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嫮棠(接稿中)

【元朔】起点

summary:现代AU,总裁⭕x特助🌲。


@渔家樵 ,请查收您的破镜重圆。


 Alpha&Omega:香根草&常春藤 


——昔时因,今日意。



Ⅰ、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Ⅱ、


郑棋元看了眼时间,月相阴晴分明。


他关上玻璃门,电梯下行,钥匙解锁,热风钻进车仓,他伸手向包,才发现摸不到湿巾。


他以前从来没有忘带过东西。


Alpha握着方向盘,却并不全神贯注,他的驾龄和情史一样漫长,经验丰富者会允许自己分...

summary:现代AU,总裁⭕x特助🌲。


@渔家樵 ,请查收您的破镜重圆。


 Alpha&Omega:香根草&常春藤 


——昔时因,今日意。



Ⅰ、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Ⅱ、

 

郑棋元看了眼时间,月相阴晴分明。

 

他关上玻璃门,电梯下行,钥匙解锁,热风钻进车仓,他伸手向包,才发现摸不到湿巾。

 

他以前从来没有忘带过东西。

 

Alpha握着方向盘,却并不全神贯注,他的驾龄和情史一样漫长,经验丰富者会允许自己分心。

 

他看道路两侧,或者抬头。

 

不知何时培育的习惯,郑棋元喜欢看天空,去机场的夜路,运气好还有月亮,幽蓝的镜子,或者骤醒后的清晨,朝阳升起,青空如水。

 

今晚的天空不尽人意,一团红紫,无星无月,被云和雾弄脏的莫兰迪。

 

据说凌晨有雨。

 

显然天气预报是魔盗团的一员。

 

深夜让人松弛,无声使人倦怠,人在迷离时需要警醒,指背的疼痛如股上尖锥,刺得他顷刻醒神。

 

他掉转了车头,拐进一条深巷。

 

他走进便利店,站在护理用品前。

 

他选中一盒创口贴。

 

两只手同时伸向它。

 

他闻到一缕熟悉的信息素。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左手和右手边,近阶段消失,变成数日难得的梦境,一周前具象,对他说了句好久不见。

 

这是毫不陌生的人,前助理,前男友。

 

徐均朔。

 

转角遇故知不亚于出门前没带伞,意外事故里最避无可避的一件,一般社恐会选择低头手机,一般社畜会选择点头微笑。

 

两个一般,一个特殊。

 

如何抉择。

 

对徐均朔来说现实同样魔幻,Omega接连加了三天班,熬了一个半通宵,才完成新晋岗位的头等任务。

 

身心俱疲成为近来的主旋律,一刻不停地在耳边响起。

 

所幸休息来得及时,文件的提交就像营养剂,滋润因困乏而贫瘠的血管。青年拎着公文包过马路,在街角看见不打烊的永无乡,他奔赴过去,才发现面对稀疏的食品,自己连喝水的力气都快失去。

 

他想起自己受了伤。

 

他去拿那个邦迪贴。

 

草本的气味不请自来。

 

徐均朔看到了郑棋元。

 

他不该在这里,徐均朔想,郑棋元应该在二十多公里外的家,面前摆着梅洛,对着光线,辨别哪段玫瑰更艳。

 

“很巧,”Alpha打破了沉默,“你也在。”

 

“嗯,”Omega低声回答,“我在。”

 

对话奇妙而荒唐。

 

他们各自结账,掏出手机的瞬间心照不宣,步出店门后沿着街走,周围没有什么人,路灯昏黄,不远处的写字楼在夜空下沉默,宝石锻造的巨兽。

 

徐均朔想起上周,也是在街上,那个时候人潮汹涌,下班时的地铁口不允许任何走神,所以当他看见郑棋元时也只是公事公办,互相放慢脚步,说上一句最经典的重逢问候。

 

好久不见。

 

擦肩背身。

 

他们能说的也仅此而已。

 

但上天不愿看好戏提前落幕。

 

 

“你,”走过第三个路口时郑棋元问,他的姿态平和如常 ,“最近还好么?”

 

寒暄应该是冷的,和秋风类似,萧然淡漠,可从郑棋元嘴里说出来却不是那样。

 

徐均朔听过业界对上级的评价,说他长了条灵活的舌头,说什么都让人信服。

 

Omega表示认可,此外他还持不同意见。

 

Alpha确实能言善辩,但也不乏温言细语,郑棋元的声音从来动人,好低,好轻,很柔,也很蜜,叫他名字的时候,骗他摸那里的时候,莲花开在钢玉里,夕阳坠了暖阳去。

 

他好像没有变。

 

“还不错,”徐均朔点了点头,他迅速微笑起来 ,“你也过得很好。”

 

“是啊,”郑棋元也跟着应声,“不错。”

 

他那么回答,却低着头,想寻找徐均朔买下创口贴的理由。

 

伤口并不难觅,手腕下三公分左右,破了丁点皮,最顶端凝着血珠,临近末时的红日。

 

他一定是没有注意,蹲下身找文件,起身时求快,柜上的铁皮角大快朵颐。

 

那一下很疼。

 

他想伸手去摸一摸伤口。

 

他尽力克制住本能想法。

 

徐均朔并没有闲着,他在自我埋怨,埋怨时至今日,仍不能控制心情,没有线牵绊,他却像木偶,在对方裸露的皮肤上定点巡视。

 

最后在无名指的上方,发现一道微风轻吻的涟漪。

 

郑棋元总爱想事,思考时很沉迷,抿着唇,动作变慢,选择性无视,手上的东西不甘被冷落,以牙还牙地伤了主人。

 

幸好只是浅表的伤痕。

 

他们一前一后走,自动弹开三公尺,路人都会觉得气氛古怪,如果前者存在的话。

 

事实上这里只有Alpha和Omega,他们能互相感知到对方的信息素,或清或淡,拙劣的克制。

 

郑棋元在想他要说什么,徐均朔也是一样的。

 

能说什么呢,说他们彼此的近况,说他们离开对方后生活得更上层楼,还是我不甘心,常在深夜时回忆往昔。

 

显然哪个都不值一提。

 

咳嗽,贫穷,爱。

 

伤口,呻吟,痛。

 

好像都是令人难堪的东西。

 

但Alpha从来不是善罢甘休的性格。

 

 

“均朔,”郑棋元叫住他的名字,“等一等。”

 

徐均朔停了脚步,他扬起脸。

 

他的黑眼圈又重了。

 

“怎么了 ?”Omega因疑惑睁大双眼,“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Alpha微笑着摇头,“很干净。”

 

他笑起来还是很漂亮,如沐春风这个词恰如其分,但对面那张脸,可以让人横生一种勇气,和他穿过一年四季。

 

也许和他在一起过的Omega都会奢望。

 

“我,”郑棋元告诉他,“我想和你说一些话。”

 

徐均朔是个聪明的孩子,身为工作伙伴时他就能明了郑棋元的心意。

 

他猜到了。

 

“棋,不,郑先生,”Omega向后退了半步,明面上的推辞,“我想,还是不用讲了。”

 

“现在已经很晚,”徐均朔向他举起左边的手腕,那里系着一块石英表 ,“明天是周末。”

 

郑棋元知道他一定会拒绝。

 

“均朔,”Alpha拉住他的手,“你听我说好么?”

 

他明知这样的行为过于逊色,越界且无理取闹,可他没有办法,身体的本能有时候跃过头脑。

 

Alpha把叹词摒于心底,他看了眼表。

 

“给我一分钟。”

 

对应的是什么,他们避而不见的十二个月,在不算大的城市里,隔着钢筋水泥玩捉迷藏的游戏。

 

难道他真以为一分钟能抵过一整年。

 

可徐均朔好像还是不能拒绝郑棋元,他常痛恨自己的迟疑,却又在同个地点反复摔跤,但他屡教不改,或者说,根本不愿正视教训。

 

“你说吧,”青年叹出一口气,“想说什么。”

 

他顿了顿:“随你。”

 

徐均朔是被呵护长大的孩子,他乖巧,懂事,富于同理心,何时都记得不伤人。

 

所以哪怕不愉快,也会等到下班再提,临走前还会把椅背上的外套交给顶头上司。

 

他比任何一个Omega都体贴。

 

获得允准后郑棋元才仔细打量徐均朔,上次只是惊鸿一影,现在他看得全部,却不免为此皱眉。

 

男孩很是消瘦,被郑棋元养出的肉早就掉得干净,露出的手腕细如空竹,一碰就断的薄。

 

他的话音很冷,冬夜的海水,琉球不负盛名。

 

他的眼神好像花,死掉的泛黄的萼,风吹过后,满地骷髅。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想,问你一件事,”郑棋元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说得很慢,“请你告诉我。”

 

“好的,”徐均朔低声回答,“你问。”

 

不管是什么,Omega想,他都会坦诚以待。

 

“你是不是因为那晚才,”郑棋元往回收着信息素,连疑问都说得很轻,“看到了。”

 

“是,”徐均朔下意识地回答并直面每一个问题,好像他们还是最近的上下级,“我看到了。”

 

“我...”

 

“都已经过去了,”徐均朔用眼神制止对方的猜想,“真的假的,没有那么重要。”

 

“能不能听我解释,”郑棋元轻声说,“不是想象的那样。”

 

平静只是一小会。

 

“你说过不要我过问。”

 

分手前夕不存在和平,无休止的冷战提前掏空精力,有次争执后郑棋元转过身,他看着明亮的灯火,说了那样一句冰冷的话。

 

不该你过问的事情,就不要问。

 

Alpha永远能得到他想要的。

 

所以Omega离开了他。

 

“好,”郑棋元回答他,“我们不提了。”

 

“均朔,”他的手指握了又握,分了又分,“我知道你还怨我,也知道那些事让你很难过。”

 

Alpha站在Omega面前,香根草像破矛之剑,从后颈的腺体穿土而出,鸢尾是柔丽的飘带,把锐利包裹成虹。

 

“你不愿意恢复关系,不愿意回来,我绝不勉强,可有句话,我想说给你听。”

 

郑棋元坚持要对视,说着此刻最真挚的心绪。

 

徐均朔的眼睛里一片虚无,那种空寂刺痛了他。

 

“对不起,”高一些的男人低了低头,“我很抱歉给你造成的伤害。”

 

 

过了一会徐均朔才说话。

 

“其实我应该说都过去了,”他点了点头,“我很感谢你的认真,抱歉虽然迟,可它还是到了。”

 

“你很坦诚,”男孩努力微笑,“我也不想骗你。”

 

“你说。”

 

男人维持波澜不惊。

 

“你以前对我很好很好了,”徐均朔在回忆过去,他下意识地蹙眉,“很优越的生活,想要什么都可以。”

 

的确如此,他们有好好相处过,最早期情愈浓,郑棋元愿意为了他深夜出门,把车从别墅区开到市中心,只为了一年一度的限定尝新。还有那枚胸针,一轮弯月,船身满载百合,银辉流淌乐谱,所有音符指向四个花体字。

 

徐均朔的生日在确定关系后的半个月。

 

郑棋元说第一次见,他的衬衣摆上有朵小小的百合花。

 

“我也很享受你给我的喜欢,至少最初吧,三个月,”徐均朔咬了咬唇,“这个时间对你来说是不是太长了。”

 

“没有,”郑棋元很坚定地告诉他,“一点都没有。”

 

他希望是三十年甚至更多年的。

 

“嗯,”徐均朔摇了摇头,“但你,可能真的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我知道你的身份会这样,时间长了难免厌倦,所以我等,我愿意等。”

 

“可那么那么久过去了,”Omega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他的表情很茫然,“一直在雪里,它也会结冰的。”

 

徐均朔是大雪里的失路人,他没有遇到雪女,却把自己冻成雪人,他的心在霜里冰冻,外壳坚硬,用来隔绝外界的威胁。

 

在离开郑棋元的一年里他保持独身,拒绝邀请,避免亲密,冒着得罪他人的风险,他更想保护自己。

 

冷的天敌是热,暖阳,热水,温泉。

 

但幸好他早将那点热从心里挖走,找了全身最偏僻的角落埋好,插上一块名为过往的无字碑。

 

“我知道,”徐均朔还在继续,“你忙你累,所以我不会说,哪怕是情人节,情热期。”

 

他似乎想到什么,居然微笑起来:“我都可以一个人过。”

 

郑棋元常常出差,有时候甚至几天都不回家,

Alpha的头脑连轴转,记不得Omega的易感期,徐均朔却常常受制于难熬的过程,他把冰凉的针剂推入体内,喉咙里没有药水,但很苦,也很疼。

 

“你问身体要的每一分透支,”

 

“总有一天,它都会连本带利地让你还出来。”

 

“年纪轻轻的,”

 

年长的医生看了看面前的Omega。

 

“别太犯傻。”

 

敲完电子病历后他忍不住叹气。

 

“我有一点累,”徐均朔还像以前那样,他难过时总会吸鼻子,好像眼泪可以随着鼻管流回身体,“郑棋元。”

 

男孩盖上他拉住自己的那只手:“我不想要你的爱了。”

 

当他第一次把食指弯曲,拇指伸平,朝向镜子,才发现某个通俗易懂的道理。

 

原来一个人也可以凑出一颗心。

 

这次轮到郑棋元沉默,周围变得更静,空旷的风来回踱步,无形的尘埃四处落定。

 

几十秒就像几十光年。

 

“我明白。”Alpha慢慢开口,“了解。”

 

说完他好像松弛下来,香根草被抽干水分,苦涩随着蒸发加剧。

 

那些事情他早该知道。

 

失去后的珍惜谈何高贵。

 

郑棋元意识到自己还握着徐均朔的手腕,徐均朔想先抬起覆盖的那只手,却被郑棋元误解。

 

Alpha挽出一个薄如蝉翼的微笑。

 

“我自己来。”

 

徐均朔感受到他在放手,郑棋元把五指从手腕上撤开,他好像在瞬间失去体温,指尖变得冰冷,飞机离开地面,降落伞被打开,它再次远航。

 

“很晚了,”对方还不忘临别赠言,“早点休息。”

 

常春藤在风中摇曳,清冷的绿意,那是喧嚣都市里很难得到的平静。

 

也是他未来一段日子里时常会想念的香气。

 

徐均朔望了眼门头,三原色的重组家庭,夏天里醒目至极的清爽。

 

蓝色,绿色,白色。

 

理智,平和,过去。

 

他们永远在做公平的事。

 

这次是徐均朔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Ⅱ、

 

总裁的私人时间本不算多,忽如其来的会面和协商充斥着业余生活。

 

不过投资总有回报,三个月后郑棋元得到休眠期,不用面对灯光和酒杯的机会。

 

疲累的Alpha不愿轻率以对,他在月亮上班前下班,来到十几公里外的市区。

 

郑棋元喜欢独处,安静适合思考,他能想到一些细节,最近平添心事,比数字组成的金额和利率更能抓人,没有形状,无色无味,却比任何一排琴弦来得余音绕耳。

 

所以他试图培育新的习惯,去人多热闹的地方,驱赶寂寥时的多虑。

 

Alpha的执行力向来出色,他在路上就已经打了一张计划表,去最佳的餐厅点一人食,在暗流涌动的目光下享受食物本身,然后去咖啡馆,看精炼奶和鲜奶怎样联姻,用小型的刀叉切开蔓越莓贝果。

 

过程按部就班,从夜初到夜深,郑棋元计算着时间,他决定睡个早觉。

 

Alpha以为自己看错了,但视力表明一切为真。

 

徐均朔靠在街角的灯杆上,摇摇晃晃,暮夏的深秋已有凉意,一阵风刮过,单薄的露水轻颤。

 

郑棋元还没来得及思考对方出现的原因。

 

他就已经来到徐均朔身边。

 

Omega身上有难以掩饰的酒气,常春藤试图破局,却只剩一缕被打成死结的清冽。

 

整座城市刚进入狂欢,不长不短的国假里,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Alpha不能把他留在这。

 

郑棋元顾不得理还乱的关系,他伸手揽住东倒西歪的小醉鬼,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徐均朔穿着宽松的白衬衣,裸露的那截小臂冷得像冰。

 

郑棋元闻到身上的信息素。

 

他迅速贴上抑制贴。

 

“对不起,”徐均朔小声说了句, “好像撞到你了。”

 

“不好意思,”他的语气很软,乖得让人心疼,“我有点醉了。”

 

“没关系,”郑棋元柔声说,“我送你回家吧。”

 

徐均朔好像在看他,他睁着一双剔透的眼睛,却根本认不出任何人,任来人把他搬上副驾驶,替他扣好安全带,然后他阖着眼睛,睡或者没有睡。

 

郑棋元不知道徐均朔的新家,问很多遍都没有回答,Alpha只好把车开向住址,把Omega扶到一楼的客房去。

 

路上很安静,到家却不同。徐均朔意识昏沉,但他直觉到了安全地,所以絮絮不止,他还是难辨来人,也许把郑棋元当成来接他的朋友,或者一个同情爆表的过客。

 

郑棋元把徐均朔抱到床上,轻轻拍着他的肩,就像很多年里的很多次,Omega照顾薄醉后的Alpha,用安抚降低酒精灼烧的疼痛。

 

那个时候郑棋元才是男孩,而徐均朔是能包容他的大人。

 

Omega说了许多话,过快的语速,和混淆的字词,其实Alpha一点都听不懂,但他还是在听,并且尽可能地回应。

 

 

很久后郑棋元听到了语义清晰的一段话,藏在黑匣子里的解码。

 

“我说了那样的话,”徐均朔摇了摇头,“肯定让他很难过。”

 

都到了这时候,他居然还在为郑棋元着想。

 

“但也没关系吧,”Omega吸了吸鼻子,“他早就不要我了。”

 

Alpha握着他的手。

 

“再见到他的时候,”徐均朔摇了摇头,“真奇怪,我还是觉得心跳在加快。”

 

“他那张脸真的很好看,”年轻的男孩微笑起来,“怎么样,都不会变。”

 

“好像他一直留在我心里。”

 

徐均朔喜欢看日落,在离开郑棋元后,他觉得曾经的爱人和它们很像,绮艳,曼丽,玫瑰色的云,西柚橙的影,炫目到让人无法忽视,可又漂亮得注定失去。

 

年长者也扯出一个微笑,他觉得心口好疼,连鼻子都在发酸。

 

“我从二十五岁那年就认识他了,”徐均朔慢慢说着,他的语气保持着怀恋,“他比我大了十六岁,看上去还是很年轻,他问我叫什么,我猜他不记得。”

 

“但是没关系,我可以让他记得我。所以我很努力,别人看不到的,我能看到,然后就去做,别人看得到的,我也明白,所以做更好。”

 

“后来他终于看到我,”小男孩微笑起来,笑容像夏日的棉花糖,“他对我笑,说我来当你的Alpha好不好。”

 

那一点甜让他记忆到如今。

 

郑棋元还记得表白的当天,徐均朔的脸越来越红,像天边的俏云彩,他点着头,被自己揽进怀里,他们连心跳都很同步,工作和生活磨炼出的默契,信息素彼此交缠,草本和藤本相亲相爱。

 

他们同属木系。

 

“我很高兴呀,”徐均朔用手指点了点掌心,他是真心在笑,“我喜欢他好久好久了,他向我表白,我肯定会接受他。”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他继续说,还是那种软如白云的口吻,“我是他的助理,我知道他很多习惯,可生活是比习惯复杂很多的事情。”

 

他们在一处工作,下班时间几乎一致,除却某些场合,郑棋元要出差或者酒会,他有时候选择独自出面。

 

那时徐均朔总会等他,开着一盏客厅的台灯,抱着毯子小憩,有一次他等了整晚,到早上五六点才收到讯息。

 

窗外蓝天白云。

 

他又要飞离国境。

 

徐均朔迅速敲出回答,第二天接着上班,他处理着公司的大小事务,确保郑棋元缺席时一切都好,所有局面井井有条。

 

长途旅行让人满身疲惫,回家后徐均朔几乎不吵他,他替年长的恋人接过行李,再帮他泡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问题也是变着花样,主旨轻快,总之不涉敏感。

 

即使醉后徐均朔的逻辑也很清晰,生活是比习惯复杂很多的事情,代表着变数,插曲,枝节。明明去倒水却不得不拿抹布的错位瞬间,还有面临独自一人时,如何和空着的枕头和平相处。

 

可他始终是个Omega,天性上善于照料,也需要被照料的群体,何况再懂事再坚忍,追根溯源,也不过是个小男孩。

 

体贴得超乎寻常。

 

出自怎样的深爱。

 

“后来,”徐均朔慢慢皱眉,“我看见他和一个人说话,很近,他们好高兴,看着像一对。”

 

只是一个虚影,徐均朔提醒自己,不能证明什么。

 

可那是理智告诉他的话。

 

Omega想听一听被忽略已久的感性。

 

“我是有很爱很爱他的,”徐均朔点了点头,“但我还是很自私,我选了我自己。”

 

他也有自己的底线和骄傲,矿石里的那颗星,永远不会被磨灭的光芒。

 

“棋元一定会找一个新的助手,”徐均朔还在继续,“公司里那么忙,他需要一个照顾他的人。”

 

“可我还是觉得难过,”他忽然控制不住情绪,五角星的叶片被碾得粉碎,青绿的汁液肆意流散,“我不能再陪他了。”

 

水色在他眼里不断摇晃,一点点漫出来。

 

“我不怕有人取代我,”Omega用双手盖住双眼,“我怕她没有看那本本子。”

 

Alpha知道那是什么。

 

郑棋元从部门里选了一个姑娘,等徐均朔正式离开后来接替他的岗位,有天郑棋元看见她桌上摊着一本笔记本,上面的字迹他很熟悉。

 

上司问不能不答话,女孩说徐均朔临走前交代过,要她务必看完,最好是记得清楚。

 

郑棋元的手指停在某一页。

 

上面记了很多,细节化的内容,喜好和规避,哪种类型的咖啡,温度和糖度,空调的数字,多肉的浇水间隔,洗手间的液体皂品牌。

 

有很多甚至连郑棋元自己都不记得的细节。

 

Alpha的书桌永远给它留有一席之地。

 

“你也是木头做的,”徐均朔好像闻到了一点信息素,“有点像他,但你比他温柔好多。”

 

郑棋元去拿水杯,他发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徐均朔怕的不是其他,甚至不是郑棋元不爱他,而是他离开后,对方能不能得到始终如一的照顾。

 

可郑棋元才是Alpha。

 

徐均朔去酒吧买醉不是没有原因的。

 

今天是他们分手的一周年。

 

“他身边那个位子是空的。”

 

“他,”

 

郑棋元顿了一顿。

 

“我一直在等你。”

 

他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徐均朔在第二天的清晨醒来。

 

Omega首先查看自己身边的东西,他穿着昨夜的衣服,手包被安安稳稳地放在床头柜,手机也被连上了充电线。

 

他记不太清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好像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带他上了车,后来的事全然不知

 

这个地方很熟悉,不是他的房间,却是他待过很长一阵的地方。

 

他们共同的家,现在是郑棋元一个人的家。

 

“醒了,”Alpha适时出现,他敲了敲木门,询问的信号,“我可以进来么?”

 

主人为什么要征询客人的意见,抱着这样的腹诽徐均朔耸了耸肩,郑棋元走到床沿边,他坐了下来,保持着安全距离。

 

“是你带我回来的?”徐均朔说道,问出口后他简直想给自己一栗子,“我这是怎么了。”

 

“昨晚你,喝得有点多,”Alpha解释给他听,“我,不是很放心,所以先把你带回这里。”

 

他的语气很温和,仿佛友人,互相帮扶的中规中矩。

 

“谢谢,”Omega轻轻地点头,“有没有弄坏什么东西?”

 

“没有,”郑棋元回答得很快,“你只是睡着了。”

 

徐均朔摆出了然的意思,他半靠在床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从前徐均朔总要拿眼霜,像涂鸦那样,在郑棋元的眼周画符。

 

因为他皮肤白皙,一点点乌眼圈就很明显。

 

“我这里有早点,”郑棋元轻咳一声,他的耳尖不自然地泛红,“凑活吃一些,等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好,”徐均朔应着他的话,“我这就去。”

 

他先去卫生间,郑棋元摆好了一次性的用具,徐均朔只需要拿起放下,他用的护理还是以前的套系,徐均朔每次使都觉得自己在用金子,郑棋元总笑他,说金山自己也承担得了。

 

这间房子有太多的回忆,导致无论在哪,年轻的男孩都能想起很多很多故事。

 

他无法否认内心生出的眷恋和怀念。

 

准备的早点在餐桌上,出乎徐均朔意料,郑棋元还记得他喜欢吃雪媚娘,柔软的糯米团子,内馅裹着奶油和芒果,还有细软的蛋糕丁。

 

“最好等一等,”Alpha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冰箱里拿的。”

 

Omega不用听他的话,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可徐均朔还是等了,他等表皮软化,等温度降低,才用唇齿把它卷入肚腹,甜美的奶油让人心生宁和,混乱一夜后最好的嘉奖。

 

他看不见郑棋元在做什么,因为四周拉着帘子,但徐均朔猜得出来,郑棋元在花园里,提着铁皮壶和修枝剪,那里有草坪,还有月季,零星的白花,和低矮的灌木。

 

Alpha没有那么多时间照顾生灵,他请人护理,但空闲时也会亲自上阵。

 

Omega知道外面的月季常开不败,红白相间是世人难以拒绝的清洁美感。

 

但他的视线始终集中在一处角落。

 

那里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一个木架,上面绕着弯弯的藤。

 

浓绿,三角,攀缘而生,迎风招展。

 

看客的信息素随之扩散,和那株植物如出一辙的气味,轻盈,浅淡,蒙尘的碎片。

 

他用手指描摹玻璃上的轮廓。

 

他的侧影成为常春藤的避风港。

 

“我送你回去。”

 

忽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徐均朔的沉思,他近乎慌张地收起手指,尽力装作若无其事。

 

“好。”

 

郑棋元帮徐均朔打开车门,非常绅士的举动,还提醒他带包和手机,他问了一些事情,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男孩坦白回答,他说有一点晕,看见对方皱了皱眉,但男人也没说什么,只是补了句以后别这样。

 

他的担忧毫不掩饰。

 

Alpha把Omega送回了新租的公寓楼下,徐均朔以为就到这里,开门时郑棋元拦了他一下。

 

“给,”他还拿着一盒雪媚娘,“你爱吃这个。”

 

这个东西很矜贵,放在外面化得像滩水,放在冰箱又硬得像颗石头。

 

这家店不算近,离他的现居地有一段距离,离郑棋元的家更远。

 

Alpha一定起得很早。

 

又或者他根本没有睡。

 

徐均朔不敢多想,他担心一想就是前功尽弃。

 

所以他接得很快,这一连串的事情说到底是因为自己,如果他没有喝醉也不会再次碰上郑棋元,让已经分手一年的前任照顾他一晚连一个早晨,还把他送回家门口且给了一份甜点。

 

没有谁能做到这般细心。

 

可他们已经分手了。

 

“均朔。”

 

“怎么了?”

 

“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徐均朔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着郑棋元,试图从他的表情上找到捉弄才有的裂缝,可男孩失败了,除了坚定,他一无所获。

 

Alpha并没有开玩笑,周身的信息素为之辅证,木本凛然洁净,裹挟着巧克力的微涩。

 

Omega明白这样的讯号,情绪与气味相互牵制,说明是很重要的时刻。

 

郑棋元是认真的。

 

这无疑很难。

 

意味着他要体谅,要释怀,要竭尽全力地去包容对方,受过伤也要敞开襟怀。

 

对于还爱着的人来说。

 

正是因为徐均朔还爱着郑棋元,他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Alpha,所以他才会思量,才会计较,才会囿于往昔,又渴望将来。

 

他还在思索,对方却已经开口。

 

“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Alpha扬起唇角,“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对我来说也是,所以我们都给彼此一些时间。”

 

“你知道我在哪,”郑棋元对他说,“如果你想清楚了,可以来找我。”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先来找你。”

 

“总之,”他给出妥当的结语,“希望我们下次见面,都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可以。”

 

徐均朔惊觉自己答应得很快,他的反应超乎自己的预料,却又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更重要的是,他心底那片冰海,传来一声轻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Omega也扬起一个微笑:“期待下次。”

 

“谢谢你。”

 

Alpha的笑容是他熟悉的温静。

 

那辆车驶离路口。

 

 

Ⅲ、

 

日子在不觉里过去一周,徐均朔照常地上下班,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直到他在街上捡到郑棋元。

 

这个词用得很奇怪,人不是一件物品,怎么能被称之为捡。

 

但他的的确确是在街上捡到的对方。

 

事发于寻常的工作日,徐均朔下了班,他也是低头族的成员,过马路却不能,他习惯性地看灯,往前,路过那家出圈的地标酒店,发现今日有所不同。

 

门前来了贵客。

 

那辆在黑夜依旧夺目的跑车。

 

Omega的信息素被晚风吹起,四周已经有回头的Alpha。

 

徐均朔只好不动声色地退到一边,借黑夜压制,养成的本能反应。

 

因为他看见了郑棋元。

 

后者应该是刚结束酒局,所有人都离开,只剩Alpha在原地。

 

他看上去不太对劲。

 

Omega尝试着走近,徐均朔以为郑棋元只是恍惚,却没想到他已经失去感应,连有人扶着肩都意识不到。

 

“是这位先生叫的代驾?”

 

一个男孩出现在他们面前。

 

“稍等。”徐均朔掉过头去喊郑棋元,“嘿,醒醒。”

 

事实证明跟他讲道理没有用,郑棋元一头砸在徐均朔身上,跟电影里的冥河龙差不多,咬准对象就不放。

 

Alpha握着手机,他设了密码,但Omega可以在屏幕上看到未接来电。

 

他应该是趁着清醒叫了人,又趁着醉意失了神。

 

“显然他,”徐均朔挑了挑眉,“没办法回答你。”

 

郑棋元喝得不少,他的双颊泛红,泡在海水里的玫瑰,呼吸比潮汐还重。

 

“算了,”Omega摇了摇头,“他这个样子,问得出就怪了。”

 

“我送他回去,”徐均朔不失礼貌地婉拒眼前的Beta小伙, “我们认识。”

 

说出具体关系时他有一点迟疑。

 

“我是,他朋友。”

 

那辆蓝色的跑车疾驰而去。

 

回家的路他早已烂熟于心。

 

 

靠一己之力把一个人抬走,这对纤细的Omega来说并不轻易,尤其是面对常在健身的Alpha,但对前特助,这是他司空见惯的任务其一。

 

到了门口徐均朔下意识伸出拇指,这个动作存在于旧意识。

 

他的指纹依然有效。

 

家还是一周前的样子,整洁如新。徐均朔把郑棋元搬到沙发上,在腰后垫了软枕,再给他喂了一些水,又用温热的小毛巾帮他擦脸。

 

他的动作很快,重复才有的娴熟。

 

他们靠得很近,Alpha的信息素被酒精干扰,葡萄柚横冲直撞,几乎要把墙纸撕裂。

 

柑橘系虽然洁净,但它的尖锐也不容小觑。

 

徐均朔经常看到郑棋元醉,可从来没见过他这样醉。

 

Omega的腺体有些发烫,但男孩反应很快,他往后颈烙了一块抑制贴,以免自己提前情动。

 

即使他的心跳已经跳到一百八十迈。

 

Alpha还是很不适,郑棋元皱着眉头,咬着削薄的嘴唇,他的手也不安分,像握着笔那样乱甩,无意间抓住身下的软垫,这仿佛让他找回安全感。

 

他伸手圈着那个填充物。

 

像抱着爱人那样。

 

Omega看了Alpha一会。

 

他伸出了手。

 

于是郑棋元到了徐均朔怀里,他几乎是摔进去的,头抵在很敏感的地方。

 

那个地方对徐均朔来说印象深刻,他甚至生出错觉,回到第一夜,想起Alpha停在他小腹上的痕迹,明显得让人心慌,但又欢愉得想让他立刻死去。

 

很久前的事,却恍如昨日。

 

郑棋元始终没有标记过他。

 

这也许是他们关系破裂后的最好余地。

 

彼此自由,没有义务。

 

再度聚首也显得不那么尴尬。

 

思维间徐均朔换了一个姿势,郑棋元得以靠在他胸前,男孩用指尖梳理男人的头发,后者出门前一定收拾过自己,他发间留着余温,烟草的干燥,醇酒的湿润。

 

并不干净的气味,纸醉金迷,却像一剂安定,让徐均朔逐渐平静。

 

郑棋元的头发偏长,很密,偏于细软,落在皮肤上就像一把羽毛扇,挠得人心尖发痒。

 

热恋时他们曾拿这个开过玩笑,Omega说Alpha连头发都长得那么快。

 

十六年呀。

 

我还怎么追上你。

 

年轻的男孩把脸埋在恋人侧颈,声音落在活泼的笑语里。

 

小皮猴。

 

你已经等到我了,年长者慵懒地回答,顺势把对方揽入怀中,跑不掉的。

 

都道说出去话是泼出去的水,握不住的风,但其实不然,否则为什么时隔很久,有的人仍能将它复述不差,仍能将它投屏成影。

 

都说Alpha强大而勇敢,直到在一起后Omega才发现不是那样,总裁先生作风沉稳,但他酒多后会变得很黏人。

 

当时的郑棋元很漂亮,那是一种惊艳的美感,碧海上的白帆,孤岛上的霓虹,就像世界的所有,从面前一一走过。

 

他会看着徐均朔,把所有灯光偷进眼睛里,他会伸手抱他,很热烈的相拥,还会用唇吻他,葡萄发酵后的深沉。

 

他会软着嗓子问徐均朔爱不爱他,声音更胜往昔,他会眨着一双眼,说我是爱你的。

 

现在郑棋元靠在徐均朔怀里,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有时候会向左翻,清瘦的骨骼压在心脏上。

 

他以前很吵很闹。

 

“要是我还那么话多。”

 

徐均朔把空杯放在桌上。

 

“朔朔一定不会回来了。”

 

郑棋元那样讲。

 

 

Alpha的信息素缓慢沉淀,柑橘向幕后去,本体取而代之,茅草被酒精熬煮,岩兰自夹缝而生。

 

“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郑棋元开口说话,他的嗓音变得很沙哑,“好多事,那么久,我自己都觉得挽回不了。”

 

“可,可我又想再看看他。”

 

Omega是个孩子,尽管年轻,却足够倔强,虽然徐均朔面对郑棋元时可以说千依百顺,但后者知道他的坚持,还有近乎偏执的顽固。

 

“他变得很瘦,”郑棋元不断地摇头,“都不像了。”

 

“他那个脾气,很要强,也狠得下心,早中不顾着吃,晚上又喜欢熬夜。”

 

Alpha就那样说着,Omega一点点听,他居然记得很多关于徐均朔的事,这很奇怪,就像徐均朔也记得郑棋元的怪癖,有时候点咖啡,都会下意识地按双糖少奶来。

 

分明那么久过去了。

 

徐均朔把郑棋元抱得更紧。

 

我也醉了,他这样告诉自己,对糊涂的人来说,什么都不稀奇。

 

“所以那天我真的好怕。”

 

郑棋元似乎想起什么,忽然把双手握得很紧。

 

“那么多针。”

 

“他应该很痛很痛。”

 

徐均朔离开前带走了属于他的所有物品,很久后郑棋元打开沙发柜,有个东西顺势滑出,玻璃掉在理石上,注射完毕的抑制剂,管身像空掉的风琴。

 

他把它拿到灯光下,最边缘有个显而易见的缺陷。

 

Omega的发情期总是身不由己,他们必须熬过最脆弱的时刻,热而烫的山火,几乎被烧焦的脏腑,每次都像意志淬炼,提前分娩。

 

Alpha几乎可以想象碎口因何而来。

 

徐均朔的手臂上该有多少针孔。

 

那些拜他所赐的,在痛苦中谋爱的痕迹。

 

这不是郑棋元的初衷。

 

可他把一切搞得覆水难收。

 

怀抱着的躯体忽然变得很烫,好像有场狂风,在Alpha的身体里舞蹈。

 

他把徐均朔弄丢了,花了整整一年,才在偶遇里寻得半片残叶。

 

再像不是往日。

 

脉络坏死最早。

 

“我没有那样做,”郑棋元小声地说着,“他是最早的合作伙伴,很久没有见,我差点认不出来。”

 

“他就拍我肩膀,跟我开玩笑。”

 

“那天我在发脾气,然后就...”

 

徐均朔知道他说那一晚,促使他决意离开的导火索,最终结局居然是一杯高山乌龙茶,好友重逢的琴音袅袅。

 

然而这并不是全部。

 

他心里的疑云不散反聚。

 

“他还在生我的气,”郑棋元低声说,“他一定气我,为什么不带着他,为什么不让他挡酒。”

 

Alpha是了解他的,前者清楚问题的症结所在。

 

这的确是徐均朔一直很想,却始终不曾问出口的谜团。

 

Omega拥有敏锐的洞察力。

 

他猜自己可以得到真相。

 

“他那个胃,”Alpha笑了笑,尾音蕴着一点缱绻,“不能变成靶子。”

 

所以郑棋元不带他一起去,他担心徐均朔不擅回绝,担心自己不能时刻护着,担心Omega和他一样受酒醉之苦。

 

更担心他会成为风言风语的可乘之机。

 

他总是想得多,做得多。

 

说得最少。

 

“我对他讲过,”男人的语气变得空寞,“不说假话。”

 

“他说他相信我的。”

 

男孩穿着薄薄的外套,胸前被凿开一片人工湖,温热的泉水顺着布料蜿蜒,深入棉花的肌理,又流到人体的皮肤上去。

 

郑棋元好像哭了。

 

 

徐均朔看着他,他看着那张迷恋许多年的脸,Alpha的下颌线一贯锋利,连酒局都能劈开的刀,岁月不侵,光阴无损,但他免不了受伤,那些伤口很细微,藏在曼长的眼尾里,靠近双耳的脸周,小小的,细细的一字形,时光失落的碎砂。

 

现在那张脸上有很多水,星星被锤子敲碎了,落在河里浮沉。

 

Omega觉得自己智商过得去,特助对业务能力要求很高,他协助并爱慕的Alpha更是食链的翘楚,摆平过很多问题,遑论大小,到最后都能安然无恙。

 

他是个聪明人。

 

他们都是。

 

却把私事处理得很糟,打结的绒线球,颜料洒了一帷幔。

 

徐均朔知道自己很傻,傻到发情期也敢独自圈揽,但郑棋元又何谈智慧,他按下那些事,避而不谈,用自以为是的保护撑起屏障,同时画地为牢。

 

水是最具灵气的东西,它具有流动性。

 

徐均朔的视线逐渐模糊。

 

他才意识到自己也泪流满面。

 

那些话好像耗尽了Alpha为数不多的精力,一吐为快后郑棋元不再说话,颧骨还泛着那种红,因激动而产生的病态。

 

一切仿佛又回到以前,谁都没有酒后吐真言,谁都把心事用火漆封缄。

 

“这个,”很久后Omega开了口,他看向左手的掌心,“没有扔掉它。”

 

刚才徐均朔去取郑棋元手包里的钥匙,Alpha的包一向干净,配件分门别类,Omega很轻易就找到了所求。

 

期间有个东西在向他打招呼,皮质的卡夹,深浅的绿竹,一只背过身的熊猫。

 

里面夹着护照,常用的银行卡,最里侧是一张写过的白纸,背面透出字迹。

 

那张纸太熟悉了。

 

去年徐均朔提出离职,郑棋元没有留他,他接过对方手写的申请,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徐均朔没有看他,自始至终。

 

Omega不知道最后一笔落下时,藏在桌下的左手握成什么样的姿势。

 

郑棋元猜到会是这样,却又无计可施,人在情绪泛滥时总会下意识矜持,抓住一点堪称骄傲的尊严,以此作余地。

 

好好看看他的字。

 

Alpha对自己说。

 

如果注定要失去。

 

我希望自己不忘记。

 

“你怎么这样,”徐均朔克制不住声线里的起伏,“喝醉了还要看别人掉眼泪啊。”

 

郑棋元没有听见他的话,他似乎睡着了,呼吸平稳。

 

“棋元。”

 

这个名字今年第一次被提起。

 

“不管你是真醉还是假醉。”

 

Omega的信息素蔓延开去,阵雨后连天空都是柔丽的蓝紫,他让深绿的藤蔓蜿蜒,缠上自己的双臂,还有怀里的雕像。

 

“我都没有办法推开你。”

 


Ⅳ、

 

郑棋元是在沙发上清醒的。

 

对郑总裁来说酒多是常事,醉糊涂却很罕见。恢复意识后他复盘昨晚,拼凑着残缺的记忆碎片,没能组成地图,却让自己的脸变成朝阳。

 

他好像说了不少话。

 

听他说话的人,应该也听进去了。

 

Alpha的右手被一只略小的左手牵住,牵他的人握得很紧。

 

徐均朔在打瞌睡,长长的睫毛垂着,乖巧又柔软。他的眼皮还有些微肿,似乎是掉过不少金豆豆。

 

郑棋元想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轻微的响动惊醒了Omega,徐均朔睁开眼,他的眼神懵懂得像是孩子,在看到郑棋元的瞬间又亮了起来。

 

“醒了,”男孩轻声问他,“好点了么?”

 

“我没事,”男人摇了摇头,“睡一觉好多了。”

 

“嗯嗯,”徐均朔点了点头,“你等着,我接块小毛巾给你。”

 

Alpha是有洁癖的,他无法忍受自我混乱的状态,不管宿醉还是清醒。Omega知道,所以万事都具备,转化为本能的习惯。

 

“不用,”郑棋元按下那双手,“我可以起来。”

 

他的指尖温温热热的,触到皮肤时好舒服。

 

Omega微微出神,他退开几步,让Alpha从床上跳下来。

 

郑棋元先去洗脸,他听见拖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远,他闻到清凉牙膏里夹着不同寻常,屋子里氤氲着绵软的香气。

 

Alpha往源头走,发现桌上摆了碗甜羹。

 

“你昨天说话很哑,”徐均朔告诉他,“吃完这个,会好一点。”

 

“我喝了酒就会这样,”郑棋元失笑,“酒精麻痹的不仅仅是大脑。”

 

他想说轻松的话,但对方却没有那样领会。

 

Omega不笑的时候看着严肃,尤其是他抿着双唇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认真,柔软的蔓上生了刺。

 

“你昨天很难受,”徐均朔又恢复了那种冷淡的口吻,手上却递出一把勺子,“看在我一会没睡的份上。”

 

“你先,”Alpha对他微笑,他拿着一碗新盛的汤羹,“辛苦了。”

 

徐均朔在做饭上实在没有什么大的天赋可言,即使是这道,也是学了好久才能琢磨透彻。

 

郑棋元曾经坦言,说他们把头脑都交付给了事业,两个厨艺的半白痴。徐均朔笑了笑说是,转过头还在纠结配比。

 

可他现在却做得很好,冰晶的温润和雪耳的柔滑融在一处,如胶似漆。

 

徐均朔不爱甜口,但糖却放得恰到好处。

 

是合乎郑棋元心意的甜度。

 

徐均朔只会做这个。

 

却是郑棋元在都市里最想念的唯一。

 

Omega没有拒绝Alpha,他坐下来,拿了小勺慢慢舀,两个人一起进食,徐均朔身上还系着那条小花围裙,他低着头,向表面吹气。

 

他的侧脸清癯,却还留着柔软的底色。

 

是郑棋元熟悉的模样。

 

“我救你一次,”Alpha笑着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还给我了。”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快的。”Omega看了他一眼,“不过,就算没有昨晚。”

 

Alpha示意他说下去。

 

“我也会来找你。”

 

“噢,”郑棋元吃完最后一口,他放下手里的调羹,“有答案了。”

 

“是的,”徐均朔回答道,他的手指停在碗沿边,“我想我有了确定的答案。”

 

“跟我来。”

 

Omega忽然拉住Alpha的手腕,他拧开了餐厅后门的把手,那个扇门通往后门的花园。

 

郑棋元不知道他想去哪里,只知道跟着徐均朔走。

 

他早就该这样。

 

 

他们绕过那些柔美的玫瑰,也不看艳丽的蔷薇,Omega和Alpha停住脚步,正对着一株不起眼的常绿植物。

 

“告诉我,”徐均朔指着那个东西,“它叫什么?”

 

“常春藤,”郑棋元迅速地回答他,“也是你的信息素。”

 

他说得毫不迟疑。

 

“没错,”徐均朔正视对方,“我的信息素。”

 

作为Omega他的信息素应该是柔弱的,亦或甜美,娇嫩的草莓,或绵柔的奶油,一切美好的东西,保护欲油然而生。

 

但盈然在Alpha鼻尖的是草本,近乎完美的绿叶素,带着露滴的脉络,淡漠到寂静。

 

这个气味和你很配,郑棋元告诉他,特殊是一种恩赐。

 

徐均朔一直记得那句话,就算过了很多年,他也没有忘记初期时的试探,郑棋元连抚上他腺体都小心翼翼。

 

“你还记着我,”Omega低声问,“不然你为什么留着它。”

 

那是郑棋元特意为他种的。

 

即使和满园的浪漫并不登对。

 

徐均朔以为能得到一句含糊其辞的否认,郑棋元最擅长打太极,他那手功夫玩得很漂亮。

 

可事实证明不是。

 

“是的,”郑棋元坦然地看着他,“我还记着你。”

 

“你的卧室,”徐均朔看着对方的眼睛,他的眸色在日光下澄澈非常,“正对着它。”

 

“没错,”Alpha叹了一口气,“我特意种在这。”

 

准确来说是他们的卧室。他们都还记得,有次发情期,Omega被Alpha抱到窗边,他的背抵着玻璃。

 

常春藤的宿主在藤下被三叶穿刺。

 

他坠进一个深绿色的绮梦里。

 

“你不在我身边了,我知道或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可以花时间花心力找你,可我也知道你想要静一静。”

 

“所以你没有来找我,一年了,你避着我,躲着我,你怕我难受,却让自己更难受。”

 

“嗯,”郑棋元肯定他的猜测,“你很了解我。”

 

他们是曾经最信任的伙伴,面对面的友军。

 

“你也很了解我。”

 

郑棋元知道他的意思。

 

Omega的小脸还是巴掌那么大 ,但执着起来仍有不顾一切的坚持,所以常春藤以迅疾的姿态生长,藤蔓变得疯狂而清苦。

 

Alpha的信息素以难以遏止的速度扩散,香根草的气味也渐趋冷凝,破土而出的长矛指向空气。

 

“徐均朔,”郑棋元低着嗓子叫他,“你明明还是喜欢我的。”

 

“你的包里,永远有一只香根草的香水。”

 

这的确是徐均朔的习惯。徐均朔不用任何香水,却始终在夹层里放一支玻璃管。

 

哪天晚上他想郑棋元了,就会在手腕涂一点点。

 

熟悉的气味已经足够。

 

“你骗我。”

 

徐均朔咳了一声,他讲了句看似无厘头的话。

 

“你说我只是睡着,我知道我肯定讲了很多话。”

 

从那天他就猜到了。

 

“我也讲了很多话,你也会告诉我,说我昨晚安静得很。”

 

郑棋元心知他卖得什么药。

 

“如果我们一直这样,”Alpha皱了皱眉,“还怎么去爱呢。”

 

Omega抬头看他,眼底是直白的惊讶。

 

“朔朔,”郑棋元叫他的昵称,“既然你还喜欢我,就一定不会否认我这么叫你。”

 

徐均朔没有说话。

 

“我希望我们可以直接,”Alpha说,他的语气很认真,“我以前总是不想对你说所有的,我怕你担心怕你多想,却忘记你也会焦虑。”

 

“同理,”Omega接下他的话,“我知道你的状态和心态,没有给你打电话,发消息,添麻烦,却在无形里把交流替换成付出。”

 

随着时间日久,逐渐的相背让他们更习惯交付,潜意识里没有人认为那是牺牲,可毫无疑问,过分的谦让和隐忍让本尊不堪重负,恰如两晚各自微醺,信息素失去分寸,干燥如火中酒精。

 

太用力的爱会灼伤彼此。

 

“我想沟通是必要的,”郑棋元对他说,“我很想听你问我,什么都可以。”

 

“没错,”徐均朔告诉他,“我也很想,听你告诉我很多事情。”

 

而不是你画我猜,甚至连画都没有。

 

隔空取物,凡人无能。

 

但人类的智慧贵在从无到有。

 

“我一直忘记买湿巾,”Alpha轻声说,“以后能不能提醒我?”

 

有一包湿巾被放在他的手心。

 

他低下头,看见Omega的笑容。

 

徐均朔有很多筹码,他在昨晚看到郑棋元的无数秘密。

 

可他一个都不想拿来用。

 

他想听郑棋元亲自告诉他,不是旧事重提,而是关乎其他,还有他们错过却更具延展可能的未来。

 

其实爱很容易。

 

所有信息素都被揉碎在唇齿里。

 

END


人没死,干大事去了,可能正式见面要到十一月啦,到时候就知道去干什么事了√。

嫮棠(接稿中)

【元朔】闲坐数流萤

summary:古风AU,王爷⭕X糕点师🌲,年龄差八岁。


 @圈朔夏令营报名点 ,全网最迟,啵啵小嘉ls。


 ——打破情关开真面,前因后果随缘现。



(一)、


“嗯,蜜枣,”


他蹙起眉头。


“橙柚皮,红绿丝,”


“还要加...”


“冬瓜糖?”


有声音朗然响起。


这一声把徐均朔从思绪里拽出来,他转向门口,一抹石青闪过。


“王爷,”徐均朔向对方施礼,“您怎么来了?”


“来瞧瞧你,”郑棋元...

summary:古风AU,王爷⭕X糕点师🌲,年龄差八岁。


 @圈朔夏令营报名点 ,全网最迟,啵啵小嘉ls。


 ——打破情关开真面,前因后果随缘现。



(一)、

 

“嗯,蜜枣,”

 

他蹙起眉头。

 

“橙柚皮,红绿丝,”

 

“还要加...”

 

“冬瓜糖?”

 

有声音朗然响起。

 

这一声把徐均朔从思绪里拽出来,他转向门口,一抹石青闪过。

 

“王爷,”徐均朔向对方施礼,“您怎么来了?”

 

“来瞧瞧你,”郑棋元伸手扶住了他,“今日在琢磨什么?”

 

“绿豆汤,”徐均朔瞧了桌上一眼,他微扬唇角,“让您见笑。”

 

“甚好,”郑棋元也笑道,“夏秋之交前还能一饱口福,是我之幸。”

 

“须臾就好,”徐均朔回了他半句,“劳您稍等。”

 

“无妨,”郑棋元柔声道,“你该忙什么忙什么。”

 

徐均朔应了下来,他专注眼前。郑棋元在后厨走走停停,他很少亲临,一切俱是新鲜。

 

他瞧见徐均朔提着壶柄,把处理过的清露浇在煮开花的绿豆上。

 

那碗盏小巧,分寸都需拿捏,但少年做得极好,他在方寸之地造出湖泽,川流横衍,远远就能闻见清气。

 

“在这里用吧,”郑棋元拦住他,“省得来回。”

 

他的居所离此地不近,需绕过整座后园才能抵达,期间回廊许多,光是走便要半盏茶的功夫。

 

况且这水取自冰镇,一路化个七八,反而不得其味。

 

徐均朔答了个是,他搬了两只板凳,用帕子擦过才请郑棋元坐下,后者也不拘束,敛过袖口便大快朵颐。

 

“看了才知道,”郑棋元轻声说,“一道甜羹,原来需费那么多功夫。”

 

他想起方才所见,琳琳琅琅的小筐摆了满台面,装着各色豆子,远观如同玛瑙,熟米色比羊脂,还有两个缥绿的小碟,盛着糖块和果丁,冰块里瓮着两壶薄荷水,鲜叶子磨了萃汁,等配料具备,它便是催开鬘华的东风。

 

“绿豆汤会繁琐些,”徐均朔点头称是,“需得多味辅佐,蜜枣,芸豆,冬瓜糖,看似风马不及,却也相得益彰。”

 

“确实,”郑棋元道,“我在此数年,全靠这一碗消夏。”

 

“愈发进益了,”他笑意吟吟,“瞧我,吃完也舍不得撒手。”

 

“王爷还是这般风趣,”徐均朔被他说得脸热,“净拿我玩笑。”

 

“据实以言,”郑棋元知他面薄,便及时止了笑语,“你将这里打点得很好,比我的书房还干净。”

 

事实如此,徐均朔虽在幕后,接触尽是散物,但四野并不杂乱,倒像公子哥读书的好所在,每件文房都归置妥当。

 

“您教我读书时说过,”少年低声道,“身边干净,心也干净。”

 

“记得不错,”郑棋元向他展颜,说完他又想起别事,“近日如何?可有短缺?”

 

如此问是有前因的。

 

徐均朔有时候会偷跑出去,郑棋元不明所以,直到有一日在街上撞见,才知他为何骤然消失。

 

“所以银子都花出去了,”郑棋元瞧着他袖口的脱丝,“是不是。”

 

“很苦,”少年郑重道,“我愿帮扶。”

 

年轻的王爷看了半晌,从荷包里掏出一把碎银,先是拉少年去买了身新衣,接着问他那些孤儿的住处。

 

徐均朔起先没有在意,后来他才知有人打点,这些孩子将得到读书习字的机会。

 

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乐善好施可以,”郑棋元颔首道,“但不可散尽家财。”

 

“还记得当时对你说的话么。”

 

“记得,”徐均朔回答他,“您说这里是我的家。”

 

“不错,”郑棋元看着他,“所以,为难一定要告诉我。”

 

“您待我很好,”少年认真地说,“让我去书房取书,翰墨也是,还给我图谱练习。”

 

这已经是他一生都报不完的恩情了。

 

 

徐均朔是郑棋元捡回来的孩子,十岁时他家境凋零,流落街头,几日水米未进,他感觉街上所有都像虚影,他在晕眩中跌倒,却被一双手臂抱入怀中,徐均朔不知那人身份,只听得有人唤他公子。

 

醒后他被人牵至花园,对上一张极漂亮的面孔,那少年问他要不要留在此地,他点了点头,前者又问他想做什么,尚小的男童满脸懵懂,他听得对方轻笑。

 

让他先跟着本王,少年对侍从说。

 

后来徐均朔才知道对方是谁,当今圣上的同胞兄长,鱼米之乡的封君,万人之上的亲王,他被这样一个人救起,养在身边,教书读写,所以徐均朔通文墨,晓诗词,他在茶艺上颇有心得,一手功夫流水行云。

 

这些都是郑棋元交于他的,但有些东西不是。

 

谁也说不清徐均朔是何时对膳食生了兴趣,等郑棋元察觉他已往后厨跑了数次。

 

“我是真心好奇,”少年轻声道,“请您允准,让我从旁观之。”

 

郑棋元答应得很利落,他从不拘着徐均朔,对方喜欢什么他便教什么,让他学什么也是如此,只消一句吩咐,费不了几许功夫。

 

徐均朔悟性很高,关窍执掌迅速。郑棋元也乐见其成,毕竟第一个享用的总是他。

 

少年最擅制点,咸甜皆有风情,且会随着四时八节,应季而变。

 

青年的案上从不缺碗盏羹勺。

 

徐均朔的师傅在学成那年请辞,老人家年事已高,见他如此便安心回乡。少年开始独当一面,不过他的位置颇为巧妙,只需制点,其余不用操心。

 

吴地讲求不时不食,各类本味层出不穷,郑棋元一向挑剔,不合心意者半筷子都不会动。可说来有趣,徐均朔做什么他都全盘接受,并且每次都能吃得干干净净。

 

因为少年的手艺确实无可指摘,一年炎热以夏为魁,总叫人胃口无振。即使郑棋元也不能免俗,徐均朔见他神思懒倦,便想着花样推陈出新。

 

他的成果于处暑那日得见台面。

 

王爷听说小少年近来很是奇怪,总把自己关在房间,还不许旁人吐露,他心下正在好奇,却没想谜底来得如此之快。

 

那是一碗热汤,细面齐整,如鲫背入水,绿沈的蒜苗似碧琳散落,中镶美玉,浸在醇汁里的白肉鲜甜可口。

 

“听说这碗面是最难学的,”郑棋元挑起一筷,“可你行之有效。”

 

气味很是熟稔,青年心下微动,他舀起汤水,对着日光看去,勺里飘着玉蝶。

 

“酒?”郑棋元微微挑眉,“加了醴酿?”

 

“是,”徐均朔微弯唇角,“江米拌酒酵。”

 

他知道主子好酒,所以常备着几坛醪糟,既可和糯米圆子相配,也能被揉进面粉,让寻常甜饼增色三分。

 

他不但技艺出群,巧思也是格外精细。

 

此类事宜还有许多,譬如某一年的中秋时节,徐均朔做了四色酥饼,糖水伴玫瑰,椒盐混百果,还有寻常的夹沙猪油,松子枣泥。

 

郑棋元掰了皮馅细尝,他见徐均朔无心饮食,便问所思何事。

 

对方醒了醒神才回话。

 

他考虑将四季融于馔食。

 

“譬如这风花雪月,”少年将目光系于玄兔之上,“江南之景,见之难忘。”

 

“记得终生铭刻。”

 

郑棋元接了下去,他觉得有趣,不多时便送了套模具,风以柳代指,花以桃代指,雪以亭台代指,月以山峦代指,图样鲜活,连天絮都惟妙惟肖,显是动了功夫。

 

徐均朔的指尖在凹刻上流连,他触摸那轮玉盘,想起很久前的清晨。

 

少年把他抱在膝头,问他会不会写字,男童点了点头,他饿得清瘦,提笔都没什么力气,但字迹还算端正,显是学过一二。

 

“这便是你的名字,”郑棋元指了指宣纸上的字,“一月之始,新月如钩,很好听。”

 

“均朔,”那双手白皙修长,抚着他的发顶,“这里好不好。”

 

“好,”徐均朔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大好大的宅子,真好看。”

 

“还有,”他歪了歪脑袋,“哥哥你也很漂亮。”

 

郑棋元被他引笑。

 

“均朔,”男童仰起脸,听到比他大几岁的少年低声问。

 

“一直住在我家,好不好。”

 

他说的是家,不是王府。

 

他说的是我,不是本王。

 


这一日王府收信,郑棋元展开笺纸细看,长随见他神色有异,便开口询问缘由。

 

“只当通信,反倒生了别事,”王爷轻声叹气,“陛下想调均朔去京城。”

 

郑棋元与当今天子一母同胞,他非贪权之辈,也无意问鼎天下,到了年纪便跑来江南,乐得清闲逍遥。

 

他与天子手足甚笃,虽远隔千里,公办之余仍通家书,郑棋元在信里多说近况,本意想让对方安心,却忘了他那好弟弟最是贪嘴,乍听得如此饮食,岂能不生他念。

 

这小子几年不见,倒是偷学了上房揭瓦那套。

 

他正在思索对策,未得顾及身畔。

 

门后的影子一闪而过。



(二)、

 

“陛下想调你去京城,”郑棋元来到徐均朔面前,“五日后出发。”

 

他组织着词句,用温和的语气缓缓道来:“京都比此地更繁华,天地广阔,行人如织。”

 

“也可习得更多,”郑棋元告诉他,“那里有世上至好的艺师。”

 

此事郑棋元足足想了几个时辰,心腹知他不舍,便想替他去作说客,郑棋元却摇了摇手。

 

亲去为宜。

 

于是他告诉徐均朔好的一面,让对方凭心择选。

 

“王爷,”徐均朔忽然开口,他的语气很是谨肃,“我,不愿意。”

 

郑棋元本低着头,他听到响动,才发现徐均朔已经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叹了口气,“岂是用来跪我的。”

 

郑棋元想伸手拉他,却发现拉不起来,少年的膝盖飘着落花,泅在浅绿的衫子上,他小口地吸着气。

 

他受了伤。

 

徐均朔还没说出半句于礼不合,就被郑棋元打横抱起,后者向长随甩了句找医官便带着他离开。

 

等到屋内郑棋元还抱着他,徐均朔只觉不符规矩,便想从他怀里挣脱,郑棋元知道他的心意,把他放下,可他低估倔强,徐均朔还想站起来。

 

“不许动,”对方的语气不容辩驳,“本王命令你。”

 

郑棋元从不自矜身份,徐均朔再迟钝也明利害,他扶着床沿,对方则弯了腰蹲下,少年知他好洁,故而去拦。

 

郑棋元只是低眉,示意无碍。

 

他全副心思皆在伤处。那划痕不深,浅浅月牙,可惜稍长,破了半边天色,流火打湿衣角。

 

“只是划损,”徐均朔轻声道,“王爷不必忧虑。”

 

郑棋元正想说些什么,恰好门帘轻晃,医官提着药箱进屋,他退到一边,看对方为徐均朔诊治,前者絮絮说着事宜,后者听得认真,每条都点头应是。

 

“只是外伤,”医者向主子禀明,“好生将养,少些行走。”

 

郑棋元点了点头,让长随送人出门,事毕后众位皆散,只余他二人对坐。

 

“是我之失,”郑棋元拧紧眉头,“才伤了你。”

 

“与您无关,”徐均朔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没有看见同色的碎片。”

 

“你若不愿,”郑棋元道,“说与我听便是。”

 

“好端端地,”他尽力克着心绪,“何必跪我。”

 

说是如此,但郑棋元更怨自己,怨自己出口轻飘,怨自己未看地面,一连串枝节横生,只顾着覆水而去。

 

“我想留在这,”过得片刻徐均朔才开口,“我想留在您身边。”

 

他看着郑棋元,一双眼眸澄明坚定:“为您做一世点心。”

 

这是他的夙愿,跟随郑棋元后洞明的心意。徐均朔从前敬他钦他,对方是救他一命的恩人,亦是风骨萧然的君子,待他如知己的好友。

 

然而并不止此,时序流转,日光来去,每季都有属于当月的风华,但有些事物很难更迭,譬如他案上总摆着食谱,封皮下夹着郑棋元寻来的古方,还有那批四时景的模具,很久后徐均朔才知道,那是郑棋元亲手绘了图样,让人一锤一笔敲出来的。

 

只因他当时说,想让风花雪月融于时令。

 

徐均朔低头抬头,所见之物皆与郑棋元有关。纵他秉性单纯,却也知心猿不定,意马四驰,沉吟至今,卿卿亲亲。

 

他确信自己是爱郑棋元的,慕皮慕骨的情,眼中唯他的意。

 

郑棋元说食能传情。

 

徐均朔信食能达意。

 

“好,”郑棋元回道,口吻温若萝月,“我懂。”

 

“天色已晚,”他帮徐均朔拉下帘帐上的青幔,“好生歇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郑棋元应是走了,徐均朔听得脚步声远,汤药中加了宁神之物,少年很快觉出困意,他阖上双眼,在逐渐模棱的痛楚中睡去。

 

“你不必去京城,均朔,”朦胧间他听得有人如此言说,“你会如愿以偿。”

 

好像有人握着双手。

 

两方碧翠,触手生温。

 

他在琳琅的珠玉声中安然入梦。

 

 

也不知郑棋元使了什么法子,总之徐均朔好端端地留了下来,他仍是那个无忧小子,事宜清闲,每日只需翻覆本册,清点财物,思量相配。

 

纁夏转瞬,秋风乍起,厨房到了一筐水红菱。少年看着刚捞起的尖尖角,心下顿生主意。

 

许多时候天不遂人愿,享用也并非易事,可叹那菱角虽好,壳却难剥,内在更为娇嫩,稍有磕碰便是污泥坑洼,卖相不美。

 

然而这难不倒徐均朔,他先用银剪去了两边螯足,再从软处破壳,用指腹托举内里,很快便得见真章。

 

熟悉的动作会带人回溯往昔,少年想起那日,戴着铁指套在日光下剥芡实,一道长影出现,青年俯下身看,他说想学做法。

 

王爷不沾阳春水,但郑棋元极为玲珑,提点一二就能学个七八。

 

“你做的甜羹和我从前吃到的很不一样。”

 

“加了冰糖,清淡适口,配色夺目, ”他轻声微笑,与景相宜得很。”

 

芡实胜在鲜极,随采随摘,甜糯可口,恰逢秋光正好,徐均朔便取了前些日子藏的丹桂蜜,淋了一二勺入汤,那花蕊橙红娇俏,与外头的秋海棠一般妩媚,平添暖意。

 

“我知你心思灵敏。”

 

语声落在氤氲的桂气中,分不清哪个更甜。

 

“可我也不想,让你过于劳累。”

 

风波过后郑棋元常来找徐均朔,看他喝药上药,温言细语,一如往昔,他对那晚只字未提,是以徐均朔觉得那只是幻象,虚晃一梦。

 

他多希望那是真的,却也明了只能止步于此。

 

他们身份有别。

 

他们缘尽友人。

 

能留在对方身边就已是极好的幸事,徐均朔摇了摇头,将思绪收拢,前往那座别院。

 

主子正在赏秋,郑棋元斜斜靠在榻上,似是小憩初醒,他以手撑着头,眸中秋水明盈。

 

“来了,”乍醒后的声线总是慵散,郑棋元从榻上起身,“喝杯茶。”

 

徐均朔接过他递来的茶水,普洱如暮色沉沉。少年和往常一样去揭食盒,这次却不得所求。

 

“慢,”青年伸手按下,“且让我猜上一猜。”

 

他总会起玩心,徐均朔晓得郑棋元的性子,看似沉稳,却是个难难得得的促狭鬼。

 

“您猜吧。”

 

郑棋元微微颔首,他闻见水泽的清气和桂子的甜柔。

 

“鲜菱宿藕。”

 

“猜得很是,”少年扬唇浅笑,“不看便知。”

 

菱角多取天然,不加修饰便很好,莲藕却需多虑,有经验的少年用蒸好的糯米填了洞口,再以饴糖和金桂的浇汁辅佐。

 

摆盘上也花了许多心思,他用多余的菱壳拼道,作两者泾渭,种出满池菡萏,红黄交替,色如暖阳秋叶。

 

“赏心悦目,”郑棋元扬起唇角,“真是有趣,一见连心绪都能好上许多。”

 

“王爷过誉,”铺开食具后徐均朔准备离开,“告退。”

 

“你也坐,”郑棋元伸手拉住他,动作极为自然,“这些我一人吃不掉。”

 

此事推诿不得。

 

“伤可好全了?”饮食间郑棋元仍是忍不住瞧他膝盖,“其他可有不适?”

