，你们别拿我当靶子，我无辜的很。几个人互相调侃，嘻嘻哈哈闹作一团，挑了无人说话的空隙，郑棋元转头望过来，眼神温柔平和。

  “均朔谈过恋爱吗？”他问，语气带着长辈八卦小年轻感情生活的明显笑意。

  徐均朔心里忽然涌上汹涌澎湃的酸涩，更深的恶意是藏在心酸下的暗礁，他对上那双眼睛，忽然有股很强烈的念头，想要让这艘平静航行的大船，触礁沉海。

  “谈过。”他回答，“很早了，大一大二的时候谈的。棋元哥你呢？”

  最后半个问句是故意加的，他想兔子急了也要咬人，逼到这关口，怎么能不展现一下自己的满不在乎与洒脱。

  郑棋元收回视线，仰头认真思考了会儿，然后无奈地摇头，“年轻时候的事儿了，都快忘了。”

  尚雯婕补刀道，“忘了谈过多少场了。”两个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哈哈大笑，将这个话题无声揭过。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徐均朔在此刻切身体会，他尝试跟着一起笑，但嘴角僵硬着不听使唤，于是只尴尬地皮笑肉不笑。

  他忽然厌恶起当下这种成年人闲聊氛围，到处充斥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心照不宣，而这本该是他最擅长的领域。许多老师夸过他是个情商高性子又稳重的后辈，这样的年轻人没有谁会不喜欢，脑子灵会说话，距离分寸拿捏的刚刚到位，气氛得当时又进退有度的得寸进尺。

  这等本事归功于他多年来有意识的自我锻炼，某种程度甚至称得上是种天赋。

  此时此刻他站在两个真正的成年人旁边，被他们用阅历与成熟建立起的小世界隔绝在外，绝望地发现原来在真实流淌过的岁月面前，任何天赋都是如此渺小且不值一提。

  两年后的徐均朔仍难以形容那时如海水没顶般的难过与不甘。

  或许是第一次，他感受到自己与平易近人的前辈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以如此令人难堪的姿态，横跨在少年人的心头。

3.

  凌晨两点，徐均朔从窝在沙发上改成窝在床上。玻璃桌上的红酒一口没碰，安静地立在昏黄微蒙的灯光下，像一支含苞待放，花瓣将展未展的红玫瑰。

  他在思考要不要打今晚第三个电话。

  如果说这是一个注定失眠的夜晚，那么从凌晨两点到六点起床还有四个小时，他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比如说，打一个电话，听见某个人的声音。

  郑棋元，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还是没有拨出那串电话号码，安静地将手机放在枕头边上，抱着怀里的卡比兽，伸手从床头柜上取下来一本书。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

  顺着上次压在内页的书签，他翻开下一页，看到这次将读的诗的序号。

  Sonnet 73。

  第七十三首，在莎翁上百首巧妙绝伦的十四行诗中，实在算不上是温柔的一首。

  他低垂着眼，手指顺着一个个英文字母缓缓挪动，嘴里跟着默念出声，南方男孩自带软糯的腔调，念起悲剧也像是在读情书，在上海凌晨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In me thou see'st the glowing of such fire

  That on the ashes of his youth doth lie, 

  As the death-bed whereon it must expire

  Consumed with that which it was nourish'd by. 

  This thou perceivest, which makes thy love more strong, 

  To love that well which thou must leave ere long.

  手指停在最后一行的上方，他顿住眼神，翻页去看译文。

  在我身上你或许会看见余烬， 

  它在青春的寒灰里奄奄一息， 

  在惨淡灵床上早晚总要断魂， 

  给那滋养过它的烈焰所销毁。

  看见了这些，你的爱就会加强， 

  因为他转瞬要辞你溘然长往。

  夜很静，窗外似乎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落在屋檐的瓦砖上，敲出起起落落的音节与鼓点。他在雨声中垂头默想，思绪停驻，久久萦绕在诗的末尾而不肯退去。

  原来爱不是火焰，而是余烬，是黄叶与瑟缩的枯枝，是鸟儿在荒废的歌坛上吟唱，是暮霭沉沉，和徐徐消退的夕阳。

  徐均朔合上书，忽然觉得筋疲力竭，理解这样类式的爱似乎耗掉他大半力气，于是将头斜斜搁在背后的靠枕上，闭上眼睛。

  奇了怪了，是深夜让人容易情绪失控，拐几个弯都能联想到并不相关的人身上去。

  他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弯了弯嘴角，翘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弧度。

  他想起自己其实从来不爱规规矩矩叫前辈的名字。

  徐均朔自认是个很会看脸色的人，也乐意试探每个人的社交距离，练歌时一旦开始无聊，他就开始调节气氛般没大没小，故意将“棋元哥，郑老师”一类的称呼通通换成“郑迪”，说你既然有曾用名，人生从此就一分两半了。

  郑棋元也不恼，只故作自艾自怜地擦泪，感叹道，“我怎么活了这么久，既感动又难过。”

  他当时被这句看似调侃却别有深意的话震住了，下意识要回你三八二十四，老的到哪儿去，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成了另一番意思。

  “是啊，你好老。”他笑嘻嘻地趴在郑棋元肩膀上，语气飞扬，“别再长了，等等我吧。”

  这算得上是相当直球的暧昧，几乎就要越过禁区的黄线，郑棋元任由他搂着自己脖颈，眼神落在手里的歌稿上，手指微微打着节拍，他笑着说，年轻好啊，时间就是资本，爱错了人可以回头，失败了可以翻盘。

  徐均朔从背后搂住他的手僵硬一瞬。

  一身白衬衫的男人立在钢琴旁，左手随意插着兜，眼尾往下划出温和的弧度，站姿挺拔如一棵顶天立地的橡树，而他顶着冻冰勺子也消不去的黑眼圈，驼着背扒在他身上，滑稽搞笑得像一只熬了通宵的树袋熊。

  树袋熊好奇地观察橡树遮天蔽日的暗绿枝盖，却在本该郁郁葱葱的芽端窥见一缕秋黄。

  徐均朔低下眼，看见郑棋元笑起来时眼角勾勒出的几条眼尾纹，大家一向都夸他年轻，从来没有人注意过时间究竟怎样给人留下痕迹，在默不作声的地方刻下一笔一划。

  既是在提醒自己，又在警告他人。

  他忽然格外想哭，那是种无法压抑的情绪，就像第一次察觉到岁月原来真实存在时那般不甘。他可以接受郑棋元长他十六岁这样无法企及的差距，却在明白原来他的强大要付出更大代价时，难过得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

  于是他什么都没有再说，不动声色地踮起脚，轻轻吻上那道岁月的纹路。

  没有停留很久，只是蜻蜓点水般掠过两三秒，他顿了一下，头略往后靠，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郑棋元依然在笑，他低垂了头，望着钢琴上黑白相间的琴键，无可奈何地摇头，语气轻柔。

  “你啊。”

  他向来温柔，只是这次的温柔似乎带了点别样情绪，徐均朔不知作何解释，又怕自作多情。他不知是否单单靠一个踮起脚尖的吻就足以让自己闯进年长者的心，更不知道如果真的冲破那道心防，又该如何收场。

  怎样爱上一个秋天，珍藏他的落叶，又怎样搂起一捧寒灰，再重新燃起温柔冰冷的余烬。

  他还太年轻，没有时间去学。

  二零一九年的夏天，他的前女友成功考取国外知名导师的研究生，带着一群人的艳羡踏上了去往百老汇的飞机。

  他思来想去，还是干巴巴的发过去几个字，“恭喜恭喜。”

  发完后这事就忘在一边，以至于晚上排练完累的跟狗似的回房间后，掏出手机点开一看，看见微信通知里她的名字列在上方，愣了一愣。

  她说，“谢谢你从前的照顾。我以前很难形容你对我的感情是什么，太虚无缥缈了，说了又怕矫情。现在想来，你只是很短暂地爱了我一下。”

  徐均朔在看见最后一行字时，浑身如过电般僵硬。

  他终于感到慌张，他不知道什么叫短暂的爱，更贴切地说这算不算不负责任。

  他比郑棋元更怕自己不爱他。

  可他才二十二岁，本就是个注定无法给出承诺的年纪，他应该与志趣相投的同龄人相知相爱，一同携手试图闯过重重难关，无论最后白头偕老还是一拍两散，都是谁也不亏欠。

  怎么就偏偏爱上郑棋元。

  他很有些绝望。阅历与健康的脱节，返璞归真和故作成熟的差距。他倒是被宁愿郑棋元率先抛弃，无尽的爱与痛苦都留给自己，反正他也有更长的生命来消化。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总乐意构想宏大悲壮的英雄主义，往往忽略内心深处藏匿的，对世界始终抱有的不确定。

  他偶尔也会不明白自己在操心些什么。郑老师谈过很多场恋爱，或许曾经游戏人间玩世不恭，但始终尊崇浪漫主义，平易近人的柔软夹裹着坚如磐石的利壳。  

  自己唯一的优势，似乎只有年龄。

  少年骑士对上大魔王，好像很难说清孰胜孰败。

  徐均朔坚守着固执已见的懦弱，自始至终难以承认后退的那一步里，也有一半，是怕自己受伤。

  幸好郑棋元也从未戳破，依旧带着他练歌，任由他打打闹闹得寸进尺，似乎根本没意识到那是个实实在在的吻，而非脸颊相贴的转瞬而过。

  他以为这是最好结局了，他们亲吻过，相拥过，也实实在在告别过。

  无论是黄叶，灰烬，或是百花凋零的神坛，都与他再没有关系。

  可莎翁说，“看见了这些，你的爱就会加强。”

  徐均朔恍然，他看似倔强，狼子野心，唯一前进的那一步，竟然是为了安抚他的疲乏与衰老。

4.

  果然失眠整晚，几乎是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八点半被戴宸的电话吵醒，温吞缓慢的语速，软绵绵地像团棉花，徐均朔半梦半醒间以为昨晚压在怀里的卡比兽一夜化为人形，在他耳边不停碎碎念。

  卡比兽说，龚子棋方书剑巡演结束刚回上海，要不要一起聚一聚。

  他下意识就想应声好，话到嘴边又兀然卡住，猛地睁开眼，点开相册翻出张买票的二维码截图，看了看上面的日期。

  徐均朔叹了口气，回他：去不了啊，戴戴。闷闷的尾音带着沙哑，他仰头躺在羽绒被里，咳嗽了两声，才继续道，“我要去一趟长沙。”

  “今天？”戴宸一成不变的音调终于带了点惊讶的上扬，顿了一下，他轻声问，“你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不是“你要干嘛”或是“大白天抽什么风”，徐均朔想廖昌永独宠戴宸果然是有理由的，呆呆软软的人却永远拥有对世界最为敏感的直觉，又懂得适时的寡言少语。

  等待的答案几乎要消弥在之后长久的沉默中，徐均朔叹了口气，向戴宸默不作声的坚持投降，“是啊。”他拿左手按着太阳穴，笑着说。

  “去见李宗盛。”

  巡回演唱会长沙站，地点国际会展中心，半个月前买的票，几乎快要被他置之脑后。徐均朔坐在与两年前一模一样的位置上，侧头望着观众席上逐渐涌入的人群。

  他想，要是李宗盛大哥能学习一下五月天，让他们拿出手机拨个电话给曾经爱过的人什么的，自己或许倒不用这么纠结。

  手机被静静搁置在外套包中，一震不震，没有新信息。他想了很久，手指在微信对话框里打了又删除，迂回委婉的字眼排列组合怎么也凑不出个满意的句子。

  郑棋元，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仰起头，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收回，望向台上倚在钢琴凳角的木吉他。

  那是把跟两年前一模一样的吉他，他想，音乐家果然都是念旧的浪子。

  舞台灯光忽然亮起，徐均朔抬眼向前方望去，四周的声音刹那间被放大，掌声雷动欢呼如潮，起起落落将人抛起又接下。

  手机震了一下，动静小到微乎其微，他的手下意识也跟着颤了一下。也许是10086，他想，或者旁边补习机构的骚扰短信，天天向他推荐高考冲刺班，昨天最后一次打来电话时，他趁那边的推销员没开口直接说道：我保研了。

  干净利落，永除后患。

  什么都没有，打开手机后短信未接来电全部干干净净，只有一条未读微信静悄悄躺在通知栏里。

  耳边尖叫声又兀然大了起来，他没抬头，果然下一秒听见李宗盛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有些变音的磁性盖过所有杂声，传遍馆内每个角落。

  但徐均朔什么都没有管，他望着手机发呆了很久，然后终于忍不住，伸手点开。

  是郑棋元，发送时间显示三分钟前。

  只有短短一句话。

  他问，你来长沙了？

  郑棋元知道徐均朔来了长沙的时候刚刚下戏，舞台妆和演出服都没来得及卸换，他摇匀卸妆水，润湿化妆棉敷在脸上，顺便查看一天错过的重要消息。

  王敏辉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是他们上音的一群小年轻聚餐，嘻嘻哈哈在路边摊前的塑料小蓝桌旁围了一圈。方书剑手里拿着两根串串，手臂搭在周继琛的肩膀上，呲牙咧嘴地做着鬼脸，龚子棋立在人群后表情很冷漠，只斜瞥了一眼镜头，他旁边的戴宸没注意到相机，眼神专注于捧着的半截鸭脖子，啃得很认真，王敏辉没入镜，大概是在照相。

  他一个个顺着人头数过去，意外没看见本该最显眼的人。

  徐均朔不在。

  纠结了几乎不到一秒，打好的评论已经发了出去，赤裸裸躺在王敏辉朋友圈的评论区沙发。

  郑棋元：人不齐啊。

  没一会儿王敏辉回了他私信，咋咋呼呼大大咧咧道，“棋元哥，你没见到均朔吗？他说他今天要去长沙，晚上吃饭都没来。”

  他惊讶地挑起眉，却也只得实话实说，“没见到，他没告诉我。”

  “不是吧？？？”王敏辉毫不吝啬地发来三个大问号，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我以为他知道你在长沙巡演才去的，刚刚还说他一定下了飞机直奔你们剧院，害，原来真是听演唱会去了。”

  “演唱会？”郑棋元敏锐地捕捉到三个字，心里莫名有些不舒坦，他问，“谁的演唱会？”

  还能有谁，李宗盛呗。王敏辉匆匆发来几个字，字里行间透出一股意料之内的不以为然。

  哦，是了。郑棋元撕下附在脸上染成五彩斑斓的化妆棉，扔进角落里的垃圾桶，翻手将手机盖在桌面上，站起身来向洗手间走去。徐均朔确实喜欢李宗盛，他沾水抹了把脸，记起男孩提起偶像时熠熠生辉的眼睛，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两年前的夏天，李宗盛巡演开到长沙，徐均朔也是偷偷摸摸买了票，一个人坐公交车跑去会展中心。工作人员打电话不接，最后只得绝望地找到他这儿，说如果均朔回来了，记得通知他们一声。

  郑棋元嘴上应了声好，却忍不住偷笑的冲动，小孩子果然还是小孩子，他想，一场演唱会罢了，也值得不管不顾的，倒是勇敢得让人有些羡慕。

  他给徐均朔发了条微信：明天节目播出，导演老师让你发条微博营业。发完后瞄了眼时间，将将九点过十分，演唱会大概才到高潮，小孩儿一时半会儿不会回他，于是抓了条毛巾准备去洗澡。手机刚充上电还没来得及放下，忽然在他手心微震一下。

  郑棋元顿住动作，看见通知栏里的回复，有些发愣。他点开看，果然是徐均朔，发了个“整挺好”的杰尼龟，他不自觉笑了起来，思考挑个什么表情回他，却看见顶端“对方正在输入...”的省略号。

  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对方的信息已经又发了过来。

  徐均朔：哥，现在有空吗？

  他盯着这句猜不出意图的问话，一时间不知是否应该回应，手却已下意识将毛巾放下，打出两个字。

  郑棋元：咋了？

  手机忽然响起铃声，经不起刺激的大爷吓了一跳，连联系人都没看就手忙脚乱地接起，耳边霎时间传来冗杂沸腾的噪声，有人扯着嗓子对着麦克风大喊，“棋元哥，听得到吗！”

  他迫不得已将手机挪远了些，有些哭笑不得，“当然听得到，我又不聋。”

  徐均朔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嘈杂渐渐平息下去，似乎有人为了收音将手机高高举离地面，一片模糊不清的背景音中终于传来声清晰的主调。

  他听见电钢琴上划过的几个音符，与吉他轻柔的和音连成缱绻温柔的前奏。

  郑棋元坐在床沿上，默不作声地将手机拿近了些，贴在耳边开了外放。

  男人仿佛拿着话筒在低声倾诉，歌声沧桑却洒脱，一个个字通过麦克风漫出来，慢慢飘上天花板又再倾泻而下，于是他从头到脚都被淹没。

  我不会逃避，我会很认真。

  我从来不想独身，却有预感晚婚。

  我在等，世上唯一契合灵魂。

  他似乎听见徐均朔在低声跟唱，少年人的小心思杂糅在鼓点与乐声中，实在听不真切。

  窗外夜色静谧，偶尔有车呼啸而过，底盘摩擦地面时嗡嗡作响，有人在楼下惊呼一声，于是耳边的噪声便大了起来。

  水滴落在屋檐上，微弱却清晰地砸出第一声响，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淅淅沥沥，不大，却安静地持续。

  下雨了。

  房间里默得有些可怕，唯一的响动是徐均朔那头的欢呼与掌声，像是透过另一个世界，在他耳边孤独地放映着。

  郑棋元忽然很想知道，徐均朔有没有听懂这首歌。

  从前他也曾以为自己听懂过，后来才发现李宗盛的歌听不懂才是最幸福。

  少年人的早熟与沉稳能否补缺人生经历的匮乏，郑棋元不知道，却在一瞬间感到疲倦与无力。为什么要逼那么紧呢，他想，不懂是最好，没有烦恼，当然也最快乐。

   如果爱人成了压力，又从何而谈爱的本质。他向来不觉加速成长是什么好事，像冬天里催熟的樱桃，养在红墨水里的白玫瑰，绚烂过一瞬后却加速地腐烂。

  他不愿当那阵吹拂樱桃的暖风，也不情愿变成花瓶里压抑浓重的红墨水。

  樱花就该在春天绽放，白玫瑰该永远是白玫瑰。

  如果对这份感情没有别的东西可给予，至少不能在他的纠结痛苦上继续加码。

  郑棋元谈过很多场恋爱不是假的，不只一人对他说过，棋元，喜欢你真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太好的人会让身旁的人感到幸苦，偏偏又舍不得放手。彼时他年轻又无定性，对爱情中的安全感与犹豫都不屑一顾，以为爱与痛苦必定密不可分。

  不担压力如何爱人呢，他曾经如是想。

  郑棋元闭上眼睛，望着回忆中的自己，苦笑一下。对不起啊，他想，自己此刻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确辜负了从前的希望。

  他不想将这样的压力放在徐均朔肩上，要等他准备好，他想。如果等待是折磨，两人之有一人来承受便足够了，折磨之外的时间都留给徐均朔，足够让他慢慢做决定。

  李宗盛的歌声早已停了，电话那头却一直无人开口，郑棋元按了按太阳穴，无声地叹了口气，声音一如往常带着笑意。

  “快回来吧。”他说，“雨要下大了。”

  

5.

  得知徐均朔来了长沙，郑棋元也下意识认为小孩憋不住会来找他，结果一直等到晚上快十点也没消息。倒是挺能忍，他暗暗想，不自觉扣了扣手机壳，又检查了一遍来电信息。

  工作消息和私人聊天混杂在一起，唯独没有徐均朔。

  他盯了一会儿灰暗下去的屏幕，忽然伸手重新按亮然后解锁，在微信对话框中找到沉寂了很久的头像，信息已发送了才后知后觉自己不受控地做了些什么。  

  那又怎么样呢，郑棋元无所谓地想，向想念投降并非什么可耻的事。

  他没想到徐均朔的电话来得这样快，如两年前一样，仿佛在一直默不作声地伺机等待，从未改变。

  郑棋元一时却不知作何反应，屏幕上不断跳跃的名字如此生机勃勃且热情洋溢，是他见过所有二十二岁少年里的最意气风发。

  很不合时宜的，他想起那个钢琴房里的吻。

  或许是双方在暧昧禁区来回徘徊时，少年人所迈出最明显的一步，犹豫的，小心翼翼的，而又奋不顾身。

  他不曾责怪之后徐均朔的怯懦，且深知自己若是执意寻求个结果或许会将本就敏感纠结的男孩逼上悬崖，于是他安然等待，不遮掩之前岁月中的磕绊与经历，给足了耐心与温柔。

  等你准备好了，就向我走来吧。他想，我滞留原地，从未走开。

  可为什么，一定要徐均朔向他走来呢。

  郑棋元从未想过，若爱是双向的馈赠，那等待是否也是两人必定共享的痛苦。

  并不止他，之于均朔，等待何尝不是难耐的折磨。

  郑棋元盯着闪烁的屏幕，忽然嗤笑一声，低头翘着嘴角接起电话，然后抽出压在道具与剧本下的大衣，起身向剧场外走去。

  太蠢了，他想。

  谈过这么多次恋爱，如此简单的道理，一直到徐均朔打来电话之前，他却都没有想通。

  身边的人群忽然又开始躁动，尖叫喧哗如汹涌而来的浪潮，忙着低头打电话的徐均朔抬眼一看，原来是大叔已经握着话筒坐在了台上的长脚木凳上。

  光影昏暗，一小束笼罩在舞台中心的男人身上，他使劲前倾试图看得清楚些，听见六十多岁的老大叔又开始自称小李，忍不住跟着周围人一起笑。

  耳边的电话是在这时候接通的。

  “喂，均朔。”

  他腿下一软，连忙撑了一把前排观众的椅背，才堪堪不至于摔下去，清了清嗓子，借着身边的压声将声音里那点慌乱压下去，“棋元哥？你怎么接的这么快？”

  话一出口徐均朔就后悔了，但又来不及撤回，只能愣愣听着电话那头的男人毫不掩饰的笑声，心里后悔自己是跟演唱会有什么仇什么怨，每次打电话都跟个傻逼一样。

  郑棋元问，“演唱会开始了吗？”

  “开始了。”他答，“马上就要开始唱了。”话音刚落，依稀听见郑棋元那边沙沙作响的风声。怎么会有风声，徐均朔纳闷，剧院难不成还是露天的，年纪一大把了又是跑去什么地方演戏了啊？

  “下次要来听记得早点跟我说。”郑棋元压着嗓子咳嗽两声，像两道鼓点砸上他的心坎，“找人帮你搞两张前排票的本事还是有的。”

  徐均朔听得又好笑又难过，他看见老窦已经说完了开场白，低下身子在跟乐团嘱咐什么。台上的灯光忽然暗下来，浅浅淡淡照亮舞台中间一圈。

  他脑子忽然一冲，接着说，“你陪我来？”

  手机那头的人沉默着没有声音，他心蓦得往下一沉，没来得及越描越黑地解释什么，台上的人开了口，老窦坐在一圈光晕中央的高脚凳上，拿过了立麦。

  “……每一次唱的时候，我都想把这首歌第一次写的时候的感觉找到，唱给大家。”

  徐均朔举着手机怔怔听着，直到好几拍的前奏过去，才意识到这是哪首歌。

  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

  老窦的歌声沧桑低沉，静静从麦克风中漫出来，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地溢满。

  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侥幸汇成河。

  “好啊。”

  他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开口，嗓音微微沙哑，尾字沉入深不见底的夜色。

  一瞬间，徐均朔忽然忍不住的很想哭，他望着前方随着逐渐高昂的鼓点而亮起的灯光，在轻柔的吉他与钢琴伴奏中，压抑不下抵在嗓子口的哽咽。

  “郑棋元，你是不是真的谈过很多次恋爱啊？”

  这次没有太久的沉默，郑棋元顿了一下，很快回他。

  “是啊，挺多的。”他语气带笑。

  徐均朔被他这般直白的坦诚给逗笑了，于是吸了吸鼻子，低下头闷闷道，“我只谈过一次诶，好不公平。”

  歌声随着伴奏大了起来，身旁的女生开始轻声哼唱，他终于听清几句歌词。

  给自己随便找个理由，对情爱的挑逗，命运的左右。  

  不自量力地还手，直至死方休。

  电话里郑棋元说话的声音太轻，他险些要听不见他的回答。

  他说，“我教你啊。”

  周围瞬间陷入真空，连歌唱的人都止住歌声，垂头静静等待，再下一秒，吉他与小提琴一齐奏响，鼓声加快节奏，霎那间轰鸣。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丢。

  惴惴不安的一颗心再次坠回地面，他终于重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身边有人递来一张纸，他愣住，看见刚刚哼歌的女孩微笑指了指脸上，示意他擦一擦。

  徐均朔接下纸，伸手一抹，触觉一片冰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落了泪。

  “你那边声音好吵。”郑棋元忽然道，他听了不禁哑然失笑。

  “废话。”徐均朔回，“演唱会不吵才怪。”他忽发奇想，接着问道，“听得出唱的什么吗？”

   郑棋元真的不再说话，认真听了一会儿，回答的速度很快，“山丘。”

  他还没来得及表扬他年纪虽大耳朵却好用，就听见郑棋元那头传来冗杂沸腾的尖叫，隐隐约约夹杂着歌声，带着老男人特有的潇洒与沙哑。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再也换不回的温柔。

  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

  在什么时候。

  徐均朔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出不对，身子不自觉前倾，连尾音都带上颤抖，“你在哪儿？”

  “听完了再出来吧。”郑棋元的声音掩在嘈杂的浪潮下，他闷闷咳嗽两声，低声说。

  “我在外面等你。”

6.

