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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佛同文馆

【仏英】2022 LOFTER 仏英年度好文总结

导言:是否预想过仏英的2022年是什么样?依旧是笑中带泪,喜忧参半。总有一些事情让我们感触良多,总有那么一篇文章让你难以忘怀、辗转反侧,文字有动人心魄的力量。

馆馆在这里挑选了2022年仏英Tag中出色的文章,让我们一起回味——

(仅在Lofter平台、仏英tag中筛选,如有遗漏请补充在评论区)

基本标准:cp仅仏英,包含新大陆家族且短篇为主


 

1


《波诺弗瓦想让我告白》

文/by 菩提叶


《柯克兰的悠长假期》

《NOT WHITE LIE》

文/by 洛慕


《中年社畜拥有幸......

导言:是否预想过仏英的2022年是什么样?依旧是笑中带泪,喜忧参半。总有一些事情让我们感触良多,总有那么一篇文章让你难以忘怀、辗转反侧,文字有动人心魄的力量。

馆馆在这里挑选了2022年仏英Tag中出色的文章,让我们一起回味——

(仅在Lofter平台、仏英tag中筛选,如有遗漏请补充在评论区)

基本标准:cp仅仏英,包含新大陆家族且短篇为主

 

 

1

 

《波诺弗瓦想让我告白》

文/by 菩提叶

 

《柯克兰的悠长假期》

《NOT WHITE LIE》

文/by 洛慕

 

《中年社畜拥有幸福吗》

文/by 言止

 

《亚瑟的年度大事记》

文/by 暖冬贩售

 

《如何迅速带坏小孩》

文/by关声

 

《艳情史》

文/by 澜

 

《午后前奏Prélude à l'après-midi》

文/by Lumin

 

《Strange Bedfellows同床异梦》

文/by V.E.

 

《如何在派对上搭讪亚瑟柯克兰》

文/by 零九三

 

《谁愿意让他的爱人久等》
文/by 哔里啪啦bong

 

《失语之舟》

文/by Kumquat

 

《破晓之后》

文/by 见梅枝

 

《多佛海峡,摩托车和亚瑟的故事》

文/by July

 

 

2月

 

《Oops/救/后悔/没有后悔》

《一次分手》

文/by 烛渐失控

 

《潮野》

文/by 水肆

 

《路痴亚瑟和他的缺德地图弗朗西斯》

文/by 萬河星坠

 

《What’s love》

文/by 角平分线壹贰叁

 

《夏雨夜》

文/by 洛慕

 

《Freak》

文/by 念吻蘭德

 

《新婚快乐》

文/by 澜

 

《所谓的同桌关系》

文/by 椰奶威士忌泡白米是什么味

 

《见鬼的情人节玫瑰》

文/by今天肆年咕了吗

 

 

3月

《分手的同义词是求婚》

《爱意偏航》

文/by烛渐失控

 

《你们俩的男朋友……是对方?》

《致亚瑟,致无人记得的昨天

文/by 湘云雀

 

《Brouillasse》

文/by且听风。

 

《一位心碎的法国人》

文/by 刀丛觅诗

 

《拼桌》

文/by 以-泠

 

《爱如潮涌》

文/by 诗郎君

 

《到底谁更像比格犬啊》

文/by洛慕

 

《出逃》

文/by hide on light

 

《请给我留一盏灯》

文/by 澜

 

 

4月

 

《战后婚姻》

《国王的心》

文/by 沅止

 

 

《弗朗西斯听到隔壁传来怪声》

文/by 猫爪子Meow

 

《我和我的怨种前男友》

文/by 恰似平凡人生

 

《离心》

文/by 烛渐失控

 

《听说这几年》

文/by 水肆

 

《欺诈行为的双赢之解》

(上)

(下)

文/by 隋机劝退

 

《叮咚~我们的家庭记录》

文/by 吟昔唸惜

 

《离婚》

文/by澜

 

《晚安,凌晨三点半》

文/by 遗表

 

《安眠》

文/by正交分解

 

 

5月

 

《假想敌》

文/by 菩提叶

 

《旧磁带与新玫瑰》

《我男朋友死了》

《天造地设》

文/by巷满季棠

 

《霍格沃兹开学季》

《一日逃逸》

《夏令营进行时》

文/by 来一勺玲酱

(老师的产出好多没有全放上来土下座可以看看老师主页)

 

《蓝莓、饼干和周末电影放送》

文/by洛慕

 

《出差》

文/by区区一个无名氏

 

 

6月

 

《比弗利娇妻弗朗西斯》

文/by 烛渐失控

 

《醋倾》

文/by 来一勺玲酱

(老师六月份的产出也很多,点进主页即可收看)

 

《上班时间禁止泡妞》

文/by玄极楼在逃月奴

 

《只能谈情,不可说爱》

文/菩提叶

 

《王子的珍藏》

《星轨》

文/Merodie

 

《情侣相约跳海殉情,一人假跳,一人会游泳》

《就要毛茸茸》

文/by Lumos

 

部分旧文补档

来自仏英图文补档计划

 

7月

 

《新婚快乐,离婚大吉》

文/by 烛渐失控

 

《逗猫大师》

《婚宴开胃菜》

文/by来一勺玲酱

 

《禁止随地大小变》

文/by古某人

 

《官宣之后全欧美都在等我们离婚》

文/by萬河星坠

 

《订婚纪实》

《图书馆午夜奔逃》

文/by 巷满季棠

 

《一周发型挑战》

文/by洛慕

 

《槲寄生下需要接吻》

文/by来一扎黑啤

 

《教授》

文/by栖不群

 

《与我远航》

文/by 君生吾息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文/by卿初

 

《闭环》

文/by Lumos

 

部分旧文七月补档

来自仏英图文补档计划

 

 

8月

 

《世纪丑闻》

文/by米粒milli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冬季早晨》

《别因为奇怪的理由生病啊》

文/by巷满季棠

 

《弗朗西斯的恋爱定律》

文/by鱼与渔

 

《无题》

“我其实挺讨厌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

文/by朗姆酒日落

 

《相遇的的第十年,他们上了床;第十年零三天,他们领了证》

文/by管姝

 

《恶毒小情侣和他们两个怨种兄弟》

文/by君生吾息

 

《圣诞快乐,弗朗西斯》

文/by菩提叶

 

《波诺弗瓦-柯克兰之家家庭守则》

《报假警》

文/by月夜苦艾酒

 

《波诺弗瓦家平凡的一天》

文/by萬河星坠

 

《白发》

文/by湘云雀

 

《亚瑟·柯克兰讨厌夏天的四个理由》

文/by洛慕

 

《麦琪的礼物》

《也许今天吃冰激凌》

文/by哔里啪啦bong

 

9月

 

《以伊丽莎白之名》

文/by君生吾息

 

《我将带你去的地方》

文/by无路告解

 

《罢工小熊竟是我自己》

《爱意编织》

《呓语》

《嘉奖》

《一日爱人》

《小事》

文/by来一勺玲酱

 

《监狱、火与光》

文/by蛰咕咕肚子咕咕叫

 

《无题》

“不要在柯克兰抽烟时和他接吻……”

文/by朗姆酒日落

 

《阳光打在地上》

文/by湘云雀

 

《你这样年轻》

文/by言止

 

《泰迪熊约会日》

文/by巷满季棠

 

《打完麻药不能把嘴缝起来的话还不如让我去死》

文/by遗表

 

 

10月

 

《分手倒计时》

文/by烛渐失控

 

《潮》

《欲如雨止》

文/by来一勺玲酱

 

《爸爸们的养娃插曲》

《热牛奶和巧克力曲奇才是夜宵标配》

文/巷满季棠

 

《亚瑟最近食欲大增》

文/by日暮里

 

《婚礼分手圆舞曲》

文/by君生吾息

 

《无题》

“我是指一段关于弗朗西斯的《复仇》……”

文/by水肆

 

《柯克兰不在的十五个小时》

文/by不想

 

《虔诚敷衍》

文/by ADONIE

 

《遇见柯克兰之后弗朗西斯对婚姻PTSD了》

文/by萬河星坠

 

《夜晚突发事件》

文/by洛慕

 

《失控》

文/by Lumos

 

11月

 

《可是,如果我们之间只剩下爱情》

文/by烛渐失控

 

《恩惠之夜》

《糯米团子的日常》

《幸福自知》

文/by来一勺玲酱

 

《弗朗西斯会不会吃醋》

文/by Childay

 

《我与神明下注》

《三千六百五十三个日落》

文/by君生吾息

 

《床头床尾》

文/by ADONIE

 

《所以爱到底是什么》

文/by Lumos

 

《如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文/by鱼签

 

12月

 

栏目:《早安英格兰》

文/by烛渐失控

 

《输球后如何履行约定》

文/by榕熙

 

《不期而遇》

《再度触碰槲寄生》

文/by巷满季棠

 

《滑冰回家》

文/by诗郎君

 

《你们聊了三小时,他却没找你要电话号码?》

文/by丰神俊朗天使妖

 

《苹果核》

文/by特寧紅

 

《我所恐惧之事》

文/by来一勺玲酱

 

《平安夜露宿街头的临时组建家庭》

文/by萬河星坠

 

《共舞》

文/by荆棘火

 

《安全距离》

文/by bc泡腾

 

《我打赌他们会在一周内复合》

《如果结束》

文/by MatinalRhythm

 

《鸡飞狗跳足球夜》

文/by V.E.

 

《海边的曼彻斯特》

文/by 米粒milli

 

 

以上,就是2022年从仏英Tag中总结出的香香饭啦~尽管做了好几天但仍旧会有不完善的地方,如果有遗漏和其他的好粮推荐请补充在评论区!感谢收看!

Dover同文馆-出品 


P.S.:

此人 @Miccob 今年产出非常少。

挑了能看的放一下

《苍碧之湖》

《漫不经心与假戏真做》

margarita
非公平的婚礼,1862 By ...

非公平的婚礼,1862

By Vasily Pukirev

非公平的婚礼,1862

By Vasily Pukirev

和宵
“不列颠不会灭亡。”他说,口气...

“不列颠不会灭亡。”他说,口气跟弗朗西斯如出一辙,他看着那具烂成白骨的以前的自己的灵魂,不屑的冲他伸出了手。

“把法兰西还给我。”    ——《摆渡人》


是给@MOU老板 《摆渡人》的插图,说是插图其实更像印象绘?希望mou喜欢😘

“不列颠不会灭亡。”他说,口气跟弗朗西斯如出一辙,他看着那具烂成白骨的以前的自己的灵魂,不屑的冲他伸出了手。

“把法兰西还给我。”    ——《摆渡人》


是给@MOU老板 《摆渡人》的插图,说是插图其实更像印象绘?希望mou喜欢😘

摘纪录

人们认为只有当一个人在世界中激起的涟漪真正归于平静时,一个人才算是真正死了——直到他上过发条的那座钟停下来,直到她酿过的那批葡萄酒完成了发酵,直到他们播下的那些庄稼被收割。他们说,某人的生命本身只不过是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存在的核心部分。

——《碟形世界》

人们认为只有当一个人在世界中激起的涟漪真正归于平静时,一个人才算是真正死了——直到他上过发条的那座钟停下来,直到她酿过的那批葡萄酒完成了发酵,直到他们播下的那些庄稼被收割。他们说,某人的生命本身只不过是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存在的核心部分。

——《碟形世界》

MOU

【Dover圣诞24h/5:00】不期而遇

请忽视题目蟹蟹侬

私设:

·是仏英,设计师仏x律师+男模英

·本文中出现的任何机构名纯属虚构

·身高有变动

·全文3w+,需要一点时间阅读

·he

 

SUM:设计师弗朗在街头看到了他中意的人选,然而这位先生不是模特而是律师。

 

 

 

正文:

 

 

 

01

 

弗朗西斯认为,傍晚前的凡尔赛是最讨喜的。

 

在仅仅距离巴黎23公里的南郊坐落着每个法国人的骄傲,法兰西的艺术明珠,凡尔赛宫,50...

请忽视题目蟹蟹侬

私设:

·是仏英,设计师仏x律师+男模英

·本文中出现的任何机构名纯属虚构

·身高有变动

·全文3w+,需要一点时间阅读

·he

 

SUM:设计师弗朗在街头看到了他中意的人选,然而这位先生不是模特而是律师。

 

 

 

正文:

 

 

 

01

 

弗朗西斯认为,傍晚前的凡尔赛是最讨喜的。

 

在仅仅距离巴黎23公里的南郊坐落着每个法国人的骄傲,法兰西的艺术明珠,凡尔赛宫,50分钟的车程也足够在工作之余溜出来放松小憩。

尽管弗朗西斯已经无数次参观过这座奢华的艺术殿堂,但他仍旧喜欢来这里寻找灵感——或者用他同事的话说叫做光明正大的翘班——从三面围合的大理石广场再到镜厅,这里的每一块砖石一草一木他都了如指掌。

 

此刻正值傍晚,弗朗西斯沿着皇宫花园的小路向前踱步。他一只手夹着画板,忽略警卫在后边催促最后一批游客进园的呼和,偶尔在画稿上添加几笔点缀。他第无数次的拂过修建整齐的灌木从,欣赏着花园几何图形构成的规则景观——从轴线平铺展开的宏大布局,高差起伏平缓的地形变化舒缓富有张力;斜坡与水池运河交错,每一个景观的比例都控制的恰到好处……

 

电话铃突兀的打断了这位设计师满心的崇敬之情。弗朗西斯接了电话恰好走出了花园,径直走向常去的Ore咖啡馆——现在可以赶上这家咖啡馆提供特色点心。

 

“我们亲爱的总设计师,请问您又翘班去哪里了?明明这一期的项目很紧张。”总监伊丽莎白将座机的听筒夹在肩膀上,这位匈牙利姑娘脾气不好,说起法语就像是在骂人;她另一只手疯狂敲击着键盘,“有一些事情需要核对。”

“我说过很多遍,伊莎,这不是翘班,我只是寻找灵感——什么事?”弗朗西斯把画稿放在门口的座位,向服务生打了个手势之后落座。

 

“关于我们公司这次参与的圣诞时装周以及新品时装发布会,”伊丽莎白从旁边的展架上抽出一份资料,“主题已经按照你的构想确定了,针对来自世界各地的客户以及上个季度的流行趋势,我们本次发布的元素是关于复古艺术,时装展上的设计稿也敲定了,现在只是缺你最终在时装发布会上的设计图。”

 

“我在准备了,初稿已经差不多了。”

 

“很好。以及模特的人选刚刚敲定。”伊丽莎白想起他那些啰嗦至极的条款,对着听筒翻了个白眼,“为了保证圣诞展演的模特质量,我们特地从兰诺内部的签约模特中抽调出来、按照您的一切要求选择的模特。”

 

“念来听听。”弗朗西斯端起咖啡,侍者为他送来了新鲜烘烤出的泡芙。

 

“这是男装的部分。女装模特是我负责,男装模特是你的秘书塞舌尔费心思挑选的……田园风格的元素,安东尼奥;骑士风格的元素,基尔伯特……压轴贵族风格的元素,罗德里赫……”

 

“请稍等一下。”弗朗西斯皱起眉头,“压轴的贵族那一套,罗德里赫不符合我的主题。”

“上帝!如果他还不能驾驭贵族风格,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您的要求过于苛刻了,请原谅我做不到——”伊丽莎白冲他吼叫,觉得弗朗西斯简直不可理喻。

“说真的,亲爱的伊莎,这次罗德里赫真的无法演绎我的主题。”弗朗西斯顿了顿,将听筒拿的距自己远了些,“男装的款式基本上不多,想突破大众对男装的定位就一定要有合适的人选——如果是单纯的贵族主题,毋庸置疑罗德里赫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我记得贵族的这一套我的设计稿主题是‘落魄贵族’。”

“瞧瞧您说的话。”伊丽莎白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落魄的贵族依旧是贵族,这在本质上没有区别,我们需要他骨子里的那种优雅矜贵的气质。”

 

“他不够傲慢。”弗朗西斯耐心的说服着伊丽莎白,“我那套设计稿想要表现出的是‘落魄的王者气息’,结合摩登元素,他之所以压轴是因为最终的时装成品定位人群是普通大众,我们展示的精神是人人都有逆袭的机会,这将是我们秋季收入中浓厚的一笔;请您想象一下,带有悲剧色彩的人物,就像哈姆雷特。”

 

“好吧,好吧。真是算的一手好账。不过我们公司的模特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人物。”伊莎烦躁的在名单上划掉了罗德。

“先别着急,伊莎,后面的音乐家主题非常契合罗德的气质,你可以让他变动到这个地方。”

“可是这个位置属于我们的小费里。”伊莎划出一根线,拿着笔在费里西安诺的名字上画圈,“费里又该去什么地方?”

 

“目前的位置,我认为费里只好做候补了。他才来公司不久,可以再历练一段时间。”

“好的。那么关于贵族主题的人选——”

“抱歉,伊莎。”弗朗西斯的语速突然变得很急促,“等一下再说。”

 

电话挂断了,法国著名服装公司兰诺总部大楼五层来来往往的员工们听见他们的总监响亮的说了一个F-words,不是favorite也不是famous.

 

 

02

 

弗朗西斯的泡芙吃了一半就被放在了盘中没再动过,原因是泡芙的主人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关注着广场上的一个人。

灵感来源于生活。这是弗朗西斯的信条之一。他喜欢坐在橱窗边观察街上形形色色的人,这对他的设计很有帮助——而就在刚才,他恰好注意到这样一位很吸引人的存在——事实上,是很吸引他的存在。

那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极其富有代表性的是他两条浓密的眉毛,此刻由于他气愤的表情而显得十分扭曲。弗朗西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他大概有一米八五,肩宽臀窄,标准的衣服架子。他背着笔记本电脑,手中抱着一些办公室的用品,接下来他就把手里的纸质资料全都扔进了垃圾桶,表情很是愤慨——不巧的是,弗朗西斯在那堆文书里似乎看到一个黑色的皮夹也被扔了进去。

 他的金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被发胶一根一根的贴在头皮上,颜色亮的简直发白;苍绿色的眼睛充斥着愤怒,在他不怎么注重保养而显得有些干燥的皮肤上反着光。他伸手把粗框的眼镜摘下来别在衣服上——都是很大众的品牌,外边罩着一件虽然款式老旧但被熨的平展的尼龙西装。

 

弗朗西斯用赞许的目光把那个年轻人从下到上打量一遍,“真是优秀的身材。”他想。

无论是接近七头半的身材比例还是修长的双腿,没去当模特真是可惜——等一下,为什么不邀请他做模特?

 

弗朗西斯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用铅笔比划着那个年轻人的身形,在脑海里为他换上了自己那套复古风格的落魄贵族题材——领口残破的蝴蝶结、烧灼过的袖口,没有宝石的王冠……

老天,这套衣服就像是天生为他设计好的。

 

紧接着弗朗西斯瞧见那年轻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也走进了Ore咖啡厅。弗朗西斯的目光跟着移动,见他似乎想要打包两个泡芙回去,但在结账的时候露出了吃惊并且尴尬的神色——你可怜的皮夹和你的一大堆资料一起躺在垃圾堆里。弗朗西斯看着他有些想笑,然后向那桌的侍者招招手。

 

“打扰了先生,请为我结账。”

侍者拿出他的账单,弗朗西斯抽出几张现金。

“剩下的就当做小费——以及,那桌的那位先生,我替他买单。”

“非常感谢您。”侍者拿走那几张面额不小的钞票,路过正在翻东找西的那位‘落魄贵族’时收走了他的账单,并且告诉他那边有一位先生帮他付过了。

 

亚瑟·柯克兰正在为今天发生的所有事生闷气——无论是从法庭上败诉、从公司辞职还有丢了钱包,所有的倒霉事都堆积在一起发生连锁反应。他的法国生活从来都是一团乱,来到法国几年,除了菜好吃似乎其他都没什么值得肯定的地方——他心里这样想,然后突然被告知有个家伙帮他付了钱。

 

他愣住了。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件事——他可不需要这种莫名其妙的施舍。于是他略有些羞愤的转过头去看看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家伙,然后看到坐在门口的弗朗西斯冲他微笑然后点了点头。

 

亚瑟迅速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多管闲事”的法国人——他衣着打扮十分考究,酒红的缎面外套和西裤看起来都价值不菲,皮鞋擦得锃光瓦亮,某个著名奢侈品牌的标志低调的藏在鞋面上。那家伙颇有情调的留着一头长发,用绑带扎着窝在脖颈,前面有几缕头发垂下来略微遮住点眼睛和鬓角,而此刻他正饱含笑意的看着自己。

 

于是他提着那两个泡芙走过去,似乎不是很友好的冲那家伙伸出了手:“您好,很感谢您帮我解围。”

第一句用的是标准的英式英语问候,发觉不对他就又切成了法语。

 

果然是英国佬。弗朗西斯想,然后握住他的手:“如果您喜欢说您的母语那便请吧,我可以听懂。”

好吧,这家伙似乎有点招人喜欢,至少他不会在你说出一句标准英式英语的时候下意识用法语说一句“英国佬”并且认为你听不懂法语,亚瑟想,他接下来的语气几乎接近质问:“为什么要帮我买单?”