 

“皮肉劳损,”徐均朔不由笑了,“我哪有那般矜贵。”

 

“无事便好,”郑棋元作势抿唇,“以后再不许如此。”

 

“是,”小少年乖巧点头,“不敢。”

 

接着又絮絮说了片刻,王爷说起他的家乡,千里外的皇城吃些什么,他还提到那里的乌桕,漫山遍野,浓红琉黄,烽火燎原。

 

“原来如此,”徐均朔顺势看向墙角的枫树,“与它很像,再过半月,便也是江花红胜火了。”

 

“秋日丰饶,”郑棋元微微一笑,“那个时候是极美的。”

 

江南处处都很美,他来此已有十载,从少年渡至青年,醉过画船舫,见过水绿蓝,也遇过一个人,他的手腕盈盈一握,可凝霜雪,也在过往的许多年里,带给他熨帖和惊艳。

 

他想永远握住这双手。

 

他不愿再擦肩。

 

 

“均朔,”

 

郑棋元忽然唤他名字,徐均朔转然回头,撞见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

 

“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你我相识数载,名为主仆,然可在我心中。”

 

“视你非同一般。”

 

“我平生遇人良多,”他说得轻慢,深思熟虑,“来来去去,熙熙攘攘,大多为己所求,得则退避。”

 

“可你与他们很不同。”

 

“我每每见你,你皆在忙,或许你未曾看到我,可我旁观你数次,发觉一点。无论面前食物大小,珍稀与否,你都会处理干净,手势轻柔。”

 

“珍视出于赤诚,”郑棋元衔着一缕柔和的笑意,“是装不出来的。”

 

“你顾惜着天地万物,这是极为难得的品性。”

 

也是郑棋元心悦于他的主因。六年过去,他亲手带回府的男童长成了少年,他天真烂漫,温和良善,如稚水涓涓,溪流暖澈。

 

郑棋元希望徐均朔永远如此,做想做的事,得到最好的善意。

 

“你想留在此处,”郑棋元重复着他当日所言,“你想留在我身边。”

 

“这并不难。”

 

“与我结亲,”

 

他扬起眼尾,笑容粲如丹若。

 

“便可永居此地。”

 

 

徐均朔听得瞠目,他忘了自己手中拿着瓷勺,哐当一声才知坠地。但他无心去管,郑棋元的话不亚于钟磬之声,在心门投下回响反复。

 

少年设立过多种收梢,却没有料想一种可能。


然而就在方才,他仰慕了六年的男子对他剖白,以不符外在的热忱,要许以终生。

 

“我,”少年找了许久,才找回一点声音,“我,从未想过如此...”

 

徐均朔甚至不敢抬头看郑棋元,因为他已然失态,双颊比盆里摆的菱壳还要红艳,他又急又气,既不想让郑棋元见得狼狈,又不想就此撒手放弃。

 

“扯谎。”郑棋元把一切收之眼底,“小小年纪,放着什么不学。”

 

他的语气愈发柔和,却把捉弄二字叼在唇齿,细细磨了吐出:“偏偏学了这些。”

 

“王爷显是困了,”年轻的孩子禁不得如此调笑,他提前把自己蒸成了半块玫瑰糕,“不如再睡片刻。”

 

他说罢便要上手去扶,却不料郑棋元通文惯武,身形轻敏。

 

他微微偏头,顺手揽上徐均朔的腰,一个转身便把对方带到枕前。

 

“这里是我的榻,”郑棋元握住他的下巴,伸手擎住他的下巴,“你要我往哪去?”

 

这便是无处可逃。徐均朔被他压在身下,头磕在软枕上,郑棋元离他好近,仿若重温旧梦,被少年抱在怀里的男童长成少年,但抱着他的少年也已是青年。

 

“可是王爷,”徐均朔摇了摇头,他回视对方,“您是金玉之躯,需得良人相配。”

 

少年想和青年白首不离。

 

那一瞬他几乎要将心意说得一干二净。

 

可他依旧需要清醒。

 

郑棋元眼里闪过一丝情绪,迟迟疑疑,更多是无奈。

 

“我知你必会这样讲,”郑棋元轻叹出声,“说你我地位不等,天差地别。”

 

“徐均朔,”他扶住徐均朔的肩,“若你我真是知己,定能明我心意。”

 

“我是寻常权贵,”他语意清朗,堪破顽石的坚韧,“但我只求同心爱者。”

 

“陛下会许我们在一起。”

 

“我只问你,”郑棋元道,“愿不愿意?”

 

眼下日落西沉,郑棋元的轮廓与霞重叠,较之平常柔和,因着初醒,他没有束冠,长发如流云四散,秋水间孤鹜齐飞。

 

但那双眼仍然剔透,琉璃银瓶,那颗心如横波清翦,夜静空明。

 

徐均朔忽然动了心念,他忽然不想瞻前顾后,觉得好像千难万险,都有人愿意伴他更漏长夜,陪他共历人间。



“我想与你,划盆采菱。”

 

少年轻笑起来,他从案前取走一物,再向对方揭开谜语。

 

他手里擎着一叶红舟。

 

“以此为聘?”

 

青年回以他微笑,还有一个鲜甜清灵的吻。

 

“还不够。”

 

徐均朔哑然抬头。

 

“人剥而我食之,则味同嚼蜡,”

 

“你已替我剥了这许多年。”

 

郑棋元伸手去碰那片水蓝。

 

“容我自得其劳一回。”

 

他唇畔系着一串铜铃。

 

END



Follow Up:

 

“陛下,”

 

随侍将信笺呈给天子。

 

“皇兄怕是要回京了,”御座上的青年微微一笑,“且等着吧。”

 

他早看出郑棋元对那小子有意,把徐均朔夸得只应天上有,却不知为何,竟玩起心悦君兮那套。

 

都道手足情深,那么索性他来当一回恶人,也算全了过去十数年里郑棋元替他遮掩的情分。

 

“他是个九窍玲珑人。”

 

“若非情深,岂会情急。”

 

微风吹起薄纸,江南寄来的信上写着一句诗。

 

倘逢遗佩人,预以心相许。


我这辈子都学不会写古风了orz。

揽洲.

【均棋丨18:00】燃烧

哈喽!迟祝七夕快乐🌠


1.请慢慢看,看慢一点。

2.小标题系列内的故事为顺时序叙述。

3.悬疑片单元,真相取决于你。



警官调查版本(一)


年轻人看起来很疲惫,也许是反复的调查问话消磨了他的精力,也许是恋人下落不明使他寝食难安,也许是二者都有。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徐均朔抱歉地笑了笑,“您能重复一遍吗?”


我尽量不让脸上流露出过多表情,不动声色总是最稳妥的,生活是这样,工作也是这样。“郑棋元最近有联系你吗?”我再次问,“任何形式的联系都可以。”


徐均朔沉思了几秒,摇了摇头:“我想...

哈喽!迟祝七夕快乐🌠


1.请慢慢看,看慢一点。

2.小标题系列内的故事为顺时序叙述。

3.悬疑片单元,真相取决于你。



 

警官调查版本(一)

 

年轻人看起来很疲惫,也许是反复的调查问话消磨了他的精力,也许是恋人下落不明使他寝食难安,也许是二者都有。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徐均朔抱歉地笑了笑,“您能重复一遍吗?”

 

我尽量不让脸上流露出过多表情,不动声色总是最稳妥的,生活是这样,工作也是这样。“郑棋元最近有联系你吗?”我再次问,“任何形式的联系都可以。”

 

徐均朔沉思了几秒,摇了摇头:“我想没有。”

 

“包括一些匿名的消息,你可能没意识到那是来自谁的,我们不会排除这个可能性。”

 

“抱歉唐警官,真的没有,”他苦笑了一下,“不瞒您说,如果有来自棋元的消息,哪怕只是可能是他的消息,我都会比现在安心很多。”

 

我盯着他的眼睛顿了几秒,在笔记上记下一个X。

 

“还有什么事情吗?”徐均朔忽然开口道,印象里他很少在这个过程中主动提问。

 

年轻人抱歉地笑了笑:“我下午还要去一趟学校。”

 

继续问下去大概也毫无益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让徐均朔复述他和郑棋元认识到现在的所有细节,不如说连我这个听众都对他们的爱情故事十分熟悉了。徐均朔是S大音乐学院的学生,郑棋元曾是他的指导教师,去年离职后郑棋元开始在本地的剧团全职工作。第一次见面时徐均朔没有细说原因,第二次他承认郑棋元是不希望他被师生恋的流言干扰。

 

今年六月二十三日,郑棋元失联,失联当天晚上本地一剧院失火,三人轻伤均已出院,一人当场身亡。

 

在监控中可以看到,失火前五小时郑棋元曾进入该剧院,并且没有离开的记录,剧院内也未找到本人或是本人的尸体。目前暂时将其犯罪嫌疑排在首位。

 

“如果有任何消息,不论是多普通的消息……”

 

“立刻联系您,是吗?我知道的。”徐均朔站起来背好挎包,冲我礼貌地点了下头。男大学生的身板不算强壮,当然也不能说瘦弱,面对面坐着时会下意识把他当成孩子,只有这样仰视他我才会意识到这是一名成年男人。

 

“那我先走了。”他说道,然后在我的注视中摆好椅子,离开房间时轻手关上了门。的确是个很有礼貌、很有条理的孩子。

 

仅作为我个人的推断,目前不能完全排除徐均朔的嫌疑。

 

 

 

校内流传版本(一)

 

这届新生可能不清楚了,不过和徐均朔同届的学生里应该没有不知道他和郑棋元的事的吧?

 

郑棋元?哦,他之前是S大音乐学院的老师,刚走人。有一说一啊,他课上的还是不错的,手下好几个学生都拿奖了。

 

人呢……就那样呗,挺温和?对专业挺认真?反正我觉得他还行,不过我没报过他的课,他是我们社团的指导老师而已。

 

徐均朔是社团社长,这个应该都知道了吧?

 

不过我澄清一下啊,徐均朔大二当上社长时还没和郑棋元搞到一起,毕竟你看,均朔平时其他科考试成绩都说得过去,校外奖也有几个,想当团长没必要走后门——别笑,你想啥呢啊?噗嗤。

 

反正大二不久之后他就和郑棋元在一起了,你看也能看出来啊,郑棋元三十几岁保养得和二十几一样,徐均朔又聪明讨长辈喜欢,都是单身又是同行,一来二去没点什么我是不信的。

 

他俩倒也不是很高调,郑棋元好像是想避着点的,但是徐社莽啊,直接送花送礼物——哦哦对,想起来了,去年年底的社联汇报演出啊,郑棋元不是特邀主持吗,徐均朔带着社团表演完了之后在那致辞,说着说着就要感谢指导老师郑老师,当场给郑棋元唱情歌。本来郑棋元是要上台继续报幕的,给他整得站那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反正我在台侧是真实感受到了郑老师尴尬与感动并存的表情。

 

你也知道我们是艺术学院,不排斥同性恋,不提倡师生恋,实际上人人都是艺术泛性恋。徐均朔这么一出搞出来,整个台下就炸了,毕竟小道消息看了那么久,难得看个真的现场,大家都挺激动。

 

要我说,这时有人拿手机录个像也正常,发朋友圈也是人家自由,被别人转发到各种群里了也是……不可避免的嘛。欸你别看我,我又没转!

 

当时谁知道会闹大啊。

 

咳,反正郑棋元离职之后我就没听过这个人了,看徐均朔朋友圈,他俩应该还没分吧?

 

 

 

不为人知的版本(一)

 

郑棋元走进教室前故意看了一眼门窗上的反光,早秋的阳光毫不吝啬地铺在上面,亮到刺眼之后就只剩下一片朦朦胧胧。郑教授的猜想在随后的几秒就得到了印证——徐均朔果然在第一排。

 

“老师你迟到了!”有人起哄,郑棋元闻声朝那个方向抱歉地笑了笑,余光中徐均朔的眼神也跟了过来,有点烫有点扎人。这不是一个学生的目光。郑棋元有点无奈地用眼神示意他安分一点,而后开始上课。

 

郑棋元在校内评价很高,但这多半是源于他早年主演的几部舞台剧和留下的那些音乐作品。在其本人带的几门课里,音乐发展史无疑算是无聊的一门了,有太多人名要记,有太多流派,也有太多莫名其妙的社会背景事件,说真的,如果不是学分要求,每年会主动报这门课的人数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而徐均朔,则是这个问号中的一个叹号。平心而论,他是个好学生。郑棋元去年就认识他,作为指导教师他和音乐剧社的成员总是格外熟络,徐均朔又是一群新生里最积极的,想不注意到他都困难。渐渐的,注意本身就多了很多其他意思,郑棋元的本专业是音乐表演,如果扮演一名好老师对他并不困难,可惜有人不愿意扮演好学生。

 

郑棋元在大一期末的换届会议上无意间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徐均朔的聊天置顶,两个月后徐均朔就踏着九月的上课铃出现在了自己的教室里。

 

“郑老师,为什么不回复我?”上课时徐均朔不吵不闹,下课之后也呆在原处纹丝不动,直到最后一个拉着郑棋元问问题的人也离开了,教室里便开始安静得心慌。

 

徐均朔微微抬高了几分声音:“整个暑假你都没有理过我。”

 

讲台上郑棋元还在慢条斯理地整理教案,徐均朔几乎要肯定郑棋元是故意的,这样慢慢地又安静地审问他,好像学生爱上老师就是必然的错误。

 

“我记得我有回过你。”郑棋元最后说。

 

“那也算吗?”徐均朔冷哼一声,“‘你是很不错的学生,但是做事可以更冷静’,是吗郑老师,我按照你的话冷静了,我已经冷静一个暑假了,我觉得我的想法没有任何变化。”

 

大学生的虚张声势只能维持那么几分钟,等脸上那些刻意的冷意挂不住后,那些本就属于徐均朔的委屈便一点一点露了出来:“……上学期期末时你明明还在祝福我的。”

 

徐均朔都懒得多绕路,直接从第一排的桌子上翻过来,带着一身热气逼到讲台前。郑棋元几乎要被灼伤,他叹气:“我一直祝福你,我祝福你当上社长,也祝福你在大学过得好过得快乐,均朔,你——”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这样就能快乐?”

 

徐均朔打断道。

 

郑棋元表情沉了下来,几近强硬地反驳着:“你可能是喜欢年纪大的,或者喜欢男的,也可能对教授这个职业有什么喜好,但是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太多了,你看看你才几岁?大二,大二第一天,你现在有二十岁吗?均朔,我承认你去年一年表现都很好,我甚至可以告诉你你发来的那些话都很热情我看了很感动,但是世界上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懂吗,你总会遇到更多人。”

 

徐均朔气极反笑:“那你就没有想过,世界上有那么多大学,大学里有那么多的教授,为什么我偏偏会走进你的教室爱上你?”

 

爱这个字很烫,郑棋元想,但是徐均朔为什么偏要说呢。

 

“徐均朔同学,我在和你认真说话,不是在聊电影*。”

 

“我知道,我也是在认真向你告白,郑棋元教授。”

 

“但是……”

 

“没有但是,郑棋元,你信不信我?”

 

“……”

 

郑棋元记得自己明明说不出话,但是徐均朔看到他的表情时就直接抱了过来。

 

 

*《卡萨布兰卡》:世上有很多城镇,城镇有很多酒馆,她却偏偏走进我的。

 

 

 

警官调查版本(二)

 

“你好啊,唐警官。”徐均朔坐下前打了个招呼,和昨天一样的表情,和昨天一样的白T恤,和昨天一样的强打精神。

 

“方便的话能聊聊Drama-Traveller吗?”我的笔尖在桌子上点了两下,“如果郑棋元有和你说过这套系统的话。”

 

“其实就算棋元没和我说,我也会主动去了解这个的。”徐均朔说,“我还没毕业,不算业内人,那就当是半个业内吧,我很多同学都在讨论。”

 

“洗耳恭听。”

 

“这其实也不算很机密的,我有同学在市剧院实习,也有老师在那里工作过,都在说这两年剧院正在与研究所合作,研发沉浸式体验系统,和几年前的vr有点像,不过这套系统,就是Drama-Traveller,是完全为戏剧体验服务的。”

 

年轻人微微一笑,“您听说过布莱希特的戏剧理论吗?”

 

“没有。”我答道,“我的专业和你们离得很远。”

 

“您可能去过剧院?剧院舞台三面封闭,算是半开放结构,演员在这个空间内演绎故事、在现实生活中拉开一道空隙,而观众则是从舞台唯一一面没有阻碍的方向观看演出,在我们的理论里舞台与观众席之间是存在第四堵墙的,虽然看不见,但是它的确存在,而Drama-Traveller的存在就是为了穿过它。”

 

我试图在他的话里总结出点什么:“你们以理论树立了一堵墙,却又希望用科学打破它?这算是唯心主义吗。”

 

“不是说这一定是好的,但是去打破它肯定是一项必要的选择,从这点来说,我认为这是个思路是唯物的,嗯……如果说真的有什么是意识先于了物质,那可能就是我们对美好的追求。”

 

显而易见,一旦到了和专业知识沾边的领域,徐均朔的眼睛就会立刻亮起来,尽管脸色依然疲惫,但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和刚刚进门时是两个精神状态。

 

“具体是什么样的?”我又问,“你刚刚用vr对比过,是类似的船舱型的仪器吗,人需要坐进去?”

 

徐均朔答:“因为这套系统还在研发阶段,参与其中的很多人员也不方便透露太多,按照我同学的说法是Drama-Traveller本身很小巧便携,所以我猜这次剧院的目标是向GoogleGlass眼镜的模式靠拢——不过目前只是我这么猜测而已。”

 

“科技的确越来越发达了,”我随口感慨,“剧院也多元化了。”

 

徐均朔说:“我觉得这个技术如果真的成熟了,可以普及到各个邻域。因为剧院本身也是一种造梦手段,实际上梦不应该被场地束缚。”

 

“那样不会分不清现实吗。”我问。

 

“不能因为有担忧就直接剥脱这项权利吧。”徐均朔说。

 

我话锋一转,停止了一场无谓的辩论:“那你知道剧院失窃了两台Drama-Traveller吗?”

 

徐均朔愣了一下,想来从快乐的专业知识忽然回到枯燥的现实调查不会是什么愉快的过程。

 

“确定是被偷了不是被烧毁了吗?”他皱着眉毛问我。

 

“确定是被偷了,而且就是火灾当天。”我顿了顿,“你有什么想法吗?”

 

“抱歉,我不清楚。”

 

“你觉得郑棋元有可能吗?”

 

“……”

 

“……”

 

“我真的不清楚。”

 

 

 

校内流传版本(二)

 

:[微信图片]

:这个是郑老师吧?我没认错吧?

:带音乐剧社的郑棋元啊?

 

:我最近在S市立剧院打工

:没 短期的

:就八月开始,应该国庆前结束

:混个社会实践分欸大哥

:赚钱是不可能的

 

:你回我啦你看图上左边那个是不是郑棋元啊

:他真的来这边上班了啊?

:之前不是还有谁说他出国进修了吗

:那他和徐均朔真没分吧?

:当面怎么问这个啊!

:讲真我一直觉得他看起来好凶

:完全不敢接近那种

 

:人早就进去了

:我进不去那边啊

:那边是开发部的,我就是场内打杂的欸怎么过去

:里面应该不给拍照吧?

:你要来你自己来拍好吧

:你不是也有郑老师微信吗你自己问

:我觉得应该是他

 

:哦,这个我不太清楚

:应该是剧院方故意保密了

:我之前问这边管理的姐姐了她都不知道

:我也觉得,应该是想等成熟了再上市赚钱吧

:就是之前朋友圈也有人发过的那个系统

:Dream-Traveller啥的

:哦哦是Drama-Traveller,名字还挺好听

:那种什么立体戏剧观赏系统啥的

:不清楚 真的 就算你在这边只要进不去你就不知道他们在干嘛

:神神秘秘的

:听名字应该是沉浸体验的?

:好像这边有人说最快的话明年夏天能公开

:好久喔

 

:我没想到郑棋元在这边欸

:而且他也在开发部啊?

:他不是音乐老师吗

:我就知道他唱歌牛逼

:…nsdd

:有可能真的是测试员

:别说 我觉得真的有可能

:郑棋元肯定不是技术人员,也不是领导层,那大概率就是测试员了

:欸我好好奇他啥时候来的啊

:不过他来当测试员还挺合适的…

 

:啊?

:原来他是春天走的啊?

:那到现在也才半年不到欸

:我以为他元旦前就跑了

 

:你不是和徐均朔熟吗

:你去问啊

 

 

 

不为人知的版本(二)

 

徐均朔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枝叶花造型的吊灯在黑暗中显得十分凶猛,窗帘的缝隙之后也是一滩墨黑,大概还是深夜。古人说的万籁俱寂大约就是现在。

 

“做噩梦了?”身边郑棋元伸手开了灯,之前徐均朔坚持床头灯要暖色,郑棋元觉得太暖了看书伤眼,二人妥协后买了柔光白炽灯。白炽灯的光洒在被子外的肩膀上,屋内依然充斥着安静。

 

“……没,”徐均朔侧过身面对过来,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郑棋元,“是好的梦,我梦见我在给你唱歌。”

 

“是吗,哪首歌?”

 

“去年晚会给你唱的那首。”

 

社联晚会虽然不是什么禁忌话题,但也并不适合在半夜被提起。它有个很不错的开头,却也容易让人想起太多伤心事,郑棋元对自己在半夜都不算十拿九稳,更别说旁边还有个多愁善感的男大学生。

 

“好了,早点睡,明天你就开学……欸你别。”

 

想去揉徐均朔头发的手停在了原处,对于忽然钻到自己怀里的男大学生,郑棋元总是格外招架不能。

 

刚还想着大学生多愁善感呢,这不就来了。

 

“棋元,棋元,”徐均朔的声音糯糯的,像是梦话一样,“我想好了,毕设我打算写个剧本。”

 

有人仗着清醒说梦话演得一塌糊涂,也有人对着烂演技照样买单一分不差,郑棋元就是后面那种。

 

他继续哄着:“行啊,我捧场,等你醒来展开说说?”

 

徐均朔抱着他不放,一开口,说的话就都变成热气呼在了郑棋元心口,“我想写你。”

 

郑棋元问:“写我什么?”

 

徐均朔说:“写你好多啊,你有好多可以写的。”

 

“你刚大三吧,这么早就开始写了?”郑棋元说。

 

“好东西不嫌早晚。”郑棋元胸口被嘭嘭地呼了好几口气,应该是徐均朔在笑,“我要写你,写你是很了不起的音乐剧演员,就是那什么,高人竟在我身边!”

 

“哦哦,列害的啊,然后呢?”

 

徐均朔来精神了:“然后我也出场,写我们跨越艰难险阻、战胜内忧外患,最后终于能大大方方在一起。”徐均朔说,“不过因为你是主角,所以重点刻画还是你,那就是音乐剧演员在台前台后的双线生活。”

 

他继续说:“还有就是,我觉得这也可以是一个深入探讨的切入点,具体着重探讨哪个方面我还得再想想,你也帮我想想。比如音乐可以为我们带来什么啊,很多吧,或者讨论一下社会对每个人的看法啊,也很多吧,我们每个人都很不一样,就像每首歌都是不同的,一首歌不能judge另一首歌,一个人也不该judge另一个人——

 

不过归根结底呢,我是希望存在没有偏见的地方,这是我写这个剧本的目的。”

 

“世界上某个地方可能真的是这样的。”郑棋元想了想说。

 

“只是可能吗?”徐均朔问,“我希望它真的存在,至少可以用爱情去创造它。”

 

郑棋元一时失语。

 

徐均朔的确是个很敢于讲爱的人。或者说以爱为原点向周围无限投射,戏剧也好,音乐剧也好,梦也好,郑棋元也好,都可以用爱来说。最开始时郑棋元觉得年轻人太爱把沉重的字符挂在嘴边,爱专业爱学习爱学校爱同学,后来又多了爱郑老师这一条,被爱的郑老师终于相信徐均朔嘴里的爱每一句都有分量。

 

如果一个说话掷地有声的小孩在某个忽然惊醒的夜晚告诉你,他相信爱情能创造美好。那你一定会渴望加入他的爱情。

 

好在郑棋元已经加入了。

 

“如果真的存在的话,你会想去吗。”郑老师努力压着鼻子里的酸意问。

 

徐均朔的头发在枕头上蹭得沙沙响:“想,至少是去看看,而且我想和你一起去。”

 

“那说好一起去啊,”郑棋元说,“你别自己跑了。”

 

“不过啊不过,虽然说起来很好听,但是那因该是非常遥远的事了,至少现在呢,我可以把它写出来。”

 

几小时后郑棋元大概花了比平时多五倍的力气才把徐均朔喊起来,后者在一团被子里迷迷瞪瞪,半夜的大哲人在清早变成了一只无助的大熊猫。

 

好不容易把徐均朔送出门外,郑棋元在手机里翻出一份几天前收到的协议,大剧院对于书面条款一类的文件做的总是格外周全。

 

“郑老师,你真的要加入吗?”电话那边的人有点惊讶。

 

“对的,我来。也帮我和老杨说一声。”郑棋元说,“我什么时候去开发部签字?”

 

 

 

警官调查版本(三)

 

我临时取消了今天和徐均朔的见面,凌晨三点发出的消息,按照我的了解徐均朔那个时段是不会睡的,不过我来不及等到他的回复就驱车赶回了警局。

 

有很多瞬间我都很羡慕那些在校生,至少像徐均朔这样的男生大概永远不用在半夜因为一通电话赶到事故现场。

 

第二起火灾出现了。事发地点在S大歌剧院,由于剧院内留有大量易燃物,火势凶猛,消防队正在全力控制中。不幸中的万幸是半夜没有教职工在场,目前没有人员伤亡。

 

从上次市立剧院的火灾到这次S大歌剧院的火灾,很难不去怀疑这两起事故之间没有什么。好在消防队已经赶到现场,火势已经得到控制。

 

早上八点,夏季日出早,这个点的阳光已经颇为炫目。领导让我完成经过报告后暂时回家休息几小时,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被疲惫打败,叫了出租车。

 

徐均朔依然没有回复我。

 

 

校内流传版本(三)

 

不要再问我了好不好,我和徐均朔真的不熟。除了社团团建就没有私下见过了好吧。

 

这两天……这两天好像有在学校见过吧。哦,想起来了,见过一次,他看起来精神挺差的。

 

前两天时剧院不是着火了吗,郑棋元好像也在那里工作吧,肯定有受影响,我看徐均朔最近发的朋友圈都莫名其妙的,是不是和郑棋元吵架了啊?

 

呃,我的意思是,你看,他俩年纪差那么多,总会出现矛盾的吧。

 

不过比起同情他我更同情我自己欸,徐均朔估计是真的出啥事了,和导师把我和他的面谈时间调了一下,我之前还和导师说我早就写完初稿了,靠,真的不能随便装逼,我连夜赶DDL我好苦。

 

说起来我还挺好奇徐均朔具体写了什么的,毕竟他也算我们全系的希望。听说好像这次导师不太满意他的构思的,呃,不是这种不满意,是那种不满意。就是不是你写得好不好的问题,是你能不能写的问题。

 

导师的意思大概是很多东西虽然是被默许存在的,但是现在还不是把它们放到台面上来的时候。

 

而徐社呢,将莽的作风发挥得一如既往,当场就问,如果你不说我也不说,那到了该说的那天大概也说不出话了,没有被默许存在的东西,只有不被接受的存在和被接受的存在。

 

我后来听别人转述,徐均朔有句话说得还挺好的,“我们做戏剧的是站在第四面墙的这一边,我们这边的墙不是透明的,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害怕?如果有什么连我们这边都不能存在,那就更不可能在墙的那一边存在。”

 

“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一件事物如果连在梦里都不被允许出现,那是真的很可怜”——还真是徐均朔会说出来的话。

 

有时候我觉得他这个人是挺厉害,看着他我总会想起一些历史上的人物,他们的作品可能在去世后数十年才被世人发掘价值,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剧吗,为什么不能在知道一件事物有价值时就让它发挥价值呢。

 

均朔的剧本应该还是被打回去了,也不知道要修改的部分有多少,好像和他熟的几个朋友也在劝,要是真的这么改掉了我觉得还……挺可惜的。

 

为什么好故事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呢?

 

 

 

不为人知的版本(三)

 

徐均朔说:“我剧本初稿被导师喷得狗血淋头。”

 

郑棋元点点头,“好啊。”

 

徐均朔说:“和老师约时间了下下周再带给他看看。”

 

郑棋元点点头,“不错。”

 

徐均朔说:“今年暑假我想去韩国进修,学校有个暑期合作项目。”

 

郑棋元点点头,“挺好的。”

 

徐均朔说:“呃,听说韩国的夜店都很劲爆,我打算有时间去看看。最好是gay bar。”

 

郑棋元点点头,“嗯好。”

 

徐均朔说:“但是其实我也不打算去了因为上周我去医院检查发现自己得了艾滋病我觉得哥你应该也去看看总之我们俩应该都逃不掉了生命已经彻底进入倒数了我已经提交了退学申请家里也刚刚给了我十万块钱我想在死之前带着你环游世界珍惜余生的每一天,不过首先我今天过得还不错。”

 

郑棋元点点头,“不错就好。”

 

徐均朔叹气:“棋元,你听我说话好不好?”

 

“你最近一直像在瞒着我什么。”男大学生咬咬牙补充道。

 

郑棋元回过神来,对面的男大学生不知何时表情已经彻底沉了下来,都怪自己一直在走神,连气氛不对了都没注意到。

 

徐均朔黑眼圈重,又三白眼,稍微面无表情地盯着人看一会儿就显得很凶。当初郑棋元在指导社团活动时好几次都被盯得浑身难受,时间长了才知道徐均朔只是容易认真。后来和男大学生谈恋爱了,郑棋元又发现了新华点,男大学生不高兴时永远是委屈大于气愤,不高兴的源头永远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你没和他说”。

 

徐均朔又委屈了。

 

但是能不能和他说呢,郑棋元想,这不是一件能完全让人快乐的事。

 

两人互相望着,最后还是徐均朔先改口:“还有一个星期就夏至了,今年暑假应该挺早的。我剧本初稿的确被导师挑了很多毛病,有空的话也想给你看看。”

 

郑棋元在心里叹了一声,徐均朔真的太喜欢向他妥协了,这样不好,他会更委屈对付一个示弱的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更弱,郑棋元主动牵过徐均朔,说:“我现在就想看怎么办呢,我早就想拜读徐社长的大作了。”

 

“这学期完了都要卸任了,什么社长不社长的,锤子……”徐均朔顺着动作直接绕过来靠到郑棋元背上,隔着一层衣服一块一块地数着郑棋元的骨头,“棋元,我不确定你要干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和我说说,不管是什么。”

 

“如果我说我要去杀人放火呢?”郑棋元眨着眼睛问。

 

徐均朔噎了一下,“这个,看你要杀谁了。”

 

郑棋元笑:“还能酌情考虑吗?”

 

徐均朔继续挣扎:“就是,你看,在舞台上杀一个人肯定是要有前因后果的,观众接受了之后也就能同情杀人犯,这样最后就算杀人犯没有受惩罚依然可以在道德上被容忍,但是现实里,现实里杀人肯定犯法嘞。”

 

“所以哥,你不会真的要去杀人吧?”徐均朔问。

 

“对啊。”郑棋元答。

 

“棋元你别搞我啦……”徐均朔泄气地倒向另一边,“你真要杀人的话我肯定要举报你的。”

 

“厉害啊,大义灭亲。”

 

“棋元,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说吗?”

 

徐均朔翻了个身,像是家里养的什么小动物。可徐均朔怎么会是小动物呢,小动物给糖就能开心,但是对徐均朔得用上几十年的坦诚。当一个成年人想向你坦诚,却又不能坦诚时,他会选择说你对他真的很重要。

 

“徐均朔,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什么?”

 

“你很勇敢。”

 

“是啦……我超勇的。”

 

“所以呢,”郑棋元斟酌着说,“这次我打算也学学你。”

 

“均朔,你相不相信我?”郑棋元望着他的眼睛问。

 

一分钟后,徐均朔投降:“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你,”郑棋元说,“所以你好好写剧本,你要相信你写的一定是个好故事,大胆写你想写的就好,我想让你的剧本变成真的。”

 

“我已经被导师毙了。”徐均朔说。

 

“那我们就让它再活过来。”郑棋元说。

 

 

 

警官调查版本(四)

 

醒来时手机里已经被新消息填满了。

 

看了看,主要是三件事,首先是S大歌剧院的火灾应该是晚上有学生乱扔烟头导致的,和前一场火灾没有关系,判定为意外事故;然后第二件事,S市剧院火灾中唯一的死者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第三件事就不太愉快了:郑棋元来过警局,留下了一份口供(感谢我的同事们),然后离开了。简单来说,我错过了。

 

等我回到警局就只剩下一堆莫名其妙的证据,而这些证据都指向令人匪夷所思的、所谓的、真相。

 

先说在火灾中丧生的那位吧,DNA匹配可以证明他就是先前剧院开发部前任副部长杨某。一个月前离职了,据亲朋好友说是在国外旅游,这样毫无逻辑的做法在他们这些搞艺术的人眼里似乎都很合理。想想真可笑。

 

我的同事们去了他的住处,收获了不少意外发现:很多迹象表明他这一个月内连本市都没有离开过。他的电脑里找到了和国外开发商频繁联系的邮件,总而言之,这位副部长兢兢业业地开发Drama-Traveller系统很大成分是利用开发部的资源为他人做嫁衣,看设备已经基本成熟了就提前离职撇清关系,然后以自己对剧院的熟悉程度将设备窃出运往国外。

 

假设失窃的两台设备是为了国外开发商的订单,那么这还涉及到需要中国海关和墨西哥海关的交涉,必要情况下也需要向国际警察申请援助,到了这一步,大概就和我们这个小警局关系不大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一大堆书面报告,并且要完成与上级的对接工作。

 

总而言之,这只是一个狡猾的小偷行窃不成,反而因为太慌张把自己烧死的结尾。

 

而郑棋元呢,失火那天来剧院拿了自己忘在休息室的个人物品,监控之所以没有拍到他离开,是因为那天所有的录像都被前任副部长动了手脚。

 

至于他的失联……按本人说法是找了个地方闭关思考人生。可能这对于他们艺术工作者来说是与众不同的生活习惯,而我只觉得扯淡。一个人竟然就这样从第一嫌疑人变成了彻底无辜的合法公民。

 

徐均朔就更无从谈起了,哪怕我现在都联系不上他。

 

因为本案已经没有任何疑点了,郑棋元的嫌疑已经彻底消除,所以我方只能接受他的说法,毕竟这是公民的私生活。

 

我的工作就这样暂时结束了。

 

 

 

校内流传版本(四)

 

虽然,呃,我是经常祈祷学校原地爆炸,但是我没真的希望学校会着火。

 

这什么,天黑人容易犯错屋顶会着火吗。

 

好像被抓到的那个男生也挺莫名其妙的,晚上出来散步趁着人少就抽烟,听到歌剧院里有动静就过去转了一圈,然后烟头没踩灭还是怎么的啊,就把我们学校剧院烧了……想想好气啊,那都是我们的学费啊!希望人有事,估计最轻也是留校察看了。

 

现在全校大部分专业都已经考完了,还留在学校的人应该不多,反正我朋友们和我都已经到家了,朋友圈刷半天都没个在现场返图的。我还挺好奇歌剧院着火是什么样的,毕竟千载难逢,对吧。

 

等九月回去估计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可惜子,其实那边修的蛮好看的。

 

也挺奇怪的,怎么S市连着两家剧院着火啊,难道真的是什么Theatre hater,什么剧院中的怨灵,什么什么之类的。前两天S市本地公众号好像发了说找到凶手了,我是懒得细看了。

 

哦对了,期末考排名出来了,徐均朔第一(还用问吗),我进系前十了……虽然本来我系也没几个人就是了。

 

等再回来就是大四了,想了想还是在这学期把音乐剧社退了。今年换届改选还挺激烈的,毕竟像徐均朔那样一枝独秀的肯定是少数。我还是挺想郑老师的,后来的指导老师人也不错,但是我个人觉得郑棋元唱歌更好听一点。当年徐均朔和郑棋元在社团里合唱的视频现在还在我手机里存着呢,毕业时要是想起来了那就发徐社一份。

 

他们真的挺配的欸,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当时都在闹什么,他俩谈恋爱又不关别人的事……其实本来就是这个道理,但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太多了。

 

翻翻徐均朔朋友圈……靠,怎么全是合照,这俩人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啊?什么冬天去吃饭的,春天在校门口的,五月去爬山的,怎么,前两天还回学校看歌剧院了吗?

 

每天都在羡慕别人甜甜的爱情,去年夏天我solo,今年夏天我又solo。淦。

 

 

 

不为人知的版本(四)

 

“我离职时这里还在装修。”郑棋元有些感慨地环视着歌剧院内部,刚刚完工不久的建筑内部还有着淡淡的木料味道,闻到的一瞬间就会想起家里最老的长辈书房中的家具。

 

“我们今年换届改选就是借了这边的场地的,”徐均朔指指舞台上的发言台,“按理说歌剧院是不借给学生会议的,但是音乐剧社有科目优势,我上报时写的是大戏排练。”

 

“你还挺聪明的。”郑棋元说。

 

徐均朔有点埋怨地看他一眼,“我本来以为那天你会来的,郑老师都要星光璀璨大驾光临了我不得搞好排面吗,结果你这人出大问题,说出差就出差了。”

 

“那我可真是对不起你了,”郑棋元夸张地双手合十摇了摇,“那阵子我刚好也挺忙的。”

 

徐均朔眼睛中闪过一丝狐疑:“忙着研究怎么暗度陈仓?”

 

郑棋元很坦诚:“忙着在Drama-Traveller上市前完成最后的调试工作。”

 

郑棋元口中的Drama-Traveller正被徐均朔架在头顶,这设备比预想中的要轻巧一些,即便戴着上路,顶多只会被当作最新的网红配饰。

 

“所以说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至少今天我们来这里了。”徐均朔问。

 

“我觉得是的,你看,多奇妙啊,该来的地方总会来的。”郑棋元一边帮徐均朔调整头上的Drama-Traveller一边叹息着说,“而且我也没想到老杨会这么干。”

 

对于已经被警方定为元凶的那位,徐均朔明显不想多说,郑棋元的说法是他想把设备借出来用一下然后就还回去,没想到遇到了真的要来偷设备的,对方看到郑棋元慌了,郑棋元看到他也没镇定到哪儿去,结果对面一紧张直接把剧院烧了,自己困在里面没出来,设备倒是到了郑棋元手里。

 

以上是郑棋元口述的版本。

 

有些事情的真相放在结果面前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徐均朔想,文艺作品中时常会模糊道德的界线,用如此昂贵的代价换来的则是人性的解构,爱情会变得崇高,信任会变得坚硬,这些都是第四墙外的人们理想的化身。

 

徐均朔当然不会去质疑郑棋元的解释,毕竟他是说过“我相信你”的人。

 

郑棋元也当然不会让徐均朔和他的剧本失望,毕竟他是说过“我相信你”的人。


一个人相信另一个人可以写出一个好故事。另一个人相信这个人可以让故事成真。

 

经过几天的调试,现在徐均朔和郑棋元手上的这两台Drama-Traveller绝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这是世界上唯二两台载入了徐均朔的剧本的戏剧旅行者。

 

Drama-Traveller到底能为人类带来什么?这是郑棋元加入开发部的第一天就开始想的问题。仅仅是让人类拥有更加丰富的观剧体验吗,还是说这是可以让梦境变为现实的双刃剑,又或者,Drama-Traveller这样的仪器能够让像徐均朔这样的年轻人能真正因为自己的才华而感到快乐?无论是创作还是生活,本来就应该是快乐的。

 

徐均朔也在一次次地向他证明,人是可以为了捍卫自己而造梦的。

 

那是导师口中上不了台面的,是被同学所欣赏羡慕的,是在这个时代不能被发表的,是会遭受偏见和冷遇的,也是世界上某个地方一定存在的梦。挣扎的人们会在那里重逢。

 

郑棋元手指伸向耳后元件的开关。

 

“紧张吗?”郑棋元问。

 

“有点。因为我们要去墙的另一边了。”徐均朔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台上,左手学着男友的动作盖在启动键上,而他的右手正与郑棋元十指相扣。

 

“希望布莱希特本人会出来欢迎我们。”徐均朔开玩笑道。

 

不远处已经能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人一瞬间恍惚得分不清现实。

 

“你还记得我们载入的是哪一幕的剧情吗?”郑棋元的声音传来。

 

徐均朔清清嗓子,高声背诵自己曾经写下的文字:

 

“‘演员们慌慌张张,在脚步声到来前躲到舞台一侧,好像那里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梦之地。接着,他们开始悄悄接吻。’”




徐均朔不知道的版本(一)




end




请期待下一部: @葡萄火锅饺 导演!




刀子只有三岁半

【元与均棋/崽崽们的恋爱(第一集)】()大型明星恋爱真人秀

❗请勿上升真人❗(ball ball了)

点击就看xql在线谈恋爱,食用愉快~

如有雷同,不用怀疑,就是我抄蒸煮!!!!以及别听我胡说八道,不一定有下一期(挖坑不填就是我本人,顶锅逃走~)

dbqdbq~本来该昨天发的,结果磕上头我给忘了,今天早上起床激情垃圾作图,别骂别骂,但也没准备改~

他俩真的是要搞死我,⭕一直在说话,🌲一直不说话,搞到最后我自己上嘴了(一瞬间的出戏🙊🙊)

最近小破站被限流到哭泣,如果可以麻烦大家去破站支持一下,ID:刀子只有三岁半

祝大家周末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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嫮棠(接稿中)

【元朔】玩爱之徒

summary:双总裁&双ZHA ,@请勿将儿童座椅放置在驾驶座上 和天仙姐姐的联动。


 @持花之手 ,对名入座,轻轻轻轻。


其实它可以——HZC的。


技艺粗陋,诸位见笑,遥祝端午安康。


也祝我生日快乐。


还有真的不看看约稿么,孩子穷得不行不行的orz。

summary:双总裁&双ZHA ,@请勿将儿童座椅放置在驾驶座上 和天仙姐姐的联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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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它可以——HZC的。


技艺粗陋,诸位见笑,遥祝端午安康。


也祝我生日快乐。


还有真的不看看约稿么,孩子穷得不行不行的orz。

Karena

【元与均棋】围场(2)

*死者圈X侦探朔 

*本质想搞逻辑文罢了

*还有辉原果汁


    请永远不要相信你的眼睛,因为真相是看不见的。

 


  “靠!谁他妈把老子的房间给锁了!”徐均朔屏着呼吸听,是一把很年轻的声音,他很确定自己不认识嗓音的主人。那人似乎还很急躁,不停地拍打和踢踹,嘴里骂骂咧咧的。


  “郑先生您冷静点。”这个说话的人徐均朔认识,不就是周士原嘛。被捂住嘴巴的王敏辉也认出了周警官,立刻眼睛亮了起来,...

*死者圈X侦探朔 

*本质想搞逻辑文罢了

*还有辉原果汁

 

 

 

    请永远不要相信你的眼睛,因为真相是看不见的。

 

 

 

  “靠!谁他妈把老子的房间给锁了!”徐均朔屏着呼吸听,是一把很年轻的声音,他很确定自己不认识嗓音的主人。那人似乎还很急躁,不停地拍打和踢踹,嘴里骂骂咧咧的。

 

  “郑先生您冷静点。”这个说话的人徐均朔认识,不就是周士原嘛。被捂住嘴巴的王敏辉也认出了周警官,立刻眼睛亮了起来,瞪着徐均朔快要喷出火。徐均朔翻着白眼把人放了,王敏辉立刻就像脱缰的野马奔向新寻的梦中情人。

 

  徐均朔觉得自己的助手能活到今天真的是因为他命大。

 

  “士原!”那个骂骂咧咧的的男孩看到房间门突然开了还冒出来个人,差点没吓得一个耳光打过去。“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巧了,我也想问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紧跟着出来的徐均朔黑着脸把王敏辉拉回自己的身边,警惕地看着门外的两个人。

 

  “敏辉?徐侦探?你们怎么会......不是说要去一楼见两位嫌疑......两位郑先生吗?”周士原也很吃惊。

 

  “我劝周警官快去排查你们警察内部的人员,有内鬼。”徐均朔举起血肉模糊的左臂,“刚刚守门的那个小警察,要杀我,”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徐均朔的眼睛藏着看不透的情绪,周士原被吓了一跳。

 

  “什么?有这样的事情?我这就去查清楚。”周警官急急忙忙跑下楼。

 

  没错,肯定有问题,周士原没敢和自己对视。而那个男孩看着周士原的身影完全消失,才压低了声音说:“你们俩就是警察请来的侦探?”

 

  徐均朔打量着他:“您就是郑家的第三个儿子,郑艺彬先生吧?”

 

  郑艺彬愣了下,“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刚刚听周警官叫您郑先生,看年纪也应该是最小的儿子。至于名字......死者的床边,有你们三个人的照片,背面有你们的名字。”

 

  王敏辉瞪大眼睛,“你不是才看了一眼吗?”

 

  徐均朔微笑着:“有用的信息,一眼就够了。”

 

  郑艺彬静静地听着他说,越听神色越发满意,只是“死者”两个字一出现,他还是露出的痛苦的神色。“我大哥他......他不可能自杀的!一定是有人要害他!”郑艺彬这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眼睛的泪光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知道,”徐均朔面无表情地从口袋中拿出一瓶像农药般的药剂,“所以,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瓶东西会出现在你的房间吗?”

 

  是徐均朔在找消毒水时找到的,一瓶老鼠药,里边空了一些,但足以用来杀死一个成人。郑艺彬看着眼神有点闪躲:“我以前买来毒死了我大哥的狗......”

 

  “为什么?”徐均朔是真的好奇。

 

  郑艺彬像个小男生似的涨红了脸,“我当时年纪小.....和我哥闹了别扭......我总不能毒死他吧,就一气之下把他的狗给毒死了!”

 

  “死者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当然知道啊,就把我揍了一顿丢回学校了......”该是段不太高兴的往事,但斯人已逝,现在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有趣。

 

  王敏辉打了个寒战,“你们家打击报复的方式好可怕。”

 

  不仅可怕,还可疑。徐均朔挑了挑眉,“刚刚......你和你二哥一直在楼下?”

 

  “是啊,我们刚来。一楼还有好多警察,我们坐在那好一会儿,也不让我们去看我哥......直到那位周警官就来录口供,然后要我打开房间门搜证,结果就遇上你们了。我......我性子比较暴躁,还和他们吵了好一会儿......”郑艺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怪不得这么喧闹。郑艺彬不像在说谎,而且还有这么多人证。徐均朔若有所思,那刚刚空无一人的一楼是怎么回事?还有楼梯上没有追上来的杀手,没有碰到头的周警官?徐均朔觉得自己那时好像掉入了另外的一个世界,一样的场景,但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剧情。唯物主义的坚定执行者徐侦探甚至还把物质世界中存在灵异现象的可能性有多少都想了个遍。

 

  可能真正的答案,只有死掉的那个人才知道。

 

  郑艺彬看他半天没反应,又接着说:“赶紧的,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早点把害我大哥的狗崽子揪出来!”

 

  从郑家小弟的言辞举止,徐均朔其实已经基本摸清了他的性子和犯罪概率。如果郑艺彬真是杀人凶手,那么只能证明郑棋元是蠢到天边外了才会让他得逞。

 

  郑艺彬先下楼了,王敏辉跟在后边,回头却发现徐均朔还在原地,默默看着三楼的方向。

 

  “均朔......”一想到那副诡异的场景,王敏辉依旧心有余悸,声音在颤抖,徐均朔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趁他们还没有把尸体运去解剖,我想再看一眼。”

 

  “那我陪你!”就当舍命陪君子了!徐均朔知道他害怕,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负责帮我好好挖挖那位郑家老二的底!”

 

  王敏辉下楼时一步三回头,徐均朔站在向阳处微笑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敏辉,咱们认识了那么久,你觉得我是大小脸吗?”

 

  “什么?”王敏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没有啊。”

 

  “是吗?那就奇怪了。”徐均朔突然像个小女孩似的捧着自己的脸,像是突然被小鬼附体似的,阳光下笑得格外灿烂。

 

  “下楼的时候记得小心点,别光顾着看镜子,会摔跤的。”他说着,一个人走上三楼,留下额头都冒冷汗的王敏辉。

  

 

 

 

  那人依旧静静躺在那,一副被定格的油画。

 

  徐均朔感觉自己迈入了中世纪的古老城堡,斑驳的墙,昏暗的窗,还有摆的整齐的象棋,一件熨好不久的大衣。

 

  这个人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他走进房间,顺便关上了门。

 

  “你知道的,如果你选择隐瞒,我就永远都查不出你想要的结果。”徐均朔说这话时面对着尸体,但却是说给身后的人听的。

 

  “我果然没找错人,均朔真是厉害。”声音慵懒低沉,性感得要命。

 

  徐均朔抄过床边的木雕像,往身后的人砸去。但那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手肘戴了厚厚的护甲,一出手便挡了侦探的进攻,并顺势抢过他的武器。

 

  一个活生生的郑棋元,站在徐均朔的面前,似笑非笑看着手无寸铁的侦探,作出投降的姿势。

 

  “再发出声音,他们就会找过来了。”郑棋元不经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如果他发现我没死,那我们都得死。”

 

    徐均朔冷眼看着面前的本尊,不出所料是一双漂亮得让人窒息的眼睛,直直打破侦探的防线。男人的眼尾有点红,似有半分醉意。

 

  “怎么做到的?”徐均朔没有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问怎么做。

 

  “均朔,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走投无路的人的。只要一笔横财,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交出自己的尸体。”郑棋元绕过徐均朔,直直走向他的“尸体”,“就连怎么死,都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

 

  他抚摸着“死去”那个郑棋元祥和的面容,“再加上个高仿面皮,不就狸猫换太子了吗?”

 

  何止是狸猫换太子,简直一模一样。徐均朔边唏嘘这些有钱人的无耻行径,一边又偷偷从柜子上抄了一把刀。“所以,你就是为了耍我才搞这么一出的?”

 

  郑棋元闻言,缓缓地转过身。依旧是挂在脸上得体的微笑,但却一步步逼近强装镇定的男孩。太近了,徐均朔被逼到角落里,男人的两只手臂圈住他的腰。

 

  “耍你需要花那么大的功夫吗?再说了,耍你还不如耍刚刚那个男孩,被我吓一吓,直接就魂都没了冲了下去!”郑棋元憋着笑,轻而易举夺过徐均朔紧攥的刀,一个准头丢过去,插进了死者的心脏。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徐均朔眼里的愤怒就要喷涌,“不惜假死,不惜欺骗你的家人,不惜动用警力,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模样着实可爱,郑棋元忍不住上手摸了把,被躲开也不恼。“我只是......为了救我自己,还有救他们......”

 

  “更准确地说,我是想求你,救救我们。”郑棋元的眼神太过恳切,徐均朔不自觉放松了反抗的力度。“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但只有他以为我死了,才会放松警惕,才会容易露出马脚。”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徐均朔越听越一头雾水。

 

  “‘他’,是谁?”

 

  郑棋元没有回答,却自顾自地看向钢琴背靠着的墙壁:“均朔,看到那架钢琴了吗?钢琴那边,还有个门。”

 

  “你刚刚就躲在那?”徐均朔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郑棋元承认得这么快。

 

  男人闻言点点头,“我听到了你弹的曲子,很好听。”

 

  徐均朔被郑棋元凑近的呼吸声惹红了脸,趁人不备忙推开了他。郑棋元低沉的笑声震动了墙上的油画,也震进侦探的心里。

 

 “那扇门,他偶尔也会打开。我见过一次,在很多年以前。”郑棋元若有所思,明明恐惧得声音都在颤,但瞳孔依旧淡如止水。

 

 “那......那你为什么要派人来杀我?难道你还想玩电视剧里那一套,考验考验我不成?”徐均朔揉着被掐红的手,压低声音质问。

 

“杀你?”这回轮到郑棋元懵了,“我既然是来找你帮忙的,怎么会杀你呢?”

 

“那那个杀手是怎么回事?”

 

 “杀手?什么杀手?”郑棋元沉下脸。而徐均朔也察觉出了不对劲,“那个人......不是你派来的?”

 

  郑棋元坚定地摇头。

 

 “难道真的是警察局的内鬼......”徐均朔瞪大了眼睛,“糟了!王敏辉还在楼下!”

 

“他和云龙还有彬彬在一起,不会有事的。”郑棋元试图安抚他的情绪,“我的兄弟会保护好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徐均朔终是淡定不了。来到郑家短短四个小时,被接踵而至的谜团困惑,被莫名其妙的杀手索命,现在还卷入了一个惊天大骗局,论谁都冷静不下来。

 

 “嘘!”郑棋元捂住他的嘴巴,“你听。”

 

  仔细听,是木板嘎吱嘎吱的声音,但不是来自于近在咫尺的门外,却像是隔着一个墙壁传来。那人走得很慢很慢,似乎是有意的挑衅,脚下的力度尤其大,让声音传遍整个阁楼才罢休。这样明显的声音,来到郑宅那么久,徐均朔却未曾察觉,对一个侦探而言实在太不寻常。

 

  除非,这个声音是只有在阁楼才能听到的。

 

  就好像金字塔,遥远的对角两端只有在靠近顶点时才有机会重合。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整个屋子外观看起来很大,内部的规模却对不上直观感觉,在楼梯上无端消失的第三人,还有那个黑暗毫无生气的一楼。

 

  那么出口呢?如果阁楼的暗门是入口,那么另一个空间的出口呢?莫非就藏在那些诡异的镜子里?

 

  一个眼神,郑棋元明白徐均朔知晓郑宅的秘密了。

 

 “这个房子,是我一个人住的没错。”郑棋元说。

 

 “但这个房子里,不止我一个人。”

 

 

 

 

 

  徐均朔感觉心里一个咯噔,脚步声就消失了,随之不见的还有身旁活的郑棋元。钢琴回到原地,但旁边花瓶里的水溅到了表层的白键。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激烈的脚步声,徐均朔忙拿手帕擦去水渍,拔出那把被插进心脏的刀刃。

 

  门被猛烈地打开又关上,徐均朔看着王敏辉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身后跟着郑艺彬,还有个面生的男人。那男人一进门,就立刻就近拿家伙卡住门锁,随之冷静地使唤着郑艺彬和王敏辉堵窗。他们刚做完这一切,门外便响起了激烈的撞门声,还有熙熙攘攘的人在七嘴八舌,徐均朔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龙哥,这该怎么办啊?”郑艺彬揪着男人急切地问。这位应该就是郑家老二,也就是那位郑局长了。瘦削的脸,和郑棋元的气质倒有几分相似。一双凌厉的凤眼泛着红,紧紧盯着那扇被击打的门一声不吭。

 

 “发生什么事了?”徐均朔逮着惊魂未定的王敏辉问。

 

 “整个......整个郑家都被他们控制了。咱们......咱们被包围了!”徐均朔被他断断续续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你是说有人杀上门来了?”

 

 “不是......是......”王敏辉话还没说完,那个男人却先开口了,“这位就是徐侦探吧,我是郑棋元的弟弟,郑云龙。”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能这么淡定地自我介绍?徐均朔眯了眯眼睛,点点头当作打了招呼。

 

 “郑局长,楼下不是还有你的同僚吗,什么事情连你们都解决不了?”

 

  郑云龙的目光飘到床上静静躺着的哥哥,眼神黯淡下来。他的薄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却让徐均朔彻底愣在原地。

 

 “我不认识他们。”

 

 “他们不是警察。”

 

 

 

 

  

 


请勿将儿童座椅放置在驾驶座上

胡言乱语:你是我另一半灵魂——送给《词不达意》

写给@长安某 的词不达意的一点胡言乱语


写得不好也没办法,我真的是个想法幼稚文字简单的人(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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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会是你生命里的细水长流,有人会是你岁月中的惊鸿一瞥。


郑棋元和顾易,是徐均朔生命里注定无解的选择题。不是朱砂痣和白月光,不是红玫瑰和白玫瑰,两个人各是他灵魂的一半,无论哪一个都不能割舍。好比一个是左心房,一个是右心房,舍弃哪一边,徐均朔都是从心头剜肉。


顾易不主动——爱情于他而言太危险,一旦分道扬镳,也许连退回友上的可能性都没有,而他要的关系比这更长远也更稳定。他自始至终站在安全区里...

写给@长安某 的词不达意的一点胡言乱语


写得不好也没办法,我真的是个想法幼稚文字简单的人(溜了溜了


——————————————————————


有人会是你生命里的细水长流,有人会是你岁月中的惊鸿一瞥。

 

郑棋元和顾易,是徐均朔生命里注定无解的选择题。不是朱砂痣和白月光,不是红玫瑰和白玫瑰,两个人各是他灵魂的一半,无论哪一个都不能割舍。好比一个是左心房,一个是右心房,舍弃哪一边,徐均朔都是从心头剜肉。

 

顾易不主动——爱情于他而言太危险,一旦分道扬镳,也许连退回友上的可能性都没有,而他要的关系比这更长远也更稳定。他自始至终站在安全区里,可能确实是两个人中更早确认自己心意的一方,但面对后知后觉的徐均朔,他没有做任何实际行动。他会成为今后徐均朔生命里任何困难境地里能想到的第一个名字,也是任何一段开心时光里想要分享的第一个人。他不强调是爱情或是其他感情,于他而言灵魂伴侣比爱侣更加可靠。徐均朔于是也在温水里慢慢泡涨这段感情,把时间堆出的细水长流的默契归于挚友,没有也不再执着于探寻这段感情真正的面目。

 

郑棋元包容也勇敢——年长者的爱情没有时间打弯弯绕的小主意,他可以花很长时间在确认自己心意上,但一旦最终认定,就不会再浪费宝贵时间。他符合徐均朔浪漫思维里对爱情的完全想象:心意相通、互相照顾、带着仪式感的浪漫。他拥有徐均朔一个眼神就彼此知晓的奇妙默契,是小朋友的天造地设和一见钟情,郑棋元要做的,只是温柔地向小朋友伸出手,徐均朔就会自然而然的回应他。聪明的年长者未必猜不出还有另一个一旦伸手,徐均朔也无法拒绝的人,那是在他身边也许连一个眼神都不需要交流就能心意相通的强大竞争对手。

 

他赢在比顾易勇敢,不去考虑安全界限,将毫无保留的爱交给徐均朔,同时对小朋友心里永远的一块留给顾易的地方又包容——他接受的是一个完整的徐均朔,哪怕还有另一个人也被他刻进灵魂里。

 

徐均朔在这段感情里看似是做出选择的人,但其实只是因为顾易的不主动和郑棋元的直接追求,让两人直接帮他做出了选择。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不是因为小朋友优柔寡断看不清自己的心,而是他太清楚自己的心就是分成两半的,这两个人他不可能选得出来。

 

于是我来试着回答一下长安在文章开始前的那个问题:一个灵魂有没有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

 

当然有可能,这两个人都在和徐均朔的灵魂发生共振。顾易是他灵动的、飞扬的、跳脱的那一半灵魂,是接住他所有创作灵感的烂漫情思和诗酒年华。郑棋元则是他沉稳的、温柔的、坚定的那一半灵魂,是跨越十六年光阴的一段奇迹和彼此最牢靠的降落点停机坪。无论看到谁,徐均朔都仿佛是在镜子中看到自己,顾易是闹腾又才思敏捷的一半,郑棋元是温柔又坚定强大的另一半,他爱的是来自两半灵魂分别接收到的的呼唤和共鸣,以及发出呼唤和共鸣的灵魂的主人。

 

他两个都爱,但两份爱情都没有错。他无法选择,于是爱情另一边的人帮他选定。

 

只是无论最后是谁成为爱人,谁成为挚友,徐均朔将永远拥有这两半灵魂。


END

逐鸿

【元朔/易朔】词不达意

cp走元朔,内含易朔soulmate

这个soulmate是那种真的有过暧昧的,视接受程度选择是否观看

元与均棋是he

对不起,我给吕哥磕头,美女姐姐dbq


  一个灵魂有没有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


1.