  徐均朔到底没有耐心忍到演唱会结束，第一首歌唱完后，他就提着双肩包偷溜出了会场。

  夜晚的昏暗灯光照着繁复琐杂的展楼，水泥地落上一片阴影，仿佛一头巨大无比的野兽，郑棋元站在野兽的心脏处，背着双手，正出神地仰头望天空。

  徐均朔立在原地望了一会儿他的背影，本想慢慢走去，步子却忍不住加快，最后干脆变成奔跑。

  他从背后猛地抱住郑棋元的肩膀，将整个人一股脑圈在怀里，像一只树袋熊死死环住属于自己的那根枝桠。

  “你说话要算数。”他将头抵上他的后背，用力拱了拱，嗓音带着未褪去的呜咽。

  郑棋元无声地笑了，他转过身，张开双臂，拥抱住男孩瘦弱而微微颤抖的身躯。

  “好。”他说，“说话算数。”

  “我没怎么谈过恋爱，你不能嫌弃我。”徐均朔说。

  郑棋元听见他的话，于是笑得更大声，眼角跟着扬起几条细纹，“我四十岁，很老了，你也不能嫌弃我。”

  他低下头，声音柔和平静，“均朔，不用怕，将爱人与被爱都当做一件小事情。”

  长沙冬日的深夜，郑棋元笑着拥抱自己迟来的爱人，低头亲了亲他翘起的发梢。

  爱情并非大起大落的桥段与恢宏的告白，也不是天上的月亮星星，爱是上海凌晨的小雨，是学会拾起秋天的黄叶，是看见他眼底青春的寒灰，仍用力试图重燃余烬。

  相爱需要勇气，爱却是一件小事。世上有六十亿人，总有一个人从你的眼睛看入灵魂，他欣赏你，热爱你，愿意看遍千帆过尽后向前迈出一步，教会你温柔。

  他终于不再胆怯，担心郑棋元不爱自己亦或自己不再爱他，也不用惧怕生命残酷，他们永远无法陪伴彼此到人生尽头。

  因为爱是一件小事情。

  徐均朔抬眼望他，仔细端详许久，然后低笑一声，凑上身去吻他的唇。

  那又怎样呢，他想，还有很多很多年，他们将陪伴彼此渡过。

  越过山丘，从此有人等候。

-END-

又名《习惯了异地恋怎么办》

又名《记一次生病解决的问题》

未来现实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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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C都是我的

    

徐均朔打开酒店房间的门，看到门口的郑棋元时，他一瞬间以为郑棋元是来说分手的，毕竟两人上一次见面可谓是不欢而散。

他眼睁睁看着郑棋元将一个大大的箱子拉进他屋里，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说：“这段时间我照顾你。”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郑棋元被夺舍了，自己那潇洒又傲娇的男朋友怎么可能用这么低姿态的方式求和呢？

但当他看着郑棋元打开了箱子，里面居然放了电磁炉和几个小锅，总算是百转千回，彻底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最近体检，检查出腰椎旁边长了一个小东西，这东西长在一个不太危险的位置上，经过诊断也确诊是良性，但他的腰本来就不怎么样，最好当然还是尽快切掉。徐均朔两个戏都在巡演，还抽空在构思新专辑，约了个一个月后的手术时间，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他忘了他们的体检报告都会发到对方的邮箱里的，但是郑棋元因为这点事跑来照顾他，怎么都好像是小题大做呢，所以到底是不是跟上一次的吵架有关系？

他憋了半天，问出来一句：“可是哥……你不是要进组了吗？”

“推掉了。”郑棋元已经将带来的厨具都整齐摆好了，语气故作平常，“一会儿再去买点食材作料什么的，这段时间我给你做饭。”

徐均朔瞬间简直想要手脚缩起，想说这也太夸张了真的不用，但是他坐下缓了缓，忽然福至心灵理解了郑棋元是怎么回事。

郑棋元算起来也快五十岁了，五十岁对于一个人的一生而言也许已经不短，但人的这前五十年理论上讲是用来相遇，而并非离别的。但是郑棋元经历了太多不应该的充满伤痛与遗憾的生离死别了，他对这种事，有着异于常人的过度反应也是正常。

徐均朔这时候才终于感觉出懊恼来，按照他们两个的年龄差，照顾一方生病担心这个人会先自己而去这种事，本应该是他来面对的，他怎么能让郑棋元承受他的不成熟，还要担心他的健康呢？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他不会有事的是无济于事的，更别想着将郑棋元劝走了，只有认命将自己放在男朋友的眼皮子地下老老实实的，才能抚慰住那颗全然没有了安全感的心。也许此时一个拥抱才是最合适的，可惜他小徐就是又敏感又浪漫过敏的人，他只能夸张大叫出来，然后开始故作恃宠而骄地报菜名，抱着郑棋元问：“哥，你放心跟着我，我来养家糊口，给你打下一片江山！”

然后他就毫无意外被郑棋元反擒拿，扔到了一边。

这晚徐均朔从剧场彩排合成回来，迎接他的是郑棋元亲手做的营养粥，他内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有些卑劣的念头，这个良性的小瘤子其实来的恰是时候，因为前一阵，他们确实是处于分手的边缘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毕竟他们在一起已经快十年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真是一清二楚了，但是平心而论，他们确实不是适合在一起的人。

开始恋爱的时候，谁都是想要每天见面时时黏在一起的，但是他们没有条件，尽管拼了命找各种机会在一起工作，却终究还是在聚少离多中度过了激情的热恋期，没有能够将对方真正磨合进自己的生活中，反倒是习惯了两个个体遥遥相恋的情感模式。以至于他们曾经经历过的最严重的一次情感危机，竟然就是接了同一个剧，可以朝夕相处了。因为每天都一起排练一起演出而慢慢酝酿出的矛盾，这件事掰开揉碎了说挺没意思的，反正结论就是分手了，在内心里深深地认定不该在一起的那种分手。

然后大剧封箱了，两个人分开各自忙碌，原本应该是更加没有了谈情说爱的条件，眼看音乐剧圈内的一段佳话就要画上句号，两个人却又重新开始了暧昧。也说不上是谁开始主动的，反正就又恢复了每天晚上视频一下，能够同城的时候就吃顿饭约个会的好习惯，也说不清是哪一天起就正经复合了。在外人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好像总是与一般情况的刻板印象背道而驰，十六岁的年龄差本应是难以跨越的鸿沟，他们却从没当回事，异地恋本是最难维持的恋情，他们却只会谈这一种恋爱。

然而人们之所以不愿意谈异地恋，一个重要的原因并不是不能实时分享各自的心情，而是形成了习惯之后，就明白无以为继。虽然实话实说这种异地恋确实是两个人的舒适圈，但这种日子一年一年地消磨，难道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吗？就算是喜欢在外面玩的射手座，玩够了也希望有一个能够回去的家，一丝不苟的处女座就更加不敢想以后要怎么办。徐均朔知道他几乎要把郑棋元拖老了，郑棋元也明白自己消耗了徐均朔的青春，然而他们却都觉得对方好像不是那个能够一直走到底的人。

吵架的导火索是上一次在北京相聚，郑棋元忽然说起他在沈阳老家的朋友要开个洗浴中心，拉他入股，他觉得挺好的，以后唱不动了他回老家养老，还有点产业。这个养老计划里显然是没有徐均朔的，徐均朔也并非全无自觉，但他还是从这理所当然的口吻中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于是他开始四处找别扭借题发挥，终于被郑棋元赶出了家门。

此时两人并排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灯已经关掉了，这个连十二点都还没有过的时间可并不是他们的睡觉时间，但是郑棋元坚持要开始早睡早起健康作息。两个人的呼吸都不够悠长，只能努力闭眼让自己入睡，却越是如此越胡思乱想，想起来抽根烟。于黑暗中，徐均朔敏锐地感觉到床垫轻轻动了一下，他以为郑棋元是躺不住要偷偷起来，睁眼却见对方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

他顿时就愣住了。尽管过去的这许多年里，他们每年365天能睡在一起的时间都是超不过一百天的，但一起睡时睡眠的习惯好歹还是有的，除了同侧的拥抱，他们真的极少会将背给对方。这个有点不能忍了，徐均朔的手脚甚至比脑子更快地拥了上去，将郑棋元这精瘦的一条身子含进自己怀里，手则轻车熟路顺着布满纹身的手臂去扣住手指。

郑棋元僵硬了一下，有些试图挣脱的意思，嘴上说着：“别闹！”

“没闹，”徐均朔更用了点力气抱住他，“棋元，我给你道歉，上一次是我不对，我不该乱用厨房弄脏台面，也不该乱翻冰箱害你找不到土豆，更不该把脏衣服扔在沙发上，还穿着拖鞋踩了地毯，我错了。”

郑棋元静默了一会儿，去还是只发出来了一个：“我……”就再说不出什么。

徐均朔也不再说什么，他就这么抱着郑棋元，闻着对方颈间发尾散发出来的洗发水的清香，竟然真的感受到了困意，就这样拉长了呼吸。

就在这个在他们之间十分难得的相安无事还能相拥入眠的夜晚，行业大佬郑棋元为了哄他的小男友，竟然全面停工跟去剧组了的消息，已经在音乐剧圈里面广为流传。徐均朔“有点东西”的名声，已经全面升级为了“当代妲己”，他床头柜上设了静音的手机，在暗夜中一次次亮起，全是亲朋好友对他的“问候”。

徐均朔的巡演进行得很顺利，美中不足是郑棋元全都没有票。

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徐均朔其实挺希望郑棋元来看自己的戏的，有种想给男朋友孔雀开屏的冲动，但这件事总是阴差阳错错过。可等到真的有机会的时候，徐均朔看着网上剧迷的repo，说他哪里哪里不如平行咖的演员，他自己就先退缩了。他知道如果剧迷都看得出的问题，郑棋元一定是更加心明眼亮的，就算是不与他说，他心里也虚得很，总觉得自己这只小孔雀的屏也不怎么好看。

当然最大的问题是，郑棋元这只花孔雀，实在是太好看了。虽然徐均朔从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是个屹立在行业巅峰上的大佬，但在见识了郑棋元工作的各种面相之后，徐均朔终于深深地知道，郑棋元，他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他能够举重若轻，也能够举轻若重，有些角色除了他没人能塑造得那么完美，但他又并非刻意为之，似乎很多能力都是长在他身上的。

但是他自己呢，就算他也算得上是这行里优秀的后生，一登台就没有做过B咖，但他不是那个无可挑剔的存在。徐均朔对这个人顶礼膜拜，却也心向往之，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为郑棋元那样的存在呢？一开始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终究是在真正深入见过高山之后，给磨没了，他甚至曾经带着一些幼稚地陷入某种精神危机，想要四处问一问我孰与城北郑公美，但他更加害怕自己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郑棋元的高度。

徐均朔由此觉得郑棋元不看自己的戏也是挺好的，但是架不住有些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不维护演出市场的秩序，去找黄牛买了票。好在徐均朔是下了台才知道的，不然以这种突然袭击的程度，保不齐要出舞台事故。

只是这晚吃饭的时候，郑棋元带着一点怅惘的神情，忽然说：“其实满羡慕你的，我年轻的时候都没有机会演这种有意思的角色，不过想想看，好像就算是给我这样的机会，我也演不好。”

“怎么可能？你当然可以演好！”徐均朔想都没想就反驳，并且吞下了后面的话，如果他来演，自己就没饭吃了。

郑棋元很认真摇了摇头，说：“我三十出头的时候，活得挺迷茫的，接触的世界也只有那么一点点，也不想太多事，体会不了这么复杂的角色。”

徐均朔当然知道郑棋元身上那无可取代的光芒是时光塑造的，但这一刻他忽然对这件事有了更深刻的理解。郑棋元从来没有像他一样想要做卷王，是那些困顿的迷茫的在他眼中算得上浪费时间的时光，真正塑造了郑棋元浑然天成的完美。所以卷王徐均朔，大概是永远没机会成为郑棋元的。

郑棋元迎着他的目光，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头，说：“我们均朔演得确实很好，我应该多看看你的戏才对。”

隔天徐均朔去参加交流会，观众提问环节，一个女孩带着一点深意问他：“在全国全世界的范围内，有没有某个音乐剧演员是你想要成为的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从前尽管心里的答案是明确的，但嘴上总是要敷衍一下，但今天，他终于可以明确说出答案：“我当然想要成为，自己的徐均朔。”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大半，两个人奇迹般地没有产生什么矛盾，也许是有手术这么个事情摆在前面作为终点，又或者是郑棋元是在拿徐均朔当作病人，总之好多生活琐事好像都不值得计较了。

这次巡演难得有在沈阳的场次，郑棋元还跟着，郑棋元家里人自然是老早就已经买好了票准备来给小徐捧场，演出之后不聚一聚也是不可能的。说起来老郑家这一家子对徐均朔，都有一种非同一般的客气，毕竟他年纪小又是“男朋友”这样一个难以定义的身份，眼看他三十出头了还经常想把他安排到小孩那桌去，什么重话都没有对他说过。

这次聚餐，倒难得没有张罗七大姑八大姨全来，就家里面最亲近的几个人，安安静静的一个雅间，酒都没有多喝，着实差点东百人的意思。徐均朔其实看出来了家里人有话说，但又都没有个找到合适的气口，郑棋元似乎并不打算给家里人这个机会，一直在装傻充愣，他就愈发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中间徐均朔去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在雅间门口，就听到里面姐姐在问郑棋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俩就这么混下去？”

“这事说了多少回了，就算是我带他去国外登记，也不受国内的保护，我们还能怎么样呢？”郑棋元显然是老生常谈了，声音里尽是无奈。

“你明知道大家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这样，两个没把的流星一样，一年到头见不上几面，哪里是过日子啊！”

“做我们这行，不就是这样吗？”郑棋元似乎还在胡混，忽然沉吟了一下，“可能，等到我演不动了，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到时候再看吧。”

徐均朔自然是可以理解家人的担心，他家里又何尝没有担忧？只是他还算年轻，他父母也就没有经常提及这些。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郑棋元在这件事情上，比他看得要透彻。

他经常自欺欺人，他们只能异地恋的原因是生活习惯相差太多又错过了磨合的时机，其实不是的。真正让他们无法朝夕相处的，是两个优秀男人之间无可逃避的雄竞，这让他们不愿低头去与对方磨合。郑棋元已经看透了，自己在舞台上站着一天，徐均朔就一天不会在他们的生活中认输，但是他没有放弃爱情，也没有选择少在舞台上站一天。

这很好，这是给他们痛苦的根源，却也是他们都想要的感情。只是郑棋元的意思是自己退休之后就有了时间与他一起生活吗？结合上一次闹别扭的那个起因，徐均朔忽然发觉郑棋元好像是在想，退休了就跟自己分手？为什么？

他都说不清自己站在门外为什么忽然就泪目了，赶紧把这离谱的眼泪擦掉，笑着推门进去，然后坐到郑棋元身边，偷偷在桌下握住对方的手。

这晚徐均朔实在是想对郑棋元动手动脚，郑棋元明明都已经被他勾起火来了，还想将他掀到一边去，徐均朔抱着他抱怨：“哥你太不人道了，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了！”最后郑棋元终究是没有拗过他，或者说也着实忍不住了，两个人终于酣畅淋漓地融为一体。只是徐均朔要求再来一次的时候，真的被郑棋元一脚踢开了。

徐均朔被踢得趴在一边，郑棋元这才摸了摸他的背，问：“你今天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徐均朔伸手去触摸郑棋元清瘦的锁骨，终于将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担忧问出来：“哥，如果没有这次这个小手术的事情，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跟我分手了？”

郑棋元手底下用力捏了他的皮肉一把，骂：“胡思乱想什么呢？”

“不算是胡思乱想吧，跟我在一起就是挺辛苦的，是不是？”

郑棋元的手在沿着脊柱向下，在他腰上的位置轻轻摩挲，说出的话却似乎答非所问：“你是我自己选的小孩，是最好的。”

徐均朔明明明白郑棋元是什么意思，但他竟然还是不可抑制地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郑棋元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继而脑子里的情节就开始朝着悖德的方向生发而去，他简直是佩服死自己这无法捉摸的脑洞了。

徐均朔巡演的这两个剧，一个后面将换咖演下去，另一个则在北京封箱，如此他便可以在手术前一周结束工作。他把末场戏演完了，两个人商量着在北京休整一下再回上海去，然则郑棋元陪了男朋友小一个月回京这种事，他的姐妹们是不会放过他的。

从前徐均朔在郑棋元的这些朋友中人缘很是不错，但是自从两个人分手了一次之后，他就好像变成了人民公敌，所有姐姐都不大愿意理他了，郑棋元没给他解释过，只是聚会就干脆不让他去遭罪。但是总是躲着也不是个办法，这次徐均朔主动要求跟着去，说不定他好好表现，还有挽回形象的机会。

事实证明他没有这个机会，姐姐们见了他，阴阳怪气更胜从前，毕竟她们并不知道徐均朔要做手术的事情，还说起前一阵一个很重要的演出找郑棋元都被他给推了。这着实是有点震惊到了徐均朔，扭过头看郑棋元求证，郑棋元却企图蒙混过关：“不过是一个很微弱的意向，不是我推了，是人家最后没有用我！”

这样的说辞自然不能服众，众人嚷着要灌徐均朔喝酒，这下郑棋元倒是强硬了，半个身子挡在徐均朔面前，郑重告诉所有人：“他一会儿要开车送我回去，不许喝酒！”然后给徐均朔要了一杯鲜榨果汁。

大家一时都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像是郑棋元护犊子，倒像是真的要给徐均朔立规矩，徐均朔又是个乖巧的鹌鹑样，大家的酒只好都灌进了郑棋元的嘴里。也就是喻越越大胆抱怨：“你再这样惯着他，真的要惯得没样子了！”

这顿饭郑棋元好像是故意想要多喝一点，徐均朔知道他的量，比这更多的时候也什么事都没有，但今天却发觉他好像喝得有些忘我了似的。散场晚得北京街面上的车都少了，徐均朔平稳开着郑棋元的车一起回家，郑棋元坐在他身边用手背捂着眼睛，好像是真的难受的样子，徐均朔不由也有点担心，忍不住询问：“真的喝多了？难受要跟我说啊！”

郑棋元有一会儿没搭话，徐均朔还以为他睡着了，就听到身边的人忽然说：“徐均朔，我不会跟你分手的。”

徐均朔心里一惊，赶紧提醒自己安全驾驶。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在遇见你之前，在我去参加节目之前，她们都劝我说，我年纪也不小了，要我好好打算，找个小的，以后可以照顾我。我也想着，也许可以选个老实平常一点的，然后仗着我是前辈，让他配合我的生活，我也可以帮他一些事情，比如推荐推荐角色什么的，算是各取所需。但是我看见了你，一切就都不一样了。”郑棋元终于把手从眼睛上放了下来，他灼灼地盯着徐均朔，“从你看我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孩子太优秀了，优秀得不可能被我据为己有，但是我又看不上别的了，我就想要这个。感情的事情我经历得太多了，我知道我跟你不会顺利的，问题非常多，我不会成为你的助力，反而会成为你的压力，你也不可能成为我的辅助，你会和我做对手的。你不是我需要的人，更不是她们想要我找的人，但是我还是决定把你弄到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徐均朔确定自己不可能在这种状态下安全驾驶了，他将车停到路边，顺从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让我知道一切都值得。我这代人，特别是做这个行当的，太相信理想主义了，完全就是靠着对这一行的爱走过来的。所以我就是宁愿不要一个能让我舒舒服服过好下半生的伴侣，，也想要把新一代音乐剧演员里面最优秀的那一个收入囊中，我愿意做你蚌壳你的那粒沙，让你疼，也让你凝结出好漂亮的珍珠。你一直都没有让我失望，还时时有惊喜，我知道以后还会更好的，我以前总想着，我不可能在舞台上站一辈子，等到我唱不动了，没用了，就可以跟你分手了，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养老的。”

徐均朔急急地摇头，刚要反驳，郑棋元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但是我最近不这么想了，我不会跟你分手的，就算有一天你想要分手我也不会放你走的，我不再做音乐剧演员的时候，就要做最优秀的音乐剧演员的男朋友，这才是我想要的！所以啊，你乖一点，什么事都别出，听到没有？”

徐均朔已经惊呆得说不出话来了，而郑棋元在一番慷慨陈词之后，酒也醒了一些，他顿时捂住脸，长叹一声：“我都说了些什么啊！”

这一下再能忍真的不是人了，徐均朔掰着郑棋元的头让他看着自己，不由分说就吻了上去，这个带着浓浓酒精味的吻凶得仿佛两个人都要把对方吃进肚子里一样。徐均朔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自己是被怎样的爱着，都说理想主义从未胜利理想主义也永不失败，被理想主义者爱上是一生之幸。

历时一个月，音乐剧妲己终于要回到音乐剧总部上海，他的各路便宜爸妈兄弟姐妹，都已经翘首盼望。自从郑棋元那晚酒后吐真言之后，徐均朔粘着他的程度达到了有史以来最高，郑棋元不想承认自己都说了什么，就故意对这只粘人小狗颇为嫌弃，一看有人约他吃饭，赶紧把他往门外推，从屋内关上门。

徐均朔最终只跟几个大学时候的哥们儿吃了饭，之前他也在小群里说了郑棋元是因为他的身体原因才去找他的，与其说他被男朋友照顾了，倒不如说他照顾了男朋友不稳定的情绪。不过见他满面红光的样子，哥几个也都猜到他属于得了便宜卖乖，王敏辉忍不住揶揄他：“不是在一个剧组里的时候，跟棋元哥吵架吵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了？”

“我觉得我和棋元，以后可能真的可以尝试多抽一点时间一起生活，当然接同一个剧还是得再考虑。”徐均朔努力不让自己的笑显得太明显。

大家酸得简直吃不下饭，徐泽辉体贴地换了话题：“你那个手术准备得怎么样了？”

“没事啦，就一个小手术，半小时搞定的那种。”

今天顾易一直在老老实实做个干饭人，这时候忽然冒出来一句：“你写过遗嘱吗？”

徐均朔的第一反应是：“你有病吧！”

“只要是手术，就有一点点的几率是有危险的，就连小猫绝育还有可能出现突发状况呢，何况是人！”

“这个比喻真的是，绝了！”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徐均朔始终将郑棋元跟着他这件事视作是一种非常个人化的情绪，在他眼里他的这个手术就是一点危险也没有，但是顾易这么一说，他忽然就觉得郑棋元的担心也合理了起来。如果天有不测风云，他就这么没了，他要给身边的所有人说些什么呢？

小的时候看电视，里面的人坐飞机遇上了危险，空姐挨个旅客发纸，要大家写下临终遗言，徐均朔不知道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却想过好一阵自己遇上了这种情况该说点什么。他要写爱爸爸妈妈，他的玩具都要留给表姐，不能给爱搞破坏的表弟，还要承认上一次是他把小狗带到了泥里面……

现在徐均朔好像又面临了这个问题，他为数不多的财产和保险所得可以留给父母，然而他能够留给郑棋元一些什么呢？想到这个简直就不能想下去，他如果死在郑棋元前面那也太糟糕了，他还没有成为那个真正让郑棋元骄傲的人，他甚至觉得父母至少还有彼此，郑棋元以后可太难了。

都怪顾易那个狗，非要提这种问题！他决定不想这么不吉利的问题了，反正发生事故是极小极小概率的事情。

但是这个念头它扎在了脑子里，就很难再清除出去。手术前徐均朔得在医院住一夜，郑棋元陪他办完住院手续，安顿好了就打算离开，毕竟医院也不让陪夜。徐均朔见时间还有，拉着郑棋元说话，忽然就没头没脑问：“哥，你写过遗嘱吗？”

郑棋元颇意外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诚实回答：“写过呀，十几年前就写过，当时经历了一些事，觉得以防万一嘛，就写好了租一个银行的保险柜放在里面。”

十几年前就写好的，那应该是跟自己无关吧，徐均朔本来不打算追问了，却听郑棋元继续说：“五年前吧，就是咱俩复合以后，我去把遗嘱拿了出来，加了一些内容进去。”

“是跟我有关的？”徐均朔的心跳加快了。

“你别想太多，我没有留财产给你，不过我希望除了法定的大宗财产分配之外，你可以作为我的伴侣，决定我生前的物品如何分配，你想要全部留给自己也可以，或者认为某个人可以得到某件物品也可以，我相信你很了解我的朋友亲人，能处理好这件事。”

徐均朔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抱住了郑棋元，原来一份遗嘱是能够如此的产生伴侣的实感的，他想了好一会儿应该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憋出了一句：“保证完成任务！”

这个小小的手术诚如徐均朔所言，半个小时搞定，没有出任何意外，稍作恢复他就又是一条好汉了，甚至简直对不起郑棋元这一个月以来的仪式感。

徐均朔终究没有想出来他能够在遗嘱中留给郑棋元什么，他已经明白，如果他真的意外走在前面，任何的表达都不足以弥补郑棋元分毫，这就是一件不可以发生的事情。唯心也好，强词夺理也罢，总之徐均朔就是已经决定了，他绝不可能让失去他这件事发生在郑棋元的人生中。

过年前两个人抽空回了一趟福州，徐均朔非要拉着郑棋元去拜妈祖，出来之后他缠着郑棋元念叨：“哥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许愿说出来会不灵吧？”

“没关系的，只要是妈祖同意了，我们福建人就一定能做到。”

“那你许了什么愿？”

“我许愿自己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再也不让哥为我的身体担心了。”

郑棋元默然看了他一会儿，问：“你怎么知道妈祖同意了？”

“我们福建人的规矩，妈祖没说不同意那就是同意了！哥，喜不喜欢我的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开不开心？”

徐均朔总记得那一天夕阳下郑棋元眼角的笑纹，让他想要一生都亲吻。

2028年

  

  好像偶遇了曾经的大热cp在一起吃饭【图片】到底是谁在说b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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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俩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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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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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1L，这可是十年前特别特别火的cp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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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mxh已经被遗忘了吗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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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不认识的路人介绍一下，这是2018年《声入人心》里出来的阿云嘎和郑云龙，cp名是云次方，大学同学，关系一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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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芳20年深厚友情稳稳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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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久没看到他们的消息还以为b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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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楼上，老夫老妻也是要避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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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溪湖女孩激情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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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前几天还有人看到马➕和川子在北京一起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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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哥几个还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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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溪湖是家啊...

 

 14L

  可我之前看到有瓜说yzc和gy掰了

  

 15L

  别太荒谬，这个瓜假得可怕

  

 16L

  我和gy掰了gy都不可能和zc掰的（虽然我也不可能

  

 17L

  1975都稳重不少了，小凡高也官宣这么久了，大家都好好的呢

  

 18L 西西鱼

  听说ccy和mj真的be了啊

 

 19L

  不信谣，不传谣

  

 20L 

  佳昱户晓今天互晓了吗

  

 21L 露出马脚

  ccy别玩手机了！

  

 22L

  ？

  

 23L

  我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有蒸煮进来了

  

 24L

  楼上的你不是一个人

  

 25L

  前面那个是菜菜？

  

 26L

  有一个蒸煮进来了，就会有第二个蒸煮

  

 27L

  第二个蒸煮进来了，四舍五入三十多个人都在

  

 28L

  姐妹你逻辑100超

  

 29L

  戳我笑点了啊哈哈哈哈ccy自己传谣

  

 30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31L

  哥俩是不是在一起呢

  

 32L 露出马脚

  我不造啊我不是mj

  

 33L

  mj憋装了

  

 34L

  哥不会把这发群里了吧

  

 35L 其余

  肯定没发

  

 36L 不多余

  佳哥不会蠢到给我们看的，是吧佳哥

  

 37L 露出马脚

  你们几个...

  

 38L

  上面是zc和lpj？

  

 39L

  qy改名4年归来仍是zc

 

 40L 不是小男孩

  zc和fsj是真的be了

  

 41L

  zc和fsj关qy什么事

  

 42L

  哥几个取名是怕我们认不出来吗

  

 43L gy晚上能不能不踢被子了

  还在小男孩

  

 44L

  楼上黄子？

  

 45L gy晚上能不能不踢被子了

  ？怎么猜到的

  

 46L

  你的id太爱了...

  

 47L gy晚上能不能不踢被子了

  嘿嘿不好意思秀你们一下

  

 48L

  谁问你了

  

 49L

  楼主好久没出来了

  

 50L

  忙着吃饭吧

  

 51L

  有可能在观察云芳

  

 52L

  不知道她一会看到这个盛世是什么反应

  

 53L 流不息

  听说jhc跟hzg打架还打赢了

 

 54L

  ？哥几个还来这套

  

 55L

  川子试图传谣证明自己实力

  

 56L 今天健身了吗

  布什割门

  

 57L

  光哥这是好早以前的梗了

  

 58L 六什么七

  应该没人能猜到我是谁

  

 59L

  陈博豪你太自信了

  

 60L 衣服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61L

  蔡尧...

  

 62L 衣服飞

  我服了

  

 63L 六什么七

  你们强得离谱

  

 64L 徘徊在树上

  414

  

 65L 滴滴滴

  朋友们你们好啊

  

 66L

  山楂和余老师？

  

 67L 徘徊在树上

  叹为观止

  

 68L

  mxh女孩还是太了解你们了

  

 69L 

  马➕果然还是发群里了

  

 67L 楼主

  一会不看你们怎么画风变成这样了

  

 68L

  哟楼主归来

  

 69L

  大型掉马现场

  

 70L 楼主

  没人在乎云次方了吗

  

 71L

  楼主你让云芳两个人看看手机

  

 72L

  有一说一你们看一眼楼主的id

  

 73L

  【hzhf能不能别那么可爱啊】这不是...

  

 74L

  高杨你这是？

  

 75L

  ？？？

  

 76L

  高哥是楼主？？？

  

 77L

  所以羊羊发这个的目的是...

  

 78L hzhf能不能别那么可爱啊

  想偷偷告诉你们云次方隐婚的事情

  

 79L

  ？？？？？？？？？？

  

 80L

  谢谢高哥

 

 81L

  谢谢高哥

  

 82L

  谢谢高哥

  

 83L

  原来🐑是来做菩萨的

  

 84L gy晚上能不能不踢被子了

  羊羊你之前还说不跟我改情侣id

  

 85L hzhf能不能别那么可爱啊

  小朋友的话我肯定听啊

  

 86L

  ...你舅宠他爸

  

 87L

  让我们恭喜这对旧人

  

 88L 胡萝卜

  诶呀怎么在提我和大龙啊

  

 89L 豆角

  高杨你完蛋了

  

 90L

  这对更是老夫老妻

  

 91L

  羊羊快跑我帮你拦住龙哥

  

 92L

  不允许有人迕逆gy

  

 93L 胡萝卜

  谢谢大家喜欢我和大龙呀

  

 94L

  百年好合

  

 95L

  百年好合

  

 96L

  百年好合

  

 97L

  所以是谁在说梅溪湖是家啊

  

 98L 露出马脚

  是我

 99L 西西鱼

  是我

  

 100L 六什么七

  是我

  

 101L 衣服飞

  是我

  

 102L 其余

  是我

  

 103L 不是小男孩

  是我

  

 104L 不多余

  是我

  

 105L 流不息

  是我

  

 106L 徘徊在树上

  是我

  

 107L 滴滴滴

  是我

  

 108L 今天健身了吗

  是我💪

  

 109L

  也是我们...