“Oui,只是恰巧注意到您刚刚在广场上扔掉了自己的钱包,我想那肯定不是故意的,于是顺手帮您解围。”弗朗西斯笑了笑,从里衫口袋掏出一张花里胡哨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

亚瑟变得有些窘迫,肉眼可见的红透了耳根,他接过那张花里胡哨的名片,随后掏出自己的递给他——两张名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相比起弗朗西斯满是花体字以及特殊工艺制成的反光金属名片,亚瑟普通的名片简直正常过头。

 

亚瑟·柯克兰,25岁。弗朗西斯把那张名片收好,内心打定主意向亚瑟抛出橄榄枝。看样子他似乎是被炒了或者辞职了,正是大好机会,只要多加训练,想必一定很惊艳。

亚瑟还在看着那行花体字出神——花里胡哨的法国孔雀,他想,就不能设计一些让人好辨认的字体吗——弗朗西斯·波诺弗瓦,27岁……然后是一行眼熟但是不太认识的法语单词,似乎是他的公司——好的,某某公司总设计师。

 

“您今天看起来似乎很苦恼。”弗朗西斯率先问候他,“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方便说说吗?”

“多谢关心。”亚瑟对这个莫名其妙关心自己的陌生人保持着警惕,简单聊了两句之后弗朗西斯便提出去喝两杯,亚瑟犹豫了一下,最终他们还是一起走出了这家咖啡厅,顺着穿过凡尔赛宫景点广场,中途找回了亚瑟可怜的皮夹,之后拐过停车场进了一家酒吧。

此刻刚开始营业没多久,人稀稀落落没几个,他们点了酒坐在角落。

 

“我不理解。”亚瑟攥着酒杯把手,在微量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有些亢奋,“我告诉过他,那个案子我们几乎不可能胜诉,他却还要执意去起诉,简直就像去诈骗。”

“噗。”弗朗西斯忍俊不禁,“之后呢?”

“之后?之后败诉了,他将我莫名其妙的训斥一顿,然后我辞职了。就是这样。”亚瑟仰头灌了一口,酒杯重重的磕在桌面上,“我受不了继续为那样无理取闹并且愚蠢的人工作。”

“做得好,我十分赞同。”弗朗西斯点点头,“那么今后你如何打算呢?”

“继续留在法国——目前还不清楚。”

啊,好极了。弗朗西斯端起酒看着他。

“我这里有一份月薪6000欧元的工作,您愿意来试试吗?”

“你是认真的吗?”亚瑟抬头望着他,似乎在思考他是不是江湖骗子,“你在哪里工作?”

“不是的。您可以暂时放下您熟悉的法律工作,来做一点消遣——我是兰诺公司的总设计师,现在缺一位时装模特,您愿意试试吗?”

“开玩笑吗?”亚瑟简直要对他翻个白眼,这法国佬果然居心叵测。

“并没有,依我看来您简直是这份工作的最佳人选。并且不需要太长时间,只是要应付一下圣诞展演,现在还是夏天不是吗——不需要有什么经验,会有专人训练。”弗朗西斯尽力把这份工作说的诱人,“轻轻松松,只要参加训练并且最后走个T台就可以每月拿6000欧元——这还只是底薪,最后等展演过去后您尽可以拍屁股拿钱走人,去做您喜欢的律师工作,回到伦敦或是其他的地方,当然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介绍信以便您能找到一份薪水优厚的律师工作。”

 

“……”亚瑟没再说话,他沉默的闷了一口酒,对于这个月房租还没着落的他来说,这么优厚的待遇确实很让人心动——即使让他去做模特这件事本身十分荒谬,就算是跨界未免也太离谱了。

 

弗朗西斯观察他的表情,知道基本上十拿九稳,于是见好就收:“您可以考虑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地址,您决定了可以联系我。”他从画板上扯下一张便签,写下一串法文和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私人电话,您可以随时联系我。”

 

亚瑟接过那张便签纸,弗朗西斯看了看表起身跟他告别。

“真抱歉,我要失陪了,我住在巴黎,今天是出来取材的——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非常感谢您今天的所做,再见。”

 

亚瑟看他走到门口,拦下一辆计程车扬长而去。

 

今天来凡尔赛的收获颇为丰厚。弗朗西斯这样想着,重新拨通了伊莎的电话。

 

03

 

“所以说,上帝,你请来一位律师做模特?你在开玩笑吗?我们举办的是顶级时装展演!只要有一点差错就完了!”伊莎在电话里表达了她对这件事的态度,“你还说费里资历不够,结果最后你找来一个没有任何秀场经验的人来走?!”

 

“伊莎,伊莎!”弗朗西斯几次想插话没有结果,“你要清楚,我的意思是,费里不适合这次的主题,他适合的是更轻松活泼一点或者是更现代的风格,这是我不用他来走这场秀的主要原因,资历只是其次的。而且我们的形体老师路德足够优秀,我认为无论是谁经他训练两个月也会服服帖帖走的很好。”

 

“可是,我们这一套是压轴!”伊莎仍在咆哮,“如果是过场的模特,我可以考虑同意,但是问题是我们需要的是压轴!天啊,你明白这个词什么意思吗?我们整个季度的业绩靠压轴来提!”

 

“这一点请你放心,我认为由我找的这位先生足够贴合主题,你应该看看他的气质,我敢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比他更适合那套元素,并且最终成品的初稿我也给你发过去了,你要归功于这位先生。”

 

伊丽莎白看到手机传回来的成品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她确实被弗朗西斯的这套压轴服装成品惊艳到了。即使她常常激烈地反驳弗朗西斯的观点,但是关于时尚方面的品味,没有人能超过弗朗西斯——他超前的观念设计和大胆的元素结合总能让兰诺公司的服装展台成为全场的看点和爆点,引领当季潮流。

 

“伊莎,我希望你能理解。模特们展示的只是服装元素,我们真正挂到市场上卖的服装是我现在发给你的这些,所以找符合气质的人十分重要,我希望你能支持我的观点,我相信那位先生,这就像是一场赌博不是吗?我们来赌一把,巴黎人最不缺勇气。”

 

伊丽莎白看着设计稿和电话听筒没说话,弗朗西斯继续温和的说服她:

“大胆点才能挣到钱,商业就是博弈。”

 

“好吧。”伊丽莎白妥协了,“看在这张设计稿的份上,我同意了。但是如果出了问题你要全权负责。”

“没问题,并且我认为并不会出问题。”弗朗西斯露出了笑容,他走出地铁站,远远看到兰诺公司的大楼灯火通明。“一会见。”

  

他挂掉了电话,走进巴黎的夜色中——对于他来说,一天的生活刚刚正式开始。

时尚即生命。这是兰诺公司创始人的口号——在巴黎这样一座时尚浪漫之都,时尚无疑是最重要的。就连收入最为微薄的清洁工也会在意自己一天的穿着形象——在香榭丽舍大道上从头走到尾扫去地上的落叶亦或是沿着塞纳河畔除去灰尘,让城市变得整洁美好的工作也要交给一位整洁美好的人来担任——更不必说穿行于一线来往的白领们。

 

时尚即生命,这句话贯穿了整个城市,历史感和现代完美结合的巴黎,为艺术而生,因时尚而充满活力。

 

弗朗西斯走进公司大楼,一一跟冲他打招呼的职员们问好,迎面碰上他们公司顶尖优秀的金融专家,阿尔弗雷德·F·琼斯。这个美国青年拿着本公司最高的薪水,同时也将公司的财政管理的井井有条。

 

“嘿弗朗西斯!今天穿的真酷。”阿尔背着电脑猛灌一口美式,作为公司里唯一不说法语不讲究穿搭的人非常有辨识度,“听伊莎说你找了个英国律师做模特。”

“晚上好,小阿尔。没错,她一定把我骂了很多遍。”

阿尔在弗朗西斯说话的空当喝完半杯美式:“祝你好运,伊莎确实有点——说起来我有个很久没见的表哥也是个英国律师——哦上帝我要走了。”阿尔掏出车钥匙,转身进了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祝我好运。”弗朗西斯挑挑眉,踏上电梯前往办公室,伊丽莎白正站在门口。

 

“Bonjour,伊莎,希望你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弗朗西斯走出电梯,把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然后拿起杯子走向咖啡机,“我的画稿在桌子上。”

“迅速准备一下,一会有短会,向我们投资人陈述一下你本季度的构思以及创收方式——你的那位律师先生呢?联系方式给我,我给他安排一下。”

“先别着急,我还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空气再一次凝固了。

 “WTF?你别告诉我他还不确定,我可是拿着我和你的名头向上司担保的。”

“倒也不必行动这么迅速。”弗朗西斯瞠目结舌,看着伊莎打开大屏幕准备发起视频会议。

“是谁告诉我商业就是博弈的?我们的投资人不喜欢拖拉。”

“是哪一位?我记得他们从不过问这种细小的事情。”

伊莎从一摞高耸入云的资料里抽出两张,“人家的理念是细节决定成败。”她说,“我还没有见过。是一位大股东,持股50%以上,来自中国——这是一位新的继承人股东,虽然他们的公司一直在我们公司入股,但是我们是第一次和这位继承人接触。”

“oui,我倒是有一位中国朋友,他们的精神值得钦佩——但是对于我来说,每天那样的工作强度会要了我的命。”

 

好在弗朗西斯的电话铃声及时响了,挽救了两位的声誉危机。

 

“瞧瞧,来自凡尔赛的电话。”弗朗西斯得意的冲伊丽莎白扬了扬手机,“没人比我更懂说服。”

他接起了电话打开免提,亚瑟显得吞吞吐吐有些犹豫不决。

 

“呃……嗨,晚上好,弗朗西斯。我觉得你今天跟我说的事情,我可以考虑一下。”

伊丽莎白屏着呼吸静静听着,弗朗西斯心情很好,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燃。

“好极了。你明天早上就可以来我们公司报道,我会亲自去接你。”

“好……谢谢。我需要带些什么简历吗?”

“Oui,如果你想,亲爱的,明天见。”

“明天见。”

 

电话挂断,弗朗西斯显然心情很好。

“我跟你说过,伊丽莎白,等你明天见到他你就会知道。”

“无所谓了,声音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伊丽莎白耸耸肩,然后拨通了连接那位大股东的电话。对面接的很快——然而在看到年轻继承人的第一眼,弗朗西斯就知道他这次十拿九稳了。

 

“天助我也,伊莎,快看这是谁。”

“哦,天呐,是耀!”伊丽莎白惊呼一声,“大学毕业后就没再见过你了。”

对面的王耀似乎也很惊喜:“晚上好,伊丽莎白和弗朗西斯。我没想到总设计师是你,难怪你们公司这两年风生水起。”

“谢谢。”弗朗西斯微笑着,与老友重逢,碰到中意的模特,搞定了难说服的伊丽莎白,完成了设计初稿,今天简直顺利过头了。

“那我没有什么意见了,我们可以散会了。”王耀开个玩笑,“虽然我相信你的判断,但是对于一位外行,训练时间会不会有点紧张?”

“请放心吧,我的朋友,实在不行我会亲自去指导他的。”弗朗西斯掐灭了烟拍拍胸脯,“相信我。”

耀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很快他们寒暄几句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会议。

 

“今天是我的lucky day.”弗朗西斯端起了咖啡杯坐在电脑桌前,“帮我联系塞舌尔,让她出差去一趟东南亚,联系工厂,按照我的要求准备。”

 

“她已经去了。不然我可不会来当你的助理,设计师先生。”伊丽莎白将他的原画稿复印一遍出了办公室,“这个初稿难得十分干净,我先去联系一楼车间的样品部去赶制样品,这段时间过了你就可以放长假了。”伊莎挎上了包,高定的鞋踩在脚上,“噔噔”进了电梯。

 

“别忘了小阿尔的加班费。”弗朗西斯看着她走远。

 

Lucky day.他想。

 

 

04

 

亚瑟·柯克兰在凡尔赛近郊的公寓楼里醒来——油腻的墙纸,往下渗水的房顶是这里的标配。来到法国整整两年,依旧没有遇到什么顺利事——作为议员世家他本可以在伦敦市中心享有待遇优厚的工作和光明的前景,但是由于和家里人长期积攒的矛盾,他从牛津大学拿到硕士证书后毅然拒绝了英国几家大公司的邀请,却接受了一家法国企业的聘用——让那些该死的老头子们见鬼去吧,虽然在法国和父母断绝了联系的他又不会跟人交际,确实过着有了上顿没下顿的狼狈日子,但是总比原来轻松自在。

 

他从不后悔。

 

没等他多享受这份属于凡尔赛清晨的美好多久,他就想起了自己今天和那位设计师的约定,他慌慌张张抓起几件衣裳跳起来,从桌子下边抽出一份简历塞进公文包里。顺带看了一眼邮箱,昨天他投了几份简历出去,目前还没有一家公司发回反馈。

想到自己将要去的是一家时装公司,也许会对穿着打扮有什么要求,他就又花了10分钟来思考穿着,但是当他打开衣柜看见清一色的西装时叹了口气,挑了一件他从伦敦带来的高级定制走出去。

 

做模特——他从没有想过这是一份怎样的工作,也许是像维密天使那样——他迅速打消了脑子里糟糕的画面。

他妈的,都怪该死的法国佬。

只是一个季度,一个季度,每月足足有6000欧,最后只要在人前走个台步就可以结束。柯克兰走进地铁站时这样安慰着自己。他之前没有听说兰诺这个品牌,或者换句话说他对所有的服装品牌都不是很了解,在法国生活他仿佛与社会脱节,时尚跟他一点边都不沾。

 

50分钟车程,出了地铁站他向出租车司机展示了那个地址,然后被上下打量了一顿。

“看来你一定是个优秀的设计师,有自信去兰诺应聘。祝你好运,年轻人。”

“实际上——”亚瑟感到有一丝不安,“我不是很了解这家公司,是别人推荐给我的。”

 

“哦,英国佬——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司机颇为惊讶的看他一眼,那眼神简直就像有人说贝多芬是奥地利人一样。“兰诺是近两年来活跃在一线的顶级时尚服装公司,也许你今天是第一天来到法国,人人都爱兰诺,他们总设计师是位了不起的大师,大家都知道——他们打造的品牌很贴近生活,既时尚又实用。”

 

上帝啊。亚瑟呆若木鸡,他无意之中遇到的男人居然是这么著名的服装公司的总设计师,甚至亲自邀请他做模特。

“呃……谢谢您。”他心中的紧张一下子经过司机的渲染集中爆发出来,而那位司机先生还在喋喋不休的叙说着兰诺的春季展台,他们上个季度的流行款。“你可以随便去看,大街上到处是他们家的服装元素,没有哪家公司能像他们那样把男装和女装都设计的那样出色。”

 

计程车驶入巴黎第八区著名的香榭丽舍大道,与凡尔赛的宁静不同,这里的一切都充满都市的气息——人潮像流水,在不同的写字楼进进出出——位于整个巴黎时尚的中心地区,每个人的服装看上去都那样考究,从帽子到最简单的手包,互补色搭配出层次感。而穿行过密密麻麻的服装定制门店,到达一座写字楼前,便是这条街上繁华的核心地带,兰诺的巨幅广告牌占据了这里的大街小巷。

 

亚瑟付了计程车的费用,一下车就跟“时尚即生命”的口号撞了满怀——他完完全全的错了,兰诺并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恰恰相反,它是位于第八区中心的、当下局势最好的奢侈品牌,月销量全法国第一,屡次登上各大时尚杂志封面的跨国公司。

 

虽然亚瑟也出身于英国的名流家庭,但是对于时尚方面他涉及的概念是零。他也在法庭上跟人当庭对峙过,但他此刻却怯场了。

周围人的视线简直让他不能呼吸,亚瑟觉得自己跟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弗朗西斯,他又要开始紧张了,简直有点气愤,这像是一场骗局。

“喂?”

“我看到你了,从后门进来,我在后门。如果走正门我会被疯狂的时尚杂志记者围追堵截。”弗朗西斯似乎压低了声音。

好吧,真是有够疯狂的。亚瑟走到了后门,弗朗西斯正在那里等着他。他今天穿了另一套深蓝的风衣外套,宽款领口,裁剪利落,滚边设计,跟亚瑟一身严肃古板的西服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伊丽莎白跟在弗朗西斯后面,看见亚瑟她惊呼一声:“弗朗西斯,你可是找了位真正的律师!”

亚瑟有点窘迫,他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别紧张。伊丽莎白,你太大惊小怪了,我相信他会是一位优秀的模特。”弗朗西斯拉过他,伊丽莎白跟在他们后面打量着,眯着眼睛数比例。

“好吧,我暂时同意。你的身材比例真不错,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亚瑟·柯克兰。”

“似乎有点耳熟——欢迎来到兰诺。”他们走进电梯。进入封闭空间,一路上被无数人瞩目的亚瑟终于感到了一丝自在,他越发觉得窘迫,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位强悍的女性。弗朗西斯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笑着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又忙着联系塞舌尔。

 

五层便是主要的设计中心以及财政处。弗朗西斯一上来就跟一个叫杰西的候补模特撞了个满怀。

“他们叫我把这些拿给您。”杰西低着头,把一些没有修改过的设计稿放在他桌上,低头走了出去。

“真是要命。”弗朗西斯耸耸肩,把亚瑟托付给伊丽莎白,自己迅速投入了工作。亚瑟有点忐忑,回头看他一眼,结果那家伙似乎已经进入状态,铅笔别在耳边,金发垂下来,金丝框的眼睛架在鼻梁上。

 

 

“不要紧张,简单参观一下。”伊丽莎白说法语的语速让亚瑟有点跟不上,“一楼前面是成衣店和高定,后面是样品车间,二楼是广告设计,三层是员工餐厅和休息室,四层和五层,是我们服装设计部和市场部的工作区,六层就是模特们的场地,再往上是boss们的办公室——跟我们同一栋楼的还有巴黎时尚杂志的工作室和编辑部,不要走错——洗手间在每个楼层最西侧的尽头——来这边我们来签合同。”

 

伊莎一口气说出这样一长串话,除了亚瑟瞠目结舌以外其他人都无动于衷,这个精明强干的女人一口气解决了所有亚瑟还没来得及问的问题,然后从桌子底下拎出一份合同。

 

“初步为你定下的薪水不加提成是每月6000欧,当然这在我们公司十分微不足道,不过对于你这样的新手来说也足够了。本场秀你负责的主题之一有一个是压轴部分,千万要走好,不然提成会扣到没有——当然我们的模特们已经在训练了,你最好快速进入状态。”

 

6000欧一个月度叫做微不足道——我们律师的大脑在各种汇率之间快速运转,这是五千多镑,七千多美元。他渴望这笔钱,好吧,拿出精神来干活——现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晚了。

 

他掏出一支钢笔签上自己的名字,简简单单的Arthur Kirkland,省略了前面一大串的贵族头衔以及自己的法学硕士后缀。

他放下自己那份简历,虽然他知道现在这玩意可能没什么用。“这是我的简历,您在写推荐信的时候可以——”他的话迅速被打断了,伊莎拿起他的简历放在她桌子上那堆高耸入云的资料上,“知道了,尊敬的——柯克兰先生。现在你就可以去练习了——另外请帮我把这份文件送给我们的美国小伙子,走廊尽头左转是他的办公室。”

 

亚瑟走到走廊尽头左转,听到里面那位金融顾问正在和他的女秘书说着什么,耳熟的美式英语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敲门。

“Come on in!”阿尔弗雷德欢快的答应一声,把上个季度的财政报表一股脑的堆给女助理,“拿给我们的boss——顺便让我见见今天来的新人……”

下一秒他就从椅子上摔了下去,眼镜飞出老远。

“WTF?!亚瑟?你在法国?!你来兰诺做法律顾问吗?!”

亚瑟内心简直要掀起一场海啸了,他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遇到几年没见的表弟。

“……我来做模特。”他强装镇定的说出这句话,把那份文件放在琼斯先生一团乱的桌子上,“外面那位嘴很快的女士叫我把这个送给你。”

然后他扫视一圈,看着垃圾桶里一大堆的快餐盒子:“少吃垃圾食品。”

 

“WTF!This f**king world!”阿尔弗雷德显然恨不得把自己的五官全都挖掉,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信息——他严肃的表哥,曾经是他们全家的骄傲的亚瑟·柯克兰,牛津大学的法学硕士,居然做了法国兰诺公司秋季参与时装周的男装压轴模特!

 

很快等他镇定一些时,他拿起合同仔细看——他的签名没有世袭爵位头衔或者是其他的学位证明。“你真的不打算再回伦敦了吗?柯克兰舅舅他——呃,我们不提他。”

 

“自从我毕业就不打算回去了。”亚瑟冲他翻一个白眼,“之后我该做什么?”

“呃,让我想想,我一下不知道怎么办了。”阿尔瘫在办公椅上,试图让宕机的大脑重新连接,“上六楼,那里有为你准备的私人教练——上帝啊。”

 

柯克兰先生推门出去,阿尔瘫在椅子上,响亮的说了一个F-words,不是favorite也不是famous.