  从早上开始,徐均朔就有点心神不宁。

  倒也正常,毕竟晚上就是生日会,他不仅需要排练好所有备选曲目,还要一一招待来为他庆生、筹划活动的好朋友,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从凌晨忙到下一个凌晨是免不了的。

  顾易照例是第一个到的。...


cp走元朔,内含易朔soulmate

这个soulmate是那种真的有过暧昧的,视接受程度选择是否观看

元与均棋是he

对不起,我给吕哥磕头,美女姐姐dbq



 

  一个灵魂有没有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

 

 

1.

  从早上开始,徐均朔就有点心神不宁。

  倒也正常,毕竟晚上就是生日会,他不仅需要排练好所有备选曲目,还要一一招待来为他庆生、筹划活动的好朋友,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从凌晨忙到下一个凌晨是免不了的。

  顾易照例是第一个到的。

  倒不是说顾易每年都给他过生日,他确实不爱这些乱七八糟的庆祝活动,觉得没什么意义又费神费力,若不是今年多了这么些意料之外的朋友,他才懒得办什么生日会。只是每每他遇到什么事情,顾易总是第一个到的,无论当时手头有没有要紧事,无论徐均朔需不需要他帮忙。

  这次也是一样。

  顾易来得早,七点不到就坐在了徐均朔家里的沙发上。一会儿他还要去准备自己的考核事项,只能趁这点时间过来,帮徐均朔敲定最后的注意事项。徐均朔给他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咖啡,给他那份多放了点糖,一手一个玻璃杯,被烫得吱哇乱叫,重重放在茶几上:“你待会儿再喝,烫死嘞。”

  顾易捏着他的手腕瞧了瞧,圆滚滚的指腹被烫红了,看着怪可怜,于是他戏精上身似的,无比做作地往上面呼气:“给我们均朔宝贝吹吹,妈妈疼你。”

  徐均朔毫不留情把自己的手抽回去:“你正常点。”

  关于生日会其实是没什么需要敲定的了,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从回忆补全到嘉宾互动,所有环节都经过工作室老师和徐均朔本人一起再三确定,没什么可再操心的了,他说不明白,只是觉得,如果顾易在身边会安心很多。

  “你千万要来。”徐均朔叮嘱他,“我不管你今天下午要干嘛,晚上生日会现场,我要是看不见你你就死定嘞。”

  “放心吧,”顾易碰碰杯沿,那里还是烫的,“就算跑我也会跑过来。”

  徐均朔被这句话莫名其妙感动到,刚想来一句“真不愧是多年父子情”,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一条微信消息突兀地蹦了出来。

  “我定好机票了,下午见呀,朔朔。”

  备注是郑棋元。

  “怎么了?谁给你发消息?”顾易有点好奇,伸头去看,被徐均朔挡回去:“哪儿都有你,怎么这么八婆,忙你的考核去吧。”

  猝不及防又被拉入名为“我操原来我今天要考试了”的紧张感中,顾易骂骂咧咧走了,留下一杯一口没动的咖啡,还有一个握着手机长出了一口气的徐均朔。

  他应该没看见。

 

2.

  徐均朔喜欢郑棋元,这件事在周围的朋友里算不得什么秘密,尤其是郑艺彬,刚认识没两个月,直接跑过来问他是不是喜欢郑棋元。这个操作,饶是徐均朔也被虎到了,震惊之余又不好意思说谎,只好红着脸点点头说是,末了又追问一句,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就是在那一天,郑艺彬给他展示了同人世界的奥秘。

  他切了小号偷偷关注了他和郑棋元的cp超话,里面居然还有不少小姑娘,煞有介事开着各种分析贴,挨个戳进去看看,居然说得都还有模有样,看起来是很靠谱的。他越看越觉得心虚,越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就这么被扔在明面上任人评说,渐渐有点后怕起来,想着要不收敛一点算了。

  但是郑棋元完全没给他收敛的机会,他退一步郑棋元就跟上一步,那样满含深情却莫名其妙正气凛然的眼神,看得他又心动又犯愁。

  要说郑棋元喜欢他吧,万一人家只是对后辈的欣赏那不就尴尬了;要是说郑棋元不喜欢他,但郑棋元对他的好、眼里的欢喜又实在难以忽视,更别提对着他的时候满眼的笑意。

  不管郑棋元是怎么想的,反正徐均朔是栽了。

  说来奇怪,像一般的小男孩小女孩,有喜欢的人之后总会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分享,帮忙出谋划策,或者仅仅是排解一下暗恋的心酸也是好的,但徐均朔喜欢郑棋元这件事,他几乎对所有朋友都讲了,唯独没告诉跟他关系最好的顾易。

  龚子棋:为什么不告诉顾易啊,你俩掰嘞?

  徐均朔:我先掰你的头。

 

3.

  尽管不情不愿、也并不能理解徐均朔为什么不去祸害顾易,反而选择祸害他,龚子棋还是在这段明晃晃的双向暗恋里充当了一个类似知心姐姐的角色。徐均朔遇到什么事都要跟他唠叨,无论是郑棋元给他买了什么零食还是送了他什么同款围巾鞋子帽子,甚至郑棋元在他哭的时候递了张纸巾哄了他几句,徐均朔都要跟龚子棋叨叨一遍。

  龚子棋:你怎么屁大点儿事都要跟我说啊,你是不是抛弃顾易跟我好嘞?

  徐均朔:不可能,你哪比得上顾易嘞。

  龚子棋笑着捶他,倒也不生气。

  没人比得上顾易,这话是真的。

  本来龚子棋这个知心姐姐当得还算没什么难度,直到他在徐均朔生日当天早上接到了徐均朔的电话,对面一言不合就开始哭,哭得稀里哗啦真情实感,问话也不回答,就是抽抽嗒嗒地哭。

  龚子棋被他哭得心软,好言好语问他:“怎么了?你棋元哥今天来不了了?”

  那边打了个哭嗝:“郑艺彬说,今天棋元哥打算跟我表白。”

  酷盖无语,酷盖想打人:“所以你打电话就是来跟我炫耀的?”

  可是听筒里传来的哭声分明无措又惶恐,徐均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只是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不知道”,细碎的气音被啜泣打乱。

 

4.

  那边的澳门,郑棋元还在慢条斯理给自己选衣服。

  郁可唯躺在他床上吃坚果,顶着他杀人般的目光又开了一个夏威夷果,不忘点评:“你这个,太刻意了,简直就是摆明了告诉人家小孩儿,你好我想泡你。”

  郑棋元纠正她的用词:“不是泡,是追求。”

  郁可唯嘟嘟囔囔说着反正在你的世界观里这两个词都差不多,不知道他听到没有,只是对着镜子皱了皱眉,最后把手头的外套放下来,坐到她旁边,小声叹了口气。

  她把剥开的夏威夷果送到郑棋元嘴边:“叹什么气啊,要不要吃?”

  后者偏头拒绝了她:“我还在想今晚的准备。前几天朔朔邀请我去参加他的生日会,跟我说如果有空的话一定要过去一起玩,生日会上会有他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上学期间写的日记。这个小坏蛋,知道我拒绝不了这个。”

  我想参与他的过去,想认识他的朋友,想跟他一起对曾经爱过他、帮助过他的亲人和师长道谢。

  像一位伴侣会做的那样。

  郁可唯被他缱绻的眼神吓得一激灵,耸耸肩跳下床去拿手机,顺便好心提醒他:“你要是再不去机场,今晚你就只能捧着手机在人小孩儿的超话里等视频了,在每一个站姐评论区里深蹲不起。”

  郑棋元瞟她一眼:“都哪儿学来的词。“

  他也不是没看过,两个人cp超话里那些个小姑娘怎么分析他到底喜不喜欢徐均朔。

  自然是喜欢的,他暗想,随便瞟了几眼姑娘们写的、言之凿凿的所谓证据,越看越觉得这届小孩儿可以,元与均棋真得不行。

  我和我暗恋的小朋友必须是真的。

  郑棋元总怕自己突如其来的爱意最终又以三分钟热度结尾,但徐均朔是他珍视珍惜的人,他不愿伤害这个看起来就没怎么受过情伤的小孩,一直按耐着想要直接挑明心意的冲动,直到时间把最初的惊艳和荷尔蒙的躁动都磨洗干净,剩下一颗没半点缺损的真心,才敢捧到徐均朔面前叫他看一看。

  他觉得今晚的生日会就是最好的时机。

  你将我错过的岁月一一补全给我,我也将未曾言明的心意慢慢讲给你听。

  郑棋元戴着眼罩,窝在座位里昏昏欲睡,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均朔,可爱的,狡黠的,成熟的,聪颖的,温柔的,细腻的。

  每一样都被他深爱着。

  练歌的时候徐均朔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无论是译配还是编合声,似乎什么都难不倒他,他的脑袋里有无穷无尽的灵感;一起吃饭的时候徐均朔照顾他照顾得极好,记得他忌口也记得他偏好;推手游戏的时候一群人围着徐均朔和郑艺彬看,好像在看两个幼稚园的小朋友,可爱又温柔。

  可郑棋元眼里唯独只有徐均朔一个人,看着他的小朋友笑得开心,他也止不住跟着微笑起来。

  然后他就无视了直直摔到地上的郑艺彬。

  郑艺彬摔懵了,看着哈哈大笑的徐均朔敢怒不敢言,半晌来了一句:“你再笑你就失去我了徐均朔。我问你,让你在我跟棋元哥里选一个,你选谁?”

  徐均朔很怜悯地看着他,有点脸红:“你能跟棋元哥比吗?放肆!”

  赵越在一边帮腔:“就是!你把全世界的人搬来让他选,他肯定还选他棋元哥。”

  郑棋元当时只顾着心动,傻笑着转过身去,没听到王敏辉笑着、小声地问他:“那跟顾易比呢?你选谁?”

 

5.

  徐均朔没有回答。

 

6.

  很久之前,徐均朔的某一任女友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等以后你出名的时候,人们说起你,一定要提及的另一位是谁?

  徐均朔不假思索告诉他,那必是顾易啊,他多少首歌词作和合声都有我的参与,我肯定要跟着顾大歌手一起出名嘛。

  这段感情最终不欢而散,可他当时居然傻到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陪着他上课下课的是顾易(迷茫期和他互相搀扶着一起走出去的人是顾易;有了各种各样的灵感,跟他一起分享的是顾易,帮他一起把灵感变成现实的也是顾易。

  总能让他心软又心疼的是顾易;能让他愿意发着高烧写歌词的也是顾易;和他一起走过了起起落落、年少无闻岁月的人,从来都是顾易。

  一直都是顾易。所以王敏辉笑着问他选郑棋元还是顾易的时候,他居然没办法回答。

  郑棋元是他生命里太惊艳的存在,所以变成了容易被发现的感情。

  而他和顾易呢?

  他们在细水长流里无知无觉地错过。

 

7.

  他太早心动。

  他太晚才意识到。

  

8.

  郑棋元捧着一束花走过来的时候,徐均朔刚从顾易手里接过一杯奶茶。

  奶茶是热的,他在外面冻了太久,乍一接过,早上刚被烫伤的皮肤余悸般灼痛起来,火热的刺痛顺着神经末梢爬上去,忠实地反馈到大脑。他抖了一下,抬眼看向顾易,后者正注视着他微笑:“烫?”

  徐均朔点点头,把手伸过去。

  顾易从他手心接过了那杯奶茶:“我帮你拿。”

  徐均朔收回手,弯弯眼睛,对他说“谢谢”。

  这是他对顾易说的第一句谢谢。

  顾易抿了抿唇,伸出手把他向郑棋元走来的方向推了推,手指碰到徐均朔的肩膀之前,后者就已经迈开了脚步,从他身边轻飘飘飞走了。

  他目送他一步步走过去。


9.

  郑棋元站在他对面,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欢喜和爱意,他明明有那么多漂亮的词藻可以讲,他是天生的诗人,面对徐均朔却只是耳根发红,说:“我想对你好。”

  徐均朔看着他笑了笑。

  徐均朔接过了花束。

  郑棋元欣喜地迎上去,在周围朋友的起哄中把他珍而重之的爱人抱紧了,价格不菲的花束落到地上,但是已经没有人会在乎了。

  徐均朔蜷在他怀里发抖,流出来的眼泪浸透了男人的衬衫衣领。郑棋元不知道他为什么流泪,只当他还沉浸在刚刚被表白的震惊和喜悦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郑棋元轻声叫他:“朔朔。”

  徐均朔在他的臂弯里痛哭流涕,末了摇头:“郑迪,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郑棋元说,郑棋元也永远不会知道,在迎接这份爱情之前,徐均朔曾经亲手撕裂自己的灵魂,他挖空了那块年少的青春暧昧,和着血将它抛向天空。

  然后再不回头。






彩蛋可能引起不适,慎重观看




彩蛋:


  很久之前,有人问顾易,你跟徐均朔不是真的在谈恋爱吧。

  顾易摇摇头,笑:“当然不是啊,虽然我成天妹妹妹妹的叫他,但他本质上还是个憨批兮兮的男的。”

  那人啧了一声,笑道:“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他继续摇头,眼底看不出什么波澜。

  无论是朋友间的喜欢,还是更暧昧的什么,他都可以不在乎,他要做的是那个真正融进徐均朔灵魂的人,当提及徐均朔的时候一定不可避免地要说起他顾易,说起他们两个怎样一起走过那样年少碌碌无闻的岁月,是怎样的互相成就,彼此的灵魂和思想怎样交汇,最后变成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徐均朔要放下他就要从自己心口扯下最疼的那块肉,就要硬生生把心脏剜下去,流足够的血,流一生的泪,然后才能说真正放下。

  这是他想要的。

  



加粗的那句话是抄的宝宝椅的,出处是我俩聊天记录

本子预售开啦 

  

阿萝

【元与均棋】去看天鹅好不好(一发完)

HE 8.9k+ 旅行

——

“两个肉包子,三个香菇青菜的。”便利店的店员把包子从屉里拿出来装进塑料袋,蒸腾出的热气在袋子里蒙了一层雾。郑棋元扫好码付了钱接过来。

从店里回家家只有几分钟,但郑棋元没走,他坐在便利店的吧台桌上默默地啃完了两个香菇青菜包子。吃的时候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两周前那条通知:

棋元啊,你这段时间先在家休息休息。等事情过去了再说吧。


郑棋元是从网络萌芽时代长起来的人,面对互联网这样一个会令消息随时随地爆炸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和下意识的畏惧。而两周前的那张照片让他的畏惧变成了现实。

照片上是他和徐均朔。

在话题小小地爆炸了一个小时被撤掉之后单...

HE 8.9k+ 旅行

——

“两个肉包子,三个香菇青菜的。”便利店的店员把包子从屉里拿出来装进塑料袋,蒸腾出的热气在袋子里蒙了一层雾。郑棋元扫好码付了钱接过来。

从店里回家家只有几分钟,但郑棋元没走,他坐在便利店的吧台桌上默默地啃完了两个香菇青菜包子。吃的时候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两周前那条通知:

棋元啊,你这段时间先在家休息休息。等事情过去了再说吧。

 

郑棋元是从网络萌芽时代长起来的人,面对互联网这样一个会令消息随时随地爆炸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和下意识的畏惧。而两周前的那张照片让他的畏惧变成了现实。

照片上是他和徐均朔。

在话题小小地爆炸了一个小时被撤掉之后单位主任发来了如上的信息。他能理解。

然后把还剩两个肉包子和一个菜包子的塑料袋塞进怀里。外面的天在下小雨,他怕拿回家凉了。徐均朔肠胃不算好,包子再热一遍就不好吃了。

 

他走路的时候还低着头,在想一个从接到信息之日起就缠绕在大脑里的话题。一个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向徐均朔开口的话题。

“朔朔。”他踩着路上的小水坑,很轻地咕哝。朔朔。这个称呼太亲密而不可割舍。郑棋元想,他不能再这样称呼他了。

水坑映着天。

入春以来北方的天色很怪。朗朗的灰白,刺目但没有阳光。扎眼到令人心生绝望。

帽檐下的郑棋元掉眼泪时,只有脚下的小水坑和他自己四十二岁的脸颊知道。

 

朔朔。

郑棋元开门前在心里唤那个很亲近很可爱的名。金属制的门把手上像长着荆棘,冰得手心疼。然后他下定决心拧开门,几乎机械地。说:

 

“徐均朔,我们分手吧。”

“棋元哥,你想不想去看天鹅?”

 

沙发上的小孩眼睛亮亮地看他,眼神充满期待。在他打开门的第一时间徐均朔转过头来看他,然后问了那句话。令人感到讽刺的是这两句话几乎在同一时间发起,同一时间噤声。

然后郑棋元看到电视:望不到边的白鸟腾空而起,占据整个电视屏幕。

 

“开春之后黄河湿地迎来大批迁徙到此的天鹅......”镜头切了几下,切回女主持人的脸。

下一条新闻。

 

“为什么?”徐均朔问。

“好啊。我们去吧。”郑棋元答。

 

再一次,一个问题和一个陈述句同时产生。问题和答复此起彼伏地产生和消亡。

令人悲哀的默契。

 

 

 

 

徐均朔的情绪波动不算大。郑棋元猜测他明白从这件事被曝光起,他们之间就一直有这种摇摇欲坠的可能性。

毕竟徐均朔是那么懂事和聪明的小孩。小孩还说过呢:我从小到大,二十多年的人生,就做过两件不理智的事,一是爱你,二是和你在一起。

爱是狂热的海啸,在一起淌成涓涓的河。

而今郑棋元要把这河流亲手掐断了。

 

关于自己被撤了好几个角色和常规的剧的事情郑棋元确实心疼,但真正让他很难受的是徐均朔的事。那个消息还没有出来之前徐均朔在写一个剧本,投资方一直在接洽商谈,但是消息出来后因为“影响不好”而“暂时”搁置了。

徐均朔为了那个剧本已经一个多月没睡上安稳觉。甚至最后交稿那几周勺子都忘记敷,黑眼圈重得能直接去演鬼片。

出事之后徐均朔悄悄把那个稿本藏进抽屉里去了。懂事又敏感。他怕他棋元哥内疚。

可郑棋元知道他花了多少心血,所以不忍。

 

我知道你一定值得更好更广大的舞台,所以起码不要让我做你的绊脚石吧。

 

郑棋元很耐心地和徐均朔讲那些道理。那些老生常谈的,苦涩得像败絮其中的坏橘子一样的道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男生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很平静地听着,边听还边点头。

他并不记得自己讲了多久,只记得徐均朔是迎着窗坐的,所以天光明明白白地照在年轻人的脸上。逐渐沉郁的天色里是逐渐难以为继的沉郁说教。但那个被说教的对象百毒不侵似的看着他。黑眼圈有点吓人。

郑棋元猜测过很多徐均朔的反应,他甚至猜测年轻人可能会暴躁地哭着离家出走然后再骂骂咧咧地流着眼泪回来。这小孩的性格和眼泪并不如他的声音那样“软和”。郑棋元都看透了,他就是个倔得要命的倔驴。是个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熊猫。

 

他不倔,不反驳。反而让郑棋元心慌。可他不得不往下讲出那个在心里推导过无数遍的结论:

 

“所以...必须要分手。”

 

“哦。”徐均朔点点头。

 

是回答吗?不像。是答应?也不是。充斥着“已阅”般令郑棋元感到茫然的未知。

 

“那棋元哥。我们明天去看天鹅吧?”

他问。然后给出了这个漫长阴沉下午里的唯一一个微笑。

 

 

 

 

太疯狂了。郑棋元把行李箱收到汽车后备箱的时候想。黄河湿地离这里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而徐均朔坚持要求自驾游。理由是机场和火车站人多眼杂,以及分手旅行不想有别的人掺和。

分手旅行。好吧。郑棋元想,他竟然还是听从我的意见了。

他在清理冰箱的时候看见了之前徐均朔自己做的提拉米苏。他终于有机会好好嘲笑徐均朔也是拿蛋糕胚做提拉米苏了。徐均朔坚持要把这个冻成一块冰坨子的东西带着,理直气壮地说正好等它路上化了就能吃了。

 

徐均朔会开车,但他选择坐在后座。至于原因郑棋元也很清楚,大概是有点赌气的意味。主动提出分手的人,大抵都有些不占理的歉意。

小徐昨天晚上甚至和他调侃呢:我以前高中看的言情小说偶像剧全是假的,为什么劈腿变心才能分手呢。

他没继续往下说。黑暗卧室里沉默冷清的空气蓦地充满难以忍受的气氛。郑棋元明白极了,徐均朔那么会读空气的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撂这么一句话出来。

 

还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们明明相爱,却非要说分手呢。

 

别想了。

他都答应分手了。

郑棋元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狠狠地把后备箱盖扣下去。颇有他二十多岁时候在马路上为赶演出抢一辆计程车而“大打出手”的气势。

别想了。他想。

 

 

 

 

徐均朔坐车不喜欢拉车窗。从中学时代夏天坐公交车起他就觉出了敞开车窗坐车的妙处。不然他何以写出那篇《逆风》呢。时至今日回眸去看,那时候的文笔实在有些玄虚浮饰,但里面的精神内核好像这么多年没有变过:

 

我们的生命啊。是逆着风的。

 

中学时他就没有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生命永远逆风,那该怎么办呢。他以为长大了自己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的。可是越长大,这个世界看起来就越令人迷茫。

不止没找到答案,连以前那些浅白无误的道理也在日益面目模糊:相爱的人一定会在一起,不在一起是因为不爱了。一个人被世人鄙夷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没有做错事的人不会被大家抛弃。

我爱一个人,可是不能在一起。

我们没有做错事,可是好像被抛弃了。

 

往前看童年的朴实理论开始分崩离析,往后看光景一片迷茫。

 

 

只有那句话没变:

我们的生命啊。是逆着风的。

 

 

于是他在这句话里沉沉地睡过去。在耳边车窗外逐渐喧嚣的风声里睡过去。是上高速了吗?他迷迷糊糊地想,往前看望不到归途,往后看望不到来处。只有此刻的困倦是真实的。

 

他做梦了。梦里是一大片白鸟飞起,他拽着羽毛和它们一起飞到天上去了。

离地。离地。双脚离地。

 

不站立在地面上的时候,神经可以格外地放松。

 

 

 

 

“咳!”徐均朔是被自己的咳嗽惊醒的。没等他反应过来:“咳咳咳咳!”嗓子烧火一样的疼。再抬眼看,发现车窗已经被升上去了。应该是郑棋元怕他吹着凉风睡觉所以之前悄悄关了车窗。

 

“还是感冒了啊......”郑棋元在驾驶座上没回头,把旁边放的保温壶递给后座的徐均朔,“热的。”

 

他棋元哥甚至还带了三九感冒灵。这不意外,每次换季徐均朔都有或轻或重的感冒。郑棋元和他在一起好几年,已经有了每到春天都习惯性为他常备热水和药的本能。

徐均朔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但他把车后面郑棋元特意准备的一块厚毯子裹在身上的时候心里酸得像喝了没加蜂蜜的高浓度柠檬水。

他脱了鞋躺在后驾驶座上,头靠着窗。整个车厢的气氛如同一块塞满缝隙的凝胶令人无法喘息。根据固体传声的原理,他听到窗户上有“飒飒”的声音。

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过头,他看到来自空气的水击打在玻璃上。雨丝在窗户上划了一道。又一道。再一道。像要划破玻璃。

可是雨那么微弱,怎么可能打碎坚固的玻璃。甚至当晴天来临的时候它们就蒸发殆尽了。

雨就像人的一生那样短暂。

 

徐均朔目光呆滞地看向窗外。高速路两边是绵延千里的田,但还没有长出新的一茬草,所谓青黄不接。有的地已经荒了,露出光秃秃土壤的本来面目。野地。野地。空楼。空楼。

是有好多人抛弃了田地去城市吧。

他看着远处那些一闪而过的荒废空屋,忽地觉出那些被抛弃的野地的妙处。

我们逃走怎么样?

有人从蛮荒逃向文明,我可不可以和你从文明回去蛮荒。我们找一个空屋子住好不好。

 

“棋元哥......”他说。

“水凉了吗?”郑棋元回他。

 

徐均朔作罢了。

在野地里你可不会有感冒灵。不会有保温杯,也没有热水。看起来这里也没有河流。而他们两个都不会打井,不会种地,没有医院。

 

文明给予我们一些什么,又悄悄地剥夺掉某些东西。直到你再也不可能随时遁逃。

你终究依附于它,无可奈何地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以前是剥离掉某些看起来在文明社会中毫无用处的生存技能,后来剥离掉你的爱情。

可爱情看起来也毫无用处。不是吗?

 

我们不会有子嗣。

于是我们的爱对世界毫无用处。

徐均朔悲哀地想。所以它不需要存在,也不需要得到尊重。对吧。

 

感冒灵的作用上来了。苦味在他嘴里弥漫开来,整个车厢充满泛苦的甜香。中药总是能让人安心的。于是徐均朔盯着外面惨白的雨天,陷入奇幻般的白日梦里。

 

“吃过药睡一会儿,毯子裹紧,别着凉了。”再一次睡着前徐均朔听到郑棋元这么说。

 

 

 

 

 

天黑了。郑棋元找了个休息站停车,但他不想住旅馆。嫌麻烦或者怕被认出来,总之徐均朔没有问他理由。默认地窝在汽车后座上没动,随口打趣他:“棋元哥是不是嫌弃旅馆没有你自己打扫的车干净呀。”

“就你小子知道得多。”郑棋元嫌弃地看他一眼,把手刹压下去停稳,锁好之后下车过来后座。徐均朔很识相地把毯子收一收给郑棋元腾了个地方。

 

在城市的街道开车太久,都快忘记地平线长什么样了。休息站外面是一大片荒地,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荒芜的充满碎沙与蒿草的郊景。往上看,天空倒垂下无数的繁星。

 

郑棋元坐在他旁边,也看星星。沉默不语。

徐均朔想找点别的话题,好逃离目前这个尴尬的僵局。

 

“棋元哥,和我说说你朋友的事呗。”

谈起朋友总是让人能有那么一点开心的,就像你赶赴一场刀山火海的时候能在嘴里含一颗糖块,那也是甜的。

 

“你要我说谁呀。维维姐?还是喻大力女士?”

 

维维姐啊。我面试失败那天她带我吃火锅来着。仔细想想,竟然都过去二十多年了。那顿锅子我吃得眼泪鼻涕直冒,哈哈哈。

我记得棋元哥你不怕辣的。

对呀。我不怕辣,怕变成无业游民来着。怕得要死就哭了。是不是好傻哈哈哈哈哈。

 

喻大力女士啊......我想想,那时候我演金沙,演那个漂着的蛋,记得吧:宇宙诞生之初!!就!是!一个蛋!!!

郑棋元说着说着一本正经地唱起来。这段徐均朔不知道在粉色网站上看多少遍了,但不出郑棋元所料的,这小孩马上跟在他后面“咯咯咯”地笑到手脚蜷缩。

闹不开心的时候这招总是很好用。郑棋元想。

对。演金沙的时候喻大力女士还有好几个朋友拉帮结派过来看剧,说是要给我撑场面咧。几乎一场都没落下。

喻女士真的够仗义。他笑着说。

 

 

 

 

徐均朔和郑棋元私下公开关系是在一次闺蜜小聚里。徐均朔依旧记得那天维维姐在他的高脚杯里倒了金灿灿的橙汁,当他坚持要灌杯白的以示诚意的时候谭姐姐很温和地按下他的肩膀说:

 

“小朔,不用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一会儿开车呢。”

 

是。郑棋元过分高兴,那天猛地灌了两杯白的一杯红的。脸色比酒还红。通过排除法我们可以得知,只能徐均朔开车了。

 

“徐均朔。和郑棋元好好的啊。”

认识这些姐姐很久了,那天是唯一一次她们极其认真地称呼他和他的全名。仿佛宣读结婚誓词那样珍而重之地讲出这句看似寒暄的话。

 

徐均朔启动车子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在北方阳光过分兴盛的夏季里,维维姐站在路的尽头冲这个年轻人用力地挥手。

她没撑伞,没戴墨镜,把遮阳帽抓在手里,冲着那辆远行的车子挥动,兜满整个夏天的光。

她的眼中满含热泪,诚挚地在北京零上三十八度的热空气里献上无声的祝福。

 

郑迪。郑棋元独自走得太久。谭女士知道。

终于有一个人,能让他降落在他怀中了。

她很欣慰。

 

徐均朔至今记得那个盛夏。蝉鸣和挥动的帽子,汗水和充满酒味的车厢。心旷神怡到让人充满毫无根据的虚幻希望。

希望共你永远在一起的希望。

 

 

 

 

郑棋元说了很多个故事,很多个人,很多朋友。在他讲故事的时候窗外繁星大作,风吹起荒地上的茅草时徐均朔几乎通感到星辰随之发出了“叮叮铃铃”的声音。当一片黑暗的车厢陷入无人说话的寂静时,那种声音就格外地响亮。

他知道他也在听,他也听到了。徐均朔以前和郑棋元谈起过,他把这称为“星星的声音。”

 

 

郑迪,你知道吗。有个人写星星,说满天的银河像一场冻结的大雨。

那星星的声音应该是“哗啦哗啦”的。

不对不对。徐均朔戳戳他的脸:星星冻住了,所以是冰雹那样“叮叮咚咚”的。

 

你听到了吗?徐均朔躺着,问他。

 

那是北方少有的无雾霾晴好天气,窗外有点点繁星。那天没拉窗帘,月光和星光让没开灯的屋子亮如白昼。

 

嗯。听到了。

郑棋元抱抱他,很轻声地答。

 

 

今天的星辰比那天晚上还要多,还要明亮。星星的声音是一场温柔的冰雹。他们坐在黑暗里,坐在四野的荒草中间,坐在天为穹地为庐的此处,看一场盛大的冻结的雨。

徐均朔有一点点困,已经凌晨一点了。这个时候他该要睡觉了。“蹬。蹬。”他的头一点一点,最后一个没注意,滑到郑棋元的肩膀上。瞬间他本能地往回缩了一下,脑袋尴尬地停止在沉闷的空气之间。

 

“睡吧。”郑棋元环过他的背,坚定地,再一次把他按回自己肩膀上。

 

徐均朔不觉得自己可以和举铁多年的胳膊抗衡,但他猜测如果自己硬要缩也可以缩回去。郑棋元从不强求他做什么。就像不强求他分手。

选择权都在他这里罢了。

他不想断送郑棋元的事业和平静的生活,所以应了他的请求。那此刻呢。他心绪有点混乱,此刻他又把脑袋搭回人家肩上算什么呢。

徐均朔对自己的心一向坦诚:我爱他。所以此刻不想缩回去而让他难过。所以贪恋他肩上的温度。就像夏天必须有冰激凌那样,就像甜甜圈上必须有糖霜那样。就像无限广大深沉的命运里写下的羁绊那样。

我永不可能拒绝他。永不可能不爱他。

那是命运。

 

 

 

命运并不温暖,但他是温暖的。因为靠近热源,徐均朔很快地睡着了。不是在床铺上睡觉,所以睡眠很浅,大概迷糊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候徐均朔感觉到郑棋元把自己很轻地放回座位上,还帮他抬到后座上方便平躺着。掖了掖毯子,然后打开车门出去了。

徐均朔有点怕的。可是怕什么?郑棋元又不可能把他扔在这里偷偷溜回家去。但凡理智一点的人都不会觉得他一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徐均朔又不敢声张,只能等郑棋元走出几步了再趴到车窗后面悄悄看他。

 

休息站外面有茅草,还有一处碎石块和沙土堆摞起来的没有草的地面。可能是一处被荒废的施工旧址吧。郑棋元走到那边停下了,徐均朔这边能看到他从口袋里摸了个东西出来。然后看到一点一点明明暗暗的闪光。

他又抽烟了!徐均朔想。而且现在都几点了!

 

 

像郑棋元具备着换季时给他备药的本能一样,徐均朔具有着每当郑棋元抽烟时都一个箭步上前夺过烟头的本能。

 

你不要抽烟了!伤嗓子。

可是这么多年习惯,改不掉啊。

那你当初一开始为什么抽!

那时候二十出头。接不到戏,心情差。所以抽了。

 

其实徐均朔听他这样讲话会有点奇异而毫无逻辑的内疚。因为自己的二十多岁...太风光了点。后来他想了好久才想出劝解他棋元哥的说法:

 

可是你和我在一起心情就很好啊。所以不要抽烟了好不好。

 

他也没想到这一招还奏效了。郑棋元当时点点头很认真地赞同道:很有道理。于是他抽烟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但是此刻的徐均朔并不敢拉开车门去抢他的烟。因为他答应他分手,因为自己理亏。因为他们好像不能继续在一起了。

不在一起,心情就不好。所以你又要抽烟了,是吧。徐均朔心里好难受。

他几乎是可怜巴巴地趴在窗户后面,盯着郑棋元的背影看。只能抽一根,只能抽一根,不许多抽,不许多抽...他在心里念叨着毫无用处的一些话。期望空气中或许存在的哪个神明可以去摁灭郑棋元的烟头。

 

你好可怜啊。徐均朔对自己说。你都没有立场和身份劝他不抽烟了。

 

郑棋元确实只抽了一根。但他在外面冷飕飕的风里,在那座砂石堆前面蹲下来。然后徐均朔看到他的肩膀在抖。他哭了。

他哭了。

他哭了。

 

徐均朔的大脑一片空白。在一起之后,除了在和朋友公开的那天,还有唱歌太动情的时候他会哭。他没见他哭过。从来没有。

棋元哥。棋元哥。

郑迪。郑迪。

棋元。

 

徐均朔自己也哭了。简直毫无用处的眼泪,他在心里把自己骂到狗血淋头。可是他不能,他痛苦地想。他不能去安慰他了。

黑夜。黑玻璃。黑眼睛。

人要藏匿自己多容易。但心是鲜红的,但血是热的。但他是爱的。

徐均朔几乎马上就要拉开车门去找他了。

几乎与此同时郑棋元站起来,擦了擦脸。转身。往这边走来。徐均朔心虚似的收回手。

 

怂包!郑棋元打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睡下的时候装睡的徐均朔还在心里痛骂自己。

 

 

 

 

 

此刻凌晨三点。徐均朔悄悄看了一眼表。这时候该是郑棋元正常的睡觉作息时间了。

刚住到一起的时候徐均朔一直是一点或者十二点睡觉,可是郑棋元已经习惯凌晨三四点才躺床上去。

有一回凌晨两点的时候郑棋元还醒着,徐均朔被他在隔壁书房弄出来的响声吵醒了,嘟嘟囔囔地拎起一个枕头就往卧室门上扔:“郑迪!你早睡觉!行不行!”

第二天起床想起来一切之后徐均朔后悔死了。但郑迪并不怪他,反而主动调整作息时间,准时同时睡觉。

只是多年作息实际上很难调整的,以至于某天徐均朔睡着的时候觉得很不对劲,猛然一睁眼看到郑棋元正看着他。

 

哇郑迪你出大问题!吓死我了!

我睡不着嘛......就看看你。郑棋元颇为委屈地抿嘴。

 

虽然过程很坎坷,但在郑棋元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收获颇丰。他终于能够早睡觉了。

 

郑迪,真的没关系的。你真的睡不着就算啦。

没关系啊。我想和你一起做梦嘛。

 

说不定有一天我可以去你梦里,你也好来我梦里呢。郑棋元好认真好认真地讲好幼稚好幼稚的话。

 

 

 

 

 

事实是他们从未能够到达对方的梦境。而后看起来连一起做梦的资格也没有了。徐均朔在暗色的车厢里装睡。眼泪在寂静冷清的春季空气里流下来。

 

往后怎么办啊。他想。

郑棋元又要抽烟了。郑棋元又要晚睡了。郑棋元郑棋元郑棋元郑棋元。

徐均朔的脑袋要爆炸了。

 

 

 

这个晚上徐均朔又做梦了。他梦见鸟儿,梦见湿地,梦见一个背影。背景是海浪周而复始的白噪音,还有汽车的发动机声。寂静如同悲怆。

梦里他往那个背影的方向跑。跑。跑。却怎么也跑不到那个人身边。

连自己的呼喊都被按了静音键。

空落落的天和地中间,他喊不出声,只能够依靠自己的一双腿。近乎绝望地奔跑。

没有人帮他。

 

 

中途他被车子的动静晃醒了,外面天还没有亮,他想不通郑棋元干嘛这么早就要继续赶路,但浓重的困意还是把他打回毯子里。打回永不能跑到终点的梦里。

 

 

棋元!......

他在梦里冲那个背影无声地狂呼高喊。

 

他奔跑。直到嘴角带血,双脚起泡。

跑到梦里的朝阳变为夕日,繁星流转的天色沉入漆黑,鱼肚白浮现后又是朝霞。

 

我要跑死了。

他想。

 

 

 

 

事实是他没死。在梦里倒下的那一刻他在现实世界里醒来。车子早就停了,天边正泛起和梦中一样的鱼肚白。车前座上空荡荡的,整个车厢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咳了两声,嗓子里的痰还没化掉,咳嗽声怪异干哑。

车子停在一条夯过的小土路上,旁边是茂盛的苇草。阴天使得它们看起来有着哲学一般的灰色。视线穿过两边错落荒杂的草,尽头是一个席地而坐的背影。

因为透视原理的关系,他的背影看起来好小好矮,比近处的芒草还要矮。

 

更远处。背影的面前,是一片湿地。湿地肉眼可见地拥挤着迁徙至此的鸟儿,连一块裸露的水面都无法看见。

 

“呜!——”

不知是哪一只高叫了一声。成群的白色大鸟呼啦啦地腾空而起,呼啦啦地铺天盖地。

 

于是连天也看不到了。

 

背影还坐着。坐在那里。

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孤独都与他相关。

 

 

 

徐均朔心下一动。心肝脾胃全都撕扯似的疼痛,他想起那个呕心沥血的梦。于是猛地扯掉身上的毯子,猛地拉开车门,拖着他躺了一整晚发麻的双腿,跑。

 

边跑边扯自己的脸。这不是梦,这里是物理世界。起码在地球上,没有永不能到达的终点。于是他张开嘴极大声地高喊:

 

“棋元!——”

......

“棋元哥!——”

 

“郑!棋!元!——”

 

他逆风,但声音遵循着物理规律向四面八方传播。他逆风,但双腿遵循物理规律笔直向那个人奔跑。

他的生命和身体,统统逆风。

 

但他跑到了。跑到他身边。

他不管不顾地抱他,从身侧抱,抱啊。抱。边抱边哭。他搂着郑棋元的时候听到耳边有鸟儿扑动翅膀的声音,扑拉拉。扑拉拉。一根羽毛掉在面前潮湿的地面上,徐均朔依旧在哭。他必须要说,他不得不说,他的心让他说:

 

“棋元。棋元。不要分手好不好。好不好。”

 

他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砸到郑棋元洗得褪色的外套上。

 

“我不想走。你不要走。”

 

然后是哭。号啕大哭。

这许多年徐均朔练就了安静流泪不打扰别人的本事,可是现在他哭得就像幼儿园第一天上学一样充满着毫不掩饰的难过和挽留。

他哭起来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郑棋元沉默着。抱着他。搂紧他。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说:

“朔朔。朔朔。”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也不想去安慰。于是他说:

“朔朔。”

 

 

“朔朔......”

 

 

眼泪迎风,眼泪逆风。眼泪干在脸上。

徐均朔哭得快晕过去的间隙里突然悟出那个十几年都没想明白的命题:生命逆风。

那就跑吧。

风要拦你的胳膊,拦你的腿,迷你的眼睛。可是。

可是风无法逆进肋骨里包着的心啊。

 

 

 

彻底哭晕前徐均朔听到郑棋元的话:

 

“好。不走。”

 

“不哭啊。”

 

 

 

 

 

回去的路上郑棋元坐在车里啃一块化得刚刚好的提拉米苏。问他:为什么忽然疯了似的反悔啊。

 

因为我看到太多鸟儿飞起来,飞走了。棋元哥,你知道吗,在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你生命里太多的人,都像那些白鸟一样。鸟儿飞起来是很热闹的,可是它们终归有自己的方向,它们秋天要飞走,冬天过去又回来。只有你被留在原地。

 

你一个人。

 

徐均朔想。他的嗓子又感冒又哭,还呛了冷风,这会儿一张嘴就嘶哑得痛。他斟酌精简了一下,然后说:

 

“我不想把你留在原地。”

 

郑棋元听到这句话沉默了很久,最终给出一个回答:

 

“谢谢。”

然后。

“我也爱你。”

 

 

 

 

—后记—

 

那再然后呢?

 

过了一段不苦不淡的日子,又过了三个月之后郑棋元还是回去上班了。虽然角色是暂时不可能拿男一,但据他自己所说:乐得清闲。什么角色都是个新鲜的挑战嘛。

 

徐均朔的稿本被另一家小型一些的投资方接洽了,算是歪打正着吧,投资小型反而他自己的自由度更高,而且他作为编剧亲自上场演男一号。

 

那部音乐剧的名字叫:《逆风》。

 

 

徐均朔事后和郑棋元说,如果你没有班上了,那我写剧本养你啊。实在不行我去当个网上校对也成。

 

郑棋元白了他一眼:省省吧。我演男N号养你也够了。快给我那盆文竹浇水去。我下楼买香菇青菜包子去了啊。

 

 

徐均朔提着喷壶在阳台浇花的时候看到落地窗外的小区绿化,虽然身处北地,但在将要入夏的深春,已经是一片绿盈盈的模样了。

 

今天的风儿甚是暖和。他把窗打开,合上纱窗,进屋去了。

 

 

——

感谢你读到这里。

谁能想到只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多听了两耳朵新闻于是有了这个故事......朔朔头写的那篇《逆风》忘记在哪里看的了,里面那句话是我凭印象总结的,不是原文。还有一个点是某种意义上小徐真的走进了他棋元哥的梦境。

文中引用来自王小波的:“满天都是星星,好像一场冻结了的大雨。”第一次读到这个比喻的时候一下被击中了。太喜欢了。

ps.我真的超级超级超级喜欢这篇的所以拜托多多评论啦。

期待大家的评论和建议。


白水辞疏

春秋

可能超出了一篇我认知里一般意义上的同人文该完成的事情

我从来没这么用心写过一篇文,1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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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郑云龙提溜着两斤牛肉回家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上海这段时间天气不太好,像是要落雨,却下不下来,空气又湿又重,天半阴着,说不好明天到底会不会晴。隔老远见绿化带旁边站着一个小孩儿,穿着灰色的连帽衫,顺毛,低着头把一块小石头踢来踢去。

郑云龙本来没想理他,把牛肉换到左手拿着,右手伸进兜里找钥匙,走过的时候却瞟见小孩儿怏怏的脸。

“...蔡蔡?”

小孩儿抬头,有点懵,迟疑了半天,小声问他,“那个...哥哥,你认识我啊?”

“什么?你不...

可能超出了一篇我认知里一般意义上的同人文该完成的事情

我从来没这么用心写过一篇文,1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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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郑云龙提溜着两斤牛肉回家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上海这段时间天气不太好,像是要落雨,却下不下来,空气又湿又重,天半阴着,说不好明天到底会不会晴。隔老远见绿化带旁边站着一个小孩儿,穿着灰色的连帽衫,顺毛,低着头把一块小石头踢来踢去。

郑云龙本来没想理他,把牛肉换到左手拿着,右手伸进兜里找钥匙,走过的时候却瞟见小孩儿怏怏的脸。

“...蔡蔡?”

小孩儿抬头,有点懵,迟疑了半天,小声问他,“那个...哥哥,你认识我啊?”

“什么?你不是还没回国吗?”郑云龙也懵了,仔细把小孩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皱着眉头刚想说话,被小孩儿打断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这的。”

 

 

02

郑云龙把小蔡领进门,刚往厨房踏了一步又折回来,“右手边柜子第一层那双蓝色的。”

“啊?”

“你的拖鞋。”郑云龙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赶紧换,“先到沙发上坐一会,我去把东西放了。”

小蔡小心翼翼地换好鞋子,走到沙发边上坐着,都不敢坐的太后,端端正正的,手搁在两个膝盖上,好像下一秒就可以站起来作优秀学生会干部宣言,他看着郑云龙把两个装着菜和牛肉的红色塑料袋往案板上一扔,打开冰箱回头问他,“酸奶还是果汁?”

“酸...酸奶。”小蔡依然有点紧张。

郑云龙觉得好笑,“好了,我现在信你是蔡程昱了。”

“为什么啊?”

“我们家的酸奶基本都是你一个人干完的。”郑云龙也倒了杯水,撩了一把刘海过来坐到他旁边,“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小蔡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其实他也不太清楚。

他从学校跑出来的时候脑子就有点晕晕乎乎,浑身上下除了个手机什么也没带,低着头顺着路往前走,反正他也没有什么目的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太认识自己在哪里了,摸出手机打算找个就近的地铁口,结果没信号,一格都没有。他站着使劲摇晃了二十三下手机,并重启了四次,还是不行。

只好想了一下,跑到旁边的小区保安室打算借下手机先跟同学报个信,晚上还有课呢,里边坐了一个五六十岁的爷爷,见他来了就开始笑,眼角的皱纹像落了石头的水散开,“蔡蔡来了啊。”

他翻来覆去想了几遍,从到上海来开始一直到昨天为止,确实没见过这个爷爷。但他也眯起眼睛笑,“爷爷,能借下手机吗?”

摸到手机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太对,苹果的版型他还没见过这样的,眼神落在时间日期的时候就更不对了。

2022年。

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已经要溢出来的尖叫压了下去,一边的爷爷见他半天没动,就跟他说“你龙哥出去买菜了,应该要不了十分钟就能回,你看你是先到门口去等他还是在我这坐一会?”

小蔡把手机递给爷爷,僵硬地道了谢,像关节没上油一样慢慢往小区里挪,他当然不知道那个龙哥是谁,也不知道什么门口是哪,好在小区进去只有一条主干道,免了纠结到底怎么走的麻烦。他扯着自己的衣角,咬着嘴唇,只盼着那个爷爷说的龙哥能来救他。

他猜这是2022年的蔡程昱会认识的人,而且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他显然不住在这里,保安爷爷却很熟悉他。所以,应该,应该能救救他。

他叹了口气,其实这是唯一的选择,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六年时间足够发生太多事情,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当然最重要的是手机没有信号,打不了车也坐不了地铁。

他就低着头把一颗小石头碾来碾去,这会过路的很多,都是下了班匆匆回家的人,他基本能确定那个龙哥能认出他来,因为保安爷爷都认出来了,没道理他认不出来。过去了一个又一个,但都没人叫住他,小蔡蔫蔫地在绿化带旁边打转,开始认真地思考如果那个龙哥真的没把他领回去,他应该去哪。

然后郑云龙就穿着衬衫外套和拉粒绒裤子把他拎回家里坐着了,还给了他一瓶酸奶。

“那个...你是做什么的呀?”小蔡还没吃晚饭,有点饿,一边抿酸奶一边问他。

“音乐剧演员。”郑云龙说。

小蔡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疑惑表情,“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是我去看你的剧吗?”

郑云龙又撩了一把刘海 -- 他的头发实在有些长了。想了想问他,“能告诉你这些事情吗?”

“我也不知道啊。”小蔡撇了撇嘴,“我连我怎么回去都不知道。”

“别急,反正你先在我们这呆着。”郑云龙看他不露声色地就干完了一瓶酸奶,又把水果往他面前推,“先吃点,等你嘎子哥回来了我就去做饭。”

“谁?”

“哦,也是个音乐剧演员。”郑云龙想了半天怎么跟他解释,最后简短地告诉他,“我们一起参加了个节目,都是学美声歌剧音乐剧的。”

小蔡眼睛腾地一下亮了,“有这种节目吗?”

“嗯。”郑云龙看着他笑。

小蔡先是高兴,然后变得迟疑起来,“那,有人看吗?”

“有,很多人看,也有很多人喜欢你。”

“那...那有多少人一起上这个节目啊?”

“36个。”郑云龙说,“我们到现在还是很好的朋友。”

小蔡猛地一下像是有点懵,然后咬了咬嘴唇,小声说,“真好。”

他又重复了一遍,“真好。”

 

 

02

阿云嘎推门进来的时候,小蔡已经兴致勃勃地听郑云龙讲起了中国当代音乐剧的发展走向,手里还拿着三个车厘子。

“ -- 蔡蔡饿不饿?”阿云嘎走过来推了郑云龙一把,示意他去把牛肉炖上了再来,然后又说,“我跟蔡蔡打电话关机,贾凡说他在飞机上,前一段时间到处跑,估计这会正在睡。”

小蔡眨眨眼睛,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嘎子哥,又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阿云嘎说的第二个蔡蔡应该指的是24岁的蔡程昱。他一下子有点懵,小声问,“不是说我和我是不能见面的吗?”

郑云龙挑眉头,“谁说的。”

“电影里说的。”小蔡理所当然地回答。

“别怕,未来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也没发生什么。”郑云龙安慰他。

阿云嘎在橱柜里找了半天翻出来一小包饼干,拿过来递给小蔡,“先吃。”

小蔡有点不好意思,“我已经吃了好多了...”

“没事,这本来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我俩不吃这个。”郑云龙把袋子往他往里一塞,“你是不是最喜欢这个牌子的饼干?”

“是。”小蔡咬着嘴唇笑,然后有点结巴地说,“那个...”

“嗯?”阿云嘎看着他。

“我老觉得这样不太好...”小蔡说,“就是你们都对我这么好,但我完全不认识你们。”

“这就觉得不好意思了啊。”郑云龙有点想逗他,便从阿云嘎手里把手机拿过来,不出意料地看见了他们36个人的大群,黄子弘凡正连着发了一整页的感叹号,狂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18岁的蔡程昱快让我看看。

郑云龙把屏幕凑到蔡程昱面前,“都在吵着要看你。”

小蔡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这...这就是那个节目里一起的人吗?”

郑云龙嗯了一声,顺手给拿着半块小饼干的小蔡照了一张发到了群里。

静默了两秒之后,阿云嘎的手机差点卡死机了。

“我!操!啊!”黄子弘凡说,“为什么比蔡程昱当初的照片看起来可爱多了啊!”

“我立马回国。”黄子弘凡信誓旦旦,“我现在就出发去机场,接到蔡程昱我就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事情,然后我们直飞上海。”

高杨问他你晚上的音乐会不去了吗?

黄子弘凡立马蔫了,说那我参加完就去机场。

仝卓说哎哟这小脑袋,这小胳膊,这小手,怎么瞧怎么可爱。

高天鹤冷静地艾特代玮说你自己看看你面前的水什么色儿的,然后把小蔡的照片挨个点了保存。

代玮说别吵我让我好好看看。

那头贾凡已经翻来覆去把一张小蔡的照片看了好几遍了,“像个小仓鼠。”

“哎哟蔡蔡。”王晰也正好在线,“发个原图呗?”

“再拍几张再拍几张。”周深催郑云龙,“龙哥,快点。”

“我给你们搞个360度直播好吧。”郑云龙咔咔咔又拍了几张,态度极其随便而敷衍,“你们能来的就过来呗,又不是没地方住。”

李琦说我已经下楼准备开车了。

“为什么这么巧我在上海,我二十分钟就可以到龙哥嘎子哥家。”张超逗黄子弘凡,“为什么这么巧。”

梁朋杰立马搅和,“黄子,你说为什么这么巧,我也在上海。”

“你就在上海读书,巧个屁嘞。”石凯不放过任何一个怼他的机会。

黄子弘凡跳起来要跟张超和梁朋杰掰头。

“方书剑呢?快给我老云家最后的温暖。”

“我刚排练完,现在就过去。”方书剑很冷酷地回绝了黄子弘凡,“我已经到地铁口了。”

“为啥到最后永远差我一个人?”黄子弘凡陷入了长久的困惑之中,“明明开始只有方书剑和蔡程昱在上海,搞到最后只有我一个不在上海。”

“谁知道呢。”张超说,“我也到地铁口了。”

“靠。”黄子弘凡连发二十个感叹号。

阿云嘎坐在郑云龙那边单人沙发的扶手上,想起来什么说,“川子也来了,你赶快去把牛肉炖上,我等会来炒菜。”

“行。”郑云龙应了一声,把手机又递给阿云嘎,站起来去炖牛肉。

小蔡看着刷得飞快的消息还有点不知所措,闻言抬头看着他俩,愣神,然后非常轻微地抿了一下嘴唇。

 

 

03  

小蔡坐在客厅正中央的小藤椅上,周围围了一圈人。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拿出来放在玻璃罩子里展览的皮卡丘。

一转头刚好对上张超凑得很近的眼睛,吓了一跳,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梁朋杰立马放声大笑,“张超你的小眼睛吓到蔡蔡了。”

“会说话就说话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张超冲他翻白眼。

郑云龙把小蔡从人堆一手捞出来,“张超你别闹他,他又不知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梗。”

张超和善而自然地揉揉小蔡的头,“蔡啊,是不是看见我就有种很亲切的感觉,我跟你讲,我俩缘分可不浅。”

“是是是,中央音乐学院专业第一,记住了,等你回去了就上网搜他。”李琦开玩笑。

小蔡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他们笑。

最后被鞠红川和阿云嘎像赶鸭子一样赶去吃饭。

郑云龙和阿云嘎买房装修的时候就考虑了十几个人二十几个人一起吃饭的问题,可就算再怎么着也没这么大的桌子。

“这就是我每次都得站着吃的原因?”梁朋杰义愤填膺。

“你最小。”李琦安抚他。

“哪里小?”贾凡忙着给小蔡盛汤,还不忘装作纯情地问一句。

“这里还有个小孩子能不能注意点影响?”方书剑立马制止贾凡。

“这么多年了,梁朋杰和方书剑终于可以做一次哥哥了,还是蔡程昱的哥哥。”张超感叹,“世事无常啊。”

“可你俩还是得站着吃饭。”郑云龙说,“但蔡蔡可以坐着。”

梁朋杰说没事,至少我做过蔡程昱的哥哥了,我明天一定要告诉他。

小蔡纠结地看着面前的三个满满当当的碗 -- 所有人都在给他夹菜,一个碗装不下,贾凡就重新给他拿了个碗,三分钟之后鞠红川又给他拿了个碗,最后阿云嘎又给他拿了个碗。

“没事,还在长身体。”李琦安慰他,“能吃是福气。”

小蔡一边努力地扒饭一边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龚子棋在哪里啊?”

饭桌上十来个人同时静止,像是被按了开关。

小蔡有点奇怪,解释说我刚刚在龙哥微信上,就是那个大群里看到有龚子棋,我和他是同学,他也在这个节目对吧?

郑云龙很快恢复了正常,应了一声,“嗯。”

“那他怎么没来啊。”

“龚子棋在杭州呢,拍戏,大忙人,赶不过来。”阿云嘎又给他塞了一筷子菠菜在碗里,赶快吃,吃完我们去客厅玩。

小蔡本来还想问龚子棋在群里怎么都没说话,转念一想既然拍戏就也没什么机会聊微信,乖乖地哦了一声,继续扒饭。

其他人你给我一个眼神我给你一个眼神,眼睛都快抽筋了。

“怎么办?”贾凡比着口型问方书剑。

“不知道。”方书剑很诚实地摇头。

 

 

04

“龚子棋怎么说?”厨房里的水开得很大声,阿云嘎压低了嗓子问鞠红川,郑云龙和其他人在外边带着小蔡玩儿,“他回消息了吗?”

“回了,他才刚下戏,他说他不太方便过来,因为蔡程昱肯定得来,如果他俩都来了这就不好解释了。”鞠红川也小声回答他,“蔡蔡下飞机了吗?”

“还有一个小时。”

“那先等等。”

俩人对视一眼,长叹一口气。

龚子棋和蔡程昱是去年快要夏天的时候分的手。半夜十二点多,外面吹很大的风,起雾,龚子棋裹着很厚的大衣和围巾,围巾是他俩去年一起买的,冲进剧院的时候浑身都带着水汽,头发间都蒙了一层,他刚从机场过来。

剧院里的灯熄了一半,只有舞台上还打着光,蔡程昱没换衣服也没卸妆,坐在台边,领带扯松了一点,晃着腿。手机倒扣着放在一边,他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总之就是没有聚焦地看着台下暗红色的一排一排座位。

“对不起。”龚子棋压低了声音说。

“没事。”蔡程昱应声,“你快坐在这里。”他指着二排中间靠右的座位,“我给你留的,空了整整七天。”

龚子棋没有过去。

“上个月电影节,你是不是也这么看着那个给我留的位置?”蔡程昱问他,“特别突兀,如果整场人不多还好,关键是所有地方都坐得特别满,只有一个小小的座位是空着的,就很显眼,你在台上没法不盯着它看。”

龚子棋走过去,把蔡程昱的手捧起来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和嘴唇都很凉,因为夜里温度很低,但蔡程昱穿得也不多,一套西装在这里坐着等了两个多小时。手背和嘴唇都很冰,所以接触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感觉。

“我太忙了。”蔡程昱把空着的一只手伸过去揽住了龚子棋的脖子,摸了摸围巾,“你也太忙了。”

“我们已经四个月没有见过面了。”他接着说,“我其实很想你。”

“我知道你也很想我。”

“我本来的航班是前天下午三点到,但是男三腿摔了,改了剧本,我们只好留下来补拍。几个小时前我上飞机的时候他们刚刚开始庆功宴。”龚子棋说,“我给你发了微信,但我知道你在后台网不好。”

“嗯。”蔡程昱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没有什么很跌宕起伏的剧情,俩人甚至一起出去找了家还没打样的餐厅吃了饭,然后蔡程昱开车回了这边的房子,龚子棋让助理把三天之后的航班改签到今晚回国。

没有然后了。

所以他们怎么才能跟小蔡解释整个故事?解释不清楚的,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让他知道整个故事。

 

 

05

另一边蔡程昱下了飞机,迷迷糊糊摁亮手机,首先弹出三十几个未接来电,然后微信的消息疯狂涌进来,直接给他卡死机了。

等他好不容易翻了一下通话记录,发现光黄子弘凡一个人就给他打了八个电话,还没来得及看微信消息,他先发了一个?

“有没有人给我总结一下重点。”他艰难地打字,“我坐了个飞机的功夫,你们是有人结婚了还是安妮姐姐怀孕了啊?”

群里猛地停止了刷屏。

十秒钟之后阿云嘎让他做好心理准备,然后紧接着发了一个小孩儿抱着一杯撕开了盖的酸奶的照片,旁边人挤人围了一圈,张超露了半只手在给小孩儿递饼干吃。

蔡程昱的行李啪嗒从传送带上掉下来,他也没心思去管,把照片放大了一遍又一遍看,最后憋出一句。

“我操。”

黄子弘凡立马问他在哪,说自己已经到机场了,买了夜班飞机和他一起直接回上海。

“啊?”

“你到底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没有?”黄子弘凡都要跳起来了,“这你,蔡程昱,十九岁不到的蔡程昱。”

“我操。”蔡程昱又说了一遍。

“行了,蔡程昱指望不上了。”黄子弘凡说,并跟大家宣布他会把蔡程昱带回上海的,希望组织信任他。

郑云龙代表组织表示勉强信任他。

“你是不是把围巾又随手丢在候机室了?”高杨问他。

黄子弘凡随手一摸,“卧槽是的,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每次都这样。”

阿云嘎叹了口气,问他,“组织怎么信任你?”

 

 

06

“黄子接到蔡蔡了。”郑云龙晃晃悠悠过来告诉他们,小蔡的眼睛腾地亮了,问他,“要几个小时啊?”

“他俩还得休息一会,明天回来。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可以看见蔡程昱了”阿云嘎回答他。

“好嘞。”小蔡玩了一晚上已经彻底混熟了,这会儿也放开了,盘腿坐在地毯上跟他们一边漫无边际地侃一边啃橙子。

“欸对,你那边到底是什么时候啊?”贾凡问他。

小蔡脸色瞬间有点点僵硬,“嗯...我大二。”

“上完课啊?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约了人吃饭还是怎么?”张超逗他。

“没...刚演出完。”小蔡有点不自在地说,但他低着头,语气也没什么变化,其他人便也丝毫没感觉到。

“哟,在哪啊。”李琦抽了张湿巾给小蔡擦手。

“...上海大剧院。”小蔡声音越来越小。

所有人愣神了两秒,若无其事地又开始给小蔡塞吃的,“上海大剧院这地方不错。”梁朋杰说。

“怎么,这就是你上次在里边迷路差点错过上台的理由啊?就一层楼,我居然绕了三圈才找到你。”方书剑问他。

梁朋杰狂翻白眼。

郑云龙端着个杯子背过身去看消息,正好龚子棋在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蔡?”

郑云龙抿了口水,“大二,破音那会儿。”

过了半天龚子棋都没说话,最后删删改改半天才发过来一句,“之前还是之后?之后多久?”

“当天。”

这是一段当年谁也没有参与过的剧情,除了龚子棋。

“我现在过来。”

“你怎么过来?”

“开车。”

 

 

07

龚子棋到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了,外面的灯火还是很密,仿佛每一家都有说不清楚的故事要在深夜发生。阿云嘎把张超梁朋杰方书剑赶到楼上去睡觉,说他们还是小孩子不睡会变笨,梁朋杰说那小蔡呢。

张超说他等龚子棋呢,按着他睡他都不会睡的。

可他现在才大二他俩还没...梁朋杰还没说完就被方书剑和张超一边一个架走了。

最后郑云龙阿云嘎留了个小灯,陪蔡程昱窝在沙发里等。蔡程昱倒是不怎么困,就是吃得太多有点晕晕乎乎,他使劲搓了搓脸,小声问几点了啊。

然后阿云嘎的手机就震了,龚子棋的消息弹出来。

“开个门。”

龚子棋站在门口其实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受,甚至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大半夜开车从杭州跑到上海来。已经开出去好远他都不太能意识得到自己在干嘛,好不容易想起来才给经纪人发了条微信,说这几天他戏份少,请两天假。

经纪人跟他平时关系很铁,开口就骂龚子棋你牛逼,你去干嘛啊。

他说家事。

经纪人不信,你家里有啥事要大晚上跑到上海去?