  

 110L hzhf能不能别那么可爱啊

  人还没到齐

  此楼不封

  还有

  梅溪湖永远是家

  

  

  

 -------------------------

    

  

  

  

*这是一篇写在两人复合后的故事。

*虽然是另一篇的番外，但没看也能看懂

在经历了许多风雨以后，徐均朔和郑棋元坎坷的爱情总算再一次迎来了雨停。这个时候的他们都已经不是初识的模样，青涩的年幼者褪去了轻狂，洒脱的年长者学会了争取。他们再也不会回到爱情最初的样子，但是更加成熟、更加懂得爱的他们注定能更温柔地谱写新的爱情篇章。

夜晚，他们总在肉体碰撞、灵魂缠绵后，依偎入眠。但是最近，郑棋元发现徐均朔很不对劲。徐均朔会在情事结束后温柔地抱着他，但是等到他入睡，徐均朔却会小心翼翼地抽离身体离开房间，等到天快亮了才回来。

 

这晚，郑棋元再一次在睡着后察觉到徐均朔的动作。他先是感觉到徐均朔小心轻柔地把环在他腰处的手臂挪开然后撑起了身体，接着作为舞台表演者的直觉让他感觉到来自徐均朔在黑暗中的视线。徐均朔的眼神似乎停留在他的脸上最久，久到让郑棋元想着要不要继续装睡的时候，徐均朔俯身亲吻了他的额头，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好么，两个人都不用睡了，明天一起吃竹子吧，郑棋元想。他等了一会儿，发现徐均朔依旧没有回来睡觉，只好跟着离开了房间准备一探究竟。

透过落地窗，他看到徐均朔有点落寞的背影。不需要思考，他的心不忍他看着男朋友悲伤，所以他的身体直接诚实地走向了徐均朔，踏进了徐均朔或许不想让他知道的、一个人的世界。

阳台的沙发很大，郑棋元坐在徐均朔旁边，把头靠上徐均朔的肩膀。一个人的孤寂变成两个人的温馨，他们就这样安静地感受彼此的存在。郑棋元不忍心打破这一刻的温存，但他更不想让男朋友继续胡思乱想，所以他主动开口了。

“朔朔，我一直都在。”所以你可以相信我，等到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听你说。

徐均朔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腿，郑棋元知道这是示意他枕在对方腿上，便照做了。从下往上看的角度和平常平行的视角很不一样，郑棋元看见徐均朔变得锋利的下巴上长出的浅浅胡渣还有红红的眼袋，徐均朔则是低下头看着郑棋元有细纹的眼角和长出白发的鬓角。

他们依旧没有说话，但是共享的体温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逐渐撑不过睡意，不过等郑棋元醒来时，他回到了主卧的床上，依旧躺在徐均朔的怀中。

 

郑棋元决定作出一些改变。吃完早餐后，他拉着徐均朔坐在镜子前，笑眯眯地拿出了网购的染发膏。

“你帮我弄吧！”郑棋元把染发膏递给徐均朔。

徐均朔沉默地把染发膏尽量均匀地抹在郑棋元的头发上，但是抹着抹着，却有水珠不受控制地落在郑棋元的肩膀上。他们分开的时间太久，其间郑棋元辛苦地一个人面对着徐均朔带来的烦恼、吃瓜人士的讥讽和程婴这个角色带给他的疲惫，在徐均朔看不见、没办法拥抱爱人的时光，一向以童颜为傲的爱人默默地承受了岁月的侵蚀。徐均朔的爱也已经不像五年前那么赤诚炽热，包含了数不清的愧疚和痛苦，让他在深夜里无法入睡的时候，一次次地去确认爱人的存在，却也一次次地不敢面对仿若偷来的确幸。

“怎么了朔朔，你是嫌弃我老了吗？”郑棋元开了个玩笑，换来熊猫掉落得更凶的泪珠串。

“朔朔，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没有停止过爱你。或许我们浪费了很多时间，或许我们爱到最后都变成了胆小鬼，但是我们还是找到了彼此。”郑棋元知道爱人的心结，但这何尝不是他自己的心结。

过去的苦痛无法遗忘，也不应该被遗忘。但是他们还会有很多以后，会有更多的美好回忆，足以覆盖破碎过、伤痕累累的心脏。他们都回到了对方身边，都还牵着对方的手，他们会一直走下去。

“棋元，我爱你。”

“我也爱你。”郑棋元安抚地拍着徐均朔的后背，回应对方的拥抱。

最后徐均朔的白T因为弄到了郑棋元的黑色染发膏而宣布报废。

*甜的，短打，年上

*偏日常，双箭头的故事，我爽就vans了

*既然他俩不搅和那我得想个法子让他俩搅和

*勿代三勿上真ooc属于我

01

顾易给了徐均朔两张票子，刚上的音乐剧，首映的票子。

徐均朔问对方为啥给自己票子，得到的结论是吕哥有事，没法陪他去，顾易遂买了后几天的票子。

徐均朔猝不及防被塞了好大一口狗粮。

“不是，我也找不到人陪我去啊。”徐均朔说。

“你找找呗，相信自己妹妹。”顾易说，“你还能没有想约的人吗？”

徐均朔想了想，确实有。

“那你约他呗，相信自己的魅力。”顾易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我约不到呢？”徐均朔反问。

“还有你约不到的人呢妹妹？”顾易摆出一副做作的表情，接着说，“不可能的，约不到我倒立洗头好吧。”

徐均朔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易一眼：“行你说的。”

顾易察觉到一丝不妙的味道：“等等，你要约谁….？”

徐均朔低头掏手机：“你马上就知道了。”

然后又贱兮兮地笑了起来：“等着倒立洗头吧顾老师。”

顾易凑上去看徐均朔的手机，看对方打开微信，点看置顶的对话框，备注“棋元”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顾易：....

“徐均朔你搞我！！！”顾易嚷起来。

“哎哎哎干嘛干嘛！”徐均朔抬头看他，“你立过誓的啊顾老师！！”

“我哪知道你敢约郑棋元！！你就不能约个小姑娘吗？？”顾易问。

“我哪敢约小姑娘？你清醒一点顾老师？”徐均朔迷惑，“我还不如约郑棋元。”

顾易酝酿许久，最后缓缓吐出两个字：“牛逼。”

“等着倒立洗头吧顾易，”徐均朔噼啪打字，“谁不洗谁孙子。”

顾易绝望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一直盯着手机看的徐均朔突然发出了一声“我靠”。

顾易一边问着“怎么了怎么了”一边凑上去，接着微微一顿，也发出了一声“我靠”。

在徐均朔询问郑棋元有没有空的对话框下面，一句“有空啊”显得突兀又不真实。

徐均朔捧着手机，整个人都懵了：“他答应了？郑棋元答应了我日？？？”

顾易也惊了：“你和他说在上海看的吗？？你说了吗？？”

徐均朔忙去扒拉几下对话框，然后暴风点头：“我说了我说了。”

顾易沉默了。

徐均朔一脸严肃，也跟着沉默。

最后，他吐出一句：“…出大问题。”

顾易附和道：“元与均棋是真的。”

徐均朔：“？少看点lofter和微博呢顾易老师。”

“不过讲道理，我都做好倒立洗头的准备了，我淘宝耳塞鼻塞都收藏好了。”顾易严肃道，“我居然不用洗了，我靠，这比我要倒立洗头更可怕。”

徐均朔更严肃：“倒立洗头还带鼻塞耳塞，你没有灵魂。”

顾易：“？这是重点吗朔老妹儿？”

徐均朔皱皱鼻子：“不是。”

顾易表情深沉：“郑老师要和你一起去看音乐剧了，郑棋元诶。”

徐均朔思考了一下：“也不是第一次了，还在长沙的时候我们就偷摸的去看过，还就我俩。”

“那能一样吗？”顾易问，“郑老师这次不是在厦门吗？”

“他回来了。”徐均朔说，“现在应该在北京。”

“北京到上海高铁都四小时。”顾易说。

徐均朔认真反驳：“郑迪应该坐飞机来吧。”

顾易：“问题在这里吗？重点是在他跨越小半个中国来找你，问题不在这吗？”

徐均朔后知后觉：“…我靠，出大问题。”

顾易被吕哥一个电话call走后，徐均朔又一个人窝在宿舍和郑棋元发消息，反复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要来。

郑棋元不知道是不是被问得烦了，直接一个电话丢了过来。

徐均朔被电话吓得直接一个激灵，按到了接听键的同时把手机摔到了地上，一阵乒铃哐啷。

徐均朔在桌子底下捡起手机，贴到耳朵旁边，慌慌张张地“喂”了一声。

“朔朔？”郑棋元喊他。

“是我是我。”徐均朔忙应道。

“没事吧，你刚才那边是砸了什么东西吗？”郑棋元问。

“没事没事，数据线不小心把东西带地上了。”徐均朔撒了个谎，他可不敢说自己被对方的电话吓到了。

“哦，这样啊。”郑棋元说。

徐均朔没答应他，舔了舔嘴唇，等待着电话里安静的沉默。

郑棋元先开了口：“你那个票...是在上海演吧？”

“是。”徐均朔说。

“怎么想起来约我了？”郑棋元轻声问。

徐均朔用手指轻轻扣了一下手机壳，听到小小的一声“啪”的声音。

“顾易给了我两张票…就我那个同学，我和你提过的。”徐均朔说，“他陪女朋友去啦，放了我鸽子，我就来找你了。”

徐均朔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有本事和顾易打赌没本事告诉郑棋元前因后果，只能胡诌一个原因，倒显得他多可怜。

“这样呀。”郑棋元的声音染上了一点点笑意，“那你也找个小姑娘陪你呀？”

“我哪能找小姑娘呀？”徐均朔反问，“就、就找你，也挺好的。”

郑棋元拖长了声音：“哦——这样呀——”

徐均朔脸有点烧：“嗯，就是这样…哎呀你来不来呀郑迪？”

郑棋元那边沉默了一下，接着很坚定地说：“来。”

“你真来呀？”徐均朔问，“你刚好要来上海吗？”

“不是。”郑棋元回复得很快，“就是这几天刚好比较闲。”

“哦，你刚好有空呀。”徐均朔说，“那我去机场接你呀？”

“好啊。”郑棋元传来一声轻笑，“记得裹严实点。”

“那你也裹严实点，别被认出来。”徐均朔说，想了想补充道，“带明星。”

郑棋元笑了几下：“你也是，带明星。回来把航班信息发给你。”

“好。”徐均朔说，“朔哥带你吃遍上海。”

“我还想尝尝你们学校食堂呢。”郑棋元说，“上次你不是说有个什么挺好吃的来着么。”

“番鸭。”徐均朔说，“回来带你尝尝。”

“嗯。”郑棋元轻轻答应道。

沉默了一会。

徐均朔咬了咬嘴唇，先开口：“郑迪，我挂啦？”

“挂吧，你先挂。”郑棋元说。

“好，那过几天见。”徐均朔说。

“嗯，过几天见。”郑棋元道。

徐均朔放下手机，挂断电话。

他眨巴眨巴眼睛，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兴奋，心脏疯狂跳动。

02

那次邀约很匆忙，郑棋元来得也很匆忙，和徐均朔看完了一场音乐剧，在徐均朔的宿舍里一起啃着番鸭聊音乐剧的内容，在徐均朔舍友回来的时候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收获了一堆迷弟激动的心和颤动的手。

傍晚的时候，徐均朔陪郑棋元站在校门口等车，郑棋元晚上的飞机，飞到下一场演出的地方。

郑棋元上车前对徐均朔说：“有空来看我的演出，给你留票。”

徐均朔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可是忙了几天就忘了，《鼓浪如歌》一场也没有看成。

郑棋元倒是不怎么在乎，只是徐均朔一直觉得遗憾。

不过过了些日子，这件事也就算翻篇了。

后来有一天，徐均朔又想去看话剧了。

“讲道理。”徐均朔拿着手机，“你觉得我这次还能约到郑棋元吗？”

顾易瞳孔地震，觉得徐均朔真是莽中莽，遂抬头讯问窝在上铺的王敏辉的意见。

“约棋元哥？”王敏辉正在打游戏，头也不抬，“徐均朔约还不一约一个准，我就没见棋元哥拒绝过他啥。”

徐均朔在一边“嘿嘿”傻笑。

“我觉得不可。”顾易仔细想了一下，“这次话剧还在上海演吗？郑老师赴你一次约还能一直赴吗？”

“他要是答应了呢。”徐均朔不认输。

“那我在走廊上裸奔跳舞。”顾易坚定道。

王敏辉缓缓开口：“哥，倒也不必…立个字据，定下时间呗。”

“徐均朔还真能约到郑老师吗？宁就这么肯定？”顾易发问。

“哈哈，约不到我裸奔跳舞。”王敏辉道。

“行，你们自己说的啊。”徐均朔手指在微信界面上准备好，蠢蠢欲动，“我问了啊。”

“你等着吧顾易，这局你必输。”王敏辉轻蔑道。

顾易不信邪，催促徐均朔：“快问快问。”

徐均朔低头打字。

「棋元哥，你有空吗？」

对方秒回。

「咋啦。」

徐均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剧信息发了过去，又补充了一句。

「想约你看话剧。」

顾易瞧了一眼：“问了问了！！我还是觉得郑老师肯定不会答应你…”

下一秒，顾易僵住了。

因为郑棋元很爽快地回复了。

他说：「好啊，我刚好有空。」

顾易：“我操？？？？？？”

王敏辉一副看破红尘的表情：“阿弥陀佛，顾易施主，我佛不渡憨批。”

那边徐均朔已经到大麦上订票了。

顾易崩溃：“靠徐均朔，郑棋元根本是暗恋你吧？！”

徐均朔百忙之中冲出空来踹了顾易一脚，言简意赅道：“滚蛋。”

王敏辉补充道：“啥时候裸奔记得喊哥几个去看啊易姐。”

“对，记得把吕哥也喊上，你的高光时刻她绝不能缺席。”徐均朔说。

顾易觉得沉默是金。

半夜，徐均朔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吵醒，睁开眼睛看到王敏辉和顾易坐在一起。

顾易问：“讲道理，你为啥觉得郑老师一定会答应。”

王敏辉笑得意味深长：“别问，问就是你没在光鸣岛也待三个月。”

顾易震撼，然后思考了一下，说：“果然元与均棋是真的。”

王敏辉点头肯定：“锁死。”

半夜被吵醒的徐均朔：？

这次看话剧的经历更惊险，郑棋元踩着点来的上海，一路小跑到剧院门口，找到了徐均朔。

徐均朔看到郑棋元来，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我还以为你要鸽我呢。”徐均朔说。

“高铁晚点了，抱歉。”郑棋元说。

“你坐的高铁来的啊？”徐均朔问，“怎么不坐飞机？”

“你约我约得太迟了，小兔崽子。”郑棋元无奈地说，轻轻弹了徐均朔一个脑瓜崩，“飞机票都没啦。”

“啊？”徐均朔有些愧疚，“那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呀。”

“都答应你了。”郑棋元笑笑。

徐均朔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满溢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感情，他踌躇着，半天开口说：“时、时间快到了，我们进场去吧。”

“等一下。”郑棋元道，“让我抱你一下。”

徐均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郑棋元拉过来，圈到怀里。对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把鼻息全喷在徐均朔的脖子上。

徐均朔红了耳朵尖：“怎么啦郑迪.....”

“没事。”郑棋元安安静静地抱着他，“见面的仪式。”

徐均朔想了想，觉得郑棋元说得有道理，于是抬起手，也回抱住了郑棋元。

“结束后还吃番鸭吗？”徐均朔问。

“好啊。”郑棋元笑着答应。

03

徐均朔送完赶飞机的郑棋元回来后，顾易幽幽地盯着他。

徐均朔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干嘛？”

“妹妹，你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和郑老师在一起了？”顾易诚恳地问。

徐均朔疑惑：“不是，我为啥要背着你？”

想了想觉得重点不太对，又问：“不对，谁和郑棋元在一起了？”

“你俩没有吗？”王敏辉加入群聊，“兄弟之间还瞒着就没意思了啊徐均朔。”

“不是，真没有！”徐均朔无奈，“你们俩都在想啥啊？”

“我啥也没想。”顾易充满了怨念，“我觉得要么你和郑老师谈了要么郑老师喜欢你。”

他顿了一下，又说：“要么你是个票贩子。”

徐均朔：“…都没有，谢谢。”

“那郑老师对你也太好了。”王敏辉咂巴咂巴嘴，“你猜我要是去约他他会不会答应？”

“会吧，为什么不答应？”徐均朔问。

“你敢不敢打赌？”王敏辉说，“这次赌个大的，我看南京那边有个剧要上，我先去约你再去，你看我能不能约到。要是我没成，你看你能不能约到。赌不赌？”

“还约在南京啊？”徐均朔奇道，“你不嫌麻烦啊，高铁免费坐了吗现在？”

“你别管这个，赌不赌？”王敏辉问。

“赌呗，不过赌啥啊？”徐均朔问。

“这好办，你赢了你就帮我把票钱付了，我赢了…”王敏辉看了看徐均朔，“你就去和郑棋元告白。”

徐均朔“腾”地一下站起来。

“我靠，你咋知道的？”徐均朔震惊了。

“不是，我靠，徐均朔还真喜欢郑棋元？！”顾易也震惊了。

“弟弟。”王敏辉做出精准点评，迎来一顿暴锤。

锤完王敏辉以后徐均朔窝在自己的床上，面色严肃又惆怅，时不时发出一声悲伤的哀叹。

顾易觉得这样不是个事：“叹啥气呢妹妹？”

“讲道理，”徐均朔表情严肃，“我对郑迪的喜欢有那么明显吗？”

“没有吗？”王敏辉问。

“是挺明显的。”顾易附和道。

徐均朔揉了揉鼻子：“我还觉得我挺收敛的....”

王敏辉简直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哎，辉辉，你那个赌还赌不赌啦？”徐均朔问。

“赌啊，赌他妈的。”王敏辉暴躁发言，“我已经和棋元哥发过了，他还没回我。”

徐均朔掏出手机，准备给郑棋元打字，打到一半抬起头。

“不对啊王敏辉，我赢了凭啥帮你付票钱？？？”

徐均朔捉着王敏辉要锤他的时候，徐均朔的手机适时地震动了一下。

顾易探头看了一眼，啧啧两声，接着喊徐均朔：“郑老师回复你了妹妹！”

徐均朔立刻窜回来，看了郑棋元只言简意赅地回了他两个字“有空”。

“郑棋元怎么又有空？”徐均朔的问号简直要溢出脑阔，“他这么闲的吗？”

“他拒绝我的时候说的可是没空，忙着排练。”王敏辉适时拆入一句。

顾易总结：“我已经说腻了，可我还要说，元与均棋是真的。”

王敏辉立刻点头如捣蒜：“锁死，必须给我是真的。”

徐均朔一人给他们来了一脚，就窝回床上，捧着手机和郑棋元约起了时间和见面地点。

“你记得告白啊徐均朔！”王敏辉嚷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徐均朔应道，头也不抬。

顾易凑过去和王敏辉咬耳朵：“不是，你真觉得均朔会告白啊。”

王敏辉看了一眼徐均朔，说：“早晚的事，我今天不逼这一下，他也会找个机会捅破窗户纸，我只是给他个借口。”

04

徐均朔从南京回来以后颓了两天，干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没事就发呆。

顾易本来以为是徐均朔告白失败了，旁敲侧击地一问，才知道徐均朔根本没告白。

“粗大问题。”徐均朔皱着鼻子，“王敏辉你找的都是什么剧！！”

突然被cue的辉辉：？

“咋了妹妹，剧不好看吗？”顾易问。

“不应该啊。”王敏辉抢先道，“我特意找的描写爱情的，卡司作曲编剧应该都ok的啊？”

“不是，就是剧太好看了。”徐均朔说，“但是是个苦情片，我从头哭到尾，淦。”

顾易：“徐均朔这个时候你居然哭，活该你单身。”

“我能怎么办，太好哭了啊。”徐均朔说，“我都哭傻了快，郑迪全程都忙着给我递纸巾了。”

王敏辉恨铁不成钢：“你蠢不蠢啊徐均朔！！你蠢不蠢！！”

徐均朔瘪瘪嘴：“我太南了。”

“不过妹妹，就你那哭起来没完没了的眼泪，郑老师还一直给你递纸巾，也算真爱了。”顾易道。

“对，我们换个角度考虑一下。”王敏辉说，“如果棋元哥不是很在乎你的话，他为啥拒绝我却和你看剧啊，你想想，是不是？”

“是这么个理没错，但我也太丢人了这次。”徐均朔咬了咬嘴皮，“我把鼻涕哭到郑迪的衣服上了。”

王敏辉缓缓闭麦。

顾易犹豫了一下，道：“妹妹，郑老师处女座的，我觉得你还能活着站到这里，就已经是爱情了。”

徐均朔直接自闭。

不过自闭归自闭，徐均朔还是想了个补救的法子。

王敏辉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张10.24福州场《鼓浪如歌》的票子，神神秘秘地递给了徐均朔。

徐均朔拿到那张票子的时候小小的沉默了一下，然后问：“王敏辉，其实你才是票贩子吧。”

王敏辉：？看不看了不看滚。

徐均朔立刻把票子收好，订机票的时候想起来什么，问：“对了辉辉，还有个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个忙。”

“什么？”王敏辉应道。

“你有郑迪超话七级的账号吗？”徐均朔态度诚恳，“我想偷摸地领个物料。”

王敏辉沉默了一下，说：“做人不能太贪得无厌，徐均朔。”

05

坐在候机厅等飞机的时候，徐均朔窝在椅子上打了几把游戏，觉得没意思了就把书翻出来看了几页，结果也看不下去。

他放下书，又拿起手机，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

徐均朔要纠结疯了，他犹豫了好久，决定抛硬币。

他在心里默念，花就告诉郑棋元他去找他。

结果他摊开手掌，一个“1”安安份份地躺着。

徐均朔愣了愣，接着在心里骂了一句“去他妈的”，打开手机开始和郑棋元发消息。

「郑迪，你明天有空吗？」

郑棋元回得很快。

「咋啦，又约我看剧呀？」

还没等徐均朔回复，对方又跟了一条过来。

「等等吧，我明天有演出。」

徐均朔忙解释。

「不是，不约你看剧啦。」

「那怎么了？」

「就...」

徐均朔打下一串省略号，犹犹豫豫地发出去，收获了对面一个“？”。

徐均朔咬咬牙。

「就想问问你有没有空，演出结束后，一起吃个饭。」

不等郑棋元回复，徐均朔又跟了一句上去。

「来了我的地盘，我得尽一下地主之谊呀。」

郑棋元隔了一会才回复。

「你来找我？」

徐均朔有点紧张，发出去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嗨呀不是啦，福州是我家，我还不能回去吗？」

「这样吗」

徐均朔犹豫了，还没决定好要不要说实话，郑棋元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次徐均朔没有犹豫，也没有把手机摔在地上，而是快速按下通话键，听郑棋元的声音响了起来。

“——均朔，”郑棋元喊，声音的环境有些嘈杂，“你在哪？”

“我在机场。”徐均朔说，“马上登机了。”

“哦…”郑棋元像是突然冷静了下来，声音变低了些。

徐均朔捧着手机，不说话，等着郑棋元开口。

“那，我回来去机场接你，航班信息记得发给我——你订好酒店了吗？”郑棋元问。

“没。”徐均朔说，“哥收留我一晚呗。”

“行，那你来。”郑棋元应道，“下飞机给我打电话。”

“好。”

徐均朔不说话了，郑棋元也不说，可是俩人都没有挂电话。

徐均朔先开了口：“郑迪。”

“嗯？”郑棋元轻轻应着。

“我….”徐均朔咬了咬嘴唇，“我其实不是回家的，我就是去看你的音乐剧的。”

郑棋元笑了一下：“我知道。”

“你知道呀。”徐均朔眨了眨眼睛，“哦、嗐，那早知道我不说了。”

“你快来吧。”郑棋元说，“想你了。”

“出大问题。”徐均朔笑了起来，“不才见过吗？”

“不一样，上次你也没说这些。”郑棋元说。

“我说什么啦？”徐均朔反问。

郑棋元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你说你来见我——不是吗？”

“嗯。”徐均朔脸有些红，“哥你来见我这么多次，我总也得去见你一次。”

“是吗，挺好。”郑棋元说。

徐均朔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神乱飘。

“航班要起飞了。”徐均朔这么说着，“我先挂了…”

“等一下！”郑棋元忙喊。

“怎么啦？”徐均朔问。

广播适时响起。

“由上海备降本站前往福州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航班——”

徐均朔站在候机厅的大道上，拎着行李箱。

耳机里的声音清楚有力。

郑棋元说：“均朔，和我一起回沈阳一次吗，我也想带你看看我的家。”

-END-

搞完就是爽完，over，碎了

乱七八糟的，哈哈

伪现背 吃醋和好 破镜重圆 狗血土偶

郑老师倒追均朔 酸酸甜饼 可可爱爱

1.1w一发完 私设还住409 时间线勿考

❗️约稿 🈲️收录or商用or转载 

约稿人： @ikkeunge 

希望写出了你心中的可爱小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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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均朔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突然猛地站起来。打字速度很快，他怕自己反悔。

“子棋他们喊我，今晚不能一起了。”

距离约会只有两小时，一切早已安排好，这种话怎么看都是托词。

所以呢？郑棋元会不会生气？他最好生气，或者失落、不满、像被抛下的怨妇，什么都可以。他会打电话逼问吗？要越不客气越好！最好骂他：不许去！必须陪他吃饭！然后，然后他就可以……

“叮。”

屏幕上静静躺着一条消息：

没问题。别太晚。

徐均朔纹丝不动盯着那条消息一分钟，突然一脚踹在沙发上。

上月陆家嘴新开了一家米其林二星，老派法国菜，风靡一时，一座难求。某次录制结束，徐均朔听邻座的哥哥提起，心里便惦记上了，计划着带男朋友去享受。那餐厅每周日早晨六点开放预订，于是接连三个周末，上音409天还没亮就被班长一个一个揪起来——为了抢单。

这比鸡都勤恳的工作时间当然激起了民愤。最初没人认真，后来大家发现敷衍害人更害己，关键是害己——没觉睡的周日不知还要持续多久。于是个个杀红了眼，抢桌宛如偷塔。

第四周龚子棋被幸运之神庇佑，刷到一张小桌，终于结束了409的受苦受难。徐均朔原地抱他转了一大圈。

谁知最终还是没去成。

“抱歉均朔，临时改本。下周首演了，我确实走不开。”男人的声音透过电话更温柔，“你先找个好朋友一起去，好不好？我保证下周补偿你，咱们吃大餐。”

“棋元！导演喊你呢！”有女孩在说话，熟稔活泼，“咱们提的方案被他否了！他说咱们太浪！”

“啥玩意儿，等会儿我过去。”郑棋元回复她时有些痞里痞气，徐均朔说服自己是出戏未尽的残余，“高潮段怎么不浪，我费那么大劲儿追你，得手了怎么还不浪？”

“不知道，我不知道！”笑声像一只小黄莺，“导演说的，你去找他！”

郑棋元的声音又近了，“均朔这样，我现在在排练，结束后我再给你打。”

“棋元哥你……”

“乖啊。”那头吻了一下话筒。电话被挂断。

最后徐均朔谁也没叫，独自盛装出席，吃了四小时法国菜。对面空荡荡，他想起下午那通电话，眼眶忍不住发酸，只好一杯杯喝酒。

没人管他，他心里烦，自然忍不住贪杯。出来时领带散乱，领口大敞，发丝湿漉漉，颧骨红彤彤，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这幅浪荡模样还被堵在门口的私生拍到了，一口一个哥哥好帅。

闪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意识昏昏沉沉，这是他第一次没觉得烦。他忍不住去想这些照片会不会被发出去，会发在哪里，郑棋元会不会看到。

郑棋元，郑棋元。

是你喊我出来玩的！我自己在外面玩，玩这么晚，还给人家拍这么暧昧的照片，照片发的到处都是。你说我是你的人，你的人这种照片发得到处都是，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后悔爽我的约，会不会和我撒泼吃醋。郑棋元，郑棋元！

他一捋头发，甩下西装狂奔起来。

在弄堂里七拐八绕，细雨如刀刮着脸颊，他左突右撞，最后冲到无人的角落抱头蹲下不动了。

连头发丝都飘着颓败，像丧家之犬。摁亮屏幕，消息栏还是什么也没有。和郑棋元的聊天记录的最后时刻是下午三点，他说我去吃饭啦，对方回了个嗯。

他在外面待到凌晨三点，郑棋元一次也没有找过他。

“排练顺利吗？”

“很顺利。”