 

05

 

“嘿弗朗西斯!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基尔伯特直接从T台上跳下来,他大力拍着好友的后背,险些把我们的设计师拍到地上。

“看来你有在好好锻炼。”弗朗西斯重新整理了自己的外套,“我的设计工作刚刚基本结束,我是义务加班担任监督。”

 

模特们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是谁这么倒霉——我是说幸运,将得到你的指导。”安东尼奥递给他一瓶饮料,“我都要忘记你是模特出身的了,大设计师。”

“想必你们有听说,我们的压轴。”弗朗西斯接了饮料,“这是一次紧急任务,由于模特是我挑选的,伊莎就让我全权负责。”

 

“你可真行,找一位律师来做模特。”安东笑了,笑得不能喘气,“我听到的时候都惊呆了,你甚至换下了小费里。小费里对这件事表示不满,当心他跳槽——我们的成衣可是都在内部展示过了。”

“知道了东尼儿。”弗朗西斯看到电梯的楼层数上来,便走到门口去。“好好练,姑娘小伙们,为了梦想和时尚。”

 

电梯门打开,亚瑟走出来,随即被弗朗西斯领到了单间的训练室里,一位专业的形体老师已经等候很久了。

 

“瞧瞧,身形真不错。”基尔伯特搭在安东肩膀上,“我看他们已经睡过了。”

“我同意。”

当然关于这位压轴的话题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秒从私人电梯上上来的是伊丽莎白,她一出现,所有人就恢复了训练的状态——基尔摔了两次。

 

“好久不见,路德,这次就拜托你了。” 弗朗西斯跟被叫做路德的形体老师握手,他身材很健硕,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介绍一下我们的德国小伙子,路德维希,专业人员。”

第一天的训练直接开始。亚瑟对自己目前这份出卖身材的工作感到新鲜又紧张,他换上了训练的衣服有点不知所措。弗朗西斯把他们的外套挂起来,路德维希则把亚瑟推到了墙角。

“贴墙站,先生。只要跟墙面平行就好。”路德指挥着他,弗朗西斯站在一旁后退几步打量着,“别驼背,我们从基本的站墙来,五点一线,夹着这张纸别乱动。”

 

弗朗西斯坐在一旁,从他的脚踝扫视到脖颈。之前穿着衣服没有看出来,亚瑟的身材确实可圈可点,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小腿略长于大腿,线条分明,没有多余赘肉,当然也没有什么肌肉,肩宽臀窄,锁骨突出,天生的衣服架子——至于模样,不爱笑在模特这里是优点,五官不打阴影都很挺立,就是黑眼圈显得憔悴。

 

设计师的模特就像是女孩子的芭比娃娃,弗朗西斯脑海里浮现出亚瑟穿各种衣服的模样——他似乎适合朋克风格,摇滚乐队也不错;春季的学院装也可以试试,当然奇幻的精灵风格好像也可以驾驭,中性风格也能穿出味道——只可惜他跟自己只签了一个季度。

 

他顺手拿过一张纸,从耳朵上取下一支铅笔随意的描摹勾画——看着亚瑟,他似乎看着一座灵感源泉,明年春季的主题他都要在心里大致敲定了,他在纸上写了几个关键词,勾勒描画出几个款式,好久才回过神来继续关注他们的训练。

 

“更放松一点,不要那样僵硬,你是在展示时尚。”路德看着站的笔直的亚瑟犯难,“放松但不要驼背,自然点!”

“不着急,路德。这方面可以慢慢来,今天是第一天训练,可以示范一下。”弗朗西斯站起身来,踩着地上的线走了两步台步,这两步走的很有水平,从提跨的动作到身形的移动,相当符合他的气质。

“你没有继续做模特实在是很可惜,弗朗西斯。”路德抱着胳膊做出评价。

“如果我继续做模特你不会在兰诺看到我。”弗朗西斯笑着回敬他,然后看了一眼表,“老天,已经十二点钟了,休息一下吧。”

 

路德披上外套走出去,留弗朗西斯和亚瑟在训练室里。

 

“我叫人帮我们送午餐上来。”弗朗西斯冲他扬扬手机,“做的不错,你很有资质。”

亚瑟直接坐在了地板上,他只觉得这种站姿让他习惯缩在办公桌上的身体得到了彻头彻尾的舒展。“没想到做模特这么累。”

“是做顶级模特这么累。”弗朗西斯纠正他,“任何事情做到顶级都不会轻松。”

然而他们关于工作的探讨被打断了,阿尔弗雷德端着午餐盘,在电梯口大声嚷嚷,“Hey!弗朗西斯,Hero有时间,顺便给你送来了午餐,你吃好多——”,然后笑容在看到亚瑟的一瞬间凝固。

 

“Damn it!我还是不愿意相信!”美国小伙放下餐盘就跑,转眼间消失在楼梯间。

 

“呃……他平时不这样。”弗朗西斯耸耸肩,“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虽然平时也挺没礼貌,但是不至于像今天这样。”

亚瑟面无表情接过弗朗西斯递给他的披萨:“没什么。”

 

他现在有点理解阿尔弗雷德以前说过的话了,钱和尊严只能拥有一个。

 

 

06

 

整整一个星期的形体训练课,亚瑟进步神速,他偶尔也会主动走晚些自行加练,弗朗西斯倒是也乐意拿张设计稿画着,陪他一同练,最后还会负责开车把他送回家。

周五晚上大家都走的很早,只有亚瑟还打算练习基础台步。他现在已经基本上做到了自然的站立和长时间站立仍旧神态自然,但是台步依旧走的一般,紧张时甚至会顺拐。

弗朗西斯端着杯子去接了两杯咖啡回来,站在门口见亚瑟对着练习室的镜子走台步——他似乎又瘦了很多。

“亚蒂。”他喊,亚瑟转过身来,接过他的咖啡抿一口,坐在门边的凳子上。

“这一次没有顺拐,但是缺少一点灵动。”弗朗西斯中肯的点评一句,“要动态的演绎时装元素——不过不用太急于求成,你完全可以慢慢来。”

 

亚瑟捧着咖啡杯没说话,汗水打湿了他额上的头发——在这一星期他确实学到很多,关于时尚,关于模特,这很丰富人的视野,但他依旧分不清玛瑙红酒红天然红正红色——当然他还在坚持往别的公司投递简历。

“今天是周末,要去喝一杯吗?”弗朗西斯拿起了外套,“明天休息。”

“当然,我很乐意。”亚瑟披上自己的衣服,“不过可能要麻烦你送我回去。”

“小事一桩,我们这周在凡尔赛见面的次数还少吗——我倒是希望你能搬到巴黎,第九区到第十四区都有相当不错的公寓楼以及独栋宅院,非常实惠。”

“我也有这样的想法——目前的情况是需要等我拿到我第一个月的薪水。”

 

他们走出了练习室,弗朗西斯用员工卡刷开了私人电梯。

 

从透明的电梯上俯视夜色笼罩下的巴黎,比白天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静谧。商业金融街上基本没有什么人,热闹的是中心的酒吧地带。周末晚上大家都喜欢出来聚会——亚瑟凝视着远处灯红酒绿的地方,第一次在法国这个陌生的他乡找到一丝归属感——至少他此刻属于这里,穿着跟他们相似的衣着,做着前沿的高收入工作。

 

巴黎,巴黎。

这似乎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名词之一,它是乌托邦,是无尽的梦想与潮流集中的地方。

 

他没有注意到,弗朗西斯凝视着他,就好像凝视着一件艺术品——巴黎的晚景倒映在玻璃上,随后又倒映在亚瑟眼睛里,但是他本人没有察觉自己也融入了风景中。

他真是个迷人的家伙。弗朗西斯想,在人群中的第一瞥就牢牢抓住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挣脱。

很快一辆载着两个人的法拉利就行驶在了香榭丽舍大道上,弗朗西斯开得很慢,车载CD放着19世纪的交响乐,亚瑟系着安全带靠在后座上,半闭着着眼睛小憩。

路边的昏黄灯光打在他脸上,衬的他眼中那抹明亮的色彩越发深邃。弗朗西斯不由自主的想要去触摸,去亲吻那片绿色,但他没有那样做——那是怎样的一片绿色?苍翠又坚毅,带着一丝傲慢,用尽他所有的形容和术语也描述不出。

 

罗曼蒂克就是在这种时刻萌发的,在不经意的一个瞬间,一个笑容一个回头,让人印象深刻,随后不断堆积直到情感爆炸。

 

之后他们玩到很晚。弗朗西斯有点后悔请亚瑟喝酒这件事,因为他的酒品实在是差劲——而自己因为要开车就只点了度数不高的饮料,最后不得不承担起照顾醉鬼的重任。有两个漂亮姑娘过来搭讪,都被这家伙赶跑了,理由是自己不是直男——好吧,你可真是敢说,弗朗西斯啼笑皆非,他突然又没那么后悔了:他想了解真实的亚瑟,就比如说现在这个甩着衣服的家伙;另外,不得不承认,他的身段练得相当漂亮。

 

他费了不少力气把英国人推上车,绑罪犯一样给他绑上安全带,自己从另一面上车,累的气喘吁吁;弗朗西斯看了一眼表,最后把车开回了自己家。这个时间往返一趟凡尔赛有点不切实际,中途英国人一直喊着一些陌生的名字,并在这些名字前面都加了不太友好的形容词或是动词。

 

弗朗西斯拉开车门,替他解开安全带,他就从副驾驶滚落到地上。弗朗西斯忙接住他,内心笑的前仰后合,这家伙似乎还有点可爱。一个打横把醉鬼抱在怀里,他很轻,弗朗西斯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副骨头架子,突出的关节挌着疼。

亚瑟并不安分,他伸手揽住设计师的脖子,折腾他窝在颈上的金发,弗朗西斯一路说着好话把他扔进自己家的次卧,几乎是哄骗着替他换上一件自己的睡衣,并且十分绅士的打算离开房间时,柯克兰一句话又把他叫了回来。

 

“别走,留下来。”亚瑟说,说这话的同时使用了眼泪攻击——然后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先倒下睡着了,留弗朗西斯一个人呆若木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麻烦精。”他伸手捏住亚瑟的鼻子,为他盖好被子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像以往那样沐浴、洗漱,最后躺在自己的床上——然后他关了灯回味这个奇妙的晚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笑容。

 

这个令人难忘的晚上结束后,柯克兰先生在巴黎市中心繁华地带的高级公寓醒来,险些羞愧的当场从楼顶跳下去,好在弗朗西斯并没有说什么,甚至负责做了他的那份早餐。

 

亚瑟默不作声的维持着他的餐桌礼仪,弗朗西斯憋着笑时不时看着他。他们的早餐时间沉默而滑稽,最后他们同时打破了这份沉默,一句法语一句英语。

“昨晚睡得好吗?”

“谢谢你昨晚……呃”

他们对视一眼,弗朗西斯终于笑出声来,亚瑟保持着满脸通红的状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笑了!”最后我们的英国绅士把咖啡杯重重搁到了桌子上,结束了法国人掀翻房顶的笑声。

 “好吧——我倒是有个想法。”弗朗西斯管理好了表情,热切地注视着亚瑟,“我觉得你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暂时搬来和我一起住,帮我分担一点房租,这样上班也会比较方便,顺便指导你练习。”

“呃……这样是不是不太方便?”

“我不这样认为,你愿意吗?”

亚瑟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心里权衡利弊:凡尔赛离巴黎确实不算近,住在这样的公寓里不知道比之前好了多少,租金两个人分摊也还勉强能承受,于是他回答道:“如果你这么要求的话,我愿意。”

“直接说‘我愿意’就好了,没有那么多多余的话,别扭的律师先生。”

“……”

 

饭后亚瑟主动要求洗碗,弗朗西斯依着他去了,顺手关掉了洗碗机——亚瑟总是这样,不愿意亏欠别人太多,总是要将欠下的还回来,这也许正是我们的律师先生的可爱之处。

 

法国人的执行力在这天难得的高涨,他们开车回到了凡尔赛为亚瑟收拾东西。正值周末,亚瑟没有多少行李,两个箱子就装下了他所有重要的东西。生活用品、衣服这些只费一个箱子;另外一个则装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法学书、案件资料以及一本莎士比亚。

“瞧瞧,你们英国人总是不愿意放弃莎士比亚。”弗朗西斯调侃他,顺手把箱子塞进后备箱。

“某些不知道来过凡尔赛多少遍的法国人不配说这个。”亚瑟坚定地守护着自己民族的尊严,“是谁说他对凡尔赛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

 

“好吧,是我,但这不一样。”弗朗西斯试图狡辩,他们同时上了车,中途不断的拌着嘴——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亚瑟给他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

 

当他们开车路过一家玩具店时,亚瑟趴在车窗上凝视。

“瞧那只泰迪熊。”他盯着橱窗,“我在英国也有一只,可惜没有带来,现在它一定被我那些哥哥们扔进壁炉了。”

“柯克兰小朋友,”弗朗西斯转了个弯停了车,“那我们去把它从壁炉里带回来吧。”

亚瑟眼睛一亮,跳下车抢劫一样拎起那只熊付了款就跑,“不用找了,剩下的是小费——”

弗朗西斯大笑着,为玩具抢劫犯关上了车门,随即自己也跳上车:“好的,先生,很高兴你成为我们的新室友。”他看着亚瑟,“当然,这位先生,你也一样。”

 

总之,今天将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07

 

“保持,不能眨眼。”路德维希举着一盏刺眼的闪光灯,“T台上的闪光灯很多,要保证你每一个表情都十分完美,但凡有一点差错就会在娱乐杂志上留下笑柄,压轴先生。”

 

亚瑟的台步走的炉火纯青,两个月的训练下来他已经初步具备了一位超模应有的品质——超长时间的完美站姿,优秀的体能,动态流水的台步,踩点的乐感——以及面部表情的冷若冰霜。

 

这多亏了他自己的刻苦努力,路德的专业指导以及弗朗西斯给他的特殊加练,因为这个他们很快熟悉了彼此——然而弗朗西斯的加练就是跳舞。即使亚瑟嘴上说着他不会跳女步但还是服服帖帖的跟着他跳,黑胶唱片和留声机放配乐,光着脚旋转,三个拍子后就跳到了厨房——厨房的地板是瓷砖,比客厅的木地板冰凉的多——亚瑟便踩在弗朗西斯的脚背上,在对方假装痛呼一声之后耍赖似的不下来。

他们很少能像这时候一样愉快的相处,更多时候则是在争论,从每一件细小的事情开始,有时候就连弗朗西斯自己也感到奇怪,他们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居然能一直相处,真是上帝创造出来的奇迹。以及为了提高亚瑟的审美水平,他们经常在周末去逛买手店以及时装展览,一开始亚瑟对此嗤之以鼻,但逐渐也能理解,最后他的穿衣品味险些一度被弗朗西斯带歪。

“哈,什么灰蓝墨蓝湛蓝湖蓝——他们都属于蓝色不对吗?”他们在一件渐变的纺织品前驻足,弗朗西斯正在对上面的扎染工艺赞不绝口。

“你要明白,亲爱的亚蒂,如果他们都一样是不会有这种效果的,并且这是天然蓝。”弗朗西斯固执的坚持着他的时尚,“时尚容不得一点马虎。”

亚瑟挑挑眉,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

“但又有什么用呢?”

“时尚并不是为了实用。”弗朗西斯回答他,他拿起一件造型夸张的饰品,“一个装饰配件代表了一个人的形象,展示你的个性。代表你是特别的,在这世上只有一个的特别的人。人们追求时尚,因为人们追求个性,亲爱的。”

“好吧。”

 第二天这件纺织品就被弗朗西斯挂在脖子上出门,他提议要给亚瑟买一条一样的,但被对方干脆拒绝了。

“追求个性,亲爱的。”亚瑟戏谑的看着他,“如果我们穿一个款式的东西要怎么体现出你的个性?”

“你倒是学得很快。”弗朗西斯没有反驳,一个人戴着飘逸的蓝色渐变丝巾独自美丽,但过了两天亚瑟就买了一条颜色不同但款式几乎一样的回来。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的发展着,常常能在讨论时吵得不可开交——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熟稔了。

 

“好的,休息一下。”路德关掉了那盏瞎眼的灯,“做的不错。弗朗西斯果然没有看走眼。”

“谢谢。”亚瑟接过他递来的饮料,“今天弗朗西斯怎么没跟着练?”

“他似乎遇到一点工作方面的问题。”路德耸耸肩,“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不过以他的能力,应该能解决。”

 

直到训练结束他也没见到弗朗西斯,他便主动耷拉着衣服去弗朗西斯的办公室。他人不在,亚瑟盯着他墙上本季度的Theme board(主题拼贴剪报)中心的图案发呆,又等了一会还是不见人影,整个五层的气氛都不像以往那样轻松。

亚瑟又走到了他表弟的办公室,然而美国青年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亚瑟耐心的等他起来,当然阿尔起来见到他的第一句话还是那个F-words.后者额头上挨了一巴掌变得稍微清醒些,又很快投入了工作,亚瑟跟着他来到了会议室门口。

 

他驻足在门口,听见里面伊莎尖锐的嗓音,似乎正和什么人争吵着,中间弗朗西斯的声音,陌生的中国口音、翻译的声音交织着,混乱成一团。

阿尔推门进去,他跟在后面,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进了会议室。

 

弗朗西斯似乎疲惫又烦躁,他鬓角的金发垂下来,西装外套披在身上,眼底有一层青灰色。他面前放着一沓概念服装设计稿的图纸,上面不少圈着红圈。一个陌生的留着黑色长发的亚洲面孔坐在旁边说着什么,他似乎是刚刚赶来,身边放着一个行李箱;至于伊莎,她反坐在椅子上,一边抽烟一边跟电话里的一个男人争吵,语速飚出了新高度。阿尔弗雷德把刚打印出的几份文件分发给他们,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要你停职。”伊莎气恼的挂了电话,“我跟他们不停的说你不应该负责,可是他们坚持——说什么对时尚没有锐利眼光的人不适合从事这项工作——我快气死了。”

“停职?”刚赶回来的亚洲男人一脸惊讶,“圣诞展演就要到了,设计图实在不行可以组织设计部紧急修改,可是这时候停了弗朗西斯的职就等于掐断了一切——伊莎,电话给我,我去跟他说,无论如何弗朗西斯不能停职,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弗朗西斯抿着嘴没说话,他把一支铅笔别在了耳朵上。

 

“发生了什么?”亚瑟问,他没见过这种阵仗。

“一件糟糕麻烦透顶的事情!我简直要累瘫了!”阿尔把电脑转给亚瑟,“公司本季度要在圣诞的特别时装周上发布的新品服装似乎跟人撞车了——你看唐登公司这周三也就是昨天发布的设计图,运用的主打元素简直一模一样!Damn it!”

 听到“唐登”,亚瑟有点愕然。然后他盯着那个图案,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很像凡尔赛宫镜厅墙上装饰元素的集合,并且这样简洁夸张的大胆手笔除了弗朗西斯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转绘一个图形。

四周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穿梭不断更新着股票动态、公司总部消息的相关信息。王耀拨了好久的电话也没打通,伊莎则不断地吸着烟翻看设计稿。

 

最终弗朗西斯开口了,但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接受停职,伊莎,还有耀,不用再给上边打电话了。”

“你在开玩笑吗?!现在的安排这么紧张不允许有人临阵逃脱。”伊莎难以置信的拍着桌子。嘴上叼的女士香烟的烟灰被震落,“你是设计团队的核心,你走了留下这样一个摊子谁来处理?”

 

耀把手机装进兜里,走过去平息伊莎的怒火。

“既然弗朗西斯这么说了,”他显得平静了些,“让他先静一静吧,也许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个季度的营业额不会有太大影响的,我已经约谈了几家国内的公司并且收到了订单,实在不行今年的圣诞展演可以取消。”

“圣诞展演不能取消。”弗朗西斯抬起头来,双手交叠着抵在额前,“耀说得对,让我一个人安静一阵吧。”他站起身,把车钥匙装在兜里,扯起椅子上的外套走了出去。他回头看一眼亚瑟,示意他跟上自己。

伊莎没说话,她又点着一支烟。

 

红色的法拉利F8漫无目的的行驶出街道,亚瑟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弗朗西斯,他沉着眸子,紫眼睛凝成一片安静的盐湖。他决定说点什么——在刚才他就想要说点什么,但由于自己只是不相干的人士不好插话。

这沉默一直持续了很久,最终亚瑟决定先打破这个僵局。

 “弗朗西斯。”他轻轻叫他一声。

“放心,我没事。”弗朗西斯的声音很是无精打采。“我在想如何解决这件事。”

“我说,虽然可能由我来说不太合适,但是目前来说我也属于兰诺的职员——为什么不起诉他们?”

“什么意思——这种时尚元素创意撞车可以起诉吗?”

“不是。弗朗西斯,我不是很了解,但是我之前遇到过相似的案件——可以跟我简单说说唐登这家公司吗?”