龚子棋说蔡程昱出事了。

经纪人闭嘴了,说行你去吧,剧组那边我先交代,我看你这会脑子也不太清楚,等你清醒了再给他们打个电话。

龚子棋嗯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他看到照片第一眼就模模糊糊意识到这可能是什么时候的蔡程昱,因为那件连帽衫是他俩大一暑假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买的,但他实在没想到正正好好就是那个时间点。

龚子棋砸了一下方向盘。

郑云龙跟他说你真不来啊小蔡在找你的时候,他已经想下楼开车了,结果转眼大群里黄子弘凡就在那边叫说他接到蔡程昱了,他们找个附近的地方睡一觉了明儿赶早回上海。

他们自从去年分手之后就没正经见过面,龚子棋偷偷摸摸跑到纽约看过两次蔡程昱的演出,最后排,抱着手臂,恨不得把蔡程昱把每一个吐字都刻在脑子里,演出结束他就又飞机飞回国,李向哲问他你何必呢。

龚子棋说我就想听听他声音。

李向哲无语问苍天,然后自暴自弃跟他说,下个周你电影首映,蔡程昱找贾凡要了票。

“贾凡把刀架我脖子上让我别告诉你。”

龚子棋一愣,然后回了个哦。

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算怎么回事,他爱蔡程昱和蔡程昱爱他这两件事儿比李向哲的肌肉还真。但人活着,很多事情不是爱不爱就能解决的。

所以他咬着嘴唇站定在郑云龙阿云嘎家门口,心跳如雷,一下下砸着他的胸腔。

他有点紧张。

门是朝外开的,猝不及防撞到了龚子棋的额头,小蔡猛地又把门关回去,再打开,双手背在身后,朝龚子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眼睛特别亮,就像小狗狗在玄关终于等到回家的主人,主人手里还有新鲜的肉骨头。

“疼不疼啊。”小蔡小声问他。

“还好,不要紧。”龚子棋揉了一把额头把小蔡往屋子里推,“外面冷,你快进去。”

“哦。”小蔡乖乖地往回走,走一步就回头看看他跟上来没有。

“那我们先去睡了啊?”郑云龙见龚子棋没缺胳膊少腿地来了也就放心了,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跟他说,“二楼右手边那个房间是蔡蔡的,你等会把他拎进去。”

“知道了。”龚子棋应了一声,把车钥匙随手扔在柜子上,抬头就看见小朋友弯着眼睛笑。

“子棋,你变帅好多哦。”

龚子棋也笑了,“怎么,我大学的时候不帅吗?”

“帅,你一直都帅。”小蔡啪嗒啪嗒过去给他倒了杯热水,一个晚上的功夫,这家里的东西他已经熟得不得了,然后问他,“你要不要先去洗澡啊?”

“嗯?”龚子棋有点没搞懂小蔡想说什么。

“我先去床上坐着等你,你快去洗澡,床上聊天比较舒服。龙哥说了,柜子里有你的睡衣。”小蔡催他,然后眯着眼睛问,“蔡程昱房间的柜子里为啥有你的睡衣啊?”

龚子棋动作顿了顿,“张超房间里还有梁朋杰方书剑的睡衣呢,一共就这么多房间,都是几个人几个人一起住的。”

小蔡点点头说哦,那你和我是一直住一个房间的啊?

没等龚子棋回答,就又催他,那你快去洗澡。

另一头蔡程昱狂戳郑云龙说小蔡呢小蔡呢。

郑云龙说和龚子棋去睡觉了。

蔡程昱沉默了,然后连发四十个问号。

“你自个儿说要和龚子棋聊天去,我们还不能不让啊?”郑云龙说,“再说我们家给你俩从头到尾就只准备了一个房间,现在另外收一个都难,你还不如让小蔡开开心心地和龚子棋聊聊,不让他发现不就完了。”

蔡程昱想了想也是。

“小蔡呢?”黄子弘凡打了个哈欠问他。

“和龚子棋睡觉去了。”蔡程昱叹了口气。

“什么睡觉???”哐当一声,黄子弘凡从床上掉了下去,他缓缓在地毯上坐起来,问他,“你这是自己绿自己啊?”

“滚。”

 

 

08

龚子棋出来的时候小蔡正盘腿坐着,头一点一点的,迷迷糊糊的应该是困了,他手机又没信号,没啥好玩的。见他来了才精神起来,朝龚子棋伸出手,龚子棋有点懵。

“拉我一把。”小蔡脸色纠结,“我腿麻了。”

俩人并排躺在床上,龚子棋看着天花板,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受。“你在杭州拍戏吗?”小蔡突然开口。

“嗯,电影。”龚子棋回答他。

“真好。”小蔡说,也不知道他觉得什么真好,然后猛地话题一转,“我很喜欢龙哥他们。”

龚子棋侧头看他,小蔡枕着自己的胳膊,房间里的灯很暗,柔柔地笼在小蔡脸上,“他们都很喜欢你。”

“我知道。”小蔡开始笑,“我今天晚上差点撑死,你知道吗,每一个人都在给我疯狂塞吃的,然后他们就站在旁边看我吃东西,就像那个,那个看着自家仓鼠吃东西的饲养员。”

龚子棋也开始笑,“他们都没见过大二的你嘛。”

“是啊,所以我还是有点点别扭。”小蔡说,“然后我就问他们你在哪,他们说你在拍戏,特别忙,我还以为这次见不到你了呢。”

龚子棋不知道怎么回答,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嗯。

小蔡转头看着他笑,“子棋你怎么越来越不说话了,大学的时候你不是很能说吗?”

然后也没等龚子棋说话,“我知道我后来会去茱莉亚读研了。”

“嗯?”龚子棋侧头看他,“意外吗?”

“也不是特别意外吧,我肯定会读研,只不过我还没想好到底去哪里而已。”小蔡说,“然后我就问他们你是不是在纽约大学。”

“他们说是,但你经常国内国外跑,因为要拍戏。”小蔡说,笑压都压不下去,“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龚子棋见他笑成这样,问他。

“我就知道,我们肯定还是隔得很近。”

小蔡偏头看着他,连续赶戏好多天,龚子棋眼睛下面的青黑很明显,但对上他的眼神,又完全看不出来疲惫。

他偷偷咬着嘴唇笑,其实吧,对于生命中遇见的绝大多数的人,都只能陪着走上一段路,说到底都是个过路人。那他是为什么这么确定他们的关系依然那么亲密呢?

他不清楚,毕竟他才大二,不满十九岁,他们过去也没有特殊的故事,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他笃定从现在到很远很远的未来,他们都会在一起。

 

 

09

“你知道我今天干了什么吧?”小蔡说,语气很平和,“龙哥他们也知道。”

末了他感叹一句,“他们真是好了解我,我只说了个大二,上海大剧院,他们就知道今天是我破音的时候。”

他说到破音的时候顿了顿才继续往下,龚子棋盯着看他。

“...他们找了个别的话题混过去了,反应都好快,特别是方书剑,立马说梁朋杰上次在上海大剧院迷路了,然后我们就都开始笑。”小蔡说,“他们真的对我很好。”

他转头过来看龚子棋,“怎么啦?担心我啊。”

“我本来还是特别难过的,如果没有到这里来,我现在说不定在哪里喝酒。”小蔡很认真地说,“但是我现在觉得,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以后会上歌手,会去茱莉亚读研,会参加很多很多央视的晚会和音乐会。”

“会有很多很多人爱你。”龚子棋说。

小蔡笑起来,“说真的,我现在找到我之前的问题了 -- 你知道的吧?我肯定和你讲过,那我就不用再说一遍了。”

“你跟我讲过的。不过我得告诉你,就算你今天没有来这里,你也不会去喝酒。”龚子棋说,“因为我带你去吃东西了。”

“哦这样。”小蔡说,“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我其实刚刚还在想,大学的你找不到我应该会急死。”

龚子棋想了一下也觉得很恐怖,“你能不能联系上你那边的人啊?”

“就是不行啊我试了好多遍了。”小蔡说,“怎么啊?”

“我怕我急死。”龚子棋干脆利落地回答他。

小蔡笑够了,才叹口气跟他说,“但其实我还是有点难过,明明就,没难度的音,为什么会破呢。”

龚子棋不说话,翻了个身抱住他,轻轻揉了揉小蔡蓬松的头发。

“好啦。”小蔡的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不会安慰我的。”

“需要吗?”龚子棋轻声问他,小蔡抬头,望着他笑了,眼角有点红红的,“不需要。”

他使劲拍了拍枕头,问他,“这里边装的是什么?”

龚子棋说枕芯。

小蔡无语,“装的是梦想!”

龚子棋被他逗乐了,“好好好,那你要不要把这个枕头带回去?”

“这倒不必,好重。”小蔡说,然后问他 -- 其实也不是问他,根本不是来询问的,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他发现了的事实。

“龙哥和嘎子哥是不是在一起的啊?”

 

 

10

龚子棋一晚上都没合眼。

虽然他们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早上五六点了。

他披了一件睡袍靠在飘窗旁边坐着,窗帘缝隙漏过来几丝光,模模糊糊地打在小蔡脸上。蔡程昱睡觉的姿势一直没变过,一定要找点什么东西抱在怀里才行,他俩没在一起的时候他抱着被子睡,他俩在一起了就抱着龚子棋的胳膊睡。这么几年下来,龚子棋早就知道怎么样把胳膊送到蔡程昱那里抱一夜不会麻,但也好久没用过这技能了。小蔡一翻身他就知道他可能会来抱他胳膊,反正也睡不着,索性下了床在旁边看着。

“瞎子才看不出来吧。”几个小时之前,小蔡提到郑云龙和阿云嘎,说话语速飞快,“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太对,龙哥说我们家我们家,我还在想们在哪儿呢,搞了半天们在这儿呢。”

龚子棋现在想起来小蔡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笑,他给小蔡掖了一下被子,小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龚子棋问他是不是困了催他睡觉。

“我不睡,万一我一醒就回去了呢。我还没跟你聊多长时间,我也还没见过24岁的蔡程昱。”

“肯定能见。”龚子棋跟他保证,“你先睡,不然明天见了24岁的蔡蔡的时候都没精神。”

没两分钟小朋友就睡熟了。

龚子棋把手机摁亮,微信对话框里还是没有动静,最后一条是龚子棋问他什么时候到上海,再上一条是蔡程昱说他和黄子弘凡已经上飞机了,再往上,就是一个多月前的消息了。

“他醒了吗?我下飞机了,现在打车过来。”手机突然震动,小蔡迷迷糊糊地像是要醒,结果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没,还在睡。”龚子棋回他,“你录声入人心之前每天都十一点就睡觉,哪能经得起这么熬。”

蔡程昱发了个你说得都对但我不想听的表情包。

龚子棋闷笑出声。

他们当年也是这样,一个心甘情愿,一个恃宠而骄,迷迷糊糊过了好几年,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开始意识到他想要的和蔡程昱想要的恐怕并不对等。

所以他用了点小伎俩,把蔡程昱拐到手了。

 

 

11

小蔡是被蔡程昱摇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然后懵在了原地。

蔡程昱使劲上手揉了一把小蔡的脑袋,催他赶快起床,“我给你带了蛋黄酥。”

“啊?”小蔡瞬间清醒了,“是那家每次要排一个小时队的吗?现在还在开啊?”

“是,而且现在也还要排一个小时队。”

“我居然长到你这么大还喜欢吃这个,我以为我会因为懒得排队早早放弃这一家的蛋黄酥。”小蔡嘟嘟囔囔地说。

“没事,有人会给你去排队买的。”蔡程昱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说。

小蔡突然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很严肃地说,“你等我两分钟,然后我俩慢慢说。”

蔡程昱看着他踩着自己的拖鞋啪嗒啪嗒跑来跑去,最后过来扯他,蔡程昱揪着他,“别着急,先下去跟他们打个招呼,黄子吵了一天了说要见你。”

小蔡乖乖地哦了一声,跟着蔡程昱下楼去了。

“这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黄子弘凡端着一碗粥,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两个人,一个稍微高一点,一个稍微矮一点,矮一点的那个扯着高一点的那个的衣角。

阿云嘎靠在沙发边,和郑云龙一起露出了共享天伦之乐的笑容。

“然后呢?”黄子弘凡缓缓冒出两个问号,“他俩就走了?”

“他俩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吧,怎么着,你还想和小蔡好好聊聊啊。”张超怼他。

“没。”黄子弘凡悄悄指了一下龚子棋的方向,“我看那个人比较想聊。”

 

 

12

“我问你的事情,你不准骗我。”小蔡很认真地跟蔡程昱说。

“行,不骗你。”

“你和龚子棋是不是在一起了又分开了?”

“......”蔡程昱开始思考,自己大二的时候对于这事儿有这么敏感吗?

好像没有吧。

“你别想着蒙我。”小蔡撇着嘴,“我自己的事情我还感觉不出来吗?”

“好好好,你最聪明。”蔡程昱顺着他说。

“你这不是变着法夸自己吗?”小蔡问他,想了想又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 你们到底为什么分开了?”

蔡程昱脸色沉下来,抿了一下嘴唇,没有看小蔡的眼睛,“我也不知道。”

他重复了一遍,“我也不知道。”

“那我肯定更不懂了。”小蔡说。他坐到蔡程昱旁边,环住蔡程昱的胳膊,蹭了蹭,小声问他,“妈妈...知道了么。”

“知道了,两年前我们就告诉她了,想着一直瞒着也不是个事儿,总要告诉她的,结果...”

蔡程昱没继续往下说。

小蔡紧紧地抱住了蔡程昱,“你能告诉妈妈已经很棒了,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早就有勇气告诉妈妈。”

“那妈妈怎么说?”

蔡程昱侧头看了看小蔡,“妈妈说,她想要我快乐。”

小蔡一瞬间眼睛有点红,抽了抽鼻子,抱着蔡程昱的手又紧了几分。

“虽然我跟你比还很小...”他慢慢说,“你可能觉得我还有点幼稚,但是你都告诉妈妈了,为什么还会分开呢?这是我觉得唯一的阻碍了。”

蔡程昱有点老气横秋地跟小蔡说,“你还小啊,还在上学呢。你可能不懂。”

“我不懂什么?”小蔡有点着急了,“他那么爱你,你那么爱他,就算别人看不出来,你当我还看不出来吗?”

他按着蔡程昱心口的地方,“你觉得你们分开可能对彼此都好,但你真的快乐吗?”

“我不管,我那么喜欢他,不能让你冲动之下分手,给我把男朋友整没了。”小蔡声音越来越高,对上自己也没什么羞不羞的,反正他有多喜欢龚子棋,蔡程昱只可能更喜欢,索性就喊出来算了。

“我也不想啊。”蔡程昱对着十九岁的自己手足无措.

“他也不想啊!”小蔡恨不得一口咬在蔡程昱胳膊上,“我怎么感觉我智商越长越回去了呢。”

 

 

13

蔡程昱给小蔡喂了三个蛋黄酥才勉强平复了小孩儿的情绪,“我大二的时候有这么作吗?没有吧。”

小蔡说我对着自己还不能闹腾一下了?

蔡程昱说好吧你说得对。

蔡程昱揉了揉小蔡的头,觉得感觉挺奇妙,按道理来说他正在揉自己的头。他突然开口,“演出的事,你还难过吗?”

“难过。”小蔡头也不抬地说。

“难过才对。”蔡程昱很浅地笑起来,“难过才能一直记住,别再飘了。但是你这次应该不会再钻牛角尖了吧?别和我记得的一样,每天得着有空没空练声了,坏嗓子。”

小蔡说知道啦,龙哥嘎子哥川哥都跟我说过了,龚子棋也跟我说过了。

“得,搞到最后我还是最晚提醒我自己的那个。”

小蔡蹭蹭他的胳膊不说话。

蔡程昱叹了口气,放轻了声音问他,“我有没有让你失望?”

“当然没有啊你在想什么。”小蔡很奇怪地看着他,“你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一万倍,我压力好大哦。”

“但我现在觉得挺开心的。”小蔡望着他笑,“这么难走的路,你居然真的走下来了,你好棒。”

“所以你要努力。”蔡程昱拍拍他的手背。

“知道啦。”小蔡说,“我觉得真好。”

“嗯?”

“你的那些哥哥弟弟,真好。”小蔡说,“每个人都特别好,我都想快点见到他们了。”

蔡程昱看着他笑。

“特别是龙哥嘎子哥,”小蔡认真地说,“而且很重要的是,怎么会有这么般配的两个人啊?”

然后他语气一转,“你得和龚子棋努努力变成那个样子,至少我觉得龙哥和嘎子哥这房子挺好的,我以后就要住这种房子。”

“你想这么远啊?”

“不远啦,你回国不买房吗?”小蔡把蛋黄酥的盒子整整齐齐收进袋子里,“这样,你帮我解决了一个问题,我也帮你解决一个问题。”

“啊?”蔡程昱有点迷茫。

“帮你解决男朋友的问题。”小蔡说。

蔡程昱看着他,说,“你知道我想到一句什么话吗?”

“什么?”小蔡问他。

“上帝只救自救之人。”

“......”小蔡认真地想了下,“我们这真的是自救,没有任何毛病。”

 

 

14

小蔡暗暗拽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结果到了龚子棋面前就有点怂,十九岁的龚子棋他不怕,但是二十四岁的龚子棋毕竟成熟了太多,他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和他交流。

龚子棋看着前面的小孩儿,小声说,“我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啊?”

“我也知道该做什么了,但你先不要告诉他好吗?”龚子棋望着他笑,和十九岁那一年一模一样,“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那也就是你和他的秘密了你是不是傻。”小蔡很无语地告诉他这个事实。

龚子棋语塞。

小蔡叹了口气,“我感觉我好像要走啦,你必须快点和我和好,听到没有?不要让我再为这个事情操心了。”

龚子棋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住了十九岁的小蔡,“你要多包容一下十九岁的我,我那个时候还太年轻了,不会怎么去爱一个人,好吗?”

小蔡闷闷地说,“那你也要多包容一下二十四岁的我,我本来以为我二十四岁的时候会成熟稳重,现在看起来并没有,我其实很担忧。”

龚子棋闷声笑起来,眼神柔和得月光下的海,只有蔡程昱的影子在里边荡漾来荡漾去。

“有什么事情就去找龚子棋,知道吗?别自己一个人憋着,你不知道我花了多久才把你这一点别过来。遇到太有压力的事情学会找人分担,不要老是自己一个人扛。”

“我希望你一往无前的勇气里,能有小小的一分是因为我产生的。”

小蔡看着他,“那你呢?”

“你早就已经在我的勇气里了。”龚子棋说。

小蔡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开始笑,说,“你也在我的勇气里了。”

“嗯?”

“我从他身上能够感觉得到。”小蔡很笃定地说。

 

 

15

蔡程昱站在楼下跟小蔡道别,龚子棋远远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蔡对着龚子棋招了招手,然后转过来小声问蔡程昱,“他是不是还不知道是你先喜欢他的?”

“也是你好吗。”蔡程昱给他紧了一下连帽衫的抽绳,两个人对视一眼,露出一模一样的、有些狡猾的笑容。

“多陪陪妈妈。”小蔡跟他说。

“好。”

“快点和龚子棋和好。”

“好。”

“必须给我照顾好你自己,不能生病,不要把行程安排得太满。”

“...好。”

“那我走啦。”小蔡清清嗓子,“我会努力变成你的。”

蔡程昱看着他,心里化成一滩水,这一路上走过来遇见过什么只有自己的心里最清楚,别人看到的是光明坦途,实际上荆棘遍地,一路走过来鲜血淋漓,但是 -- 

“希望会有的,光也会有的,就在前面,不要着急。”

他沉声对小蔡说。

小蔡愣了一秒,扑进了蔡程昱的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向他来的地方走过去。

 

 

16

“回家吗?”龚子棋过来,自然地把他搂进怀里,自然地问他要不要回家,好像他们分开的不是十三个月而是十三分钟,“我每两个周都会雇人打扫。”

“我钥匙扔纽约那边了没带回来。”

“我带了。”

蔡程昱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困惑的表情,“啊?”

“去年分手的时候我就没还给你,你后来也没找我要。”龚子棋说,挑了挑眉头笑,“我就知道我俩会和好的。”

“...”蔡程昱决定转移话题,“你开车还是我开车?”

“我开,你睡会,车上有眼罩和耳塞。”

“?你给谁准备的?”

“从我俩买车的时候就一直给你准备着了,小祖宗。”龚子棋说。

 

===================================

蔡程昱是一个活得非常清醒和通透的小孩,他的内心极其强大,但我希望,在每一个他感觉到不安、彷徨、无措的时候,都有很多很多人来当他的退路,告诉他所有人都站在他身后,不一定会安慰他,但能在他重新出发的时候拥抱他。我觉得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哥哥弟弟们、龚子棋和蔡程昱能够给小蔡的东西是完全不同、但都是不可或缺的。到目前为止,能够完完全全懂蔡程昱的只有蔡程昱,因为能理解和经历过其实是不一样的两个概念,而且很多东西是要靠时间磨练出来的。

我希望他和龚子棋能够一起走过更多年,然后完完全全去懂得对方。

我热烈地,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小蔡要永远健康快乐,平安顺遂,少有难过挫折,完成所有你想要完成的愿望,很好很好地度过你的人生

我有信心。

今天发现黄桃罐头好吃

【元与均棋/元朔】一个Alpha和四个Omega的友情里不能缺少屏蔽贴

是看了长安老师@长安某 的文后自己发挥想象的产物,龚子棋追杀名单加我一个

小学生文笔

元与均棋双A,一句话暗指元朔,带几句话的羽易,向棋,原辉以及徐泽辉和他的小姐姐

芋泥味那是因为我爱喝奶茶且芋泥算福州特产

手机备忘录打字,所以可能排版魔鬼,先致歉

以下↓

一个平静的夜晚,上音409宿舍载入史册的一晚

这一晚 没有骚话输出 没有泰语乱飞

只有四个当代男大学生身在宿舍,仰望天花板,有人庆幸本就窝在床上甚至拉上了床帘,有人好运拥有一个舒适的靠椅,有人苦中作乐试图从墙壁角落汲取安全感,有人表示地面真凉啊...

顾易: 为什么 这到底...

是看了长安老师@长安某 的文后自己发挥想象的产物,龚子棋追杀名单加我一个

小学生文笔

元与均棋双A,一句话暗指元朔,带几句话的羽易,向棋,原辉以及徐泽辉和他的小姐姐

芋泥味那是因为我爱喝奶茶且芋泥算福州特产

手机备忘录打字,所以可能排版魔鬼,先致歉

以下↓

一个平静的夜晚,上音409宿舍载入史册的一晚

这一晚 没有骚话输出 没有泰语乱飞

只有四个当代男大学生身在宿舍,仰望天花板,有人庆幸本就窝在床上甚至拉上了床帘,有人好运拥有一个舒适的靠椅,有人苦中作乐试图从墙壁角落汲取安全感,有人表示地面真凉啊...

顾易: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好不容易向吕哥认错一小时后被放去游戏的世界,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认错一小时但吕哥说我错了就是错了,可妈妈还没来得及carry全场,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亚子...

敏辉:那我可以安详点 我刚和士原挂完电话

泽辉: 我虽然刚刚心满意足地啃完我的瓜,可我满手的西瓜汁还没来得及擦,我现在还只能在地面上趴

酷盖: 看看爷这刚健完身 ,这饱满的肌肉啊,打人得多疼啊,可现在,它想,它却不行 

四个音乐剧专业学生:我说不出来 我想不明白

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确认了,是音乐剧演员的眼神,情绪饱满且复杂,有懵逼,有愤怒,有无助,有绝望

然后一起看向宿舍中心,万恶之源,是他,就是他,办事能力强,专业学习好,老师的好帮手,同学的好榜样,他们的国宝小班长——徐均朔!!

同时也是他们中唯一的铁血Alpha

去他母亲的Alpha!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上音另一个宿舍,我们的徐均朔同学正在和异地的亲亲男友视频

虽是Alpha但一看男朋友就软敷敷的小熊猫,“郑迪,我和你说,我太难了”

著名的三九二十七的郑姓音乐剧演员眯着红酒,满意温柔地看着自家小国宝,“嗯?朔朔,怎么了呀?”

国宝气呼呼,“还不都是顾姨他们几个狗东西,仗着自己是omega平常使唤使唤我就算了,还一点都不善良,还嘲笑我!”

猫猫接收到国宝需要顺毛的信号,启动,“嗯?出大问题,竟然嘲笑他们的班长,他们嘲笑你什么了?”

“就,前几天,顾易那狗东西不知道脑子咋了,又在宿舍看泽辉之前剪的那个贼尬的爱情公寓视频,哇,无敌爆炸,然后就发神经,开始各种翻手机,电脑里以前的视频,说自己也要一洛阳铲下去,搞个全季版的上音爱情公寓,哇,你说他是不是出大问题!”

“嗯 嗯 那他是翻出了什么让我们朔朔生气的东西吗?”

“生气倒不至于啦,但就真的,宇宙无敌螺旋爆炸,他,他们翻出了第一次班级聚会的视频。”

那还是他们青涩的大一,那时候大家都还一本正经,人模人样,我们的小班长还不是黑白两色的国宝,还不是哺乳动物,只不过是一个小土豆,可小土豆作为班长,在拿到全班同学信息后发现,自己竟然是唯一的Alpha!什么!其他人也就算了,那个坑了他三千长得一脸黑道太子像的龚子棋凭什么是Omega!!!但我们的小土豆是个好班长,他下定决心,要有作为班级唯一男Alpha的担当!

后面的故事也很套路了,不过就是吃饭KTV玩游戏,喝喝小酒唱唱歌,大家敞开心扉,群魔乱舞,不管是Omega还是Alpha,喝就完事了!

然后,我们的小班长成了第一个醉的,别问,问就是上音专业第一的酒量普遍不行

接着,我们的小班长其实也没干什么,也就是悄咪咪溜出去,一个个敲开隔壁包厢的门,给每个包厢唱了首《天边外》,顺便把包厢当成了考学现场,贼有礼貌,还自我介绍

嗯,也没干什么

据工作人员回忆,当时就是几个男孩子跟着另一个男孩子,一个一个包厢地过去,那一群的一边笑抽一边录像,等那个单独的男孩子出来后再给人家包厢说不好意思,非常有秩序,像团伙作案

“噗。”,郑棋元表示他也说不出来,他也想不明白,自己见过的发酒疯场景也不少了,但真没一个像徐均朔这么可爱的,噗,可爱,想太阳

“郑迪你出大问题!你竟然也笑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果然异地恋,距离产生不了美,只有隔阂,你个渣男!”徐均朔气急败坏,徐均朔无能狂怒

“诶,哪有哪有,我哪会嘲笑我们朔朔呀,我只是”,郑棋元换了换姿势,将头枕在手臂上,双目含水地看着视频里的小家属,“我只是觉得朔朔好可爱啊,而且,我好开心呀,朔朔真的好爱我呀,喝醉酒还唱的是我的歌。”说完还轻轻wink了一下

咦!这猫犯规,这猫撩人!但徐均朔表示他好了,他甚至要飘起来了!

“不过朔朔呀,你这酒量的确不行啊,这样怎么过年和我回家呀”

撤回!徐均朔表示他要撤回刚刚的心动!这猫果然坏得不行!

“郑迪我和你说,别小瞧我,过年我必能称霸你家酒桌,酒量这东西是可以练的,我到时候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作酒量!你等着!”

嗯??上音专业第一是有啥统一培训吗???

“诶,诶?!”郑棋元还没来得及逗完熊猫再顺一顺毛,熊猫就挂视频了,再回过去还拒接了。猫猫能怎么办呢,只能连发消息认错后再买了去上海的机票,亲自去给小男朋友道歉呀,绝对不是因为前几天把活都干完了特别安排出来几天假期去找男朋友呢

这头徐均朔也不是真有多生气,但想想自己的东百大猫,酒量那么好,以后和他回家见朋友啥的肯定得喝酒,但自己...,不行,我们是天造地设完美的一对,脑门一热,去最近的全家扫荡了货柜上的各种啤酒还有RIO,爷从今天开始,练酒量!

于是相同的剧情出现了!徐均朔他开始一个个敲宿舍门了!众所周知,徐均朔宿舍就在409宿舍出门左拐第一个!

于是,前脚刚刚进门的龚子棋,后脚跟进了一个醉了的徐均朔,还是没贴屏蔽贴的那种

徐均朔一进门就开始酝酿情绪

“考官好,我是徐均朔,我的演唱曲目是我男朋友的《天边外》!”话音落下,徐均朔开始唱了,他开始散信息素了!

徐均朔进门时,顾易刚刚打开游戏登录界面,听到熟悉的但夹带了私货的台词后边呕边掏出了手机,录像启动,可他还闻到了一丝熟悉的芋泥味,甚至感觉有点饿,然后就感觉自己浑身开始发软,手机哐啷掉地

“卧槽徐均朔你个臭妹妹!你怎么不贴屏蔽贴!你是不是要成心搞我们!”

徐均朔表示他不知道,他在天边外

顾易看了看宿舍其他人,刚进门几步,本来靠在墙边准备看戏的龚子棋现在只能蹲在角落里汲取安全感,敏辉本来就在床上,在床帘遮蔽下保留住了体面,泽辉,泽辉下次记得还是别坐在小板凳上啃瓜了...

此时的顾易表示: 吕哥给我新换的座椅真软嘿嘿嘿

这一刻的409还是比较冷静的,反正就一首《天边外》嘛,唱完徐均朔就走了,然后他们也能好了,反正班长唱歌也挺好听的,待会点个夜宵吧,这芋泥味闻着有点饿啊

“嗯,接下来一首是,《荣耀为我臣服》”

啥?!怎么还有,你还加新歌了!?你加就加怎么还把你男朋友的部分空出来呢??你怎么还能和空气合唱呢??等等,怎么还有呢??《当时》??《海洋之心》,《恋爱指南》,《哪里都是你》??你们怎么公费恋爱唱了这么多歌??救命啊!爷今晚还能不能过去了??

终于 终于 徐均朔唱完了 他累了 孩子软糯糯地说了一句“谢谢大家,再见,我要回去和郑迪说晚安睡觉了~”

409彻底绝望,目送徐均朔一脸笑容心满意足地走出宿舍门,他们怀疑徐均朔今晚就是装醉来杀狗的,表示明天等他们好了绝对不会校园暴力徐均朔,绝对不会

另一边收到小熊猫软软糯糯的“晚安~”的大猫打开App试图改签红眼航班


后来,409携家属一起请徐均朔吃了个饭

顾易扒着吕哥的臂弯嘤嘤嘤,哼哼唧唧在那告状

龚子棋和李向哲仿佛黑道大嫂和大佬

敏辉端庄大方,不过周医生的目光好像有点看解剖标本,仿佛就等着敏辉护士给他递刀

泽辉抱着女友,表示那晚地板太凉了

徐均朔: 嘤嘤嘤,郑迪救我,我现在再喝醉了给他们唱一首然后把这事混过去可以吗?


七柚

论坛体#李涛,AYG家的房子真的要塌了吗

没法搞簧,只好摸了个好久不写的论坛体。

是好早之前的脑洞。没加图因为懒。

无聊预警。速打没捉虫。男性可婚可孕。


1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如题,开个楼大家讨论一下


2L

我飞速赶来​


3L

AYG??房子塌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4L

今天下午,有yxh爆料说明天会爆一个明星房子塌了,唱音乐剧,三十多岁,不是汉族,挑肥拣瘦只剩阿某人


5L

woc!我刚写完报表就给我来这么个重击!


6L

哥哥不要啊!道路千万条,单身第一条啊!


​7L

阿云嘎怎么说...




没法搞簧,只好摸了个好久不写的论坛体。

是好早之前的脑洞。没加图因为懒。

无聊预警。速打没捉虫。男性可婚可孕。





1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如题,开个楼大家讨论一下




2L

我飞速赶来​




3L

AYG??房子塌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4L

今天下午,有yxh爆料说明天会爆一个明星房子塌了,唱音乐剧,三十多岁,不是汉族,挑肥拣瘦只剩阿某人




5L

woc!我刚写完报表就给我来这么个重击!




6L

哥哥不要啊!道路千万条,单身第一条啊!




​7L

阿云嘎怎么说也已经三十六七了,谈个恋爱不是正常吗​?他这个年纪不tla才不正常吧……




8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我就是看到那个yxh说的才开了楼和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我喜欢阿云嘎​七年了,我真的害怕明天是他我接受不了……




9L

如果是真的,那十有八九是嘎子了




10L

​所以他最近有什么谈恋爱的迹象吗




11L

有吗……?




12L

说起来,他最近这几年,就是参加完声的一两年之后,好像隔三差五总会有一段时间不太出现?




13L

这也正常吧,嘎子又不是流量,他靠实力,没必要天天出来混个脸熟




14L

也有可能隐婚多年了???




15L

把ls给我叉出去!哥哥独自美丽就好!我不允许哥哥结婚!​




16L

ls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你哥哥又不是和你结婚,管你peace。




17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各位不要吵架呀……我们分析一下嘛……

真的就先有个心理准备,假的更好​




18L

​虽然但是,每次嘎子采访提到有关家庭或者另一半,虽然他什么有用的信息也不说,但总会浮现出一种神秘的微笑




19L

是“哥有老婆”的微笑吗




29L

nsdd




30L

你射多多




31L

你睡代代​




32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我刚看了他前几天的一个采访,好像真的是




33L

而且他每回对这种问题都含糊其辞




34L

​这么一想,他虽然没说过自己有女朋友,但也没否认过啊




35L

他之前有个采访!详细地描述自己的理想型,我觉得他的样子根本不是在描述,他是在回想​!




36L

我也看过这个采访,但这不是去年年初的了吗




37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去年年初他是不是消失了一段时间?还有网友在好几个国家偶遇他




38L

对诶,但所有网友拍的图里他身边都没有出现女孩子的身影




39L

姐妹们,扒一扒阿嘎这几年的航班就会发现,北京上海之间来往异常频繁




40L

​上海???




41L

对,他有好多次都是空余时间去的上海




42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我有发言权!前年有一回我飞上海,下飞机的时候刚好看到了阿嘎,我就特别激动地上去要了个签名。但他没带助理,身边也没有工作人员,应该是私人行程。后来我出机场的时候看见他上了辆车,应该是家庭用车,不像是活动主办方派人来接的保姆车一类的。




43L

悄咪咪补充,小姐妹是个站子的前线,经常蹲机场,她真的看到过好多次嘎子了,有和工作人员一起,但大多数情况都是自己步履匆匆的




​44L

所以,他飞上海可能是去谈恋爱?




45L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他家在北京,干嘛有事没事儿飞上海啊




46L

​可能钱挣得太多了(bushi




47L

“阿云嘎也不是很有钱。”




48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49L

lz也磕云次方吗




50L

天呐!​姐妹!




51L

呜呜呜西湖的水我的泪




52L

完了,我一想到明天阿云嘎的房子也许会塌,我就替郑云龙感到心痛




53L

​明天阿云嘎要是真的被爆恋情,那我这辈子再也不磕cp了




54L​

我也




55L​

他们真的好久没有同框了啊




56L

就从大龙几年前出事儿之后吧

(这个楼可讨论zyl吗




57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可可可。本人还是云超粉丝大咖呢!




58L

​四年多前吧,那天晚上真的把我吓了一跳




59L

谁知道舞台会突然出事故啊!气死我了!还好只是伤了腿,其他地方没受伤​




60L

我记得那个时候嘎子不是还去医院看大龙了?​




61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对,他第一个到的,可积极!




62L

后来老云家还有晰哥深深他们也都去了




63L

好像后来大龙出院回家,大家伙又拖家带口去了好几次,好多人拍到呢,手上还拿着各种礼物,什么积木玩具小零食?




64L

所以腿伤是需要搭积木恢复吗???




65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能怕龙哥在家太无聊了




​66L

就是从那之后,他俩的互动和同框就少了




67L

主要是大龙后来不是因为伤病复发有段时间消失了吗




68L

得有四五个月吧我记得,呜呜呜我天天想他想的茶不思饭不想​




69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那段时间大龙真的和人间蒸发一样,没有杂志没有采访没有综艺没有音乐剧,微博也不营业




70L

他当时不是还被黑了,因为接了那个户外综艺结果没去参加




71L​

被黑了好长一段时间啊,就像当年gs一样。但他最后也没解释为什么




72L

不是身体原因吗




​73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我之前一直觉得龙哥身体很好,但从那年我就开始担心了,我觉得可能是年轻时太拼落下的病根,然后舞台事故那一次一下子都跳出来了




​74L

​他现在也是除了音乐剧之外很少参加其他活动了




75L

​前两天那个访谈节目真的拯救了我干涸许久的心灵!活的大龙啊!




76L

好巧,那个节目也谈到了另一半的理想型




77L

更巧,他看起来也像是在回想




​78L

一般这种时候龙哥不是应该:“是另一半对吗?”“理想型对吗?”“​我的对吗?”




79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郑云龙切大号出来说话!




80L

操,阿云嘎房子塌了就算了毕竟他老,大龙不会也……




81L

终于又提到嘎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82L

所以楼里姐妹有人看那个yxh最新发的微博吗




83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我看到了!确定是嘎子了,而且另一半是圈内人……




84L

微博文案如下:

⚡️✔️

同行✔️​




85L

我日……




86L​

妈的有本事现在就爆啊!!!吊着人胃口就显得他格外能!!!




87L

明天要不是阿云嘎,我手刃了这个营销号




88L

之前那条微博底下还有人在空瓶,现在全是路人在议论了



89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俺觉得不用李涛了,这个房子应该是塌了……




90L

话又说回来,嘎子有和某个女明星很熟吗??​




91L

尚……雯婕​老师?




92L

我他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93L

他从声火了之后,虽然偶尔有绯闻,但真的没见过他和哪个女明星很熟啊​




94L

他只和那个龙熟




95L

会说话就多说点




96L

现在和那个龙也不太熟了……




97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扎心了。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他们的关系渐渐淡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从大龙出事儿之后。可能因为两个人同台的机会少了,然后彼此都在忙各自的工作。但是我真的觉得他们的感情是世间难得的,有那么一个可以说知心话分享一切酸甜苦辣的人,就这样失去了,我都替他们俩难过。




98L

​我磕cp的时候就想,哪怕他们俩不是真的,也请一定要好好的携手走下去,谁知道啊




99L

可能他俩私底下联系很多啊,拉个群大家一起搅和,只不过碰面机会变少没办法给大家发面对面的糖了




100L

​也许明天郑绒给嘎子评论:“祝你幸福”




101L

干什么呢???云次方be了吗就搞这个???




102L

我脑内十万字狗血文




103L

所以​到底是哪个小妖精勾走了嘎子,他最近这几个月都在公众视线内,恋爱肯定已经谈了好一阵了




104L

扒一扒上海有哪些艺人常住呗




105L

那太多了!大部分明星不是在北京就是在上海




106L

​等下,这个同行,是指艺人还是指音乐剧演员?




107L

音乐剧演员的话范围就变得太小了,常住上海,未婚,和阿云嘎熟悉的,基本没有。




108L

之前搭戏的几个姐姐合作之后也没有过多的互动了​




109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换个思路,去年年初有人和嘎子去同一个地方旅行吗




110L

刚去扒了行程,在巴塞尔看到了一个老朋友




111L

郑云龙?




112L

bingo!




113L

我操……别给我希望,别让我多想。




114L

巴塞尔??!!




115L​

大龙去年年初不是有戏复排?




116L

他先演完了自己的场次再出去的




117L 飘啊飘啊飘啊飘

去年巴塞尔偶遇大龙的人举手发言。​




118L

您请!!!




119L

来人,看茶!




120L 飘啊飘啊飘啊飘

​我来发言了。

就是去年我因为工作原因去了巴塞尔,然后在酒店退房的时候刚好大龙来,身边没有助理也没有工作人员,就他一个人拉着行李箱。我俩都在前台,他就站在我旁边,给我激动的差点儿喘不上气。但我没打扰他,只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房间,不是单人间,这是肯定的。

后来我回国之后看到嘎子也飞了巴塞尔,是私人行程。我的小心脏还剧烈地跳动了好久。




121L 季季长夏

问下ls是在这个酒店偶遇的大龙吗

[图片.jpg]​




122L 飘啊飘啊飘啊飘

是诶!




123L

​我有一种要发生大事的预感……




124L 季季长夏

​我在这个酒店门口看见阿云嘎拉着箱子离开




125L

???




126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也就是说……他俩在巴塞尔的时候住的是同一家酒店?




127L

dbq我脑子里已经有他俩上床的画面了​




128L

你妈的,明天,哦不应该是今天就塌房子了,能不能别再让我吃甜中带苦的糖了😭




129L

​不是,大家冷静下来想想啊。

北京上海/同行/巴塞尔/阿云嘎​

你会想到谁?




130L

郑云龙。




131L

郑云龙。




132L

郑云龙。​




133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郑云龙。​




134L

我操对啊……所以为什么不可能是郑云龙呢……




135L

​那个同行,也许念“xing”啊




136L

姐妹牛逼




137L

操我突然想哭




138L

和嘎子同行多年的,只有大龙了吧




139L

操!!!有没有人看微博啊!!看云超里新扒出的,姑且算糖吧……




140L

我操我看到了!!!ycfszd!!!




​141L

有没有姐妹来楼里说下,我微博还在下载中




142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我来!

就是前段时间大龙的新戏不是首轮巡演结束吗,然后最后一场谢幕的时候,一个小姑娘上台给他献了花,大龙还把她抱起来,一直看着她笑。小姑娘也搂着大龙,悄悄和他说话。微博上大家都很柠檬。​

然后刚有云女扒出来,佳哥前两天发的在嘎子家聚会的图的背景里有一张照片,是嘎子和一个小姑娘,虽然很模糊,但是照片上的小姑娘应该和大龙抱的是一个。




143L

woc!!!




144L

​就是那个眼睛可好看的妹妹吗!!




145L 豆豆豆豆豆豆呛

我在现场!我印象太深了!

那个妹妹好像和台上的人都很熟,而且她是从后台上去给大龙献花的,一点儿都不胆怯,直接把花往大龙的手里一塞​,就张开手臂要大龙抱着。因为我坐在比较靠边的位置,看得很清楚。




146L

​我去看了,我觉得是一个人。




147L

看小姑娘和大龙的互动,肯定是很亲密的关系……




148L

楼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敢说




149L

我也不敢说




150L

我也不敢




151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有什么不敢的!我来说!




152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那是郑云龙的外甥女!​




153L

你再多加两个感叹号,我说不定就信了




​154L 不知名退堂鼓演奏者

​诶这个小姑娘好像有点眼熟啊……




155L

​ls自信点儿,把好像去掉




156L​ 不知名退堂鼓演奏者

想起来了,确实见过。

本人是某节目组的某不重要工作人员。之前嘎子来录节目,他接了个电话之后就问我有个人想来探班,​可不可以进来。我一开始以为是来给他送东西的,结果过了一会儿他亲自出去接的人。再后来我就看到嘎子抱着这个小宝贝出现了。




157L

我说不出话了




158L

俺现在手打字都是抖的不信你jksianzn




159L

姐妹别停,我还撑得住




160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我晕倒了




161L 不知名退堂鼓演奏者

坚持住!

小姑娘特别可爱,母胎solo的我看着都想要孩子了。她一开始还有点​怕生,过了一会儿嘎子去录节目,就和我们玩起来了,然后让我领着她去侧台悄悄看嘎子。她还给我拿了牛轧糖,说是她妈咪自己做的。




​162L

dbq我现在有点儿手脚发凉




163L

妈咪?哪个妈咪?




164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我现在反应迟钝了……那个小女孩是给大龙送花的小女孩儿吗……




165L

我是不是太伤心导致出现了幻觉




166L

​姐妹,我扶住墙问一句,小姑娘叫嘎子什么?




167L 不知名退堂鼓​演奏者

​我和她蹲在侧台看嘎子的时候,她突然问我:

“姐姐,你看我阿爸帅吗?”




168L​

我他妈!!!




169L

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170L

所以阿云嘎隐婚有孩子是真的,现在主要问题就是孩子她妈是谁




171L

还能有谁啊我哭了




172L

郑云龙外甥女能管阿云嘎叫爹吗?

lz你自己反思一下




​173L

姐妹你是不是之前故意不说!!!




174L

姐妹你就是我今夜的救命恩人




175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虽然我现在手脚发冷,但我要严谨地问一句,节目是在哪里录的




176L 不知名退堂鼓演奏者

上海。




177L

给我点播一首ICU




178L

姐妹,这种好登西,以后早点儿说多说点儿!我爱宁!



179L

臣把明前龙井给您端上来了,小心烫​




180L

您试试这个羊毛垫子还舒服吗,不行咱还有加绒的




181L 不知名退堂鼓演奏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是大半夜看到了yxh说要爆料,然后作为一点点知情人士看到了这个帖子,和大家分享一下罢了。




182L

姐妹,还有吗……可怜可怜孩子吧……




183L

捶死我吧




183L 不知名退堂鼓演奏者

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就是​嘎子录完节目之后就和小姑娘在休息室玩了一会儿。他问谁送她来的,小姑娘就说是妈咪。然后嘎子好像还问了妈咪最近在家做什么,小姑娘就说妈咪在家做好吃的,送她上学,在家睡觉。最后还补充说,妈咪在家也天天看你。然后嘎子就笑得特别开心说一会儿我们回家看妈咪。

没了。




​184L

本人今夜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般




185L

​严谨地问一句,那个时候大龙在上海吗




186L 不知名退堂鼓演奏者

应该是在的,嘎子录节目的前几天大龙刚去北京参加了个晚会,后来就飞回上海了。

(​对我的意思就是szd

(虽然我也不知道孩子妈是谁




​188L

​所以我们现在就等yxh锤了是吗,要不就捶死,要不就捶死




189L

dei




190L

我希望我被幸福地捶死




191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没想到我们真的从一点多李涛到近五点




192L

我他妈再过两个小时起床上班



193L

感觉一夜都在扒糖啊




194L

所以yxh到底什么时候爆,现在吧,好吗?

让我收拾心情出门赶地铁




195L

阿云嘎他老婆要不就是郑云龙,要不就是我,自己选吧




196L​

ls是不是熬夜熬糊涂了​




197L

我辛辛苦苦磕cp这么多年,难道连看他们结婚的权利都没有吗?




198L

我的初心cp能不能成真就看今天了​




199L

操,阿云嘎发了个啥




200L

啥???​




201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郑云龙发了个啥???​




201L

啥呀????




202L

我本来准备睡两个小时的但我现在要升天了




203L

妈的微博登不进去!!所以发了啥!!




204L

我也进不去啊啊啊啊啊啊




205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大龙发的是一个十几秒的视频。就是小姑娘,我们说的那个给大龙献花找嘎子探班的小姑娘!!只有小姑娘一个人出镜,奶声奶气对着大龙说“妈咪我想吃棒棒糖”,然后大龙就说“不可以,今天已经吃过很多甜食了”,然后小姑娘就委委屈屈地看着镜头。大龙全程没入镜,但声音是他的声音!!!

文案:晴转多云。​

妈的叫大龙妈咪啊!!!!​我疯了!!!我可以在舞三天三夜!!!




206L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所以ycfszd!!!




207L

嘎子呢??嘎子发的啥??​




208L

我看到了!!我来说!!全世界都听我说!!我的cp他妈的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嘎子发的也是十几秒的视频,也是只有小姑娘入境。可能是没从妈咪那儿得到棒棒糖来找阿爸。小姑娘就撒娇:“阿爸我想吃棒棒糖。”嘎子很小声地说:“那我们就吃一支,好不好?”​然后小姑娘就笑得可开心,接着就传来了大龙喊“阿云嘎”的声音,特别嘹亮,听得出来是唱音乐剧的。

嘎子配的文案是:多云转晴​




​209L

我妈冲进我房间问我在鸡叫什么




210L

我要拿着大喇叭在小区里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爷磕到真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11L

操,哭了,我们一夜都在紧张些什么




212L

紧张二位新人的婚礼




213L

ls醒醒,背着我们连孩子都有了,不新了已经




214L

所以这是没等yxh爆,自己先锤了?




215L

双云好A我好爱




216L

等下,我刚艰难地登上微博,他俩发的时间都是5:20??




217L

诶呦呦​,老夫老夫了还要玩这种xql的浪漫




218L

不出所料,微博崩了




219L

​爽了,太爽了,我现在又哭又笑




220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妈的我明明该清楚阿云嘎身边除了郑云龙谁也没有,我到底在紧张什么啊!!!




221L

姐妹们,微博先崩着,我们来顺下时间线。

看女儿模样大概四五岁,这样推算下来,刚好是大龙出舞台事故辞演节目,嘎子和他互动减少的时间。




222L

所以很有可能当时出事儿的时候就有女儿了??




223L

我觉得是,后面说身体不适很长一段时间没出现也是因为养胎吧。而且那个综艺刚好是户外的,对大龙来说肯定不方便。所以蔡蔡他们拿的玩具什么可能是给未来妹妹准备的呀!




224L 叫什么名字好呢[楼主]

这样嘎子和大龙互动减少,其实很大一部分是避嫌吧​。之前两个人的时候还好,但有了宝宝之后,顾及的事情总要多了的。




225L

所以他们根本就是明避暗秀!让我们白白伤心!




226L

我偏个楼,小姑娘长得真好看呀




227L

诶说起来,文案什么意思?




228L

可能是说小朋友的心情吧




229L

大龙给嘎子评论了!!

“再让多云吃糖你就在沙发睡吧。”




230L

所以小姑娘叫“多云”???




231L

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




232L

谁起的呀?




233L

盲猜大龙




234L

嘎子回复大龙了……




235L

回复啥了???娘的我到现在还没登上微博!




236L

阿云嘎:老婆我错了。




237L




238L




239L

惹​



FIN​




四点多断断续续写到八点。果然把脑洞写出来就没眼看了。下次再见吧。




年
不给亲。 ---- 单性转预警...

不给亲。

----

单性转预警。


不给亲。

----

单性转预警。


Thank You Tohoshinki

知道不知道

请尽情地把自己代入文中的每一个“你”。

小凡高是唯一爱情线/HE/5k+

这是一个你在这一生都没有认识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故事。


15岁的时候,你第一次和朋友去了漫展。


那是你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二次元人物,好奇地和朋友手挽着手逛了一大圈,你们中午吃了场馆隔壁便利店里买的饭团,终于快要结束回家之前,匆匆经过几个正在摆pose配合大家拍照的coser,朋友的脚步顿了一下,你却还惦记着等下可能赶不上的动车,一边拽着她要往前跑一边回头看她。


“看什么呢?”你问。


“有个coser好帅!”朋友兴奋地回你,又给你指了指那群人最中央一个看起来都过了1米...

请尽情地把自己代入文中的每一个“你”。

小凡高是唯一爱情线/HE/5k+

这是一个你在这一生都没有认识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故事。






15岁的时候,你第一次和朋友去了漫展。


那是你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二次元人物,好奇地和朋友手挽着手逛了一大圈,你们中午吃了场馆隔壁便利店里买的饭团,终于快要结束回家之前,匆匆经过几个正在摆pose配合大家拍照的coser,朋友的脚步顿了一下,你却还惦记着等下可能赶不上的动车,一边拽着她要往前跑一边回头看她。


“看什么呢?”你问。


“有个coser好帅!”朋友兴奋地回你,又给你指了指那群人最中央一个看起来都过了1米9的coser。


你踮着脚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是真的很帅。”


但你仍然还是很坚持要走,因为再不走等下那班动车是真的要赶不上了。


后来又过了大概一年,你都已经快把那个coser忘掉了的时候,朋友突然在某天晚上给你发了个b站链接,说她终于找到那个很高很帅的coser的b站账号了,可以关注一下。


你点进去,看了几个他的翻唱视频,顺带又点进视频下面的推荐里面看了一首他表演过的《威风堂堂》。


你和他这一生的距离就止步于此了,哪怕你后来去漫展的时候又见到了他两三次,也再没有和他产生过更近距离的接触或是送上一份礼物。


你从来都不曾知道他其实也会唱美声,更不知道他是个男低音。


爷爷奶奶很喜欢看星光大道,于是你偶尔在家里没事干的时候也会陪着他们看。


你曾经看过某一年的总决赛,那年获得年度总冠军的四人组合里有一个人叫鞠红川,但是你对他并没有多少印象。


后来你又一次再注意到他的时候,是他和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外国小姐姐在电视上唱《我要你》,你莫名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很甜,也把这首歌加入了自己的歌单里,却仍然没有动任何一点要去了解他的心思。


你大概记得那个小姐姐叫唐伯虎,却并不知道也并不关心后来他们其实在一起了,过得很好。


就像你不知道鞠红川有多会编曲和编和声一样。


有一阵子网络上忽然火起来一个花鼓戏版的《rolling in the deep》,你和朋友们在每一个课间给班上还没听过的同学分享这首歌,哈哈哈哈哈哈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走廊。


你只是觉得这东西很有意思,没有试图把它和艺术搭上任何一点边。


十九岁的时候,你后来的男朋友正在追你。


他在你上课的教室门口等你,然后递过来两张票,问你有没有兴趣这周六晚上跟他一起去看。


室友们坏笑着把你往他前面推,一个接一个地跑得飞快。


你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插在大衣外套里的左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


“好...好呀。”


你就这么答应了你并不算正式的第一次约会。


晚上临睡之前你忽然后悔了,给宿舍里的朋友们挨个撒娇说你根本不懂那个歌剧,到时候要是完全聊不到一块去岂不是很尴尬。


这个问题难倒了你们宿舍包括隔壁宿舍的所有人,因为几乎没有人接触过歌剧。


你们甚至也不太知道去看歌剧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比较好,室友们大半夜的都不睡觉帮你找衣服,结果找出来的衣服一件比一件正式,你吐槽说我这样都可以直接去参加晚宴了。


后来还是走廊尽头那间寝室里某个你不太相熟的女孩子刚巧路过,听见你们的讨论声,于是探头进来说我表哥在央音念声歌系的,要不要我去帮你问问他。


你连声道谢。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那个女孩子拿着自己的手机走过来,直接递去你耳边:“我表哥问你想要了解到什么程度。还要你把那天晚上的节目单也给他说说,他可以很简单地给你介绍一下。”


你刚要接过电话开始自己的“歌剧知识补习”课程,女孩子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表哥是个男中音,男高和男低的他可能就不太了解了。”她歪了下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的你直接问他吧。”


你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接过电话,刚说了句“您好”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句颇有磁性的“晚上好”。


电话那头的人很是耐心细致地给你科普了任何你想要了解的知识,你也非常认真地拿了本本子做笔记,最后结束的时候说了好几句谢谢,那边轻笑了一声:“没事,希望你能享受那场演出。”


电话挂断之后你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看见“张超”这两个字。


后来你跟宿舍里的朋友们描述那个男生的声音,说有磁性到你不敢相信,当时对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你差点就要尖叫了。


上铺的舍友伸出一只手来拍你的头,带着笑说:“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他声音真的很好听。”你慌忙摆手,“学美声的都这样吗?”


另一个室友正坐在电脑前面看电视剧,按了暂停加入你们的对话:“那就不知道了,你说美声我只能想起帕瓦罗蒂。”


你和上铺的朋友同时笑出声,然后你又凑过去看那个舍友的电脑屏幕:“什么剧啊?好不好看?”


“好看的!”舍友疯狂点头,“杨紫演的,香蜜沉沉。哦哦哦还有主题曲也很好听,毛不易唱的不染。”


这首歌后来成为了你们宿舍在那一个月最常播放的歌曲之一,甚至出现在了你自己的年终歌曲盘点里,你看过好多遍它的歌词,却从来没有花上一点心思去注意编曲栏里那三个字。


你后来听过一个叫“简弘亦”的人的翻唱,仍然不知道他就是这首歌的曲作者。


那个礼拜的周六夜晚,你穿着有一点正式的黑色小礼服去看了那场歌剧,中场休息时段,那个约你来的男生说要离开一下去接个电话,于是你无聊地翻起演出剧目表来。


你的视线扫过两个紧挨着的歌剧演员的名字,一个叫“洪之光”,另一个叫“贾凡”,感叹于括号里备注的“毕业于耶鲁大学”和“毕业于朱莉亚学院”。


接着男孩子就回来了,你们又开始聊一些别的话题。


你很快就把那两个歌剧演员和他们的毕业院校忘到脑后。


你几乎再也没有记起来过。


二十多岁研究生毕业的时候,你把毕业旅行的地点选在了欧洲,维也纳的漫天飞雪里,你路过一家开在街角的叫不出名字的咖啡店。


你本来是一边赶着路去下一个景点一边拿着手机拍视频的,那家咖啡店在你最初的打算里大概只会拥有一个不足一秒钟的镜头,哪怕你觉得深褐色木质纹路的装饰很符合你的审美,然而在镜头转过去的那一瞬间,你看见了一个正坐在窗边看书的男孩子。


你不敢确定究竟来自哪个国家的亚洲脸青年就那样安静地坐在窗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和高领的米白色毛衣,正在仔细阅读一本你根本认不得字的书籍。


你的脚步立刻就放缓了下来,站在大雪里给朋友们发消息。


你说我在维也纳的一家咖啡馆里看见一个好帅的小帅哥。


立刻就有人回复你,说要看照片,又问是欧洲的小帅哥还是亚洲的。


你隔着玻璃窗又偷偷打量了那个小帅哥几眼,低头去回复说不能确定,肯定是亚洲面孔但说不定是在维也纳长大的呢。


朋友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说,因为他的气质真的太配维也纳了。


后来你还是没忍住在她们的怂恿之下进了那家咖啡馆,借着点咖啡的名义又悄悄看了几眼坐在窗边的人。


朋友们让你拍正面照,你说不敢,端着咖啡坐去人家的后面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


“我不行了!他的肩好宽,看上去好好抱!!”你在群里这么发,顺带配上一个“撒老师吸氧.jpg”的表情包。


“而且他的眼睛,好绝,我的妈,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见有人的眼尾是长这样的,太漂亮了!”你滔滔不绝地往群里分享你所看到的有关于这个小帅哥的一切。


另一个朋友一直在跟你说让你上去搭话,你拒绝了,说会打扰到人家的。


不过你后来还是发了两张他的照片去群里,一张是你在咖啡店里偷拍的他的背影,另一张是你从咖啡店出来之后特意过了条马路去街对面拍的这家咖啡馆和坐在咖啡馆里的他。


朋友们都夸你摄影技术好,说直接拿第二张图片发朋友圈说“这是我男朋友”一定能骗到所有人。


后来情人节的时候真的有朋友来问你可不可以借一下这张图去发朋友圈假装自己有男朋友了,你回复说ok,结果第二天这个朋友就在群里“嚎啕大哭”说自己翻车了。


群里面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完之后才问她怎么翻的车。


她直接甩了个截图过来,然后把下面那条和别的评论画风都不一样的圈了起来。


“这人。”她说,“就那个我备注是‘黄子弘凡’的,伯克利毕业的,跟我说认识照片里这个小帅哥,而且还跟我说他现在没有女朋友。”


然后她又发了一条:“其实他评论的第一条是一连串的问号和感叹号,不过立马就删了。看起来他们俩应该是挺熟的样子。”


“所以说,我这次翻车翻得太彻底了。”朋友最后总结到。


另一个朋友在这时候冒出来说了一句:“诶,那你赶紧去问一下那个黄子什么的,有没有那个小帅哥的联系方式。”


“不了吧。我跟他也不熟,以前小学的时候一个班的。长大之后除了加了个微信之外就基本不怎么说话了,去问他怪怪的。”


“好吧。”


也是后来又过了很久很久,朋友才又哭笑不得地往群里扔了另一张图,说怪不得她小学同学当时那么震惊,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八卦之心立刻熊熊燃起,点开图去看,是那个黄子什么的朋友圈。图片上是两个看起来差不多高但是一个肩宽一个肩窄的男孩子,配文是一个大大的红色爱心,你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什么,又接着放大图片去看,终于是看到他们不太容易被注意到但又确确实实牵在一起的手。


“你在下面评论了吗?”你问朋友。


她说没有,不敢贸然评论,就点了个赞。


于是你说,你帮我评论一句说祝你们幸福呗?他们应该也很需要祝福和理解吧。


OK没问题,朋友发完这句话之后不到一分钟就又发了张截图,说Madam,任务完成!


你在老板说要开会之前最后抓紧时间看了眼手机,朋友这次发的图依旧是那个黄子什么的朋友圈,评论里是你朋友写下的“我朋友曾经在维也纳看见过你身边那个男孩子还说他长得帅来着,祝你们幸福!!![爱心]”,下面紧跟着他的两条回复。


“谢谢你们!”


“哦,高杨也说谢谢你们夸他长得帅,虽然这是事实(他好自恋我不行了)。”


好可爱哦他们。你在群里这样感叹。


后来你就再也没有从朋友那里听说到任何关于他们俩的消息,偶尔有想起来的时候,思考再三也还是没有问出口。


只是后来有一年初春,你走在大街上,带着花香的微风吹过的时候你想起来有两个男孩现在大概正在某处谈着恋爱。


你觉得这世界实在是万分可爱。


你和你先生在度蜜月的时候选择去游览那大半个你们还没一起看过的大好河山。


第一站是广州,你们一人捧着一杯奶茶走在马路上散步的时候,几个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的年轻人骑着单车从你身旁经过,最前面的那个大眼睛高鼻梁,外貌优越得简直像是北电的学生,后面那两个一个长得很正气身板一看就是在国旗班里待过,另一个则是笑得甜甜的眼底下有颗泪痣。


你看见骑得最快的那个回过头来喊了一声“pengpeng,骑快点,来不及了!”,后面两个人竟然同时“诶”了一声。


咦?你在心里小小地疑惑了一下。这两个难道都叫pengpeng吗?


而你也明白你大概永远都不会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因为你们自始至终都只会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已。


后来又去了西/藏,你在路过某个简易搭建的小舞台的时候被歌声所吸引,没忍住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


“他长得好像林俊杰哦!”你挽着决定要共度这一生的人的胳膊,感叹出声。


他有一点近视眼,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楚舞台上那个人的长相,点点头:“是挺像。”


你们听完他唱的那首很是欢乐的美声歌曲才离开那里,你一时之间没想起来那首歌的名字,却已经能立刻跟着开始哼了。


你站在观众坐席之外用力地给他鼓掌,收到他的鞠躬致谢。


后来你问了旁边的当地人,才知道原来这并不是当地的演出而是文化扶贫,刚刚唱歌的人好像是从国/防大学毕业的。


“那勉强也可以算是兵哥哥?”你自言自语。


爱人把一只耳机塞进你耳朵里:“刚那首歌找到了,叫饮酒歌。”


果不其然,是刚刚那样欢快的旋律。


你后来也听过好多版《饮酒歌》,不放弃地找了一首又一首,不过仍然还是没有一首能让你觉得那么快乐。


算啦,就当做是遗憾吧。你这么安慰自己。


小孩长到10岁的时候,很喜欢看电视上的那些综艺节目,你有空的时候就会陪着一块看。


她好像格外喜欢一个笑起来眼睛弯成两个月牙儿样的主持人,每当那个主持人出现的时候都会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看。


你在第一回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就想着该去记住那个主持人的名字,紧接着你就被难住了。


这个主持人的姓居然是个生僻字。


好吧,你只能选择向你的孩子询问这个字念什么。


“念tóng。他叫仝卓。”你的小闺女一字一顿地告诉你,听见主持人说话的声音又立刻转头去看。


你并不知道那个被很多人叫做“人工卓”的主持人其实很喜欢唱民歌。


小孩上到初中的时候,学校里说是要在注重学习的同时加强各方面的教育,于是给家长出了个任务说是要领着小孩子去欣赏一场音乐剧或者是歌剧。


你想了想许多年前去过的那场实在是一句话都听不懂的歌剧音乐会,最后一个拍板决定了去看音乐剧。


热热闹闹的舞台,温暖又快乐的故事。你忽然觉得音乐剧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


谢幕的时候演员们都上来讲话,小孩子好奇心比较旺盛,非要翻着场刊一个一个去对。


你也凑过去看。主演里面有一个叫阿云嘎,很奇怪的名字,长得倒是真的很帅,颇有点混血的感觉。


你把目光移到这页纸的右半侧,看见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方书剑。


“照着《书剑恩仇录》起的吗?”你抬起头去问坐在闺女另一侧的孩子他爸。


长出一点白头发的先生摸着下巴作沉思状回你:“可能。这名字是真的不错。”


散场之后你拉着小闺女的手,一家三口慢悠悠地沿着街道往家走。


先生跟你说他旁边坐了一个个子好高好高的男生,中场休息的时候那个男生从座位上站起来,几乎都快要戳到天花板了。


“我觉得他肯定有两米高。”先生的语气很是肯定。


当然,戳到天花板是个夸张的说法,剧院的顶不至于矮成那样。


11月初的夜晚有些凉,闺女挣脱开你们俩的手往前跑了一段,你莫名想起你这么大的时候去参加了人生的第一场漫展,因为急着去赶动车而没有仔细看那个被朋友说很帅的coser。


不知道他现在又在哪里。


你闭上眼试图想起他的样子,却发现脑海里只有一张极为模糊的脸。


“怎么了?”先生偏过头来问你。


“没什么。”你摇摇头,小手指勾住他的。


你不会知道此时此刻在剧院里,很久之前曾经在广州遇到过的那三个骑着自行车从你身边经过的人正在给你说名字有点奇怪和名字很好听的音乐剧演员送花并且热络地和他们聊着天讨论一会去哪吃宵夜。


就像你也不知道远在地球另一端那座叫波士顿的城市里,有两个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正靠在栏杆上接吻。


“阿黄。”个子稍稍高了些的男人从后面抱住正捧着一杯热茶站在阳台上俯瞰城市风光的恋人,轻轻呢喃出声。


这两个轻轻柔柔的字被风吹散了,没能送到你耳朵里。


于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END

灵感来源是群里的妹子们说“如果没有故事,那就从根本上杜绝了be”,然后我不可避免地想到这样一个故事。

这个宇宙里没有声入人心,于是你在这一生不断地和他们擦肩而过,却自始至终不认识任何一个人,或者说不像现在一样对他们拥有这样大的热情。

“你”的先生是谁都可以,如果你们愿意代入某位与剧情设置并不冲突的成员,我也并不介意。

总之,感谢看我这个并不算很完美的故事。





深水赫兹

【小凡高】少年故事

*祝贺高考完的朋友们顺利踏入人生的新阶段,高考是结束更是开始

*这篇我写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在今天落笔。可能会有些平淡如水,没有太多的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带了一些群像的味道

*14K+,OOC属于我,祝福黄子,祝福高杨


「We’ll be counting stars.」


One

N市的春天和其他大大小小的南方城市一样,潮湿又阴冷。墙壁上的水滴可以一起聚成水珠沿着白色的墙面滑下来,长长短短的水痕参差不齐。地面上也都是潮湿的,有时候甚至可以潮到渗出水来,人走过时留下鞋印。


这样的天气补课自然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连补习班发下来的卷子都...