“今天我们宿舍楼下的猫咪生小猫啦，有四只呢，花色都不一样。我们给它们搭了个小窝，还带了一条鱼。”

“嗯。”

“上海的鱼不好吃，一点没有我们家的味道。下次我带你回家，哇我告诉你，福建的海鲜才是绝了。你没口福哦！”

“我之前吃过。”

“本地人带你吃过吗？郑迪你不行！本地人领着吃才算吃过的！很多摊子都是骗骗你们外地人，鱼不鲜的！还有大芒果，芒果总可以来点儿吧！保证你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芒果！”

“好。”

首演过后，郑棋元守信地来补偿他。徐均朔故意在约会三天前提出，遗憾这家法餐没有一起分享，更撒娇想坐上次那张能靠琉璃窗的桌子。郑棋元无奈注视了他好一会儿，起身去打电话，回来时给他一个吻。

“均朔啊，没人比你会撒娇。”

他明知故问：“你打电话干吗？”

郑棋元言简意骇：“有朋友家在这附近开餐厅。”

“你请他帮忙……定位置啊？”

“那不然呢？”他无奈道，“突然考虑换份工作吗？”

“一点也不好笑。”徐均朔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好把头偏过去。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郑棋元说他年轻，可年轻意味着两手空空。他喜欢菜馆只好傻乎乎去排队，发动所有朋友抢单，得到了就像得到了宝——年轻人为喜欢的事付出努力后难免如此。

可郑棋元只需要一个电话。所以他无所谓。餐厅无所谓，他徐均朔也无所谓。

他又扫了一眼屏幕。

一分钟前筹划着怎么哄男朋友的自己简直像跳梁小丑。不，不是一分钟前，是他从一开始就没看清郑棋元。别说留他，和谁出去、要做什么、几点回来，通通不好奇；做什么、干什么、计划什么，从来不在意。

别太晚。

他笑得讽刺，只不知道在讽刺谁。

徐均朔经常收获一个评价，叫拎得清事儿。讲大点叫进退有度，俗称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年轻人有这种品质的很少，因而很多前辈都愿带他。大概极痛反而极静，拎得清事儿的徐均朔站了一会儿，分析过往这一年零三个月，最后得出结论自己尽力了，无论对谁。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总结陈词。

“分手吧。”

然后直接关机。

他学郑棋元，提两瓶酒躺在沙发上，把自己灌得半醉不醒。他也有想过开个直播，和粉丝聊聊天说说话，可转头看到黑屏的机器顿时作罢。

他没有勇气打开手机，不想知道郑棋元的反应。然后心里有个声音揭穿他：你何必多虑，郑棋元大概没有反应，一个好字走天下。你只是没办法看他没有反应了，你很难过。

眼睛好疼，鼻子好酸，口腔到胃一路发苦。他冷不丁想起冰箱还存着拖朋友从日本带回的草莓手指饼干——打算送给郑棋元的。

郑棋元郑棋元，怎么到处都是郑棋元！

他托腮看着镜子，眼眶红得要烧起来。

他勉强对自己笑了笑。

均朔，人不能死磕。你试过了，你尽力了，你人生没对谁这么好过！可他还是不喜欢你，或者不那么喜欢你。那怎么办？算了呗！强求有什么意思？人得做能做的事情。

他呜咽了两声，然后站起身，红着眼睛把草莓软糖、手指饼干，连同剩下的半瓶红酒，装了满满一大袋，拖到楼下的垃圾桶扔掉了。

记不清什么时候睡着的，半梦半醒间，有人在敲他的门。他大吼了一声烦死了，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

徐均朔清醒过来。

是真的有人敲门。

“均朔，”熟悉的、梦里的、他最讨厌最喜欢的声音响起来，“开门，是我。”

郑棋元还是那个郑棋元，虽然身上烟味有点大，黑眼圈有点深，但都不影响他的风流倜傥。徐均朔堵着门框不然他进，又梗着脖子、垂着眼睛不看他。

“你来干嘛？”他盯着地缝问道。

郑棋元的笑容淡下去，双唇渐渐抿成锋利的一道线。

“我昨天说了，分手，我要分手。”徐均朔声音囔囔的，“虽然我平时说话没把门，做事情也冒失，没有你那么成熟，但我不会乱说这种话。”

他咬紧下唇，像一只战斗状态的小兽，怒气冲冲地瞪着郑棋元，“我要分手！”

郑棋元双手插兜，脸上没什么表情，沉沉目光追着他。徐均朔却能感觉到他生气了。

生气也是不动声色的，明明是被分手的却还那么体面。徐均朔被更加的激怒了，口不择言，“反正你没时间和我打电话吃饭，偶尔见面也是睡一晚，和我说的话还没有那些哥哥姐姐十分之一多，没时间约会，没时间分享生活，乖啊别闹宝贝听话信手拈来，打发小狗也不过如此吧？”

他的眼眶早红透了，泪水模糊了视线使他看不清郑棋元的表情。拼命压抑自己颤抖的声音。这句话讲出来无需对方确认他已十分伤心，可仍然极力无所谓道，

“你又不爱我，为什么不和我分手？”

再不能更委屈的指控回荡在楼梯间。大概他问得太惨、表情太惨，郑棋元像被他吓到了，下意识道，“均朔，我没……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

“为什么不在意！”他难以置信，“我们在干什么郑迪？你告诉我我们在干什么？比我早生那么多年，多谈那么多恋爱，你管这叫谈恋爱吗？”

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像潮湿黑灰的大雾席卷了郑棋元。少年摸了把脸，凄惶面色被掩盖起来，低头不语。微弱的抽泣声回荡着，恐惧比愧疚先来，他恍惚觉得什么要抓不住，却喃喃问道，“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这话该我问你。”这次徐均朔答得很快。

郑棋元注视着他，认识这么久他忽然发现男孩的目光竟可以是冷的，精致轮廓也是冷的，冷得不近人情。

四目相接，男孩自嘲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有把我当成爱人吗？”

没有。

心底的答案响得很快。

徐均朔像是听见了，冷笑了声，然后弓腰捂住了眼睛。

“均朔，我们在一起时间不长，爱人这个词太大，你年纪小，我们……现在不该……”他有些语无伦次，陌生的慌张情绪越扩越大，他忍不住伸手去搂男孩，却被一下甩掉了。

“你……”

“我是要找爱人的。”徐均朔后退两步，脚踩在木地板上，门栏横在他们中间，徐均朔很坚定地说，“你嫌我年纪小，那换一个吧。”

说完关上了门。

徐均朔在家躺了三天，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然后被工作电话喊了出去。当代社畜就是这样没人权，失恋伤心堕落也最多不过三天，三天后再痛苦也要开工了。

其实他更需要工作。忙起来他才他没那么多时间想东想西。

“和声更新了，我先发你看下。”助理坐在副驾驶上扭头对他说，“这IP明年暑期预定，大概率要爆了，所以你还是唱认真点。”

徐均朔揪着嘴皮，嘶了一声，不服道：“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

助理担心道：“又嘴疼了？我手边这只用掉了，你带唇膏了吗？”

大概是幼时生长的地方太湿热，徐均朔出来上学后一到冬天就有敏感唇的毛病，唇周泛红，碰一下嘴皮就疼。最近黑天白日都颠倒，他只顾得不要让郑棋元夜夜入梦，哪里还记得唇膏。

“没事啦，出来前抹了。”他撒谎，继而追问道，“你讲清楚诶，我怎么不认真了？”

“行，没有没有，咱们均朔一直认真，”助理哄他，又忍不住道，“只是这两周不知道在想什么，前天下工看你差点撞树，给我吓得半死。”

徐均朔刷刷往下翻，“这和声咋改这么猛，哒嘀嗒……卧槽太猛了这个。”

“棋元哥唱这种不是很厉害嘛，估计他们沟通过……”

徐均朔扑了上来，“你说谁！”

车在路上神龙摆尾。

“不是你非要和人家一起唱歌吗！”经纪人在惊吓余韵中百思不得其解，“听到邀约巴巴让我去接，怎么了这是？又闹什么？”

徐均朔抹了把脸。

真的出大问题。

所以说就不要找同行当对象啊！没分手，结婚了是好，万一分手，人际圈交友圈工作圈圈圈重合，低头不见抬头见。关键不是每个圈内人的信息都更新及时，就算信息更新，签好的合同也不能更新，尴尬在所难免。

徐均朔望向车窗外。

一个多月没有郑棋元的消息。不离口的名字如今成了禁忌。尴尬，尴尬，如果只是尴尬还好，可胸腔中骤然加速的心跳是什么，指尖酥麻是什么，浑身又软又疼是什么，眼睛酸胀几乎落泪又是什么。

他捶了下车玻璃。

出息点徐均朔，分手分不干净最丢人啊！

抵达录音棚，他一眼看见熟悉的清俊背影坐得笔直。余光中郑棋元听见声音立刻回了头，目不斜视地走过。

郑棋元脸上的笑僵硬了下，又缓缓坐了回去。

比起从前叽叽喳喳，撒娇卖乖，如今的二人录音棚简直静谧到可怕。一刻钟后，棚外也不能不发现他们不对劲。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徐均朔无视考究的眼神，只专心致志试唱。来回好几遍，总达不到满意的状态。郑棋元站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

“我觉得这个词的有点问题，”徐均朔在谱子上标注，右手在唇边摩擦。

唇瓣时时抽紧，发出尖锐的刺痛，工作不知何时能结束，身旁又站着压迫感极高的人。他极力专心，却也难免有些焦躁。话音含糊，他尽量避免嘴唇拉扯，“这句，黑夜降临让我们分离，原本的西语词不是这个意思吧，而且韵脚和前后也不呼应。”

棚外正欲说什么，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支唇膏。

“用我的吧。”进棚起就沉默的郑棋元轻声说。

浅粉色的外壳。草莓味的，肯定是。

原先他们在一起，他总冒冒失失地忘带，有两三回疼起来了就和郑棋元撒娇。郑棋元被他闹的没办法，又真的开始担心，只好问他那要怎么办，他便打滚要亲，说亲亲就不疼啦。

“你当我傻吗？”郑棋元对他瞪眼睛，“你自己上下嘴唇敢碰吗？还让我亲你！疼死拉倒。”

不知何时开始，郑棋元身上总能找到一支唇膏了。

嘴唇突然更疼，连带着眼眶也疼起来。

“谢谢郑老师。”

目光又回到谱子，他扭头和棚外的制作交换意见。余光中，被他晾在空气中的细白手指瑟缩了一下。

那人执着道，“你嘴疼，这样不好唱歌。”

语气很温柔，却瞬间激起他不知藏在哪个角落的怨愤。车上那些使他浑身战栗的情绪卷土重来，眉间更冷，他周身仿佛拔地而起一座高墙，“请相信我的专业素养，不会耽误郑老师时间。至于我的个人问题……”狠咬嘴唇，唇周的一小块皮肤被扯下，口腔泛起淡淡的血腥味，血腥味也飘在他的话里，“我记得我们分手很久了。”

他今日终于同郑棋元四目相接，漆黑眼球无波无澜，闪动的光也是冰凉的。他低声宣布，“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棚里棚外静的银针落地也能听清。

郑棋元低头，发丝遮挡住他的眼睛。手掂了掂，然后把唇膏攥进掌心，收了回去。

那一瞬徐均朔竟从他身上读出了不知所措。

他面色紧绷，深吸了口气。

我是疯了吗？郑棋元诶，郑棋元怎么可能不知所措。

他不再理会，兀自带耳机唱了起来。

中场休息时突然有人跑进来。

“徐师哥！”

“你是……”徐均朔分辨了会儿，恍然大悟，“哦哦哦，你叫……赵梦……”

“赵梦歌！”女孩子吐了吐舌头，“哇我太幸福了，师哥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徐均朔赶忙道，“上个月廖院音乐会你不是也来了嘛！唱的很好的，我记得我记得。”他走进了些，笑容很温和，“当时我就问蔡程昱……就小蔡师哥，诶那个女孩子是哪个班的啊？他还贼得意，跟我得瑟说是你们声歌系的，才大二。好家伙，真的后生可畏。”

正说着，郑棋元端着保温杯回来了，看他们站在一起似乎愣了一下。

女孩子本就明眸皓齿，此时更宛如一朵在冬日中绽放的桃花。她小声说，“比不上师哥的，我就是死用功而已。”

徐均朔笑容发僵，“你今天怎么在这儿？”

“最近在学编曲上的东西，王老师说今天师哥在，我……我就来了。”女生越说脸越红，撩发的频率越来越高。最终她下定决心似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问，“师哥今晚有空吗？”

徐均朔的意识凝在郑棋元靠近他的手，指尖瓷白钢笔旋出了残影。

“……师哥？”

徐均朔回过神：“啊？”

四目相接，女孩嗫嚅道，“如果……如果录制完成后师哥没事的话，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很正宗的福建馆子，要不要……要不要……”

她没说下去，两手的食指拧成了麻花。

徐均朔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吧嗒。”

笔掉落在桌面，郑棋元翻了翻曲谱。

“我……”

女孩子继续剖白，“我入学就看过师哥演出，一直很崇拜你，你如果有时间，我们……”

徐均朔下意识回头望向郑棋元，反应过来自己做什么又赶忙转回来。

“我还是……”

“外头刚催，”郑棋元清清嗓子，“咱们该开始了。”

“不好意思郑老师！”女孩子登时满面通红。郑棋元那副不矜不盈的模样令徐均朔怒从心头起，突然回头，把女孩挡在身后。

“刚才王老师说还有十分钟。”

“王老师回来了。”郑棋元抬了抬下巴，“不信你看。”

“郑老师看到我们在聊天还进来。”

“我不能进来吗？”郑棋元笑起来，“小徐，我以为这屋是录歌的。”

小徐，小徐，他什么时候叫过他小徐？徐均朔气得发蒙，直接拉起女孩的手，“明天吧！结束咱们吃，然后我送你回学校。”

“黑夜把我们分离，恐惧却还要爱你，这地儿能不能给的更凄婉、难舍难分，就交缠在一块儿那味……然后后头，我的爱人，我的爱人，两声叹息……”

舌头顶腮，细白手指捏着笔盖，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滔滔不绝格外刺耳，郑棋元摘掉了耳机。

“真准备带她去吃饭啊？”

徐均朔双眼紧盯玻璃，像很认真地在听耳机里的话。郑棋元扫了他一眼，笑道，“均朔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她喊你师哥，那是年纪小……十八？十九？小姑娘挺可爱的。”

“她喜欢你很久了吧？我看很崇拜你，整天追着你跑？”

“那家法餐挺不错的，不然你带她去？我现在打个电话，说不定还能订到位置。”

“不过靠窗那桌够呛啊。”

“不好意思老师，稍微停一下。”徐均朔摁住耳机，对外面打手势，“我和棋元哥说两句话。”

摘下耳机，又掐掉了棚里的麦。世界一瞬间安静的只剩下他们两人。他把耳机扔在桌子上。

“郑棋元。”他低着头，拇指扣弄着。他的语气是郑棋元不适应、不习惯、甚至有些难以承受的疏离与成熟。他昂头望着他，“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从前一样，还是在和你撒娇。只要你送点零食、玩具，我就又会对你摇尾巴？”

不等郑棋元回答，他继续说道，“我确实很喜欢你，我也得承认，郑迪你很不一般，”到底是年轻，讲伤心真心话又要哽咽，语气是大人们惺惺作态也找不回来的诚恳。

郑棋元最喜欢的诚恳。

“喜欢过你，我一时也没办法喜欢别人，但我不要再和你继续了。”

徐均朔垂下眼睛。他的眼睛很特别，眼窝深，低垂时眼尾飞扬，右侧眼尾的皮肤格外凌厉有气势。那股凌厉冲撞着郑棋元的胸膛，令他喘不上气。

徐均朔低声自白，“你一定没体会过，整颗心都围着一个不爱你的人，太痛苦了。”

话毕再不多言，他对着玻璃打手势，“抱歉老师，可以开始了。”

整颗心都围着一个不爱你的人，太痛苦了。

凌晨三点，郑棋元独坐在落地窗前，脑子里回荡着徐均朔的这句话，一口一口的喝酒。

玻璃窗外，天上孤盏月亮，人间车水马龙。红火的车灯，暖黄的街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透过玻璃隐约听得清人声喧嚣。对街高层大约也是公寓，能看清阳台晾晒的衣物，热气腾腾的厨房，还有在阳台上和宠物犬玩闹的小孩子。

人间那么多烟火，没有一处属于他。

人上了年纪，很多事便不愿再仔细理出一二三，大抵是知道脉络清晰对事情解决无甚帮助，他又是个感性的人，这么多年更是随便过。他觉得徐均朔很好，很可爱，愿意和他唱歌，也愿意和他呆在一处，所以当对方满面通红求爱，问他可不可以在一起，他自然想也不想地答应。

徐均朔问他是否爱他，其实怎样才算爱呢？

他们搞文艺的，作品里爱来爱去、要生要死太多了。可生活中他好像一把烧不起来的炭，离开什么都可以，离开什么都能活。随性是因为没什么想留住的，或者不如说其实什么都留不住。每次看到别人摆出所谓非你不可的态度，他都随之产生怀疑：人生到底有什么非你不可，值得那样大动干戈？

可现在徐均朔不愿意了，要走了。

他灌了一大口红酒。

其实徐均朔对他从来认真。

每个约定，每句承诺，连要给他带上音最好吃的鸡蛋灌饼这种小事都是认真的。所以现在说分手也是认真的。

他忽然笑出声。

郑棋元，没有非你不可，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徐均朔很绅士地让女孩子选饭馆，赵梦歌也不忸怩，指路自己最爱吃的日料店，两人点完餐后，女孩子掏出手机，给他看最近排练的照片。她才大二，却已经加入了一个音乐剧组，演女二号，前途不可限量。她坐在软椅上左摇右晃，给徐均朔分享一些排练趣事。

徐均朔不时给她添茶，心不在焉地听着。

这次结束还是和赵梦歌说清楚。他心想。自己根本无心快速进入恋情，万一女生认真，再伤人心。

突然他的手停住不动了。

“师哥，怎么了？”赵梦歌扭头朝后面看，“窗户外头有什么吗？”

徐均朔怔忡道：“啊？”

“我看你一直朝外看，”赵梦歌又一次回头，还是没发现什么异样，“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徐均朔赶忙给她夹寿司，又把一块玉子烧塞进嘴里。狼吞虎咽中，他突然被呛得咳嗽不止。

“哎呀！小心小心！快喝点水！”

正是晚饭时分，这家餐厅生意很好，热热闹闹坐满员，每桌都三三两两，有的是夫妻，有的是朋友，还有和父母家人同性，这么望去，就只有郑棋元独自占据一张四人台，一片热闹中格外冷清。

他最近像是又瘦了，米白色的卫衣挂在身上，头发软趴趴地垂着。他吃的不多，只点了一碗拉面，大多数时间都在喝茶。

怎么看起来那么惨啊……

喂徐均朔，说好的分手了！要你多管闲事啊！而且他都多大了，自己吃顿饭这种事还需要你操心吗？

可是真的看起来好委屈……好想去抱抱他……

徐均朔脸还咳得通红，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赵梦歌被他吓到了：“师哥？”

“没事。”他勉强笑笑。

这个冬天好长。

日子一天天过，郑棋元仿佛从徐均朔的生活中消失了。然而低频却紧跟他工作与生活状态的微信关心，如期而至的表演定制礼服，深夜排练厅的夜宵，又无声的宣告着男人的存在。

二月他加入了新戏剧组，排练短短半月，在全剧组第三次收到落款为一个圆圈的晚餐订单时，徐均朔顶着大红脸，坐在角落里边吃边发愁。

他在追我吗？

怪不得郑棋元总说他咋呼，你们成熟男人追人都这个样子的吗？一句话也没有，送饭还简写？万一，万一我粗心大意，我没心没肺，根本没看到，那钱不就全白花了？

徐均朔戳着碗里的豆豉排骨，心有戚戚。

大概成熟男人都不差钱，一顿没注意，再送一顿就是了。

排练直到深夜才结束。徐均朔、顾易还有一名指导老师，三人同路回学校去。一路推敲着每一幕的细节。到了家属院附近，老师同他们告别，走到一半突然扭头：“诶小顾，前段时间我带女儿出去，吃到一个特正宗的川菜！就在闸北那边，下回我推你啊！”

顾易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谢谢老师。

徐均朔也反应了一会儿，继而回忆起这桩陈年旧事。

顾易上大学后只谈过一个女朋友。四川人，整日和他抱怨上海没有正宗的川菜可吃。于是那阵子，顾易每回参加什么活动或工作，聚餐时总不经意问上一句，上海有什么好吃的川菜吗？

大学前三年，409徐均朔抢票团还只是顾易试吃团，三个人陪他试吃的川菜馆少说也有四五十家。徐均朔作为一个福建人，最后被养的对川菜如数家珍。

去年二人分手，这事便再无人提起。这位老师上次见到他们还是大二，想必对他们分开的消息尚不得而知，于是才有这样一句善意的分享。

他拍了拍顾易的背，不知道能说什么，顾易只是对他笑了笑。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照着他们两个人。零散的星子坠着，谁也靠不到谁。

徐均朔突然很想郑棋元。

顶着凛冽如刀的冬风，他却出汗了，两鬓洇湿，眼珠和路灯一样明亮。插在大衣口袋的中的手攥紧了手机，分不清是机器把他暖热，还是他的体温把机器都烘热了。拇指摩擦着屏幕，好似摩擦情人的脸。

同顾易告别后，他拖着迟缓地步子在楼下散步，脑中纷乱弥散，一下想起从前在考学，蹲在排练厅一遍遍观摩郑棋元表演、一遍遍试唱天边外的日子，又想起声入人心录制期间，郑棋元有次喝多了酒，眼瞳涣散，懒洋洋靠在他肩头。他一动不敢动，明明一口没喝，却也觉得自己醉醉得发昏。

他找了角落抱着头蹲下。

“叮”。

郑棋元：[图片]

郑棋元：晚上我烤了椒盐土豆。

不知何时开始，他们之间已是郑棋元找他更多。

泪意蓦然上涌，他吸了吸鼻子。月光披在身上，他没有回复，反而是转头去发了一条朋友圈。

均朔：好想吃稻花鱼……

定位是上海音乐学院宿舍楼。

发完立刻就把手机扔回口袋，滚烫的手指贴着冰凉的脖颈，于是脖颈也渐渐红烫起来。

他觉得格外羞耻，努力催眠自己什么也没发生，他真的只是想家了，想吃鱼了，定位也只是顺手一定，没有期待谁看见谁来找他，没有期待谁来送鱼。

而且现在都几点了？别说鱼了，虾米都没得，徐均朔你在想什么？

 

寝室里只有龚子棋，老大爷似的瘫在座椅上刷iPad。他进屋时龚子棋分出一秒钟的眼神，上下扫了扫他，面无表情道，“跟谁发骚呢？”

徐均朔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你瞎说什么！”

“大半夜发这种？这都不是暗示了，直接明骚好吗！”龚子棋一扬手机，“不过可以啊，终于开始下一春了，我还以为你就准备吊死在郑棋元身上了。”

这句话槽点太密，又太赤裸揭穿他见不得人的心思，以至于上音最佳辩手那一瞬间都沉默了。

“诶，男的女的？我认识吗？漂不漂亮？”

“我没有明示。”他尽力捡起最在意的部分，微不足道反驳了一下。

龚子棋做了个whatever的表情，继续刷剧不再理他了。

徐均朔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桌上摆着小狗公仔，是只哈士奇，快毕业那会儿郑棋元买来送他的。徐均朔当时很不服，说我怎么就狗了，至少也得是狼吧，如果非得、非得做狗，那也得是边牧、黑背那级别的，哈士奇多傻啊！

郑棋元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躬下身，一口吮在他的肚脐上。

“你干嘛！”徐均朔整个人跳起来，脸顿时红透了。

郑棋元笑眯眯的，热气喷在肚脐周围：“嫩成这样……还狼？狼崽最多了。哈士奇和狼的基因也差不多，你将就将就。”

郑棋元，郑棋元。

徐均朔随手翻开一本书，脑子乱哄哄的。

龚子棋说很高兴他开始下一春，不再和郑棋元死磕到底。徐均朔心里暗暗生疑。

他说分手，他斩断过去，他见了新的人，男孩子女孩子，可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里，他却突然忍不住怀疑自己：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心跳一瞬间难以负荷。他试探着摸到口袋边缘，手指又快速地蜷缩起来，像含羞草。

分不出思路，分不出情绪，他既害怕是郑棋元又害怕不是，他……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手机又一次长久地震动起来。

这回是电话。

龚子棋喊了他一声，“聋了吗快点接！好吵！”

“喊屁咧！”他把手机抽了出来。

他捧起话筒，极力压抑狂跳的心脏，压抑咧到耳朵根的嘴角，压抑像站起来跑三圈才能疏解的毫不体面的兴奋——是郑棋元。

“干嘛？”他的声音干巴巴的。

“均朔，你下来一下。”话筒里有风声，有学生的嬉笑，还有他最痴迷的声音。

他揪着哈士奇的耳朵，“很晚了诶。”

“嗯，不会很长时间。”郑棋元有耐心地解释，“宿管阿姨不让我上去，只能麻烦你跑一趟。”

“可是我……”

龚子棋大喊：“徐均朔你恶不恶心！”

徐均朔捂住话筒对龚子棋瞪眼睛，龚子棋才不理他，那头的郑棋元笑起来，“真的很快，五分钟，我保证。”

徐均朔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宿舍的阳台前。俯身望去，路灯昏暗，隐约看到西边角落里一个模糊人影长身玉立。徐均朔沉默着，那人却像有什么心电感应一般地抬头。

他看不清他的眼睛，可他知道他在看他。

他忽然确信，不会有那么一天。

一路狂奔，冲下四楼，端着洗脚水的王敏辉差点被他撞翻。直到最后一个拐角才极力刹车，装成无事发生的步伐。可急促的喘息、凌乱的刘海、还有砰砰乱跳的心，这一切都暴露了他。

他朝郑棋元走过去。

“你来干什么啊？”

然后郑棋元真的如他最见不得人的隐秘愿望，把粉红色的饭盒递给他。

他已经想哭了，却偏还要忸怩问：“里面是什么？”

“稻花鱼。”郑棋元很好脾气，“这附近口碑最好的一家。十一点下班，我赶上了最后一单。”见徐均朔还傻站着，他叹了口气，走进两步把饭盒塞在他手里，“分手了没有规定不能收礼物吧？不是想吃鱼吗？喏，上去吧。”

徐均朔咬紧嘴唇。

活这么大头回做这种事，郑棋元也不是一点不尴尬。他撩开刘海，清了清嗓子，“行了你吃吧，我回去了。”

徐均朔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瘦削挺拔的背影，寒风吹起黑色大衣的衣袂，像吹动校园里一棵广玉兰树的常青叶。

他没有回寝室，而是随便找了个空无一人的排练厅，蹲在角落，稀里呼噜的把一条鱼都吃了。

郑棋元：怎么样？

郑棋元：还可以吧？

徐均朔：一般吧

徐均朔：没有我家的味道，一吃鱼就是冷冻的。

被龚子棋听到肯定又要骂他，你恶不恶心徐均朔！男人怎么能这个样子！可他忍不住想看郑棋元到底能怎么样对他好，他像个不知满足的小狗，刚尝出甜味的小情人，就算捧着满盆糖果还是忍不住渴望更多。

可后来几天郑棋元就没联系他了。

徐均朔一天第八百遍看手机之后，忍不住唉声叹气。

“徐均朔你出大问题。”正在写论文的顾易头也不抬。

好吧，好吧，他出大问题。

不对，难道不是郑棋元出大问题吗？什么人啊，送两顿饭就叫追求了！那我对他是什么，顶礼膜拜，从阶梯下磕头到布达拉宫吗？

他一下喜一下忧，一下愤愤一下惆怅，电话响了想也不想直接去接，“找谁！”

“……这么凶？谁惹你了？”

他赶忙去看显示屏，郑迪两个字明晃晃打在上面。

“没什么没什么，”他缩缩脖子，“你找我什么事。”

“你现在在学校吧？”

“在啊。”

“行，那你发个地址给我，然后呆着别动。”

“你要干嘛啊？”徐均朔撅起嘴，“我很忙的，我等下还要上课，廖院还要找我。”

“就二十分钟，其他不耽误你事。”郑棋元不再多说，“挂了啊一会儿见。”