“Oil.唐登是一家主打现代风格的公司,最大投资人同时也是持股最多的是英国的……好像是叫斯科特的家伙。他们主要推出的款式风格都很朋克。”红灯亮起,弗朗西斯点开手机相册:“你看,这是他们今年春季展台的概念展品,我觉得这几张很不错就保存下来了。”

 听到投资人的名字,亚瑟呛了一口口水,顺手拿过弗朗西斯的手机翻看。相册上的服装元素都很超前甚至可以说大胆,在男装胸口处开破洞、融入自然元素的外套,确实是很优秀的设计。

 

“不过他们公司最近很不景气,春季的展销很不好,因为他们的设计师总是重复利用那几个元素进行混搭,没有新意,春季出众的设计也就这么两三套——还是个初出茅庐的设计师,后来他跳槽来了我们兰诺。”弗朗西斯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但是这个笑容转瞬即逝,“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冬季展品会和我们冲突。”

 

亚瑟皱着眉头:“这就是问题所在,弗朗西斯。一家主打现代风格的公司,为什么突然转变成古典风格——你那套的核心元素图案我见过——是凡尔赛宫里面的图案。”

“是的,并且我是在见到你之后才有的灵感。”

 

亚瑟的耳根掠过一瞬间的红色,与此同时交通灯换了颜色。

 

“油嘴滑舌——可以说那个转绘是你独有的是吗。”

“是的——并且是独属于你的。”弗朗西斯踩了油门,引擎轰鸣出声音。

 

“在这之前我们有对外公布过设计图吗?”

“并没有,只给过上司以及在模特内部稍微展示过……所以——是有模特泄露了设计图。”

弗朗西斯若有所思。

 

“会是谁?做这件事对他有利的。问题出在模特那里,所以我也有嫌疑。”亚瑟想缓和气氛,扭头却看见弗朗西斯认真的看着他。

“不会是你的。”这句话的语气笃定极了,似乎是包含了百分之百的信任。亚瑟的脸又有些发烫了,好在终于到公寓了,这才算是救了他一命,否则他就又要结结巴巴的出洋相了——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弗朗西斯说的这些话他根本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就像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虽然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问题出现在了哪里——然后要解决它。”车驶入车库,他们从两边下了车,走上公寓楼。

“我没带钥匙。”弗朗西斯顺手摸了摸裤兜,“换了一条裤子。”

“心情会影响智商吗?”亚瑟从他外衣口袋摸出了钥匙开门,他们迅速来到了电脑桌前,亚瑟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邮箱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切换成文档;弗朗西斯则登录了兰诺的内部系统。他点开了人事部门的信息,“老天,到底是谁设计的这个系统,居然把总公司和所有分公司的名单放在一起。”

亚瑟凑过来看,他们一目十行的浏览着模特名单,最后锁定了两个人——费里西安诺和杰西,这两个人泄露的可能性最大。

“小费里……我觉得应该不是他。”弗朗西斯的光标停留在费里西安诺的名字上。“小费里是上个季度我们新签约的公司的压轴之一,非常有潜力,未来发展的前途很好,没有理由这么做——不过也有可能……”他自言自语的思考着。

亚瑟耸耸肩,问道:“如果是他,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最有可能的是,我把他换了下来。”弗朗西斯往后靠在了椅子背上,“今年的圣诞展演比往年规模大,股东都亲自来了——就是今天在会议室里你见到的中国人王耀,我的大学同学——大公司、时尚杂志和买手也很多,确实是个重要的机会,但我觉得费里不像是那样的孩子。”

 “凭什么这样判断?”

“客观来说,这么做对费里自己将来的发展没有好处,只会让他自己的名誉扫地;主观来说,费里是个纯真的孩子,做不出这种事——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弗朗西斯抬起头来看亚瑟,亚瑟却别过脸去,用轻嗤一声来掩盖自己脸上可疑的红晕。

“切——那么另一个人呢?”

“至于另一个人,杰西,我觉得他有很大的嫌疑”弗朗西斯交叉着双手放在了桌上。“他只是我们的候补模特,没有正式签约,只是替补级别——如果不是我们公司内部亲自培养出的模特,从别的公司跳槽来的员工都会有试用期,这家伙还在试用期——并且他昨天辞职了。”他伸出一根指头戳着屏幕上的信息,“这时候即使走人也不用赔偿违约金——不过你可别想,你在本季度可是跟我们签了合同的。”

“不必担心,我可不像某些人一样没有脑子。”亚瑟扔给他一记英式白眼,“所以现在我们要去找这家伙问清楚吗?”

“当然。不过这上面没有他的地址,我们可以打个电话把他约出来。”

 

约定的地点就定在附近的咖啡厅,亚瑟在门外等着没进去,弗朗西斯负责谈话,他和这位杰西的谈话很不愉快,到最后也没问出点什么结果。

 

“既然您没别的事,那我先告辞了。”杰西不客气的匆匆起身推门而出,结果在拐角的一个巷口被人拦下了——是亚瑟。他穿着一件帽衫,活像个高中生混混,他迅速把杰西强行拉进了这条狭窄僻静的巷子,顺手按掉了弗朗西斯打来的电话。

 

“你……是那个新来的家伙。你要干什么?”杰西警惕的向后退了几步。亚瑟把手从衣兜里掏出来然后抱在了胸口,习惯性的第一句说出英文然后中途又转成法语险些咬了舌头:“没什么,就是想聊聊——关于唐登以及他们今年的设计稿。”

“我都说过了,我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我可没说是哪件事。”

 

“刚刚弗朗西斯才找过我,还能是哪件事。”杰西不耐烦的转身,“我不想再跟你们兰诺浪费口舌,况且你们也没有证据……啊!”

亚瑟几步上前把他拖了回来——这家伙虽然看上去很瘦弱但是力气大得惊人——他拖着他的领子,“咣”一声把他的头撞在了墙上,五官都被挤压的扭曲了。

“巧的是我也不想跟你浪费口舌。”亚瑟提着他,两根指头勒着他的领子,“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有你受的。”

“快放开我,不然我要叫警察来了。”杰西额前撞破一块,整张脸留下一片压痕,他奋力挣扎着,扔下公文包,抬起右拳砸过去,亚瑟松开手,躲开他这一拳的同时提膝在他胯下狠踹了一脚,那家伙当即痛的缩在了地上,然后亚瑟蹲下看着他。

 

“我可不怕你叫警察,并且我相信你没那个胆子——这个地方没有监控。”亚瑟从兜里掏出一根录音笔,“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变成呈堂供证。”

“切。我为什么不敢叫警察?”

“兰诺的设计图是你泄露的吧,什么时候?”

“不是我!”

他再一次亲吻了巴黎的土地。

“什么时候?”

“……”

“实话告诉你。”亚瑟转了转那支录音笔,“唐登的最大投资方,以及董事长,斯科特·柯克兰,是我该死的哥哥。”

“什么——你为什么要来兰诺?”

“你管不着这个——还想保住你的饭碗就说,什么时候?”

“……”

事实证明,有时候武力确实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法。亚瑟收了录音笔,把几张欧元拍在他手里:“赔你的医药费,不过我相信我们不久就能再见面。”

“哼。”

 

弗朗西斯在咖啡厅门口徘徊,扭头见亚瑟走过来。

“你去哪了?”

“没什么。”亚瑟故作轻松的耸耸肩,“帮你解决了一件小事。”

“什么?”

“顺便……”他把录音笔拍到弗朗西斯手里,看着远处低斜的太阳滑落地平线,“现在可以起诉他们了。这涉及侵权、抄袭,泄露公司内部核心机密——起诉书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什么?”弗朗西斯一阵猝不及防,信息量有点超出负荷。“起诉?我们的法律顾问在南美……”

“你应该感到荣幸。”亚瑟打断他说,语气很骄傲,路灯照在他脸上衬着他的笑容越发肆意,“这案子我接了。”

“我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我猜你根本没有仔细看过我的名片。”

“是吗?可能是的。”弗朗西斯从自己钱包里拿出了他的名片,然后下一秒目瞪口呆,“你没告诉过我你是LLM!”

“那又怎么样,我现在是你的压轴,设计师先生。”

“说得对亲爱的,我真想吻你,super cool.”

亚瑟假装没听到中间那句话,他略微有点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很快这一纸诉状就经过阿尔弗雷德之手到了伊丽莎白那边,她捧着起诉书振奋的叫喊出声来:“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她猛拍着桌子喊所有人,“这种相似度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图案并不是创意撞车,而是抄袭——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决!”

耀猛地站起来,头发有些凌乱,他转头一把抓住了阿尔弗雷德,由于兴奋第一句话说的是中文:“雪中送炭——他们请了哪位律师?”

“如果我能听懂你说什么我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

“呃——抱歉,我是说,他们请了哪位律师?”

“我表哥是一位律师。”他扬了扬手里的起诉书,“牛津大学的LLM。”

“非常感谢他,请问他在哪里?”

这时候伊丽莎白看到了下面的署名——Arthur·Kirkland·LLM.

 

“WTF?亚瑟是牛津的LLM?!没有人告诉过我?!阿尔你为什么不说?弗朗西斯居然让一位名校毕业的法学硕士来走T台?”

 

“之前你还嫌弃他找来一位‘外行’,显然他也有自己专业对口的时候。”我们的琼斯先生显得十分无辜:“Well,你们也没有人问过我。并且他应该递交了简历给你。”

“上帝!我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伊莎在她桌子上那堆资料里精准的抽出了亚瑟的简历,然后目瞪口呆。

 

当亚瑟和弗朗西斯再次出现在兰诺公司大楼的时候他们受到了所有人的瞩目,让亚瑟被盯得心里发毛。

 

“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弗朗西斯笑着注视他,“你帮了大忙,LLM.”

 

他同样注视着亚瑟,这个人每回都能给他不一样的惊喜——他自诩是一个容易厌倦的人,但是对亚瑟,他似乎有燃烧不尽的激情——他们彼此都是这样,也许他们没有察觉到,这种名为爱情的东西正在无声滋长。

 

生活充满戏剧性,在巴黎生活的各位再次感受到这句话的真谛。

 

 

08

 

一周之后开庭审理的唐登公司抄袭案成了时尚界关注的焦点,被抄袭的对象是当下正红的兰诺的圣诞设计稿——

 

弗朗西斯出席了这次庭审,只不过是在旁听席上,原告席由伊丽莎白出面负责。作为大股东的耀从千里之外的上海飞来参加庭审,阿尔同样也参加了这次万众瞩目的抄袭案审理——至于亚瑟,他作为原告方的代理律师坐在了伊丽莎白旁边的原告席上。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辩论,兰诺公司占领了压倒性的优势——唐登以及杰西需要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至于高额罚金以及七年的监禁之类都是后话了。

弗朗西斯看着亚瑟,他陈述时自信而充满锋芒,有条有理,是跟平时不一样的气息——也是,毕竟他本来就是律师,法庭才是属于他的舞台,但是这个人优秀的地方就在于他就算做与自己的职业毫不相关的工作也能做的很好——他眼眸中的绿色闪着光,和往常一样,倔强、傲慢,他是真正的‘贵族’,从精神上亦或是其他的方面。

 

弗朗西斯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眼睛里的光芒,但是光芒是掩盖不住的。

 

亚瑟大获全胜,散庭后的情绪一直都很高涨。弗朗西斯跟在他的律师先生身后同样心情舒畅,但他们突然被拦住了,是斯科特和另一个神色颇为不善的女人——是唐登的法律顾问玛丽安,柯克兰家的世交以及斯科特的未婚妻,一向尖酸刻薄。

 

“你怎么在这里?你告诉威廉你在纽约——”斯科特的语气还算是友善,他上下打量着亚瑟,看他打理整齐的头发和定制款的高级西装,“你似乎过得不错。”

“多谢关心。”亚瑟面无表情,并不打算和他有过多交流。他拉起弗朗西斯,打算迅速跟他错过,斯科特旁边的女人挑了挑画的纤长的眉毛,轻轻嗤笑一声:“这就是你新勾搭上的小白脸?看上去很阔绰嘛,难怪你过的这样滋润。”

斯科特回头瞪了那个女人一眼,但是那女人丝毫没察觉。

 

亚瑟停顿了一下,这似乎用掉了他一半的涵养,他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弗朗西斯,这家伙似乎没有多介意,只是略微有点不满的耸耸肩。

 

“闭上你那张不招人喜欢的嘴,玛丽安,这么多年你还是毫无长进。”

 

“随便吧,瞧瞧我们的亚瑟,以前在你父亲面前多么得意,全家人的骄傲,年轻的继承人,牛津的LLM——结果呢,最后被曾经最宠爱你的父亲从家里撵出去,惹得你的母亲整日哭泣……”

“注意用词。是我自己走的,不是他赶我走的。”亚瑟冷冷回他一句,弗朗西斯感觉到他的手在轻轻颤抖,于是安抚性的捏了捏——这种场景他一时也不好插手。

“事实证明我不需要你们也能过得很好。”亚瑟送他一个白眼,“别忘了你们公司需要缴纳的罚金,那不是一笔小数字,当心破产。”

 

“你确实过得很好——靠这个法国佬——”玛丽安看着弗朗西斯,“那么我祝你和你的情人过得愉快。”

亚瑟的拳头翘起一根青筋,弗朗西斯及时把他拉到了身后。

 

“这位小姐。”弗朗西斯用了英语,同时递上自己的名片。“很高兴见到您,我想您一定是有什么误解。”她接了那张名片,同样对着上面的花体字皱了皱眉:“很高兴认识您——我对什么有误解?”

 

“亚瑟是一个真正独立的成年人。他是个优秀的律师,同样也是优秀的超模。他能努力做好每一件事,不管他是擅长还是不擅长,并不是依靠谁得来的,我想您应该尊重他。”

 

玛丽安抱着胳膊冷哼一声,弗朗西斯还在继续。

 

“对于您的诸多说法我都不是很同意,另外对于贵公司窃取我的劳动成果这种没有道德的事情您应该反思。亚瑟依靠他自身的努力获得了他应有的东西,您才是那个真正依赖别人获得您想要的东西的那个人,我认为您没有资格训斥别人。”

 

玛丽安的五官渐渐有些扭曲,面对弗朗西斯一同彬彬有礼的驳斥一时间竟然也说不出话来。

“那么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兰诺今晚有庆功宴。非常抱歉,不能奉陪。”

弗朗西斯拉着亚瑟,留他们在原地站着,良久斯科特才开口。

“你真是够了,那好歹是我弟弟。”

 

 沉默着走了一段路,他们又同时开口了,一句英语一句法语:

“你生气了吗?”

弗朗西斯忍不住先笑出声来,“当然没有。放宽心,亲爱的。我给伊莎打个电话,我们出去兜兜风。”

“好。”亚瑟没有反对。

 

他们走到那辆法拉利F8面前拉开了车门。弗朗西斯绕着巴黎市郊兜圈子。从一区穿行到第六区,最后在卢森堡公园门口停了车。他们没有下车,公园已经关门了,密密麻麻的树丛伫立着,月光斜射着拉长了影子,依稀露出稀稀拉拉几颗星星。车篷收起,晚风径直吹过来。

 

弗朗西斯偏过头去看亚瑟,他正盯着一个地方出神。不好奇是假的,但又不知道怎样去问——他们就这样保持着沉默,在风里,在夜晚。最后亚瑟主动打破了这份沉默,他开始诉说起他的过去,说起他在伦敦的一切。

 

他的声音很平静,速度很慢,几乎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念出来。他叙说的好像是别人的故事而不是他自己。弗朗西斯注视着他,听得同样很认真——他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当亚瑟谈到自己家门口修建过的草坪时候的留恋,和兄长相处时候的不愉快,对过去生活的压抑——

 

“很简单,我母亲希望我找一个贤惠的妻子,尽快当选议员或者其他的什么职业过稳定的生活,我却在那时候玩起了乐队,并且当着她的面亲吻了一个男人,结果就是让她整日的哭哭啼啼——我父亲把我关在房子里,不允许我跟任何人交流,最后我学了法律。”

亚瑟得意地笑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和他对着干,从此我就一直和他对着干,直到现在——斯科特也许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什么也不是。”

“我认为那是你自己得来的,并不完全依靠我。”弗朗西斯笑着看他,月亮被几片吹过来的云遮掩住,四下没有路灯显得昏暗。

“我并没有做什么。”

“你让我在那么繁华的街上选中了你。”

“这不是我决定的。”

“你什么也不需要做。你太耀眼了,亲爱的。”弗朗西斯伸手拂过他的脸颊,“你的金发,你的气质,你的一切都让我着迷——也许人们把那叫做一见钟情。”

亚瑟的耳根发烫,他的胸腔内的心脏在狂跳,弗朗西斯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下了车,走到另一边拉开了亚瑟的车门,冲他伸出一只手。

“要来跳舞吗——记得我们的特殊练习。”

 

街道空旷,这一带晚上没有什么人。他们走到公园围墙旁的一片空地,,树叶婆娑的响着伴奏,皮鞋在平地上踏出响声。开始他们只是找着自己的节奏,后来弗朗西斯在他耳边轻声哼唱。

他好像是唱给亚瑟听,又好像是唱给自己听。

“To open the world and send them reeling.”

“I will.”

他们彼此对视着,最后再次同时笑出声来,跳舞的动作被打乱,弗朗西斯捧起了他的脸。

“So,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他渴望那抹绿色,那是亚瑟的眼睛,他希望那抹绿色属于他。

亚瑟被他的法国腔逗笑,但他没有回答,弗朗西斯贴着他的耳朵说话。

“我会等你个答复。我会等到的,对吗?”

“谁知道,也许吧。”

他们没有接吻,只是擦着鼻尖贴的很近呼吸。他们在笑,笑的很干净,不夹杂其他的欲望,只是完全没有表露但是溢满的情感。

♪是的,人人都想从某个同样孤单的灵魂里找到爱。

——我们姑且可以把生活的戏剧性称作爱情的必然性,罗曼蒂克在遇见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在萌芽了。

 

 

09

 

渡过了接连的几次磨难,兰诺的期待值在本季度被积压到最高。阿尔弗雷德每天都加班到深夜去处理各种问题,随着圣诞特别发布会的日期邻近,全公司都进入一种紧绷的状态。

 

亚瑟现在已经不用私人加练了,他完全可以跟着东尼他们一起走台。他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练出了超模的素质——无论是他走台步时候流水的身姿,还是穿着几斤重饰品时候的从容,亦或是面对闪光灯的完美表情,都能配上“压轴”这个词。

 

在兰诺工作的三个月让他开阔了不少视野——对于时尚,对于生活,对于金钱,以及对于爱情。时尚是一种生活态度,追求好生活就要付出对应的努力去谋得对应的薪水,有了这些再遇见爱情,这是一个完美的循环,他以前从不在意这些,而现在在巴黎生活的历练让他变得更加从容自信——用弗朗西斯的话来说,就是走向了精英阶层。

 

展演的那一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弗朗西斯坐在T台下边的C位,看着由他设计出的这个时尚世界得到一阵阵的惊呼。他设计的这一套元素融合了复古风格,又鲜明的显示出现代元素——所有复杂的图案被抽象为几何图形,上个世纪流行的风格经他的摩登风格融合简化,骑士风格的盔甲变成镭射风格,滚边无接缝;田园风格最具特色的还是层次感的腰带和双襟设计,完美的比例在安东尼奥身上被充分体现。

 

轮到亚瑟了。跟他同台展示的几十位模特都已经在T字型两侧站定,中间的C位属于他——他缓缓吸一口气走出来,想象着平时训练的样子。他手中拿着一根残破的手杖,戴着颜色黯淡的生锈王冠来表现落魄贵族的主题——舞台上的灯光闪烁,他看见弗朗西斯坐在T型台正中央注视他。

“非常棒。”他笑着说。

乐队和现场人们的惊叹欢呼在他走到T字型的尽头时爆发到最高点——谁也没想到今年的圣诞秀场兰诺的压轴是一位新面孔。他严肃的神情接近完美,身上是融合了复古风格的风衣,Bonding(粘合)设计,连肩袖款,配色大胆,简便而易于穿搭——他修长的腿衬着破洞元素的裤子,又多了一丝街头感,配合他的气质,冷冽,高傲,完美的为圣诞男装秀场画上一个句号。

 

他走到中央C位站定,人群再一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弗朗西斯作为总设计师走上来,不断的向台下答礼,很快被台下的记者包围——很显然,兰诺再一次引领了时装届的潮流,亚瑟想,而这次他也参与在这之中——他甚至还在下面看到了斯科特,他也在鼓掌——虽然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刚刚下到后台,手机铃声就突然响起来。亚瑟跟正在为自己卸妆的化妆师说一声,披了外套走到了走廊,是一个陌生的电话,接完这个电话他卸下身上的东西便匆匆离开了,而兰诺今天的会场忙忙碌碌,没有人注意到他一个人的离去。

 ——那是一个来自洛杉矶的电话,要求他在三天之内入职。他两个月前就收到了这封来自美国的入职邀请信,但是那时他和兰诺的合约还没到期,现在合约到期,最后一个月的薪水和提成也到手,他可以名正言顺的走了。

这对于一名律师来说是绝佳的发展机会。亚瑟很难放弃,但同时弗朗西斯这边他也很难放弃。

在很多个晚上他想过这个问题,他想过拒绝邀请,想过以后的生活,甚至还想着长远的做模特,但是面对现实他还是低下头了,他只是个律师,从一开始就是,一直都是,他不能不承认他热爱这项工作,也无法拒绝对方提出的优厚待遇;他一直在想如何道别,最后已经收拾了东西走到门口也没想好。

算了。他想,既然是在法国,那么法式告别也不错。

庆功宴上弗朗西斯忙于应付采访和致辞,等他终于闲下来的时候,却不见亚瑟,于是他四处找一圈,最后问了伊丽莎白。

“你有看见亚瑟吗?”