*祝贺高考完的朋友们顺利踏入人生的新阶段,高考是结束更是开始

*这篇我写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在今天落笔。可能会有些平淡如水,没有太多的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带了一些群像的味道

*14K+,OOC属于我,祝福黄子,祝福高杨



「We’ll be counting stars.」




One

N市的春天和其他大大小小的南方城市一样,潮湿又阴冷。墙壁上的水滴可以一起聚成水珠沿着白色的墙面滑下来,长长短短的水痕参差不齐。地面上也都是潮湿的,有时候甚至可以潮到渗出水来,人走过时留下鞋印。


这样的天气补课自然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连补习班发下来的卷子都因为受潮而变得软塌塌的。高杨看着卷子上那几道证明两个三角形全等的题目,思绪已经神游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老师没在教室里,后排座位的几个男生已经开始了喧闹,女生们也开始聊起天来。高杨仍然对着题目发呆,看起来像是在认真思考,在这间教室里显得出淤泥而不染。


后桌的男生突然用笔戳了戳他的后背。


高杨转头,后桌的男生笑着看他,问道,“你是不是二中初中部的?”


这男生看起来很眼熟,高杨一边点头一边想他是谁,好像是他们隔壁班的体委。


“你是不是七(6)班的班长,”对方得到他的肯定答案之后语气也变得笃定起来,“高杨,对吧?”


“你是不是叫,黄子……”高杨模糊记得对方的名字。


“弘凡。”黄子弘凡笑着接道。


其实高杨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记得他,比起黄子弘凡在年级里的知名度,高杨近乎于一个大透明。他的成绩不算太拔尖,在重点初中里顶多算是个优等生,够不上尖子行列,不能靠成绩出名。何况彼时他还是白白胖胖的少年,清秀的五官并不那么明显,除了高和白这两个记忆点几乎没有别的了。黄子弘凡在这点上和他相反,黑黑瘦瘦的,五官是挺精致好看的,个子却还没扯条,也就一米七零。在很多人还胡乱搭配的年纪,他就已经开始穿着AJ招摇过市了,颜值也要靠衣装撑一撑,黄子显然深谙此道,在年级里收获了一众颜粉。再加上他的市短跑冠军啦钢琴八级啦声乐八级啦之类的光环,简直不要太招摇。


不过黄子弘凡确定了他是自己同学之后并没有把话题深入下去,笑了一下就转头和其他几个胡侃的男生一起谈天说地去了。高杨觉得他大概就是在一个校外补习班里突然看到了一个隔壁班的校友感到很熟悉,一时兴起打个招呼罢了。


因此周一的时候他在楼道里遇到黄子弘凡,并且被对方热情打招呼的时候高杨有些懵,呆呆地回了个招呼然后看着对方抱着篮球蹦蹦跳跳地下楼去。


所以他们这算是,认识了?




Two

虽然是隔壁班的同学,但是高杨和黄子弘凡并不会总是见面。这个真理适用于学生时代的一切关系,两个人只要不是同班,即使距离非常近也很难经常见到对方。


高杨的生活和每一个普通初中生的生活并无二致,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在学校里就主要在教室里活动,因为是班长的缘故还要经常去老师办公室。周末去上补习班和兴趣班,偶尔和朋友一块出去玩。黄子的生活则比较多姿多彩,高杨并不清楚他的具体会做什么,但是猜也猜得到肯定会比他丰富得多。在学校里高杨时常能看到他从教室窗外跑过去,或是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比起他身边一般只跟着一两个好朋友一块,黄子弘凡身边的朋友们多到可以直接去篮球场打场正规球赛,每次他碰到黄子的时候,他身边总是呼啦啦跟着一大群人。算起来,两个人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黄子弘凡并不经常来上补习班,说得通俗点就是他经常逃课。补习班的老师经常会说一句“这皮孩子怎么又不来”然后出去打电话给他妈妈。每当这时高杨总忍不住转头看一眼自己的后桌,他们的位置并不固定,他每次都会坐在同一个位置,但是后桌有时是空位,有时会有其他同学坐着。坐在后桌同学看到他回头看会露出疑问神色,他便礼貌一笑,然后转头做题。


他们偶尔会在楼道或者学校里的其他地方遇见,但是基本都是打个招呼就各走各的了。再一次说上几句话的时候已经是初夏了。潮湿而阴沉的春天过去,万物都明媚而干爽。树木茂盛地生长着,嫩绿的新叶在枝头散发着生命的活力,三角梅沿着学校的围栏点缀了整条路。学校里的科技节办得热火朝天,操场上摆满了展示摊位。


高杨对于发明创造并不是太感兴趣,又不想回教室看书,就坐在田径场的看台上吹着风发呆,看展示位上的同学对来光顾的同学讲解创意。很多同学穿梭在各种各样的展示摊位中,被各式各样的小创意吸引而后驻足。学校的机器人社团是这场活动当仁不让的主角,去年冬天在世界级大赛上拿了金奖的机器人成为活动的焦点。另有一部分同学则围拢在田径场一侧的舞台旁,看模特社的模特们走一场环保服装秀。


“看什么呢?”


高杨闻声转头,看到黄子弘凡朝他走过来。他好像长高了一些,穿着一件粉橘色的champion,很有青春活力。


“没什么,发呆而已。”高杨笑着回答。


黄子弘凡坐到他身边,和他一样开始看着满场的热闹。看台区只有他们两个人,非常安静。有微风缓缓吹过,拂得人面颊痒痒的。树叶沙沙作响,枝叶交错的斑驳树影投射到地上,跟着风不断变换着。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却都不觉得尴尬。高悬的太阳开始西落,活动也逐渐走向尾声。


“走吗?”黄子问道。


“走吧。”高杨和他一起起身,往教学楼走去。


那天的晚霞非常绚烂,天幕由黄渐红,在夜晚登场之前变幻成了浅淡的紫色。高杨一路向西骑着车往家走,拥抱着这场盛大的落日余晖。


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他想道。




Three

后来高杨也没再去上那个补习班了,黄子有没有继续去他也不得而知。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初三。


初三的升学压力大,每一次月考都会有成绩排名公示。高杨的成绩仍然是优等生的中游,而且还偏科,语文历史极度出彩,数理化将跪未跪。公示表只公示总分的前二十名和单科的前十名,高杨的名字经常出现在语文和历史那两栏里。


高杨还记得第一次公示的时候他过来看,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语文和历史的那两栏之后看了看数学的排名,直接被那个特别的四字名字吸引了全部目光。


他没有深入了解过黄子弘凡的成绩,二中初中部的学生并不多,高杨虽然慢热但是并不高冷,再加上学校活动多,他还是班长,念到初三基本上跟年级里三分之一的人都是能打声招呼的关系,平心而论他和黄子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关系罢了,顶多说,黄子是这几百号人里稍微特别一点的一个。特别在哪里呢?高杨也不清楚,反正就那么一点儿。这样论起来,他总不可能对这包括了黄子的几百号人的成绩都了解吧。更何况他以前一直以为黄子是个学渣来着。


所以当他在数学那一栏看到第五名后面跟着‘黄子弘凡’四个大字的时候是有点震惊的,有一种原来这小子是数学大神的感觉。毕竟二中初中部对数学要求极高,平时都恨不得以奥赛水平要求每个人,能考到第五名是真的很厉害了。


此后的每次月考,高杨不一定能双榜都有名字,但是黄子弘凡是一直稳在数学前十的行列里。


这次月考高杨考得不错,语文尤其优秀,成为了全年级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作文满分的同学,文章被当成唯一的标杆卷范文印发全年级传阅。他正看着公示栏的时候,有人从后面伸手过来,想捏他的脸。高杨本能躲了躲,但是并没有躲开,被来人捏了个正着。


他转头一看,学渣脸学霸本人正对着他笑得特灿烂。


“你那篇作文写得也太好了吧,绝了真的,”黄子弘凡上来就是一顿夸,“我要是能有你一半的文采,我做梦都能笑醒。”


“我要能有你一半的数学思维,我做梦也能笑醒。”高杨笑着接话。


“没没没,我认真的。”黄子的笑容带了点不好意思,“以往发范文我都是拿来垫桌脚的,这次就发了一篇,我就认真看了,然后就折服了,真的。以前是不是也有过你的范文啊?”


高杨点头。


“那我以后每次都认真看。”黄子递给他一颗紫皮糖,“我打球去了哈,拜。”


“拜拜。”高杨接过来,冲他摆摆手。


一直到毕业他们都没再有机会这样单独在一块说上几句话。




Four

高杨中考考得并不太好,没能直升二中高中部。二中初中部的学生人数本来就少,每年有一半以上的学生能够直升,剩下的一半学生零星散落在其他的高中,在高中遇到同校同学的概率不太高。高杨去的学校是N市除二中三中之外排名第三的九中,算得上是个次重点。


新生报到那天人很多,他找到自己班级的签到位置然后签到,准备在志愿者学姐的带领下去教室找老师填资料时被人拍了一下后背。


黄子弘凡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张开手示意他来个拥抱。高杨本来绷着的一张脸瞬间笑开了,轻轻回抱了一下他之后问他怎么也在这。


这问题其实有点傻,毕竟在这肯定就说明是这的学生。


“这就是缘分呗!”黄子弘凡在高杨刚签过到的那张桌前俯下身准备签到。


“你也是高一7班的?”


黄子弘凡看到签到表上一栏的名字,抬头道,“这缘分可以啊,同班同学。”



报到之后的第二天就是军训。


N市地处南方,夏季阳光毒辣,七八月份的太阳照得学生们一个个宛如霜打了的茄子,蔫得不行。集中休息时间大家大多都是安静坐着喝水乘凉,同学之间都还不太熟,哪怕是已经共度过夜晚的同寝舍友也都有些生疏。有的比较开朗外向的同学率先开始了社交活动,不过聊天的内容都局限在‘你来自哪个学校’、‘啊你认识谁谁谁吗他也在那个学校’之类的话题。而那些在班里有旧相识的同学就比较如鱼得水了,比如黄子弘凡和高杨。


两三年过去,黄子弘凡比他们初见时长高了不少,在队列里他俩的站位紧挨着,因此不管是原地休整的时间还是集中休息时间他们都能凑在一起聊得火热,当然多数时间是黄子在说高杨在听。最初的时候他们聊的内容主要是原来的老师同学。二中虽然是公立的重点高中,但是二中初中部是私立的名校,学费和升学率一样声名远扬,就读的学生要么是学霸要么非富即贵,因此大家听说高杨和黄子是二中初中部毕业的学生之后都表示大佬大佬,然后他们聊相关话题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主动加入他俩。


后来他们的话题就发散得五花八门了,黄子又热衷于团体活动,想把前后左右的兄弟们都拉入话题中。第一个加入他俩聊天行列的人是张超,他俩的舍友之一。张超话不多,但胜在逻辑过人,经常能说出一些金句。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了千千万万个,一时间黄子和高杨的这个小团体聚拢了大半个班的男生,闹腾得教官差点让黄子弘凡去跑圈。


“教官你怎么就罚我一个呢?”黄子弘凡表示不服,“起码找个人陪我品尝一下在跑道上狂奔的滋味吧。”


“就你最闹,不罚你罚谁。”教官也没真想罚他,就看他好玩想逗着他玩。


“教官你别让他跑了,给他点时间补补防晒霜吧。”高杨说着起身,从一旁的包里拿了瓶防晒霜出来扔给黄子,“免得夜里出门别人都看不到他。”


黄子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行,高杨,你牛。




Five

N市的校服在全国都算得上是独树一帜,春秋夏三季都是非常英国学院派的衬衣配长裤。虽然校服是好看的,但是能把校服穿得好看的人毕竟是少数。


黄子同学到了高中自然仍是那个招摇过市的酷盖,尽管碍于校规不得不穿上他初中时几乎没穿过的校服,但他还是能把校服穿出花来——规矩的校服衬衣里头总是穿着潮牌的T恤,直筒的墨蓝色长裤卷起裤脚,球鞋能一周都不重样。


其实稍微热衷于捯饬自己的同学基本都会把裤脚卷起,这也不能说会好看显腿长什么的,单纯是觉得比毫无曲线的直筒裤强点儿。


高杨算是那少数能把校服穿得好看的人之一。经历了初三的升学折磨之后瘦到了历史体重新低,清秀的五官终于显示出了最端正的模样。他个子高挑,穿起校服来显得人格外修长,再加上皮肤白净人也秀气,怎么看怎么有书卷气。


每次他和黄子走在一块就是乖少年和酷男孩,沉稳内敛好学生和活泼开朗人气王。隔壁班的班长兼隔壁宿舍的舍长蔡程昱有次来他们宿舍搅合的时候听了梁朋杰的精彩吐槽之后默默说了一句,他俩这怕不是不小心拿了什么青春校园网络小说的剧本。


坐在自己床上打游戏的张超表示会说话就多说点。


每年高一新生开学以后都有迎新杯篮球赛。高杨他们班的班长选得随意,军训时候教官随手指定了排头的一个男生当班级负责人,大家自然和他最熟悉,第一次班会选班委的时候他上台竞选,也没人和他争,就定了他,结果选出来了之后才发现是个不干活的。多年的体育委员专业户黄子仍然是体育委员,上台竞选的时候顺便还撺掇着高杨一起上台竞选了学习委员。九中活动多,班长不干活,其他班委自然多操劳着。黄子弘凡从领通知到给班里下通知,组了班里的篮球队,亲自带着练,每场比赛前吆喝班里同学去加油,还不忘叮嘱生活委员记得给队员们买水和脉动。里里外外安排下来,大家发现这么个皮猴子其实相当靠谱。


第一场比赛打得挺轻松,黄子最后一记三分结束了比赛,裁判吹哨之后直接加速跑起跳扑到场边的高杨身上。高杨被他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反应先把人揽住了,然后问他黄子你是不是想砸死我。


比赛连着打了两周,黄子弘凡除了得学习和带着大家训练之外,还是学生会的干事,平日里也有一堆琐事儿。高杨看他忙得颠三倒四,主动把班里的很多事儿分担了过来。除了班长,团支书也是个混操行分不干活的同学,黄子弘凡和高杨两个人与其说是体育委员和学习委员,不如说更像是真正的班长和团支书。


第二学期班委换届竞选的前一晚,黄子弘凡他们宿舍讨论换届问题讨论到半夜。


黄子刚洗完澡,正坐在高杨的床上擦头发。张超他们正鼓动着高杨去竞选团支书,一个个舌灿莲花口吐芬芳,高杨笑得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我觉得高杨你应该去试试嘛,你为班级做了这么多事情,大家其实都有记在心里的。”梁朋杰在张超说完话之后及时升华了一下主题,“而且你和黄子这么默契,搭配起来干活肯定超级OK。”


“不是,我主要是觉得,黄子肯定是要竞选班长的。我们两个上下铺,一个班长一个团支书,咱们宿舍的权力怕不是集中到要逆天,”高杨顺手摸了一下黄子还没完全干透的头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的。班长配团支书,上铺配下铺,白加黑,你俩绝配。”张超言简意赅,其他人笑到捶床。


门外有人敲门,代玮过去开门,看见隔壁宿舍的龚子棋站在门外,穿着一条宽大的球裤,上半身光裸着,披着条浴巾,头发还滴着水。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我洗澡出来就听到你们这边的动静,不怕宿管过来查你们啊?”


“我们正鼓励高杨竞选呢。”陈博豪道,“怕什么宿管,谁不知道宿管阿姨喜欢黄子和高杨喜欢得和亲儿子一样,高杨给个灿烂微笑,黄子再忽悠几句,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他们两个宿舍关系很好,再加上龚子棋平日里经常和黄子弘凡石凯他们一起打球,更是和他们宿舍熟得不得了。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加入了群聊,并且开始了他的神奇预言,“根据我对你们班的了解,明天你们班主任肯定会让高杨上讲台写写板书唱唱票什么的。”


“如果这样的话,黄子先上台竞选,黄子说完了,高杨紧跟着说。”方书剑直接给他俩把顺序安排上了,“这样你们俩先发制人,而且直接搭档。”


黄子对他们竖了个大拇指。


高杨听着也觉得非常有道理,但是他发誓,如果他知道黄子第二天上台会说什么,一定会用尽智慧阻止这样的顺序。


第二天的情况如神棍龚子棋所言,班会课甫一开始,班主任就把高杨叫上了台,让他把班委的职位板书在黑板上,然后谁上来竞选,就把谁的名字写在相应的职位后面。


黄子弘凡是第一个上台的。他起身的时候男生集体嗷嗷叫,班里的迷妹也跟着起哄,气氛十分热闹,连带着班主任也笑得一脸慈爱。


“这波稳了。”张超对同桌梁朋杰说。看着黄子皮凡难得一脸正经在台上说话,他们几个都拼命在座位上捂着嘴忍笑。


高杨站在讲台一侧,看着黄子侃侃而谈,脸上带着温柔笑意。黄子弘凡的五官在岁月蜕变中越发被雕琢得精致起来,他仍然是校园中最耀眼的那个男孩,那么英俊,那么自信。他似天上云,清朗干净;他似林间风,温和飘逸。他是身上有光的人,他像是太阳的儿子。


这是N市的三月,和他们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对方时一样,是地面和墙壁都潮乎乎的三月。那日的班会课前太阳从层层乌云中露出了脸,光透过窗洒进来,一切都变得让人舒适了起来。


他看着黄子回想起了过去的时光,老实说,初中时他们的接触少得可怜,即使在高中,他们也并不是最亲密的伙伴。他更多时候会和张超或是代代呆在一块,一起吃饭一起上课,聚在一块打游戏或是听他们几个胡侃。而黄子很忙,奔波在各种事务中,他的圈子并不局限在班级或者年级里,很多时候会和学生会里的朋友乃至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玩在一块,有时也会应女生的约一起吃吃饭走走操场。他的人缘很好,每个人和他都很亲热。


高杨从不觉得自己和黄子有多么多么好,可他知道自己无条件地信任着他,这样的笃定甚至于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高杨总是这样坚信着。因为黄子总会在每一个他需要的时刻无条件地倾听,认真地给他参谋着,始终站在他的背后支持着他。就像黄子常常会和他说一些心里话和烦心事,有的人和事高杨并不算太了解,很多事情他并不能帮上忙,但黄子还是非常喜欢在洗漱干净后窜上他的床,窝在他身边和他絮絮叨叨。


“刚才老师说,站在台上除了可以自己竞选,也可以推荐他人。”黄子与他对视了一眼,“我想推荐的人是高杨,推荐的职位是团支书。”


这些话算得上是临时起意,高杨有点惊讶。


“高杨为大家做了很多事,相信大家有目共睹。很多事情甚至超出了他学习委员的职责之内,所以我觉得大家应该给他一个合适的……”黄子突然卡壳了,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来,“一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职位。”代玮小声在底下说道。

“位置。”陈博豪用嘴型对他疯狂暗示。


黄子弘凡像是没电的电池突然充上了电,非常肯定地说道,“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给高杨一个合适的名分!”


全班疯狂爆笑,石凯直接笑倒在他同桌身上,方书剑张大了嘴巴无声尖叫,张超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表示黄子弘凡你真是个人才,梁朋杰默默念叨了一句“我应该在车底”。高二年级的学长马佳翘了半节自习抱着篮球站在教室后门等黄子弘凡一起去打球,听闻此惊世骇俗的言论满脸惹的表情,掏出手机发微信问李向哲占好场地了吗今天黄子不来了如果来就是惹。


 

黄子弘凡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对,但他也没打算想词找补。他笑着转头看高杨,对方捂着脸没看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忍直视的尴尬。


他看到高杨从耳尖到脖颈儿全都红透了。




Six

竞选的结果当然是黄子和高杨双双当选。


龚子棋听闻他们班竞选时黄子弘凡的豪言壮语之后沉默良久,他旁边的蔡程昱幽幽说了一句,“其实竞选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高一的第二学期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文理分科。高杨到了高中仍然没能改变偏文科的情况,大部分人都笃定他会选文科,其实不然。高杨想当医生,但是他每次说自己选理科都会被大家打趣。


分科志愿表发下来的那天,班主任专门找高杨谈了话。班主任是历史老师,很知道他的情况。她倒没有刻意劝高杨,只是非常现实地替他分析了一下他的成绩情况。高杨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父母的态度是尊重他的选择,选择权完全在他自己手上。


学校给了大家一个星期的时间去思考到底选文选理。这是人生大事,大家也不好说太多,张超建议他扬长避短,代玮也和他说要考虑清楚。


高杨其实是一个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方向有时候对他来说甚至比优势更重要。在他把自己投入到一件事情中之前,他首先要理清思绪,这是否是他要去做的事,他是否有此打算,这条路将把他带向何方。或许是他自幼早熟的缘故,别人总说他身上有一种难言的控制力,这样的控制力只用在了他自己的身上,具体表现在他的行为和性格,细小到他的表情上,但也正是这样的控制力,让他很坚持自己对于自己人生的把握。


可他毕竟是个少年人,就算他可以不理会大家分析的利弊,拥有自己做选择的自由,手里握着对自己人生的控制权,他仍然没有足够的底气和勇气去斩钉截铁毫不迟疑地做下这样一个决定着他人生方向的选择,他也会害怕和迷茫,也会摇摆不定和怀疑自己,也会需要有人对他说上一句,我支持你,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


一天上课时,英语老师先讲了一个很久之前他的一个学生的故事,那个学生遵从本心没有发挥优势,弃文选理,但是最后并没有努力到自己想要的高度。大家转头看了看高杨,老师看他们转头,像是意识到什么,赶紧又讲了另一个类似的故事,前半段大致相同,不过最后那个学生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提交志愿表格的前一天,高杨仍然没有做出选择。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个答案非常清晰,但每当他抬起手想要画上那一个勾的时候,前前后后无数人对他说过的话都让他迟疑。


下午放学之后他没有和代玮一块去吃饭,混进田径场上跑步竞走的人潮里,绕着红色的跑道转了一圈又一圈。


“小羊同学需不需要知心哥哥帮忙排忧解难啊?”


他也不知道黄子弘凡是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后者刚打完篮球,挂着汗珠的脸有些红,黑色T恤几乎湿透,还有球碰到身上留下的灰尘。他和所有文艺影片里的少年男主一样,挥洒着青春活力,很多女孩走过他身边时纷纷转头看他,有的还叫了他的名字和他打招呼。


黄子笑着回了个招呼,又转过头来看高杨。他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而高杨在他的瞳仁中只看到了一个人的映像。


是高杨,并且只有高杨自己。


“免费的话可以要一个。”


学校广播站那年特别喜欢放《Counting Stars》,几乎每天下午放学之后都能听到,那一天单曲循环了两遍。他俩并肩走了好几圈,谁都没先开口说话。黄子一向话多,对着他尤其能说个不停,但是有时候却也会很安静。比如初中的那次科技节,比如现在。


N市的五月已经挺热了,高杨穿的还是春季的校服,他把衬衣袖子规整地卷了两折,露出白净的手臂。


“我支持你。”


黄子突然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一直在纠结,而且这样的人生大事只能你自己拿主意。可是,高杨,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看好,并且都支持你。”


“因为我相信,你会做得好。你既然选择了一条路,你就一定会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广播里的歌曲正放到那一句「We’ll be counting stars.」


有风拂过面颊,温温柔柔的,带着凉爽气。


高杨突然伸长了手臂,把黄子弘凡抱进怀里,浑然不在意白色的衬衣被灰尘和汗水沾染。


“谢谢。”




Seven

高二开学的那天,高杨在教室里遇到了不少熟人,比如最熟悉的张超和方书剑,再比如原来隔壁班的龚子棋。他们几个人没能凑在一个宿舍里,张超和方书剑住一屋,高杨提着行李走进宿舍的时候隔壁床的龚子棋冲他扬了扬下巴。


黄子也选了理科,不过没能和高杨分在一个班。他们班教室正好在高杨班楼上,和文科班在一层楼。梁朋杰,石凯,陈博豪和代玮他们去了文科班,和蔡程昱成了同班同学。


高杨到了新班级成了班长,而黄子则接任了学生会主席,在新生入校招新纳新时名声大振,成为了众人口中的风云学长。在高杨的眼里,黄子其实没有太多变化,还是那个上蹿下跳的样子。


理科不占优势的高杨到了高二开始在学习上分外用功,想办法抓住一切时间来学习,比如晚自习后到宿舍门禁前的时间。黄子刚开学那阵子忙,每天都要将近宿舍门禁才走得出教学楼。高杨他们班在一楼,某天黄子弘凡经过时,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教室里头奋笔疾书。


高杨正在写物理题,都没注意到有人进来。黄子走过去打了个响指,差点把高杨吓得心脏骤停。对方当然没抽他,只似怒含嗔地瞪了他一眼,勾得黄子心痒痒的。


“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没办法,你都不知道我们班这些人有多强,不学怎么办。”高杨的表情很无奈,“你怎么也这么晚?”


“学生会事情多,我又不想把那一堆文件带回宿舍,弄完了再回去。再说了,宿舍是休闲娱乐场所,不适宜谈公事。”


高杨被他一本正经胡扯的样子逗笑,“你等我收拾个书包,咱俩一块回去。”


“要不以后咱俩都一块回去吧?”


高杨“啊”了一声,没太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反正咱俩每天都呆到这么晚,那就这个点儿一块回宿舍呗。刚好也交流一下感情嘛对吧!我在新班级一个人孤苦伶仃孤家寡人举目无亲,很需要爱的关怀。”


“又不是女生还要一起手挽手回宿舍,”高杨笑着吐槽完又一口答应,“那你每天过来找我吧,我在教室等你。”


张超每次走得晚了看到黄子弘凡熟门熟路地走进他们班教室,坐到高杨旁边的座位上都会“啧啧啧”,带着一脸‘此事不可深入分析’的表情招呼方书剑回宿舍。黄子总会仗着龚子棋这位酷盖晚上从不在教室,底气十足地对他说一句“你别瞎啧啧啧,你去看看龚子棋和蔡程昱”。高杨每次看他俩怼得爱恨交织都忍不住笑到失去表情控制,后来回过劲儿来想问龚子棋和蔡程昱怎么了,黄子却并不回答他。


N市多雨,无论什么季节都能下场大暴雨。有一日晚自习的时候暴雨突至,没一会儿的时间学校里连积水都有了。前一天晚上黄子和高杨提过今天晚上要去校团委老师的办公室开会。团委老师的办公室在办公楼,离宿舍楼近,离教学楼远。


方书剑走的时候招呼了一声高杨,问他有没有伞,要不要一起走。高杨说有伞,就让方书剑先回去了。他发了消息给黄子,问他在教学楼还是在办公楼,要是在办公楼的话就不用过来找他了。


黄子弘凡过了五六分钟打了个电话给他,“在哪呢高杨?”


“教室。”


“你等我一下哈,我马上过去。”说着就挂断了。


高杨收拾好书包站在教学楼门前延伸出去的平台上等黄子。等他从雨幕中看到黄子弘凡的时候,后者正从办公楼方向走过来,看起来半边衣服都湿透了,特别狼狈。


“不是和你说……”

“想见你啊。”


黄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在没有月亮和星星的雨夜里,那双看着他的眼睛格外的明亮。


两个人撑着伞在大暴雨里走得很慢,一点都不在意雨水溅湿衣服。


像两朵长在一起的蘑菇。




Eight

九中的运动会在冬季。高杨作为班长,为了鼓励大家积极报名,自己带头报了个五千米。他到讲台上找体育委员龚子棋填表格的时候被对方好言规劝,大意是五千米这种长跑不是谁都能行的,你别脑子一热就带头,又没说每个班都得把所有项目报满。


高杨慢悠悠把自己名字输进Excel表格里,然后非常淡定非常大爷地说了一句,“男人不能说不行。”


龚酷盖沉默了半晌,抱拳说了声“你真是我哥”。


第二天晚上黄子弘凡过来找他的时候,见了面第一句就是“你哪根筋抽了要报五千”,语气还挺着急的。


“你怎么知道的?”高杨有点惊讶。


“今天下午五点各班体委准时交表,”黄子弘凡扬了扬下巴,“当时我在学生会办公室,顺捎看了眼你们班的表格。”


“你想看我们班哪个漂亮姑娘比赛问我不就完了?或者问龚子棋也行啊,你俩不天天在一块打球嘛。”高杨笑了一下,“找表格不比问我们麻烦啊,你要是提前和我说一声,说不定我还能鼓动人家去参赛呢。”


“得得得,谁要看漂亮姑娘了,真是。”黄子弘凡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我这不是看看,你有没有成功鼓动张超推个铅球,方书剑扔个标枪什么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你可以啊高杨,五千米,你跑过这么长的吗?”


“没跑过就不能跑了?”


“你带头鼓动人不是这么个鼓动法,承担责任也不是这么承担的。高一这事儿不归你管全在我手上了,高二我就担心龚子棋拦不住你带头,不然我看你们班表格干什么?”黄子弘凡突然急了,语气也有些冲。


“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鼓动别人,”高杨面上也没了笑,整个人都显得冷淡而拒人于千里之外了起来,“我挑战自我不行吗?”


“我还不知道你吗高杨?从初中你做班长,哪怕可能要跟老师对着干,都要照顾到大家的情绪。你想带动大家,想把最困难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可是你觉得这样好用吗?再说了,五千米不是必须报的项目,你们班没人报都可以,你鼓动大家的积极性你不需要这样。”黄子说着就把手机拿了出来,把他们班的报名表格打开递过来,“你现在还可以改。”


高杨直接把手机轻轻推开了,说了句,“你先回去吧,我要找个东西。”接着就低头开始在课桌的抽屉里翻东西了。


黄子点点头,把手机收起来就走了。


其实高杨没有东西要找,他只是不想继续跟黄子争。黄子说的没错,这样的鼓动方法的确是个笨方法,甚至不如龚子棋板着脸在讲台上挨个项目问一遍有效果,但是他确实是觉得自己是需要做出表率的。况且运动会有集体精神文明奖,多一个人报名,就会多加分,五千米这一项是个硬骨头,太消耗体力,体育好的龚子棋张超方书剑等人每人报了两三个项目,肯定不能再承担这个,其他的同学要不然报了力所能及的要不然就不愿意参加,他不来谁来呢。


他不来谁来呢。为什么黄子也不懂呢。


 

等把火消得差不多了,高杨从教室里出去。楼门口有个人站着,高杨低着头走路没在意,走过去了就听到有人在他背后“诶”了一声。


黄子弘凡站在那里看着他,高杨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觉得有点尴尬,又觉得没消完的那点气已经烟消云散了。


“你怎么没回去?”还是高杨先开的口。


黄子没说话,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就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轻轻哼着歌。高杨听出他哼的是《Counting Stars》。他哼着哼着开始认真唱了起来,不愧是从小学声乐,音准在线修养过人声音也动听。校园里还有挺多人没回宿舍,周遭环境有些嘈杂,黄子的歌声像是给他俩划出了一个结界,结界外是嘈杂人世间,结界里是独属于他们两个的静谧月夜。


有夜风拂过面颊,让高杨想起了高一时的那个傍晚。


黄子一整首歌唱完,揽住高杨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念白似地说了一句。


“We’ll be counting stars.”


他看到高杨笑了。



长跑的比赛日在运动会的第二天。张超他们当天没有项目,陪着高杨过去比赛,一个拿水一个抱衣服,颇为周到。黄子原先是市青少年田径队的,被诸多体育老师重点关怀,不得不报了100米跑、200米跑和400米跑,第一天预赛加决赛跑了好几场,是个人都要虚;再加上职务在身,忙得颠三倒四。高杨告诉过他比赛时间,但是也没指望他真能来看。


其实龚子棋和黄子没说错,跑五千米的人真的不多,全校加起来也就七个人。在检录处检录的时候大家都一片祥和,绝对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高杨还看到了老熟人蔡程昱,龚子棋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边,时不时和他说几句话还要露出柴犬笑,好像蔡程昱才是他的同班同学似的。


“龚子棋没拦住你吗?”高杨趁龚子棋走开的功夫,忍不住问道。


“他拦我做什么?”蔡程昱很疑惑,“去年我俩还一起去跑过半程马拉松的。说起来他怎么没报名?”


高杨一脸‘打扰了’的表情,想着这你不比我清楚,嘴上说了句,“可能今年就不行了吧。”


龚子棋当时给他俩拿号码布了,完全没听到对话内容,只在回来时与高杨一双温柔眼眸里闪着精光,像只刚吃了狼的羊。


“学长好!”

“学长是要跑五千米吗今天?”


这三人正聊着,突然听到旁边几个小学妹开始打招呼和问候,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激动和兴奋。高杨跟着声音转头看,黄子弘凡正和那几个学妹说着话。黄子一向是很有礼貌也很亲和的人,对于所有人的喜爱和温柔相待,他都会用同样的真诚回馈。


“你怎么也不打电话叫我……就不怕我睡到你比赛结束啊……”黄子招呼完了学妹们,走过来找高杨。他今天的黑眼圈特别明显,看起来像是没休息好,又或者是昨晚趁机跑出学校和郑俊树他们喝酒去了。


“没事,反正也拿不了奖,不如让你多睡会儿。”高杨拍拍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这号码布怎么别,我没别过。”


黄子弘凡在他肩上蹭了两下,接过他手里的号码布。九中的体育比赛统一要求把号码布别在衣服前面胸部以下。黄子蹲下来帮他别号码布,可能是腿有点酸,姿势不知怎么地就变成了单膝点地支撑,看起来有点像收敛了的单膝跪地。


“原来我们小羊同学也有不会的事儿啊。”黄子抬头仰望他,对他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


高杨舔了舔嘴唇,没有答话。


那一刻黄子弘凡眼睛里的光比六月盛夏里的太阳还要耀眼,温暖也锋利,照遍内心里每一寸角落。


包括那些潜藏着的小秘密。




Nine

高二那年的寒假,高杨和父母去了澳大利亚旅行。北半球的三九寒冬是南半球的酷暑时节,高杨一在空间发自己穿着短袖喂袋鼠的照片,评论区都是一片哀嚎。


石凯:拉仇恨啊拉仇恨。

梁朋杰:能吃吗,好吃吗?

陈博豪:高杨啊我在北半球冻成狗,你在南半球穿短袖。

张超:袋鼠会撞玻璃门吗?


黄子平时不用QQ,作为一名走在潮流前线的酷盖他早在初三就已经步入了微信时代。不过他偶尔也会看看空间,比如他看到高杨的说说之后立马微信问他袋鼠好玩吗。


高杨:挺可爱的。

黄子弘凡:大洋彼岸的美女好看吗?

高杨:挺好看的,金发碧眼,胸大腿长,人见人爱。

黄子弘凡:那大洋彼岸的帅哥呢?

高杨:没你好看,唯一的优势就是比你白点。

高杨:虽然人家已经美黑了。


黄子当时在马来西亚吃着肉骨茶,看到高杨的消息笑得像只傻傻的哈士奇。


高杨的第二站行程打算去看大堡礁,从布里斯班飞到了凯恩斯。凯恩斯夏天的傍晚挺热闹,白天太阳炙烤的热度散去,夜晚的凉风吹走酷热暑气。凯恩斯因大堡礁而有成熟的旅游业,各国的游客走在街上,小店的门前闪着各色的灯。草坪上有集中聚会的人群,很多蝙蝠倒挂在树梢上。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黄子在高一某一次宿舍夜聊的时候说过他小时候曾经捉到过一只小蝙蝠,接着开始想象起小阿黄的样子。他录了一段小视频发给黄子,问他还记不记得他的小蝙蝠。


黄子弘凡:所以你这是睹物思人啊?



高二下学期的开学典礼,高杨要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高杨在开学前一周把稿子写好了,每晚睡前对着卧室的白墙练一遍。


黄子发消息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在练稿子,被黄子无情取笑说这种东西不用这么认真吧,对着念就好了呀,不要这么紧张嘛。


他发了个暴打猪头的动画表情给黄子,对方打了个视频过来。高杨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把视频接起来。黄子看起来像刚从外面玩回来,戴着十字架耳钉,穿的是外出的衣服。


“你要不要对着真人练?可能效果好点。”


“那你把你那边的麦克风关上。”


“为什么?”


“你一说话我容易分心。”


黄子捏着嗓子一连叫了好几声“高杨高杨”,然后在高杨那似怒含嗔的目光里乖乖闭上了嘴。高杨本以为黄子会一边做别的一边听,然而他每次把视线从稿子上移向黄子时,都能对上黄子灼灼的目光。


因了学生会主席的身份,黄子弘凡可以在每周一的晨会时呆在教室或者学生会办公室补觉,对外称自己要监督纪检部的同学检查。纪检部的同学不必入列自己班里的队伍,是单列一列站的,看起来颇有些排面。


尽管黄子借口自己要监督检查,但从不会下来站队,毕竟他向来不好好穿校服,用他的话说影响不好,搞得好像我在搞特权似的。张超初闻他这言论时表示他真的缺少社会鹅的毒打,说得冠冕堂皇的,还不是想睡觉。


N市的初春温度不算太低,高杨穿着整齐的秋季校服走上台,一身的干净书卷气收割了不少学弟学妹的芳心。他拿着蓝色的文件夹,衬衣的风纪扣敞开,露出纤白的锁骨。翩翩少年端正又笔直,是青春里最美好最清新的模样。


昨晚他问黄子,明天会不会来开晨会。黄子说不告诉他,要给他一个惊喜。


高杨每读一段便抬头与台下的同学有几秒的目光交流。他的目光从黄子他们班逡巡扫到学生会纪检部的列队,终于找到了他的惊喜。


黄子弘凡人生第一次把校服穿得规矩,白色的衬衣扣得整整齐齐,唯独风纪扣敞开,袖口同高杨一样卷起两折,和高杨身上所穿别无二致,甚至连鞋子都是同款的白色AF1。


他站在纪检部列队的排头,眼睛里的光闪烁着,对高杨绽开最灿烂的笑容。




Ten

高三这一年过得惊人的快。大概是因为每一日都被紧张日程填满的缘故,高杨并不能回忆起太多细节。早读的古诗文,午读的英语听力,一大张理综试卷翻过的晚自习和永远让人抓狂的压轴导数题。‘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在梦里都思念着,英语周报上美国黄石公园的野狼总让人念念不忘,谈到爱情也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想起生物的遗传学大题。


共同向前搏一个好前程的氛围总是会催生奇妙的化学反应,比如再苦也不觉得累,比如所有人戮力同心,连班上最不爱学习的龚子棋也坐在课桌前拿起了笔,逼自己沉迷于紫色大本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里,人送外号‘龚紫棋’。


忙碌时日里的吉光片羽都被标志上了黄子弘凡的姓名,高杨在很多年之后回忆高三生活,除了想起在题海里苟延残喘的感觉,剩下的所有熠熠生辉的回忆,几乎都与黄子有关。


黄子弘凡的数学到了高中仍然是一如既往的优秀,英语也是一骑绝尘,在全市第一轮联考的时候大放光芒。高杨的作文仍然是铁打的年级范文,每次月考联考模拟考之后都能印发全年级。每回黄子他们班发范文的时候黄子都大呼小叫引以为傲,尤其是第一次的时候,搞得他们班同学对高杨充满了好奇,下了语文课大半个班组团去看高杨何许人也。


“你是怎么能把数学考成这样的?”黄子面部表情管理极度失控,他正坐在高杨现任同桌龚子棋的桌子上,一边翻着高杨的数学试卷一边啧啧称奇,“你说这道题,你是怎么做到从建系就建错了的?还有这个,你看看!高杨啊,你真是……”


高杨瞪他。


“你真是太优秀了!”黄子弘凡一秒变脸,从牙缝里挤出夸奖的词句来,“你太棒了!太优秀了!你要是能把你一半写作文的脑子用在数学上,全市第一都得是你弟弟。”


“你要是下次写遗传题的时候也能这么会变通,应该也就不会把常染色体显性遗传推成性染色体隐性遗传了。”高杨耸肩。


黄子伸手就要捏他脸,高杨笑着躲,最后整个人靠进了他怀里。黄子顺手呼噜了几下他软软的头发,说,“赶紧的,收拾书包回去了。”


第一次全市模拟的时候,高杨特别紧张。黄子弘凡笑他心理素质太差,结果考语文前他自个儿专程绕到隔壁的高杨的考场要了个抱抱。


“我这是怕你太紧张来慰问一下你,免得你发挥失常,我们学校拿不到全市语文状元。”黄子弘凡做了一个‘让我们一起加油好吗’的手势,“没有办法,这就是学生会主席的觉悟。”


高杨轻轻抱了一下就把他推开了,“别把我的灵气都吸走了。”


那次黄子弘凡语文考得特别好,以至于他的总分排名第一次排在了高杨前面,被高杨因此为由敲诈了好几顿饭。


做不完的题总有一天会做完,考不完的试也总会在某一天考到最后一场。高考来得慢也快,好像已经做好了十足准备翩翩而至,又好像还没有全部完完全全复习完就已经悄悄来到。


紧张的备考有让人无暇他顾,却也经常让人在细碎的时光间隙里想到很多东西,唤醒很多情绪。深沉的浓烈的,饱满的热情的,伤感的快乐的,可说的与不可说的。黄子弘凡总觉得和马佳李向哲打球的事还在昨天,而事实上这俩人早已经毕业了将近一年;高杨总是回忆起黄子弘凡窜到他身边他床边的寸缕时光,每一幕都清晰如昨。


龚子棋有一天晚上站在阳台上抽了很久的烟,高杨走到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站了很久。


“我有的时候一觉醒来还以为自己在军训期间,”龚子棋笑,“一摸枕边的必背古诗文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要高考了。”


“酷盖也会伤感吗?”高杨跟着他笑。


“不是伤感,是舍不得,”龚子棋把烟掐了,“高三很苦很累,每天我都恨不得第二天醒来就已经是高考结束了,可真到了快结束的时候,我又希望高三永远都不要结束,高中永远都不要结束。”


九中学生的考场都在本校,六号的晚上在非考场的楼正常晚自习。平日里的教学楼被警戒线拦住,红白相间的线无端刺目,营造出紧张气氛,可是整个班坐在教室里安静自习又让人觉得第二天的高考不过是六月的第一场月考罢了。


六号的傍晚下了一场大雨,一直到晚自习下课才停下来。黄子背着包大摇大摆地走进高杨他们班教室,和他们班同学打招呼打得特别自然。张超正默写古诗词,被路过的黄子弘凡猛一拍肩膀,吓得一个激灵。


高杨正在看数学错题本,看黄子来了拿出一道题问他。黄子弘凡从他抽屉里抽了草稿纸出来演算,算完了又给他讲,和往常讲完题以后一样又加了一句你以后记得这个可以用这个公式把它先代一下,然后再解。说完他才想起其实没有那么多下一次了,明天的高考应该就是最后一次。


两人往宿舍走的时候,高杨突然对着下过雨后的阴沉天空叹道,“今晚没有星星,好可惜。”


黄子正揽着他肩膀,听到这话笑了,说这还不容易,我给你唱星星就有星星了。


“We’ll be counting stars.”


“Forever.”


“Forever.”


七号上午他俩一起进的考场,临到要分别的楼梯口,高杨一把把黄子弘凡拉进怀里说“我把我的灵气分给你,好好考试”。黄子弘凡笑着说他傻,哪有把自己的好运分给别人的。结果他自己个儿下午考数学前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对着高杨大喊了一句“高杨!记得考个数学第一给我看!”,那高音亮得监考老师差点拿金属扫描仪抽他。


经历了数学的磨砺,考综合科前各位考生看起来都格外平静,也在平静中压抑着紧张。理科综合卷里生物答题卡上那大段大段的横线让人猝不及防,物理的动量还是那么迷人,化学的原电池难得收起了它最可怕的一面。


「高考不过是一场大的月考。」这句话在高杨看到英语试卷上熟悉的美国黄石公园的野狼时得到了新的印证。陈博豪努力唤醒自己的回忆,争取能想起这道题的正确答案。张超绞尽脑汁企图用逻辑克服自己作文里的语法的缺陷征服评卷老师的芳心。方书剑奋笔疾书时仍然像一个活泼的小男孩。梁朋杰仔细地涂着卡,每涂一道又重新核对一遍。黄子弘凡悠哉悠哉地写着作文,英语如同他的第二母语一般亲切。蔡程昱咬着笔斟酌自己的词句。龚子棋写完了试卷之后开始看窗外的风景,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一切都平稳而安静地进行着。


收卷的铃声响起,落笔声纷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少年故事也随之落幕。




Zero

返校领成绩单那天,学校在高三楼底下摆了很多的空白展板,给高三毕业生用来写留言。


高杨和黄子弘凡早都估过分,心中有数,而且其实昨天就已经能查到成绩了,他们的实际成绩和估分成绩差不太多,两个人的心情都还不错。他们这一大帮子人都考得很不错,都比原先的模拟考成绩要高,其中龚子棋超常发挥,在教学楼里蹦跶得特别欢快,活像一只新鲜的跳蚤,带得所有人都和喝了假酒一样嗨。


“写点什么呢……”高杨拿着马克笔冥思苦想。


“你这么文采飞扬,多写点鼓励一下学弟学妹吧。”


“你这么能说,多写点才对。”


最后两个人谁也没多写,各自在展板中央留下一行字——


「祝福黄子」

「祝福高杨」


“走吗?”黄子弘凡把手里的笔放回去,问道。


“走吧。”高杨点头,跟着黄子弘凡转身往外走。


这一次他们牵起了手。




*感谢阅读,在线卑微求评论


专注搞声子博客

无晦【一发完,CP无差:主:弘杨,卓玮,云次方 | 客串:昱剑】

3.5W+一发完,清水

CP预警【没车大概都算无差】:主:弘杨,卓玮,云次方|客串:昱剑

OOC预警:文中的时间是很多年以后,人物性格大概会与真人有差,有原创人物(别方,只是为了搞CP服务)。

特别提醒:正文结束后还有一个小尾巴,别忘记看~

禁上升真人!!!

作者言:梅溪湖三十六子一碗水端平!

愿前路无晦,献给他们。

PS,非常感谢  @梅溪湖百无禁忌推文组 的邀请,也非常感谢我的小兔子咸鱼姑娘对我的鼓励和支持~  

—————————————————————————


无晦


不慕生平留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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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提醒:正文结束后还有一个小尾巴,别忘记看~

禁上升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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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晦

 

不慕生平留青史,

但求此心续长明。

 

——题记

 

 

壹| 01回家

 

这一次乘飞机到北京,对这座城市,念之又有了新的感受,可对它的熟悉却丝毫未变,纵然他四岁时去了美国,此后的二十年间,回到北京的次数屈指可数,那熟悉感却始终像呼吸一般自然。


他知道,和他一样,许多游子再次踏上祖国的土地时都有同样的感受。


他不由得记起很多年前,第一次从美国回来时,开车来接他的马佳对他说过的话:祖国给你的,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融进了你的血液中,是精神上的家。这一辈子,无论你要走多远,一面红旗,一句母语,都会让你停下脚步。你要记住,她与你是紧密相连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斩断。


所以,自那次开始,每当有同学问他假期为什么去中国,他总会答:回家。


他在机场出站口打了一辆出租车,他没有带太多行李,除了换洗衣物,只有一些手稿和材料,仅仅一个箱子就全部装下了。他将行李箱放在汽车后备箱中,坐进车内,对司机报出了目的地。考虑到目的地远离市区,又不是什么知名地点,他原本准备再向司机详细说明一下。谁知司机露出笑容,问他是不是去拜师。


“学声乐的吧。”


“对,您怎么知道?”


司机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似是在为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而得意,一脚踩下油门:“我去年拉过一个学声乐的小伙,也是去那儿。那地方不好找,我之前压根就没听过,便好奇他去那里干什么。他说是去拜师,又说住在那里的老师有多么厉害,是什么中国音乐剧界著名的表演艺术家……”


他听着司机的话,逐渐笑了,心中在想:没错,住在那里的老师确实非常厉害。


刹那间,笑声、歌声、琴声,记忆中与那里有关的所有声音都在脑海中响起,那么多的声音混在一起,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吵闹烦心。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铃声作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拿出手机,看到了远在美国的妹妹思之的信息,一条紧接着一条,根本不给他回复的时间:


「你不在家?」


「你在哪里?」


「你不会回国了吧?」


「你真回国了?」


「真的回国了!」


「你竟然又不带着我!」


「等等,你是不是也没告诉他们?」


「你等着,我要告状!」


「哈哈,你完了,皮黄一定会打死你!」


思之的短信息和她平常说话一个样子,虽然每个句子不长,却多且密。与她对话的人很难插嘴一句,不过,绝不会感到无聊。念之记得很早之前高杨就曾说过,思之的性格很像黄子弘凡,又皮又贫,但不讨人厌。他七岁那年,黄子弘凡和高杨带着他们回国,那是他们出国后第一次回来。郑云龙看到彼时不到六岁且不仅关不上话匣子又像个多动症患者的思之,大笑着评论说这是黄子第二,阿云嘎则调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后来的事实证明,思之确实和黄子弘凡很像,除了性格,选择的大学和专业也是一样的。明明有进入柯蒂斯学古典的能力,偏偏选择了伯克利去学流行。


念之对着占了整整一块手机屏幕的信息无奈地笑了笑,接着思之“咬牙切齿”的最后一句,回敬道:「我要告诉黄叔叔,你又叫他皮黄。」


出租车内,司机在自顾自地说:“啧,音乐剧啊,我上中学那会儿,国内根本没几个人干这行,谁知道音乐剧是什么?提话剧,大家都知道,提音乐剧,能说出来四五六的老百姓挺少的。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它在国内慢慢就火了。”


火起来应该就是从他们开始的吧。念之心想,问:“您看过音乐剧吗?”


“没有。”司机不假思索地摇头,停下动作后又道,“以前不火的时候不知道有音乐剧这种形式,没想过买票去看,等到后来知道了的时候,票就变得很难买到了。”


“有时间您可以看一看。”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又是思之的信息,毫不留情:「你也这样叫过他!别以为我不知道!」


“哎,你不会就是学音乐剧的吧?”耳边是司机的问话。


“不。”念之解释,“我是学歌剧的。”说着,回复了思之一句:「我快到了,回头再说。」


司机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去拜师啊。”见他微笑不语,疑惑问道,“那你干嘛去那儿?”


“是拜访长辈。”念之顿了顿,嘴角又上扬了几分,仿佛想到了某件愉快的事,“也算是拜访我的几位恩师。”


念之记得,他几乎没有在公开场合将那些长辈尊称为恩师。虽然他早已在心中这样认定,可在口头上他一直称呼他们为伯伯或者叔叔,这是郑云龙和阿云嘎让他这样叫的。刚认识的前两年,黄子弘凡、梁朋杰和石凯听到后,总会让他叫他们为哥哥,后来他们便慢慢不再提了。唯一的一次称他们为恩师,发生在他的茱莉亚音乐学院本科毕业典礼上。


他转头望向窗外,林立的高楼在不停地后退。他的目光焦点渐渐从窗外不断更换的街景转到了映在车窗玻璃上的自己的脸。忽然之间,几年前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身穿学士服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毕业典礼对念之来说,是人生中的大日子,尤其是这一天他还要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讲话。他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即使他私心非常希望到时站在台上能够看到对他此生最重要的几位长辈,但是他深知他们的工作很忙,便没有对此抱有希望,更何况,和他同在美国的黄子弘凡和高杨在表示一定到场之后,并未提及其他人的决定。


可想而知,当他在毕业典礼上看到这些人突然出现时,有多么的欣喜。


三十六个人,除了根据工作安排,必须前往意大利代表国家参加文化交流活动的余笛、王凯、马佳和廖佳琳,剩下的三十二人都到了。


这是他不曾想到的,更是不敢想的。


他像一个亲眼目睹了派送礼物的圣诞老人凭空出现的孩童,一时之间,激动得僵在当地。


“大家商量好了,想给你个惊喜,所以就没有提前告诉你。”周深看见他惊讶的表情,笑了起来,对王晰说,“完了,晰哥,待会儿念之要是在台上紧张得说不出话,要怪我们,咋整啊?”


周深最后一句刻意用的东北腔,众人大笑,念之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放松下来,连连摆手:“不会,不会,不会紧张的,稿子我特意背了很多遍呢。”


“哎,这点我可以作证!”黄子弘凡举起手,笑着说,“前两天我和高杨开车过来看他,正赶上他在家里背稿子,背得挺顺溜的。对吧,高杨?”


黄子弘凡说话时,高杨总是会稍稍偏头,让视线正好落在自己身边的黄子弘凡的侧脸上。这个习惯从何时开始,念之不清楚,但自他认识他们那天起便存在了。高杨虽然没有说话,却迎着黄子弘凡看过来的目光,微笑点了下头。


“我们那天还听了一段。别说,写得挺好。哎,比鹤鹤的小作文好。”过去这么多年,一旦开口,黄子弘凡仍是停不下来。


“真的吗?”高天鹤瞪大双眼,“在来的路上,我还想着要不要帮你过一遍。”


念之更加羞赧:“那个……还行吧,要不,您再帮我看看?”


“哎,不用。”黄子弘凡挥手,“我们——”


“我们从国内给你带了点儿你爱吃的,放在黄子那里了。”郑云龙打断黄子弘凡的话,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念之,恭喜顺利毕业。”


“谢谢您。”


于是,从郑云龙开始,大家纷纷对他表示了祝贺。


在这座载着百年历史的世界知名音乐学府,有中国人出现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然而,在毕业典礼上,一个身穿学士服的中国人身边聚集了三十多名中国亲属,却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画面,更不用说这里面有几位在声乐界蜚声中外。经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朝这边多看一眼。


被围在中间的念之偶然间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同学约瑟夫,后者正诧异地望着这边,与他的视线相交后,嘴唇动了动。他看得懂,约瑟夫是在问他:你的朋友们?


他微微一笑,也动了动嘴唇,回答道:“也是老师们。”


“对了,注意时间,不要耽误了典礼。”几分钟后,张超提醒道。


方书剑闻言自然而然地抓起蔡程昱的手,盯着腕上手表显示的时间:“你是不是该去准备了?”


“是。”念之说,“不过,来得及。”


蔡程昱说:“我们不耽误你时间,等典礼结束后再说。”


“好。”念之说完,又匆匆问,“一会儿你们坐在哪里?”


“别担心,你会看到我们的。你难道忘了,我也是从这里毕业的?”贾凡打趣,“年纪轻轻,记性就不好,以后上台唱错词了怎么办?”


“上台别紧张。”阿云嘎最后嘱咐他,“别忘词。”


“知道。”念之用力点了下头,“放心吧。”


就在转身刚走出几步后,念之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对话。学声乐的,一双耳朵对声音最是敏感,他一听就知道,一个是郑云龙,一个是阿云嘎。


“紧张?忘词?你以为是你吗?”


“怎么了?”


“不知道是谁,‘每个明天,都是明天’。”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记着啊?”


念之不禁笑出来了一声,想着被长辈听见了不好,便立刻克制住了,心道:能不记着吗?这件小事自打小时候开始,郑云龙就讲给自己听。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


十分钟的演讲,先是英文,后是中文,念之觉得自己发挥的比以往任何一次排练都要好。三十二位长辈和思之就坐在台下最方便他看到的位置。有他们在,他的心踏实了许多。英文稿和中文稿本是一样的,但他在用中文进行第二遍演讲临近最后,眼睛落在台下那些对他人生最重要之人的身上时,情不自禁地多说了一段话:


“我想在此对我的三十六位恩师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诚挚的感谢!一生追光的他们是我在人生陷入黑夜时看到的第一束光。这束光一直伴着我成长,是我前行路上的指引和我抵挡怯懦的勇气。我感激上天在给了我生命的同时,也给了这份让我遇到他们的幸运。”


念之清楚地看见,坐在台下的三十二人中的大半抬起手,在脸上迅速地擦了一下。随之,脑海中一段段记忆闪回,他的鼻子控制不住地发酸,好在忍住了眼泪,用平稳的声线将演讲稿上的最后一个字说完。


典礼结束后,他找到他们时,其中几位的眼眶仍是微微红着的,翟李朔天尤为明显。大家碰面后却没有谈及刚刚的演讲内容,因为彼此心里都明白,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就像有些情感不必表现得多么明显。


一行人没在学校逗留太久,便驱车赶往黄子弘凡和高杨在纽约共同成立的工作室。其实,最近黄子弘凡和高杨很忙。念之也听说不久前他们谈妥了一个为电影做配乐的生意,因此,他本来也做好了典礼结束后他们不得不立即和他道别回去工作的心理准备。虽然在典礼开始前,郑云龙说过带给他的东西放在了黄子弘凡那里,可直到走进空无一人的工作室,念之才敢相信,他们在工作繁重又时间紧张的情况下,依旧选择给整个工作室放了一天假,留出时间和场地供大家欢庆。


多年后的他们再回头去看,会觉得说这是一场狂欢也不为过。长大后的念之曾无数次遗憾的没能亲身经历的那一年一票难求的梅溪湖三十六子巡回演出盛况,如今终是能借这一次机会窥得半分。工作室里各种乐器和设备齐全,再加上有酒,大家便放开了疯。平常就喜欢玩闹的思之很快搅和其中,而一向记得在长辈面前要言行有礼的念之,三两杯下肚后也扯开领结,拿起吉他弹奏起来。


不管是美声、流行还是民族唱法,一首接着一首,从他们的个人单曲,唱到了几首念之在网上看到过的那年他们在梅溪湖剧院中合作的重唱。坐在钢琴前演奏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个不记得谱子就换下一个来弹,大家的兴致越来越高,音乐始终没停下来过。


起初念之还跟着唱几首,到了后来,他便在一旁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看着他们忘我地欢闹。


“不是吧,这一会儿你就累了?”思之捧着一盒零食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颇为嫌弃地说。


“那倒没有,只是忽然觉得这是他们的时间。”见思之伸手过来,念之拿起一瓶酒,开了盖子后递去,叮嘱道,“少喝点。”


“哎呀,这么啰嗦。”思之撇撇嘴,一把抓住酒瓶,灌下一口,“我看漂亮叔叔管皮黄的时候都没有你这么啰嗦。”


皮黄指的是黄子弘凡,漂亮叔叔自然是指高杨,这是思之取的名。小时候见到高杨,思之总是叫他“漂亮哥哥”,硬是被黄子弘凡扳成了“漂亮叔叔”,无其他原因,只是思之听了阿云嘎的话,管黄子弘凡叫“黄叔叔”而已。过了不久,在听说了“黄子皮几”等外号后,她便开始叫黄子弘凡为“皮黄”。


念之不屑:“切,皮黄和你能一样吗?皮黄能白手起家在纽约开办工作室,你能行吗?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见到漂亮叔叔唠叨过?”


若在平时,念之是绝对不敢这样称呼黄子弘凡和高杨的,可眼下他借着酒放开胆子,也没人会计较这些。


思之摆出一副要抬杠的架势,还没出声就听到从围着钢琴的人群里传来一句“念之呢”,听着像是李文豹的声音。接着,钢琴声停止。于是她收起即将出口的话,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叫你呢。”


洪之光向他招招手:“念之!坐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


“思之也过来呀!”梁朋杰也招手。


“来了!”他喊了一声,拉着思之跑过去。


蔡程昱亮了一嗓子高音,在短暂的停歇后,琴声和歌声再次响起。


他们又这样疯了几个小时。后来,所有人都喝多了,中间仝卓破音了两次,被大家笑了很久。第一次破音后,仝卓让正在弹琴的高杨把那段曲子重新弹一遍。结果,第二次他又破音了。他想要再来一遍,却被代玮及时捂住了嘴。代玮笑着对高杨说了句“高杨,你继续,不用管他”。


再后来,大家喝得有些醉了,有几个人的音开始变得不准,尤其是黄子弘凡,音准乱得一塌糊涂,可紧紧抓着高杨的手还在不停地扯着嗓子嚎。众人却没有嘲笑,甚至没有指出来,因为都累了。


最后一个演奏钢琴的是简弘亦。待大家停下唱歌后,他却没有离开钢琴,仍坐在椅子上,慢慢弹了一段陌生却很美的旋律。


“老简,作曲吗?”靠着钢琴坐在地上的鞠红川抬起头问。


简弘亦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弹了一段和之前不同的旋律,却同样很美。停下来后,他转头对鞠红川淡淡地笑了:“川子,作词吗?”