徐均朔最后还是把地址发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心越跳越快，他只好跑到楼下面，围着那一排广玉兰绕八字，边转边等，嘴里嘀嘀咕咕些什么。郑棋元烦死了，为什么就不能来了再告诉他！渐渐走路也不能缓解乱蹦的心，他只好跑起来。郑棋元到的时候就见徐均朔只穿一件黑色的羊绒衫，袖子卷到小臂，像什么体校的运动员，在广玉兰中横冲直撞。挺贵的外套扔在路边，帽子上沾满了灰尘。

“……你在干嘛？”郑棋元忍不住打断他。

徐均朔气喘吁吁，脚下一歪，背靠一棵树注视着他。

他无比庆幸，剧烈运动完美掩盖了他不争气的脸红心跳。

“你来干嘛？”他反问郑棋元。

“我……”郑棋元笑起来——他不知怎么从那笑容中读出些不好意思——从怀里掏出一个饭盒，还是粉红色的。他轻声说：“稻花鱼。”

徐均朔呆住了。

“我没有发朋友圈。”

呸啊你在说什么，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郑棋元好像没有龚子棋反应那么快，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但你不是说上次的不新鲜吗？尝尝这个。”

“你换了一家？哎呀其实这周围的我都尝试过啦，上次你送来我就知道是哪家，老孙他们那里对不对？”徐均朔走过来，“这边跟福建那边不一样，鱼不新鲜没办法的。”

“这鱼是福建的。”郑棋元淡淡道。

徐均朔不动了。

郑棋元抿了抿嘴，错开眼神小声解释：“我前两天去了一趟武夷山，带回来让人现杀现做的。”

操场上路过一群声歌系的学生，大冬天正穿着短裤长跑，一二一，一二一，美声口号气势冲天。东风扫荡，带回一片鬼哭狼嚎。

“你去了福建。”徐均朔僵硬道。

“对啊。”

“我……你……我记得，我……”他语无伦次，眼眶已经开始红了，“你不是有工作吗？”

“推迟一两天没事的。”郑棋元递给他。他的手被冻得发红，指节像一捧新鲜的雪，凉意刺进徐均朔的心里。

郑棋元笑了笑，“那你吃吧，我先回了。”

他攥住了郑棋元的手。

刚跑完步，掌心粘湿湿潮烘烘的，那手却干燥又冰凉。他忍不住摩擦，恨不得一秒钟捂热起来。

“你……你就这么走了……我……”明明是被送礼物、被给惊喜的对象，徐均朔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说不出话，只这么抓着郑棋元不放手。被他攥住的手指渐渐生出暖意，试探着勾了勾他的掌心。

郑棋元注视着他，忽然很温柔地擦掉他额头的汗。

“均朔，其实那天在录音棚里我想问你，”他笑起来，竟有些羞赧，“你能不能不要和她去吃饭。”

徐均朔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脊背登时僵硬了，身体永远比大脑反应快，他感到自己将要听到什么了不得的话语。那话语他等待了许久，渴盼了许久，祈求着从他长久愿望的人那两片甜蜜的嘴唇中说出。他听到自己颤抖着问，“为什么？”

郑棋元顿了一下，手不自然地扯动衣袖。空气静止了，时间静止了，血液心跳呼吸全都静止了。

他清了清嗓子，小声说，“因为我会吃醋。”

大风刮过，树叶沙沙，话藏在风里不似真的。徐均朔“咻”的转过身去。

“均朔？”郑棋元有些困惑。只见那背影绷紧又放松，手像是捂住了脸，耳朵尖全然红透了。

“我不要。”声音怎么那么甜啊，还偏偏要一本正经，“我们……我们还没有和好，你不是我男朋友，你不能管我。”

郑棋元被那火红的耳朵尖带的也臊起来，脸也开始发烧。他摸了摸脖子，不自然道，“哦。”

扭动的背影霎时又僵硬了。

哦？

哦？？？

郑迪你有没有心？我不答应你就说哦？你不知道坚持吗？？

气急败坏，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咬死郑棋元。他拼命拼命克制住自己，自以为保持了成熟的无动于衷，怨愤还是从鼻子里挤出来。可他还没来得及愤愤说些什么，只听见郑棋元讲出的话几乎是叹息，

“那要不要和我和好？”

少年人的眼泪，无论如何再也忍不住了。

“嗯？均朔，你不放我走，拉着我站在这里，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想和我在一起？”郑棋元摩擦着他的脸。长长的睫毛垂着，眼睛闪着动人的光。他们贴得很近，柔软的、像广玉兰叶的大衣摆扫过徐均朔的大腿，使他浑身战栗。

徐均朔忽然推开他，抱着饭盒掉头，一路狂奔到他放外套的位置。只见他躬下身，三两下把那饭盒仔仔细细地包在外套里面，然后又是一路狂奔回来，毫不犹豫地，紧紧地，把郑棋元整个人抱在怀里。

郑棋元被他扑得后退两步，好不容易才稳住重心，脸上却笑起来。那笑容格外鲜活，充满生机和热情，好像头顶的广玉兰树迎着冬风又开了花。那笑容使他格外年轻迷人。

徐均朔看呆了，两秒后直接扑上去吻他。

“诶，在学校里呢……”

“不管他们。”

徐均朔把他的腰抱得更紧了，手终于握上他冰凉的手。

./fin

破镜重圆写多了，换换口味，写点小日常，短打，很短，暧昧期拉扯吧）

车停在路边，从里面钻出个熊猫头。

“哇塞牛逼的嘞！棋元哥你看！这么小的公园竟然还建了个迷宫！”徐均朔有些兴奋地踩上高台，努力眯着眼看路灯下显得有些幽深的迷宫，很简陋的一个，草垛子垒起来的，也就堪堪高过成年人一头。

郑棋元手里还拎着车钥匙，歪着头靠在车上，点着了一根烟。

刚结束一天的通告，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卸掉，渔夫帽下的疲惫被火星子点燃。

“你要想玩儿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徐均朔抱着高台上的柱子，回过头，眼里有些犹豫，郑棋元却只是安抚性地笑笑，挥挥手，“去吧，我不着急回去。”

年轻人傻傻一笑，摆摆手，“芜湖～”一声就摸黑钻了进去。

起初，徐均朔还有些中二的冲动，给自己幻想着一些情节，走两步就要迅速躲闪，在缝隙中窥探。

迷宫是很草率，堆垒的缝隙大的正好能让徐均朔瞅到正迷茫地看着远方烟雾缭绕着的男人。

可能是闷了一天，腕臂上的丝带被摘了下来，袖子也撸了上去，露出了肌肉线条紧绷的小臂，蜿蜒着见证着郑迪浑浊过去的刺青。

徐均朔扒着缝隙，有些怔忡。

郑棋元看了看时间，风也吹起来了，有些凉。他向迷宫喊了喊“徐均朔！起风了！我们回去吧！”可喊了半天不大的迷宫内却没有回应。

郑棋元皱眉，放下夹着的烟，两步踏上刚才徐均朔俯瞰迷宫的看台，天太黑了，他看不清楚，又喊了两遍，见还没有回声，他果断摁灭烟头，跑了进去。

黑夜下简陋的迷宫里有些朴素的压抑，在呛鼻的尘土气里显得尤为震悚。心跳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郑棋元不自觉攥紧了手心。

他喉咙动了动，借着微弱的光亮试探性的向前方“均朔？”

没有人回应。

躲在草垛后的徐均朔本来还一脸促狭地准备吓郑棋元一跳，但他看着看着，觉得好像有些搞砸了，郑棋元好像真的被吓到了。

郑棋元僵着脸站在原地，握着拳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均朔敲了自己一下，站起来走过去，郑棋元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手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徐……均朔？”

一片热源从背后贴了上来，裹住了他，并将他的手握在了掌心。“诶，是我，郑迪，手怎么这么冰呀。”

郑棋元转过身，表情不知是喜是怒，肃着脸静静盯着徐均朔。可徐均朔早就赶鸭子上架，顺势就搂住了男人，还没忘用一只手把郑棋元的手捂在自己肚子上，一派撒娇的语气。

“郑迪～你别生气嘛～我再也不吓唬你了～”

有些过分亲密的动作让郑棋元有些不自在，他动了动，可徐均朔还是牢牢地拉住他的手，挣不开。

抱了一会儿，徐均朔“嘶——”的一声，有些小埋怨，“郑迪，起风了，有点子冷咋办，我们回车上去吧！”

不等郑棋元回应，就自顾自拉着郑棋元回了车，车门一关，徐均朔麻利地把椅背放平，心满意足地扑在了上面。

郑棋元没理，以为他累了，可他刚准备系上安全带，自己的椅背也被徐均朔突袭放平，一条胳膊把他拦腰按了下去。

“诶均朔——”

刚倒下去，就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徐均朔凑近，毛茸茸的头发在茫然的脸颊边拱了又拱，搂着郑棋元的腰找了个亲密又舒服的姿势靠着闭上了眼睛。

年轻人的身体暖烘烘的，搂着自己的手臂充满了占有欲，郑棋元欲言又止。

“均朔……这样是不是……”

徐均朔睡眼朦胧，嘟囔着“郑迪，你都不愿意抱我……明明之前还说喜欢拉我的手……”

郑棋元哑然，手抬了抬，还是搭在了年轻人的背上，年轻人感受的到，又得寸进尺地继续收拢抱着年长者的手臂，幽长的香水气混杂着淡淡烟草味道，平稳地在呼吸间和年轻人融为一体。

他听到了年长者的心跳。

“郑迪……”

“唉……”

我们不是最佳伴侣

但却拥有致命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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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现背，破镜重圆，HE

后续会有隐婚夫夫云²出现但不多

1

BGM：灵魂伴侣

“郑迪，你很久没说过我爱你了。”

“嗯…”

徐均朔也不是一个爱把情啊爱啊挂在嘴边的人。或者说，他更偏爱用行动代替语言。音乐剧演员善用声音和文字诉说情谊，那浓重的感情是先抵达心底，充满整个心房，再由内而外爆发出去传达给观众。每一个角色、每一场戏，都是对演员本身的消耗，尽管他们甘之如饴。

因此，音乐剧演员的生活不会是音乐剧，没有第一幕、第二幕的划分，没有多重人格，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没有不敢宣之于口只敢寄居在书信里的爱……

“其实我要的不多

陪我慢慢地生活 手牵手走着……”

“我想说的都在这里了。”郑棋元说出这句话时，眼睛里仿佛住着一万颗星辰，这不是一个带有确认意图的问句，而是陈述句，他知道他等待的人就在面前，早已降落。

在爱意最浓的时候，人们总是想尽其所能，做很多很多事情，用很多很多的诗情画意的、脚踏实地的、天马行空的行动来证明——告诉那个人，我爱你；也告诉全世界，我爱他/她。

早在歌曲发行前，徐均朔已经在郑棋元北京的家里听过歌曲的demo。

小熊猫又哭皱了脸皮。郑棋元一手揽过他。肩膀自然而然地相叠，像是磁铁的两极，不需多言，就可以相互吸引着贴合在一起。

“郑迪，出大问题，我怎么又哭了啊。”

“是啊，送你的儿童节礼物，你不喜欢啊？”

“郑迪”徐均朔放大音量，“没有！怎么会！我太喜欢了！！”哽咽着的小熊猫如是说。

“那就够了啊。”

“这半生的漂泊 也都值得

一腔的火热 时刻准备着

只等着当面对你说 就你了”

音乐的声音已消散。温度在上升。

当唇齿相接，氧气在两个人的口腔中游走。轻抚在彼此肌肤上的手，用最虔诚的力度拉近彼此的距离。此刻时间仿若静止，周遭的一切都湮灭。世界上只余你我。爱到极致是一种毁灭。

我要用爱情做利刃，用我的全部换你的全部。

“我伸手触摸 未来的轮廓”

有多久没听这首歌了。

其实也很正常。再热爱的礼物也会被收藏在柜子里的储物盒里；再火热的剧目也会有封箱的一天。如果每天听同一首歌，感知觉就会麻木，不再被曲调所牵动。就像郑迪以前教自己说的“老吃一样儿吃的就吃伤了”，那时是为了劝徐均朔不要每天吃麦麦。但是这么多年了，徐均朔还“沼 麦”，郑棋元也仍旧吃素。

徐均朔是这样劝解自己的，有些歌声不需要每天听，却是始终荡漾在心底的。

徐均朔有点后悔了。

为什么要质问郑迪呢。

“郑迪，你很久没说过我爱你了。”

“嗯…”

“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没有在想什么。”

“郑迪你还是这样。”很多人都说徐均朔不笑的时候挺凶的。当他用上视线看向郑棋元时，长久的注视，试图发现一丝破绽。音乐剧演员的素养，徐均朔甚至没有眨眼。眼里的期待，变成探究，变成不接，最后是自嘲。徐均朔笑了，是一个只牵动了单侧嘴角的小幅度的笑，或者简单称之为苦笑。

“徐均朔我一直都这样。”郑棋元语气平静，是没有掩藏的疲惫。但在徐均朔看来，这一句话是拒绝沟通的、不耐烦的。

“郑迪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想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之前，那个时候，你在北京我在福州，我们距离很远很远但是我们都是可以很开心很开心地聊天。但是现在”

“但是现在你不开心了是这个意思吗。”郑棋元的声音很冷、很平和。

“不是的，郑迪。”郑棋元的一句话就可以击溃徐均朔所有准备好的…心情和对话。“不是的。”

郑棋元也并不是没有情绪，“事实就是，均朔，我们不在一个频道上。我很累了。”

彼时他们刚从各自的戏下来，回到据点之一，北京郑棋元的家里。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了，但这里永远是郑棋元的家，而不是他们的家。

徐均朔突然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明明他已经酝酿了很久，等待了很久时机，终于逮到一个第二天两个人都无工作的夜晚。以郑迪的作息，现在不过是十二点半，刚好是小酌一杯，谈情或做爱的时间。

但是好像卡住了。他没想要用质问的语气。

预设的场面应该是他撒娇说些抱怨的话，年长者笑着揽过他的身体，用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话解释最近的冷淡，然后自然过渡到一些不能播画面。

但是当话说出口，徐均朔自己都觉得，他的语气不善，是质问，是指责，是埋怨。是自己有怒气和疲惫，而将负面情绪发泄在爱人身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从小到大，所有事情都在正确的轨道上运转，所有都在计划之中。但凡他想要的，都会不遗余力地争取，最终都会得到。

初春的北京还有寒意，空气被凝结。只有徐均朔喉结滚动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郑棋元，“先洗洗睡吧。”便转身走进卧室。

留下身体僵直仍站在原地的徐均朔。

郑棋元拿着睡衣走进主卧卫生间，回手拉上门，门掩上的那一刻，他听到一声巨响。其实不是摔门的声音，徐均朔夺门而出的时候依然保持着一贯地沉稳，特意放轻了动静。但他们都知道，这声关门声在心底振起的涟漪将久久无法重归平静。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郑棋元走进淋浴间。水流顺着肌肤划过，于无声中，汇入了泪水。我们都是傻瓜。

接下来的两天，置顶的微信聊天框没有弹入新的消息。只是不知道说什么。郑棋元点起不知道第多少根烟。他抽烟很多年了，但是没有烟瘾。演出前或者身体不适的时期，郑棋元会自觉禁烟。就像一段感情陷入泥潭时，他会缓缓走出，不沾染一丝尘埃。没有什么道理，也不是洒脱。他说不出来。

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地向前。

只是身边人都接连发现两人的磁场不太对。

率先问出口的是徐泽辉，“最近不像你啊，最近不是在上海嘛”，徐均朔看到这条微信时正在家里看书。书里写有的人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循着固定的轨道运行，任何风都吹不到他，他有自己的方向。

“在上海，咋啦？”徐均朔还是秒回了讯息。

“没有，开始排哈姆雷特了，以为你会来看呢”徐泽辉这两天隐隐觉得郑棋元老师的状态不对，不是工作状态不好，是在戏里太投入了。以至于每一个排练的间隙，棋元哥都安静得诡异。

虽说棋元哥本来也就是个i人，不负责活跃排练室氛围。但是小年轻们插科打诨的时候，郑老师也会用从小男友那里搬运来的90后网络用语强行加入对话。

不过最近很久没有了。

有些东西难以言说，但是徐泽辉就是能觉出不对头来。

徐均朔一直会用表格整理自己和郑迪的工作日程，排练的事他记得。哈姆雷特首演的票还在他的票夹里。但是此刻，他不知道怎么去文广，以什么身份，甚至不知道如何开口和郑迪说话。

讲道理他们还是伴侣关系，对不对。徐均朔没想到有一天他会面对这样的难题，是哪一步出错了。

不管如何补救，似乎都交不出满分答卷了。

“这两天有点事，过两天看看吧，到时候约。”匆匆结束这场对话是逃避面对与郑迪感情危机的最好办法。在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最佳策略前，徐均朔并不打算请好兄弟一同分担自己的感情问题，他也不相信人多力量大，至少在解决恋爱问题的时候不行。

“好的呀，再约”微信铃声被他关掉了，今天没有工作，但是手机震动时，他还是立刻读了消息，不出意外还是徐泽辉。

徐均朔倒在沙发上，眼前仿佛看到一片片落叶，在盘旋、下坠。

树叶也有属于自己的星星吗？

树叶如何能抓住星星。

#现背，2019年，某些人获得了未来的记忆

#喜欢一些超时空设定…全文近2w。

#ooc致歉

“昨天凌晨1：00，发生了未来记忆大规模降临事件，全球约七分之一的人，获得了2019到2024的记忆。经调查，各位知晓的是同一个未来，但其真实与否还未得到验证。

呼吁获得记忆的公民去警察局登记，同时请各位牢记，眼下的才是真实。”

这是2019年的一天，无数人印象深刻的一天。

在警察局刷着微博热搜，前面的队伍还是很长，好像好久没有排过那么长的队了，上一次可能还是核酸检测？

不对，核酸检测不是真实发生的事，COVID-19从未存在，至少目前是。

如果有一天你获得了未来的记忆，你会怎么做？

试图改变过去，还是冲走原先的路？

那如果是一群人获得了未来的记忆呢？

其实目前还处于《声入人心2》的录制过程中，徐均朔自己跑出来，算是请假吧，但也倒没耽误录制进程，嗯，至少不是他一个人耽误的。

前面是刘岩老师，后面是何亮辰、赵凡嘉，还有一堆导演、灯光师、编曲师……大家都是遵纪守法的人，政府呼吁就一溜烟全来登记了，导演直接给所有人放了个假，先度过这兵荒马乱的一天再说。

“诶，均朔，你说咱们是不是真的获得了未来的记忆啊。”耳边是何亮辰的话语。

“我也不知道。”徐均朔闷闷的回答，由于带着口罩，声音不太清晰的样子，“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已经被这份记忆影响了。它太细致太真切，就像我们现在习以为常带着口罩，你好不尴尬地跟我搭话。”

身处于《荣耀为我臣服》都没唱的现在，“徐均朔”和“何亮辰”并不怎么熟悉，何亮辰的普通话也绝没有那么标准。

“但有没有人怀疑，咱们是不是真获得的同一份记忆啊。”赵凡嘉应该也是排队无聊了，与其看着前面的人群无聊，不如跟熟悉的陌生人聊天。

“应该是同一份吧，要不然，我们一起来对答案？”徐均朔颇为兴致勃勃，“这也很有意思不是吗？比如，我这几年都演了什么戏？”

刘岩终是参与到了他背后的吵闹中：“你这个问题也太大了，现在从微博上都能搜到，把你这几年的履历写得一清二楚。”

“也是。”徐均朔挠挠头，“说实话，其实我还有种不真实感。”

“我也是。”

“谁不是呢。”

回应他的是此起彼伏的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在一瞬间被巨大的信息量轰炸，获得了，或者说记起来了将来四五年的全部个人经历，甚至精确到内心戏。

人脑实在有点难以处理这过载的信息，其实现在来这里排队的所有人，脑子都还是一阵发懵。

至于为什么肯定，是“未来的记忆降临到脑海”，而不是一群人一起重生穿越呢？

很简单，他们只获得了记忆，而没有被附赠感情。

以一个上帝视角来读第一人称小说，或者说，玩一个主控行为逻辑完全与自己吻合的游戏。

徐均朔这样概括他的感受。

他虽然不可避免的被未来影响，比如跟前辈们更熟稔了，对演戏、音乐技术有更深刻理解了。甚至有时候分不清，到底哪些来源于记忆，哪些来源于事实。

但是对声带依旧青涩的操纵没有变，也无法真正共情未来的自己。

“即使已经赛博经历了所有故事，但是现在的他，绝对做不到开一个洗涤所有人心灵的直播。”徐均朔想，“还有，问摄影师是不是赚钱真的很丢人吗？”

理性上理解，但感情上是真想不明白。

徐均朔叹气，看着微博飞速增长的粉丝数。点进去超话，又是一堆对自己“未来”的总结，现在的网络环境有些复杂，一切网络用语都是陌生又熟悉。怀念现在、恍惚未来。

2019和2024的网络用语未免太天差地别，一眼就能看出来到底哪部分人获得了新记忆。虽然没有感情，但是来自未来的用语习惯已刻入骨髓，打开微博，甚至有种自己穿越的感觉。

但是时间没错，“现在”没有改变，变的只是记忆而已。但就是这个，增加了无限多的杂念。

比如：明天应该怎么面对郑棋元老师呢？

外界的猜测一堆，徐均朔没想到，自己的一首天边外会被解读成那么多意思，但是天地良心，他只是想告诉郑棋元，自己的喜爱，再顺便把首席的位置名正言顺地还给他。

谁能想到第二季突然改了赛制，他们就这样成为固定的组合，唱了一首又一首，成为了所谓的“声2美帝”，最后连他本人，也沉溺在了爱情中。

但这也只是他单方面的，不确定的记忆。并不真实存在。

他甚至没办法跟郑棋元开诚公布地谈谈，他们现在应该怎么对待对方，按照“未来”还是按照“现在”？

因为郑棋元并没有得到这些额外的记忆，徐均朔可以确定。

对他来说，“未来”根本不存在。

排了好一会儿，终于轮到自己办理手续。徐均朔跟何亮辰他们打个招呼，表示自己先回酒店了。

早上起床出门的时候太过迷蒙，还带着困倦，也整理不明白脑海里的信息。现在回程时，才有机会打量窗外的景色。

明明是前几天才见过的景色，但又觉得恍如隔世，大脑在叫嚣着：“我印象中它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但终究是大脑骗了主人，此刻才是真实。

徐均朔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太把虚幻当真。

回去还要和郑棋元排练《荣耀为我臣服》，明天就要上场演出，这才是当今最重要的事情。在这天之前他们付出了许多许多努力，绝不能因为他自己的小情绪而功亏一篑。

就算肯定了未来的成功，那被“未来”、剧本或者舆论影响的结果，他也要认真对待每个舞台，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肯定地预设。

“回来啦，均朔。”徐均朔回到排练室的时候，郑棋元貌似已经在那呆了好一会儿。

徐均朔不知道该说啥，想了很多，他还是没能拿捏对郑棋元的态度，最后只凭着潜意识回答：“嗯，棋元哥。抱歉迟到了，咱们继续接着昨天的说？”

郑棋元放下手机，这时候徐均朔才发现他刚刚一直在专心致志看手机，只听郑棋元说：“嗯～可能要浪费一些时间。”

他带着歉意笑笑：“我没获得所谓未来的记忆，不过看网上的信息，我们之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但是第三者的转述难免出现问题，我也没法判断他们说的哪些是真是假，所以，我可能还要问你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郑棋元的语言很温柔和缓，带着对后辈的包容，是纯粹的2019年的郑棋元。

也是这时，徐均朔第一次察觉到“未获得记忆”人群的困顿，纵使记忆降临的才是少数，但正是这少数人将这天颠覆。少数人得到特权，在网络上发布自己的片段记忆，而多数人都在研究、推断他们的只言片语。

对于郑棋元来说，就是一觉起来，所有人对他和徐均朔的态度都变了，都有那种“心知肚明”，甚至男友也找他分手，按现在的情况来说，是“前男友”了。

而他身在局外，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拿起手机搜集信息。

徐均朔咽一口口水，有些踌躇的样子：“您想聊什么？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认真回答的。”

“不用紧张，”郑棋元拍拍徐均朔的背，“我只是想知道，在你眼中，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可真问到了点上，正好是他困惑的事情。

没想到在他自己陷入死胡同的时候，郑棋元已经替他做了决断，即便没有记忆，也要坦荡地谈一谈，也或许正是因为没有记忆，才能打这计漂亮的直球。

“所谓未来记忆都是虚幻的，都不一定真的发生，但我不可避免地被他影响。”徐均朔只是短暂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开始剖白自己真诚的内心。

“我们应该是偶像与粉丝、前后辈、搭档，但我难免把你当成曾经的爱人，我难免对你产生复杂的感情。”

记忆降临到人身上，是不存在情感的。但是总有一些无比深刻的情感，穿越坚硬的屏障，直达人的内心，仿佛真的经历了缠缠绵绵的情感纠缠。

就像体会到文字背后作者的真心。

徐均朔想：直面自己的内心，感觉好多了。但是郑棋元会怎么反应呢？来接受这莫名其妙的感情，莫名其妙所有人都默认的联系呢？

或许这会更早给他判了死刑，提前知道未来的不欢而散、沸沸扬扬。郑棋元在现实，可能根本不会跟自己在一起。

“我知道了。”但郑棋元是很真诚地回答，“独自面对这些记忆，你辛苦了，均朔。很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承担。”

徐均朔感到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开始流淌。

郑棋元温柔又坚定地抱住他，对他说：“可能我的话语太过天真单薄，但是你用你觉得舒服的方式跟我相处就好了，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我不会因为外界的言论疏远你，如果我未来爱上了你，我也不会否认。”

“但是对你可能很不公平，有什么心事都跟我说吧，只要你想。”

是不是他现在的身体里存在着另一个未来的灵魂？不然怎么能解释他现在的哭泣呢？明明对未来发生的事没有真正的情感的，但现在记忆的碎片在他脑海里乱窜。

郑棋元默默陪着徐均朔，看着他哭泣，放纵他所有情感的抒发，就像他口中说的那样，他总是那样温柔的。

徐均朔努力从哭泣与情绪中抽离，他说：“我知道了，棋元哥。”

用纸巾擦掉所有的眼泪和鼻涕，徐均朔冲郑棋元露出一个颇有少年意气的笑容：“我们开始练吧，我可是有进步和新想法哦。”

“哦？”郑棋元很捧场，“那我真有点羡慕你了啊，直接凭空增长5年经验啊。”

徐均朔嘿嘿一笑：“那当然，我们绝对会呈现出，比我记忆中更好的作品！”

于是他们在排练室度过了整个下午和晚上，将细节打磨的更加精致。

深夜他们在走廊告别，徐均朔还在脑海里复盘歌曲的细节，差点不小心在转角撞上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徐均朔慌忙道歉。

“没事。”

回答他的是一个颇为沧桑的声音，徐均朔抬头，才发现对方是何亮辰。

徐均朔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和上午判若两人的生物，连胡茬都冒出来了。他不免关心两句：“你这是咋了？”

何亮辰摆手：“有些人退赛了，我只能半天极限练好明天的歌了。”

“退赛？”徐均朔才知道自己一直泡在排练室，错过了很多消息。

“对啊，好多人退赛了，那些风评不太好的。”何亮辰模糊地暗示，“可能因为新记忆或者网友的言论吧。”

果然，记忆降临影响的不只是一个人，徐均朔感慨。

但是还没等徐均朔说些什么，何亮辰就先一步辞别了：“不说了，我继续去练了。导演说，咱们赛制还会有新的改变，你做好准备。”

徐均朔很快察觉到了新的改变。

先是化妆师、服装师就换了一批，合作的编曲老师也都全大换血，录制的设备都变得专业了些。该怎么形容呢？变得更“2024”了一点。

他在现实中真身感受到虚幻的未来。

化妆的时候，有人特地来跟他讲台本：“徐老师，咱们这个综艺的后面的赛制可能要变。还有一些衍生节目可能需要您的参与。”

“哦，好。”徐均朔答应着，毕竟人在屋檐下，合约在身，哪能不听。

“我们会更打造‘群像’感，如果在节目结束后，还有团综之类的东西，您愿意参加吗？”工作人员进一步询问着。

徐均朔知道她表明的什么意思，在那个2024，群像综艺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吸引一批固定的观众，可以做成长久的系列，是平台长久赚钱的项目。而现在，制作方很明显想把声入人心也往这个方向打造。