伊丽莎白从跟别人的交谈中抽出一句话的空当:“没有,他好像先回去了——我们本次的主题……”

 

弗朗西斯便给他打电话,半天没有人接,他匆匆从阿尔那里借了车钥匙回家,却发现家中一个人也没有,灯不开着,客厅和卧室都是一片冷清。

“亚瑟?!”

没有人回答,就好像这个房间里从来没有第二个人住过一样。

弗朗西斯前前后后阳台书房卧室找了个遍也不见人影,他甚至怀疑这几个月的生活都是他做的一场美梦,而现在梦醒了,什么也没剩下。

他最终停在了亚瑟原来住的房间门口开了灯,却看见一只泰迪熊躺在那里,底下压着一叠钞票——他愣住了,走过去狠狠抓起那只泰迪熊,最终还是轻轻放下。

好他个亚瑟·柯克兰,真是十足烂人一个。嘴上说着是绅士,却玩这种烂透了的法式告别,这就是他等到的答复?

去他妈的柯克兰,去他妈的。

他妈的。

弗朗西斯抓着那只熊,缓缓蹲下。

 

 

烂透了,柯克兰,到头来他才是那个江湖骗子,他耍的弗朗西斯团团转,心甘情愿为自己奉上一切最后却把他甩个干净,连道别也没有。

 

“别回头。”亚瑟默念道,他在登机口,甚至有些恐慌,他怕他一回头看到弗朗西斯手插兜站在那里他就不想走了。也许弗朗西斯现在只要在这里,说一句话就能把他留住——但他并没有回头,弗朗西斯也不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湮没进巴黎的夜色里。

 

弗朗西斯点着一支烟,电话铃响了。

“伊莎?”

他转身靠在墙上,最后缓缓滑落坐在了地上。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灯。

 

 

09

 

好吧,一切重新来过。一切的故事从凡尔赛开始,在巴黎结束;而在旧金山又是新的开始。

 

在旧金山,亚瑟得到了一位名校毕业的LLM应有的待遇,由于他有阿尔后来找上司帮他提供的推荐信再加上他自身的高胜率,很快就入职美国一流的艾派禾(APH)公司,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这同样也是一家时装公司;相比兰诺的追求时尚,美国人更追求利润,他们爱的是美金,凭借服装的实用耐穿性拿到高利润。

 

在美国的头一年,一切都很顺利,美国人没有巴黎人那样高傲当然也没有也没有他们那样浪漫,严谨的工作时间,高速的工作效率,分工明确的职责,规律而普通,但是却能拿到高收入。

 

追求梦想的巴黎是坎坷的,追求金钱的旧金山是辛苦的——他想起弗朗西斯说过的话,任何事情做到顶级都很辛苦。

 

而他的向往,他的向往——可能仅仅是弗朗西斯。

真正离开他才明白这一点,每次他跌跌撞撞回到家,打开门却是黑漆漆一片——之前也是一个人生活,但是两个人生活过了,哪怕只有短短三个月,再回到一个人也会不习惯。

 

他怀念他的巴黎时光,那是他一生最疯狂最光彩的时刻,他记得他在兰诺的秀场在《巴黎时尚》周刊上连续做了3期的封面,弗朗西斯接了不下10场访谈——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天,他拥有全世界——每个人都想要这一切,每个人都向往那样的生活。

 

旧金山的春天不经常下雨。这里跟不同于他之前在的任何一个地方,旧金山充满着另一种概念的时尚,人人追求高品质生活,人人追求金钱,霓虹大楼彻夜不休——相比起巴黎的文艺气息,这里是真正典型的现代社会。

 

亚瑟过着原来的生活,每天忙碌于公司和公寓,星期天会有难得的小憩,他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想起弗朗西斯。

他想起弗朗西斯的那个问题——“Will you shine just for me?”,他当时没有回答,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够闪耀,真正闪耀的是弗朗西斯——他总是能圆润而恰到好处的处理好所有事情,即使在死线前一分钟发设计图还是那么从容,而当时的自己平平无奇,靠弗朗西斯渡过困境——那不是他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弗朗西斯。

 

“I'll try to shine.”

他想。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渡过了几年,阿尔有时会在年假的时候来看他。

“你看起来过得很好——看来你当初来美国是一个正确的决定,的确旧金山更适合你这种老家伙。”

“注意你的用词,阿尔,要我说你应该回美国,对于你这种拜金主义者来说巴黎根本不适合你。”

“我原来就在美国,后来不过是被调去了公司总部,总部的工资提成更高。弗朗……”阿尔瘫在他家的沙发上盯着电脑上的股票界面,一个电话就让他重新蹦起来。

“你刚刚说弗朗怎么了?”

“明年聊——我是说等过了元旦假期,我现在就得回去了。”

阿尔迅速背起电脑狂奔出门外,亚瑟关上门——无所谓,他这位表弟从来都是咋咋呼呼,上一秒还在聊天下一秒就奔向名利场,他只是想听到一点关于弗朗西斯的消息——至于为什么不去自己了解,他也纳闷,每次看到手机通讯录里那个人就忍不住会感到紧张,久而久之就放弃了自己了解。

 

遗憾的是等元旦假期过去阿尔也没能再来拜访他,听说他被派到上海出差,每天都和耀‘和谐’共处。

 

亚瑟像往常一样走进公司大楼,今天的气氛似乎不同寻常,大家点了披萨和可乐放在办公室,亚瑟的助理艾米丽递给他一杯饮料。

“早上好,你没有错过老总监的离职欢送派对。”

“这真让人难过,我们的总监为什么要离职。”

“他到了该退休的年龄——我们的新总监会在明天早上来报道——这没什么令人难过的。”

亚瑟举着饮料简单去跟老总监碰个杯——以前他在公司一向很沉默,认为这种事无关紧要,只要他依然有钱赚,但他在巴黎的那几年让他对这件事改变了很多,再加上来到美国后热情的美国人办派对总喜欢扯上他,他变得开朗了些,更加通人情世故。

 

第二天的清晨大家都议论纷纷,很显然那位新来的总监已经到了办公室,艾米丽从那间办公室出来,捧着一些资料送到亚瑟桌上,她很兴奋。

“不愧是总公司派来的总监,他英俊极了,说话时候的口音也那么性感——您应该去认识一下他,正好这里有需要您去对接的材料。”

“说实话我们的总公司是谁我还不清楚——我们的上司总是换——如果新来的这家伙是个好对付的家伙最好不过,你还记得那个乌姆里奇吗。”亚瑟耸耸肩,接过了材料站起身来。

“事实上,我们的总公司没变,只不过人员经常调动,时装周前后需要集中全球我们公司的精英人物——当然记得,那个可恶的老女人,她甚至不允许我们在洗手间补妆。”艾米丽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亚瑟走到了总监办公室门前。

不过去跟陌生人对接还是有点紧张,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得到应声之后推开,一位著名的设计师正交叉着双手微笑着看着他,他桌子上还放着一只泰迪熊。

 

弗朗西斯穿着那件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酒红色缎面西装优雅的坐在那里,下巴留了淡淡一小缕胡子。

 

生活就是这样充满戏剧性。亚瑟愣了一下,死盯着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最后那家伙开口了:“欢迎来到艾派禾,兰诺美国分公司,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弗朗西斯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一点戏谑:“亲爱的落跑者,亚蒂。”

 

亚瑟被惊喜和愤怒交织着冲昏了头脑,在最后决定在那张笑的欠揍的脸上来一拳,或者是拔光他装模作样的胡子——当然最后这些被一个吻代替了。

 

我们只好再次重复那句亘古不变的真理——生活充满戏剧性,其实它是多种因素作用的结果。从凡尔赛到巴黎再到旧金山,名为爱的纽带将这三个地名联系在一起,共同组成生活的精彩,这三个地方的太阳一直没变,变的只是那个人、那件事以及那些时尚。

 

时尚是个圈,多年以后会再次轮回;而爱情也是圈,兜兜转转还是那个人而已。

 

 

 

 

番外

 

又值一年圣诞节,弗朗西斯却从来没有圣诞休息日——兰诺每年的圣诞展演他可不能缺席。

“要跟我回巴黎吗?”弗朗西斯还在工作,而亚瑟正窝在他怀里玩switch,弗朗西斯的下巴抵在他头上。

“那就回去啊——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什么事。”亚瑟随意答应着,弗朗西斯露出一抹笑容——因为听他用了“回去”这个动词。

“愿意再走一次压轴吗,亲爱的——你还记得吗?”

亚瑟听到这句话似乎有点兴奋,但他不屑于表露:“这次是什么主题?”

“Snow elves.”弗朗西斯揉着他的脑袋,“看显示器,这是我们主打的春秋季风衣,奇幻风格,我觉得会相当适合你。”

“你给伊莎打过电话了吗?”

“我已经联系过她了——提前做准备总不会错。”设计师伸手掐了掐他男朋友的脸颊,“希望我们的律师超模还能够承担起一位压轴的责任。”

“我当然还记得。”亚瑟挣脱开弗朗西斯的怀抱,光着脚在地上走台步——已经是十二月份,地暖烤的人浑身洋溢着暖融融的气息。弗朗西斯见他在地上走着,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然后顺势一拉把他拉倒在自己怀里。

“好了超模先生,你已经充分的证明了,明天我们就回巴黎。”

亚瑟把腿搭在他脖子上晃悠。“快去收拾。”他命令道。

 

他们效率很高,第二天傍晚就站在了兰诺后门门口。显然一年没见,伊丽莎白说话的语速见长,阿尔已经能勉强接受他表哥做超模的设定——“我只能说这挺酷的。”

但他再次在兰诺公司大楼见到亚瑟的时候,他呛了一口咖啡。

 

今年的主题除了老面孔,也有不少新面孔——费里今年争取到了名额,拿着竖琴出场;亚瑟没有太多时间练习,但他仍旧从容,他负责的正是本次发布的主题——雪精灵套装。弗朗西斯借鉴了女装元素,让男装也变得飘逸轻薄,看样子兰诺推出的飘带系列又会成为新的买手宠儿。

 

亚瑟出场时的气氛明显不同,今年弗朗西斯作为设计师居然和他同台展示,他们从两侧走出来,沿着T型台往前走,走一段身后的灯就跟着亮起来,一直到T台中央。

奇怪的是现场没有欢呼,也没有掌声,会场寂静的不同寻常,只有闪光灯在疯狂闪烁着。

 

弗朗西斯走到舞台中央,他从外套中掏出一个丝绒的盒子,看上去游刃有余但是实际上紧张的冒汗——亚瑟吃惊的注视他,弗朗西斯缓缓单膝跪在他面前。

 

“亲爱的亚瑟·柯克兰,我们尊敬的律师先生,偶尔也做超模——”他停顿一下,紧接着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他看见亚瑟的眼睛生动起来,从坚毅的苍翠变成一片流动闪烁的浓绿——好笑的是他仍然保持着职业素养忍着没有哭出来。

“如果你这样要求,我愿意。”他说。

“只要说‘我愿意’就足够了,别扭的律师先生。”弗朗西斯把戒指套上他的手指,迟来的欢呼和掌声一齐爆发出来,现场闪光灯不断。

“我没有眨眼。”亚瑟小声说,他成功逗笑了这位设计师,随后他们一起拉着手谢幕。

“很好,这样我们也许可以在《巴黎时尚》的封面上待5期——”

 

在笑声中,在爱情里,始于凡尔赛的故事还在继续,在过去,在现在——以及并不遥远的将来。

 

 

 

——END——

 

注(关于文中细节考究):

1.乌姆里奇是哈利波特中那个魔法部部长的走狗女人的名字。

2. 法定代表人,必须是法人组织的负责人,能够代表法人行使职权。《民法通则》规定:“依照法律或者法人组织章程规定,代表法人行使职权的负责人,是法人的法定代表人。”法定代表人可以由厂长、经理担任,也可以由董事长、理事长担任,这主要看法律或章程如何规定。法定代表人代表企业法人的利益,按照法人的意志行使法人权利。法定代表人在企业内部负责组织和领导生产经营活动;对外代表企业,全权处理一切民事活动。

3.巴黎距离凡尔赛很近,可以乘坐地铁也可以开车;巴黎的市区划分是螺旋状的,顺指针转着分部。

4.文章中出现的各类公司名都是虚构,“唐登”其实是“唐纳德”的变音。(败北的唐纳德)

5.LLM是法学硕士

6.关于亚瑟在法国混的不好的原因,虽然他学历高很牛逼,但他开始脾气太臭太拽导致许多公司都不愿意录用他。

7.巴黎的房价太贵了,弗朗西斯说的那两个区是相对便宜的,相对。

8.弗朗西斯的法拉利F8是硬顶车,今年参考价是341.8万RMB,中置后驱,七档双离合,撩妹装逼必备null

9.相关知识:关于巴黎时装周,大时装周每年一届,分为秋冬(2、3月)和春夏(9、10月)两个部分,每次在大约一个月内相继会举办300余场时装发布会。具体时间不一定,但都在这个时段内发布。

10.英国律师的平均年收入是40000英镑

11.Theme board:也可被称之为 Mood board,把不同的图片拼凑在一起构成一张大图。这种有独立主题的拼贴 Theme board 对设计师来说非常有利,可以帮助他们从中找到灵感。

12.滚边:是一种突出衣物边缘的设计手段,采用和衣物原色或者原布料形成强烈对比的滚边设计可以凸显衣物的轮廓,同时也可以给原本单调的衣物增添亮点。

13.粘合:具有很好的辨识度,只要看到两块颜色或是不同质感的布料拼凑在一起,这便是一种粘合。看上去,这两部分虽然彼此差异很大,却无缝连接在一起。这样的新技术在以后会越来越常见。

14:关于ore咖啡厅:位于凡尔赛宫内。下午的时候,你还可以像王后一样来杯茶尝尝甜品。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每天下午六点半之前Ore 咖啡馆还会提供12种左右的小吃点心,以及法王路易十六的王后 Marie-Antoinette 喜欢的甜点

15. “是的,人人都想从某个同样孤单的灵魂里找到爱。”出自City of Stars是电影《爱乐之城》里面的配乐,可以听听,很有意境。

16. 关于耀爹和东南亚,现在大部分发达国家为了节省成本把低级制造业迁到了人口稠密,劳动力廉价的东南亚,全世界最大、最好的服装纺织生产基地在我国珠三角、江浙义乌一带。

 

就这么多吧,想起来再加。

 

 

 

个人感想:

你现在看到的,是我历时两个月,n次修改的产物,我已经把开头背会了,写作的过程,怎么说呢,比较煎熬,因为总觉得自己哪里写的不行,但是总算是完成了。(我好喜欢这种最后大家变得很有钱然后又在一起过上幸福生活的俗套结局啊妈的)

希望我没有拖后腿!! 

总之呜呜呜终于写完了圣诞快乐啊朋友们,初稿写了两天,修改两个月哈哈哈

非常感谢能参加这次的企划活动,谢谢水肆肆的准备以及各位文审画审老师你们辛苦了。

是定时发的,你们看到的时候我本人正在学校月考,希望评论砸死我,回来一定会一条一条回的。

 

中间查了相当多的资料,但是我阅历不够丰富,大部分是夜间创作,所以如果存在问题请多多包涵!如果还有一些大问题请私信告诉我!

谢谢你看到这里~


竹子(阴暗版

虽然但是总之

姐姐好美

还是个学霸

玛丽苏小说文都不敢这么写

虽然我知道我现在发出来已经很晚了,但这不妨碍我称赞姐姐美丽

虽然但是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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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苏小说文都不敢这么写

虽然我知道我现在发出来已经很晚了,但这不妨碍我称赞姐姐美丽

✨猫猫骑士赛咩咩✨

【金钱组】Think Again

金钱组only,普设

金钱合志《Fall in Music & Love》解禁文

Key words:无限循环一日,重返17岁

文中歌曲&灵感来源&BGM:Think Again


***


Everything has to end.

万事皆有终点。...


金钱组only,普设

金钱合志《Fall in Music & Love》解禁文

Key words:无限循环一日,重返17岁

文中歌曲&灵感来源&BGM:Think Again



***

 

Everything has to end.

万事皆有终点。

                              ——Kate Havnevik《Think Again》



今天是阿尔弗雷德·F·琼斯的30岁生日。

 

好莱坞的夜晚群星闪烁,彩灯挂满棕榈树。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开着窗户的轿车一辆挨着一辆从彩旗下滑过。夏夜的风卷着灰尘与热芝士的味道,将沿路的热闹声音带向这座不夜之城的每一个角落。

 

今夜,夜晚开起嘉年华,全城的人都在庆祝。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挤满酒吧,每一双微醺的眼睛都落着绚烂不休的夏日焰火。唯独阿尔弗雷德悄悄避开了所有人,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别墅里。

 

阿尔弗雷德的别墅位于好莱坞最昂贵的住宅区,是他去年花重金从一位过气歌手手中买来的。这幢别墅位置极好,从二楼阳台处向外远眺,能俯瞰一整个灯火通明的城市。当太阳落山时,华灯初上,这座城市仿佛匍匐在脚下,向着阳台上的世界主宰俯首称臣。阿尔弗雷德在这个阳台上看过一次落日后,他立刻拨通中介的电话买下了这幢房子。

 

那时,年轻的剧作家刚刚把自己的剧本卖了个大价钱。他的上一个剧本正在电视上热播,手头还有好几份新鲜的邀约,正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泰坦尼克号里的男主角杰克,一样的出身平凡,一样的野心勃勃。

 

好莱坞就是他的泰坦尼克,而这个阳台便是泰坦尼克尖尖的船头。

 

站在这里,他就是世界之王。

 

买下这幢别墅后,阿尔弗雷德常常一个人靠在阳台的门框上,在夕阳余晖里看着脚下芸芸众生各自奔波忙碌,然后像个胜利者那样给自己倒上一杯马丁尼。

 

他曾经真的以为他已经拥有了一切。

 

可是,命运待他慷慨,如云馈赠里却独独漏掉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打开二楼的门,阿尔弗雷德没有开灯,也没有换鞋。他走到小厅的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冰也懒得加,就这么端着杯子走到阳台上,靠着门框静静凝视窗外狂欢不眠的城市。

 

他刚刚从一个派对里逃出来。

 

阿尔弗雷德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不仅手握资源人脉,模样也是出了名的英俊。无论在哪个派对里,他都是最吸睛的男人之一,理所当然被无数双眼睛追逐讨好。今夜是狂欢夜,他本以为自己会在泳池边和穿着比基尼的新鲜美人谈谈他的新作,调调情,来点无伤大雅的暗示。然后,像他过去做过无数次的那样,他会拥有一场送上门来的速食性爱与一个被新鲜肉体拥抱的温暖夜晚。

 

今夜的美人是个想在电视剧里混一个小角色的模特,脾气娇纵,但胜在年轻貌美。阿尔弗雷德本想带她回家,可当他向她邀约时,眼前的美人却轻启红唇,在漫天烟火里笑着对他说:“亲爱的,国庆日快乐。”

 

那个瞬间,阿尔弗雷德突然觉得这一切索然无味。

 

于是,年轻的剧作家丢下美人,从派对中落荒而逃。他一个人开着车回家,去便利店买上一盒打折蛋糕,然后在他空空荡荡的别墅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孤独旁观整个城市的欢声笑语。

 

是的,今天是他的生日。

 

 

 

但整个世界的欢庆都与他无关,因为今天同样也是美国的国庆日。

 

 

 

派对,烟火,音乐与歌舞……这一切都不是为他。

 

 

 

没有一个祝福是给他的。

 

 

 

在过去,阿尔弗雷德从不觉得自己需要生日的祝福。他20岁不到就孤身一人来好莱坞打拼,这么多年忙于奋斗出自己的一片天,恨不得把一秒钟掰成两瓣用。那些年里阿尔弗雷德从不过生日,也不怎么和人提起自己的生日。他不愿浪费时间去做这种无意义的庆祝。而当他终于功成名就,他有了大把的时间去庆祝去放松,他又懒得提起这件事了。他的母亲早已去世,父亲杳无音讯,年少时的朋友也大多断了联系,会记住他的生日并真正祝福他的人都已经消失于他的生活。而现在挤在他生活里的那些人并不在乎他,他们更看重阿尔弗雷德背后金光闪闪的资源。这些人的关心标着价格,而阿尔弗雷德可不想购买这种关心,这会让他看上去很可悲。

 

 

 

阿尔弗雷德不应该可悲。他有钱,有名,有脸蛋和身材。如果这个社会是一座金字塔,他已经站在了金字塔的塔尖上。世界触手可得,他想要的一切他都能得到。就算没有生日的祝福,他也一样活得令人艳羡。

 

 

 

此刻,阿尔弗雷德裤兜里的手机安安静静的。他知道,那里面没有任何一条信息是对他的生日祝福。今夜整个城市都在狂欢,到处是庆祝的烟火与拥吻的情人。快乐的气味像病毒般包围过来,阿尔弗雷德却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刻的孤独。

 

 

 

阿尔弗雷德突然很想要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是他所有名利都换不来的,是他越是努力越得不到的,是他此刻深深渴望的——

 

 

他想要一份爱。

 

一份不附带任何条件,不要求任何交换,只简简单单地为了他这个人而存在的爱。

 

是的,这就是命运的恶作剧。

 

命运慷慨地给了年轻的世界之王他想要的一切,却唯独漏了一样东西——爱情。

 

叹了口气,阿尔弗雷德一口饮尽杯中的威士忌,随手把杯子扔在地上后又转身走回卧室,将他顺路带回来的小蛋糕摆在了阳台的小桌上。他挑了三支深蓝色的蜡烛插在巴掌大的草莓慕斯蛋糕上,然后用他点烟的打火机一一将它们点燃。

 

隔壁的别墅里大概也在开派对,音乐和尖叫声隔着隔音良好的墙壁也能听到。但阿尔弗雷德没有被他们打扰到。他蹲在小桌旁看着蜡烛燃烧在城市华灯前,暖黄火光摇曳不止,晕开一层柔和的光。这是如此温暖的颜色,它仿佛为阿尔弗雷德圈出了一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世界,让他在这片与他无关的狂欢之地中也能获得一块属于他自己的国土。

 

凝视着火光,阿尔弗雷德闭上眼,双手合十对自己说:“阿尔弗雷德,祝你30岁生日快乐。”

 

那一刻,天空突然炸开璀璨的烟火,绚丽的光尾从天空坠落,宛如流星。而他紧闭双眼,像个孩子一样在漫天飞散的流光中无声许愿:

 

“我许愿……”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而后虔诚地说:

 

“我希望能找到我的爱情。”

 

 

***

 

 

“叮铃铃铃——”

 

 

 

 

 

 

 

清晨,刺耳的闹钟声音在耳边炸响,震得人耳朵发麻。

 

 

 

 

 

 

 

阿尔弗雷德从睡眠中醒来,脑子里乱糟糟的,眼皮重得根本睁不开。他不耐烦地伸手向床头柜摸索过去,啪的一声按掉了床头的闹钟。昨夜他喝了大半夜的酒,熬到两三点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阿尔弗雷德发誓,今天就算是经纪人端着加特林在楼下扫射他也绝不离开这张床。他就要睡死在这里。

 

 

 

 

 

 

 

不过……

 

 

 

 

 

 

 

阿尔弗雷德缩进被子里,在睡意再次笼罩过来之前奇怪地想:我的闹钟明明是请当红歌手录的专属情歌,怎么变成这种难听的闹铃了?难不成保姆偷偷给他换掉了?