“为什么不呢?”鞠红川瞬间恢复了精神,眼睛亮了。


一开始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做这件事,没过多久,李琦就抱着一把吉他凑了过去,很快,剩下的人也参与进来。不到一个小时,作曲、作词,就连编曲的想法都确定了。就在这时,念之的手机收到了马佳发来的视频通话申请。他按下接通键,除了远在大洋彼岸的马佳,在视频中还看到了余笛、王凯和廖佳琳。四人说刚落地,趁着和他们同行的人员去取行李,向他道声“恭喜”。


“哎,我们这边写了一个歌,一起唱吗?”寒暄中,黄子弘凡突然插进来一句,也不等视频那边的人回答,拿出自己的手机,低头一边戳着屏幕编辑信息,一边说,“等会儿啊,我这就把谱子和歌词发给你们。”稍作停顿后,放下手机,抬头看向视频中的四人,“收到了吧,哎,那就好。”


接下来,念之目瞪口呆地见证了有史以来准备得最仓促可配合却最默契的一首近四十人参加的歌曲诞生的全过程。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什么时候发声,也知道该与谁搭配,更知道如何搭配。念之觉得这完全不可思议,因为他记得自那个冬天节目录制完毕后,三十六人再也没有遇到一个在一起生活或者歌唱的机会。偶尔有几个人会同台合作,但三十六人同台却从没有过,一次也没有。那首《光之心》也一直没有等来三十六人再次同唱。可即便如此,多年过去,他们每一个人仍然牢牢记得除自己以外其他三十五个人的声音。


在念之眼中,这一瞬间,他们仿佛重新回到了梅溪湖。那是他从没去过,然而总是听他们反复提起的一个如同乌托邦的地方。


又或者,他们并未回去,只不过在他们的记忆中,有关梅溪湖的部分被他们精心保存了起来。任岁月流逝,当年的他们,依然鲜活地存在于他们身上。


这首歌的音频被完好地储存念之的手机中,而念之也相信,它同样也保存在其他人的手机里,并且直到现在。以乐评人的眼光来看,它真的一点儿不完美,不仅没有降噪,而且还有四个人的声音是通过视频传过来的。可这一点也不妨碍它是他,也是他们所有人非常喜欢的一首歌。


它是独一无二的,不仅在于它只有这唯一一次录制,更是在于它让年轻的念之在三十六人身上第一次看到并理解了一样无形却足够震撼他的炙热又耀眼的东西。


一曲终了,念之心中徒然生出一种想要哭的冲动。


视频那边传来一句陌生的人声,看四人的反应,念之猜测应该是去取行李的人回来了。


果然,马佳转身对镜头外的人点点头,又转过来对念之这边说:“咱们晚点儿再唠,取行李的同事说接我们的车到了。”


 

 

“到了。”


听见在耳边响起的司机的声音,念之回过神:“好的,请问路费多少?”


司机一边报出路费金额,一边将打印出来的发票交给他:“啊,我记得,这个地方好像有个别名,上次那小伙说过,叫云云小筑,是不是?”说着,司机向前探头,透过前挡风玻璃,朝外望了望,嘴里还念叨着,“为什么是‘云云’?”


“是‘云云’,也是‘芸芸众生’。”念之笑着,用云云小筑竣工时郑云龙对自己的解释回答司机,打开车门,“谢谢师傅。”


“别客气。”


念之将行李箱取出来,刚巧又接到了思之的信息:


「你完了,皮黄已经知道了。我敢打赌,你肯定会被骂的,哈哈哈。」


念之叹了口气,退出了聊天界面。


看到“打赌”二字,他想起狂欢那天最后思之和他打的赌。小姑娘说一年后她的伯克利音乐学院本科毕业典礼,三十六人都会到场。事实上,一年后,三十六人确实都去了。因为这件事,思之在他面前炫耀了好久,骄傲地说自己才是两人中最受宠的那个。


他随手将手机放进口袋中,拖着行李箱沿着小路向前走。不多时,便遥遥望见云云小筑的门口并肩站着两个人。


他加快了步伐,心跳也不自觉加快,越走越急,最后一段路几乎是用跑的。等终于站在二人面前,他却因为此行未提前说一声而愧疚,忽然之间不知是该先打招呼还是该先道歉。


那二人却先笑了,几乎异口同声:“念之,欢迎回家。”


 

 

贰| 02家常

 

“黄子的电话先你二十多分钟打过来。”阿云嘎伸手想要接过念之的行李箱,却被他谢绝,便转而帮他开门。


郑云龙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进来:“我们算了一下时间,觉得你应该已经落地了,在坐车过来的路上。所以,我们就没去接你。”


“是我考虑不周。”念之感到惭愧,“黄叔叔和高叔叔最近工作很忙,临走前就没有发信息打扰他们。”


郑云龙说:“那你也该告诉我们一声,万一我们俩不在家你怎么办?”


“是啊。”阿云嘎附和,指着沙发,“快坐下。”


念之在沙发上坐下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茶几上放着的一个从没见过的酒壶,有几分民族特色,便拿到眼前观察:“这是什么?”


阿云嘎抬起眼皮掠了眼默不做声的郑云龙,答:“这个啊,是两个月前大龙去潘家园淘的。”


“潘家园?”念之有点懵,眼睛从阿云嘎移向郑云龙,“您什么时候开始对古玩感兴趣了?”


郑云龙面露尴尬,摸摸了鼻子:“啊,那个,就、就是路过,瞎买的。”


阿云嘎转头吃惊地盯着郑云龙,表情中尽是对郑云龙的无语和嫌弃:“我说,大龙你能不能说实话?”


念之看看阿云嘎,又看看郑云龙,心里琢磨:这个问题我恐怕问错了吧,我再换一个。


“既然是古董,怎么摆在茶几上?”


谁知这句话问出来,阿云嘎突然笑了,郑云龙的脸色却沉了。


“念之,我告诉你为什么。”阿云嘎止不住笑,“打眼了呗。”


阿云嘎笑着向念之解释。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十月中旬郑云龙出差去深圳参加节目录制,回来那天没立刻回家,而是去了趟潘家园。这事他没告诉阿云嘎。进去逛了半天,他看上了这个酒壶。店铺老板说是刚从内蒙古一位牧民手里收的,说是从元朝传下来,又说是从纹饰上看十有八九是某贵族使用过,由于那牧民不识货,收的时候就没有按实价给钱,看郑云龙喜欢,觉得应该是与这酒壶投缘,他可以让点儿价。就在郑云龙犹豫不定时,店铺里又来了一个客人,一眼也看上了这只酒壶。郑云龙听老板称呼那客人为“万教授”,怕这识货的万教授抢先买下酒壶,一着急他没砍价就买了。


“然后呢?”念之腹诽:这“万教授”恐怕是那老板的托儿吧。


“然后?”阿云嘎又笑了一声,“他回家告诉我是特意买给我的,我就摆在客厅的架子上了。昨天佳琳来家里做客,这几年他对古玩挺有研究。他看到摆在架子上的酒壶问我是哪儿来的。我说是大龙送的,他说不是在潘家园买的吧,我就问他怎么这么说,他说上个月拉着王凯逛潘家园时看到了一个和这个挺像,不便宜,但绝对是假货。”


虽然已经猜的差不多,虽然这对郑云龙来说不是段愉快的经历,可念之听完阿云嘎的讲述,还是想笑,幸亏理智让他没有忘记郑云龙就坐在旁边。于是,他生生憋住了。


这件事有几处阿云嘎没有细说,比如为什么是两个月前的十月中旬买的?又为什么是送给阿云嘎?可念之再次打量了这无处不透着蒙古族特色的酒壶,对这些问题,心中很快有了答案。


无他,只是因为阿云嘎的生日在十月。


郑云龙长长叹了一口气:“一会儿出门就扔了吧。”


这是气话。念之心里明镜似的,说气话是因为见到今天作为晚辈的自己在场,又遭到阿云嘎揭短,郑云龙觉得没面子。否则,郑云龙一定会拿着酒壶直接杀到潘家园。


“别啊!”阿云嘎立即高声反驳道,“明明挺好看的,扔什么呢?”


念之倒也有眼力见儿,点点头,连忙附和:“对,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别扔了,我挺喜欢的。”停顿一秒,阿云嘎降低了音量,“比其他人送的更喜欢。”


听见阿云嘎这句话,郑云龙的脸色转眼间缓和了许多,甚至若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的嘴角飞快地向上扬了一下。


待再开口,郑云龙换了话题:“思之在那边怎么样?”


“学习和生活一切都好。”念之说,“她最近忙着写一篇论文,与传统和现代歌唱形式结合的新可能有关。”


“黄子和高杨呢?”问话的人换成了阿云嘎。


“他们最近挺忙的,一边着手准备在国内开音乐制作公司,一边在和另一个工作室合作,为一部名导演的纪录片做配乐。”念之想了想,“他们应该下个月能给自己放假吧,毕竟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就在下个月。”


 

 

念之对结婚纪念日要庆祝这种事有概念,便是通过黄子弘凡和高杨。在四岁被早早移民到美国的远方亲戚收养后,同样定居在美国的黄子弘凡和高杨,还有南枫便经常去看望他和思之。但南枫和他们不在同一个州,因此不及同在一州黄子弘凡和高杨去见他们的次数多。有时候,黄子弘凡和高杨还会带着他和思之去看电影。他们在影院偶尔被人误认为是一家子——两个年轻的爸爸带着一儿一女。每次被误认,年长的二人也不多做解释。念之曾问过他们为什么。


高杨笑着,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们不是家人吗?”


念之和思之不假思索地摇摇头,他们当然觉得是家人,只是觉得黄子弘凡和高杨看着不像他们的父辈,倒像是他们的兄长罢了。


不过,在高杨的这句话之后,他们再也没有问过相同或类似的问题。


来到美国的第三年,由于收养念之与思之的远方亲戚突然需要回国一段时间,他们的圣诞节便是和黄子弘凡与高杨一起度过的。四个人晚上去逛了商场,出来时才发现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雪不大,而且商场离家近,他们便决定不等雪停,直接走回去。黄子弘凡却突然说自己想起来忘记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在将手里的袋子交给高杨后匆匆返回商场。几分钟后他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彩色盒子。


高杨见状,指着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呀,”黄子弘凡将盒子拎起来,笑眯眯地说,“甜圈圈,你爱吃的。”


“啊?”高杨看着黄子弘凡,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皱起眉小声说,“你是不是记错——”


“我要吃这个!”思之踮起脚,朝盒子伸出手,大喊道,“这个最我爱吃了!”


“那……”黄子弘凡在思之面前蹲下来,“好吧,这个给你,但是你晚上不许多吃啊。”


思之心满意足地接过盒子:“嗯!”


令念之诧异的是,他注意到高杨脸上的困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最熟悉的微笑。


“走吧。”高杨轻轻拍了拍念之的后背。


在回去的路上,和以前一样,念之和思之走在黄子弘凡和高杨的前面,相隔两三步。思之一心想着回家吃甜食,念之却分出些注意力,留给走在身后的黄子弘凡和高杨。


“拿出来吧。”


“什么呀?”


“给我的东西。”


“哎,你怎么猜到的?”接着,念之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衣服拉链被拉开的声音,他记得今天只有黄子弘凡的外套有拉链。


“甜圈圈本就是买来送给思之的吧,你怕看到这个会跟我要。我差点儿以为你记错了。”


“怎么可能记错?你的事我一件也没记错过。对,都记得牢牢的。”


“嗯。”从这简单的一个字里,念之听出了笑意。


“本来计划今年的结婚纪念日,咱们去维也纳的。哎,你还记得那年我背你走的那条路吗?好想再背你走一遍,但是工作室那边……”


“我知道。”


“算了,明年吧,明年我们一定去。”


街灯亮了起来,在灯光照射下,他们的影子投在了身前脚下。念之低头,在看到自己的影子的同时,也看到了身后黄子弘凡和高杨的影子。那两道瘦长的影子很近很近,特别是头部,好像是紧紧挨在一起的。


不过,很快就分开了。


在下一个街角转弯时,念之有意向后面瞥了一眼。他发现高杨的手中多了一枝开得正好的红玫瑰,花茎好像比平时看到的短了一些。不过,依花枝的长短,藏在黄子弘凡的怀中却刚刚好。


第二年的圣诞节一过,黄子弘凡和高杨便飞去了大洋彼岸的维也纳。那时候,思之问念之,他们去维也纳干什么,念之的回答是去庆祝结婚纪念日。


 

 

“他们说了今年要去哪里吗?”郑云龙问。


念之摇摇头:“怕耽误他们工作,所以最近一直没有主动联系他们。上次联系还是月初,他们去伯克利见黄叔叔的大学同学那天,在学校附近,我们四人一起吃了顿饭。”


阿云嘎问他:“高杨的胃病怎么样了?”


高杨患有胃病,至少在念之与他们认识时便有这件事了,那时候高杨刚刚三十出头。虽然一直以来都不严重,但这个病就是没法根治。至于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什么原因而得了这胃病,他却一直不得而知。不过,他觉得此事大约和黄子弘凡有一定关系,因为他不止一次看见提到高杨的胃病时,黄子弘凡的神情变得很复杂。


“还好,一直都没有发作。”念之如实回答。


“那就好。”两人同声说。


片刻后,阿云嘎提议:“我们晚上去饭店先凑合一顿,明天上午咱俩去买菜,中午和晚上做两顿好的。家里得留个人,念之你就不用跟去了,在家等着,行吗?”


郑云龙点头:“行。”


念之亦点头,转念一想,又问:“明天家里会来客人?”


“他们不算客人。”


听了郑云龙的回答,念之即刻反应过来,明天登门的应是三十六子中的其他人,也就只有他们,对于这云云小筑来说,不算是客人,因为他们是家人。于是,他心里不免有些雀跃,脸上也笑了起来:“明天来的都有谁?”


“挺多的,大多数是下午到。”阿云嘎也笑了,“上午能到的应该只有蔡蔡和书剑吧。”


“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们了。”念之想了想,“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美国,我参加的一个音乐会上。”

 


 

虽然三十六人中与念之平时来往最多的人是黄子弘凡和高杨,但是,去看他的演出次数最多的,却不是他们,而是蔡程昱和方书剑。


为什么?


一是因为黄子弘凡和高杨的工作忙,没有多少空余时间;一是因为蔡程昱和方书剑在不忙的时候时常出国去看各种音乐演出。


起初念之以为这是蔡程昱和方书剑二人共同的喜好,后来在和来美国参加活动的龚子棋吃饭时偶然提到,听了龚子棋所说的,才明白其实这原本仅仅是蔡程昱热衷,只不过和蔡程昱在一起后,方书剑也逐渐习惯并喜欢了,然后,这就变成了他们的约会形式。


蔡程昱和方书剑第一次来看念之的演出,是念之在茱莉亚音乐学院读本科期间。那是一个小型的音乐会,演出人员大多数是他认识的老师和同学。举办地点的空间不大,观众也不多,故而,即使他们没有事先和他打过招呼,他却还是轻易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们。他惦记着演出结束后找到他们,却没想到他们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等到他跑到出口时,看到的是他们离开的背影。


“哎,我给你唱那首。”


念之听见蔡程昱的声音,紧接着是一段歌声,他听得出来,唱的正是刚刚在台上表演的一首男高音咏叹调。在剧场外满是散场后的观众,标志的金色男高音一亮嗓,周围人纷纷看过去,可蔡程昱却丝毫没有在意。


“怎么样?”蔡程昱的尾音透着小得意。


“干嘛唱这首?”


“我看刚才那些歌,你好像最喜欢这首。”


“所以你就唱这首?”方书剑的语气听着像是不甚开心,“蔡程昱,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跟你计较和我抢学生的事了,明明是我先看好的音乐剧苗子,被你两三句就拐去学歌剧了。”


“方儿,你就说我这段唱得怎么样吧?”


“……挺好的。”


“还有呢?”蔡程昱牵起了方书剑的手。


“还有……”方书剑笑了一声,被牵住的手动了动,变为和蔡程昱的手十指相扣,“比刚才那个人唱得好。”


念之看着二人的渐远的背影笑了笑,打消了追上去的念头。


那一年,蔡程昱尚未任职上海音乐学院的副院长,仍在担任着声乐歌剧系的主任。而方书剑则是音乐戏剧系的教授,此后的几年,也仍只是教授。他不是没有晋升的机会,虽然他是在做音乐剧演员几年后才回到学校深造并留校任教的,这却不会给他的职业发展带来多少影响。只不过由于当时国内不便明说的敏感形势,出于一些考虑,学校那边给了方书剑两个选择:要么离开上音另谋高就,要么呆在上音放弃晋升。二者之间,方书剑毅然选择了后者。


这是非常不公平的,在美国的多元文化环境中长大的念之深知这一点,可这也是无能为力的,如同蔡程昱和方书剑的关系,纵然不是个秘密,却暂时仍不能被认定为合法婚姻。


“您不觉得遗憾吗?”某次回国,念之去上海拜访他们时,这样问方书剑。


“不会啊,因为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没丢了我的心,无论是追光的初心,还是和他在一起的本心,都还好好地在这里。这就够了。”


说这段话时,方书剑将手轻按在胸口,淡淡地笑,眉舒展开,眼睛闪亮。这一刻,念之不禁忽略了他的年纪,恍惚间只觉得坐在对面的依旧是与自己相仿的少年。


那少年有梦,也在奋力追梦。


这种少年感,他在三十六子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能够体会到。


与方书剑身上柔软干净的少年感不同,念之在蔡程昱身上看到的是蓬勃耀眼。


这两个人,单看任何一个,念之所能幻想出的与之最般配的形象绝不是另一个的样子。然而,最奇怪的是,当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时,看他们的一言一行,就会觉得除了对方,他们不会再找到第二个与自己如此相配的人。


 

 

晚饭是在云云小筑附近的一家饭店解决的。去年念之来过一次,也是郑云龙和阿云嘎带着来的。店面不大,菜样也很平常,但胜在距离云云小筑近,而且郑云龙和阿云嘎也不是很挑食的人。


第二天上午,郑云龙和阿云嘎按计划出门去买菜。临近十点,正在书房整理手稿和材料的念之听见门铃声。他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看到来人后怔住了,因为在门外站着的并不是他以为比其他人先到这里的蔡程昱和方书剑。


左边的人长着一张笑脸,右边的人带着一副眼镜。


是本该再晚些才到的仝卓和代玮。

 


 

叁| 03归真

 

事实上,在三十六子中,有几个人,是念之在四岁出国前就认识了的,这其中就包括仝卓和代玮。


在念之家中出事的那天,仝卓和代玮刚好飞往北京录制节目。二人落地看到彼时身在国外的高扬发到群里的信息后就赶过去了。可那时年幼的念之还只愿意与郑云龙和阿云嘎说话。他不知道突然出现的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他也不想去问。


直到葬礼过后,收养等相关手续办妥,在出国的前夜,念之才和仝卓与代玮有了交流。


“哥哥,呃,不对,是叔叔。代玮叔叔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这是代玮对念之说的第一句话。


代玮是那天晚上第一个发现他失眠的人。他在客厅的阳台找到了他,在他面前蹲下来后,微笑着轻声问他要不要看魔术。念之的大脑给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长得像大哥哥却自称叔叔的这个人说话的声音怎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想看了。这个魔术呢,其实还挺复杂的。”代玮笑着抬手扶了一下眼镜,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拿到他面前翻转展示,“你看啊,这是一枚非常普通的硬币,平时我们很难将它立在手掌上,但是,在我百万魔术师的手中……”


下一秒,硬币被轻易地立在代玮的指缝附近。


“看!立住了吧!好玩吗?哎,你不能伸手摸……”代玮看着被念之从手中抽出来的牙签,沮丧道,“好吧,你赢了。”


“等等!”


就在这时,念之听见另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抬起头,看见了这几天都和代玮在一起的男人。


“这个魔术还没有结束呢。”


“仝卓……”


“你先别急,代代。”仝卓将念之手里的牙签拿起来,和那枚硬币一起放在代玮的手心里,“仔细看啊。”说着,手心向下,覆在放了牙签和硬币的代玮的手上,“念之,来吹口气。”


念之听话地朝着他们的手吹了口气。


“看着啊,一、二、三!”话音落地,仝卓拿开自己的手,牙签和硬币都不见了,他嘴角弯起的弧度变得更大,“念之,快找找,哪儿去了?”


念之抓起仝卓的手检查一番,又抓起代玮的手检查,两处都找不到硬币后,抬头看向仝卓。


仝卓伸手指向念之的睡衣口袋:“它呀,趁你不注意偷偷跑到那里去了。”


念之将信将疑地将手伸进睡衣口袋中,摸出了硬币,双眼倏然睁大:“叔叔你是怎么变的?”


“这个——”


“这个明天再告诉你。”代玮打断仝卓的话,“你今天好好去睡觉,明天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真的?”


“放心,他要是不告诉你,我就打他。”


“好吧,我去睡觉。”


仝卓和代玮将念之送回卧室。等房门关上,黑暗中,代玮和仝卓相视一笑。


“哎,你什么时候学的变魔术?”


“不记得了。”


“学这个干嘛?”


“你猜?”


“嗯……为了哄弟弟?”


“猜对了一半。的确是为了哄人开心,但不是弟弟,而是某个傻瓜,在他露馅的时候我好救场。”


“憨批。”


“哎嘿,傻瓜和憨批,绝配!完美!”


第二天在机场,仝卓把魔术的花招教给了念之。念之临走时问阿云嘎,憨批是什么意思。郑云龙和阿云嘎愣住了,数秒后才反应过来,四道目光齐齐扫向尴尬得说不出话的仝卓和代玮。

 


 

“哎呦,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站在门外的仝卓嘴角上翘着,“看到我们不开心吗?”


“没有。”念之笑了,让出门口,请二人进屋,又锁上门,道,“我还以为先到的会是蔡叔叔和方叔叔。”


“他们可能飞机晚点了吧。”代玮扫视了一圈屋子,问,“大龙哥和嘎子哥呢?”


念之说:“去买菜了,他们说今天中午在家里吃。”


“哦。”代玮点点头,和仝卓在沙发上坐下,“思之怎么没和你一块儿回来?黄子和高杨呢?”


“他们工作忙,不便打扰。”说话间,念之给仝卓和代玮倒了两杯水,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至于思之,她在学校写论文,我就没叫她。”说完,端起杯子,送到嘴边。


“交男朋友了吗?”


仝卓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让念之将刚喝到嘴里的水喷出去。


“那个,我不是……”


“哦,我说错了。”仝卓笑得像个狐狸,说着讨打的话,却一点儿也不令人生厌,“应该是交女朋友了吗?”


念之笑着点了下头,也不遮掩,大方回答:“正在追。”


“行啊。”仝卓的眼睛瞟向坐在旁边的代玮,笑得比平时更甜,“比当初的我强多了。”


“那您当初是怎么追的?”和在黄子弘凡与高杨面前一样,在仝卓和代玮的面前,念之的胆子也总是会大一些,有什么想问的不用考虑太多,直接就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


 

 

你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


这是仝卓和代玮被周围的朋友问过最多的问题。在他们当初向亲友公开关系时,每个人都会问一遍,而在他们在一起很多年后,总有人又会再问一遍。


其实,关于他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这个问题,他们自己也说不太清楚。不过,心里却都是清楚的。


可能与许多人猜想的不同,在这段感情确立之前,仝卓没有追过代玮,而代玮也没有追过仝卓。这两个因《声入人心》相识的男孩子,关系虽然比较好,但是在他们心里,对方却不是三十六个成员中与自己关系最好的人。若真的让他们从成员里挑一个当最好的朋友,那么仝卓会选贾凡,代玮会选高杨。


巧的是,作为两人的好友,贾凡和高杨都问过他们同一个问题:你怎么还没和代玮/仝卓在一起?


他们却回答:我们都没打算谈恋爱,为什么要在一起?


这是真话。虽然在微博上的互动挺多,偶尔也会在飞去同一座城市时一起约饭,可那个时候,他们确实没有和对方谈恋爱的打算,就连他们的微信私聊,也没有比和其他兄弟的频繁多少。


然而,他们的私聊内容,还是和其他人的有一点儿区别。在常见的节日祝福、发收红包、讨论工作安排、商量聚会地点和时间之中,还夹着诸如「今天你工作多不多」、「再不睡,明天考试该不及格了」、「我的老师说我最近一直没有进步」和「我的飞机延误了,你陪我说会儿话」等信息。


这一类信息中,最初的一条是仝卓发的,彼时仝卓刚刚结束节目录制工作。助理和往常一样安排车送他去休息,可是当他走出电视台大楼后,却突然告诉助理,自己想一个人走回去。助理坚持了半天也劝不动他,就只好听了他的话。


助理当然知道不该让艺人单独在夜间出行,可惜仝卓不是一般的艺人,嘴皮子功夫了得,再加上那张讨人喜欢的笑脸,想要对他说不,也不太容易。于是,在对仝卓千叮万嘱之后,助理就自己坐车先走了。


凌晨三点,仝卓一个人走在长沙的街头。十二月的风迎面吹来,他忽然感觉到了寒意。


他将大衣裹紧,从口袋里掏出静默了一段时间的手机,翻了一遍通讯录,又翻了一遍微信,最后鬼使神差地点击了代玮的微信头像,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今年的湖南长沙特别冷,代代,你说会不会像那年一样下场大雪?」


发送完毕,他就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里,对着空气笑了笑,继续沿着马路向前走。他没想过有回复。这么晚了,置顶的三十六人群都没有新消息,大家应该都睡了,谁能回复他?更何况代玮应该还在学校,睡得更早。他发信息,也只是因为他想这样做。这种强烈的想法,就是在手机长久没有信息提示音后产生的。


他想:怎么没有人找我呢?


人生而孤独,并不是说有了父母亲友,便不会孤独。这孤独感自人诞生起便存在,这一辈子,和人如影随形。一首歌、一句话、一个画面、一段回忆,在漫长的一生中,即便早已获得了所谓的幸福,孤独也会在不经意间因一事、一物或一人而从阴影中蹿出,不由分说地将你围住。


今夜的仝卓,感到了孤独。


他的工作干得风生水起,和同事的关系处理得恰到好处,粉丝也越来越多,按说他不该感到孤独,可他说不明白为什么,他一旦闲下来,一旦放空自己,他就会觉得似乎缺了点什么。


几分钟后,口袋中的手机意外响起了信息提示铃声。仝卓被惊得一愣,停住脚步,将手机拿出来查看,竟真的是代玮的回信:


「大晚上仝卓你抽什么风?」


仝卓大笑,像是听到了绝世笑话一般,笑得停不下来。


此时,代玮的信息又来了一条:「你怎么不睡觉?」


仝卓止住笑声,回复:「我在看长沙的夜景呢!就我一个人。可美了,你要不要看看?」


「不要。」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你怎么一个人?助理呢?」


「我看她很困,就让她先回去了。」


仝卓发完这句话,代玮那边没有立刻发来信息。他站在原地,多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回复。他对自己说,可能是代玮睡着了。于是,他准备把手机放回口袋中,谁知这时,响起了来电铃声。他看到显示的是代玮,心里来不及失落就回归了开心。


“喂。”电话接通,代玮的声音先传来,仅一个字,就能听出明显的困意。


“代代,你不睡了吗?”


“你看看你半夜三点给我发了条啥?我还睡得着吗?”


仝卓笑了:“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有点怀念咱们那时候了。”


代玮沉默几秒:“有时候,我也挺想。如果节目能一直录下去,永远不会结束,就好了。”


“傻。”


“你说什么?”


“别生气,说着玩呢。”仝卓随便找了块干净的路缘石坐下来,“想想也挺遗憾的,分组的时候商量好了去一组的,结果一起跟了鹤鹤,我和你却没有在节目里的舞台上合作一曲。”


“是啊。”


“后来虽然一起合作过几次,却没一次是二重唱。”仝卓突发奇想,“要不,咱俩现在一起唱一首?”


这个提议一出口,仝卓就忍不住鄙视自己,凌晨三点打电话也就算了,还要唱二重唱,有哪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能干出这等傻事?


“行,唱什么?”没想到,代玮爽快地答应了。


“唱……”仝卓在大脑中快速过滤歌单,“就唱《慢慢喜欢你》。”


这首歌他们都熟,从在梅溪湖时一直到巡演中,被他们翻来覆去地唱,而且对男中音非常友好。


“好,你先唱还是我先唱?”


“你先。”


凌晨三点多的长沙,街上的行人和车辆不多,但那天还是有些人看到了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年轻男人坐在马路边打着电话,旁若无人地唱歌。经过的人会忍不住想:这个时间坐在大街上打电话唱歌给对方,情侣间的感情是有多么的好啊。


四点半,临街而开的早餐店的老板来店铺准备开工,也看到了坐在马路对面打电话的仝卓。不到十分钟后,仝卓走进了这家店里,问几点开始营业。老板听他口音知道他和自己同样是北方人,又看他长得好看,所以虽然还没到开门的时间,却说可以先给他做点儿吃的。


“谢谢您了。”仝卓笑着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小伙子昨天没睡?”


“是啊。”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谈个恋爱还要打电话唱一宿歌。”


仝卓笑了笑,没有解释。


从这天起,仝卓和代玮的微信私聊中多了些与众不同的内容,打给对方的电话也比以前多了,却也没有那么频繁,只有在感觉累了、无聊或者孤独的时候,他们才会这样做。


在电话里,仝卓给代玮唱过《小白杨》,代玮给仝卓唱过韩语版《她真漂亮》。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也偶尔会思考,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可是想来想去,也没觉得哪里不一样,虽然贾凡和高杨认为他们在谈恋爱,但他们自己却完全感觉不到。


直到仝卓的事业意外遭遇重创,他们才重新审视了他们的关系。


在娱乐圈混了几年,仝卓不是没遇到过挫折,但对情商不低的他来说,那些都只是小风浪。可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这次,让仝卓栽跟头的就是他的竞争对手。而这一栽,就是一个大跟头。同是捏造黑料,那人比别人的段位更高些,用了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瓦解他在公众心中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等到时机差不多时,再放出对他负面影响最大的新闻。这个时候,几乎不会有人在意这个新闻的真伪,人们只会忙着跟风怒骂。


虽然形势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但是,仍然有人没有放弃他,仍然有人给他支持。父母和弟弟自不必说;跟了他几年的助理是个善良的人,不仅没有离他而去,而且顶住所有压力和他的经纪人商量解决措施,力争留住与他还有合约的金主;还有梅溪湖的兄弟们,他们的电话和信息,每一个字都是实打实的关心。


看着手机中的亲友发来的信息,看着助理为保住他天天奔走,看着兄弟们在网上为他发声,仝卓感到累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对眼下的情势,也对娱乐圈。纵然他聪明,可聪明的大脑无法应对所有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手机铃声响起,他看到,是代玮的电话。


“喂,代代。”


“你……还好吗?”


仝卓努力让自己发出了一声与平常无异的笑:“我没事,挺过这段就好了,以前又不是没经历过。”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钟,然后代玮才开口:“仝卓,为什么不对自己诚实点儿?”


向来能接住所有话的仝卓瞬间哑口无言。


“不,你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是啊,他现在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人人都说仝卓机灵讨喜也通透,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可这真的就是他本人吗?既然他那么聪明,怎么会让人们看到真实的他呢?长久以来,他所表现的不过是他需要或者是他想要表现出来的样子罢了。


就如同,他现在会对所有人说自己没事。


亦如同,爱笑的人,不一定是真的爱笑。


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是代玮看透了他。


仝卓叹息:“代代啊……”


代玮的语气罕见的不容置疑:“你开门,我就在你家门外。”


仝卓听到这话怔住,他拿着手机跑到门口,伸手想要开门,却在手指搭在门把手时,停住了所有动作。


他惊觉,他是如此期待代玮的出现。


往昔他和代玮的一幕幕迅速在脑海中闪过,凌晨三点的电话、他非要在代玮准备睡觉时唱的《小白杨》、代玮看到他在电视剧中扮演的角色失恋时故意给他唱的《她真漂亮》、等飞机时的插科打诨、心情不好时的互损……


他这才发现,原来他和他之间发生过这么多的事,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都早已将对方摆在了生命中最独特的位置。


他紧紧盯着房门,他深知,一旦他打开这扇门,他们的关系不再止步于朋友或兄弟。


在如今的境地,他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代玮没想明白呢?


他犹豫了。


就在他难下决定之时,手机中再度传来代玮的声音:


“我在你家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了,大猪蹄子,给我开门。”


半个小时,这证明其实代玮也想清楚了。


仝卓一下子笑出了声,这个笑是真心的。他用力拧动把手,门开了。


 

 

“就这样?”


念之听完仝卓的讲述,有点失望。因为在他的预想中,机灵通透的仝卓和内心丰富的代玮,这两个人的故事即便够不上跌宕起伏,也应该是独特有趣的,起码要比仝卓刚才讲的更有意思得多。


代玮莞尔而笑:“嗯,就这样。”


“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仝卓挑眉一笑,“是我天天早安晚安地勤问候,一天一支玫瑰,最终打动代玮的心?还是我在生死关头,不想连累代玮而要说分手时,他却为表坚定,开新闻发布会说自己会一直和我在一起,永不分开?”说完摇摇头,为烂俗的桥段哂笑,“这些都没有。念之,很多时候,爱一个人不是单方面为他付出多少,或者想尽办法去做到无所不能来保护他,而是在他的面前,你不再需要做一个你做不到也不想做的人。”


半晌过后,门铃作响。


“我去开门。”说着,念之从沙发上起身,顺便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这回应该是蔡叔叔和方叔叔。”


“天天早安晚安地勤问候,一天一支玫瑰。嗯……仔细想想,你好像确实没做过。”


“怎么了?”听到代玮的声音,仝卓将目光从念之的背影收回,看着若有所思的代玮,“主要是这个做法没用。”


“可我当初就是这么追的我前女友。”


仝卓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这不就对了吗?不然怎么会是前女友嘛。”


 

 

肆| 04盲区

 

念之猜对了一半,这次到的人除了蔡程昱和方书剑,还有马佳和星元。


没过几分钟,出去买菜的郑云龙和阿云嘎回来了。他们本来以为只有蔡程昱和方书剑在中午前能赶到,剩下的下午才会来,所以计划午饭做七个菜,晚饭则多做点儿,菜量也是按着这个买的。结果现在吃午饭的比预计中多了四个人,两人算了算,还是觉得菜不够,应该再去买一些。


但这一趟,去的不是郑云龙和阿云嘎,而是蔡程昱和方书剑,还有仝卓和代玮。


念之先是忙着和叔叔们聊天,后又忙着给郑云龙和阿云嘎打下手,接着又赶在美国时间十二点之前和正在追求的女孩通话,早忘了自己的手稿和一些材料还堆在书房的桌子上这件事,关键是这些东西不便让人看见。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星元到了没多久,就接了一通电话,挂断后说要发一封邮件,借电脑用用。念之便将星元带到书房,门一开,看到乱糟糟的桌子,他才记起来手稿还没收起来这回事,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星元好奇地拿起来桌面上的纸,照着纸上的字念道,“《Pedestrian》诞生于他们的工作室成立的第十年,它为这间在业内默默无名了十年的工作室拿下了第一个国际大奖,也让黄子弘凡和高杨在国际配乐界有了姓名……”这一页看完后,将纸递给念之,“写的是黄子和高杨?”


“黄子和高杨?”不等念之回答,经过门口的马佳听见星元的话后走进来,又将星元刚递到念之手中的那页纸抽出,拿到眼前浏览了一遍,问,“这是黄子让你写的?”


“不是。”念之摇头,“这是我自己想写的。”


马佳将手里的纸放下,又简单翻了一下桌面上其他的材料。


“是一些在网上能查到的信息,还有我曾听你们讲过的经历。”念之将马佳已经翻看过的材料整理起来,“其实,我是想将你们的故事都记录下来。”


“我们的故事有什么好记录的。”马佳说,“而且有些故事,我们不见得会告诉你。”


“我知道。”


“如果你真的想写本关于我们的书,对于其中任何一人的事,我建议你不要只写他告诉过你的,而是多问问其他人。”马佳停下来,思索片刻后笑了,“比如黄子的求婚。”


 

 

梅溪湖的兄弟们都知道黄子弘凡和高杨是录制《声入人心》时在一起的,当时大家都为他们感到开心,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看两个聊得来的小朋友在一起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但与此同时,年长的兄弟也在担心这段感情走不了多远。因为离开梅溪湖,在外边的世界,有数不清的阻碍等着他们。他们年纪轻轻,就算有足够的勇气,可有些困难,不是有勇气就能够解决的。


然而,他们小看了黄子弘凡和高杨,两个人始终没有一丁点儿想要分手的念头,甚至还为将来做了打算,一个在学业之余参加一些综艺来提高知名度,一个毕业后回国选择了并不熟悉但有无限发展前景的音乐剧行业。他们知道父母一时半会是不会同意的,但他们又不想一直隐瞒下去。于是,他们给了自己三年的时间。在这三年里,他们要尽快成长,尽快拥有一起独立生活的能力。


可惜,人生从来不是顺风顺水,高杨的事业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发展顺利。即便如此,他却并未将工作中的不愉快告诉黄子弘凡。他了解他的阿黄,如果听说了他的情况,依黄子弘凡的性格,一定会让他辞掉工作,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倘若他这样做,那么他们想要变得独立便不那么容易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高杨终究是比黄子弘凡成熟一些,考虑得也多些。再艰难,他也没对黄子弘凡抱怨过一句。


在工作的第二年,越来越大的压力让高杨身心疲惫,而且患上了胃病。恰逢工作间隙,他买了一张机票飞去了维也纳。


为什么是维也纳而不是黄子弘凡所在的波士顿?


因为他怕自己不好的状态会让黄子弘凡看出端倪,而且他还想回到维也纳去找找初心。


高杨没想到就在他刚到维也纳的第三天,黄子弘凡从波士顿飞过来了。


黄子弘凡的电话打到高杨的手机上时,高杨正走在去往当年就读的音乐学院的路上。电话里黄子弘凡既没问高杨为什么来维也纳,也没问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只问了他在哪里,语气也挺正常的。


听到高杨回答后,黄子弘凡说:“那你先别走了,哎,附近有座位吗?”


“有。”


“那行,你坐在那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你。”


“好。”


高杨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一边等着,一边在想一会儿黄子弘凡会问什么问题,自己要怎么回答。就在他快要思考出他能够想到的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时,黄子弘凡找到了他。


“高杨,你先别说话,让我问你个问题。”黄子弘凡在高杨的身边坐下,“你说,人为什么要谈恋爱?”


“啊?”高杨被这意料之外的问题问得一愣,“人为什么要谈恋爱?”


“对啊,你觉得为什么?”


“因为……”高杨一时答不上来。


“算了,还是我来回答吧。”黄子弘凡倒也没有为难高杨,“人为什么要谈恋爱呢?有的人说是为了排解孤独,有的人说是为了让人生更有意义,还有的人只是图个有趣,我觉得这些都不对。要我说,人之所以要谈恋爱,是为了不用活得那么难。对,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人生好难,有的话不敢说,有的事不能做。可是,谈恋爱了就不一样了,哎,那些难的地方,说不定另一半能够解决呢。你说是不是啊,高杨?”


高杨定定地看着和平常一样一脸灿烂笑容的黄子弘凡,说不出话来。


他总以为自己痴长几岁,该在这段感情中承担得更多,却不想,到头来,他才是着相的那个。


“哎,前面就是你以前上学的地方吗?你以前经常走这条路?”


“对啊,那几年我习惯在这条路上散步。”


“从这里到你学校有多远?我看着,好像挺近的。”


“不远,我无聊的时候数过,差不多一百步吧。”


“行。”黄子弘凡一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在高杨身前背对着他蹲下,“上来。”


“做什么?”


“背你。”没立刻听到高杨的回答,黄子弘凡催了一句,“快点儿,上来。”


“阿黄,你真是……”


高杨无奈笑着,他拿坚持的黄子弘凡最是没辙,只好趴在黄子弘凡的背上,让小自己三岁的男朋友背自己。发现黄子弘凡站起来时身体明显晃晃悠悠的,打从看见黄子弘凡起脑子就一直晕乎乎的高杨才记起来自己的体重更沉些,便打算立刻从黄子弘凡的背上下来,谁知黄子弘凡却紧紧抓住他,接着匆忙说:“千万别下来,我肯定背得动你。”


在走到第二十二步的时候,雪花落在了他们的头上。黄子弘凡忽然停下脚步,然后问了高杨一个问题:这辈子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黄子弘凡继续说:“这是第二十二步,算是这辈子你遇到我时的年纪。这之后的每一步是一年。每走出一步,你就幻想一下,这一年和我在一起快乐的样子。只要在第一百步之前,有一步是你想象不到的,你就让我把你放下来。”


说完,不等高杨回答,黄子弘凡背着高杨一步步向前走,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高杨知道,这不仅是因为他背自己有点儿吃力,更是因为他在给自己仔细考虑的时间。


“最后一步,你想好了吗?”走完第九十九步,黄子弘凡站定,“这辈子要和我一起走吗?”


“早就想好了。”高杨发自内心地笑了,“我这辈子跟你走。”


“好,这是你说的,不许反悔。”黄子弘凡郑重踏出第一百步,然后放下高杨。


二人看到对方发间的雪花后,相视而笑。


“高杨,高杨!你看,咱们白头偕老了!”


高杨拉住兴奋得蹦蹦跳跳的黄子弘凡,用一个吻成功让对方安静下来。


 

 

“他们第二天飞去了美国,不是波士顿,而是拉斯维加斯,因为那边办理结婚流程更快。下飞机后他们立刻申请了结婚许可,随便找了一家小教堂就结婚了。”马佳笑着将那段故事讲给念之听,“然后,就在微信群里说他们结婚了,婚礼已经办完了,没请我们,但是我们的红包得照样给。后来,啊,后来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


是的,后来的事情,念之是知道的。


婚礼过后不久,高杨就辞掉了国内的工作,并与黄子弘凡分别向家里坦白,和预料的一样,家人全部反对。但是,他们不仅没有分手,而且一起去了美国。黄子弘凡继续学业,高杨也考取了伯克利音乐学院,学的是音乐管理。再后来,他们一起创立了第一间工作室。在工作室成立的第十年,以《Pedestrian》拿下了第一个国际大奖,也终于获得了家里人的理解。


星元评价道:“真从没见过这么冲动的。”


这么着急结婚,真的是冲动的决定吗?


念之不这样认为。


彼时的黄子弘凡和高杨最害怕的便是既得不到家人的理解,也没有足够强大到独自生活。因为他们无法预知当这件事发生时,他们还能否坚持下来,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要怎样去面对。所以他们一直拖着,也一直惧怕。


一场仓促的婚礼,让他们再也没有了退缩的可能,也没有了用来惧怕的时间,能够做的,只有直面所有。


一切的恐惧源于未知,若要破除恐惧,就要让未知变成已知。


只有抬头去看,才会发现曾经逼得你低头的力量也不过尔尔。


就在念之感慨这段感情时,马佳的视线突然越过他,投向他的身后,笑着拿起手稿晃了晃:“来看看这个,念之写的。”


他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甚至不敢回头。毕竟那手稿中记录的是长辈的故事,更何况此事他从未对这些人提过。此刻他慌得似一个犯错而被当场抓住的孩童。


“什么啊?”郑云龙走到书桌旁,从马佳手里接过手稿,浏览了几页后向阿云嘎递过去,抬眼看向他,“这是我们的故事?”


“传记吗?”阿云嘎接过手稿,看了看有些无措的念之,眼神中无丝毫责备的意思,反而带着安慰的笑意,这让念之多少放下了心,“我们这些普通人有什么值得写传记的。


“也不算是传记,不过,的确是你们的故事。”


阿云嘎边翻手稿边说:“我看看啊,这有余老师、凯哥、晰哥、深深、佳哥、星元、蔡蔡、书剑,哦,还有‘1975’……你都是从哪儿搜集了这么多事啊?除了网上能查到的,竟然还有口述故事?黄子平时没事就给你讲故事吗?”


阿云嘎每念出一个名字,念之的脸就变得更红一点儿,等他问完,念之的脸已经红透了。


“还挺全。”郑云龙来了兴致,笑笑道,“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写我和嘎子的。”说着,伸手过去翻页。


“在这儿!”阿云嘎指着其中一页,惊喜道,“这是咱俩学习和工作的经历、几个采访……还有‘云次方’。哎,为什么‘云次方’最后这块是空白的?”


“写在‘云次方’下面的内容应该是与你们感情有关的。”迎着看过来的目光,念之没有畏惧,坦白道,“之所以空着,是因为你们的故事,好像别人都说不太清楚。”


听到他的回答,郑云龙和阿云嘎怔愣片刻,旋即不约而同地笑了,同时看向对方。


 

 

伍| 05剖心

 

若你要让郑云龙和阿云嘎讲讲他们的故事,他们会侃上一天一夜也不嫌累,临了或许还会说一句“今天到这里,明天接着讲”。可若你要让他们单独讲讲他们的爱情故事,他们则会摆摆手,说这有什么好讲的,两个二十岁左右就相识,直到三十多岁才决定在一起的男人,不用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浪漫的童话。


若你非要刨根问底,让他们只讲讲表白,那么他们恐怕只会笑着摇摇头了。


表白这事,十有八九是都是突然发生,而郑云龙和阿云嘎之间的表白,也是一样的,不仅发生得突然,而且还发生在他们所热爱的音乐剧行业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打击之时。

 


 

自《声入人心》播出后,国内音乐剧,特别是原创音乐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民众的关注度持续上升,越来越多的创作型和表演型人才进入这一行业,贡献自己的力量。可就在势头正好之时,由一名音乐剧男演员的自杀所牵出的系列事件,给这一行业带来了持续很长时间的负面影响。


这名突然结束了自己生命的音乐剧演员,名叫岑松,生前在惊涛剧团工作。出事时,由他担任主角的音乐剧还在全国各地巡演,距离最后结束,尚有三场演出。


整个事件的起因是岑松和其秘密交往十年的同性恋人因情感问题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为实现报复,恋人将与他交往期间的部分聊天记录、照片、视频等材料发布到了网上,指责他不仅隐瞒性取向,而且对感情不负责任。


那些年在中国,同性恋早已不是被民众大规模批判的话题,隐瞒性取向也不至于让人陷入众矢之的。可岑松错就错在几年前他不该在有了男朋友的情况下还和一个女人结婚,并且生了两个孩子。


舆论是一把利刃,能够披荆斩棘,亦能够杀人不见血,甚至能够带来一场无差别屠杀。有关岑松个人的话题在网上迅速发酵,网民从一开始的单纯斥责岑松这个人,演变为挖其他音乐剧演员、音乐剧幕后人员的黑料。这些黑料中七八成都是假的,真的只有二三成,可就算这二三成,也是被二次加工过的。几乎没有人花费时间去甄别,或者应该说,只是不愿意去甄别。因为,在网民这个群体中,为了获得安全的归属感,个人总会暂时忽略责任承担,追求盲从和偏执。真相和理性便被淹没,谎言和狂热稳稳占据上风,成为了风向标。[1]


终于,在丑闻公之于众不到四个小时后,岑松在承受不住巨大压力的情况下,跳了天桥,被过路的车辆撞到,当场死亡。与此同时,他的妻子,一名备受学生喜爱的优秀音乐教师,在绝望和悲愤中,于家里服毒自尽。


夫妇二人就这样留下了他们的两个孩子,男孩四岁,女孩三岁,一个叫念之,一个叫思之。


悲剧发生时,郑云龙和阿云嘎正一起在北京接受某知名杂志的采访,谈论他们未来的工作计划,也透露了二人一起投资成立剧团的打算。


一起投资成立剧团,这个想法早在他们毕业时就有了。只不过比起想法,那时候更应该称它为梦,由两名在毕业前夜躺在宿舍床上的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编织出来的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的一个美梦。


他们没有想到,在那十多年后,这个梦就近在眼前。


短短几分钟的采访录制结束后,助理将他们手机交还给他们。他们拿到手中一看,被置顶微信群中上百条的消息震惊了。他们迅速找到最初的一条,那是远在美国,按时差换算应该准备入睡的高杨发送的。一条条信息看下来,他们感到胆战心惊。


原来,几分钟前高杨接到了一通从国内打来的电话,号码是陌生的,打电话的人自称是岑松的儿子岑念之。而岑松此人,高杨是认识的。当初在随着黄子弘凡去美国前,高杨在国内做了几年音乐剧演员,虽然期间有些经历算不上愉快,可也认识了一些人,这其中便有岑松。高杨在微信中说,这通电话是岑松的妻子让孩子打给自己,而孩子说的话,也是她一句一句教的,他现在怀疑孩子的爸爸和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了。电话中孩子还说,门钥匙被妈妈放在门外的鞋柜里,妈妈告诉他,很快会有人来接他和妹妹。孩子现在正在北京的家里,高杨在问谁有时间赶快过去看看。


高杨早已出国发展,这是对国内音乐剧行业稍微有点关注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岑松的妻子不可能不知道。况且虽然认识,岑松和高杨也只是普通朋友,见面了打个招呼简单寒暄几句的那种。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让孩子打电话给高杨?


郑云龙和阿云嘎面面相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


她想要将孩子托付的,并非是高杨这一个人,而是现今在国内声乐界有一定影响力的梅溪湖三十六子,她希望他们能够保护她的孩子。


郑云龙和阿云嘎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致电高杨,问清楚了孩子所在的地址。当助理拿着常服来找他们准备换下身上的西装时,他们早已开车走了。


在岑松家里,他们找到了还在和黄子弘凡及高杨通话的念之和睡在婴儿床中的思之,而两个孩子的妈妈,死在了自己的卧室中。


这个可怜的女人存了必死的心。临死前特意交代儿子念之自己要在房间里睡觉,不希望被吵醒,又让他倒数一个小时后再给高杨打电话。后来,医生告诉郑云龙和阿云嘎,在她服毒一个小时后,即便第一时间打120急救,也救不回来她的命。


岑松夫妇基本上没有亲属,只有一个远方亲戚,但那人生活在美国,无法立刻回来。因此在二人撒手人寰后,国内根本没有亲戚可以照顾念之和思之。考虑到尽量让媒体远离孩子,出事当天郑云龙和阿云嘎便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连同其他兄弟们一起联系了一些在政府部门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争取到了暂时照顾的权利。


郑云龙和阿云嘎当然知道他们这么做会对他们自己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特别是在已经有许多媒体拍到他们从岑松家一起出来后编造了一些对他们不利的虚假报道,且被营销号不停转发的情况下,他们无疑成为了舆论的新靶子。


但是,他们却毫无俱意。


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人,问心无愧即可,旁人的说辞,再难听,也从未放在心上。


过了三日,岑松夫妇下葬,适逢一个大雨天。郑云龙和阿云嘎拜托朋友去孩子家里帮忙照看,因为念之和思之不愿意离开原来的房子,这段时间也都是他们兄弟几个轮流去那里陪伴孩子的。然后,他们和当时在京的几个兄弟一起悄悄出席了葬礼。葬礼极其简单,再加上除了他们,仅有零星几个夫妇二人生前的好友参加,而且这些好友也只是来去匆匆,不愿多留。所以,一场葬礼办下来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


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墓园之外,已经聚集了大量的记者。


葬礼结束后,众人一起往外走。中途阿云嘎接到一个电话,与工作有关,便对其他兄弟打手势,示意他们先走,自己很快会跟上。


走出墓园的他们,一下子被在外边冒雨焦急等待的记者围在中间。为了不引人瞩目,也为了表示尊重,他们此行没有带助理,更没有保镖。其中见过风浪的几位表现得还算平静,年纪较轻的难免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仝卓将代玮护在身后,蔡程昱和方书剑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记者们才不会在意他们的反应,话筒、相机,各种设备通通被推到他们的面前。七嘴八舌,问出来的问题,已经不再是与岑松有关的,更多的是围绕着他们自身,更可怕的是,这些提问都是带着恶意引导性的。


“郑云龙先生,请问您和阿云嘎先生一起出席今日的葬礼,这是否代表着你们在向大众传递一个信号?是否证明网民关于阿云嘎先生的猜测是正确的?”


混乱中,挤到郑云龙身前的记者这样问道。距离郑云龙最近的蔡程昱和方书剑发现,就在这个问题被抛出来的瞬间,郑云龙停住了脚步,死死盯着这名记者。


“你什么意思?”


这是被记者围堵半天后,他们这一方说出的第一句话。郑云龙此言一出,记者们突然安静下来。


很久以后,蔡程昱回忆起这一刻,仍然会对郑云龙刹那间散发的强大气场感到震撼。认识了这么多年,这却是他第一次见到郑云龙这个样子,也是他第一次不敢和这个他熟悉的大龙哥说话或对视。


他在郑云龙身上感受到了冷,不是高冷,而是压得人透不过气的冷。


这让他想到了闪着寒光的刀,平时藏在鞘中,不常示人,但它十分锋利,出鞘势必见血。


这名记者却是个不怕死的家伙,看到自己的问题让郑云龙开了口,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们都知道你们将你们的关系定义为挚友,从大学至今,一直很亲密,甚至在您离开北京,搬去上海工作期间,你们也经常聚在一起。阿云嘎先生曾在有女朋友的前提下,多次和您一起去旅行。网民本来就对你们的关系就有诸多猜测,如今你们又一起出席岑松的葬礼,这无疑令人怀疑,阿云嘎先生是否和岑——”


郑云龙扔掉手中的黑伞,阴沉着脸上前一步,挥手用力打掉了记者手中的话筒。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就在眨眼间,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静默之后,记者们更加疯狂。马佳、龚子棋和高天鹤气得握紧拳头,可又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用理智约束自己不要打人。


蔡程昱捡起地上的雨伞,想要递给被淋湿的郑云龙,可另一人先他一步,将自己的伞擎在郑云龙的头顶,挡住了倾盆暴雨。


“大龙,咱们快走吧。”同在伞下的阿云嘎抓住郑云龙的手腕,“走吧。”


“郑云龙先生!”被打掉话筒的记者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喊,“你刚刚的行为已经说明一切了!我们会将你的所作所为如实写在新闻稿中!”


郑云龙掠了此人一眼,扔出三个字:“随便你。”


这是阿云嘎万万没想到的,若他早能预料,他绝不会为了接一个电话,让郑云龙自己先走。他知道虽然这些年郑云龙看着不像从前上学时那样性子急,可实际上一点火就着的性格并没有完全改变。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仔细观察着坐在身边的副驾驶座位上的脸色依旧不善的郑云龙,也不知该怎么说。


“你的手怎么了?”


到了家门口,郑云龙伸手开车门,阿云嘎这才注意到郑云龙手背上的血。这不是他不细心不关心,而是这一路上,郑云龙都将受伤的手藏在另一只手下面,故意不让他看见。他确信,若不是被他发现,郑云龙一定会背着他尽快把手上的血擦干净,接着将手藏在口袋中,装作没事一般。


“怎么搞的?”阿云嘎抓起郑云龙的手,拿到眼前,看见染满了手背的鲜血下有一道口子,急切地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没什么事。可能是我刚才没注意,被话筒上的标牌刮的。”郑云龙将手抽回来,淡淡地说,“不用去医院缝针,拿酒精消消毒就可以了。”


“行吗?”


“行。”郑云龙看了看眼中满是疑虑和担忧的阿云嘎,又说,“信我。”


“好吧。家里就有酒精,我一会儿帮你处理。”阿云嘎仍不太放心,“如果伤口太深,一定要去医院。”


郑云龙点点头:“听你的。”


阿云嘎让郑云龙坐在沙发上,他则盘腿坐在地板上,用医用酒精棉球帮郑云龙清理了手背上的伤口。伤口确实不深,只是长了点,血又流得多,看起来比较吓人。


看清伤口后,阿云嘎松了一口气,突然轻声笑了。


郑云龙不解:“你笑什么?”


“我想起来咱们上学那会儿的事。”阿云嘎笑着回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咱们《吉屋出租》演出完的那天晚上,你把编导系一个同学的朋友给打了这事儿?”


“记得。那个人是咱们隔壁院校的。”


“对。你揍了他一拳,把自己的手给打伤了。”


郑云龙不屑地冷哼:“他鼻梁断了,不比我好过多少。”


“是,你郑云龙最厉害。”阿云嘎漫不经心地夸了一句,撇撇嘴,“厉害到连累我被叫到系主任办公室挨批评。”


“这事根本不怨你。”


“是不怨我,可谁叫我是班长?”阿云嘎无奈地摊手,想了想,抬头看向郑云龙,“哎,大龙,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为什么打他呢。我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老师说的打球时发生冲突,我了解你,你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为什么打他?郑云龙怔住片刻,避开阿云嘎的视线,答道:“不为什么?他嘴巴不干净。”

 


 

那个在隔壁院校就读的男生,是与他们同届的编导系一名张姓男同学的高中同桌。编导系的张同学是郑云龙和阿云嘎在打篮球的时候认识的,谈不上多熟,但毕竟是那个年纪的男子们,球场上的一两回合,也能发展出一段友谊。而且,张同学看过他们排练《吉屋出租》。在看到阿云嘎的表演后,他还和他们说阿云嘎在舞台上真的像个女孩子。


郑云龙第一次看到张同学带着高中同桌来学校时,他正在打篮球。和球场上的朋友打了招呼后,他特意跑到场下,问张同学要不要上场玩一会儿。


“不了,我带我同学转转。”张同学指着身边的男生,向他介绍,“这是我高中同桌。”


“你好。”郑云龙点头,“咱们学校也没什么好转的,不过,美女倒是挺多的,可以看看。”


张同学向场上扫了一眼:“阿云嘎今天没和你一块儿打球?”


“对,他没来。这不是快毕业了吗?他被老师叫去整理毕业材料了。”


“哦。”张同学瞟了一眼自己的同桌,又对郑云龙说,“那行,不耽误你打球了,我带着他随便看看。”


“好,回见。”


当时,郑云龙没太注意这个人,就连叫什么名也没记住,他天真地以为这人真的只是让张同学带着来看看北舞校园或者北舞美女的,和他也就这一面之缘,以后不会再见到的。谁知第二天,这个人又来了。只不过,这次见面不是在室外的篮球场上,而是在他们的排练厅。当他们的排练进行一半之时,张同学带着这人来了,两人就坐在台下看他们表演,不时耳语几句,没打扰他们。


排练结束,张同学叫住他,说是聊聊毕业前打一场友谊篮球赛的事。他看见张同学身边没有那个同桌,还问了那人去哪儿了。张同学说是那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不用在意。


聊了一会儿,郑云龙便说自己要去吃饭了,回头电话里再细说。和张同学分别后他去找阿云嘎,却看见阿云嘎正在和张同学的同桌说话。


“嘎子,吃饭去不去?”他扬声喊道。


阿云嘎听见后冲他点头,又和那人说了两句话,便朝他走过来。


“那不是编导系那谁的同桌吗?就我跟你说的,昨天来咱们学校的那人。你们认识?”


“不认识。”


“那你还和他说话?”


“是他主动和我说话,他说觉得咱们这个毕业大戏挺好看的。”


“本来就挺好看的。”


“不说这个了,中午吃什么?”


“食堂呗。”


过了几天,郑云龙在宿舍躺床上玩手机时,突然听见对床的阿云嘎问他有没有把自己的手机号给别人。


“你的手机号?”郑云龙的眼睛盯着手机,摇头回答,“我没给过别人。”隔了一会儿没听见阿云嘎的声音,他放下手机,坐起来望向阿云嘎的床铺,“怎么了?有人给你打骚扰电话?”


沉默过后,阿云嘎说:“没事。”


又过了几天,他回宿舍的时候,在走廊里又看到阿云嘎和那人说话。他走近一些,听到阿云嘎说了一句“我没这个想法”。


“嘎子。”他叫了一声,走过去看了看那人,问,“有事吗?”


“没事。”那人说完,转身下楼了。


“他来找你干吗?”他从那人背影收回视线,问阿云嘎。


“没什么事。”阿云嘎推开宿舍门,“他可能对我有点误解,问我想不想交朋友?”


“啊?”郑云龙一头雾水,没过几秒就反应过来,“我操!上回你问我手机号的事,不会就是他有你的手机号吧?谁给的?”


“不知道。”作为当事人的阿云嘎比他淡定多了,“别操心了,他不会再找我了。我说你有那闲功夫,不如好好练练歌,你看你上回排练,那首歌你都破音了,唱一次破一次,你能不能走点儿心……”


“唉。”郑云龙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


那人果然没有再来学校找阿云嘎,阿云嘎也没有接到那人的电话或短信。随着距离毕业大戏演出的日子一点点缩短,他们的心思和时间全部放在了演出事宜上,关于那人要和阿云嘎交朋友的事,他们逐渐忘记了。


《吉屋出租》演出圆满结束的夜晚,郑云龙在独自走回宿舍的路上,再次遇到了那人。起初他没注意去看走在自己前面的两个人是谁,直到他听见前面的人开始讨论他们的毕业大戏。


“我敢跟你打赌,演Angel的男的,就是台上穿红裙子的,一看就是那个。”


“哪个?”


“啧,你还给我装?”


“呵呵,你有想法?”


“我之前在我同学手机里看见过他排练的视频,还找人要了他的手机号。我过来找过他两三回,他说他不是。我当时以为是我看走眼了,但是今天看了演出,我觉得我没看走眼,他可能是放不开。”


“那你还追吗?”


“追?追他啊?没必要。他长得还行,性格太闷了,我不喜欢。不过,其实可以再试试,万一追到手了呢?就算是一起玩几天也行了……”


郑云龙听得出最后说话的人是谁。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忍无可忍之下,大步走上前,拽着说话人的肩膀,将人拉着面向自己,二话不说,用拳头对着那张脸就砸了下去。


他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操!这谁啊?!”被打的人捂住脸大喊,“有病啊!”抬头看清了是他,“你他妈干嘛打我?”


“你他妈再敢这么说嘎子一句试试!”


“我说什么了?”那人护着头挣脱他的桎梏,玩命地跑,边跑边喊,“操!有能耐你就给我等着!我要找你们老师!

第二天清早,郑云龙被叫到了系主任办公室。紧接着,阿云嘎也被叫了过去。


系主任批评他违规打人,给学校形象抹黑,批评阿云嘎身为班长管理班级不力。


郑云龙神色不变,甚至还有点儿拽:“主任,我想问一下,他说了我为什么打他吗?”


“你还问我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哪有打个篮球能打成这样的?!总之,不管什么原因,打人都是不对的!你说说你们这些学生,一天天就知道打架!你一个即将毕业的还敢打架,你还要不要毕业证了!”


郑云龙放下了心,同时在心里冷笑,他猜到了那人不敢把挨打的真正原因说出来。


阿云嘎向系主任鞠躬赔礼:“对不起,主任,我检讨。我回去也会严厉批评他,让他深刻反省。”


系主任抬手指门:“都给我出去!”


离开系主任办公室,两个人都吐出一口气。


在回寝室的路上,阿云嘎数落他:“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自己?马上就要毕业了,万一因为一点儿小事你毕不了业怎么办?”


郑云龙也在气头上,听见这话更来气。他气得指着阿云嘎半天,一肚子话一句也没说,转头走了。


他们爆发了认识以来最大规模的冲突,这也是他们这辈子最大规模的冲突。为此,足足一个下午,两个人谁没有和对方说一句话。


 

 

“后来,那天晚上你就举白旗了。”郑云龙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


“什么叫我举白旗了?”阿云嘎立马反驳,“那叫给你台阶下,好不好?”