毕竟是芒果现在在播的，最有群像基础的。

他也心知肚明，因为自己的人气原因，自己已经成为了“衍生节目”的内定对象。只要他点头同意，就有一堆的营销热搜随之而来。

但其实，他并不想过多沾染所谓的“流量”。

工作人员看他沉默不言，又继续说：“您放心，徐老师，我们不会强制您有什么剧本的，你自由发挥就可以的。只是让你们一起录日常一点的节目，归根结底是为了宣传音乐剧的。”

在语言的一来一回间，化妆师的动作倒是完全没有被打断，徐均朔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心想：真是从来不用怀疑芒果的妆造，特别是已经预料到《荣耀为我臣服》的热度的情况下，他感觉自己的装造又升级了一个level。

和记忆中相似，又更加精致帅气。

芒果这是铁了心要认真打造这个ip，对音乐剧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吧。

“抱歉，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还是先认真唱好现在的歌。”徐均朔冲工作人员礼貌笑笑。

工作人员心知劝不动他，已获得未来记忆的徐均朔，也早不是能轻易忽悠的对象。就知趣地离开了，临走还补充一句：“徐老师，那我们等节目快结束再来问您。”

徐均朔只是说好。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将收音设备装好，就走出化妆间。

郑棋元在另一个化妆间做妆造，他们约定在后台会和。身处后台，再简单对两遍和音，徐均朔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后知后觉地激烈跳动。

纵使在记忆中，已经和郑棋元同台上百次，但现在才是他们现实中的第一次合唱。

上台唱歌前一秒，徐均朔深呼吸一口气，这次他的麦包没有掉，他也似是而非地有了丰富的经验。

郑棋元与他并肩，以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说：“加油。”

“演唱顺利。”徐均朔也以同样的音量说。

这无疑是比记忆中更精彩的舞台，虽然没有具体的影像资料对比，但相信所有人都会这样确定。不只是妆造升级、舞美升级，徐均朔的唱功与情感，也已经达到了23岁本不该达到的程度。

虽然不能完全熟练地运用，但跟前几天的他也是判若两人。

昨天刚开始排练的时候，郑棋元也都露出颇为惊奇、赞赏的神色。

郑棋元开玩笑地说：“我可真被吓到了，五年你真的进步很大。”

酣畅淋漓地一曲终了。在歌曲的最后，徐均朔与郑棋元对视，看着对方，以及对方瞳孔中澎湃的感情，和倒印的自己。

此方舞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似乎身在角色中，又好像只是“郑棋元”和“徐均朔”而已。

徐均朔有些明白自己为何对郑棋元动心了。

郑棋元也是。

明明年轻人小自己16岁，他之前一直对网上的言论充满怀疑。

但对视也只能持续数秒。

音乐结束，他们不约而同地收回视线，向出品人鞠躬，等待他们的评价。

三位出品人都没有获得未来的记忆。

“哇，均朔，你真的很让我惊喜。”廖昌永这样评价，“与初舞台的你相比，进步很大。”

尚雯婕也调侃：“对，不愧是未来中国音乐剧的大男主啊。”

徐均朔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受之有愧，我还差得远。”

出品人应该也是看过网络上的言论，而他们作为记忆降临后，第一组演唱的选手，自然承担出品人的调侃。不过仅有几句，他们就回到正经地评价。

“我之前还担心均朔，和郑棋元这样的大前辈合作，真的会很有压力。但你做的很好，你们的合作很默契，并且，我听到了透过音乐传递的感情，这真的是成熟音乐剧演员才能做到的。”

“郑棋元更不用说了，多年剧场磨炼出来的技术和气场，他站在那里，我就感觉他就是于连，完全凭借一首歌把我们带入《红与黑》的世界。”

几乎全是赞美的言辞。

郑棋元和徐均朔在评价后，回到后台等待结果。

在那巨大的，还没来得及更换的声入人心的背景墙面前，郑棋元举起手，跟徐均朔牢牢地握在一起。

“我们完成得特别好，在我这没有任何遗憾。”

徐均朔感受到手掌传来的力度，面前的郑棋元和记忆中重合，连语言都大差不差，让他有些恍惚了。

如果说之前是为了安慰不够成熟的他，那现在呢？

还是说命运的冥冥注定无法改变？

但其实郑棋元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顺心而为，说自己的内心感受而已。

于是徐均朔回答：“希望我们还有下一次合作。”

不论是否和“未来”相吻合。

之后他们分头去查看自己的结果，再穿过长长的走廊会和，徐均朔拿着早有预料的印着“首席”的纸片，再度与郑棋元对视。

郑棋元微笑地看他，先一步展开自己的卡片：“我想，我们表演得很棒。”

徐均朔看着那鲜红的“首席”字样，无论是对他们实力的认可，亦或者静心设计的剧本，但最起码：“很高兴还能再和你一起唱歌。”

紧接着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起庆祝他们一起斩获的第一次胜利。

之后他们去往另一个房间，观看其他人的表演。

徐均朔进入房间的时候还很惊讶，被评为首席或替补的所有人都在，替补也都做了精心的妆造，替补制服没变，但是妆容和发型都明显升级了。

人数也明显减少了，对比初评级，堪称是锐减的程度，真是空荡了不少。

首席还是和替补分开坐，徐均朔和郑棋元依旧同坐一个长沙发，观看其他首席的表现。

何亮辰改成了独唱，徐均朔倒是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当熟悉的前奏响起，他直接激动地握了郑棋元一下，不自觉地去看郑棋元。

郑棋元感受到手臂上的触觉，迷惑地看他，把耳朵凑近了，准备倾听他的言语。

哦对，郑棋元根本不知道，现在不应该存在的《刀锋上的爱与仇》。

徐均朔在心里提醒自己，然后凑近跟郑棋元解释：“这是之后咱们仨一起演的一个音乐剧的曲子，都演了一百场了。”

“他不是唱歌剧的吗？”郑棋元脱口而出。

徐均朔挠头：“这个嘛……你可以理解为他转行了。一起演这个剧的还有赵凡嘉。”

“哦哦。”

徐均朔看着郑棋元熟悉的应答姿态，也不再去问：他现在能不能把赵凡嘉的人和脸对上。

将注意力转移到何亮辰的舞台上，徐均朔不免感慨：芒果也真是厉害，怎么联系到徐俊，获得他同意，在一天内把曲子搞到手的。

不怪何亮辰昨天的模样疲惫，之前练的曲子功亏一篑，好不容易排队回来，又被节目组指定了歌曲。

虽然在记忆中熟悉，但现在的何亮辰还是实打实只唱过歌剧的，空有记忆，没有肌肉记忆，也是难为他了。

之后董攀也改成了独唱，歌曲倒是没变；刘岩和周奇的搭配、歌曲也没有改变，不过录制间隙，正好坐在徐均朔身后的赵凡嘉跟他吐槽：“其实节目组本来想让岩哥和我唱粉来的，幸好没真这样决定。”

芒果还真是为了热度无所不用。

徐均朔毫不怀疑，节目组打消这个决定，应该也有追求更高的热度，要他和岩哥未来表演《粉丝来信》的缘故。

要么赵凡嘉不会坐在他和郑棋元的正后面，旁边还是郑艺彬。

郑艺彬是最迷茫的一个，赵凡嘉一直跟他搭话，十分熟稔的姿态，估计也是觉得如今青涩的郑艺彬新奇，忍不住想多逗几下。

郑艺彬尽量礼貌地回复，但难掩尴尬。

“我们未来真那么熟？我未来真能回到演音乐剧的正轨吗？”郑艺彬难免这样想。

徐均朔打量着这俩年轻人：真是家家有难念的经。

都说了“记忆降临”影响的不止一个人了。

还有一组更是两个人都消失了；张英席和赵越的组合，倒是表现得和记忆大差不差，或许是因为两个都没有未来的记忆吧。

最后依旧是张英席和刘岩pk，刘岩表演的正是《海鸣的信》。

“原来还是唱了粉来啊。”赵凡嘉在后面感慨。

徐均朔也感慨，和隔壁的何亮辰对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对节目组的敬佩。

郑棋元不懂他们在惊叹什么，只是笑着看徐均朔跟其他人互动，徐均朔察觉到郑棋元的视线，用手捂住嘴，靠在对方的耳边说：

“我之后跟岩哥一起演了《粉丝来信》，就是韩国那个很有名的音乐剧。后来赵凡嘉也演了郑微岚，这个剧还挺有人气的，不过现在还没汉化。”

“哦～”郑棋元点头，“怪不得呢，节目组真会。”他学着徐均朔的口气。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

蹭热度也不影响节目组早已决定的祭天剧本，毕竟刘岩还要陪伴怀孕的老婆，又是收获“替补”，刘岩都已经习惯了，配合着节目组稍微表演出伤心和不甘心，然后丝滑回到替补席。

徐均朔和郑棋元都在他路过的时候，安慰式的拥抱他一下。

刘岩轻拍两人的后背，以表示自己没事。

导演组在所有人坐定之后，说要挑选一些人去备采，备采过后，将由出品人公布下一轮演出的规则。

徐均朔心知，这是备采，也是跟安排新剧本的契机。

果不其然，正经的备采结束，工作人员关掉摄像头，问他：“徐老师，之后您打算还唱那几首歌吗？还有您想在分队的时候，跟棋元老师分开吗？”

“赛制要改是吗。”

工作人员很是恭敬的样子：“还在讨论中，还是听取您们的意见。”

徐均朔露出温和的微笑：“我没什么意见，也没什么强烈的打算。具体要唱什么，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的，明白了。”工作人员低头记录些什么。

“你们也可以多问问棋元哥的意见。”徐均朔提议。

“会的会的，下一个备采的就是他，您们的意见我们都会认真参考的。”工作人员停笔了一瞬，继续抬头问，“冒昧问一句，徐老师您不排斥跟棋元老师同台是吗？”

“当然，棋元老师是我的前辈、偶像。和他同台是我的荣幸。”

工作人员仔细观察徐均朔的表情，然后挫败的发现：什么也看不出来，是别指望从现在的徐均朔口中撬出什么来了。不过最起码得到了他确定的态度。

“好的，那没什么问题了。徐老师您回去休息就行，接下来还要辛苦录一段时间。”

“你们也辛苦了。”离开备采间的前，徐均朔习惯性向各方鞠躬，“其实不用叫的那么客气。叫我均朔就行，我还担不起“老师”的称号。我还只是个男大呢。”

走出备采间，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徐均朔其实有些心烦。

为什么所有人都明里暗里的关心他和郑棋元呢？

为什么要让本不存在的未来影响现在呢？

回去的路上正好和郑棋元擦肩而过，他们互相点头示意，然后朝着两个方向走去。

说是按照心的方向相处，但是怎么不在意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每次和郑棋元相处的时候，一些画面、一些故事就从脑海中浮现，和当下逐渐重合。让徐均朔恍惚现实和记忆的边界。

徐均朔能感受到内心升起的，对郑棋元的好感。

谁能不喜欢郑棋元呢？

他这个人本身就充满魅力，更何况他贯穿徐均朔的人生，从16岁开始，他就一直被这个名字影响，与这个名字连接。

徐均朔不可能不喜欢郑棋元的。

但是获得未来记忆的他，在感情没开始，就已经被故事终局的他，如何大胆去爱呢？他只能装作一个不被未来影响的后辈、朋友，自我否决从内心升腾的感情，忽略刻骨铭心的记忆。

但周围所有人的反应都提醒他：他已经和郑棋元以特殊的方式绑在一起，以至于在他面前提起郑棋元的名字，都要小心翼翼。

“这份记忆，与其说是馈赠，不如说是诅咒。”徐均朔这样想。

得到警示的他，又没有未来自己的心境，他困宥于厚厚的记忆中，那记忆太厚了，比目前人生的五分之一还要多。

他归根结底是23岁的徐均朔，他还很难想明白。

*

郑棋元结束备采，正准备离开，又被工作人员叫住。

“棋元老师，请稍等，我们这边还有几个问题要问您。不过这些问题不会播出来，只是想知道您的想法，帮我们策划接下来的节目。”

“哦，好。”郑棋元于是坐回原处，摆出一个认真听的姿态。

“棋元老师应该也有刷到，您未来会在《声入人心》唱什么歌？”

“对，”郑棋元做出滑动手机的动作，“我都有了解，不过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不是准确的。”

“应该是准确的。”工作人员将一张纸递给他，“就是这些曲目。”

郑棋元扫一眼上面的文字，是和自己的浏览大致符合的。

他点头，注视着工作人员，等待下一个问题。

“是这样的，这确实吻合我们节目本来的策划，不过因为了解了未来，我们也知道节目策划有些问题。”工作人员铺垫了一堆，“所以想问您，您是想继续表演这些歌曲，还是换一些歌曲呢？”

“我服从节目组安排。”郑棋元爽快地回答，“不过，如果问我的偏好的话，我还是想跟徐均朔这孩子多唱几首歌的。”

这是工作人员有些没想到的答案，她其实也有未来的记忆，跟未来的郑棋元也接触多次，在她想象中，这并不是郑棋元的回答。

不过也好像能预料到，郑棋元向来坦荡，不想说的话题也就是装傻糊弄过去。更何况现在的郑棋元，是原汁原味的39岁的他。

那个还对娱乐圈、饭圈都不太了解的郑棋元。

“好的，知道了。麻烦您了，棋元老师。”

郑棋元摆手，跟备采间的工作人员道别，还是微笑的模样：“没有没有，你们才是辛苦了。”

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回答呢？

郑棋元只是顺心而为罢了，没什么具体的提前打算。

没有未来的记忆，又在他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自己的未来。但郑棋元从来不信他人的转述，只信真身实践。

所以浏览过信息后，他直接问徐均朔：在对方眼中，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

所以他想多跟徐均朔相处、合作，来探究自己，是否真会对这个小自己16岁的年轻人动心。

他不知道确切的未来，只知道自己还是行业的领头人，颇受尊敬的大前辈。

有钱有工作有地位，和现在没什么不同，毕竟40了，中年人的人生，又会有多剧烈的改变。

就是多了人气，和外界对自己感情的议论。

这有些激起郑棋元的好奇心与探究欲，那段与徐均朔的感情是否真实？如果真实，自己为什么会跟一个小孩，谈一个时间长久的恋爱？连分手后都是藕断丝连。

但这些话语不太方便问徐均朔。

郑棋元能看出来徐均朔的纠结与挣扎，年轻人虽然在一夜之间，就增添了许多成熟气，但还是年轻，他独自一个人承担两个人的故事，已经足够艰难。

所以他不能去询问徐均朔细节。

但是原谅他吧，他好奇他们的故事，还想在相处中，找到确切的故事结局。徐均朔已年轻的姿态，点燃了他许久从未拥有的好奇心。

他给了徐均朔选择与时间，徐均朔没有后退，最起码不逃避“和郑棋元相处、和郑棋元合作”。

那么就让我们真正亲身经历吧。

其实郑棋元也不知道他的决定对不对，毕竟他是没有特殊记忆的人，他也不知道，在那段“未来”的失败的感情中，他是不是会感到无尽的痛苦。

“如果我有未来的记忆，我大概率不会这样做。”

走在回程的路上，郑棋元这样想着。

“但是谁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呢。”

郑棋元推开门，准确无误地接收到徐均朔的视线，他冲着那个方向笑，坐回到年轻人身边。

“怎么样？”年轻人关切地问。

“很好，一切顺利。”郑棋元向徐均朔竖起大拇指。

郑棋元有察觉到徐均朔的郁闷，年轻人的演技有很大进步，但是还骗不过他。不过他选择性忽视了，只迎接徐均朔表面呈现出来的关心。

如果你想让我这样觉得，那我顺你而来。

“我是认真的，真的还想和你有更多合作的机会。”徐均朔小声对他说，“你别听别人胡说，也别太在意所谓未来的记忆，我们之间可以纯粹一点。我也尽量摆脱那些记忆对我的影响。”

看来在他去备采这段时间，徐均朔又想了很多东西。

郑棋元克制住挑眉的冲动，他还是顺从的、温和的：“好啊。”

但人终究无法避免被“记忆”、“习惯”影响的。就像你现在对我说出这些话，就已经是受到影响的产物。

他们几乎是最后被采访的对象了，郑棋元落座不久后，导演组就通知十分钟后继续录制。

三位出品人再度来到所有选手面前，他们宣布：下一次依旧是二重唱，这次两位落单的可以自己选队友，也会从替补中再额外选两组，具体组合，由替补互选决定。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次一旦被评为替补，是要两个组合内部较量，赢了的继续成为首席，挑选新的队友。”出品人读出新的规则。

能看出来，节目组再尽量让更多人露面，不过这似乎都和郑棋元、徐均朔没关系。

郑棋元想着自己在社交平台看到的那些文字，似乎他们组合还从未输过吧。

自然不能输给那个“未来记忆”中的自己。

郑棋元对自己有充足的信心，只要节目组不搞剧本之类的东西，他有信心能赢到最后。他也相信自己和徐均朔组合的实力，即使不看所谓“流量”，他们依旧没有输的理由。

也是当了一回观众，郑棋元和徐均朔就坐在那看着抢人、互选的戏码，时不时互相分享一下脱口而出的感想。

也是在这个节目中难得轻松的时刻。

如果网络的言论不掺杂水分，想来他马上迎来时时刻刻练歌的日子了。

郑棋元这样想着。

他对目前的节目组没有任何多余的期待，就算节目组改赛制，也不会放过他这种“自带热度”的选手，他要唱的歌，估计是只少不多。

估计还要学“未来自己”唱过的作品。

也难为“自己”在这种状态下，还有精力谈恋爱。难道是因为吊桥效应，在压力中激发出感情？

郑棋元任由思维飘荡到任何地方。

具体是因为什么，他会亲身验证的。

毕竟现在，他已经对徐均朔产生一些超越前后辈的感情了，不是吗？

《当时》的选曲没有改变，这对郑棋元无疑是一个特殊的作品。

没什么时间去多思考感情，二人就开始紧锣密鼓的排练。这原本是一个女声独唱，改编成男声二重本就困难。

徐均朔站在28岁的视角想，会看到这次表现的很多不足，那是23岁徐均朔尽力的结果，他已经能做到他的最好。

但是已经有了长进，就不能心安理得地再呈现出那样的作品了。

两个人不分昼夜地泡在排练室，与编曲老师、和声老师确定细节，增添自己的想法。终于得到自己满意的作品。

这个意义非同一般的作品。

郑棋元和徐均朔都想做到最好。

表演完这首曲子，郑棋元还沉浸在感情的余韵中，在后台无声地流泪。

徐均朔蹲在他旁边，给郑棋元递纸巾，递了一半又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早已流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在后台哭了个彻底，好不容易停下来，抬头看着对方通红的眼眶，又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搞笑。

“起来吧，大家都等着呢，就因为我们在这儿哭。”郑棋元首先开口，哭过一场，能够收回自己说不清楚的复杂情感。他回到稳重的姿态，想要拉徐均朔起身。

“唉，咱俩真是的。”徐均朔还带着鼻音，顺着郑棋元拉他地力度起身。

哭泣的原因不必多言，他们默契地跳过那个话题，不再耽误节目的进度，走着安排好的流程。

由于被请教，徐均朔要单独唱一首歌曲。独唱的歌曲是每个人都准备好的，不过徐均朔没有听节目组的意见，改成更有人气的《世界》、《无人知晓》。

而是继续坚持演唱《我存在》。

如果说记忆中，《我存在》是他的唯一选择，他唯一履历上光鲜的作品。那么在有充足选择的现在，它也是特殊的。

就像《金沙》于郑棋元一样，《近乎正常》是徐均朔第一部正式的音乐剧作品。在同一轮赛程中，唱响两个人的最初，好像也是一种默契与命运。

再次坐回首席的位置，郑棋元和徐均朔相视一笑。

“做得好。”郑棋元不吝啬夸奖的语言。

“当然，毕竟我可是你的搭档。”徐均朔将夸奖揽入怀中。

“我的搭档让我都有些去看《近乎正常》了，明年还演吗？”

“那可真是极大的夸奖了，应该还演吧，不过看目前的情况，还说不准。”

徐均朔有些受宠若惊，毕竟郑棋元还从未来看过他的音乐剧，各种意义上的。

“是吗。”郑棋元好似在随口说，“那有机会我一定去看。”

能在郑棋元口中得到承诺，是一件不怎么容易的事。即使是目前这样模棱两可的承诺。徐均朔了解郑棋元，正因如此，他的心脏才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这人，什么意思？”

徐均朔有些搞不懂，明明在热恋的时候，你也没有轻易许诺过，来看我的音乐剧吧？

好吧，徐均朔承认，自己虽然了解郑棋元，但从来没有真正读懂过他。年龄像巨大的鸿沟，他怎么能穿越十余年的时间，去理解一个更加成熟的灵魂呢？

徐均朔在心里自嘲一笑。

明明他连五年后的自己都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为何为一场恋爱撕心裂肺；理解不了为何果断地下了分手的决定，又后知后觉地心脏钝痛，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身影；理解不了为何分手后怎么相处成，一个既不像陌生人也不像朋友的样子；理解不了未来佛光普照的心境。

“我能不能稍微早点领悟魔法啊。”徐均朔对自己说。

明明郑棋元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徐均朔就这样困在寥寥几字中，许久走不出来。

这次录制后，节目组内部应该讨论好了未来的走向，准备将演播厅和服装都翻新一番，估计后期剪辑也有很大改变：原来那个土土的大脸开头，终于消失了。

选手们也得到了一个修整时间，之后一天，只是拍拍新的宣传海报。

郑棋元有机会处理堆积已久的消息：许多应该是未来合作的人联系他，也知道他在录节目，就让他有空的时候，看看之后的合作事宜。

《赵氏孤儿》剧组也在其中，徐俊发给他了一堆消息，包括剧本、音乐还有一些详细的未来反响。

“棋元，除了你之外，我想象不出来其他人演程婴。”

看着手机上一行行文字，郑棋元没有直接就接受这份“命定”和“独一无二”，仔细读了读剧本、听了听歌。

郑棋元承认，这是他会同意接下的剧目。

他打字回复：“能出演程婴是我的荣幸。不过具体时间，还得看之后的安排。”

对面回复的很快：“不着急，不着急。你愿意接就好，还要排练一段时间，才能正式演出呢。”

郑棋元不再客套，准备回复一个“好的”，就切到另一个界面。

但这时徐俊又发来了新的消息：“我过几天也要去你们节目，到时候见。到时候咱们大半个赵孤剧组聚一下。”

徐俊来录？这是“未来”本不存在的吧。

郑棋元收下这个信息，这么说来，徐均朔应该也同意继续接这个剧了吧。

他确实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外界早已将“程勃”的形象套用在他身上，他自己也早有了跟导演剧组的人际关系。

那就继续演这部把他们绑在一起的剧吧。

情侣没做上，倒是先做上父子了。

徐均朔收到的信息更复杂。

郑棋元不知道“未来”，倒也是减少了麻烦事。但徐均朔不一样，他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跟有记忆的、没记忆的制作方，从剧聊到私生活，许诺下一个又一个出演。

“啊！我现在也只是个学生啊！”好不容易从电话中脱身，徐均朔躺倒在床上，一副不想面对现实的样子。

刘岩也刚结束通话，走回到房间里。

“最起码毕业不愁没工作了。没办法嘛，都是未来自己演的，哪能就撂挑子不干了。”

“谢谢，没被安慰到……”徐均朔拿枕头捂住自己的脸。

刘岩走到他的床边，把他的枕头扯开：“那如果我说，现在咱们《粉来》剧组要一起视频通话呢？”

徐均朔气若玄虚：“无敌……”

还是得起来干工作，徐均朔从床上挣扎着起来，摸索被他甩到一边的手机，用手整理一下头发，准备看具体的时间和安排。

结果弹出来的第一条是：

徐俊老师：明年有空演《赵孤》吗？

徐俊也获得了未来的记忆，徐均朔知道。早在记忆降临那天，他们就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寒暄了几句，倒是没有继续聊。

毕竟好像还是几天前朝夕相处的人。

所以徐俊也丝毫不怀疑，徐均朔会参演《赵氏孤儿》。没有直接问能演几场，也是掺杂了点社交礼仪了。

怎么可能不演。

徐均朔打字回复：“能，但具体排期，还得我录完节目后仔细聊聊。”

徐俊回复了“ok”的老年表情包。

“过几天见面闲聊，咱们在声入人心的《赵孤》剧组一起。”

“棋元也会在。”

最后一句提醒就不必了……谢谢你啊徐俊老师。

徐均朔没忘了被打断之前的事，起身起来继续工作，这休息日是休息不了一点。聊了半天，又给自己添了一堆活。

徐均朔随意地揉自己的头发，现在录节目，他还能画饼，节目结束以后，还有声入人心的巡演，他真能忙得过来吗？

都得忙得没时间谈恋爱了吧。徐均朔自我调侃。

怎么可能呢，巡演和赵孤都离不开郑棋元的身影，他们只会更多地朝夕相处而已。

之后的一天也没有录制正式的节目，是要录制一个类似“春游”的衍生片段，不过倒不是自己拿着手机随便录录，节目组明显受到指导，一系列流程安排的明明白白。

徐均朔跟郑棋元吐槽：“我感觉咱们现在好像，那个流水线的商品。”

“你这话说的，”郑棋元笑着拍他一下，“就说着以前不是一样。”

时间就在这样录衍生、录节目中过去了，工作人员大换血，已经接近工业化的节目组节奏快速，还没缓过神来，两人就已经合作了“未来”预示的《海洋之心》《恋爱指南》《没什么大不了》。

看似和“未来”吻合的走向，但也只有“郑棋元和徐均朔”的选曲一样罢了。

身边的竞争对手已经换了一批，选曲自然也换了一番，更多中国原创音乐剧出现在舞台，外文歌曲也终于不用多此一举地译配。

节目组也放弃了多此一举的剧本，让评价更加公正，情感更加自然地发展下去。

徐均朔本身就和之后还在唱音乐剧的相熟，在节目特意营造的环境中，也终于和歌剧组的更加熟悉起来。

节目正在播出中，热度也如节目组设想的，提高了不少。

这次观众并不都是前一季的粉丝，徐均朔听说，他们的团综也在如火如荼录着，应该是没太有空关注他们这个，本来就关联不大的S2。

来看的更多是剧女，可能还有来看郑棋元和徐均朔爱恨纠葛的乐子人。

不过这批人，也在看到郑棋元和徐均朔无比正常的相处之后，就如潮水退潮一般离开了。

“徐均朔到底有没有未来的记忆啊。”网上好多人这样说。

“哎哟，我可不想掺和进他俩。”所有人聚在一起选曲时，原本参与三重的胡超政这样开玩笑。他也有未来的记忆，只不过那次排队没遇上。

徐均朔像他发射“核善”的微笑。

郑棋元看着他们互动，看来“未来”分手过后，他和徐均朔也没闹很僵。也有可能有闹僵，但是之后两个人又说开了。

他乐呵呵地说：“那就我和均朔一起唱这首歌了？”

身边人此起彼伏地同意。

如果不出意外，这是他们在这个节目的倒数第二次合唱了，直到决赛，他们都不会再有有合作。

“再多一些就好，时间多一些就好”

“もう少しだけでいい あと少しだけでいい”

两种语言交错着，共同诉说惋惜。就算知道，之后的他们依旧会彼此纠缠：未来的巡演，节目的剧本，共同的音乐剧，此时的舞台绝不是他们最后的合作，但是伤感还是在心中涌现。

歌曲中所诉说的情感，是来自角色，还是演唱者的真心呢？毕竟原曲不是音乐剧。

如果今天我们注定要分离。

“我喜欢你，均朔。我们要不要试试？”

一曲终了，郑棋元避开摄像头和收音设备，认真的吗对徐均朔说出表白的话语。

徐均朔惊愕地回看，怀疑自己在幻听。

“啊？棋元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郑棋元靠近徐均朔的耳朵，那么近，他的吐息打在徐均朔的皮肤上，让徐均朔的耳廓发痒。

“我喜欢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在一起？”

又一次听到坚定的话语，徐均朔没法糊弄过去，他踌躇地不知道说什么，聪明的大脑一片混乱，情绪和思绪翻飞，根本捋不清一个确切的思考通路。

“不用现在回答我，只把我当做你的一个追求者就好了。”

郑棋元结束耳语，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我们去看这次的评级吧？”

这次他们依旧是首席。

郑棋元与徐均朔的组合，在第一阶段的比赛中，从始至终都是胜者。

这天的节目录制也就到此结束了，所有人都不住说着“辛苦了”，导演活跃气氛：“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咱们继续录后半赛程，大家加油！”

在一片下班的轻松欢乐中，郑棋元轻拍徐均朔的手臂：“等会儿一起去吃饭吗？我请你。”