 

 

 

 

 

啧,烦死了。

 

 

 

被子沙沙一阵翻动,阿尔弗雷德埋在枕头里,昏昏沉沉再次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

 

 

 

“叩叩。”

 

 

 

阿尔弗雷德用被子盖住脸,烦躁地想:又是谁?

 

 

 

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阿尔弗,你醒来了吗?”

 

 

 

是保姆吗?她怎么这时候来?

 

 

 

阿尔弗雷德闭着眼烦躁地啧了一声,刚想吼上一句叫门外的人离开,掉线的理智却在瞬间重新通电上线,让他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这声音好熟悉。

 

 

 

愣了两秒钟,阿尔弗雷德不可置信地睁开眼,闪电般从床上一跃而起,连滚带爬地跑去拉开门。

 

 

 

“砰——!”

 

 

 

门外,金发的中年女人在他开门的瞬间拉开了手里的彩纸礼花筒。在漫天乱飞的彩纸与金片里,在阿尔弗雷德不可置信的蓝眼睛里,她微笑着冲阿尔弗雷德张开了双手:“我的宝贝阿尔弗,生日快乐!”

 

 

 

上帝,奇迹降临了。

 

 

 

阿尔弗雷德愣愣望着她湛蓝的眼睛,眼角突然酸酸的,鼻头也痒痒的。他脸上的肌肉不听使唤地皱成一团,像是他在哈哈大笑的同时又要哇哇大哭出来了。短暂的愣怔后,阿尔弗雷德一把甩开门扑了过去,把自己狠狠丢进那个女人的怀抱里。他抱着她的腰,把所有颤抖的声音尽数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你,你——妈妈!”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梦。

 

阿尔弗雷德吸着鼻子想。

 

他居然在梦里见到了他的母亲——他十年前便因意外去世的母亲玛丽莎。

 

玛丽莎显然没有想到阿尔弗雷德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她被儿子少见的依恋姿态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用手轻轻顺着阿尔弗雷德的背,柔声问:“怎么了阿尔弗?是做噩梦了吗?”

 

“不。”阿尔弗雷德埋在她肩膀上摇头,闷闷地说“我只是……我只是太想你了。”

 

“我们才多久没见面,什么想不想的?”玛丽莎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催促道:“乖,别撒娇了。做个好孩子,赶紧换衣服下来吃早饭。”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却依然环着她的腰埋在她肩头不语,根本舍不得放开她。

 

十年前,玛丽莎在出门采购时遇到了车祸。当在外和朋友聚会的阿尔弗雷德被邻居带到医院里,他的母亲已经停止呼吸,他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还没来得及从叛逆的青春期中长大,阿尔弗雷德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孤儿。

 

后来,在远走他乡的十年里,阿尔弗雷德曾无数次回想起他与母亲之间的点点滴滴。

 

玛丽莎是个温柔到有些软弱的女人。她在离婚后一个人抚养阿尔弗雷德长大,总是在打数不完的零工,忙做不完的家务。这样的母亲是孩子最好的避风港,可对叛逆的青少年来说却一点儿都不酷。在小时候,阿尔弗雷德总是嫌弃他母亲太笨太软弱。那时他只想赶紧毕业去大城市里读书打工,离无聊的家越远越好,离他那个管东管西的母亲越远越好。然而,当他的母亲真的离开他,当他去到陌生的大城市一个人生活,他才慢慢意识到母亲的怀抱对他来说有多么珍贵。

 

那是他勇气与力量的来源,是他唯一的避风港。

 

可惜,人总是要等到失去后才明白爱的珍贵。

 

此刻,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阿尔弗雷德简直恨不得把自己黏在母亲的衣服上。他太想念她了,哪怕是在梦里,他也想用力拥抱她,把这一刻变得越长越好。

 

在这个黏糊的拥抱里,先不耐烦的人反倒是玛丽莎。厨房里还温着牛奶,洗衣机里还有没晾的衣服,她还有一大堆事要去做呢。

 

玛丽莎拍了拍阿尔弗雷德的肩膀,稍微用了点力把怀里黏糊糊的金毛膏药扯开了:“快去洗漱,你都17岁了,怎么还像7岁的小孩子一样撒娇?”

 

说完,玛丽用食指戳了戳阿尔弗雷德的额心,笑着下楼去了。

 

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愣愣看着她的背影,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有些茫然。

 

17岁?

 

他后知后觉地四处望望,发觉他并不在他好莱坞的别墅里,而是在一个小得多的独栋小屋里。浅米色的墙纸上挂着成排的相片,掉漆的木制家具上铺着白蕾丝桌布,橱柜里有一叠叠光盘盒子,空气里飘着芝士烤熟后甜甜的味道……阿尔弗雷德深吸一口气,回忆起了这是他儿时熟悉的味道。

 

他呆呆地看着一切,脑子里逐渐浮起一个可怕的猜想。

 

他转身跑向卧室,一把拉开了衣柜的门。门口的穿衣镜映出他此刻的模样:金色短发,湛蓝眼睛,老气的金丝眼镜,冒着金色胡茬的下巴,宽大的白T恤与黑色睡裤……

 

这是他,但也不是他——这是17岁的他。

 

是梦吗?

 

阿尔弗雷德瘫坐在大床上,仰头打量这间他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房间。他没有超能力,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穿越时间回到17岁那年。可如果这是梦,那么这个梦也太真实了。这个房间的细节他早就记不清了,但此刻它们全都回来了,就在他的手中,他的脚下,他的眼前。

 

……还有他的母亲。

 

胸前似乎还残留着拥抱的温度,阿尔弗雷德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胳膊,又搓搓指尖细细感受触感。

 

这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到不像是梦。

 

阿尔弗雷德也不舍得将这一切当作梦境,他更乐意把它看成是他的第二次机会。30岁的他回到年少不懂事的17岁,他可以将那些错误的选择全都选对,珍惜他未曾珍惜的,感受他未曾感受的,然后……或许他会遇见他未曾遇见的人,在他的第二个17岁。

 

阿尔弗雷德还依稀记得一点17岁那天所发生的事。当年他没申请上心仪的学校,挫败之下便天天打游戏到深夜,对母亲也没什么好脸色。他似乎在早餐时和母亲爆发了争吵,摔门离开去他常去的球场打球解闷。可篮球场有人偷窥他,他被恶心到了,心烦意乱间便扔了球一个人去公园散心。晚上他约了几个朋友去镇上的国庆日派对一直玩到凌晨,回家后才看见等在客厅的脸色铁青的母亲。

 

我以前可真是个混蛋。阿尔弗雷德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比了个中指。

 

但现在住在这具身体里的可不是混蛋的17岁阿尔弗雷德,而是30岁的阿尔弗雷德。他决不会让这些混账事再重演一次。

 

洗漱干净的阿尔弗雷德脚步轻快地走下楼,对他围着围裙的母亲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妈妈,早安。”

 

玛丽莎笑了笑,摘了围裙坐在餐桌旁招呼阿尔弗雷德入座,又将桌上金黄的芝士蛋糕向阿尔弗雷德推了过去:“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阿尔弗雷德接过蛋糕,用勺子挖了一块塞进嘴里,立刻被这熟悉的味道激得想哭。他舔舔嘴唇迫不及待想吃第二口,余光却看到他的母亲在晨光中微笑。他一愣,抬手拿过小刀将蛋糕一分为二,然后把另一半蛋糕推向他的母亲。

 

“妈妈,谢谢你。”他认真地说“谢谢你做的一切。”

 

谢谢你曾经那样无私地爱过我。

 

玛丽莎受宠若惊,被他反常的举动弄得呆了半晌,而后突然红了眼睛。她借着转头的动作掩去眼泪,一边笑一边嗔怪:“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这么……”

 

她“这么”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

 

母子俩对视半晌,扑哧一声,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就这样,在晨光与芝士的香气里,他们面对着面分享同一块蛋糕,取笑彼此难看的吃相,谁都没有提起对方眼角的泪水。

 

早上的庆祝不过是开胃小菜,玛丽莎在早餐后拿出了她真正的礼物——两张音乐剧门票。

 

阿尔弗雷德一眼便认出那是十年前非常火爆的音乐剧,全国巡回时场场爆满,在国庆日这样的时间更是一票难求。他的母亲竟然能搞到两张票,而且剧院在隔壁的大城市里,开车要开两个多小时才能到……看来玛丽莎为这份礼物真是下足了心思。但13年前的玛丽莎似乎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所以,阿尔弗雷德猜这大概是当年他母亲为他准备的惊喜。可惜,他在惊喜揭晓前就搞砸了一切,让玛丽莎捏着两张门票等到了深夜……

 

这么想着,阿尔弗雷德又开始唾弃起17岁的自己了。

 

压下心中的酸涩,阿尔弗雷德看向玛丽莎,笑着说:“太好了,我早就想看这部音乐剧了!这个生日礼物太酷了!”

 

玛丽萨羞涩地笑了笑,抬手将耳畔的金发挽到耳后:“你喜欢就好。”

 

音乐剧的开始时间是在晚上点,他们得在四点出发。而在那之前,玛丽莎要把今天该做的家务全都做完。从前阿尔弗雷德觉得家务由母亲全包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向来都是门一关耳机一戴就撒手不管。但今天他可不会这样。他撸起袖子主动帮玛丽莎做家务,还细心地将院子里的杂草都拔了,给玛丽莎养的花一一浇水。

 

阿尔弗雷德还记得他有一场球约,一个派对。但现在,一切都不如他失而复得的母亲重要。他要把他浪费的时光一一补偿给他的母亲。

 

这一点陪伴与关心,他欠了太久了。

 

那一天,阿尔弗雷德一直和玛丽莎在一起。他们一起做家务,一起开车去亚特兰大,在公路上开着窗唱电台里的老情歌。然后,他们走进亚特兰大的大剧院里,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音乐剧。

 

回家的路上,夜幕上群星闪烁。有人在放烟火,远远炸开璀璨的流光,宛如四散的流星。

 

阿尔弗雷德在副驾驶位上昏昏欲睡,却一直勉力睁着眼睛,试图感受此时此刻的每一种感觉。

 

他舍不得梦醒。

 

但昏沉的睡意如潮水涌过来,他挣扎不过,终于再次被淹没入睡眠的洪流中。

 

一夜好梦。

 

然后……

 

“叮铃铃铃——”

 

扰人清梦的闹钟响起,震得人耳朵发疼。

 

阿尔弗雷德从长梦中醒来,迷迷糊糊伸出手按掉闹钟,趴在枕头上等着意识慢慢回笼。他还在回味昨晚美好的梦境,舍不得让母亲的身影从脑海中散去。

 

可是,过了一会儿。

 

“叩叩。”

 

敲门声响起,伴着门外玛丽莎的声音:“阿尔弗,你醒来了吗?”

 

毛毯里的阿尔弗雷德懒洋洋地蠕动了一下,然后猛地僵住了。他一把甩开毛毯从床上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身边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还有……熟悉的声音。

 

难道……?

 

阿尔弗雷德吓得呆毛都直了,连滚带爬滚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

 

“砰!”

 

彩带乱飞,金纸乱飘,玛丽莎微笑着在熟悉的场景中对阿尔弗雷德张开双手:“阿尔弗,生日快乐!”

 

这剧情是不是已经播过?

 

……

 

…………

 

阿尔弗雷德傻了。

 

送走来祝福的玛丽莎,阿尔弗雷德坐在床边,一边揉太阳穴一边思考这一堆匪夷所思的事。

 

昨天,他在梦里回到了17岁生日,陪他母亲过了一整天。他在玛丽莎的副驾驶位里睡着,一觉醒来,他又一次回到了17岁生日的那天,一切都与昨天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

 

阿尔弗雷德决定再验证一次。

 

于是,这一天,阿尔弗雷德再次同玛丽莎一起度过了这个生日。但这一次,在音乐剧的最后,他请求丽莎提前离场。他们在零点到来前赶回了家,玛丽莎拿出买好的蛋糕在客厅里为阿尔弗雷德庆祝生日。这天晚上,阿尔弗雷德在睡前得到了母亲的一个吻,他睡得格外香甜,又是一夜好梦。

 

第二天,闹钟铃响。

 

阿尔弗雷德猛地坐起身,双眼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

 

十几秒后,他听到了熟悉的敲门声:“阿尔弗你醒了吗?”

 

这一天,又开始了。

 

如果说之前的经历还能勉强说是时空穿越,那么,在将这一天循环过五次后,阿尔弗雷德终于惊悚地确认他就像电影里那样,陷入了无限循环的一天里。

 

《忌日快乐》?

 

不不不。阿尔弗雷德在脑子里打了个大大的×,然后重新写上正确答案——《土拨鼠之日》。

 

他的确如《忌日快乐》的女主角一样一遍遍重复生日的那天,但他这里可没有一个变态面具杀人狂追着谋杀他。他更像《土拨鼠之日》的男主角,在看似平静的同一天里无限重复,只有寻找到正确的答案才能逃离这一天。

 

意识到这一点时,阿尔弗雷德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倒宁愿他的故事是《忌日快乐》,毕竟《忌日快乐》中女主角只要想办法活下来就能打破循环,而《土拨鼠之日》?茫茫生活里,他去哪儿找那个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钥匙呢?

 

毫无头绪啊。

 

再一次从床上醒来,阿尔弗雷德瘫在大床上,望着天花板悠悠叹气。他知道,很快玛丽莎又会来敲他的门祝他生日快乐,这一天又要重新开始。

 

阿尔弗雷德扭头看向窗外安静的小镇,只见蔚蓝的天空铺陈千里,棉花糖一样的云朵飘在天上,偶尔有飞机飞过,拉出长长的飞机云。这是一个宁静的小镇,没有车轮呼啸声,也没有嘈杂的喧嚷,只有孩子们嬉笑的声音远远传来,像长在耳朵里摇摆的花。

 

或许,困在这一天也不错。

 

天性乐观的阿尔弗雷德捏了捏头顶的呆毛,突然又笑起来。

 

上天给他第二次机会,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让他有机会弥补自己的母亲,而是让他能重返少年时,去见见他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见见那个被他遗忘在时间里的家乡。

 

这样想着,阿尔弗雷德从床上爬起来,在金色的阳光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走向门口,如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去迎接他母亲的祝福。在早餐后,他说服玛丽莎今天不要忙那些家务活,接着打电话叫来了她的好友珍妮阿姨,让珍妮阿姨陪玛丽莎去附近的小集市逛逛。搞定了母亲,阿尔弗雷德钻进房里换了身帅气的T恤仔裤,又在自己脑袋上加了副墨镜,然后酷酷地走出家门。

 

阿尔弗雷德还记得他当年暗恋过的一个女孩。她在毕业前夕的晚会上和另一个男孩牵起了手,让阿尔弗雷德一颗少男心碎成了渣渣。如今他重回17岁,自然想找到这个女孩弥补他当年的遗憾。

 

17岁的阿尔弗雷德青春无敌,浑身散发着年轻男孩特有的新鲜荷尔蒙。站在镜子前,阿尔弗雷德都快被自己迷倒了。17岁的热辣肉体,里头却装着见多识广的30岁灵魂。这就像操作出神入化的游戏大神练了个小白号,摆最懵懂无知的脸,搞最骚无止尽的操作,自然轻松碾压那群还停留在幼稚时期的青少年们。

 

谁能抵御这样一个男孩呢?没有人可以。

 

阿尔弗雷德Ver2.0强势出击,仅用了3个循环日就成功俘获了女孩的心。

 

夏日蝉鸣里,漂亮的女孩红着脸在树荫下勾着阿尔弗雷德的脖子同他接吻。阿尔弗雷德搂着她纤细的腰,心思却全然不在眼前香软的唇上,反而飘到了遥远的地方,漫无目的地出神。

 

原来,年少时昼思夜想的吻滋味也不过如此。

 

他有些失礼地想:原来我并没有那么爱她。

 

连心动都淡淡,阿尔弗雷德心里清楚这个女孩不可能是他的钥匙。看来,他得重新去找正确的人。

 

一夜过去,阿尔弗雷德再次在大床上醒来,再次听见他母亲熟悉的敲门声。

 

又是新的一天。

 

接下来,阿尔弗雷德去拜访了他久不联系的老朋友,转了转他的母校,甚至和几个曾与他有过矛盾的男孩重新做了朋友。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不是他的钥匙。他依然日复一日在相同的床上醒来,面对着日复一日相同的敲门声。

 

后来,他百无聊赖下索性将这一天变成了他的冒险游戏。他每天都走不同的路线去遇见不同的人,宛如寻找RPG游戏的彩蛋,不厌其烦地寻找生活里那个隐形的关卡。

 

在重复的一天里,阿尔弗雷德仿佛切换成了上帝视角,从新的角度看到了这个小镇平静一天里隐藏的无数故事。他帮助隔壁的汤普森夫妇解除了误会,还让另一个街区的露比顺利找到了她丢失的订婚戒指……但阿尔弗雷德依然没有找到他的钥匙。

 

终于,某一天,阿尔弗雷德突发奇想,决定要按照他17岁生日那天原本的计划过这一天。

 

他就像13年前那样,独自一人去他常去的篮球场打球。他的球友麦克是个酷爱迟到的混蛋,13年前麦克迟到了,今天也是一样。阿尔弗雷德没太介意,将球在手上转了转后半蹲下身,如13年前一样扬手投篮。

 

咚的一声,篮球撞入篮网,正中红心。

 

阿尔弗雷德接住弹回的篮球,惊喜地笑了起来。他还记得当年在篮球场上奔跑运球的滋味,而现在青春重现,他是如此年轻,奔跑跳跃都轻盈矫健,力量几乎要从他的毛孔里溢出来。阿尔弗雷德深吸一口气,运着球快速变换脚步与想象中的对手过招,然后三步上篮,狠狠把篮球砸进篮框里。

 

这感觉真是……该死的好。

 

运过几轮球,阿尔弗雷德抬手把汗湿的金发捋到脑后,撩起衣服下摆去擦脖子上淋漓的汗。仲夏的热风从树叶间吹来,风里满是叶片被烤热后刮辣的清香。英俊的金发男孩在阳光里独自打球,隆起的肌肉线条漂亮极了,每一寸都烧着热烈的青春荷尔蒙。金发与T恤渐渐被汗水打湿,他湿淋淋又亮晶晶的,仿佛被阳光烫上一层灼目的金箔。

 

若有人围观,一定会为这光芒而怦然心动吧?