“冷战!知道什么是冷战吗,嘎子?冷战时,谁先说话谁就是输了。”


“行行行,你说的对,行了吧。”


郑云龙笑了,站起身,走到窗边,点燃了烟。阿云嘎不抽烟,不太喜欢烟味,家里的茶几上也不摆放烟灰缸,一般朋友来了,都会识趣地不抽烟。只有郑云龙,即使没有烟灰缸,有时候也会抽。


不是他不识趣,而是他找得到烟灰缸在哪里,因为那是他买来的,也是他找个地方放起来的。


“少抽点儿,对嗓子和肺都不好。”阿云嘎也走到窗前,将郑云龙专属烟灰缸放在窗台上。


“我知道。”


“知道还抽。”


郑云龙轻声笑了,接着叹气说:“我觉得美国那边不是很想收养他们。”


这是有关念之和思之的大事。梅溪湖的兄弟们认真地讨论过,最好是由居住在美国的远方亲戚收养念之和思之,这样一方面收养人是孩子亲戚,比陌生人更容易获得孩子的信任,有利于迅速建立感情;另一方面孩子可以去国外生活,远离国内对于其父母的舆论,有利于健康成长。


可是,在与远方亲戚接触中,他们都感觉得到收养意愿不是很强烈。


“不如除了孩子成长的日常开销,我们再多给点钱吧,毕竟抚养孩子不容易。咱俩……投资剧团的事可以暂缓一段时间。”顿了顿,阿云嘎说,“其实,我想收养他们。”


“你做梦呢?”郑云龙弹了弹烟灰,“咱们几个兄弟又不是没讨论过,也不是没问过律师,你不可能同时收养他们两个。”[2]


“是啊。”阿云嘎叹了一口气。


一室之内,二人突然沉默。阿云嘎望向窗外,郑云龙低头抽烟,皆是心事重重。


“哥,你不是神,你是人。有些你承受不来的,别往自己肩上放了。”


夹在指间的烟燃烧殆尽,郑云龙转头看向阿云嘎,轻轻说出这句在心里转了很多遍的话。


“有这个觉悟,你还能干出今天这出事?”阿云嘎笑了一声,也看向郑云龙:“不用上网都知道,你打掉话筒的事现在已经在热搜上挂着了。”


郑云龙满不在乎地笑:“那有什么的。”


四目相对,他们都感到自己的心一阵悸动。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般,这一眼,与在此前他们相识相知的十数年间上演过无数次的对视并无二致。然而,他们却在彼此眼中读到了从未读到过的情绪。


那情绪真的从未有过吗?


其实并不,它一直都在。


“是,那有什么啊。”阿云嘎亦笑了起来。


他们是同一类人,梅溪湖出来的兄弟们都是同一类人。他们谈愿望,这一辈子或许也就只有两个:


我毕生致力的事业蓬勃发展,我全心在意的人平安顺遂。


吻,自然而然地发生了。郑云龙扣着阿云嘎的腰,阿云嘎的手搭着郑云龙的肩,这个吻与年少时在舞台上的情不自禁既相同,也不同。


他不是Colin,他也不是Angel,他们比故事里的他们幸运得多。


唇舌纠缠间,尼古丁的味道,窜进了阿云嘎的口腔中,他模糊地想:这又拽又狂的劲儿还是没变啊。


“嘶!”


“怎么了?”


“烟头烧到手了。”


“活该!手给我看看。”


“没事。”


然后,两人再次沉默了。


“我不喜欢男的。”


“我知道,我也是。”


“但你,我还是挺喜欢的。”


“我也是。”郑云龙说完,随手又点燃了一支烟,这一次,阿云嘎没有说什么。


 

 

念之能够从郑云龙和阿云嘎的相视一笑中看出他们在默契地无声交流着仅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而他也只能够看出这一点,至于秘密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所有人都有不与旁人分享的秘密,念之也不例外。


其实,有些事情,念之从未告诉过看着自己长大的这三十六位伯伯和叔叔,也不打算用文字记录下来。不过,这绝非代表着他不信任他们。


比如,他对四岁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是有印象的,即使他后来表现得是将之遗忘的状态。


沉睡不醒的妈妈、不明所以的倒计时、陌生的电话号码、按在他脑后的手掌……


所有的这些,都被他藏在了记忆深处,不曾刻意想起。


 

 

陆| 06无晦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他紧紧盯着妈妈放在桌子上的手表,跟着秒针,在心里默默地一秒一秒倒数。最后五秒,他数出了声:


“五、四、三、二、一。”


他按照妈妈对他强调很多遍的,倒数一个小时后用桌上的手机拨打妈妈交给他的纸条上的号码。几秒钟后,电话接通了,干净清亮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喂,你好。”


“是……是高杨叔叔吗?”


这是妈妈回到卧室休息前让他牢牢记住的话,妈妈将电话打通后他该说的每一句话都对他重复了很多遍。


“我是高杨,请问你是哪位?”电话那边同时还传来了另一个声音:都这么晚了,是谁啊,高杨。与他通话的人小声回答:一个小孩子,我也不知道是谁,来电显示的号码是国内的。


“叔叔好,是妈妈让我给你打电话的。我叫岑念之,今年快四岁了,有个妹妹,叫岑思之,她现在睡午觉。爸爸岑松,是惊涛剧团的音乐剧演员,和叔叔你以前认识。妈妈让我告诉你,爸爸出远门了,不带我们一起去,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妈妈也要跟着去。妈妈还说,家门的钥匙放在门口鞋柜的第三层里,不久就会有人来接我和妹妹,我们要听来接我们的人的话。我家就在丰台区……”


他把家庭住址告诉了这个叔叔,终于将妈妈教给他说的话都说完了,一字不差。可那边却陷入了沉默,他拿着手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妈妈呢?”好在他没有等太久,那个好听的声音又传来了,只不过语气却变得急切了些。


“一个小时前,妈妈回房间去睡觉了。”他看着紧闭的卧室房门,“她说会睡很长时间,不想让我去叫醒她。”


又是一阵沉默,但同样没有持续多久。他听见和他通话的高杨用很小的声音对另一个人说:“我这就在群里发信息,看看谁方便立刻过去一下,越快越好。阿黄,你先和他说话,记住,千万别让他挂断电话,也不要让他去屋子里其他地方。”另一个人应了一声,语速明显比高杨快一倍:“放心吧,哎,对了,高杨,我们是不是还应该给那个和那个打电话?”


他不懂:那个和那个,是什么?


“我不知道,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不好打电话。”他听出说话的是高杨,音量非常小,却依然能够听出来语气变了,他形容不出来,就是觉得这个语气很不好,他不喜欢,“而且,我怕就算他们到了,也来不及了。”


“我明白了,那你快点联系他们。”接着语速快的人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嘿,小朋友,你是叫念之是吗?”


“是。”


“念之你好,我叫黄子弘凡,你可以叫我黄哥哥,或者弘凡哥哥、黄子哥哥,不过,不可以叫我凡哥哥。”


“为什么啊,黄叔叔?”


“哎,这个更不可以!尤其是不可以叫我叔叔!我才二十多岁,离三十远着呢。嗯……我说你可以叫我黄哥哥,或者弘凡哥哥,也可以叫我黄子哥哥,但不可以叫我凡哥哥,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不是叫黄子弘凡吗?看着是四个字,可我只姓黄,不姓黄子,虽然不姓黄子,但是朋友们经常叫我黄子,所以你叫我黄子哥哥也行。对,只能是哥哥,不许叫叔叔。”


“那为什么不能叫凡哥哥?”


“因为你以后会见到一个叫贾凡的人,你可能会叫他凡哥哥。”


“贾凡?”


“对,呃,不对,你应该叫他凡叔叔,他比高杨还大几岁,不能叫哥哥。叫贾叔叔不好听,凡叔叔还行。哎,那这样的话,你也可以叫我凡哥哥。哎,对了,管高杨也叫哥哥,不许叫叔叔,不然辈分该乱了。”


“哦。”他感觉自己有点被绕晕了。


这时候,他又听见了高杨的声音:“已经联系好了,大龙哥和嘎子哥刚接受完采访,最多十五分钟就能到。鹤鹤说仝卓和代玮今天飞到北京录节目,现在在飞机上,落地后应该也会赶过去。”


“好,有大龙哥和嘎子哥在,不会有问题了。”


“念之。”高杨在对他说,“一会儿有两个穿白色西装的叔叔用钥匙打开你家的门,到时候你听他们的话。在他们来之前,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哎,没错。你不用害怕,他们是我们的朋友。”黄子弘凡接着说,“这样吧,我给你模仿一下他们,等你见到他们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完全陌生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黄子弘凡连说带唱,从外貌到声音,全方位模仿他即将看到的两个人。他挺喜欢听这个人说话,虽然相对来说他比较喜欢高杨的声音,但黄子弘凡说话更有趣,还时不时能逗笑他。只不过,他觉得如果语速能慢点,再少点“哎”和“对”就更好了。


在手机显示通话时长12:47时,他听见了钥匙开锁的声音。然后,两个男人冲进来。两人身上的白色西装很好看,可惜已经不太挺括了。


“黄子,高杨,我们到了。在来的路上,已经打了110和120。”二人中头发较长的男人拿起他的手机匆匆说了句话,又放在桌面上,并按下免提。他记得黄子弘凡说过这人叫郑云龙,而他应该称呼为龙叔叔,那么另一个应该就是名叫阿云嘎的嘎叔叔。


“我们先挂了,有什么问题,我再打给你们。”阿云嘎按下挂断键,随即在他面前蹲下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看着他轻声问,“念之,你的妈妈和妹妹呢?”


这两人一开口,他惊讶地想:刚刚那个叔叔在电话里模仿得好像啊。


“她们都在睡觉。妹妹在这屋,妈妈在那屋。”他分别指了指相对的两个房间。


他看见,在听到他的回答后,阿云嘎抬起头和站在其身边郑云龙对视了两秒钟。然后郑云龙走去了妈妈睡觉的屋子,阿云嘎则抱起他去推开了妹妹卧室的门,轻轻走到婴儿床旁。看到还在熟睡的妹妹,阿云嘎闭上眼睛,松了一口气。


“嘎子。”这句随着一声叹息。


阿云嘎闻言转身,与此同时,伸手按在他的脑后,阻止了他和自已看同一方向。


没过多久,两种不同的警笛声叠在一起,由弱渐强,从窗外传进来。


他向下看去,熟睡的妹妹正好睁开了眼睛。


隔着衣服,他感受到了阿云嘎的心跳,急速有力。那只按住他头部的手触到了他的耳廓,冰凉的手指施加一定力量,又有一丝不易察觉却真切的颤抖。


“别怕,我们在这里。”


与手不同,这句话轻轻的,可分明每一个字听进心里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像是誓言般坚定不破,令他心安。


“别怕。”


他感觉到后背上落下了一只手,他知道是郑云龙的。那只手在不停地轻拍,郑云龙又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他仍然不清楚家里出了什么事,可没有什么道理的,他的眼眶红了。


三天后的清晨,他看见这几天一直在照顾他和妹妹的几位伯伯和叔叔全部换上了黑色的西装。那天的雨下个不停,而且在他的记忆中,从那天开始,天就一直没有放晴,直到与收养有关的手续办理完毕,他和妹妹随着收养他的远方亲戚去美国。


在航站楼入口处分别后,刚走进去没几步的他忍不住回头去看,伯伯和叔叔仍然站在原地,笑着向他挥手。


就在那一刻,久违的阳光刺破云层。


他看到了他们,看到了万丈光芒。


 

 

在念之独自回国的第四天,黄子弘凡和高杨带着思之也从美国飞回来了。


此时,距离圣诞节还有三天不到。


郑云龙和阿云嘎商量了一下,在他们的梅溪湖三十六子的微信群中发出了邀请,说打算在云云小筑办一场“家宴”,希望有时间的兄弟们过来一起搅和。


附注:欢迎带家属。


这一年的圣诞夜,晴朗无雪,一轮明月高悬,伴璀璨群星。歌声和着琴声从远离市区的云云小筑中传出,飘向远方。


在连着拍摄许多张不甚满意的照片后,摄影技术欠佳的念之终于抓住了一个完美的瞬间定格。这一瞬间,三十六子围在钢琴旁,正举着酒杯笑着高歌。他心满意足地欣赏这张照片,走到窗口处放下单反相机,抬起头望向夜空,心中万千感慨。


昔年走出剧院的三十六人,尚在追光的路上,梦想着有朝一日摘下那颗遥不可及的星,梦想着在无限可能的未来也可以成为那一道照亮别人前路的光。


如今在这梅溪湖三十六子中,有影视歌三栖艺人,有音乐剧行业的魁首,有蜚声中外的歌唱家,有享誉国际的音乐制作人,有国内知名音乐学院的院长和主任,有备受后辈尊崇爱戴的声乐教授。


 

那颗遥不可及的星,终是被他们摘下了。


而追光的他们,终是用流金岁月铸就了一盏长明,为这条路增加了光亮。


 

【完】【正文完(后边还有点儿)】

 

有关的故事:【又名:对不起,正文里没地方了,委屈你们在这里挤一挤吧】

 

05*/有关蹭饭

 

在国外顺利拿到博士学位后,念之毅然选择了回国工作。半个月后,他成功拿到了中央音乐学院的聘书。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说是好消息,因为他终于不是无业游民了;说是坏消息,因为他不好意思再赖在云云小筑里蹭饭吃了。

周一,念之拎着早餐去上班,到学校时的时间,比正常的上班时间还要早十五分钟。但他却没去他该去的声乐歌剧系的教师办公室,而是半道拐去了院长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听见从里面传来一声“进”之后,推开了房门。

“来了,念之。”院长看见他,微笑着打招呼道。

“来了。”念之将早餐放在办公桌上,笑了起来,“家里那两位让我给您带的早餐,张超叔叔。”

 

04/有关授权

 

在欧洲攻读博士学位的第一年,思之终于交往了一个男朋友。

不过,要是用念之的话来说,应该是终于有个男的被思之骗到手了。

年前,思之带着男朋友回国。男孩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比思之小两岁,本科是在上海音乐学院读的。

在回国前,思之特意用微信把男朋友的名字和照片都发过来给亲友们看。听说是上海音乐学院的学生,如今已是上音院长的蔡程昱和刚被提升为音乐戏剧系主任的方书剑还特意仔细多看了两眼。端详半天,两人觉得确实有点眼熟。等到见了真人,他们才猛然想起来,这男孩不是别人,正是那年被方书剑看好,本来应该报考音乐剧专业,却被蔡程昱拐走去学了歌剧的学生。

思之没有告诉男朋友自己和梅溪湖三十六子的关系,导致下了飞机,男孩看到来接机的马佳和星元后吓了一跳,待到了云云小筑,看到了其他人,特别是蔡程昱和方书剑后,被彻底吓坏了。

一顿饭过后,男孩终于缓过来了一些。念之走过去,好奇问道:“我妹妹是怎么追到你的?”

男孩想了想,老实回答:“她说过一句话,我听完之后觉得,她就是我这辈子要找的人。”

“什么话?”

“她说,在音乐的王国里,我和你是绝无仅有天造地设的一对。你相不相信,我们的声音,注定会超越我们短暂的人生,永恒胜过万物。”

念之觉得这句话莫名有点耳熟,但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何时何地听过。

直到晚上看到王晰把脏了的桌布扔进洗衣机里,他才一拍脑门:

这不就是当年王晰伯伯对周深叔叔说过的话吗?

虽然不是用来表白的,可用来表白也行,但问题是,思之这小妮子有没有向王晰伯伯要过授权啊?

 

03/有关旅行

 

在黄子弘凡和高杨的第一间工作室成立的第三十周年,他们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

究竟有多长呢?其实也不算长,不多不少,就三个月吧。

这三个月,他们将所有工作放下,干了一件梦想很久的大事——环球旅行。

从波士顿出发,终点是维也纳。

时隔多年,他们又回到了那条街道,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下雪。

黄子弘凡坚持要再背高杨走一遍。高杨拗不过,就让他背了,他想着,一百步的距离,也不算远,而且自己的体重比当年轻了许多。

不过,黄子弘凡背得仍然有点儿吃力,但是和当年一样,他紧紧抓着高杨,生怕高杨会因为心疼自己而从背上下来。

在走到第十九步的时候,高杨忽然叫黄子弘凡先停下脚步,然后问了黄子弘凡一个问题:下辈子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这是第十九步,算是下辈子你遇到我时的年纪,这之后的每一步是一年。每走出一步,你就幻想一下,这一年和我在一起快乐的样子。只要在第一百步之前,有一步是你想象不到的,你就把我放下来。”

黄子弘凡开心地笑了,眉眼弯着,仍是当年模样。他背着高杨向前一步又一步,拼尽全力越走越快,直到走完第九十九步。

“最后一步,你想好了吗?”趴在背上的高杨问,“下辈子要和我一起走吗?”

“早就想好了。”黄子弘凡坚定地踏出第一百步,“我下辈子跟你走。”

 

02/有关酒壶

 

那只酒壶一直被放在云云小筑的客厅中的柜子里。这个柜子摆得挺显眼,一进来就能看到。来云云小筑做客的朋友进屋后总会走到柜子前朝里面看看。柜子是红木做的,里面除了这只酒壶是假的,剩下的东西都是真的。

懂行的朋友一看便知酒壶的真伪,有的好心提醒郑云龙和阿云嘎,可这两人听过之后只是笑笑,表示“谢谢告知,我们知道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久而久之,来的朋友就不怎么提这件事了。

后来,央视派人来云云小筑采访二人,主要是围绕着二人共同投资建立剧团一事。虽是央视,堂堂国务院直属的国家副部级事业单位,可偶尔也会皮一下。采访中,在谈到二人多年的深厚感情时,记者问阿云嘎:“您过生日,郑云龙先生会送礼物吗?”

“送的。”

“那您印象最深的礼物是什么?”

“一只价值不菲的蒙古特色古董酒壶。”

记者瞟了眼郑云龙,后者的表情有点古怪,可他没在意,接着问:“价值不菲?”

阿云嘎微微一笑,“假的。”

曾听闻郑云龙和阿云嘎在采访中会突然因共同想到的某件事而忽略周围所有人大笑,也会正话反说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的记者一时之间拿捏不准,阿云嘎是在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说郑云龙曾干了一件花大价钱买个假古董的傻事,还是仅仅在和自己开个玩笑?

 

01/有关传记

 

在和梅溪湖三十六子全部打好招呼后,念之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写他们的故事了。

因为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搜集了很多材料,并且将它们分好了类别,所以,在得到三十六子的授权后,他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将这部传记写完了。

他给它取名《一盏长明》。

思之听完给了他一对白眼,说这个名字平凡、俗气,可一向最挑剔的高天鹤却觉得名字挺好。

他将手稿和其他相关材料发给出版社的编辑,不到一个月后,他就收到了从出版社那边寄来的成书样品。

他翻开封面,在序言和目录前,是印有梅溪湖三十六子漫画和照片的彩页。漫画都是三十六子珍藏的由粉丝精心创作的。关于粉丝,三十六子特别叮嘱念之,要在传记中为粉丝保留至少单独一章的内容,好好写一写爱他们且他们也爱的粉丝们。念之将这记在心里,把粉丝写进了最后部分的一章中,那一章的名字是“不说再见”。至于照片,则是从《声入人心》录制结束后在剧院外拍下的那张毕业照开始,一直到今年前不久三十六人在梅溪湖剧院外的合影,一共十多张。念之曾数过,在这十多张合照中,只有第一张里不是全员都在。

他一页一页翻下来,不禁泪目。

目录之后,是这本传记的第一部分。念之翻到这一页,不禁用手指摩挲着印刷在纸张上的那一行大字:

『心情回到最初』

 

00/有关……

 

有关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全文完】

* 特别提示:在【有关的故事】中,小节序号为倒数,从05直到00,代表着文虽结束,但他们的故事还只是开始。

——————————————————————————

【注释】


[1] 此段中部分词句有参考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创作的社会心理学著作《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

[2] 《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第九条:“无配偶的男性收养女性的,收养人与被收养人的年龄应当相差四十周岁以上。”此处的阿云嘎尚不到四十岁,根据法律规定,不满足收养思之的条件。

——————————————————————————

写在最后的话:

感谢看到最后的你,顺祝好!

写完之后看了一遍,发现有很多地方我并没有写出来我心里想要的感觉,不过,如果你能够在其中感受到了我想要给你的温暖和力量,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哪怕只有那么一刻,我也知足了。

写到最后,我知道作为写手,我本该说点儿感言什么的,但是忽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笑】

就想说,湖真是一片美好的湖。湖里的孩子,不管是三十六子,还是爱着他们的我们,也都是一群可爱的人(一不小心把我自己也夸了,嘿嘿~)。我曾在另一篇一发完里祝愿他们此道不孤,那么在这里,我也祝愿他们,还有我们,前路无晦。

我们,一起勇敢前行吧~


两棵树

【棋昱】捞月亮的人(3.7W一发完/HE)

*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发个完整版 期待红心蓝手和评论


爱是人一生的学习,感谢你耐心看完^^


01

纽约的夏日来得很快,太阳像个大火炉似的高悬在空中,把大地烤的一丝水分都没有。


Office hour 刚刚结束,健谈的教授一下子把这场谈话从一个小时推到了一个半,蔡程昱收拾好东西瞥了眼手机,却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匆匆忙忙地说了几声“谢谢”就背上书包要走,急匆匆的样子看得一向对他和蔼的教授都觉得好笑,打趣他是不是和爱人有约,臊得蔡程昱连连摇头,结结巴巴地解释好一通。


他推开教学楼的门,被迎面的热...

*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发个完整版 期待红心蓝手和评论




爱是人一生的学习,感谢你耐心看完^^


 

 

01

纽约的夏日来得很快,太阳像个大火炉似的高悬在空中,把大地烤的一丝水分都没有。

 

Office hour 刚刚结束,健谈的教授一下子把这场谈话从一个小时推到了一个半,蔡程昱收拾好东西瞥了眼手机,却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匆匆忙忙地说了几声“谢谢”就背上书包要走,急匆匆的样子看得一向对他和蔼的教授都觉得好笑,打趣他是不是和爱人有约,臊得蔡程昱连连摇头,结结巴巴地解释好一通。

 

他推开教学楼的门,被迎面的热风灌了个满怀,额角几乎是一下子就渗出了汗,他也来不及去擦,三两下跳下台阶打开打车软件叫了辆uber,就要急匆匆地朝附近的中国超市赶去。

 

纽约晚高峰的车不好打,他看着app上那个转着的小圆圈,他已经快要迟到了,心里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转来转去,一会儿瞥一眼手机看看打到车了没有。

 

“龚少,要不要——”

 

龚子棋抬了抬手,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教学楼前低着头看手机的人,眯了眯眼。手下识相地闭紧了嘴,不再说一个字。

 

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的树荫下,车窗也没开,成功和其他车混在了一起,蔡程昱也没注意,满心都是盼望着自己能赶紧打上车。

 

手机震了下,显示车还有6分钟才到,蔡程昱舒了口气,终于在广场上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擦了把汗。他今天约了张超方书剑和黄子弘凡在家里吃火锅,说好了自己要去买火锅底料,晚了会被大家骂的。

 

说曹操曹操到,他刚喘匀气儿,那边黄子弘凡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蔡蔡?到哪儿了?”他刚擦擦手接通了电话,那边的大嗓门儿就透过听筒传过来。

 

蔡程昱被震得一抖,终于体会到张超用自己的《追梦赤子心》做闹铃的感觉,立刻把手机拿得远了一点,“我现在在去的路上呢,你别急啊。”

 

“那你快点啊!我们都已经到了,锅啊菜啊啥都有,但是没钥匙,只能在你家门口站着,”黄子弘凡喘了口气,“太惨了,热死了热死了热死了热死了,我们都要被晒成肉干了——”

 

蔡程昱“鹅鹅鹅”地笑了半天,刚要说话,手机却进了条短信,是软件自动提示车到了,蔡程昱抬头跟路对面的司机招了招手,趁着红绿灯小跑到对面拉开车门,夹住手机钻进后座系上安全带一气呵成,顺便给司机打了个招呼,才又跟手机那头的人说,“那你们附近找个星巴克先坐着啊,我大概半个小时回去,你们别一会儿中暑了。”

 

那边黄子弘凡还在嚷嚷着“蔡蔡让我们站了这么久一会儿他必须刷盘子”,旁边一直专心打游戏的方书剑却听不下去了,抢过手机说了句“一会儿见”就挂了电话。

 

蔡程昱收起烫人的手机,心里默默盘算着到家要多久,总不好让他们一直等,前面的司机却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突然回过头来,一手扒着方向盘跟他说,“先生,后面那辆车你认识吗?”

 

见他疑惑地抬起头,他又指了指窗外,补充道,“就是那辆黑色宾利,跟了我们很久了。”

 

蔡程昱不解,本来打算转过头去看,听见“宾利”二字却浑身一抖,解开安全带就扒拉着窗户斜着眼往后看,这一眼却是心跳加速瞳孔骤缩手脚冰凉,整个人几乎是软在了车座上,僵硬地转过头对着好奇的司机说,“抱歉,能麻烦改一下地址,送我回家吗?”

 

“当然可以,你还好吗?我们可以报警。”司机看他不太对劲,关切地从前面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一切都会过去的,孩子。”

 

后面的车“滴滴”按了两声喇叭,淹没了蔡程昱低低地“谢谢”,司机终于转过头去,一脚踩上油门继续上路。

 

蔡程昱无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只觉得5月底的夏日浑身发冷,抚上自己的胳膊才知道自己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想摸出手机给黄子弘凡发微信,手却抖得厉害,手指哆哆嗦嗦地在屏幕上戳了半晌也没有打出个什么字来,干脆摁住屏幕发了条语音过去。

 

车转了个弯朝家开去,那边很快回了条59秒的语音,蔡程昱戳了好几次没戳开,干脆回了条“我快到了,家门口见”就把手机锁了屏,反正他的公寓离这里很近,顶多三分钟就到。

 

司机看他抖得厉害,问他要不要把空调调高一点,被蔡程昱摇头拒绝了。

 

他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毫不意外地看见那辆宾利还在不远处跟着。

 

他的心里又惊又惧,龚子棋来纽约干什么???

 

手机震了一下,是张超言简意赅地给他回了一个“我们到了”,这让他的心稍微宽慰了一点,至少在有人的时候龚子棋不会对他做什么。

 

车子转了个弯在蔡程昱的公寓门口停下,他跟司机匆匆道了声谢,解开安全带拎上书包就下了车,还没来得及跟张超他们说句话手机就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他头和肩膀夹着手机,一手翻找着钥匙扔给方书剑示意他开门,然后一边拉好拉链一边说,“喂您好?”

 

却被那边怒气冲冲的问句打断了,“蔡先生?你是不是打了辆车?你在哪里?我可是等了你好久了。”

 

“什——”

 

蔡程昱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后面的黄子弘凡不知所以,推了推他,催促他赶紧上楼,他却不动,转头去看刚刚自己下车的位置,那辆车早已不知所踪。

 

那边司机还在叫骂着,蔡程昱踏进家门摘掉了眼镜,一遍一遍地跟那边道着歉试图平息他的怒火,好一会儿才挂了电话,一抬头发现三个人眼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说吧,怎么回事?”

 

 

 

 

 

02

“所以说,你觉得龚子棋来找你了?”黄子弘凡一边夹了一筷子肉塞进嘴里,一边腮帮子鼓鼓囊囊地替他总结。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吃上火锅,因为蔡程昱没有去买火锅底料,后来还是张超看他抱着书包坐在沙发上失魂落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去做饭。

 

方书剑又站起来给自己盛了一碗番茄鸡蛋汤,重重地跌回椅子里,“那你现在想怎么办?马上要期末考试了。”

 

“是啊蔡蔡,可不能因为他毕不了业,”张超又把碗往他前面推了推,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好歹多吃一点饭。”

 

可能是鸡蛋汤太暖,可能是有朋友在身旁,蔡程昱紧绷的神经和肌肉渐渐放松了下来,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摸过一盒酸奶吸起来,“四年前都能让我找不到工作,现在人家也能让我毕不了业。”

 

黄子弘凡“呸”了一声摔下筷子,满脸愤懑,“渣男,我就不信他龚家势力这么大手这么长,手都能伸到大洋彼岸的茱莉亚。”

 

蔡程昱知道他当然可以,四年前他还在龚子棋身边的时候那人一点都不避讳着他,书房随意进电脑随意看,数额巨大的合同和文件就这么大喇喇地摊开在桌子上,蔡程昱几乎瞥一眼就能知道多少人抢破了头想知道的机密。

 

他刚刚被批准进书房的时候好奇,随意瞥了一眼翻开在最上面的文件,却被那数额吓了一跳,不敢再看,只隐隐约约记得是全英文的,似乎是和美国某个大财团的交易。数年前的跨国合作都如此庞大,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沉淀,龚家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只怕是在国际上都打出了名声。

 

那天从书房出来后他心里发闷,晚上在床上也要叫不叫,直被龚子棋加速冲刺着敏/感/点,拽住头发捞起来直视他的眼睛,“叫/给我听。”

 

他没有问蔡程昱怎么了,可能也懒得问,但男孩知道他心里对于自己做了什么一清二楚。

 

龚子棋从来不避讳他,可蔡程昱也知道自己不应该看,知道自己不该起一点不该起的心思。龚子棋敢让他看,就是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要明白泄露秘密的代价。

 

而蔡程昱从来都是聪明人,所以那几年他很乖,从来不多说多问些什么。

 

“啪”地一声脆响把蔡程昱从回忆中硬拉了出来,原来是方书剑一巴掌呼上了黄子弘凡的背,“吃肉也堵不上你的嘴。”

 

张超暗暗叹了一口气,“啪”地开了一瓶啤酒递给对面僵着脸的蔡程昱,被黄子弘凡大呼小叫“张超你带了啤酒居然不跟我说你是不是兄弟”地就要夺走,结果一个没握住,光滑的啤酒瓶“咚”地一声磕在了桌角,黄色的液体带着泡沫流了出来。

 

“黄子弘凡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蔡程昱终于回过神来,和几个人一起七手八脚地收拾着桌子。

 

张超和方书剑对视了一下,都是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03

那天半夜蔡程昱头痛欲裂地醒来,嗓子干渴地要冒烟,撑着身体想从沙发上起来去厨房找水喝,没想到软了一晚上的手腕没了力气,人又一下子栽回了沙发上,搞得他头晕目眩,耳朵都“嗡嗡”直响。

 

他迷瞪了一会儿,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迷惑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叫朋友来家里吃饭,还不知不觉喝了几瓶酒。至于为什么喝酒,喝了多少,自己却是头晕的厉害,‪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他干脆不再想,偏头看了看,旁边的黄子弘凡在地上睡得正熟,嘴巴微微张着呼吸,手紧紧握着毛毯的一角,那边卧室的门微微开着,隐隐也能听见里面两个人平稳但是因为喝了酒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有病,来我家吃饭还站了我的床,把主人丢在沙发上睡,蔡程昱在心里埋怨了两句,想翻个身继续睡,嗓子却又尖锐地疼痛着抗议,让他只好再次定了定神,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踢踏着拖鞋去找水喝。

 

没想到在黑暗里被掉在沙发下面的毛毯绊住了脚,一个踉跄又“哐当”一声踢到了旁边茶几底下的啤酒瓶,他动作一僵,幸好没把黄子弘凡吵醒,翻了个身吧唧吧唧嘴,又重新睡了过去。

 

睡得像头猪,蔡程昱“噗嗤”一声,差点想“鹅鹅鹅”地笑出来,可还是忍住了,呛得自己咳嗽了好几声。

 

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他打眼扫了一圈客厅,乱七八糟地简直就像台风过境。十几个啤酒瓶乱七八糟地放在茶几底下,铺在客厅的地毯也卷成一团,拖鞋随意地被甩在旁边,纸巾什么的也给他瞄见了两三团。

 

黄子弘凡的毛毯皱皱巴巴地搭在他身上,蔡程昱拾起了应该是被睡梦中的自己弄到了地上的毯子,绕过一片狼藉去拿杯子接水。

 

他三两下地喝完杯子里的水,毛躁地像是个三天三夜没喝水的沙漠旅人,感觉干涩的嗓子被滋润了一些,他转身又接了一杯,然后一口一口地抿。

 

蔡程昱喝第二口的时候一下子打了一个打喷嚏,呛得他咳了两声。水有点烫,他想,应该是热水兑多了。

 

那边的黄子弘凡嘟囔了几句话又睡了过去,好像是什么“高杨”,蔡程昱笑了两下,心中却是有些艳羡,黄子的男朋友在国内,按理来说也是个世家大族的小少爷,可偏偏不按常理出牌,非要去学什么音乐剧,把高家老爷子气得够呛。

 

要是不去学音乐剧,大概也是跟龚子棋一样,在————

 

他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杯子里的水溅出来了几滴落在蔡程昱的手背上,有点烫,但是他毫无知觉。

 

他想起来今天为什么喝酒了。

 

龚子棋。

 

也许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也许是心头的预感过于强烈,他重重地放下茶杯跑去阳台,陶瓷杯“咚”地一声磕上了桌角也不在意,只是“唰”地一声拉开了窗帘往外望。

 

果然在路边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如果今天下午会看错,那现在肯定不是一场梦,蔡程昱悄悄掐了掐自己,疼得一个哆嗦。月光打在宾利昂贵的漆上泛着光,他都能清楚地看到车前门上凹陷的那一块,是几年前自己练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坏的。

 

连这么小的细节都有,那么肯定是他。下午自己着急没看车牌号上错了车,车上也是他的人,那个司机引导着自己看见后面的宾利,甚至在他恍惚没有输入公寓地址就把他送回了家。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地址,洞悉着自己的一切,像是一头隐藏在草丛里的猎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捕食猎物的最好时机。

 

蔡程昱深吸了一口气,深知这是龚子棋的秉性,终于像是放弃抵抗一样接受了现实,靠在背后的沙发上,然后吐出了那口气,怔怔地看着外面的马路发起呆来。

 

他和龚子棋是大三那年认识的。

 

彼时方书剑刚刚在酒吧找到跳舞的工作,他作为室友和哥哥放心不下,第一天硬要陪着去上班,没想到真碰到几个混混想耍/流/氓,抡起酒瓶就把人给打了,没想到惹上了地头蛇,压着他让他跪着道歉。

 

龚子棋那天也被朋友拽去了酒吧里,跨/间的男孩跪在他面前,埋头在他身/下吞/吐着,一边含还一边抬头朝他抛着媚/眼,试图得到他的一个眼神。

 

谁都知道龚少玩得开,对情人又大方,被他看上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即使419也可以向朋友吹嘘一把。

 

龚子棋一手按着男孩的头让他吞得更深,一手拿着手机摆弄着。这次的新货没什么意思,全是些浓妆艳抹的小男孩,他本来也没什么兴趣,外面又传来一片嘈杂声,更是烦得很,裤子拉链一拉外套一拎就要走。

 

酒吧老板是跟他熟识的富二代李向哲,看他脸色不虞赶紧把人拽住,然后就让人把外面闹事的人抓进来,要当着龚子棋的面教训。废话,要是人就这么走出去,肯定自己这地方要落一个“伺候不好”的名声。

 

龚子棋刚走到门口,门就被“唰”地一声打开了,随即一个男孩被推进了烟雾缭绕的包厢里,差点一个没站稳倒在要出门的人身上。

 

香香的,还挺好闻,龚子棋扶住他,趁机嗅了两把,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身上手忙脚乱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边要退开的男孩,又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儿,看着就是个学生,架着副银框眼镜。头发可能是为了来酒吧特意抓了抓,现在凌乱得居然别有一番美感。刚给别人开了瓢,男孩身上沾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但是被带到人面前也不怵,就这么跟龚子棋对视着。

 

脸上的痣很好看,从眼角一路延伸到脖颈,然后再往下,龚子棋不敢再想下去,身下本来没灭的火燃烧得更旺,勒在内/裤里肿、大的一团,把运动裤都顶起一个小包。蔡程昱当然也注意到了,红着脸转移了视线,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瞟。

 

龚子棋在看他的时候,蔡程昱也在偷偷地瞄着对方。

 

第一眼看上去很凶,有点像混黑、道的样子,可是第二眼看上去棱角分明,牙齿咬着一根烟,却也不点燃,整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包厢皮质的红色沙发上,明明没有说话,却能感觉到周身散发的气场。

 

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运动裤,双腿岔开坐着,微眯着眼睛看着闯进猎人地盘的小鹿,头发梳到耳后,随意弄了一个大背头,只有一节头发顺着额头耷拉下来,遮住了眼里闪过的光。

 

危险,蔡程昱第一次感到被人盯上的危险,可是他又不可言喻地感觉到了兴奋和期待。

 

后来龚子棋无数次在床上顺着他的痣舔/吻,蔡程昱也无数次在床/笫之间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拉向自己亲吻,头顶天花板上的吊灯晃得他眼晕,腰被大手掐得死紧。

 

于是蔡程昱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逃不掉。

 

李向哲跟他多少年兄弟,自己哥们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做什么,这会儿倒也不着急了,说了几句话把人放了之后又派人把人绑到了龚子棋的床上。

 

蔡程昱被人下了药,浑身难受得紧,在柔软的king size大床上翻滚着,然后他就感觉到什么人搂过自己接吻,他难/耐地回吻过去,听见对方喉咙里溢出的一声低笑,然后什么东西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后来他们的关系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开始了。

 

龚子棋需要一个好的情人,可是他也明白了年级第一的自尊心,于是他给了年轻的歌剧系学生更多的机会和更大的舞台。

 

可是蔡程昱不知道这些,生活还在继续,他也只是有了一个酸涩的暗恋对象。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直到蔡程昱毕业。他们有时候一周见两三次,有时候一个月也见不着一次,他们在学校附近龚子棋买下的小公寓里做/爱,在床上,在阳台,在厨房的桌子上,在狭窄的浴缸里抚/摸着对方的身体,发泄着年轻的欲/望。

 

后来蔡程昱顺利毕业,也拿到了一部歌剧的男主邀约。年轻人以为这些梦寐以求的机会是自己靠努力和实力拿到的,直到他的歌剧首演只来了不到二十个人,前面两排还都是自己的亲朋好友。下了台之后压抑着心中的难受去卫生间洗脸,结果无意中听见了剧组场务的讨论。

 

“要不是因为龚少,谁愿意用他啊...”

 

“是啊,唱得那么一般,真的担不起男主...”

 

蔡程昱没有听下去,而是转头出了卫生间。那天龚子棋去接他的时候俩人大吵了一架,蔡程昱才明白原来现实和自己想象的一切是多么的不同,天真的想法被击得粉碎,变成一团白色的泡泡,又在空中“啪”地爆裂开来。

 

后来龚子棋也恼了,把他摁在车座上操,蔡程昱记得自己一边忍着不掉眼泪一边偏头到一边,不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原来我们就只是金主和情人,对吗?”

 

龚子棋顿了一下,但是没有回答他,只是埋头耕耘,但是蔡程昱知道他沉默后的话。

 

他不想再被人这么蒙蔽,于是他准备逃离,只给一个寝室的张超方书剑黄子弘凡说了情况,给龚子棋发了个“再见”之后就关掉了手机,浑身只有一个背包,没想到没跑出省就在火车站被抓了个正着。

 

那天龚子棋把他翻来覆去地/操,摁在床头顺着他背后的痣一路往下,然后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知道的,蔡蔡”他模模糊糊地说,“你敢跑,就要付出代价。”

 

那天之后龚子棋就把他接到了别墅里住,倒也没有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只是天黑之前必须回家。

 

经过之前那一出,蔡程昱也放弃了歌剧团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去当了一个声乐老师,每天去教小朋友们弹琴唱歌,虽然日子也安稳平和,但看到歌剧的视频或听到选段总是心中酸涩,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他还是喜欢龚子棋,即使他做了这样的事情,有时候蔡程昱会绝望地想,自己真的挺贱的。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心里还是欢喜,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之前还嫌方书剑看这种书好酸,但现在似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平心而论,龚子棋是个好情人,也是个好金/主,只不过蔡程昱不愿意这么叫他。各种大牌送得眼花缭乱,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拿,平时人也随和,除了在床/上占有欲极强,喜欢把人往死里折腾。

 

蔡程昱觉得这便也行了,直到有一天他上街,被一个陌生的男孩揪住衣领打了一巴掌,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他不要脸,龚少在外面那么多情人你算什么东西。

 

龚子棋的小情儿很多,他是后来才知道的,更可笑的是,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蔡程昱只觉得浑身长满了含着泪的眼,在男孩松开他的那一瞬间一齐落下泪来。*

 

之后他又试图跑过一两次,不为别的,只是厌倦了这金丝雀般的生活和龚子棋虚情假意地温柔。可是每次被抓回来,都要挨上一夜的操。

 

甚至有一回,他跑得远了一点,以为自己摆脱了龚子棋的手下,没想到去租房人家不租,去找工作人家不要,饥肠辘辘地蹲在路边的时候才听到车上的龚子棋跟他按了按喇叭,才知道原来一切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后来还是黄子弘凡遇到了高杨,千求万求地把他给救了出来,几个小伙伴又陪着他一起考研出国,张超和黄子弘凡去了曼哈顿音乐学院,方书剑去了纽约大学,而蔡程昱去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茱莉亚。

 

出发去美国之前高杨还特地询问了他的意见,带他去了一趟龚氏楼下,结果几人亲眼看见之前那个陌生男孩钻进了龚子棋的车。黄子弘凡赶紧转头去看蔡程昱的表情,却发现只是低头假寐,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

 

最初的那阵惊讶和惶恐过后,蔡程昱反而平静了下来,甚至隐约感到了一丝困意。

 

他只感觉到一阵心累,自己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打了个哈欠,正要往屋里走,突然一个大灯照在了他脸上。蔡程昱下意识地拿胳膊挡着脸,没想到又听到后面“滴——”地一声喇叭声。

 

有病,蔡程昱没理,转头进了屋,“唰”地一声狠狠拉上窗帘,倒回了沙发上。

 

龚子棋看人拉上了窗帘,叼起了一根烟。

 

“少爷,车上的录像已经好了,您看看。”身后的手下递给他一个平板。

 

龚子棋低头,神色平静地看着画面中的人喘着气笑着上了车,扭头寻找着司机说的“黑色宾利”,又惊慌失措地掉了手机,深呼吸着试图平稳自己的情绪。

 

凌厉的眉眼被平板照亮,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手指摩挲着屏幕中人的脸。

 

“蔡啊蔡,这次别想再跑了。”

 

 

 

 

04

蔡程昱的毕业独唱会定在了六月初,和几门非完成不可的结业考试、毕业典礼、新星推介会撞在了一起,整个人忙得是天昏地暗,每天都是披星戴月地打开家里生锈的铁门,然后叹口气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就这么阖了眼。

 

他也没有时间再去想龚子棋,总归他这大半个月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每天晚上精疲力尽地回家,都能看到门口摆着精致的小茶点,他也不以为意,每次都置之不理,或者干脆丢在一旁,只是有一次太晚了黄子弘凡放心不下非要送他回家,眼尖地瞥见了,大惊小怪地嚷嚷了一天。

 

“蔡程昱你知不知道这家店有多贵你就这样浪费了——”他的口味这几年被高杨养得很叼,几乎吃遍了纽约的大街小巷,“就那边,你学校那边的那个米其林三星你知道吧,有钱他妈都吃不到,咱们吃一次得攒多长时间钱啊——”

 

蔡程昱没理他,挥挥手示意他自便便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手伸进包里搅得哗啦啦响,心却是冰凉的,只想着龚子棋这几年真的毫无长进,只会耍四年前耍过的手段,拿最贵的东西捧到他面前,殊不知他根本就不想要。

 

第二天他半夜回到家上了楼,在门口站定,盯着那套精致的外卖盒看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蹲下来,用小指勾着塑料袋下楼,干净利落地把东西扔进了街头的垃圾桶,还拍了拍手,像是怕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扔完还不走,四处看了看,朝着街对面比了个中指,生怕龚子棋不知道自己骂得就是他,这才觉得解气,拔腿跑上了楼。

 

直到“咚”得一声甩上门,背靠着玄关喘气的时候蔡程昱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他的心底是有点恐慌的,自己这么做是对龚子棋明目张胆地挑衅,男人从小习惯了权威,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者,这次几乎不亚于被人狠狠甩了一耳光,他怕龚子棋报复,又想出那些犄角旮旯里的奇怪方法折磨他。

 

可是心底涌上的爽快很快就把那一丝后悔淹没了,在他已有的二十六年人生中,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一个脚印挨着另一个地往前走,读书的时候是班干部,学习成绩第一,又从不做出格的事,第一次也是被龚子棋夺去。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在纽约‪凌晨十二点‬的夜里大笑,笑着笑着弯了腰,膝盖“咚”地一声磕在了地板上。

 

他觉得悲哀又好笑,他人生中意气风发的时刻不少,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家长眼里的好孩子,同学眼里的好班长,你瞧,他的身份有这么多,可回头来才发现,原来过往人生中少有的真正肆意妄为的时刻,全是龚子棋给的。

 

他带着他领略情爱,手把手地带他体验这人世间最古老但最神圣的艺术,他教他不羞愧于自己的欲望和身体,带他漂浮在最蓬松轻盈的云端。

 

他带他看遍世界,游遍欧洲,带他去意大利看歌剧的起源,陪他去看安德烈波切利的独唱会,还买到了前排的门票,即使自己睡得像头猪,最后才在热烈的掌声中堪堪转醒,迷迷糊糊地给了他一个吻。

 

他带他上天也入地,看山也看海,半夜开着跑车去山顶看星星,在穹顶之下做爱。那次车上没有润滑剂,很疼,像是整个人被撕裂开来,被压在车前盖上的人哭得满脸是泪,恍惚间被舔弄着眼皮哄着睁眼,朦朦胧胧地看见了漫天的银河缓缓飘过。

 

所有惊世骇俗的事,好像在龚子棋身上都不为过,蔡程昱想,他也曾以为他们会这样过一生。

 

那天晚上他倒在床上和衣而睡,梦见自己坐在月亮上,下面是海,一望无际的海。他在水面上看到自己和月亮的倒影,他想伸手去捞,可是那影子一碰即散,于是他想起镜花水月终难长久。

 

第二天早上他被闹铃吵醒,头痛欲裂,随手关掉枕边的闹钟想起今天自己还要早起排练,却意外地摸到了枕边一片濡湿,只是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至于梦到了什么,早已不记得。

 

于是蔡程昱和往常一样打着哈欠出了门,眼底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怎么遮都遮不住,他一边想着要咨询一下黄子弘凡平时都用什么色号的粉底,一边拐到旁边的面包房买了个甜甜圈,三两下吃完舔了舔手指,上路。

 

路边的车里,龚子棋的手几乎要握成拳。

 

“少爷,这...”旁边的手下已经气了一晚上,他跟在少爷身边这么久,从来都是鼻孔看人,哪里被人比过中指,昨天晚上气得七窍生烟差点请示去把人给绑回来。可是没有开口就被少爷堵在了喉咙里。

 

“还不到时候,”龚子棋换了个姿势,漫不经心地翘起了二郎腿,用那骨节分明的手松了松领带,“再等等,好戏要开场了。”

 

 

 

05

‪六月六号是个好天。‬

 

蔡程昱站在幕布后,紧张地听着观众席里隐隐约约的人声。

 

旁边的张超看出他的紧张,抓住了他的手,摸到了滑腻腻的一手汗,只能使劲攥了攥,捏了捏他的手指。旁边的黄子弘凡和方书剑看到了,也跟着把手搭了上去。

 

“蔡蔡,”黄子弘凡为了缓解紧张,嬉皮笑脸地跟他开玩笑,“结束了请你吃那家豆捞坊,你不是想吃很久了嘛——”

 

“那我要吃牛肚!”

 

“我要吃川粉!”

 

“肉呢?怎么能没有肉?”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蔡程昱心中的紧张感终于消散了一点,手也不再发抖。

 

前面的主持人已经开始报幕,几人安静了下来,站在蔡程昱旁边的方书剑最后一次帮他理了理领带,黄子弘凡帮他整了整衣角,张超最后捏了一下他的手。

 

大幕徐徐拉开。

 

前半场蔡程昱唱得很顺,排练过的歌曲已经唱过了千千万万遍,歌词调子早已牢记于心,因此几乎是零失误地结束了上半场的表演,松了一口气鞠了个躬,准备下台中场休息。

 

余光却瞥见了坐在最后一排中间的人影。

 

只是匆匆一瞥,台上灯光又亮,几个白炽灯照得他晃眼,根本看不清台下,只是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远处那黝黑的人影,戴着鸭舌帽,头埋得很低。

 

他没料到龚子棋会这时候抬头看他,于是两人的视线在这时候交汇在一起,蔡程昱心下一惊,连忙收回视线就往后台跑,匆忙中还感觉到有一股灼热的视线一直凝在自己背上,几乎要烧穿单薄的西装,直到彻底转了个弯才消失不见。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角鬓边全湿,旁边的三个人也只当他是紧张兴奋得过了头,也没有多问,只是连忙给他递上了保温杯和小零食让他补充补充体力。

 

蔡程昱伸手接过他们递过来的东西,也没有看就往嘴里送,一不小心被热水烫了一大口,“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吐了吐舌头,却又被这刺痛刺激得猛然清醒了一点,于是他咬住了红肿的舌尖不让自己再想。

 

就当他不存在,他一边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杯子里的水一边打定主意,不管他搞什么幺蛾子,都等到唱完再说。

 

不论如何,歌剧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四年前他傻得为一个男人放弃自己多年的坚持,但现在不会了。

 

什么情情爱爱,都屁都不是,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而能唱歌剧,是自己最开心的事。

 

广播又响了起来,说让观众归位,于是蔡程昱又站起身来,抹了抹额角的汗,信步登上了舞台,没有再往后排看一眼。

 

他知道龚子棋知道自己认出了他,也知道‪今晚‬一定会是个不平常的夜晚。

 

草丛里的猎豹闻着血腥味儿而来,潜伏已久,早已忍无可忍,寻准了时机舔了舔爪子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蔡程昱分了下心,高音飘了两下,急得台下的黄子弘凡直跺脚,连忙收了收心神开始好好唱歌。

 

后面半个多小时蔡程昱唱得很稳,最后以一个高音圆满收场,收获了满堂的尖叫和掌声。

 

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保持了半分钟没动,耳边是掌声雷动,眼前是自己皮鞋擦得锃亮的鞋尖,隐隐约约还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导师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一向沉稳的老人拍着手叫“bravo!”

 

什么东西滴在了地上。

 

一滴,两滴,三滴。

 

他不想让大家看到自己的样子,于是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站起身来又欠了欠身,只是在转身的那一霎那伸手飞速地抹了抹眼角,抹去了那一滴将落未落的泪。

 

22岁的蔡程昱站在别墅里的阳台上向着远方伸出手,他想要自由,想要疯跑,想要年少轻狂的意气风发,但更想要爱,想要爱人也被爱。

 

他想垫着脚伸手够,却落得满身伤,身体上的疤痕一道一道缠在他心上,收紧,再收紧,缠得他喘不过气,可他以心血浇灌,日夜不息,于是心上终于开出了血色的花。

 

26岁的蔡程昱想要的还是很多,他站在舞台上,却莫名其妙地想要风,想要云,想要星星,也想要月亮。

 

他拥有了四年前的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梦,开独唱会,百人千人为他而来,台下有涨红了脸的朋友,有自己最敬重的导师,有业界知名的大佬,他们从五湖四海赶来,为了听听他心血浇注而成的黄鹂鸟,在大厅唱响。

 

走下台的时候他最后看了观众席一眼,好像看到了刚入大学时候的自己。当时老师总说他不会唱情歌,唱也是炸碉堡,唱得不是爱人而是爱国。

 

可是他分明就看到了年少的自己坐在观众席最中间冲他眨了眨眼,喊出了一句无声的“bravo”!

 

于是蔡程昱的眼泪落得更凶。

 

他想要月亮,于是月亮终于奔他而来。

 

 

 

06

蔡程昱站在路边眯着眼睛看手机,动了动手指点开了微信,在四个人群里发消息问他们到家了没有。黄子弘凡三个人为了给他庆祝,非得搞个不醉不归,去夜店蹦了个明白,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是清醒的,还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人都送上车,这才松了口气,抓了抓头发笑起来。

 

什么事儿啊都,明明是给自己庆功。

 

他还穿着‪今天晚上‬那一身棕色西装,打着领带,手里抱着一大束花,虽然衣服刚刚在人群中被挤得皱皱巴巴,但还是身姿挺拔一身正气。背后是夜店招牌的五彩霓虹,路过醉醺醺的行人看了一眼他的屁股,朝他吹了个口哨。

 

蔡程昱不太舒服,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恰好旁边卖花的老婆婆善意地朝他招了招手,送给了他两只最后的玫瑰花。

 

“拿着,孩子,小心扎手”她说着,把花递了过去,又看到了他怀里那一束显眼的红玫瑰,跟他打趣,“不过看来你有一个浪漫的情人。”

 

蔡程昱朝她笑了笑,还是翻遍了口袋掏出了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递过去,然后两个人在夏日夜晚的街边拥抱了一下,然后他目送着老奶奶远去,继续回到路边,耐心地等待。

 

浪漫的情人吗?蔡程昱想,他不知道。

 

借着路边的灯光,他低头看着怀里那一束张扬的红玫瑰,一看就是今天刚刚采摘下来的,上面甚至还带着露水,花瓣微张着,热烈得像是一团火,生怕别人不知道是谁送的。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黄子弘凡叽里咕噜地发了一大串消息,他也没听,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退出了微信。

 

他知道龚子棋会来,说不定就在这附近哪个角落看着他,所以也不着急打车,于是往树下面一靠,开始看着周围发呆。

 

他决定‪今晚‬跟男人好好谈谈。

 

身后的音乐声音好像有点吵,震得他耳朵轰隆隆地响,街对面那对小情侣拐进了旁边的便利店,拿了一盒避孕套出来,旁若无人地接了个吻,那边红绿灯路口排在第一辆的司机在看手机,连什么时候绿灯的都不知道,被身后的车狂按喇叭。

 

第三个男人对他吹口哨的时候,蔡程昱看见了那辆低调的黑色宾利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来了,他想,心里居然腾起了一阵轻松和愉悦。

 

过了这一晚,一切都结束了。

 

车窗被放下,驾驶座上的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朝他勾了勾手指,言简意赅,“上车。”

 

蔡程昱没想到是他自己开车,登时有点惊讶,伸手就要去拽后座的门,拽了两下却拉不开,结果就听见前面漫不经心的声音,“坐到前面来。”

 

他也没犹豫,本着早谈完早完事早回家睡觉的心态,干脆利落地就拉开车门上了车,动作快得让驾驶座上的人都侧目看了他一眼。

 

“怎么,这么赶着让人/操?”

 

蔡程昱正扭身在系安全带,闻言愣在了原地,怀里的花“啪嗒”一声掉在了皮质的软垫上,几片花瓣四散开来。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稳了稳心神,扣好了安全带,然后转头问他,“什么?”

 

龚子棋单手开着车在人流里穿行,整个人气压低的可怕,半个脸隐藏在黑暗里,只能看见冷硬的下颚,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没听懂还是装傻呢?”他笑了一声,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黏糊声音,可是笑意又转瞬消失,“敢穿成这样来夜店,我们家蔡这几年进步不小嘛。”

 

蔡程昱攥紧了手,深吸了几口气,提醒着自己不要冲动,“龚子棋,我今天来是跟你谈事情的,不是来听你阴阳怪气的。”

 

“谈什么?你说,”龚子棋趁着红绿灯点亮了一支烟,伸出外面磕了磕,见蔡程昱像是不喜欢烟味儿地往后躲了躲,突然一阵暴怒,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他的怒火,欲火加上爱意和刚刚的妒忌冗杂在一起,气得他生生笑了出来。

 

他凑近,一口烟吐在了蔡程昱脸上。

 

“说啊,你怎么不说了?我听着呢。”

 

副驾驶上的人抓着屁股底下的坐垫抓得指尖都泛白,偏过头,保持着最后的理智跟他讲话,“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他说完第一句,第二句第三句便变得容易开口很多,他闭了闭眼,语速快极,“我们早就结束了,你也不需要每天给我送吃的,我真的不需要,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的——啊!”

 

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中央,蔡程昱被吓得够呛,整张脸都在夜色中泛着惨白,幸亏前后左右都没有车,他瘫在副驾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龚子棋从驾驶座上下来,把车门摔得震天响,然后走到车的另一边把蔡程昱从车座上拽下来,他常年健身,又从小练武,手劲大得很,蔡程昱都怀疑自己的胳膊会不会被掐地淤青,“不让我给你送吃的?你还想让谁送?”

 

他把蔡程昱拉进了路边的餐厅,他一抬头看见了门匾,隐隐认出是那天黄子弘凡提到的米其林三星,可没等他说什么就被摔进了卡座里。

 

餐厅里只有他们俩,大少爷应该是包了额外的场,他想。

 

龚子棋在他对面坐下,伸手招了招waiter,然后凑过来,离他的脸很近,约莫着不到五厘米,还是不放过刚才的话题,“嗯?蔡程昱?你想让谁送?张超,黄子弘凡还是方书剑?”

 

侍者颤颤巍巍地放下了菜单,龚子棋嘲弄地勾起了嘴角,“他们能满足你吗?”

 

“你闭嘴!”蔡程昱头昏脑涨,刚刚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精神紧张的独唱会,又是喝了一点酒蹦了一点迪,现在又被人这样说,只觉得这话没法接,这人自己也没法聊,站起身就要走。

 

“站住。”龚子棋去拉他,却不知怎么地被他闪身躲过了,龚子棋正想拨开桌边碍事的waiter追上去,余光却瞥见了一抹一闪而过的银色,登时全身气血上涌,想不了那么多扑上去绞住了侍者的头。

 

咔嚓。

 

蔡程昱停下了脚步,像是后知后觉感到了疼痛,摸了摸脖子上被化开的一道伤口,正密密麻麻地往外渗着血珠。然后他僵硬地回头,正好看见早已断了气的waiter被龚子棋嫌弃似的扔在了一旁,甚至还拍了拍手,然后撞进了蔡程昱呆滞的眼睛。

 

他连视线都是飘散的,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于是龚子棋朝他走过来。

 

蔡程昱从小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还是下意识地后退,惹得龚子棋的眸子更深了一层。

 

“疼不疼?”他往前一步,搂住了颤抖的人,然后极尽缠绵地舔舐上那个带着血色的划痕,手也不停着,在背后打了个手势,示意那些刚刚听见声冲进来的手下赶紧收拾,顺便查查是谁派来的。

 

“你...”蔡程昱被蒙着眼,看不太清,只能听到周围的动静越来越小,然后恢复寂静,周围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他头疼欲裂,只想赶紧回家,于是挣扎了两下,想从那钢铁一般的怀抱里脱身,钳住他的臂膀松了松,蔡程昱往后退了两步,尽量稳住身形,朝他勉强地笑了一下,“看来今天是谈不了了,那我先走了。”

 

说着,他转过身去,原本勾着的嘴角和眉眼一点一点地耷拉下去。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被撕成两半,一半想着幸亏幸亏是小伤,大家应该都看不出来,不会为自己担心,一半又想着这可是一条人命,龚子棋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将它夺去了呢?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迷糊了,他知道龚子棋家里是黑/dao/起家,这几年才渐渐洗/白,手里也有不清不白的生意,可是他也没有想到居然这么草/菅/人命。

 

或许是餐厅空调开得有点太足了,蔡程昱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要不然自己怎么会觉得这么冷呢?

 

他正要拉开大门,胳膊却突然被人攥住了,蔡程昱像是被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碰了一下,突然哆嗦了一下叫起来,“你放手!”

 

声音却又突然地沉了下去,喉咙里像是含着一缕轻轻的叹息,“子棋,你放手。”

 

龚子棋却直接把他拽到了自己怀里,蔡程昱想要挣扎,浑身却没有了力气,这一夜他经历得太多太多,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这个陌生的龚子棋。

 

男人把他搂在怀里,只觉得人浑身冰凉,还在打着哆嗦,刚刚蔡程昱看他的那一眼,有陌生,有诧异,有不安,却唯独缺了他最熟悉的依赖和爱。

 

而他受不了蔡程昱不带感情的视线。

 

于是他做了决定。

 

“我们蔡蔡是好学生,老师从小教你的,杀人偿命对不对?”他轻声哄着怀里的人,只感觉肩膀沉了一沉。

 

他的声音低沉轻柔,里面暗含的意义却惊得蔡程昱猛地抬起头,差点撞上男人的下巴。

 

龚子棋一手把他搂紧,另一手摸出了别在腰上隐秘的袖珍手枪,上膛,塞进了蔡程昱汗湿的手心。

 

然后对准了自己。

 

“来,乖,”他诱哄他,像是一个猎人在哄着无辜的猎物跳进自己早已精心设置的陷阱,“开枪。”

 

蔡程昱慌乱地摇头,几乎带了点哭声,“子棋,你别这样——”

 

他一个根正苗红的好学生,连喝醉都没有过,怎么会见过枪。

 

可是晚了。

 

龚子棋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扣动了扳机。

 

砰。

 

守在门外的手下听见枪声,急忙闯了进来,结果看到了一个靠在桌边虚弱的少爷和一个无声流泪的蔡程昱。

 

血腥味儿很快充满了整个空间,粘稠的血液一滴,两滴,三滴地浸湿了龚子棋黑色的衣衫。

 

“你把我们少爷怎么样了?”手下大惊失色,说着十几把枪就冲着蔡程昱架起来。

 

“怎么说话呢,还帮不帮我追人了,”龚子棋穿着黑色的上衣,捂着左肩靠在木质的方桌上,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弧度。

 

“让他走。”

 

龚子棋又随便指了一个人,“你,送他走。”

 

蔡程昱只觉得恍恍惚惚,出了门再往里面看一眼,却发现龚子棋还站在原地,似乎是想抬起另一只手跟他道别,却没有了力气。

 

看着蔡程昱上了车,龚子棋才吐出了一口气。

 

真他娘的疼。

 

刚才他强迫他开枪,是蔡程昱用尽全力掰开了他的手指,让子弹只打在了左肩,血流得很凶,但是好在没有伤到要害。

 

昏迷前,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赌赢了。

 

是的,他在赌,赌蔡程昱还爱他,不忍心伤害他,赌他一定会心软,没见过黑暗的孩子内心一定是光明的。

 

好在他赌赢了。

 

蔡程昱也还爱他。

 

 

 

07

蔡程昱几乎是倒头就睡,只顾得上拉上窗帘,连睡衣都来不及换就倒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意识再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他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喂?”蔡程昱还迷迷糊糊的,伸长了胳膊把手机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翻了出来,手指动了动摁了接听。他整个人都不太清醒,回忆还停留在昨天晚上他从车上下来打开钥匙开门的那一刻,于是声音也懒懒散散,一听就是还没睡醒的样子。

 

“程昱?”对面的马佳看了眼手机确定没拨错号,笑他,“都快晚上了还在睡呢?”

 

“佳哥,”蔡程昱一听是他,绷紧的神经立刻放松了下来,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什么事?”