明明一直站在一起，现在他们中间就有像隔着楚河汉界。

其他人看着他俩气氛不对，默契地从他俩身边打招呼路过，三三两两约着饭局，留给他们二人世界。

明明我们现在还没什么特殊关系。

徐均朔再次在心里控诉。

不得不说，郑棋元选的这个时机正好。之前紧张地准备歌曲，根本无暇思考零碎的情感，也怕影响演唱；之后他们即将拆组，就算徐均朔想逃避，两人的关系僵化，也有光明正大不互动的理由。

“好，我去换身衣服，咱们楼下见。”徐均朔这样答应。

回到房间，同住的刘岩竟然也在。

“怎么，你们年轻人没约着一起出去？好不容易放假。”刘岩看徐均朔走进房门，关切地问。

徐均朔边拉开行李箱翻找衣服，边回话：“棋元哥跟我表白了，我要换身衣服跟他去吃饭……”

刘岩停止跟家人闲聊，觉得眼下的事情比较重要。

一个是多年好友，一个是熟悉的后辈朋友，他也算是两人之间的桥梁，这么多年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旁观了他们的感情的所有发展。

“你怎么想，要不要复合？”

徐均朔稍微停止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刘岩：“哪能算复合啊……根本就没在一起过好不好。怎么你们都默认我和他有故事，天地良心，我们最多只能算朋友。”

刘岩呵呵一笑：“均朔，遵循自己的内心啊，别自己骗自己。要是没有那份记忆，你早忍不住跟棋元表白了。”

看着徐均朔沉默地继续翻找衣服，刘岩继续劝慰：“我知道，你可能对未来的记忆有抵触，年轻人这样很正常，你们还处于高速变化的年纪，这些年你的变化很大，我都看在眼里。

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反而容易接受，我能理解自己所有的行为，但是你不可以。你想把记忆中的那个“徐均朔”当成另一个人，想摆脱所谓的预言，但是均朔，那就是你，你本该成为的模样。”

徐均朔终于翻到了合适的衣服，但他还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使劲：“可是我不想把未来加注到棋元哥身上，不想每次我看棋元哥的时候，经历什么事的时候，都被所谓的记忆影响。他又什么都不知道，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刘岩靠近他，用手揉他的头发。

“把你的想法都跟他说吧，一段感情中，年长者可要担负起责任。”

徐均朔感受着头顶熟悉而陌生的触感，抬头看刘岩关怀的表情，他尽力把即将要出现的眼泪憋回去，可不能像之前那样放纵的嚎啕大哭了，现在他又不入什么戏。

“谢谢你，岩哥。我会的。”徐均朔郑重地道谢。

已经浪费了一些时间，不能再让郑棋元多等待了，徐均朔整理好情绪，快速换好衣服，不忘把过于精致的舞台妆擦掉一些。

很巧的是，竟然在电梯就碰见郑棋元了。

年长者的私服也时尚好看，徐均朔向郑棋元靠近，还闻到了淡淡的香水味。

“好巧。”郑棋元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徐均朔，“想去哪吃饭？”

徐均朔报了一个地点，紧接着解释：“这家素食餐厅……未来我和你去过，挺好吃的，私密性也高。”

“啊，吃你想吃的就行，不用过多考虑我。”郑棋元说。

徐均朔摇头：“没有。”

他颇下了决心的样子：“这也是我们在长沙最常约会的地方。”

这句话落下之后 郑棋元毫不收敛地，认真打量着徐均朔的表情，徐均朔也坦坦荡荡地任他观看。

“我想，我们确实应该好好聊聊，郑迪。”

郑棋元露出感慨的神色：“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你叫我这个名字。”

“其实早就想这样叫你了。只是，每次想要这样叫你，总有一种顺应既有轨迹的感觉，我不想那样。”徐均朔耸肩坦言。

“我想通了，我不应该再逃避了。”

素食餐厅离酒店并不远，也就是网约车十几分钟的距离。

早在徐均朔到来的时候，郑棋元就在手机上下单了，他们乘坐电梯到达楼下的时候，司机也正好到达。

罕见的一路绿灯。

徐均朔心想：希望今天的谈话，和这路况一样顺畅。

坐在私密的包间，徐均朔也没有多余询问郑棋元，直接丝滑地报出菜名。服务员快速记录着，再复述确定一遍，就留他们二人独处了。

餐厅布置得很清雅，郑棋元打量四周，肯定这个餐厅的审美。

“确实是我会喜欢的。”

“当然。”徐均朔回答，“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获得的记忆，就是我们本来的未来。”

既然已经坐在这里谈心，就不需要任何隐瞒。

郑棋元直接问：“如果我没记错，上次我好像跟你说过，我愿意倾听你的心事。”

“对，很抱歉，我好像过多沉溺在其他的事情中，有点把你的话当耳旁风了。”徐均朔歉意地笑，“录制忙、要处理的记忆和人际关系太复杂，或许我能用这些理由解释，但我依旧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可能因为我问心有愧，毕竟不久后，我就对你产生了好感。”

徐均朔不自觉地用手指去扣桌子的边界，想要凭借这样细微的动作，缓解情绪的尴尬。

“是《荣耀为我臣服》吗？”郑棋元很认真听他说着。

“是的。”徐均朔利索地承认，他逼迫自己直面内心，去到达自己思绪的最深处。

徐均朔想起第一次合作的心动，唱完《当时》后无理由的哭泣，对周围小心翼翼的氛围的烦躁，因为郑棋元随口一说而激荡的心境，演唱《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限不舍……

“我在意识到自己真实想法之前，下意识逃避，下意识欺骗自己：我不爱你。我绝对不重蹈“未来”的覆辙。我拒绝接受记忆里的那个人就是未来的我，拒绝走向我们注定分开的结局。”

所以我宁愿一直跟你做前后辈，也不希望有失败的恋爱，不愿面对其他人同情、可惜的视线，不想我们的关系提前被定义，所以我要刻意反着走，如果不是你跟我表白的话……”

徐均朔不加思考地，倾泻出他全部的感情，他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几乎是大脑空白的，只凭潜意识行动。

将所有内心的感受倒尽时，他才停下，声音带着哽咽：“如果今天不是你跟我表白，我可能真的会让我们一直停留在现在的关系。”

郑棋元无声地递给他纸巾，耐心等待着徐均朔宣泄完所有，倾听和理解他的话语。

徐均朔接过纸巾，胡乱擦着鼻涕泪水：“抱歉我又情绪失控了。刚才也是，说了一些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话，只是一股脑的把所有情绪塞给你。明明，这些事情都和你没关系的。”

徐均朔想要直视郑棋元的眼睛，又因为眼泪的阻挡，看不真切郑棋元的表情。

郑棋元再度抽几张纸巾，这次，他亲手用纸巾替徐均朔擦去泪水，他看见视线乍变清晰的徐均朔迷茫地望着自己。

“怎么会跟我无关呢？我爱你，你对我的所有情感都和我有关。明明是我捅破了窗户纸，强迫你面对真实的一切的。”

郑棋元的声音很温和，配合着满含深情的双眼，徐均朔感觉自己又不自觉沉溺其中了。

“我能看到你的挣扎，你内心的矛盾，但我没有办法去帮你，也没有立场去询问。还是那句话，让你一个人承担两个人的故事，本就太过勉强了。

我本应给你留下思考的空间，可是“郑棋元”好像就注定爱上“徐均朔”，唉，我咋就一定要老牛吃这个嫩土豆呢？”

郑棋元开了个玩笑，把徐均朔都逗得露出有些无语的表情。

这也正是郑棋元想得到的结果，于是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我爱你，从我明白我的感情开始，我就不愿意我们再只是搭档。我没有所谓记忆，也不相信他人的转述，我能明确的，只有我爱你这个事实。所以我要为自己争取一把。”

徐均朔被这直白的示爱冲得头昏眼花，他扶住头想要努力理清事情的脉络，正好，门外服务员的敲门声拯救了他。

“请进！”郑棋元的声线还是那样有穿透力。

然后他回归到正常说话的音量：“先吃饭先吃饭，你不用现在就给我具体答复，我不是想逼你做出选择。”

“我知道。”徐均朔这样回答。

吃饭的时候，虽然他们两个都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约束，但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长篇大论了，他们于是开始闲谈。

郑棋元先开始主导话题，把谈话引到一些轻松愉快的方面。徐均朔紧跟着，也不再避讳“未来”，不设限地跟郑棋元说着许多不同时间的趣事，还有未来将出现的许多“梗文化”。

“现在的人可有意思，我看微博，好多人翻拍现在还没出现的梗，真的很像！还有原创者一脸懵的出来认领，特别有趣！”

“哦？是吗。”郑棋元用简单的言语附和着，徐均朔知道他不是在敷衍。

他猛猛点头，又有些感慨：“对啊，未来记忆这种东西，真的对所有人都有很大影响，绝对不只是我，不只是我们的。”

郑棋元表示赞同：“是啊，或者未来的记忆，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嗯……多余的记忆有点把我变得，既不是纯粹的23岁，又不能完全是28岁。总之很矛盾。”徐均朔想要准确描述自己的心情，但是用三言两语真是描述不明白。

他戳着盘子中的蔬菜，仿佛这细微的动作能帮助他思考。

桌子上的菜肴已经吃得七七八八，闲聊过后，或许也应该转回正题。他不是犹豫不定的性格，即使思路没那么清晰，他也应该给出一种解决方案。

“我尝试摒弃杂念，只问自己：我爱郑棋元吗？”

只探求感情，无论其他任何因素。

“我爱的。”徐均朔深吸一口气，“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我为什么不立刻接受你的表白呢？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我害怕我们走向确定的未来。”

“但是均朔，不真正开始，不亲身感受，我们都无法真切的知道未来。我是说，现实的未来，这个时间线的未来。”郑棋元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的。所以我想，我不应该逃避和你在一起。我现在确定这点。”

徐均朔深叹一口气：“但是你能接受自己的每个兴起而为，在我眼中都是顺应未来吗？就像你曾经说“我们之间没有遗憾”，在不同的情况下，我已经听过这话一次。

我会把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强加到你身上，默认你会做出什么事。可能我们的这段感情，会伤害到你。给你留下的不开心大于开心。”

他认真地盯着郑棋元：“我不想这样。”

郑棋元能感受到徐均朔的真心，如果可以，年轻人真的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共享给自己。

所以郑棋元也不回避徐均朔的视线：“一个人思维习惯、说话习惯不会轻易改变，那么，我会做出类似的行为，也正常，不是吗？”

“均朔，”他是那么温柔，“可以告诉我，我们未来分开的原因吗？我想和你一起面对，我们应该一起面对。”

“没什么不能说的……不够同频，吵架消磨了爱意，年龄的差距太大了，我还是无法企及你的思想境界，我理解不了你，你也理解不了我。我也想过要装成熟，但是很显然，失败了。

大概所有年龄差距大的人，都会面对这样的事情。虽然现在的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我就那么轻易放手了，就那么不爱了，如果是我，我会更努力挽回你的。”

“这样啊……”郑棋元露出了然的神色，“那我们现在都有对方理解不了的事了，不也正好吗。你说你会提前预设我的行为，可是我也会运用过往的经验教训对待你。

我也会用一些以往的惊讶也不预设你、推断你。这可能正是你读不懂我的地方，我那更漫长的人生的积淀。

所以，这样对我们来说，倒也是另一种的平衡，不是吗？说不定现在的我们，就在经验教训中走得更远呢。”

“你这倒是全新角度。”徐均朔听完，不自觉笑出来，“以毒攻毒？”

“如果你觉得是的话。”郑棋元耸肩，“最起码我们应该大胆尝试，大胆去爱。徐均朔，拿出你唱《天边外》的勇气好吗？”

徐均朔喃喃自语：“最起码我们现在相爱。”

“我们现在彼此相爱。”郑棋元肯定地说。

“要我再说一遍吗？均朔，我喜欢你。”

徐均朔假装无奈，又难掩嘴角的笑意：“你这不已经说了？”

“我的回答是：我也喜欢你，郑迪。”

*

“哟，回来了？这满面红光的，结果不错？”刘岩看着徐均朔进门，嘴角翘着，怎么也压不下来。

徐均朔回答：“对啊，说了很多，总之，我们现在在一起了。应该谢谢你，岩哥。”

刘岩也欣慰地笑：“主要还是你自己想通了，还有棋元这次看来也做得不错。”

“确实是他带我走出死胡同。”在外面奔波了很久，怪累的。徐均朔躺倒在床上，透过指缝去感受灯光，“虽然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最起码“未来”已经被改变了。”

“对啊，”刘岩感慨，“后半赛程都改了，你们的感情肯定也会不一样。”

“啥？”徐均朔弹跳起床，感情什么的先放一边，社畜的DNA动了，最重要的是他吃饭的东西，“咋变了？不分组了？”

刘岩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微信群里通知了啊，你其他剧组没有提前透露消息吗？棋元都回复了，我还以为你也知道。”

徐均朔匆忙扒拉过来手机，点开绿色的软件：“我还没来得及看微信，不是，我们明明一直在一起，郑迪他咋有时间看的？”

《声入人心2》的微信群里，@全体成员的通知十分显眼。

“老师们，我们后天录制的赛制有较大改动：在由首席领队竞赛的同时，每期都增添了3个音乐剧和歌剧剧目，可以不受组别限制，自由选择。

获胜的剧组的每个人，获得个人加分。在角逐胜利组时，由小组成员的分数总和决定。”

徐均朔觉得惊讶，又为能继续和郑棋元合作欣喜：毕竟两个人要演音乐剧，怎么都至少又一次能凑到一起。

他继续下滑，看下面的消息。

“第一次的剧目是：音乐剧《赵氏孤儿》、音乐剧《狂炎奏鸣曲》、歌剧《茶花女》。”

还不知道啥时候，徐俊已经身处此群聊，在群里说着客套话。

“期待和大家合作。”

下面还有郑棋元的回复？！

徐均朔有些错乱。

徐均朔正抓耳挠腮，刘岩也颇有兴致地围观，又觉得这样不太好，说一句：“棋元前几天还跟我说，他在学《绝不可以》来着，我还以为徐俊导演也跟你说了他要来。”

徐均朔气若游丝地说：“徐俊老师只说了要聚餐……我哪知道他是要来节目啊。”

他嘟囔着：“早知道之后还有合作，今天就再多想想了。”

刘岩毫不留情地打断：“得了吧，你别自己从那瞎想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好的结局。”

“是挺好的。”徐均朔同意，但就是觉得有点被郑棋元骗了。

他们还约了第二天一起出去逛街，在那个罕见的休息日。

徐均朔提前了十分钟到达，正好几秒后，郑棋元也带着精致的造型来了。徐均朔打量着这个人，再看看自己随便的“男大穿搭”……不能多对比！

他气势汹汹地问：“郑迪，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们下次不会分开，还会合作！”

“欸，我没说过我不知道啊。”郑棋元笑眯眯的。

“你就是故意的！”徐均朔算是明白了，“我还以为我们要分开，昨天才冥思苦想那么久，我还以为如果我想不明白，我们就……”

“你想不明白，我也会努力追你的，直到你与自己和解。”郑棋元打断他。

“因为我爱你，在此时此刻，我就想得到你。”

徐均朔感受着微风，感受着阳光，感受着如今有无限可能的世界，他注视着郑棋元，那个和他印象中相似又不同的郑棋元。

“未来”的郑棋元，有那么直白表明心意过吗？

有没有也不重要了。

“嗯，你得到我了。因为此时此刻，我也爱你。”

徐均朔等走廊的烟味都散干净了才从廊柱后面走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特别像吃了一口郑棋元做的的纳豆鸡蛋拌面然后自己还手欠多加了两勺齁咸老抽和芥末的感觉。

本来味道应该还不差的，但是就是不好吃。

回去以后郑棋元拉着他和桌上的制作人说话，徐均朔知道郑棋元的意思，调动着情绪配合郑棋元聊天，桌上有的人喝多了拿了做长辈的乔，郑棋元圆滑地替徐均朔挡了回去，是少在徐均朔面前流露出的成年人的模样。

要不说徐均朔是上音保研的呢，这会儿发挥了自己的专业优势，一桌子的人除了郑棋元没人看出来他情绪不对。

而郑棋元能发现还是通过徐均朔自己面前的茶杯里茶凉了没换发现的。

福州人喝茶，徐均朔的茶杯里的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热的，有时候郑棋元喝酒喝急了就会喝两口徐均朔的茶缓缓神。徐均朔什么时候会让自己面前的茶放凉？

郑棋元回想了一下今天徐均朔的状态，感觉好像知道徐均朔别扭的原因了，暗觉好笑。

和前任的事早八百年就已经彻底结束了，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合作不少，总是能碰上。

当年分手闹得不算好看，郑棋元年轻时没有现在这么成熟，这么多年了没联系过，只是前两年重新遇见，又恢复了朋友之间的联系而已。

郑棋元知道自己用力爱过，他不愧对每一份感情，只是很多人很多事错过就是错过了，这些年分别和离散经历得多了，和年轻时的心态总是不一样。

现在的郑棋元就想和自家狗一起好好过日子，狗开心的时候尾巴摇到天上，闹也只是小打小闹，郑棋元跟着自己的小爱人，平平淡淡，温温馨馨的。看徐均朔嬉笑委屈，郑棋元觉得特别幸福。

他和徐均朔并不都是平淡的，但即使这样，郑棋元也愿意陪徐均朔玩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游戏，郑棋元愿意。

年少爱人久别重逢，当年爱得轰轰烈烈，分手也轰轰烈烈，时过境迁，再见面也不过点头擦肩。

郑棋元牵着徐均朔的手和众人道别，等车把自己送到小区楼下了才带着人在楼下转圈。

九月北京夜里已经没什么夏天的痕迹了，风的温度介于热和凉之间，楼下的树叶还没开始变黄，很适合散步。

郑棋元平时散步爱走亮光点的地方，说是看得清些，今晚却拉着徐均朔往暗处钻，两个人手牵手走在昏暗的小路上，像回到孩子时候，相约着去探索和冒险。

徐均朔穿着郑棋元的外套，是下车的时候郑棋元怕徐均朔着凉，特地把车上多放的那件外套拿着，要徐均朔穿上。

想了一下，又让徐均朔穿自己今天穿的外套，自己穿了那件放在车上的。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啊？”

徐均朔配合着郑棋元脱换外套，没想明白。

“这件在车上放了有阵子了，感觉应该闻不到我身上的味道了。”

郑棋元知道徐均朔今天不太开心，所以想做一些能让徐均朔开心的事。牵手也好拥抱也好，徐均朔今天因为爱难过，他总是想要哄哄徐均朔的。

“你怎么这么会爱人啊？”

徐均朔拉拉郑棋元的手，两个人站在路灯的阴影下。花园小灯不怎么亮，工作日十一点的夜晚，花园的深处，基本没什么来人。徐均朔拉着郑棋元站在这里，沤了一天的醋坛子终于开盖，郑棋元这时候才闻到一股浓烈的醋味。

郑棋元顺毛哄，“因为爱你啊。”

“因为爱你，所以想让你开心一点。”

“这是爱本能，我爱你，所以想让你感受到我的爱，想让你开心一点。”

——TBC

＃现背，本篇1w+

＃完结快乐，这是一个穿越时空的故事。希望每个世界的他们都能战胜时间，跨越阻隔，长长久久。

Summary：

“检测到“时空小偷”徐均朔先生的愿望，你是否愿意……”

＊

“后来就是百度上写的那样，我俩一起出道了。”〔徐均朔〕一言蔽之。

“我的眼光果然没错，”〔郑棋元〕笑着看〔徐均朔〕，“这小子主题曲是c位，要不是我那个时候已经出道很多年，第一最后是谁真不一定。”

“啧，虽然郑迪你这样说……但我那时候主题曲跳得真不如Shawn。”〔徐均朔〕久违地开始忆往昔，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十年，他早已经不是当时那个为出道发愁的练习生。

“没办法嘛，要是我当初c，这个节目就彻底成为“为郑棋元挑选他的第二波队友”了。”〔郑棋元〕倒也不谦虚，“我那个时候参加节目，也是为了我自己的私欲，只是希望用所有的方式延长我的爱豆生命。我和节目组各取所需罢了。”

＊

〔郑棋元〕从不后悔曾为练习生发声。

作为公司出道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中国人，〔郑棋元〕清楚，有无数同国后辈都是追随他而来。

从16岁开始当练习生，耳边数年间都是异国言语。正因如此，他第一次在公司听到刻入骨髓的语言时，才会无比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矮矮的孩子，头发像和那时无数中国男生一样极短，脸庞有些黑，没有任何涂抹与杂质，总之，一看就不是韩国人。

〔郑棋元〕默默记住了这张脸，在对方注意到自己之前就离开了。

“我最崇拜Shawn了，我就是因为他才来公司的！”熟悉的中文跨越空间穿进〔郑棋元〕的耳朵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提起。

“这就是我成为偶像的意义。”

后来，公司里的同乡人越来越多，〔郑棋元〕从不主动接近他们，没给过他们任何明面上的偏心或特权，但总默默注视着他们，默默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他对〔徐均朔〕的印象最为深刻，那个追着自己的光芒而来的孩子，越来越摆脱稚气，被逐渐打磨成爱豆的模样了。

不只一次，〔郑棋元〕在半夜的练习室看到对方的身影，也曾经看过对方的考核，正因如此，〔郑棋元〕深信他终将成为自己的师弟。

公司遣散了所有中国练习生。

〔郑棋元〕巡演归来，还没倒过来时差，就得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这狗公司，”〔郑棋元〕想要破口大骂，“团里待遇不一样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干出来那么厚颜无耻的事情。”

于是他发了那条微博，他想：年轻的老乡们跟着他走上了这条路，自己总要承担一部分“带路人”的职责吧。

纵使面对的是雪藏，是解约，那又如何呢？

〔郑棋元〕，Shawn，从来不是任由摆布的商品，不是流水线的造物，不是只有包装华丽的物件。他有自信还能继续名为“爱豆”的梦想，成为无数人的星星。

参加《光鸣island》是他找到的最优解，节目组借他引流，他也需要名为“团队”的平台：内娱的爱豆生存环境太差，纵使人气傍身，也很难和身在异国一样，继续纯粹的爱豆生活。

彼时的〔郑棋元〕23岁，在爱豆中年纪算不大不小，他与节目组和承包运营的公司签了一个五年的合同，那是一个他有无限自由的合同。

五年后他28岁。

〔郑棋元〕迎着震耳欲聋的欢呼，走上他在这个节目的初舞台。

28岁，这个爱豆的暮年，演员的壮年。

最起码要走到暮年，再离开爱豆行业，寻求新的发展吧。

＊

“我俩出道之后，组的是一个限定团，五年的。”〔徐均朔〕继续说。“解散之后，我俩分分合合很多次，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徐均朔听到这里，有些惊讶：他还以为二人没有那么多酸涩拉扯。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惊讶，〔郑棋元〕慢悠悠地说：“我俩很守豆德的，在役爱豆可谈不得恋爱。”

“也就是因为这个，〔郑迪〕他老觉得不能耽误我追梦。”〔徐均朔〕吐槽，“但是其实我也一直在成长，不会一直追着他的路走一辈子。”

由于爱豆出身，还是粉丝最付出爱与努力的选秀，〔郑棋元〕和〔徐均朔〕的粉丝争吵不断。

〔徐均朔〕粉丝说：〔郑棋元〕一把年纪还回锅，没有脸皮。凭着人气和资历压其他人一头，要不是〔徐均朔〕的光芒足够耀眼，很可能就要被掩埋。

〔郑棋元〕粉丝骂：〔徐均朔〕靠吸血得到初c和第二，天天和学人精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独立行走。

两家粉丝天天在网络的各个角落吵的不可开交，传播对家的黑料，捕风捉影所有“塌房”的细节。cp粉夹在腥风血雨中，战斗力丝毫不弱，三者一相遇就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28岁的〔郑棋元〕，在团解散的时候，已经决心结束自己的爱豆生涯。

曾经的热爱与激情，粉身碎骨也要追随舞台，不是假的，但也已成为过往序章。

在别的行业还很年轻的28岁，在爱豆界已经是彻彻底底的老人了，爱豆是造梦的行业，走到人生这个阶段，〔郑棋元〕越来越认为，自己不适合这个曾经无比热爱的行业了。

但〔徐均朔〕还年轻，在团时期，他们都曾朦胧对对方产生好感，爱情意义上的。

俗话说，男团不卖腐，回家种地薯。

即使是火爆如他们，也有营业的指标。但是成为队友二三年后，他们逐渐分不清卖腐与真情流露的界限了，于是很果断的，他们开始减少互动，在镜头和私下都当熟悉的陌生人。

这段时期，被他们的cp粉戏称为“离婚期”，造就了唯粉的狂欢。

但是没办法，他们是爱豆，最起码合约存续期间，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允许自己违反职业道德。

解散的当晚，〔徐均朔〕向〔郑棋元〕表白了。

得到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徐均朔〕也不灰心丧气：“我会用行动证明我自己。”

他第一次呼喊对方的曾用名：“郑迪，我不是你盲目的跟随者，我是随着你光芒前进的开拓者。”

这次不是偶像Shawn，不是前辈、队友郑棋元，仅仅是“郑迪”。

〔徐均朔〕也确实证明了自己，他在微博彻底宣告与“爱豆”的身份告别。随后在无数人的嘲讽中，投身演员事业。

这次无关〔郑棋元〕，是他自主地被“诠释一个角色”“体味不一样的人生”吸引，〔徐均朔〕从配角开始，不理会那些看重他流量的偶像剧，在五年里逐渐得到认可。

得到影帝那天，〔徐均朔〕敲响了〔郑棋元〕的家门。

“这次我的表白，能获得肯定的答复吗？”

〔郑棋元〕说：“欢迎回家。”

＊

所以，这是一个战胜时间的故事吧。

徐均朔在心里暗自总结。

他忍不住侧脸去看身旁的郑棋元，但还是挫败地，没在郑棋元脸上找到任何缺口。

“看来这很有效，我好像感觉到你们要离开了。”〔徐均朔〕喝了口水，缓解长久说话的口干舌燥。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两个人，两个人都是十分合格的倾听者，坦白自己全部的故事后，他们间的距离似乎也无形拉进了。

“唉，毕竟是我的同位体。”〔徐均朔〕这样想着，还是想对异时空的两人说点什么。

〔郑棋元〕却在他之前抢先开口了：“虽然不知道你们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归根到底是同一个人，我还是想对你说。”

他顿了顿，直视郑棋元：“比起思索太多有的没的，相信更有朝气的人，好像才是更好的选择。”

郑棋元挑眉，有些没太想到的样子：“谢谢……不过我感觉，你的经验未必能运用到我身上。”他笑笑，丝毫不避开敏感的话题，“你俩年轻人，一起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一起进步，挺好的。我年纪可比你大太多啦，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得有几年才能认识徐均朔呢，我们不合适的。”

“他就这么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徐均朔想，在见面不超过24小时的陌生人面前，在完全不熟悉的异世界，血淋淋地把两人的还没愈合的伤疤扯开。

时间，时间，还是时间。

时间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庞然大物，让他们都如此惧怕呢？

徐均朔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发出声音前就闪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在离开的最后一秒，他听见〔郑棋元〕和〔徐均朔〕重叠的声音：

“徐均朔，做你想做的。”

“虽然我还没到你的岁数，但那么悲观主义，可不像“郑棋元”。”

〔徐均朔〕虽然和自己年龄相仿，但由于更丰富的社会经验，似乎总比徐均朔成熟一点，他再次肯定“努力”去做的可能性，和【徐均朔】一样。

he结局和be结局的“徐均朔”都对他这样说，徐均朔定了定神，突然觉得自己想通了，觉得去他的狗屁时间，去他的思前想后，他被郑棋元带偏了，带的思前顾后了。

他现在爱郑棋元吗？当然。

“能有什么能阻止爱人相爱呢？”徐均朔轻声说，“我们都还相爱，这不就够了吗？你也听过异世界的故事，你也听过另一个你的亲口所语，还不足以能让你改变想法吗？”

“如果之前不存在可能性，现在不就已经有鲜明的例子摆在面前，肯定我们的成功吗？”

郑棋元沉默不语。

他遇到的两个同位体，一个年龄太大，一个年龄太小，他就这样夹在中间，向上向下都隔着十余年的距离。

是的，两次穿越证明，“郑棋元”和“徐均朔”之间的故事存在着迥异的结局，但是谁能保证他们两个人能选对岔路口呢？谁又能保证，【郑棋元】选的不是对的岔路口，年轻的〔郑棋元〕不会在几年后再经历波折呢？谁又能保证5岁的年龄差和16岁一样呢？