 

那么,是谁在看呢?

 

某个瞬间,阿尔弗雷德一愣,突然感到一股视线投在了他的身上。

 

来了。

 

阿尔弗雷德暗暗想。

 

13年前阿尔弗雷德负气在这里打球。如此刻一般,他也曾感觉到有人在偷偷看他。那时的他觉得既恶心又烦躁,便丢了球大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到这个球场打过球。而这一次……

 

阿尔弗雷德眯起眼,得意地想:我要抓住那个鬼鬼祟祟的混蛋。

 

阿尔弗雷德故意做了几个耍帅的上篮动作,装出一副全然沉浸在运动中的样子。他安静等待着,然后,在那道目光再次出现的那一刻,他猛然转身看向目光的方向。这一回,偷窥者显然没有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阿尔弗雷德一眼便看到四楼左边第个窗户里有个黑色的脑袋缩了回去。

 

抓住你了。

 

他得意地勾起嘴角,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大步向着那幢大楼走去。

 

这栋从背后看平平无奇的大楼其实不是住宅楼,而是圣马丁医院的住院楼。圣马丁医院是这个镇上最大的医院,住院部里挤满了挂着吊瓶的病人,还有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阿尔弗雷德双手插兜装作家属的样子溜了进来,一路沿着他记忆中的路线向上走,居然真的顺利找到了四楼左数第二间病房的位置。

 

白色的大门微微开了一条缝,正方形的玻璃里映出一小片雪白的墙壁。

 

阿尔弗雷德猫着腰趴在玻璃上向内瞧,在一片雪白之间,他看见一位东方少年坐在病床上,正低着头在本子上画着什么。他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纤细得像风里摇摆的柳条。黑色长发梳成马尾搭在肩头,细碎的发丝在他脸颊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的眉眼柔和精巧,小巧的鼻尖微微上翘,嘴唇泛出淡淡的樱色。阳光洒在他右侧,为他勾上一层灿烂的金边。他看起来就像一只烫过金的瓷娃娃,美好而易碎。

 

此刻,他正专注地在白纸上勾勒图画,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窥视他。

 

阿尔弗雷德的呼吸喷在玻璃上,在那里晕开一层白色的雾气。雾气里少年的影子变得模糊,与阳光融在一处,像朦胧的火光,既温暖又柔和。阿尔弗雷德用手指擦去雾气,隔着玻璃轻轻碰了碰少年的影子。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变成了白纸,正被眼前的人用炭笔轻轻描绘。少年的笔尖轻触,他的心便从纸上活了过来,在他的胸腔里高高跃起,然后重重落在了地上。

 

“是谁?”病房里的黑发少年终于发现了偷窥者,皱着眉问道。

 

阿尔弗雷德被当场抓包,却也不害臊,摸了摸鼻子大大方方拧开门走进去,望着眼前的少年笑道:“你好,我是阿尔弗雷德。”

 

看到他的脸,黑发少年一愣,手中的铅笔在画纸上拉出长长的痕迹。

 

阿尔弗雷德余光瞟到他笔下已经成型的人像,好奇地凑过去看。白纸上炭黑线条勾勒出一个大步上篮的人,可惜那人的脸被重重一笔盖住了,看不清五官,但依稀能看出飞扬的金发与微笑的嘴角。

 

阿尔弗雷德心下了然,靠在少年耳畔故作惋惜地说:“哎呀,真可惜,都画坏了。”

 

突然凑近的呼吸扑在敏感的耳朵上,潮湿而温热。

 

黑发少年被他的靠近吓了一跳,被烫到了似的微微缩起脖子,身体却没有躲开,而是就这么古怪而执拗地僵在原地。听到阿尔弗雷德的话,他低下头呆呆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弄砸了的画,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红着脸用手盖住画本斥道:“你你,你不准看!”

 

“为什么不准看?”阿尔弗雷德看他脸蛋红红的觉得有趣,便继续逗他“你不是画的我么?”

 

“谁说是画你——”

 

少年不敢看他,盯着被子气鼓鼓地反驳。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尔弗雷德带着笑截住了:“你不是经常从窗口偷看我打球么?我早就发现你了,偷窥狂。”

 

年轻小孩像傲娇的猫咪,明明心思好猜却偏要故作镇定,被戳穿了就气呼呼炸毛,好玩得很。

 

披着17岁青少年的皮内里却是糟糕大人的阿尔弗雷德一肚子坏水,故意刺激眼前的小孩,贱兮兮地想逗他炸毛。于是,他将手越过少年的肩膀点在画面上,憋着笑用故意压低的声音在少年耳边道:“你看,这衣服,这下巴……还说不是在画我?嗯?”

 

少年低着头,从阿尔弗雷德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脑袋顶儿以及一对儿藏在黑发里小巧的耳朵。此刻,这对耳朵通红发亮,光是看着就觉得烫手。

 

真有趣。

 

恶趣味的阿尔弗雷德在心里笑开了花。

 

这可爱的小家伙却毫不知情,只埋头气鼓鼓地嘟哝:“我不是偷窥狂,我……我才没看你……”

 

明明生气,却连看都不敢看他,这也太可爱了。而且……

 

阿尔弗雷德后知后觉,发现这家伙其实长得非常漂亮。十来岁的清秀少年有着雌雄莫辨的气质,水墨一样的眉眼,花瓣一样的嘴唇,婴儿肥的脸颊鼓鼓的,圆润而秀丽,像拨开柳条后嫩生生的柔韧枝心或是树林里新生的绿芽,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未来抽条剥绿后清俊的容色。

 

阿尔弗雷德不小心走了神,愣愣看着少年耳畔新长出来的细碎绒发,觉得自己的心被这点绒毛弄得痒痒的。他知道自己这样欺负小孩多少有些败坏道德,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再欺负眼前可爱的小家伙一下。

 

他故意长长“哦”了一声,突然捏了捏黑发里那只通红的耳朵,坏笑道:“偷看我还不敢承认?那你说,画上的人到底是不是我?”

 

啪——

 

阿尔弗雷德捏人耳朵的手被毫不留情地打开。黑发少年愣愣看着自己挥出去的巴掌,似乎连他自己都被这举动吓了一跳。

 

看到少年琥珀色的眼睛里染上慌乱,阿尔弗雷德心知自己逗过火了,便后退一步乖乖道歉道:“抱歉,我……呃,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其实我只是想认识你。”

 

不知人心险恶的黑发少年看不见皮囊下蔫坏的灵魂。在他眼里,这位17岁的大男孩歪着头看向他,蓝眼澄澈明亮,金发灿烂耀眼,表情单纯无辜,像一只做错了事努力讨好的金毛犬。

 

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被皮囊迷惑的少年慢慢放松身体,眼里也露出几丝歉意来。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脸,低声说:“抱歉,是我失礼了才对。唔……我确实偷看了你,对不起。”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我原谅你~”

 

阿尔弗雷德蹬鼻子上脸,立刻反客为主地摆摆手。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双肘撑在病床上仰着头对少年道:“所以呢?”

 

少年一脸茫然:“什么?”

 

“你的名字啊。”阿尔弗雷德用食指戳了戳被子,一脸理所当然:“我都说了我想认识你,我还告诉了你我的名字,而你到现在都没说你叫什么。”

 

“我——”

 

少年愣愣盯着他湛蓝的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抿着唇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他低下头突然轻轻笑了起来。那一刹那,阳光破开云层如海浪般从窗外倾泻而下,在他身后铺开金色的光幕。黑发的少年在倾城日色里抬起头,背对着夏日瓦蓝的天空,冲阿尔弗雷德伸出了手。

 

“——我叫王耀。”他笑着说:“我很早就想认识你了。”

 

怦怦。

 

阿尔弗雷德的心立定跳远,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去触摸少年眨动的睫毛。在这个离奇的无限循环日里,他想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仅仅只是他创造出的梦中幻影。

 

名为王耀的东方少年没有躲。他静静看着阿尔弗雷德,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柔软的睫毛轻轻擦过指尖,轻得像一只停憩的蝴蝶。

 

阿尔弗雷德却觉得这只蝴蝶飞进他的身体里,化为千百只蝴蝶填满了他的胃部,一齐振动着翅膀催促他听从它们的呼唤——去吻他。

 

阿尔弗雷德听到自己的大脑这样对他说:我想吻他。

 

他想吻他。

 

可惜,推门进来的护士打破了这一刻黏糊糊的氛围。她指着床边的阿尔弗雷德愤怒地尖叫:“谁允许你进来的?快出去!我要叫保安了!保安?保安?”

 

阿尔弗雷德吓得一弹,立刻从莫名其妙的心动中醒了过来。

 

糟糕,被保安抓住就完蛋了!

 

他躲开护士想揪他领子的手,连忙像只兔子一样绕过护士往门外逃。跑出门的那一刻,阿尔弗雷德扶住门框回头,只见王耀坐在阳光里望他,手指按在唇上,似乎在努力憋笑。雪白的房间里,他半身泡在阳光中,是这间房子里唯一的暖色。而他睫毛弯弯,正用口型无声对他说:“明天见。”

 

阿尔弗雷德冲他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利落转身逃向走廊的另一边。

 

愤怒的保安一路追赶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咒骂着他。而他挤开人群向前逃亡,发丝飞扬,弧度一如他上翘的嘴角。

 

嗯。

 

他笑着想:我们明天再见。

 

 

***

 

 

这天以后,阿尔弗雷德不再到处闲逛,而是每天和妈妈吃完早餐后就早早地去圣马丁医院报到。

 

每一天当阿尔弗雷德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时间都会倒带回档。在新的一天里,没有人记得他曾做过什么事。无论是荒唐闹剧还是温柔善举,是相见恨晚的友情还是悄悄萌芽的爱情,当他从床上苏醒后一切都会重来,只有阿尔弗雷德一个人记得这无限循环里的点点滴滴。

 

这其实是件令人挫败的事,但它也给了阿尔弗雷德无限试错的机会。

 

阿尔弗雷德悄悄蹲点好几个循环日,摸清了第四层的医生护士以及保安的行动轨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次次按照他总结出来的安全路线混进住院楼,去见他可爱的小小少年。

 

万幸的是,无论这一天重置过多少次,王耀对阿尔弗雷德永远抱着奇异的包容。

 

当阿尔弗雷德钻进他的病房同他搭话,王耀总是轻易就放下戒心,以一种包容到古怪的态度接纳阿尔弗雷德这个新朋友。每一天,只要阿尔弗雷德推开这间病房虚掩的门,他们总能很快从陌生人变成朋友。

 

阿尔弗雷德发现王耀会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悄悄凝视他。

 

他很难准确形容出那种眼神,就像一块不小心做串了味的舒芙蕾,明明蓬松柔润却又莫名掺了一点易碎的小心翼翼,还有一点入口后才能尝出的淡淡苦涩。

 

为什么会小心翼翼呢?为什么会苦涩呢?

 

阿尔弗雷德感到奇怪。可每当阿尔弗雷德追望过去,王耀眼中那些复杂的情绪顷刻间便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温和的笑意与一点点青涩的害羞。

 

除去这一点古怪的小情绪,王耀其实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会画画,爱听音乐,看了很多的书,想象力也非常厉害。有时阿尔弗雷德突发奇想趴在窗边说些胡话,王耀也会一本正经地接他的话,配合他去扮演云朵国落难的雪王子,飞机云上打算进攻地球的外星人……奇思妙想者的脑袋里塞满了天马行空的幻想,一千个人里也难以凑出一对彼此吻合的电波。而王耀就是那千分之一的奇迹,是阿尔弗雷德所有荒诞幻想永不落空的降落地。

 

雪白病房里,时间一次又一次重来,这场初见也一次又一次上演。

 

阿尔弗雷德已数不清自己到底重新认识了王耀多少次,但他从不感到厌烦,甚至为他们即将重新开始的相遇而兴致勃勃。他知道,无论轮回多少次,无论失去多少次相伴的记忆,王耀都一定会微笑着迎接他,与他再一次相识于夏日的阳光里。

 

阿尔弗雷德不是青春期傻乎乎的男孩,他当然猜得出王耀心里那点儿小心思。每次他推开房门,王耀总是手握铅笔坐在窗边,在阳光里垂着头细细描绘关于他的速写。

 

王耀偷偷喜欢他,他知道的。

 

在13年前的这个夏天,在17岁的阿尔弗雷德一无所知的时候,王耀一定趴在窗边悄悄凝望了他很久很久。

 

意识到这一点时,阿尔弗雷德既生气又得意。他生气于17岁的他是如此迟钝,迟钝到对这可爱的暗恋毫无所觉,就此错过了一个有趣的人。他的得意则来源于黑发少年对他那样干净的憧憬。

 

一朵花会仰望太阳,而王耀就像一朵花那样仰望他,心里眼里都是他的影子。

 

阿尔弗雷德在他30年的人生里得到过很多爱慕,他一向心安理得,毕竟他这样优秀,本来就该被人仰望崇拜。但王耀可爱的暗恋取悦了他,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王耀了。

 

对17岁的阿尔弗雷德来说,喜欢一个男孩简直是天方夜谭。但30岁的阿尔弗雷德不一样——他喜欢女孩,也可以爱上男孩。所以,30岁的阿尔弗雷德会在派对里同比基尼美女调情,也会在小镇医院里对一个在病床上微笑的黑发男孩怦然心动。但阿尔弗雷德知道,王耀与那个美女是不一样的。或者说,王耀与阿尔弗雷德之前约会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和王耀呆在一起时,阿尔弗雷德不会绞尽脑汁说情话去哄王耀跟他上床。比起做爱,他更享受与王耀静静呆在一起的满足感。说来也好笑,阿尔弗雷德在好莱坞声色犬马的欢场里泡了十年,可在这间病房里,他突然变回了纯情的青春期男孩。他只想趴在王耀身边看他写写画画,同他聊天马行空的幻想,然后逗逗他,看他的耳朵在黑发里染上可爱的绯色,看他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倒映出阿尔弗雷德的影子。

 

然后,阿尔弗雷德会想吻他。

 

轻柔地,小心地,像吻一只蝴蝶那样温柔地吻他。

 

不知为什么,阿尔弗雷德本能地想要对王耀温柔。哪怕他知道无论他做出什么荒唐事第二天一切都会重来,哪怕他知道王耀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他依然想要温柔地对待他。

 

这种心情来得毫无道理,非要究其原因,那便只有一个答案:他爱上王耀了。

 

又一次病房午后,趴在雪白的被单上,阿尔弗雷德单手托腮注视着王耀被阳光照出一层金色绒毛的下巴,有些唏嘘地想:时间可真是个混蛋。

 

如果他早一点弄清楚自己的性向,如果17岁的他能够多一点好奇心,是不是他就能早早遇见王耀?

 

电影《土拨鼠之日》里,不懂得爱的男主角不断重复小镇里的一天,困在土拨鼠之日的诅咒里不得逃脱。而最终解开这个诅咒的钥匙,是女主角被他打动后真心相付的爱意。如果阿尔弗雷德真如男主角一样困在他的土拨鼠之日里,那么,王耀会不会就是他这场无尽轮回的钥匙呢?如果王耀真心地爱他,主动地吻他……是不是他就会从这场轮回中醒来了呢?

 

阿尔弗雷德细细思索,觉得这十有八九就是答案。

 

他被生活磨去了爱的能力,渴望爱而求不得。或许上天把他丢进土拨鼠之日里无限重来,就是为了让他纠正13年前因年少轻狂而犯下的错,学着去爱去珍惜,然后重新找回他早已错过的命定爱人。

 

这么想着,阿尔弗雷德抬手撩起王耀的一缕黑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耀,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王耀画画的手一顿,隔了好几秒才小声嘟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阿尔弗雷德料到他不会坦率,也不生气,懒洋洋笑着换了个问题:“那你有没有约会过?”

 

王耀无奈道:“我天天呆在这间屋子里,只能见到护士姐姐,我跟谁约会呢?”

 

“唔……?”阿尔弗雷德闻言四处望了望,发现王耀好像的确一直在住院,不由得好奇起来:“你生了什么病?不能出去吗?”

 

王耀的病房干干净净的,雪白的墙、雪白的被子、雪白的衣服……到处都是雪白的,只有窗外那一小片蓝天绿树是格格不入的鲜亮色彩。按理说,能独自住一间病房的病人不是有钱的VIP就是重症。但王耀身边一个常见的医疗器械都没有,空气里也没有难闻的药味。这里更像一个普通男孩的卧室,怎么看都不像重症病房。

 

大概,王耀是那种体弱多病需要疗养的小少爷吧。阿尔弗雷德暗暗猜测道。

 

他四处打量,看到白色的床头柜上有一把浅金色的长纸条与两支黑色签字笔,还有一只塞满了纸星星的玻璃罐。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王耀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笑道:“是纸星星……妈妈说,把心愿写在纸上折成星星,折满一千颗就能实现一个愿望。”

 

“你许了什么愿?”阿尔弗雷德挑起眉问他“让病快点好起来么?”

 

王耀抿起嘴望着他,半晌,低头笑了笑:“算是吧。”

 

阿尔弗雷德看了看塞满纸星星的玻璃罐,又看了看王耀,突然皱眉问:“你……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严重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不过是医生觉得外面对我来说太危险了,他觉得我会很容易死掉。”王耀耸耸肩做了个鬼脸,“所以,我只能被关在这里了。”

 

阿尔弗雷德皱着眉想了想,又想了想,沉声问:“那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半年了吧。”

 

“……半年?!”

 

阿尔弗雷德惊呆了。他无法想象憋在这样无聊的小空间里整整半年是什么感觉。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王耀在窗口注视他时的心情。

 

这个人一定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吧?他一定也很想站在阳光下自由自在地闲逛,打球,吹风……

 

想到这里,阿尔弗雷德灵机一动,用他那双蓝眼睛直直望进王耀眼底,站起身大声说:“耀,我带你离开这里吧?”

 

“什么?”王耀愣愣望着他,“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来,阿尔弗雷德乘胜追击,用他那张英俊的脸蛋明目张胆诱惑眼前的无知少男:“我们去约会吧,你不想和我约会吗?”

 

他的呼吸喷在王耀的脸上,瞬间将那片皮肤烫上淡淡的绯色。王耀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小声问:“是……约会吗?”

 

“嗯,是约会。”阿尔弗雷德点点头,笃定道“我要带你出去,你得跟我去约会。”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一道不容违抗的命令。

 

他从没考虑过王耀会拒绝。王耀怎么会拒绝?王耀绝对不会拒绝。阿尔弗雷德对此信心满满。

 

果然,王耀的眼睛眨了眨后倏然亮了起来。他用力点点头,但很快又皱眉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外面都是医生和护士,你要怎么带我出去?”

 

“唔,会有办法的。”阿尔弗雷德拍拍胸脯“相信我。”

 

阿尔弗雷德胸有成竹,因为他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尔弗雷德有了新的目标。

 

他每天早早来到圣马丁医院,哄着他再次失忆的心上人同他来一场医院大逃亡。他们被护士捉住6次,被值班医生发现4次,不小心触发警报器7次,被保安拦下12次……失败的经验慢慢累积,胜利之路的轨迹逐渐显现。终于,在一个午后,他把王耀悄悄带出了医院的大楼。

 

换上便装的黑发男孩握着阿尔弗雷德的手同他一起奔跑在街道上,把那座关押了他半年的大楼远远甩在身后。

 

王耀的袖子有些长,盖住了他的半个手掌。阿尔弗雷德便将手伸进他的袖子里,汗涔涔的掌心贴在一起,手指在衣袖的遮挡下悄悄纠缠。

 

他们跑过街道与绿荫,跑过空置的学校与无人的停车场,跑过溪流与草地,跑过阳光,跑过风。夏日的小镇里,蓝天白云,绿树粉墙,每一处都是放肆的浓色。而雪白小屋里苍白的黑发少年踩进这片色彩里,他便也染上了色彩,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他们就像两只撒欢的狗崽儿,尽情享受着风、阳光、汗水、还有彼此掌心的热。

 

某一瞬间,阿尔弗雷德觉得他似乎跑在时间的小路上,正拽着他停留在过去的爱人跑过漫长的错失的时间,手握着手奔向一切开始的地方——他的时间,他渴望爱的孤独30岁,那个一直等待等待等待着的自己。

 

不知跑了多久,王耀放慢了脚步,阿尔弗雷德也渐渐停了下来。

 

王耀撑着膝盖喘息不止,因为奔跑而红起来的脸上满是细细的汗水。他抬眼看向阿尔弗雷德,目光明亮宛如阳光。

 

“你要带我去哪?”他笑着问,“你说过这是一个约会。”

 

糟了,失算了!光想着怎么把王耀带出来,他忘了计划约会!

 

阿尔弗雷德一拍脑袋,懊恼得呆毛都蔫了几分。但好在他早就在循环里逛过这座小镇无数次,对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垂眸一想,脑袋里的小灯泡叮的一声亮起,他有了个绝妙的点子。他向黑头发的少年伸出手,笑着问:“敢不敢跟我干一点刺激的事?”