 

“没事还不能找弟弟了?”马佳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程昱,祝贺你毕业,什么时候回来?哥去机场接你。”

 

蔡程昱一听笑起来,不过还是应着,“明天一大早的飞机,东西都收拾完了,拎着就能走,哥你别操心了我都多大了——”

 

两个人又互相怼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马佳是小时候住他家对门儿的大哥哥,从小也是学声乐,也给小时候的蔡程昱不少指导,可惜后来去了大学两人不常见面,只不过情谊一点没少,见面也是勾肩搭背跟哥们儿似的。

 

蔡程昱没了睡意,干脆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又点了个外卖才下床。他太累了,最近毕业的连轴转再加上昨天晚上龚子棋给他施加的精神压力让他的身体实在负荷不住,这下睡了快一天才缓过劲儿来。

 

‪明天早晨七点多的飞机,他五点从家里出发应该来得及,蔡程昱一边换上睡衣一边在家里盘算着,东西都整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黄子说了过两天会联系快递公司来一趟一起运走。他比蔡程昱晚走两天,之前气得在微信里嗷嗷叫。‬

 

睡眼惺忪的人去刷了牙洗了脸,登时感觉神清气爽,昨晚的一切也在记忆里模糊起来,只是隐隐约约地记得暗色衬衫上涌出的血花。

 

疼不疼?他下意识地想,随即又唾弃自己,当时自己一个人逃到纽约的时候晚上一个人疼得睡不着觉,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呢。

 

一个个心口疼得窒息的晚上,顶着黑眼圈起来上课,老师布置情歌唱得哭到崩溃,从一个不懂情爱的小孩变成大人,在自己周围设上最坚固的壁垒,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通行。

 

他把自己逼成了一座城,城外有着最厚实的城墙,墙上有着最干练的士兵,而通向城里的只有那一扇门,那扇门很窄很窄,一次只能过一个人。

 

他以为自己等到了,没想到那个人纵火烧了整个城,于是他从此紧闭城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外卖到了,蔡程昱看了眼手机,起身去开门,接过小哥的外卖低声说了句“谢谢”,正准备关门,却被一只手卡住了,蔡程昱抬头,外卖小哥却朝他和善地笑了笑,递来了另外一个袋子。

 

“这个是您的吗?”他说,“刚刚在门口地上看到的。”

 

蔡程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袋子,闭了闭眼,抬头朝那人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又说了句“谢谢”,重重把门关上。

 

他还是没忍住眼泪,整个人在门“啪嗒”一声关严后靠着墙壁缓缓下滑,然后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龚子棋,龚子棋,龚子棋。

 

他想。

 

于是他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一切,想起昨天他来看他的独唱会,坐在最后一排,在一众姑娘里面那么显眼,让人想不注意都难,又想起昨天他开着车到夜店门口来接,半张脸隐匿在黑暗,唇边还有青黑的胡渣。

 

他的脸色有点憔悴,他后知后觉地想,应该是最近很累吧。

 

可是他又想起昨天在餐厅里发生的一切,那么现实又虚幻,他想起龚子棋的手指握着他的,而自己的手里握着/枪。

 

他怎么忍心把自己逼至如此。

 

饭香蔓延了整个屋子,蔡程昱的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他蜷了蜷手指,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下定了决心似得打开了那个自己大半个月都没有打开的外卖盒。

 

四个菜一汤,全是他爱吃的。

 

蔡程昱想起来自己有一段也心疼龚子棋天天出去应酬,喝到酩酊大醉才醉醺醺地回家,试图在厨房里捣鼓给他搞醒酒汤,可是一不小心差点把厨房给炸了,饭做来做去还是番茄炒蛋,于是他后来也不再做。

 

这家网红店在纽约开了好久,他一次也没吃过,蔡程昱在吃的时候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屋子,天快黑了,纽约今天难得的有点晚霞,红红紫紫地挂在天上,像上帝在造人的时候顺手画上的一抹油彩。

 

他又想起了有一回自己在没课的时候跑去大都会博物馆,工作日人不是很多,还有学生票,他就一个人在偌大的博物馆里逛了一下午,站在一幅画前面怔楞了半天。

 

时间过了这么久,他早已忘记了那副画的内容,隐隐约约记得好像画的是亚当和夏娃,却依然清楚地记得它的名字,Jealousy,嫉妒。

 

嫉妒,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有点咸,他想,跟在龚子棋身边这么多年,他什么都会了。

 

龚子棋教给了他很多东西,比如情,比如爱,但没有教他怎么收回自己的爱,也没有教他怎么在一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感情里保护自己,让自己不受伤。

 

幸好他这两年自己哭着学会了。

 

蔡程昱隐约记得两年前他刚到的时候纽约是个晴天,他们四个人拉着大箱子走出JFK机场,打了一辆超级大的7座uber,呼天喊地“我们来啦!”

 

他没有笑,他带着一身的伤来这里逃避,也带着一身的痂走,好在有些痂早已脱落,变成了他崭新的皮肉,隔了这么久,纽约也还是人来人往,过一会儿会华灯初上,都市男女们还是会纸醉金迷,繁华的大都市永远不需要睡眠,他也即将离开,把所有的记忆都尘封,所有奖状都锁进箱子,带回遥远的、他梦中的故土。

 

两滴什么东西一前一后地洒在了汤里,蔡程昱抹了一把眼睛。

 

他好像没有离开已经开始想念。

 

纽约,纽约,他想,我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

 

 

 

 

08

龚子棋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先是梦到蔡程昱走了,走得很决绝,一句话都没有留。

 

那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一天,龚子棋匆匆结束会议打算赶紧往家里赶,离开办公室前还不忘喷点香水遮住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儿,顺手拿上之前给蔡程昱买的礼物。

 

那是他陪客户去珠宝店的时候一眼挑中的,一副很华美的袖口,上面是黄水晶和钻石,他猜蔡程昱肯定会喜欢。

 

可没有想到推开家门,里面是仆人保姆跪了一片,低着头颤抖,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大吼了一声“蔡程昱!”也没有人应声,只有回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响。

 

“怎么回事?”龚子棋暴怒,伸手抓起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盯住了他的眼睛,困兽一般的绝望和大怒,红血丝几乎要把眼白占满。

 

那个仆人哆哆嗦嗦地不敢看他,只是翻来覆去地把“蔡先生说今天出去有课”和“没回来”几句话来回地说,说完没了力气,吓得几乎要哭。

 

旁边的保镖凑上来,“少爷,都找了,各大机场和火车站没有找到蔡先生——”

 

龚子棋不想再听,一拳打在了旁边的墙壁上,猩红的血液顺着墙壁缓缓下流,雪白墙壁上挂着的相框震了震,竟是“啪嗒”一声掉了下来摔得粉碎。他像是突然回神,赶忙跪下,不顾手下“少爷小心!”的叫喊,颤抖着手捡起了那个相框。

 

里面是他跟蔡程昱的合照,蔡程昱站在前面笑得很甜,后面是自己不知道在干什么,臭着一张脸。

 

应该是他们俩一起去迪士尼的时候照的,龚子棋想,后面有城堡蓝色的塔尖。

 

他不知道有这么一张照片,那次是赶上上海迪士尼开幕,蔡程昱非得拉着他去凑热闹,缠着他求了好久龚子棋才答应,托关系弄了两张不用排队的票,早早地就进了园。龚子棋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也无可无不可,甚至在盘算着晚上怎么使用蔡程昱答应他的两个条件。

 

他甚至都不知道蔡程昱什么时候在这面墙壁上捯饬了一个照片墙。

 

这栋小别墅是新买的,他在有蔡程昱之前来的也不多,工作忙,有些时候回家就很晚,黑乎乎地也注意不到家里这些新增的小细节,可现在回想起来也确实能捕捉到家里这里多出来的一束百合,那里新添的一个小摆件,沙发上的狮子王抱枕,更别说有了蔡程昱之后他喝醉酒第二天从来没有头疼过。

 

他又想起前两天蔡程昱的异样,好像欲言又止,有什么话哽在喉头,可自己也什么都没问,焦头烂额地收拾着最近的业务,脑袋里盘算着怎么处理那个对家送来爬自己床的男孩,看了他一眼也没问,只是给了两个敷衍的吻,匆匆地说了句“睡吧”,然后又留给了他满室月光。

 

玻璃碎片划破了掌心,血顺着胳膊一滴一滴地滴在裤子上,泅出一朵朵花,他跪在玻璃残渣上,膝盖密密麻麻地痛,可龚子棋却浑然不觉,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蜷了起来,泪水打湿了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他还是弄丢了月亮。

 

后来的梦仿佛被按了快进,龚子棋看着自己庸庸碌碌地混迹在都市的人群里,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豁开了一个大洞,走在人群中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明明是夏天,却总是浑身冰凉难受,心里空落落的。

 

他发了疯似的让手下去找,可是两年的时光,蔡程昱仿佛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所踪,找遍了全国各地也没有消息,动作之大甚至惊动了颐养天年的父母,把他叫回家去逼问他这是怎么回事,问清楚之后狠狠打了他几个耳光,让他不找到人不要回来。

 

屋子好像突然变空了,晚上关灯睡觉的时候连个抱着说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无法抑制地感到空虚,怀念蔡程昱在身边的感觉,不管回来多晚,蔡程昱都会给他留一盏小灯,它只要拱进被窝里搂着人亲一口,半梦半醒的人就会乖乖地靠进他的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再次睡去。

 

这让他觉得安心。

 

蔡程昱离开之后他又开始做噩梦,有多少次在黑暗中惊醒,身边空无一人,这让龚子棋恍然原来蔡程昱在无形之间给了他多少的安全感。他想蔡程昱想的要疯,有一段日子几乎想要搬出别墅回市区的公寓,可半夜却是浑然没有睡意,阖了眼也是噩梦连连,冷汗把背心都要湿透。

 

于是他又回到了那间盛满了回忆的别墅,掀开了罩在角落钢琴上的天鹅绒布,枯坐了一夜,最后趴在钢琴上沉沉睡去,竟是睡了这段时间的第一个安稳觉。

 

醒来后他觉得腰疼脖子疼哪儿哪儿不舒服,可人是神清气爽起来,于是之后每一天都回来,睡在他们俩一起睡过的床上,闻着蔡程昱的味道才能安然入睡。

 

李向哲有一次趁他好不容易出去的时候笑他,叼着一根烟说含含糊糊地跟他说话。

 

“真吊死在一棵树上啊”,他低了低头,示意胯/下的男孩再深一点,然后又拍拍手招呼上了几个小男孩,“新到的,不信没有你喜欢的口味。”

 

龚子棋被耳边的音乐震得烦,以前最喜欢的地方现在变得跟洪水猛兽一样,听见哥们儿的提议也只是摆了摆手,“不玩儿,今天没心情。”

 

旁边一个两人不熟的富二代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想插话,“说真的,龚少您那小情儿有什么好的啊,长得也不漂亮,看着也不太会伺/候——啊!”

 

他还没说完,就被龚子棋一拳打在了鼻梁上,捂着脸半天出不了声,只是痛得在地上哎哎直叫,龚子棋这段时间正烦,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泄愤的,往前两步再两拳挥下去,李向哲任他发泄了一会儿,看着那人真不行了才把人往回拉。

 

地上那人已经不会动弹,龚子棋拿了外套就要往外走,鼻子眼睛沾上的都是血,路过那人的时候撂下一句,“别让我再看到你。”

 

说着从人手指上踩了过去,那个人没了意识,却还是下意识地痛哼哼了两声。

 

从此以后城里都知道龚大少爷改了性,再也没有人给他床上送过人,有些胆儿大的,要么之后突然资金链断裂,要么老板干脆找不到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也再没有跟别人上过/床。一想到别人他就恶心,于是就自己憋着。蔡程昱走之前那个对家送来的小情儿他恶心的不行,早就解决了,唯一一次让他上车是当时看到旁边有耳目不想坏了合作计划,勉强把人放上车,之后什么都没做就把人赶了下去。

 

可年轻人的欲望哪里这么容易满足,于是他只能想着蔡程昱自慰,在漆黑的夜里想着他的面庞和身/体,想着一掐就能红的皮肤,蔡程昱不喜欢运动但是喜欢吃垃圾食品,所以全身上下被养出了一层软肉,白白嫩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软得让人抱住了就不想松手。

 

年轻人面皮薄,在遇到龚子棋之前也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一个,在床/上不喜欢叫也不会叫,顶多是被弄得狠了小声哼哼两声,是从嗓子眼深处挤出的哼唧声,软软糯糯的,却总是能把人撩的气血/高涨,把人反过来掐/着腰再来一轮,直到小孩实在受不了尖声喊着“不要。”

 

有时候龚子棋也会很疑惑,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是清纯和诱/惑的集合,你掰开他腿时他害羞的不得了,红晕爬了满脸,埋进他身体的时候他不好意思,拿胳膊挡着脸不让人看也不让人亲。

 

可只有他见过高/潮时候的蔡程昱,漂亮得让他心惊。

 

小孩的嘴微微张着,露出里面红红的舌尖,涎/水、汗水和泪水弄了满脸,长长的睫毛湿着,像是眼睛里昂刚下了一场雨。

 

龚子棋于是俯身去亲吻他的眼睑,一边落下密密的吻一边用充满磁性的低音哄着他,“乖,睁眼,我想看看你。”

 

于是蔡程昱在高/潮的时候听话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他的身子从柔软的床上弹起,下巴抬起来,眼角斜睨向他。

 

龚子棋终于忍受不住,掰过他的下巴去寻他的嘴唇,恶狠狠地啃咬,心里却明白自己早已拜倒在了他的脚前。

 

他就是这么跌跌撞撞地一路向前走,一路走一路问大家有没有看到他的月亮,可是大家都摇头。

 

直到半个月前李向哲出差去纽约,打越洋电话告诉他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像蔡程昱的人,跟高杨家的黄子弘凡他们几个在一起。

 

接到电话的时候龚子棋在开会,接着就扔下了所有人跑出了会议室,给助理扔下一句“订最近去纽约的机票”就哆嗦着手开车跑回了家开始收拾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一种心情,好像是狂喜,像是丢失了宝贝的人又重新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又好像混入了一定别的什么,让他再整完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落下泪来,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几乎什么都没有带,只是带了几件T恤和蔡程昱的狮子抱枕,两个他留下的摆件和那个相框。

 

有人说人生最美好的三个词是失而复得,久别重逢,虚惊一场。

 

龚子棋在飞机上看着外面的云,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幸运。

 

在地球七十亿人中遇见另一个人已经不易,是砸在脑袋上的惊喜,而弄丢又找回更是难上加难,这是上天的恩赐。

 

他一定不要再把人弄丢。

 

 

 

 

09

龚子棋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得鼻尖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睁眼就是雪白的天花板,他刚想翻身下床却感觉到肩膀处一阵刺痛,又跌回床上。

 

“少爷!”

 

旁边的手下见他醒了,连忙过去扶,却被他挥退了,只能站在几米外对他恭敬地低头,“您醒了。”

 

“几点了?”

 

“您昏迷了两天半了,您——”

 

手下还没说完,龚子棋就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了,随便指了一个人,“你,过来。”

 

被点到的那个人不知所以,只是恭敬地低头等待指示,可万万没想到龚子棋硬是要扒开自己的病号服,没受伤的那只手抓着领子就往下扯,动一动硬是痛出了一身的冷汗。

 

手下还没来得及制止,就听见龚子棋不耐打地催促他,“过来,赶紧好好拍两张。”

 

“把我的脸拍上啊,拍得憔悴一点,还有这汗都得拍上,”床上的人指挥着手下拿着手机凑近,“哦对,还有我的肌肉也得拍啊,你找个角度,拍得大一点好看一点,我这个胳膊现在使不上劲儿。”

 

龚子棋接过手机,皱着眉头看了看,手指左右划拉了两下,勉为其难地原谅了手下的直男拍照技术,把手机递过去,“行了就这两张吧,赶紧给蔡程昱送过去给他看看。”

 

手下把手机接了过去,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但是什么都没说。

 

病容苍白的人还在叮嘱,“住在茱莉亚旁边,你们别记错路了,人长得可可爱爱笑起来特别傻的那个,别认错了,到底记不记得?”

 

“还有,今天饭送了没?”

 

没人接话。

 

龚子棋眼垂了垂,周围气氛瞬间冷了下来,给他换点滴的护士手一抖,瓶子碰撞着支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怎么回事?”

 

“少爷,”刚刚那个手下深了一口气站了出来,“蔡少爷已经回国了,刚到的北京。”

 

龚子棋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的苦肉计还没有实行怎么人就跑了呢?

 

没想到后面还有更狠的,手下上前一步,视死如归地把手机递给他,“今天蔡少爷跟这个男人呆了一天,叫——”

 

“马佳。”龚子棋只觉得呼吸困难,偏头咳嗽了两下,余光瞥了一眼手机,根本根本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

 

他认识马佳,几年前在合作伙伴的一次酒会上遇到过,是业内冉冉升起的新星,据说以前也是唱歌的,但不知道怎么突然半道转行做起了生意,倒也做的不差。那次酒会上马佳喝多了被起哄唱歌,唱的是《冰凉的小手》,他在家里听蔡程昱唱过因此认得。

 

那时候还想着什么时候把两个人介绍认识,应该会很有共同语言,没想到这就私相授受了。

 

他要是知道蔡程昱的《冰凉的小手》是马佳教的估计得当场昏过去。

 

看得出来北京今天天气很好,相册里的照片很多,蔡程昱心情很好,也一直在笑。

 

他有一段时间没跟马佳见面了,两个人一个北京一个上海,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平时见一面根本不容易,这回好不容易他去一回北京,他佳哥非得请客不可。

 

他当然开心,马佳大他7岁,是他小时候的音乐启蒙,第一次听到钢琴就是邻居家的大哥哥在弹《致爱丽丝》,俩人都学音乐,有不开心的事情也会第一个跟马佳讲,对方也把他当做最亲的弟弟一样毫无保留。

 

“这么长时间不跟哥联系?”马佳的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家门口,伸手去解安全带,“要不是偶然还不知道你跑美国去了。”

 

蔡程昱不太想提这件事,于是含混了过去,主驾驶上的人可能也看出他不太想提这个话题,干脆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听出来,下车就去后备箱拿行李。

 

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程昱,哥哥什么时候都在。”

 

龚子棋听手下汇报到这里,牙都要咬碎了。

 

佳哥??

 

蔡程昱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大晚上的跟一个男的在一起很不安全吗??

 

还去他家里住???

 

我去你妈的“哥哥都在”,在个屁,蔡蔡在美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酒会上唱歌呢,他捏紧了拳头,浑身紧绷,像是下一秒就要跳起来打人,吓得旁边的小护士浑身抖了一下,换完点滴立刻跟他是洪水猛兽一样逃之夭夭。

 

旁边的手下暂停了汇报,龚子棋叹了口气放松了手臂,随即又感觉到一阵挫败。

 

蔡程昱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笑起来也是浅浅的,偶尔的几次大笑都是不经意间看到什么很好笑的东西,但一见他看过来也是敛了笑意。

 

可明明一开始他是很爱笑的,虽然笑起来有点傻,但是带着点学生的青涩气息,看起来就像一颗熟透了的绿苹果,一口咬下去嘎嘣的甜,遇到什么也都喜欢拽着龚子棋的衣服跟他分享。

 

“子棋你看这个!”

 

可自己总是忙着工作,要么就是忙着工作要么就是“嗯嗯”地敷衍两句。久而久之,他在自己面前也不这么笑了。

 

所以乍一看,照片里的笑容还觉得刺眼。

 

他心里一抽一抽地疼,想到之前蔡程昱头也不回的背影就觉得坐都坐不住,只想回去找他,可余光又瞥见了相册里蔡程昱的笑容,又觉得自己不要再去打扰他。

 

之前找不到人的时候,他还能骗骗自己,说蔡蔡一定在世界的哪个角落等我,可现在当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他却想自己最痛恨的人一样懦弱,追他都不敢。

 

他手指摩挲着屏幕上蔡程昱的脸,只觉得一阵呼吸不上来,所有的器官被什么东西扭曲挤压着,痛的他想大叫出声。

 

他想坐起来,可是身体根本没有力气,只能让脆弱的伤口再次崩开,染红了干净的病号服。

 

“少爷!”

 

旁边的手下一拥而上,龚子棋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叫个医生来,你们出去吧。”

 

周围又恢复安静,静得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他一下一下地数着。只觉得一阵颓然,眼圈却是干涩的,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他要的从来都能得到,甚至是得到地轻而易举,因此从没有把什么东西放在心上。可蔡程昱是他这辈子第一个这么在乎的人,思念渴望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这些本来都是他的,蔡程昱怎么就轻易给了别人。

 

要他怎么伸手够,他的月亮才能回来。

 

“订最近到北京的航班。”

 

 

 

 

10

飞机降落在北京的时候龚子棋看了看表,‪晚上八点整‬,很准时,巨大的冰冷物体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平稳地滑行在夜幕中灯火通明的北京机场,满面笑容的空姐看准了他年轻有为,过分殷勤地贴过来,却被心急如焚的人冷着脸一把推开了,抢在前面第一个下了飞机。

 

他这次回来得很赶,根本没有带什么行李,于是下了飞机就匆匆地往停车场赶,听着手下人的汇报,坐上车在北京的夜幕下直奔马佳家。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掌心空落落的感觉让他有些难受,他伸手想抓,却抓了个空,只抓得到空气和风,蔡程昱却冲他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去了前面,让他怎么伸手够也够不到。

 

事到如今,龚子棋不由地有些挫败,不单单是因为追求得不到回应,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追了这么久也没有一点成果,而是即使高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在这几年的分别中变了许多,这几年的独自生活让他变得更加独立和陌生,面对着昔日的情/人眼里是全然的破碎和难过,话语间是绝对的疏离和冷漠。

 

刺得他心疼。

 

他刚想伸手揉一揉因为没有休息好而发痛的太阳穴,就感觉到车安安稳稳地停了,然后听见手下恭恭敬敬地说,“少爷,到了。”

 

他挥手制止了手下想下车帮他拉开车门的举动,吩咐了一句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就自己一个人捂着肩膀处新鲜的伤/口,忍着痛跌跌撞撞地朝胡同里走过去。

 

老式的胡同很狭窄,夜晚也不开灯,只是靠着大路边上那一点可怜的昏黄灯光勉强照明。龚子棋一边走着一边辨认着街边的门牌号,然后终于在巷子不深处找到了马佳的家。

 

台阶上长满了青苔,他伸手点燃了一支烟,然后透过那袅袅升起的烟雾去打量马佳的屋子,把这里和自己家暗暗比较。

 

虽然在一破胡同里,这里却是闹中取静,院子是明显装修过的,里里外外瞧着还挺新,虽然看不到里面,但就从这一大门就能看出里面还挺宽敞气派,不比自己家那小别墅差。

 

操,这马佳条件不比自己差啊,龚子棋一边想着一边恶狠狠地抽了一大口烟,又气不过似的吐出来,操,下家找得还挺好。

 

他黑着脸在心里磨牙,不愧是你,蔡程昱。

 

可是一根烟抽完,他一个人站在孤零零的黑暗里,又陡然生出一点委屈来。

 

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回来?不知道半夜在外面瞎逛很危险的吗?

 

从来没等过人的小少爷“啧”了一声,烦躁地点燃了今晚的第二支烟,终于在耐心耗尽之前听到了脚步声传来,然后是蔡程昱标志性的鹅叫一般的笑声,终于在几秒钟之后伴随着蹦蹦跳跳的人儿转过了拐角,朝着龚子棋的方向来。

 

“哎,程昱你慢点儿!这地上滑小心摔着喽!”马佳跟在后面推着自行车,一脸头疼地看着前面蹦跶得挺欢的小孩儿。

 

“哎呀没事儿佳哥,你还不了解我吗,”蔡程昱转头看着他笑,装出一股豪迈的气势来,然后不负众望地一脚踩在了旁边长满了青苔的石阶上,身子一个不稳就要跌倒。

 

“蔡小心!”龚子棋胆战心惊地上前几步去够他,奈何离的太远,动作太大又撕扯了伤/口,指尖还是只轻飘飘地擦过那人的衣角。

 

马佳急了,赶紧上前一步捞住了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孩,丝毫没有注意到俩人的姿势是有多暧/昧。

 

过了几秒,蔡程昱“哎哟”一声像是回了神,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么的脸涨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道了谢,然后手忙脚乱地推开几乎是环着他的马佳,暗夜里一双水亮亮的眼睛朝着龚子棋看过来。

 

他刚刚那一声太明显,马佳显然也注意到了藏在阴暗处的龚子棋,这人他当然认识,但也摸不清他来的目的,于是就也不说话。

 

龚子棋被蔡程昱那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几乎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一瞬,然后流动地更快,一股股地往脑袋上涌,让他平白无故地涌上一腔冲动来。

 

他凝了凝神,上前一步,把自己彻底暴露在两人面前,朝着蔡程昱笑了笑,“蔡,我们谈谈。”

 

蔡程昱却是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往马佳身后躲,他想起上次“谈谈”的结果,是自己在龚子棋的血肉之躯上开了一个洞,于是只是摇头,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交流。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蔡,”龚子棋急了,上前了两步想拉住蔡程昱,却被马佳先一步拉住了手腕,气氛霎时凝固,两人冰冷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如果眼刀能杀人的话两人大概死了有一万次。

 

“放手。”

 

“不放,”马佳没想到他是来找蔡程昱,可听了两人的对话却是咧着嘴冲他笑开了,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眼底是一汪深潭,“我弟弟不想跟你说话,听不懂吗?”

 

龚子棋像是一头猎物要跑走时的狮子,烦躁地几乎想要拔/qiang,他刚要开口就听见马佳又说话,“程昱很累了,让他去休息,我跟你谈。”

 

“佳哥!”蔡程昱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拽紧了他的衣角,在他背后探头探脑,“不行!”

 

他心急如焚,自己和龚子棋待了那么多年,比谁都熟悉他的铁血手段,生怕自己不在场这两个人一言不合干起架来,又怕马佳打不过龚子棋和巷子口那一堆手下,受了什么伤,内疚得要哭。

 

“程昱,乖,去吧,没事的,”马佳看出了他的焦虑,空闲的那只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蔡程昱的肩,“我们就说十分钟,就十分钟,十分钟我不进这个门儿我从此不姓马。”

 

“什么呀!”蔡程昱破涕为笑,刚刚那点担忧转瞬即逝,知道马佳还能和自己开玩笑便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于是转身掏钥匙开门,进去之前还怒瞪了龚子棋一眼,嗔怒中带着一股埋怨,直把人瞪得神魂颠倒,偏生那人自己还不知道,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哼”就进了门,再也没甩一个眼神给他。

 

两个人盯着蔡程昱的背影直到他进了客厅,龚子棋早已忍不住,一拳挥向了马佳的脑袋。废话,他早就气不过了,刚刚两个人说话那气氛他龚子棋根本插不进去嘴,就差没在脑门儿上写上“电灯泡”仨字儿了。

 

他心里有气,这一拳来势汹汹,没想到马佳只是后退了一步,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笑了一声,“身上还有伤吧?别冲动,小心一会儿裂了疼死你。”

 

龚子棋一愣,下一拳出去的速度和力度顿时缓了,没想到马佳根本就不避,反而硬生生地受了他一拳,还一边摸着口袋一边往他这边凑,“兄弟,借个火。”

 

于是在一种古怪的气氛里两个人开始对着头吸烟。

 

马佳先是狠狠地吸了两口,然后像是爽快了似的,斜眼看向了也在沉默抽烟的龚子棋,“别介意,我憋得狠了,在程昱面前不敢抽,他不喜欢。”

 

龚子棋一怔,蔡程昱不喜欢烟味儿这个事他好像也是知道的,几年前两个人还在别墅的时候他刚刚接手家里产业,天天压力大得很,抽烟抽得极凶,晚上回房的时候那个人也总是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瘫成一团,然后在自己掀开被子抱过他的时候挣扎着转过头,鼻子抽一抽埋在他的衣领里,皱着眉头嗅着,然后颤着没睡醒的奶音说还有烟味,不让抱。

 

他那时也只当蔡程昱抱怨自己没好好陪他,闹小孩子脾气了,也就一笑了之,没想到小孩儿是真的不喜欢。

 

马佳看他不说话,只是立马扔了烟头又鞋子撵灭,无声笑了笑又打破了沉默,“程昱这几年过得不太好。”

 

怎么可能过得好,他想。

 

龚子棋虽然早已预料,可是真真正正地听了这话心里还是一阵绞痛,面上却不显,不想在这个假想敌面前示弱,于是只是抬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我也是四处打听到的,他不肯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他我知道了,这小孩自尊心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弄我,”马佳嘲弄地说,也撵灭了烟头,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清。

 

“他刚去美国的时候睡不好也吃不好,几乎是整晚整晚靠着安眠药过,好多次都是吃完早饭再睡过去,日子难捱得要命。他精神状态不好,课业压力又大,后来又一次期中考试完居然一下子晕倒在考场外面,把人吓了一跳,好在他那几个朋友都在纽约,也有个照应。”

 

“刚开始的时候语言也不太通,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朋友,除了和那几个约着出去就没跟别人有什么交流,连教授都说他这样不行,唱歌是一门艺术,艺术是跟人共生的,你得把自己敞开,他就和几个朋友去广场上唱歌,一次唱一天也不嫌累。”

 

“反正就仗着自己年轻呗,折腾,死命地折腾自己的身子,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好些了,可能也看开了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老师同学也都喜欢他。”

 

龚子棋闭了闭眼,满脑子都是蔡程昱在床上等着天花板等待天亮的样子。

 

原来他也失眠,龚子棋心疼得几乎要碎掉,怪不得憔悴成那个样子,他恨不得穿越回几年前蔡程昱刚到纽约的时候,穿过时代广场汹涌的人海去拥抱他,又恨不得穿越回几年前那段年少不懂爱的时光,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

 

失眠的滋味太难熬,他想起自己靠着蔡程昱弹过的钢琴睡着的那个晚上,所以他虔诚地向上天祈愿。

 

如果头顶三尺真的有神灵,他这么想着,缓缓地吐了一口气,那么请将所有的罪/过都判给我,让我代替他受所有的罪经所有的苦,让我下一十八层地/狱,也要他一人平安健康快乐幸福。

 

那边的马佳还在讲,“嗨,你们俩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程昱是个好孩子,跟着你受了多少苦我也就不说了,你自己肯定也知道,作为他哥我自己肯定是不愿意你再追他,可是————”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往下吞咽了什么极为坚硬的东西,“可是感情这个东西谁又说得通呢,我一个大他这么多的哥哥也不好意思插手。”

 

在龚子棋的视线里,马佳看了看表,然后转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发出两声闷响,“哥给你个建议吧。”

 

龚子棋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你得先学会爱,再去爱人。”

 

“要不然算哥求你,别在我们程昱身上做试验了。”

 

说完,他掸掸身上根本看不见的灰尘,长腿一迈就进了家门,黑色的衣服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11

那之后好久龚子棋都没有再找过蔡程昱,青年歌唱家也懒得管他,恨不得他再也不要在自己的生活里出现才好。他忙得紧,在北京没待多少时日就又匆匆赶去上海,那儿有个剧团在他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发来了邀请,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言辞也很诚恳,于是蔡程昱决定先在上海定居。

 

再一次踏上故土的感觉很奇妙,他说不出来,只是在盛夏的七月又一次被湿热的风扑了个满怀的时候才有了一点实感,脚下是坚硬的祖国土地,他在外游离了这么久,终于回家。

 

马佳托关系帮他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并不宽敞,可在上海这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一个人住也不显得太难看,又花了两天的时间修修整整,把里里外外弄干净,补充上几件必要的家电,又去了趟超市把空荡荡的冰箱填满,茶几上也少不了酸奶可乐和零食,这样一番下来,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

 

蔡程昱下班后坐地铁回家,挤着晚高峰的人流涌上了车,也不知道被谁踩了脚,又收获了一声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对不起”,他不甚在意,只是低头心疼地看了一眼刚买的白色球鞋上鲜明的鞋印。

 

外面闪过斯坦威钢琴的广告,蔡程昱恍惚间想起自己曾经也有幸触碰过那样一架神圣的钢琴。有时候龚子棋工作累了,就会耍赖似的往他身上一挂,树袋熊一样的罕见地朝他撒娇,说蔡啊蔡,弹琴给我听吧。

 

蔡程昱拒绝不了他这样黏黏糊糊的撒娇,也只好叹一口气坐到钢琴凳上,掀开天鹅绒布,然后十个指尖流出美妙的音符。这时候龚子棋就会揽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还时不时地蹭蹭,在家里没有喷发胶的柔软发丝像是挠痒痒似的划过细嫩的脖颈,留下一片淡淡的粉红。

 

似乎是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伤口好点了没有,蔡程昱心想,心头莫名地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可是又赶紧甩甩头把这个危险的想法从脑子里面甩掉。

 

干嘛,赶着上去让你再给他一qiang吗?

 

想到这里,他“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在这个有些过分沉寂的车厢里明显极了,有几个女孩抬头看他,跟他对视的时候又红了脸,赶紧欲盖弥彰地低头摆弄起了手机。

 

结果第二天在自家门口看到那辆宾利和靠在门上一脸骚包的龚子棋时,蔡程昱简直想抽自己两巴掌。

 

也许是想到了龚子棋的缘故,他昨天晚上罕见地失眠了,除了刚去美国的那段时间,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平时基本上是梦都不做一个,一觉安安稳稳地睡到大天亮。

 

但是昨天晚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几年前在那栋小别墅里弹琴的画面,然后画风一变,又是一个月前龚子棋的大手攥着他的,温热的掌心里是一把冰冷冷的枪。

 

越想越烦躁,他干脆赤着脚下床,踏着冰冷的月光拉开窗帘,抱着膝盖坐在阳台上怔怔地看着上海的夜景。

 

他想了很多,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睡衣的料子,他埋怨自己几年前的落荒而逃,他也恨几年前为爱所困的自己,多么狼狈而不体面,可就在这个晚上,上海灯火通明,他坐在高楼上看着万家灯火行人匆匆,也不明不白地涌上一阵释然来。

 

自己给了他最宝贵的那几年,他想,可也反手给了他一qiang。

 

挺好,扯平了。

 

以后就当他是一个陌生人,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挺好。

 

他这么想着,快到两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许是因为对于心头多年的往事释然了,他睡得格外地沉,早上没有听到闹钟,快到点了才反应过来,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开始闭着眼摸索着衣服裤子往身上一套,急急忙忙洗漱过就下来赶地铁,头发没抓早饭也没吃,还生怕迟到。

 

他一个新人,迟到了多不好。

 

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了戴着墨镜张扬的龚子棋,生怕蔡程昱看不到他一样,搞得路过的人都频频回头。

 

蔡程昱刚想偷偷溜走,就听到那边人喊他————

 

“蔡蔡!”

 

操,蔡程昱的脚步僵了一僵,然后回头,看到龚子棋还很不聪明地朝他挥了挥手,生怕他不知道自己是另一个主角,他不想引人注目,于是很僵硬地朝龚子棋走过去,干巴巴地扯了一个笑容,“好巧。”

 

说完,蔡程昱几乎想打自己一巴掌,你是没睡醒啊还是脑子进水了,龚子棋在这儿能是好巧吗,这下这人又要顺着杆子爬了。

 

龚子棋精神一震,没想到蔡程昱会主动跟自己说话,登时准备好的话都蔫儿在了肚子里,绅士地替蔡程昱拉开了车门,在对方一脸不解的眼神里解释,“上车,我送你上班。”

 

“不用————”

 

蔡程昱一句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势在必得的男人打断了。他指了指蔡程昱腕间的手表,示意他看。

 

“蔡蔡,看看时间,你就要迟到了。”

 

蔡程昱想了想,最终还是“不想迟到”这个念头占了上风,乖乖地爬进了后座里,没想到龚子棋也跟着坐进了后座,司机识相地发动了车子升起了挡板,‪一时‬间后座只剩下窒息的尴尬,两个人沉默着,蔡程昱不想理他,于是把头偏向窗外,闭着眼假寐。

 

虽说已经决定要释怀,可这世界上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能算得清,再次见到,也还是犹如一颗石子投向湖面,激起阵阵的涟漪。

 

龚子棋却不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么镇定,蔡程昱就坐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闭目养神,阳光打在他半边脸上,那几颗点缀的小痣像是一尊雕塑上最点睛的几笔,让他怎不住想靠近,再靠近,然后让他完全属于自己。

 

可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又像是离他这么近又那么远,脖子上青色的血管露出来,脆弱单薄的像是下一秒就要飞走。

 

他的喉头干渴起来,手指在裤兜里摩挲着西装的布料,张了张嘴,“蔡——”

 

刚说一个字却被蔡程昱打断了,“别吵,让我睡会儿。”

 

于是龚子棋乖乖地闭嘴了,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蔡程昱的侧脸不吭声,灼热的目光像是要把人盯出一个洞。

 

他不吭声,蔡程昱倒是纳了闷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了,倒是让人有些不适应。

 

殊不知那天晚上之后龚子棋回去思考了许久,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反复思考着马佳说的话。

 

马佳说,你要学会怎么去爱。

 

可是爱是什么呢?龚子棋怎么也想不明白。

 

从小到大,爸妈虽然爱他,可是很忙,没有时间陪他,于是童年是一个人度过;等到长大一点去学校,大家又因为家里的背景而不敢跟他玩;再长大一点,等他踏入成年人的世界,情况就更复杂了,更没有纯粹的爱,只有浮夸表面下的利益和交易。

 

这世界上很多人对他说过爱,他想,可真正真情实感的只有蔡程昱一个。

 

可是他的小白菜也不是一个很会表达爱的人,他的爱那么的直白炽热,可又因为少年人的心性而害羞内敛,黏黏糊糊不想说出“爱”这个字。

 

的确,爱对当年的他们来说太过于沉重,可少年压抑的爱意怎么能可能被掩盖?掩住口鼻也能从眼睛里面迸发出来。

 

蔡程昱不经常跟他说爱,说的次数甚至没有龚子棋偶然的敷衍多,可他会在龚子棋累的时候贴上来乖巧地讨一个吻,然后亲亲他的下巴,会在他喝醉的时候摸摸他的脸,给他煮一碗醒酒汤。

 

他的爱是细水长流的爱,是家里这里出现的一个摆件,那里出现的一个抱枕,墙上出现的照片墙,和夜里总是为他留的一盏小灯。

 

那晚和马佳的对峙之后龚子棋在无数个夜里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喝酒,一条腿垂在地板上,手里握着空空的酒瓶,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想,可是想得最多的还是蔡程昱,盯着客厅角落的那架钢琴想他。

 

肩膀上的伤口好得很慢,现在又开始隐隐作痛,医生说不能喝酒,可又劝不住他,只好作罢。

 

如果蔡程昱在,如果蔡程昱在…

 

龚子棋在无数个夜晚这么想着,就在沙发上一身酒气地睡着,空了的瓶子被松开,无声地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又滚远了,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座房子太空了,他想,有了蔡程昱才刚刚好。

 

他在二十四岁的时候拥有了全世界最奢侈的爱,可那时的自己并不知道那是多么宝贵的东西,现在他二十八岁了,马上要到而立之年,也才懵懵懂懂地触碰到了一点爱的轮廓。

 

爱是什么呢,他想。

 

他还是不太明白,可是没关系,他还有好多的时间去爱蔡程昱,然后在岁月里一点一点地摸索。

 

当他告诉你他喜欢唱歌,你就恨不得把世界上的所有舞台都清空腾给他。

 

 

 

12

于是龚子棋就像是一个青春期的毛头小子一样,对他展开了无微不至的温柔追求。

 

为了不让蔡程昱难堪,他换了一辆不那么显眼的车子,每天‪早上八点半‬准时停在蔡程昱小区的门口,也没有像第一次那么张扬了,但也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区大门的方向,站在车前等他,绅士地帮他拉开车门,然后把他送到目的地,如果蔡程昱不想说话,那两个人就不说一句废话。

 

傍晚的时候他也会在剧院门口等待,牙齿咬着一根烟,也不点燃,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手指敲着方向盘等待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他像个刚开始学习追人的青春期男孩一样,大张旗鼓地给人送花,一大捧张扬热烈的红玫瑰送到排练室,送到剧院后台,玫瑰也是不重样的,红色的看腻了就送香槟色,香槟色多了就送黄色,就怕蔡程昱看腻不喜欢,随手给扔了。

 

他也会让手下每天给蔡程昱送饭,四菜一汤都是精致的小炒,他知道蔡程昱喜欢,在家里的那几年几乎是天天吃,像个小孩似的也吃不腻,还天天捧着碗呼噜呼噜吃得开心,嘴角沾上饭粒也不知道,还咧着嘴朝他笑,直到龚子棋也忍不住逗他,指指嘴角,才满意地看着小孩从脖子一路红到天灵盖,慌慌张张地拿纸去擦,还装作恶狠狠地瞪他。

 

不许笑!

 

不止是送花和送饭,龚子棋还会给全剧组的人买咖啡喝下午茶,夜里有时候排练晚了会给大家买夜宵,都会被起哄着抢一空。

 

刚开始那几天剧组的众人都被惊到了,后来也都熟悉的哥哥姐姐们跟他打趣,搂着他的肩膀捏着他的小脸,说蔡蔡有个这么火热的追求者呀?

 

蔡程昱脸涨红,支支吾吾了好久才磕磕巴巴地说出一句毫无底气的反驳的话来,自然又是被笑作一团。

 

那天他跑去卫生间往自己的脸上泼凉水,水冰冰凉凉地从脸上滑落,可面皮还是火热的,烫得他自己都不敢碰。

 

下午的时候龚子棋来接他,蔡程昱看着他那个势在必得的样子气不过,又想起来今天下午被调笑,气鼓鼓地冲着龚子棋发脾气,“每天这样,你很闲?”

 

“龚家要破产了?”

 

龚子棋本来在闭目养神,可是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冷淡的人今天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受宠若惊,登时睁开眼睛看他,脑袋里飞速思索着要怎么应对蔡程昱这火药味浓重的问话。

 

可是没等他回复,就又听见坐在那边的人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看向窗外,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惆怅,“算了。”

 

那天晚上到家后蔡程昱罕见地没有回复龚子棋笑着的“再见”,以前就算是出于礼貌,他也会说一声毫无感情的“谢谢”。那天他到家后没有开灯,只是把自己又扔进了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龚子棋,这个人在他生命里的痕迹太重,根本没有办法抹去,他这几个月对龚子棋不冷不热,试图用这种最原始的疏离来达到目的。

 

两个月下来,两个人的关系虽然没有什么太多的进展,但再也没有像最开始那样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蔡程昱不给龚子棋什么好脸色,可是也不会向仇人那样对他,一见他就躲,甚至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好声好气地跟他说上几句,聊聊工作和生活。

 

蔡程昱正在试图把龚子棋当做一个普通的人,一个经常在自己身边出现的普通朋友,于是不冷不热也不咸不淡,照常把那束花送给剧院的姐姐,也会招呼着朋友一起吃龚子棋送来的便当。在车上的时候两个人聊聊天气,也聊最近新上的电影和电视剧,甚至一起吐槽某个演员的演技,可是最重要的话题却一点都不提。

 

龚子棋也不敢轻举妄动,蔡程昱好不容易不再抗拒他,他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又把他吓坏了,前功尽弃功亏一篑,只好谨慎地放出自己的触角,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

 

又过了一段时间龚子棋请蔡程昱看电影,是他一直特别想看那部的首映,他第二天又不用去剧院,实在是心动没法拒绝,于是只好答应,至于进场之后发现是超大的情侣座时,也没有办法再反悔了。

 

电影开场的时候龚子棋把一桶爆米花塞进了旁边人的手里,然后捞过平时不会喝的大瓶可乐猛吸了一口,气泡在他口中炸开,酸酸甜甜的味道通过舌头上的几千万个味蕾细胞渗进他的大脑,叫嚣着让他做一些冲动的事。

 

于是他悄悄地、悄悄地把手伸向了蔡程昱垂在身侧的手。

 

VIP厅的情侣座很大,龚子棋偷偷地往专注看电影的人身边挪,额角渗出了一点点汗,炮火的轰炸声在耳边响起,声音之大不亚于他的心跳。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攥住了蔡程昱未经防备的手。

 

蔡程昱浑身抖了一下,握住可乐杯子的另一只手一滑,大半杯可乐就这么洒在了两个人身上,在两个人的面面相觑中“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最后还是龚子棋先反应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这么一折腾,两个人也都没有心思看电影了,于是只好一边猫着腰跟旁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草草离场。

 

那个晚上龚子棋自己开车送蔡程昱回家,车上的气氛有些凝滞,蔡程昱觉得有些疲惫,他摸不准龚子棋是什么意思,是想重新开始吗?怎么可能?他疯了吗?

 

他皱了皱鼻子,手指摩挲着衣摆,上面是一片黏腻的冰凉。

 

车里一股可乐的味道,龚子棋像是终于受不了这个古怪的氛围,按下车窗,让热乎乎的夏风涌进来,然后像是借着风“呼呼”的声音有了一丝勇气,张了张嘴问,“蔡,你...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说完,他似乎是有些紧张地赶紧透过后视镜去看后座人的表情。

 

蔡程昱愣了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他不想回答,可开车的人逼得很紧,一双下垂眼紧紧地盯着他,不给他一丝躲避的机会,半晌,他似是有些疲惫了,把头歪向了一边,靠在车窗上。

 

“以前的事,”他说,“就不要再提了。”

 

那天晚上他又失了很久的眠,在洗手间里把那件白T恤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搓在两只手都要发红蜕皮才罢休,可是那上面的棕色痕迹却是怎么也洗不掉了,从此将会带着那个夏夜可乐的甜腻被永远地抛弃,成为过去的弃儿。

 

龚子棋却好像越挫越勇了一般,再也不遮遮掩掩,而是对蔡程昱又展开了明目张胆地激烈追求,他知道蔡程昱喜欢鞋,就给他到处搜罗全世界的最新款,在家里又添了一面鞋墙,用微信发给蔡程昱给他看,并邀请他来家里坐。

 

有时候他也会趁蔡程昱心情好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出去吃饭,偶尔也会得到肯定的答复,就会不再犹豫地打转方向盘奔向自己早早考察好的餐厅。为了蔡程昱这偶尔一次的松口,他几乎把身边的朋友问了个遍,连上海哪家弄堂里的小馄饨好吃都一清二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带着自己的心上人去吃。

 

入了秋,天气渐渐转凉,蔡程昱却还是为了好看穿那些不怎么保暖的衣服,龚子棋就会趁着他下班塞给他几件鼓鼓囊囊的卫衣,又好看又保暖,唯一的不好就是贵,蔡程昱觉得不能收,他就哄着人说是朋友送的,结果号码小了自己不能穿,放在家里又浪费了。

 

蔡程昱拗不过他,只好收下。

 

两个人就这么一进一退,像是在跳着最难配合的探戈,龚子棋小心翼翼地试探,蔡程昱不动声色地观察,像是两个最优秀的舞者一边跳舞一边周旋。

 

两个人心里都没底,可是谁都不敢先露了怯。

 

 

 

 

13

深秋的某一个下午龚子棋照例去接蔡程昱下班,他想给蔡程昱一个惊喜,可是那人一坐下来,还没等他开口就斜睨了他一眼,笑着问他,“今天心情这么好?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快半年过去了,两个人也终于摆脱了刚开始那阵尴尬的不应期,偶尔也可以开开玩笑,在对方面前把自己掩饰的很好,如果不是每天按时送来的花朵和晚上那一句从未缺席的“晚安”,蔡程昱几乎都以为以前的那几年是一场梦。

 

龚子棋眉毛耷拉下来,挫败地看着他,神情简直像一只被没收了玩具的大型犬,顿了顿才慢慢悠悠地从裤兜里摸出两张票递给了好整以暇看着他的蔡程昱。

 

还幼稚地赌气不看他,“给。”

 

过了一会儿,看着蔡程昱没反应,又瞥他,“那个,你不是说想看,我就托人弄到了票。”

 

蔡程昱手里的是两张安德烈波切利的中国巡演前排票,他看着那两张薄薄的纸出神,自己只不过是几个月前看到消息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没想到真的有人放在心上。

 

他比谁都知道这两张票多难弄。

 

“谢谢。”他说,声音低得要听不清。

 

独唱会那天两个人都穿得很正式,蔡程昱是为了看他一直以来的偶像,而龚子棋却是暗暗地把这次当做了两个人的第一次约会。

 

蔡程昱听得很认真,有时候甚至跟着台上的人轻轻地和,龚子棋听不懂意大利语,于是他只是看蔡程昱。

 

平时不觉得,一到穿正装的时候就发现蔡程昱其实很瘦,只是平时都掩盖在了那宽宽大大的运动服之下,他的下颚线更凌厉了,眉眼也更加清晰,身量更加挺拔,可龚子棋看着只觉得心疼。

 

蔡程昱今天似乎很高兴,散场后坐上车的时候嘴角就没下去过,连声对龚子棋说了好几句“谢谢”,连龚子棋提议去吃饭也没有拒绝。

 

两个人于是驱车去吃油爆虾。

 

青年歌唱家的兴致很高,一边剥虾嘴里还一边哼哼着‪今天晚上‬听到的歌,龚子棋透过桌子看到他温和的眉眼,也不由地扬起了嘴角,把虾放在他的盘子里。

 

“青年男高音蔡程昱,”他打趣,“什么时候也办个独唱会啊?”

 

“我包场。”他状势肯定地补充。

 

“去你的,”蔡程昱笑了起来,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你就笑我吧。”

 

他实在是太放松了,以至于脚落了地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连忙去看龚子棋的脸色,可是对面那人像是没注意一样的,见他笑自己也笑,“没开玩笑啊,蔡啊蔡。”

 

这个称呼太亲昵,像是一下子撕开了两个人中间垂着的那道似有若无的帘子,把过去明晃晃的暴露在两个人面前。

 

龚子棋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那个,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唱《冰凉的小手》吗,你要是开独唱会了开场就唱那个。”

 

“早就不喜欢了,”蔡程昱放下虾,隔着一桌子的红彤彤抬头生硬地打断他,平时亮亮的眼睛里似乎凝着一丝水雾。

 

“什么?”龚子棋疑心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人总是会变的,子棋,”蔡程昱剥掉手上油腻的手套,扔进了盘子里,盯着他的眼睛,里面盛着破裂的云和碎了一地的玻璃。

 

“有些事,不是原谅,而是算了。” *

 

那天晚上两个人再一次不欢而散,蔡程昱先一步站了起来,丢下一句硬邦邦的“失陪”就走,龚子棋想追,却被服务员捉住说先生还没结账,等到再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踪影。

 

那天晚上好像突然变冷了,上海宣布正式入冬。蔡程昱裹在自己的被子里,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龚子棋这些日子对他的好他都记得,大到地上铺着的羊毛地毯,柜子里挂着的羊绒大衣,小到床头的护眼台灯,桌子上那个他很中意的蓝色摆件,处处都在告诉蔡程昱————

 

你拒绝不了他。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拒绝不了他。

 

蔡程昱翻了个身,胸口闷闷地就要哭,理智告诉他不行,你忘记了几年前他怎么对你的吗,感性又在天秤的另一边蹦蹦跳跳地作怪,嚷嚷着他现在对你不好吗?他简直把你宠上天了!

 

他几乎就要沦陷,事实证明龚子棋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宽阔的肩膀可以为另一个人遮风挡雨,抗下一切重担,可几年前的画面还是历历在目,每想起一次就在他心上补上一刀,划得鲜血淋漓不罢休。

 

他太渴望爱,之前把自己投进荆棘的丛林遍体鳞伤,可是这次却有人拨开了那些带刺的玫瑰,于黑暗中找到他,冲他伸出手,告诉他爱他。

 

告诉他不要害怕。

 

可他怎么能不怕呢,他怕很多很多,怕又一次被丢下,怕再一次返回那可怖的黑暗,怕有人再一次对他说爱他,然后丢下他。

 

即使这几年他已经变得不再柔软,外表是一座坚硬的城墙,可内心却还是受不住最温柔的和风细雨,只要一有善意,就会毫无条件地投降。

 

在这个夜里,蔡程昱终于把头埋进了枕头,落下了这份迟到了几个月的泪,他也终于在哽咽中承认,他想要依赖,也想要爱,可那爱太烫手,他也只能放开。

 

 

 

14

那天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陷入了僵局,蔡程昱以为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开始,也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可没想到在一周后的某个晚上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蔡少爷吗?”

 

蔡程昱叹了口气,会这么叫他的肯定是龚家的人,可又不好意思不答话,于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果然,那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声求他,“蔡少爷您赶紧来一趟行吗?少爷喝醉了现在发酒疯,谁都不让靠近,已经砸了好多东西了————”

 

那边传出清脆的几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砸到了地板上四分五裂。

 

蔡程昱应了两声,心里暗骂了几句龚子棋,然后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就当是偿还他这么久的便当。

 

那个傻子最好别做出什么傻事。

 

他气喘吁吁地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很晚,管家给他留了门,地上的狼藉也已经被清理干净,蔡程昱说了几句好话把人送出门,然后转身,面对着一个喝醉了的龚子棋,四仰八叉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客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在这个冬夜热乎乎地照在龚子棋皱着的眉心,他好像是喝醉了也在做梦,嘴巴张张合合的,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蔡程昱靠近,闻着那一身酒气皱了皱眉,还是做了做心理准备叹了口气蹲在了他面前,拍拍他的脸,“龚子棋,龚子棋!”

 

沙发上那个人却不理,嘟囔了一声把头偏了个方向又接着晕过去。

 

蔡程昱没办法,也没有照顾醉鬼的经验,眼看着他跟龚子棋的身形差,要说搬回去吧也不太可能,于是只好耐着心又拍了拍他的胳膊,哄小孩一样的哄他,捏捏他的脸试图把他弄醒,“子棋,起来,我们回屋里睡。”

 

龚子棋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这次迷迷糊糊地睁了眼,费力地摸了摸他的脸,“蔡?”

 

蔡程昱“嗯”了一声,不想跟他说太多,只是趁人还有点意识的时候赶紧把人扶起来,然后踉踉跄跄地架着比自己高很多的人,一下子倒在了床上。

 

龚子棋压在他身上,沉沉的一大个,炽热的呼吸灼烧着他的脖颈,很快泛起一片粉红,蔡程昱察觉情势有些不对,挣扎着想起来给龚子棋脱个外套和鞋就溜之大吉,没想到床上那个人像是感觉到他要离开一样,伸出胳膊一把捞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怀里带。

 

哼哼唧唧地像是一条被抛弃了的小狗,“蔡,你要走了吗?”

 

蔡程昱无语,心里想着怎么以前醉了还没这么黏人呢,真是越长大越活过去了,心里却被身子底下暖和的被子弄得愈发柔软起来,整个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也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就感觉到龚子棋又往自己身边靠了靠,手臂整个人揽住了他的腰。

 

“蔡...蔡你别走。”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蔡程昱的耳侧,他疑心自己也喝多了,否则怎么就脸这么烫这么烧呢?龚子棋的头发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像是很久之前那样,然后又嘟囔着开口。

 

“我让你走了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龚子棋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蔡程昱看,嘴角一瘪就像是要哭,“你都不知道你走的时候,我好疼的呀。”

 

他拉过蔡程昱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戳,“蔡蔡,我好疼。”

 

蔡程昱这时候已经完全清醒了,他任由龚子棋发着酒疯,也看着这个人借着酒精吐露着平时难以启齿的心里话。

 

“今天,今天你能来,再来一次这里,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今天之后,也许我们俩就再也不见面了,上海这么大,这世界这么大,你要是有心不想见我,那我也是找不到你的,我害怕。”

 

“啪嗒”两滴眼泪落在米色的被褥上,蔡程昱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是干的,于是他不敢相信似的去看龚子棋。

 

那边的人还在自说自话,像是要把几年没说的话都一次性讲完。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我之前很忙,也没有给你应该有的陪伴,我那时候不够厉害,甚至连对家塞给我的人却也没有办法解决,只好为了掩人耳目养在身边,其实我根本连碰都没碰过,让你伤心了是不是?我早该想到的,都是我的不对。”

 

他抬起手,像是要打自己一巴掌,被蔡程昱眼疾手快地握住了手腕。

 

龚子棋眼睛因为醉酒发直,低低地重复着刚才的话,“让你伤心了,都是我的不对。”

 

“还有一次,蔡啊蔡,我记得好清楚,你问我,你问我我们是不是只是金/主与情/人的关系,因为当时车上有内/鬼装的窃听器,我也不敢说,怕他们伤害你,借此来威胁我。蔡,我自己一个人,怎么样都是不怕的,但只要是跟你有关的,我都怕得要死,我怕他们把你绑架了,我怕他们折磨你,我怕你离开我,但我最怕你过得不好、我真的什么都怕。”

 

“你走之后我也过得不好,但这是我活该。我对你不好,老天也活该让我受惩罚。我整夜整夜地睡不好,听你朋友说你刚到美国的时候也是,我简直想打死自己,满脑子想的是你怎么能遭那些罪呢?要是这世界上的所有痛苦都由我一个人担就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怕。”

 

“或许你不相信,但我从头到尾真的只有你一个人,真的只有你一个。”

 

“你相信我吗?”龚子棋又往后倒在了床上,盯着天花板上反着光的水晶吊灯,喃喃自语,“你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

 

“马佳跟我说,你要学会去爱。我就想,爱到底是什么呢?从来没有人教会我,只有你。只有你告诉我,爱是什么。”

 

“爱是什么呢,蔡,”他说,“我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你这么聪明,能不能教教我?可能是我学得太慢了,你能等等我吗?”

 

“我不太懂爱,”他说这几句话模模糊糊的,像是一偏头就要睡过去,“可是我好爱你,蔡程昱。”

 

他摸摸自己的心口,“它都听到了。”

 

蔡程昱仰躺在床上无声地流泪,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握着,用力地挤压,像是要把里面最宝贵的心头血榨出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落,顺着侧脸将枕头打湿了一大片,背后是龚子棋响起的轻鼾,带着浓重的酒气和冬日的温暖,一只手臂揽在他腰上,死死地箍着,像是在睡梦中也拼命保护着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过了半晌,他轻轻地拨开龚子棋的手臂,慢慢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伸腿像是要下床穿鞋,可腿像是不听使唤,任凭眼泪掉得再怎么凶也不动作。

 

泛白的指尖紧紧地攥住床单,蝴蝶骨把毛衣顶起来,像是张翅欲飞的蝴蝶。明明拖鞋只离床有半步远,他却像是放弃了什么很艰巨的任务一样,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倒在了床上,阖上了眼。

 

眼前是一片漆黑,可蔡程昱分明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轮光晕。

 

那是一轮月亮。

 

 

 

 

15

第二天龚子棋头痛欲裂地醒来,还没清醒呢就支棱着头发翻身下床,赤脚踏在地板上。

 

“蔡蔡!蔡程昱!”

 

房间里没人,客厅里没人,洗手间里没人。

 

他慌了,一颗心像是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咚”地一声关上房间的门就想往外冲,谁知道被背后传来的声音生生绊住了手脚,回头就看见蔡程昱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里出来,眯着眼睛对着自己笑。

 

“傻站着干什么?”他瞪了龚子棋一眼,嘟哝了一句又不穿鞋,然后把盘子往桌子上一拍,“赶紧过来吃饭,一会儿送我上班得迟到了。”

 

龚子棋笑得跟只傻狗一样,乐颠颠地跟过去和蔡程昱坐在一起,一看这感情好,怕是原谅自己了,就哼哼唧唧地往人那边蹭,想偷偷摸摸偷个香,结果被蔡程昱一巴掌拍开了。

 

“我还没原谅你呢,”他涨红了一张脸,手拿着刀叉毫无章法地胡乱切着盘子里的煎鸡蛋。

 

不过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狡黠地笑了笑,冲着龚子棋乐,“不过——你知道安德烈波切利最后一场还是在上海吧——如果你帮我抢到了票,我就考虑考虑。”

 

很多年以后,龚子棋仍然记得那个早上。那天阳光很好,蔡程昱的头发丝在阳光底下被映得清晰,他的浑身像是被撒了光晕,整个人在清晨的日光里对他笑。

 

后来他们一起去看那最后的一场的独唱会,那天是圣诞夜,散场之后蔡程昱说要上厕所,龚子棋就在剧院门口巨大的圣诞树下等他。

 

等待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雪,龚子棋正双手插兜在原地百无聊赖,就听见背后蔡程昱冲他喊。

 

“子棋————!”

 

他回头,就看见蔡程昱裹着巨大的黑色羽绒服小炮弹一样地朝他冲过来。

 

第一步。

 

子棋,厕所里人太多啦!

 

第二步。

 

没关系,我等你,多久都等。

 

第三步。

 

他唱得好好呀,我什么时候才能唱的这么好呢。

 

第四步。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第一。

 

第五步。

 

子棋,你看,我鼓掌鼓得手都红啦!

 

第六步。

 

没事,我给你搓搓,还疼不疼?

 

第七步。

 

下雪了呀!子棋我跟你说哦,我去纽约的第一年也下了好———大的雪!到我膝盖呢!我在雪地里滚了半天!

 

第八步。

 

我们再去一次纽约吧,就我们两个。我们一起。

我们还要一起去这世界上的好多地方,你和我。

 

第九步。

 

子棋,我原谅你了。

 

第十步。

 

嗯,我知道,我也爱你。

 

第十一步。

 

你知道什么呀!算了不说了,我们回家,这周你洗碗。

 

第十二步。

 

好,回家。

 

两个人的六年,十二步,终于沟壑被填满。

 

龚子棋接住了扑进他怀里的蔡程昱,抱着他原地转了几个圈,动静大得周边路过的行人都纷纷侧目。

 

蔡程昱拍着龚子棋让他放自己下来,一边笑一边把红通通的一张脸埋进了龚子棋的颈窝。

 

“不放!背老婆回家喽!”

 

路边弹吉他的艺人唱起了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龚子棋背着蔡程昱一深一浅地往车边走。

 

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Shall I stay

Would it be a sin

If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

 

Take my hand

Take my whole life too

For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For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背上的蔡程昱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从羽绒服里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龚子棋的背,声音轻得像听不见。

 

“喂,子棋,”他说,伸手摘掉了落在龚子棋头上的一片雪花,“你累不累呀。”

 

龚子棋颠了颠他,拍拍他的屁股,“累什么,背老婆怎么会累呢。”

 

于是蔡程昱又拿手去拍他,拍完又心疼,干脆不再给人添麻烦,只是把头贴在了人宽厚的背上,感到一阵心安。

 

过完生日他就要27岁了,他想,是在地球上观察月亮的第27个年头。

 

唱歌,爱人,他的两个月亮,也终于都被自己拥有。

 

蔡程昱坐在月亮背上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泪,悄悄吸了吸鼻子。

 

怎么会累呢,龚子棋也在想,明明整个世界都在自己背上。

 

蔡程昱的手环住了他的肩,呼出的温热气息砸在他脖颈上,龚子棋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抬头看了看天。

 

下雪了,看不见月亮,可是无所谓了,他想,自己的背上已经有了一个全世界最宝贵的月亮。

 

是实心的,沉甸甸的,这次再也不会轻飘飘地飞走了。

 

是他龚子棋一个人的月亮。

 

他一个人的月亮。

 

 

 

 

 

FIN.

 

 

 

*选自张爱玲

*选自《我们仨》

*选自《奇葩说》

 

 

 

 【写在后面】

 重发了一个完整版^^

真切滴希望大家可以留一点评论,会对我有很大很大的帮助!!!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