真的是他年龄大了，没有冲劲了吗？

郑棋元反复咀嚼着听到的话语，不免在内心苦笑：他还是不知道怎么选。他宁愿不做选择，停在原地，就像现在这样。

这似乎真的不像他了。

徐均朔似乎太想从他口中得到回答：“回答我好吗，郑迪。你当时分手的时候跟我说，我们激情散去后，爱意也会散去，但现在不已经证明了，我们还在相爱吗？”

“你的爱意难道没有消散吗？更何况，你怎么肯定我还爱你？”郑棋元完全是不加思索地开口了，言语才刚落下，就有些后悔，解释的话语在嘴边犹豫，他听见徐均朔继续说：

“我不确定，但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会亲自比对我的爱意是否一致。”徐均朔颇为正式的表情，“至于你爱不爱我，现在你还愿意陪我纠缠，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郑棋元有些头痛，太多信息挤占了他的脑子，他不希望被催促着做出决定，更想要再认真思考，再认真比对一下。

于是他口头不自觉地开始劝退徐均朔：“我们只是被时空之神操纵着到处乱窜，可能这次之后就没有下次了，哪有自己选择的余地？更何况，你还能别我更懂自己爱不爱你？”

“我们被动地被带去各个时空，这一点不就已经说明时空的力量了吗？”

说着说着，郑棋元又更认可自己的话语了，他陷入了思维的怪圈，也不再想穿越时空的细节了：“对了，我们战胜不了时间。”

或许从〔郑棋元〕到郑棋元再到【郑棋元】，才是“郑棋元”必然经历的过程。

“刚刚那个〔郑棋元〕太年轻了，他没有到我的年纪，他又怎么会懂呢？”

“怎么不懂呢！我也遇见过40岁的【徐均朔】啊，年龄不会把我们变成完全不同的人，纵使时光每时每刻都在我们身上涂改着，我们身为纸张的底色也不会改变。反而是年长的人，会在年轻的自己身上找回自己。”

郑棋元叹气，他们两个人都说服不了对方，成为永久的僵局。

徐均朔喃喃自语：“如果真能回到过去，如果能去到相差16岁的我们长长久久的平行世界就好了。”

又是一阵无言。

“你先走吧……我们现在都太激动了，下次再说吧。”一阵沉默中，郑棋元下了逐客令。

徐均朔刚想开口拒绝，突然感觉到手机变得异常滚烫，周围还闪耀着无法忽视的光芒。

徐均朔解锁手机，上面赫然写着：

“检测到“时空小偷”徐均朔先生的愿望，你是否愿意承诺以后不再偷盗，以获得定向的时空碎片。”

郑棋元手机上的文字也大差不差：“检测到您的同伴，徐均朔先生的愿望，你是否愿意承诺以后不再偷盗，以帮助他获得定向的时空碎片。”

徐均朔开口缓解气氛：“原来我们这几次穿越，是在不知情的时候当小偷啊。”

他们穿越的原因，终于获得了迟来的解释。

“虽然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当上这个所谓的“时空小偷”的……”徐均朔轻笑，“你之前有干过什么特别的事？有什么特别的超能力没？那种跟世界沟通的力量？”

郑棋元看着正开玩笑的徐均朔，对方焕发出少见的活力与俏皮，和5年前初见似的，玩着网络上的“梗”文化。这时候时光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了，似乎只是郑棋元好久不见他他这样的模样。

于是郑棋元也笑着：“诶呦，我要是能有就好啦。不过很明显，我也是稀里糊涂当上小偷，和你成为同伴，狼狈为奸咯。”

好似仍是五年前。

调笑过后，徐均朔认真地看着郑棋元，那无比认真的神色，下三白近乎虔诚地看着郑棋元，仿佛对方才是做出所有决断的神明。

他说：“你来决定，这次我什么都听你的。”

郑棋元望进徐均朔的眼底，他的注视持续的有点久，近乎一分钟的样子。

徐均朔就在那里静静的站立着，依旧是那种认真的神色，他一动不动的，任由郑棋元的视线打量。

拿在手上的手机还在发烫，和烙铁似的，也不知道这神明有没有数、手机抗不抗造，之后手机还能不能使。

也不知道他们时候就成为了“时空小偷”，明明每次都是意外地前往过去、未来或者异世界，回来的方法还是逐渐摸索出来的，根本没有什么主动选择权。

不过他们可能确实赚到什么吧。

不提各个同位体的故事和建议，光是在其他时空待的时间，在本时空时间不动的情况下，就已经成为了可贵的宝藏。

这世界上有多少人为了更多一点的“时间”求神拜佛？时间是最珍贵的东西，是穷尽钱权也换不来的东西。

这么一想，这小偷，就算是他们自己选，也是愿意当的。虽然是稀里糊涂地去偷一些时间，但是好像也足够幸运了。

过去了多久？

几分钟，还是一个世纪？

郑棋元终于收回了视线，下一秒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了“同意”的选项。

徐均朔扯起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紧接着他也低头按下了同意键。

这次的穿越没什么特别，没因为他们新的自主的选择，有什么新的改变。和之前一样，下一秒他们就到达了《声入人心2》的总决赛现场。

“是现穿啊，我还以为要再等个十天半个月。”徐均朔低头捣鼓着手机，行动上倒没什么意料不到的样子。

“之前都没用完过三个提问机会，也太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去，我先把问题用完吧。”

他用了点力气，有些强迫意味地，让张望舞台郑棋元转身看自己。

“为了避免我问题问完之前，我们就看到以前的对方，然后穿回去，我们先不看舞台？”

郑棋元收回怀念的目光，非常理解的样子：“5年也很久啦，我有些怀念，所以想再看看曾经的场景，记忆有些模糊了，我看着这，都有些新奇的感觉了。”

“是吗。”徐均朔笑笑，他也环顾一下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样子。

或许他比郑棋元记得更清晰一点，但是没法真正取出记忆对比，谁又能确信不是更模糊一点呢？总之他也对面前的景物产生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了。

看到某些事物时，会恍惚：以前竟然有这个东西吗？

人眼不是照相机，人脑也不能一帧帧的回放。

再珍惜的记忆，在时光冲刷过后，也会蒙上一层纱。

郑棋元又开口：“毕竟是用之后所有的偷盗机会换来的，当然要珍惜。我懂，在问题问完前，不会去看舞台的。”

徐均朔低头笑笑，看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念：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现在的徐均朔和5年后的徐均朔，哪个更爱郑棋元？”

徐均朔边打字边读着，知道穿越时空不是意外，而是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的“偷盗”后，他就不把手机出现的搜索栏当做普通的搜索引擎了。

“他说：一样浓烈地爱着。”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徐均朔也没有就邀功似的跟郑棋元炫耀，得到了一丝证明自己的证据就用尽全身力气宣扬。

他继续珍重缓慢地念着。

“第二个问题是：现在的郑棋元和5年后的郑棋元，哪个更爱徐均朔？”

这次他轻笑：“回答还是一样，一样浓烈的爱着。”

“最后一个问题是：郑棋元和徐均朔会最终在一起走完余生吗？”

徐均朔念完这个问题，从手机中抬起头来，那神情似乎在问：你也好奇这个答案吗？

期待神明给我们盖棺定论，得到我们人生必然的轨迹。无论是否，这都证明我们是神明手下微小的尘子，命运早已在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经注定。

就像郑棋元多次重复的那样：战胜不了时间。

徐均朔向年长者展示手机，上面赫然是冰冷的黑色字体，“不知道。”

曾经的郑棋元和徐均朔似乎上台了，熟悉的《哪里都是你》响起，徐均朔还是没往舞台的方向看，他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他的郑棋元。

“我们还爱着彼此，时空之神也无法知晓我们的未来，这足够让你回心转意吗？”

徐均朔屏住呼吸，面上还是平淡的样子，内心已经准备迎接最后的审判。

这些回答都有力的支持着他，是他更有重量的筹码。

但他们的关系中，郑棋元才是永远的主导者，永远那个做决定的人。如果不足以打动郑棋元，让他回心转意，那么多重的筹码也没有用处。

谈判桌上，他们似乎从不是平等的关系。

顶着他热烈的视线，郑棋元终于抬头看他，不知什么时候之前，他也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他眼底是化不开的悲伤。

“可纵使爱意不变，可我们终究不是曾经的自己了，我们回不去从前了。”郑棋元轻声说，“对，我们都爱着彼此，甚至与我惯有思维不同的，我们都还是那么浓烈地爱着彼此。这确实是我错了，时间不足以消减我们的爱意。”

“但就算我胆小，就算我踌躇着，不敢做这个重要的决定吧。原谅我这个年龄大的人。

我也问了三个问题：5年后郑棋元和现在差距大吗？5年后的徐均朔和现在差距大吗？5年前的郑棋元和徐均朔的关系，能恢复成现在的模样吗？”

“他罗列了好多好多我们的不同，是我看到他回复最多的一次。”郑棋元这个时候竟然也小小地开了个玩笑，“然后他说：不能。他们回不到现在的状态。”

“徐均朔，你应该明白，时间是一个多么强大而又残酷的东西。”郑棋元认真盯着徐均朔的眼睛。

“他默默改变我们太多了，像水滴石穿，我们在没有注意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塑造成了另一番模样。〔郑棋元〕说我变了，可这就是40岁“郑棋元”的状态。

就像现在，如果我们以现在这个年龄参加声入人心，你能再像以前一样无畏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唱《天边外》吗？

二十出头的你和快要三十的你有多大的差别，你自己心里有数，甚至你也窥见了自己40岁的模样。5年的时光就有如此的威力，你怎么敢小瞧数倍的他的力量呢？你怎么敢赌信我们未来不会被时光改变呢？”

他叹气着说：“纵使我们还爱着对方，但是复合，好像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郑棋元轻柔地揽着徐均朔转身，让他看曾经青涩的自己。

那个早已不再会出现的“徐均朔”。

那个纵使穿越多次，都未曾再见的年轻人。

徐均朔顺从地看去，明明只是5年前，就已经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但他依旧死死地抓着郑棋元的手，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他哽咽着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但我还想做一个盲目的赌徒，甚至想自私地拉你下水。”

他想起那个他第一个见过的同位体，那个已经彻底走完了和郑棋元故事的徐均朔，“我从来没有低估时光的力量，我是越来越敬畏它的。

但是郑迪，我们都从神明那偷来了那么多时光了，你就不能相信我们能战胜他吗？我既然能偷来时光，就一定能在时光的洪流冲刷中成为最坚硬的金刚石。”

徐均朔颤抖着声音说：“我们再勇敢尝试一下好吗？”

郑棋元看着徐均朔哭红的双眼，他极少看见这样的他，徐均朔是一个坚强早熟的人，极少哭泣，类似的场景也就是出现在剧目之中。眼前的徐均朔有些让他幻视了程勃，但只是一瞬，他的心就宣告二者的不同。

耳边音乐停留在：“前进找寻新的记忆和空气。”

和前几次一样，看清曾经的对方后，不过几秒，他们就回到曾经的世界。

只见徐均朔大声说着，那都近似咆哮了：“我敢啊郑迪……无论我年龄多大，我都会用尽全力把你留在我身边的，我都会用力唱响那首《天边外》的。

我们回不到从前，就不能创作新的关系，新的故事吗？和曾经的节目激起的、充满荷尔蒙的恋爱不同，我们谈一个更长久、更稳定的恋爱。”

郑棋元有些恍惚，他终究不是头发花白已入暮年的程婴，徐均朔是一个不一般的、有想法、有冲劲的年轻人。

他逐渐抽离紧贴着徐均朔的手，抬手去触摸空气。

他知道自己触摸的是时光，那个无形的庞然大物。他问徐均朔也是问自己：“我们真能战胜时光吗？爱真能战胜一切吗？”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说：“去我们偷盗的最后的平行世界看看吧。”

＊

经验使然，郑棋元还以为这次身边也有徐均朔陪伴，下一秒却孤身出现在了剧院后台，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

他正准备出门走走，去寻找想要见到的关键人物，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徐均朔」推门进来，被房间里的人吓了一跳。

“我嘞个，你是谁啊。”

郑棋元有些正式地弯腰鞠躬：“您好，我是平行世界的郑棋元，我来这里，找一个答案。”

“相差16岁的“郑棋元”和“徐均朔”，长长久久的平行世界？”「徐均朔」走进房间，招呼郑棋元赶紧先坐下，听清郑棋元的来意后，有些诧异地重复这个描述。

“时空之神搞错了吧。”他温和地笑笑，“抱歉，辜负你的期待了。我并不是跟“郑棋元”相伴许久的人，可能我年纪有些大，让你误会了。”

“我应该算是……比“郑棋元”大16岁的，音乐剧演员徐均朔。”

饶是人生经验丰富的郑棋元，也有些被这个信息攻击到。

“不过，我确实还在跟棋元谈恋爱。如果你想听我们的故事，我可以讲给你听。”「徐均朔」拍拍郑棋元的肩膀，“不过要在车上了，方便陪我一程吗？”

郑棋元有些不适应这个散发着“同辈”气息的「徐均朔」，穿越那么多次，他还是第一次直面成熟的徐均朔。

第一个世界，他只是远远的看见了【徐均朔】，没有真正与他相处。〔徐均朔〕更不用提，虽然社会经验丰富，明显成熟，但依旧没有经过时光积累的特殊气质。

在他印象中，“徐均朔”是一个靠谱的年轻人，总需要自己的引导的年轻人。纵使再过早熟，在真正的岁月积累对比下，依旧显得无比渺小，“郑棋元”永远是关系的主导者，是风筝的牵线人，是幕后的引导者。

曾经的两个平行世界也是这样。

但是「徐均朔」不同。

「他」身上有那种岁月的醇厚，与平和的从容，有那种让人信服“天塌下来都不是事”的能力。郑棋元不得不承认，同岁的情况下，「徐均朔」比自己更显成熟。

郑棋元跟着「徐均朔」来到车库，在副驾驶上听「徐均朔」的讲述。

“我们的故事好像有些相似，真没想到，在更多的世界，我竟然都是年龄小的那一方。”「徐均朔」有些忍俊不禁的样子，“其实看到你我都觉得有些神奇，「棋元」未来竟然会成这样吗？我被吓到好像也有部分是因为这个吧。”

“和个小炮仗似的「郑棋元」，最终竟然会成为那么沉稳的人。”

如果让「徐均朔」选一个对「郑棋元」的形容词，「他」的第一反应大概是“热烈”。

《声入人心》第一季一炮而红，面对节目组第二季的邀约，档期空缺的「徐均朔」利落地同意了。

「徐均朔」从小就对音乐和戏剧充满兴趣，自然而然的，他很早做好了艺考的打算。

学音乐还是学演戏？

「徐均朔」在备考中，其实一直有犹豫这个问题，直到他得知新生的“音乐剧系”的存在。在那个信息还没有那么发达的时代，他花费了很多精力去了解这个颇为冷门、被奉为“高雅”的专业，然后果断做了考学的决定。

作为音乐剧前辈的他，不出预料地被安排在首席的位置，听着后辈的演唱，觉得中国音乐剧还是充满希望，只是首席的位置真有点冷，「他」有些后悔穿短裤的决定，旁边的人都比自己聪明多了。

“我要请教「徐均朔」老师！”

明亮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徐均朔」撞进一双明亮的眼睛里。

唱完在这个节目的第一首歌，等待结果之际，「徐均朔」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大眼睛”，对方脸庞精致，仪态舒展，「徐均朔」暗自评价：这颜值，绝对是下一个音乐剧王子。

得到“候补”的结局他倒也不意外，剧本也好，导师评价也罢，他其实对首席和替补的差距并不怎么在意。

“首席是今天演，候补是明天演。”他一贯那么认为。

「郑棋元」应该也没有被透露过结果，看着后辈茫然的表情，「徐均朔」深深的抱了他一下，说了一句“加油”，转身走向候补席。

但是还没等他在候补席坐下，就看见「郑棋元」没有走向被建议的“首席位”，年轻人径直走向工作人员的方位，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似乎爆发了有些剧烈的争吵。

「徐均朔」只看见「郑棋元」走回到舞台中央，站定后说：“我不认同自己比「徐均朔」老师更强，谢谢三位出品人的建议，但我还是坐替补位吧。”

「徐均朔」心想：“现在的年轻人都那么敢吗？”

「郑棋元」这个名字，从此深深刻在脑海中。

由于「郑棋元」的突然行动，打乱了节目组的安排。但可能是为了流量、话题之类的，跟「郑棋元」谈过后，节目组没阻止对方的行动，只是临时加了一条规则：

最后一个首席位，由所有曾经坐过首席位置的人竞争。

不知道是单纯的实力还是剧本，总之，「徐均朔」得到了最后一个首席位。

他在选人环节再次面对「郑棋元」，对方很是认真地推荐自己，一条条理由摆的明明白白。

“好啊。”「徐均朔」听见自己说，“我也觉得，我们很适合一起唱几首歌。”

从《我要荣耀为我臣服》开始，他们合作了好多次，留下了很多舞台。最后因为赛制分开的时候，「郑棋元」冲他明媚地笑着，充满了锐气：“我会赢过你的。”

“那我等着。”「徐均朔」这么回答。

于是理所应当地，日久生情。

「郑棋元」开始学音乐是个偶然，正好遇到老师，父母也支持，他自己也是个有些没规划、随遇而安的人。“喜欢唱歌，那就去学呗”，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走上了艺考的道路。

一当做了选择，他就会坚持到底，做到最好。

他最终在许多学校间、众多院系间选择了音乐剧系，同学和老师都问他为什么，明明他之前也从未展露过对此的兴趣。

“大概是因为，考学的时候的那首歌很好听吧。”「郑棋元」思索了一阵，给出这样的回答，“而且，我刚对音乐剧产生兴趣不行吗？”

他向来不是一个做长久规划的人，但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从不后悔。

挑战「徐均朔」也是，放弃初评的“首席”也是，从不隐瞒自己的性向也是、在微博越来越少的营业也是……他是肆意而果决的。

时间的流逝只是改变了他的表面，《声入人心2》结束几年后，好多粉丝说：「郑棋元」表面变得稳重，但是许多行动与言语，暴露了他还是那个热烈的少年。

「徐均朔」也这样想，5年时光并没有改变「郑棋元」什么。

早年间没什么戏演，毕业后为了维持生计，「徐均朔」时不时接点娱乐圈的工作，但那不是他想要的，娱乐圈的追名逐利也太过严重，演技、唱功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他一边痛苦着，一边又不能放弃工作，就这么过了几年。

能凭借音乐剧养活自己之后，「徐均朔」立马与娱乐圈一刀两断，一边演戏，一边去攻读“心理学”的第二学位：这个他一直想学习的，能帮助他更好的思考人性、理解角色的专业。

可能正因为这个原因，他对很多事的态度都很平和，在戏剧外，他更像一个世间冷暖的旁观者。「他」和「郑棋元」的争吵也由此产生。

年长者有着读懂人性的淡定，他喜欢融入年轻人的圈子，熟练运用各种网络用语，喜欢与粉丝互动交流。他好像是书本里完美的艺术家，完美到不知道他还存不存在激烈的情绪了。

年轻者有着不被重视的愤怒，他不在意外界的看法，只坚定自己的想法，他自愿将拥有的一切献给爱人。

「徐均朔」对于所有人都差不多的态度，让他有些疑惑：难道只是激素上头，年长者才会答应自己的告白吗？

「郑棋元」有些怀疑，自己就算提出分手，「徐均朔」也会在反复确认后，说一句“好的”。「徐均朔」似乎总为事情留足了余地，好像在一起开始，「徐均朔」就思考过“分手”的可能性与结局。

观念不合，话语不投机，冷战随之而来。

互相不联系了两三个月，久到「徐均朔」都觉得「郑棋元」不会再来找自己的时候，他斟酌着语句，给「郑棋元」发了一条微信：“在吗？或许，我们应该再谈谈？”

当天晚上，「徐均朔」就听见「郑棋元」的敲门声，他听见「郑棋元」说：

“「徐均朔」，只要你主动1步，我就会走完之后的99步。”「郑棋元」依旧是那双闪着光的眼睛，“把你所谓的专业知识抛在脑后吧，专心感受“爱”就好。”

「徐均朔」一边专心开着车，一边对郑棋元感慨：“多亏了他，我才意识到“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医者不自医这句话在我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我们还能在一起，大概是因为他足够热烈，融化了我不自觉搭建的冰墙。”

“也可能是因为，你足够包容，能接纳他的全部想法。”郑棋元轻声说。

“这我就不清楚啦，人性太复杂了，虽然读了心理学，但我身为当局者，可说不明白。”「徐均朔」回道。

等待红灯的空隙，他转头和这个同龄的郑棋元对视：“更多的话，还是留给你的徐均朔说吧。我好像能感觉到，你快走了。”

“怎么，不接受我的心理咨询预约吗？”郑棋元开了个玩笑。

「徐均朔」转回头看着路况：“本来我也是个无证医生，而且都说了医者不自医啦！”他顿一顿，“不过我确实有想跟你说的话。

在理解他人时，我们往往会基于自己的感受和想法，错误地认为他人也拥有相同的情感、想法或态度。这是心理学的映射效应。

同样的，我们在见到一个新的人的时候，好像也会不自觉的，把对曾经熟悉的、相似的人的印象，映射到新人身上。”

「徐均朔」知道郑棋元在认真听：“年龄越大，好像就越会用曾经的经验，评判新的人、新的事。

我因为学过心理，所以尽力避免这点，但是对于没学过心理的人，这可能会造成很多解不开的误会、心结。”

郑棋元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脑子里闪过一个个片段。

似乎有浓雾被拨开，他终于更真切地看到眼前的世界。

他颇为郑重地说：“谢谢你，我知道了。”

「徐均朔」回应：“那么……再见？如果还能再见的话。”

郑棋元还没来得及回应，眨眼间就回到熟悉的家中。

折腾了半天，横跨三个世界，心境一次次地改变，比之前几年都变得多，但回来一看时间，自己的世界才过了不过几分钟。

他们还在北京《赵氏孤儿》结束的那天，徐均朔第一次穿越到的次天。

徐均朔还没有回来。

“这样神奇的经历，之后也应该不会有了。”

郑棋元环视家中一个个无比熟悉的物件，去触摸那些颇有年纪的、承载着记忆的物品，就在他正捧起一本旧相册的时候，他的肩膀突然沉了下去：是徐均朔从背后把他死死抱住。

“虽然最开始我觉得被时空之神坑了，但是「郑棋元」的经历告诉我，是我还不够直接、不够坚持，郑迪，我……”

“不，均朔。是我被困在已有的经验里了。”郑棋元说。

“越过年长，就越难以改变。我那么理所当然地，用过往的经验看问题。我可以失去曾有的冲劲，变得稳重，但我不能变成无可救药的老顽固。”

“你没有……”

郑棋元想起曾经失败的恋爱经历，被时光改变的故人，【郑棋元】与【徐均朔】看似美好的终局，正是这些霸占他脑海的深处，不会轻易想到，但总无形地影响他所有的决断。

“如果说我们曾经恋爱的失败，是因为你太盲目听从我的想法，而我太固守曾经的经验。那么你早已经在几个月前就开始改变，用活力冲破限制，想要用一片真心打动我。但我一直固执的可怕。”

郑棋元感觉到，徐均朔在认真听自己的话，原本紧紧抱着自己的双手也逐渐松开。

于是他随手将老旧的相册放回桌子上，转过身来正面抱住徐均朔。

“这个世界的「徐均朔」说，我们年长的人，好像总喜欢把以往的经验映射到现在，把故人的形象映射到当今认识的人。”郑棋元莞尔一笑，“或许时空之神并没有坑我们，虽然和我们想的不一样，但那确实是最适合解决我们现在问题的世界。”

“年龄倒置吗？”徐均朔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我还是第一次接触那样年轻的你。”

“对，站在对方的视角，才更能认识到问题所在。”郑棋元点头。“我也不认为他们就比咱们高超多少，只是正好合适而已。”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遵从本心做决定的，但就在刚刚，我才发现，我深深地被第一个世界影响了。”

徐均朔和他的身体紧贴着，安静地听他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开始盲从年长者的经验，【郑棋元】是所有个体中走得最远的那个，并且他的故事已经结束，于是依照他的道路，就算做不成爱人，我们也不会成为永久的陌路人，我和【他】以为，“徐均朔”会很快走出来了。”

徐均朔轻声说：“但实际上，【徐均朔】是所有个体中，最激烈地劝导我，不要走他的老路的。”

郑棋元的神情浮现出一丝惊讶，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那看来是从一开始就有误解了。我们也没有仔细说过，在那个世界都经历了什么。”

仔细想来，他们来到这里，其实最开始的目的就是讨论穿越时空的事，只是意外来的突然，他们只有在异世界短暂的交流，还互相瞒着一些经历。

徐均朔沉默一会儿，在思考自己言辞的样子，随后他开口：“【他】一直不停跟我重复，我还年轻，我和【他】不一样，我还有挽回的机会。”

“【他】无数次后悔听了【郑棋元】的。真正分开，在两地有了稳定的工作与交友圈之后，以他们的年纪，也无法再谈以后了。

或许，【他】也想在我身上看到，“郑棋元”与“徐均朔”不同的结局。”

郑棋元听着徐均朔说，对方语毕后，他喃喃道：“是吗……【郑棋元】竟然完全误解了。不，也有可能他能看出来蛛丝马迹，但终究无法挽回了。”

郑棋元有些自嘲一笑：“所以年龄大不一定就对。”

“想起来，你也是见了他之后才提了分手吧。”

“嗯。我曾经以为是【他】让我坚定了我的想法，但其实他才是起决定作用的推手。”郑棋元慢慢地说，“而且，我第二次穿越的时候，亲眼看见了未来的你躲开我。”

徐均朔思考了一下：“时光音乐会那次？”

“嗯。我还以为我做的对，你真的会忘了我。”

“谁想到是你误解了？”

“谁想到是我误解了。”

郑棋元叹一口气，“不过那次之后，我好像对时空就有莫名的敬畏了。我以为我在改变时空，但归根到底，我是在时空的设定里打转。”

徐均朔打断他：“也不能这样说。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个道理，也可能是你的穿越，才导致现在，只是时空自我修正，曾经的世界线不复存在而已。”

“你说的对。”

郑棋元深叹一口气说：“你知道吗，年龄倒置下，那个「你」还读过心理学。”

徐均朔不置可否，他本来就有类似的兴趣和打算，「徐均朔」作为那么多时空，和他经历、目标最像的一个，经历的时光更长，做出这样的选择是意料之中。

“但是「他」也不能跳出来，用第三视角看事情，最后还是那个「我」扯动他继续奔跑。

年龄上去了可能就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更何况我没法跟其他人分享穿越的故事，免得以为他们以为我精神失常，就这样在怪圈子里自我打转了。”

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徐均朔也没有听过郑棋元这样剖白心迹。

或许就像郑棋元说的那样，太过盲信年长者的权威，以至于一叶障目，潜意识忽略年轻者的想法与可能性了。

“所以，就像我在同龄的「郑棋元」那，明白了我的不足一样。你也耐心地听进去同龄人「徐均朔」的意见了？”

郑棋元不置可否：“可能确实遇到同龄人，倒转视角看看。我才明白，之前好像一直潜意识里把你当小孩，当成经验不足，太过天真的那个。遇到「徐均朔」我才明白，我一直把你放在比我低的位置。

经验丰富又怎么样呢？不过是徒增踌躇。”

“这似乎比看见七老八十的我们更有用。”徐均朔总结。

“当然。”郑棋元同意，“现在我明白，每个世界的我们都是不同的个体，有自己的故事。我们从他们那拿到经验，并不意味他们就一定做得比我们好。

我们真正的终局，由我们自己决定，除了我们，在走到终局前，任何人、任何神都没办法决定我们故事的结局。既然我们不能回到过去，我们就创造更精彩的未来。”

郑棋元松开怀抱，站直，颇为郑重地说：

“这次轮到我说了，我们两个偷盗时空的贼，试着挑战时光吧。我思想的转变，就是第一个阶段性胜利。”

纵使早有预料，听到郑棋元肯定的、示爱的话语，他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几个月的追随，六个时空的转换，无数自我剖白与听别人剖白。

徐均朔似乎已经习惯了郑棋元的不为所动，习惯了他铜墙铁壁的拒绝。

但是终于，两个人思想都迎来了转变，要更坚定地像未来进发，想要大胆地向时光下战帖了。

徐均朔闪着泪光，许久才能说出话来。

他说：“我相信，我们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