 

“什么事?”王耀哭笑不得,“我可不想被警察叔叔抓起来。”

 

“不会的。”阿尔弗雷德拍拍胸脯保证道,随后冲王耀勾勾手指“跟我来。”

 

王耀对他的承诺显然不太放心,但他还是走了过去,将手放进阿尔弗雷德摊开的掌心,跟着他往一条小巷走去。

 

十分钟后,王耀后悔了。

 

阿尔弗雷德所说的刺激的事,的确很刺激——他偷了警察尼尔特先生的自行车。

 

“你疯了吗?”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王耀拽着阿尔弗雷德的衣服气急败坏地问:“你知道尼尔特先生是配枪的吗?”

 

阿尔弗雷德一边用力踩自行车一边得意地高声回答他:“没关系,他抓不住我的!”

 

问题不是这个吧?

 

王耀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

 

但是,大概是迎面吹来的风太舒服,而身前男孩身上的味道太好闻,王耀轻轻将额头靠在阿尔弗雷德的后背上深呼吸,决定大度地将这个危险问题暂时丢到一边。

 

他想先享受这一刻的快乐。

 

阿尔弗雷德骑着单车把王耀带到了最热闹的维克逊商厦附近。今天是国庆日,广场上挂满了彩旗与气球,小吃车涂着鲜艳的招贴画左一辆右一辆停在里面,空气里飘着热狗、蛋糕与孩子的笑声、还有汽水里冰块搅动的哗啦声。

 

阿尔弗雷德径直把王耀拉到一辆冰淇淋车前,对里头红胡子的胖大叔竖起两根手指:“要两个冰淇淋,一个香草的,一个……”

 

阿尔弗雷德望向王耀,挑挑眉,示意他自己回答。

 

“唔……”王耀看了看橱窗里的冰淇淋,食指点在玻璃上:“巧克力!”

 

大叔笑眯眯地点点头,很快就拿出两只洒满缤纷碎粒的冰淇淋递到他们的手上。

 

“他的冰淇淋是这里最好吃的,我保证。”阿尔弗雷德冲王耀眨了眨眼睛,催促道:“你快尝尝!”

 

王耀被他亮晶晶的蓝眼睛弄得想笑,便低下头小小舔了一口手里的冰淇淋。冰凉的触感掩去过分的甜味,酥脆的饼干碎让软滑的冰淇淋层次丰富,一口咬下去,夏天好像就这么降临在舌尖上。王耀咂咂嘴,惊喜地抬起头:“真的好吃!”

 

一旁的阿尔弗雷德却心猿意马,满脑子都是他方才伸出来的那一截嫩红小舌头。

 

阿尔弗雷德摸了摸鼻子,别开脸嘟哝道:“……早就跟你说了吧。”

 

玩了一大圈,王耀吃得饱饱的,手里还多了两只气球——那是做炸春卷的华人摊主送给他的。阿尔弗雷德看他累了,便拉着他坐在广场边的长椅上,有些好笑地扯他的头发:“你是第一次出来逛街的小鬼么?”

 

王耀挑起眉:“不行么?”

 

“当然行。”阿尔弗雷德举起双手,笑着表示投降。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阿尔弗雷德侧头看王耀,见他撑着下巴望向眼前热闹的人群,眼神温柔而向往。短短半日,病房里苍白的少年跳进夏天的色彩里,一点点被涂抹上鲜活的色彩,一点点活了过来。

 

他是那么美,那么令人心动。

 

察觉到阿尔弗雷德的目光,王耀回过头来。太阳就在他的身后,为他镶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让他宛如一团温柔燃烧的火。那一刻,阿尔弗雷德莫名想起他在好莱坞别墅的阳台上点亮的生日蜡烛,想起漫天烟火下那一点孤单而温暖的光。

 

如果王耀站在那样的烟火下,他会变得更温暖吗?他会开心吗?

 

心念一动,阿尔弗雷德脱口而出:“今晚有国庆日的露天派对,你要不要一起来?”

 

王耀的眼睛一亮:“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看到他向往的目光,阿尔弗雷德得意地捏了捏他的指腹,道:“那个派对可有趣了,有蜜酒、歌手、游乐场还有烟火。你必须要跟我一起去,完美的约会就应该配一场狂欢派对才对。更何况……今天是我的生日。”

 

王耀愣了愣,问:“真的?”

 

“嗯,我是在国庆日出生的。”阿尔弗雷德点点头,故意压低声音逗他:“所以,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王耀的脸颊微微发红:“怎么表示?”

 

“比如……”

 

阿尔弗雷德撩起他耳边的发丝,盯着王耀微微张开的唇一点点凑近,直到呼吸纠缠在一起。他感觉到王耀绷紧了身体,但王耀没有躲开,而是忐忑地闭上眼,睫毛颤动,呼吸急促。

 

他在等阿尔弗雷德吻他。

 

阿尔弗雷德的心刹那间皱了起来,又酸又疼,还有一点沉甸甸的坠感。

 

他闭上眼,侧头想要吻上去。然而,在唇瓣相叠的前一刻,他突然顿住了。

 

如果王耀真的是他的钥匙,那么,在他吻了他之后,这场魔法会结束吗?阿尔弗雷德会醒来吗?他会回到13年后,回到他空落落的别墅里——回到他错过了王耀的那个时间里吗?

 

不不不,这可不行。他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他还没有和王耀约会,没有带他去看国庆日的烟火。

 

一切不能停在这里。

 

阿尔弗雷德用力闭了闭眼,狠狠心把自己拉了回去。

 

没有等到吻的王耀睁开眼,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试图掩去自己眼中的失望。但少年人的心思藏也藏不好,故作不在意却又下意识撅起嘴,笨拙得有点可爱。

 

阿尔弗雷德看得心痒痒的,凑过去在王耀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你——”王耀恼了,狠狠推了他一把“你到底想怎么样!”

 

“再给我一点时间,耀。”阿尔弗雷德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掌心摊开,然后俯身亲了亲王耀沁着汗的掌纹。抬起头时,他的蓝眸倒映着王耀的影子,声音郑重而温柔:“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我想给你一个完美的约会。”

 

“……”

 

听到他的话,王耀抿住唇静静望着他,眸光深深。他背着光,面容都藏在阴影里。阿尔弗雷德却感觉到他那奇异的眼神又一次出现了——柔软,温柔,苦涩而复杂。

 

为什么会苦涩呢?

 

阿尔弗雷德困惑地想,他在看着我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

 

“阿尔弗?”

 

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阿尔弗雷德扭过头,只见他的母亲玛丽莎与珍妮阿姨正挽着手站在街边。见阿尔弗雷德望过来,玛丽莎挥了挥手冲他喊道:“我正找你呢,我们该出发去亚特兰大了。”

 

阿尔弗雷德一下攥紧了王耀的手,看了看街对面挥手的母亲,又看了看身边的王耀,表情纠结。

 

“你走吧,阿尔弗。”

 

王耀轻轻扯开了他的手指,站起身俯视着长椅上的阿尔弗雷德微笑道:“你还有事情要去做不是吗?没关系的,下一次记得给我一个完美的约会。”

 

说完,他面对着阿尔弗雷德一步步后退,一边笑一边举起手在空中挥了挥,像是在和阿尔弗雷德说再见。他笑得那么美,目光那么温柔,可阿尔弗雷德却再次看到了那种奇异的眼神,那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紧皱成一团。

 

道别的王耀一直注视着阿尔弗雷德。

 

他缓缓倒退入树荫里,一点点被阴影淹没,被剥去所有鲜活的色彩,再一次变得苍白灰暗。而他的姿态是如此从容,仿佛他早已猜到了故事的结局,却心甘情愿回到那个雪白的房间里,等待一个新的开始。

 

阿尔弗雷德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

 

当他理清这个猜想后,他的心一痛,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闭上眼,他狠狠心不再看离开的王耀,而是转过身大步走向他的母亲。

 

这么久的时间里,他心中始终藏着一个绝望的可能性——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王耀是他梦中的幻影,梦醒后就会消失不见。所以他舍不得醒来,他怕把王耀弄丢了。可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他们的故事就不会结束。从这个跨越时空的土拨鼠之日里醒来,或许不会是他们的终点,而是他们的故事真正开始的起点。

 

所以,他要等待明天。当一切重置,他就会得到答案。

 

那天晚上,阿尔弗雷德依然陪着玛丽莎去亚特兰大看音乐剧。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看台上演员们的表演,而是一直深深注视着他的母亲。当玛丽莎在汽车里为他点起生日蜡烛,阿尔弗雷德闭上眼,在这个无限重来的轮回之日里的第一次,他许下了心愿:

 

万能的主,请聆听我的愿望。

 

他虔诚地祈祷:请让我遇见他……

 

 

***

 

 

“叮铃铃——”

 

新的一天,新的早晨,刺得人耳朵疼的闹钟铃声又一次响起。

 

这一次阿尔弗雷德没有赖床,而是飞快换上他早就挑好的衣服,又给王耀挑了一套浅米色的长袖衬衣与裤子塞进包里。他坐在床边,一边呼吸着窗外飘进来的清凉空气,一边在脑中简单梳理了一遍他的计划。待做完这一切,他踮着脚走到门边等候。

 

两秒后,如之前的千百次那样,玛丽莎准时敲响了他的房门。

 

阿尔弗雷德敛去眼中复杂的情绪,拍拍脸颊让自己挂起一个属于17岁青少年的笑,然后拉开门,在彩条与金纸中给了玛丽莎一个大大的拥抱。

 

“怎么了?”玛丽莎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声问“你做噩梦了吗?”

 

阿尔弗雷德注视着母亲温柔的蓝眼睛,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一个好梦。”

 

吃过早饭,玛丽莎再次拿出那两张音乐剧的门票。但这一次阿尔弗雷德没有接过门票,而是笼着母亲的手轻轻将它们合起,蓝眼睛郑重地凝视他的母亲。

 

“妈妈,谢谢你。我很喜欢这场音乐剧,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去看,但是……”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轻声说:“今天,我有另一个约会。”

 

“我爱上了一个人,我很爱他,我答应过他要给他一个完美的约会。所以今晚……我想和他在一起。对不起,妈妈,我……我不能陪你去看音乐剧了。”

 

听完他的话,玛丽莎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问:“他?”

 

阿尔弗雷德愣了一下,随后笑着点点头:“嗯,是‘他’。他是个男孩子。”

 

玛丽莎胸脯不断起伏,似乎在尽力消化这个令她意外的事实。她好几次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对上阿尔弗雷德恳求的蓝眼睛,她又抿住唇将那些话憋了回去。这样重复几次后,她长长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

 

“你长大了,我的宝贝。你学会了去爱……” 玛丽莎揉了揉阿尔弗雷德的金发,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我敢肯定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说完,玛丽莎吸了吸鼻子,轻轻把阿尔弗雷德推开了些:“我会找珍妮一起去。那可是最红的剧,我可不想浪费这两张票。现在,你赶紧滚出去约会吧,臭小子。记得早点回家,不许在外面过夜……你还没成年呢,知道吗?”

 

玛丽莎的眼圈微微发红,显然憋着眼泪。阿尔弗雷德也感到眼睛酸酸的,胸口仿佛被一把装满热水的锤子狠狠击中,很疼,但也很温暖。

 

他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因为无论她有多笨拙多软弱,她都深深爱着她的儿子,相信他包容他,做他的降落伞。

 

按下想要哭鼻子的冲动,阿尔弗雷德吸了吸鼻子,向她点头道:“我保证,妈妈,今晚不会有人把手伸进我的裤子里的。”

 

玛丽莎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赶人。

 

阿尔弗雷德带着包跨出门,临走前他转身看向客厅里的母亲,最后一次用目光眷恋地描摹她的模样后,他轻声说:“出门记得检查你的车,虽然它现在还挺好的,但不久之后刹车就要出问题了。”

 

“嗯?”玛丽莎一头雾水,似乎没懂他在说什么。

 

阿尔弗雷德低头笑了笑,深深看着玛丽莎认真地说:“妈妈,过去我没有好好跟你说过,但请相信我爱你,我永远爱你……你是我心里最酷最好的妈妈。”

 

听到他的话,玛丽莎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捂住脸不耐烦地冲阿尔弗雷德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合上门的刹那,阿尔弗雷德看到他母亲用手指悄悄抹去眼泪。

 

我爱你,妈妈。

 

靠在门上,阿尔弗雷德再次轻声念出这句话,仿佛一句迟来的道别。

 

然后,阿尔弗雷德深吸一口,大步走向前方安静的小镇。

 

圣马丁医院依然忙碌。四楼走廊里的人比上一次更多了,阿尔弗雷德甚至要扒拉着病人的肩膀才能挤过去。

 

好不容易到达王耀的病房前,阿尔弗雷德踮着脚从门上的玻璃窗向内望去,只见王耀一如过去无数个早晨那样坐在阳光里,在毫无生机的雪白中安静画着画。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细碎的鬓发被阳光照成金色。室外的嘈杂人声被挡在门外,王耀的世界隔绝在门的另一边,看上去是如此安静,如此孤单。

 

阿尔弗雷德用力闭了闭眼睛,推开门,从人声鼎沸的世界跨入这片孤独的空间。

 

王耀听到响动,抬头望着阿尔弗雷德,琥珀色的眼睛因为背光而显得格外深邃。

 

这一次,阿尔弗雷德没有说开场白,也没有介绍自己。他扔开手里的背包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气势汹汹地捏着王耀的肩膀把他狠狠按倒在病床上。纸片散落一地,空气里浮出淡淡消毒水的味道。王耀仰躺在阿尔弗雷德身下,被男人炽热的身体紧紧压着。他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只是安静地望着眼前湛蓝的眼眸,目光温柔而哀伤。

 

又是那样的眼神。

 

那一瞬间,阿尔弗雷德什么都懂了。

 

他猜对了。

 

阿尔弗雷德把脑袋埋在王耀的颈间,在他的味道里急促地呼吸。他的声音闷在黑发里,听起来既委屈又气急败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都记得!”

 

王耀一愣,随后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抬起手环住阿尔弗雷德的肩膀,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抚着怀里的男人,轻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眼神。”阿尔弗雷德声音闷闷的“你看我的时候,根本就不像是第一次遇见我的样子。你的眼神……就好像你已经和我分开了无数次,你知道第二天一切又会重来,你早就做好了与我相遇又和我分开的准备……你怎么能这样!”

 

阿尔弗雷德越说越气:“你怎么能一点儿都不告诉我?”

 

王耀被他怼得讪讪,只得摸着他的金发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只是我的梦。你明明就在我的梦里,你怎么会看出来呢?我都混乱了,你……你太真实了,这不对……”

 

“有什么不对?”阿尔弗雷德猛地抬起头,凶巴巴地说“我才不在你的梦里,我本来就是真的。难道你以为我是你捏出来的幻想吗?”

 

“可是……”王耀苦笑道“这里就是我的梦,我知道的。”

 

阿尔弗雷德哼了一声,板着脸训他:“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臭小鬼。我不知道这里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但我绝对是真的。如果你一定要说这是一场梦,那么这场梦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我们分享着同一个梦境。”

 

看到王耀还在怀疑,阿尔弗雷德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我坦白,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时间的人。我是我,但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我……唔,这么说吧。在这里,我和你一样都是17岁,但我其实来自13年后的未来,我是30岁的阿尔弗雷德。你懂吗?”

 

“30岁?”王耀不可置信地摸了摸阿尔弗雷德的脸,“你是……未来的人?”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我可以告诉你很多13年后才会发生的事,这些事你永远不会知道,更不可能幻想出来。所以你看,我是真实的,我和你一样都是真实活在世上的人。”

 

说着,阿尔弗雷德又把头埋下去,整个人放松下来瘫在王耀怀里,喃喃道:“太好了,我们都是真的。所以梦醒了我也能找到你,我还能找到你……”

 

王耀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肩窝里,轻轻的,很潮湿。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30岁的灵魂为什么如此激动,他也不知道13年后的阿尔弗雷德经历过什么。17岁的他虽然早慧早熟,但他毕竟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他的人生才开始没多久,他经历的事也太少,根本无从猜测一个成年人复杂深沉的情绪。所以,他只是安静地将手环上阿尔弗雷德的肩膀,用怀抱安抚着眼前这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阿尔弗雷德吸吸鼻子爬起来,手肘撑在王耀的身侧俯视着王耀。

 

“去约会吗?”他鼻头还发着红,脸上的笑却坏坏的,像每一个爱耍帅的青春期大男孩一样对眼前的心上人邀请道:“跟我走吧。”

 

如之前的千百次那样,王耀点点头认真回应他——

 

“嗯。”

 

于是,再一次,阿尔弗雷德牵着王耀的手逃出圣马丁医院的雪白病房,挤开那些愁眉苦脸的病人一直向外跑,直到他们再一次站在夏日明亮的阳光里,踩着一地碎裂的光斑漫步在小镇宁静的街道上。

 

没有了第一次逃脱时的兴奋感,他们不再心急,而是手牵着手漫无目的地在小镇上闲逛,一起享受这个夏日里每一寸悠闲的时光。

 

“不觉得我们在浪费光阴吗?”王耀笑着问。

 

阿尔弗雷德握紧了他的手,在阳光里懒洋洋回答他:“觉得,但光阴就应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

 

美好的事物值得一切时间,比如……

 

看着王耀的侧脸,他在心里无声叹息:比如你。

 

临近午后,阳光渐渐变得炽烈,知了在树冠下此起彼伏地叫个不停。潮湿热气从水泥路上蒸起,灼热的风吹过连绵灌木,吹过皮肤上亮晶晶的汗水与湿漉漉的发丝,吹过家家户户院子里挂着的彩旗,然后轻轻拥抱了这个美丽的小镇。

 

王耀一路上都在听阿尔弗雷德说那些他不知道的小镇逸闻。他被关得太久了,每一日都在发生的寻常烟火事对他来说都是值得惊喜的小小新闻。阿尔弗雷德喜欢看他这样鲜活快乐的样子,便纵容他继续拉着自己的手在小镇里乱逛。

 

王耀爱看小镇里的人生百态,而阿尔弗雷德喜欢看王耀。

 

他是如此沉迷于他。

 

不知不觉间,热度不断攀升,户外的人们纷纷各寻阴凉的地方躲避灼目的阳光。阿尔弗雷德与王耀手心里都是汗,鬓边的头发也都汗湿了,湿淋淋的黏在耳后。有风时还不觉得,此刻风停了,难受的热气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王耀学着其他年轻人的样子将阿尔弗雷德拉到公园草地上,两人一起躺在巨大榕树的树荫里,静静看着头顶被树叶遮蔽一半的瓦蓝天空。

 

柔软的草地有淡淡的土腥味,潮湿却不难闻。王耀折一支蒲公英高高举在眼前,轻轻吹上一口气,雪白的蒲公英便四散飘去,如一场降临在夏日的轻飘飘的雪。蒲公英的后头,天空如海,漫无边际。飞机云拉出长长的雪白轨迹,蝉鸣悠远,风也温柔。仰躺着的他们仿佛在从上而下的无尽海洋里漂浮游荡,而蒲公英悠悠降落,就要带着他们漂向某个奇妙的未来。

 

他们静静躺了很久很久。

 

气味,颜色,风景,触感,还有身边温热而安心的体温……这一切都太过舒适,让阿尔弗雷德惬意得昏昏欲睡。

 

“阿尔弗雷德。”

 

突然间,王耀开口问他:“13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唔,13年后啊……那时科技进步得很快,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新技术新东西冒出来,稍不留神你就会发现自己被世界丢在后头了。手机变得像电脑,可以拍照录像听音乐,还可以上网。网络就更复杂了,你几乎可以用网络做所有事。每个人都变得很忙碌,有做不完的计划。年轻人会在网上晒他们的生活,你在美国发一张照片,连格陵兰岛的人都能看到你的脸……”

 

“那……”王耀眨了眨眼睛,问:“那医学呢?”

 

“医学也进步了很多。我们克服了不少疑难杂症,甚至能用小机器人来治病。”

 

王耀看着天空,轻轻叹息道:“听起来真有趣……希望我也能看到这样的世界。”

 

阿尔弗雷德听到他的话,突然翻身趴在草地上,皱着眉问:“你为什么问这个?你是担心你的病吗?”

 

王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天空微笑:“其实我以后想当个医生。我想像你说的那样,在那个科幻小说一样的世界里治病救人。”

 

阿尔弗雷德笑着用手指头戳戳他:“你当然能,只要你乖乖等上13年。”

 

王耀偏过头望着他的眼睛,良久,突然问:“13年后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我?”阿尔弗雷德歪着头想了想,得意地说:“我成了个还算成功的剧作家,写了几个很酷的科幻剧本。对了,你知道我住在好莱坞吗?我的邻居可是布兰登·崔维斯!”

 

可惜王耀压根没在意他炫耀的那位名人邻居,反而眼睛亮晶晶地追问:“你写的是科幻剧本……像《星球大战》那样的吗?”

 

“当然没有《星球大战》出色……”阿尔弗雷德摸着良心回答他,但看到王耀崇拜的眼神,他又飘飘然地加了一句:“但也差不太多。”

 

唉,男人这该死的虚荣心。

 

“真好啊……”王耀轻声说“真希望我能像你一样。”

 

王耀的眼睛干净极了,如明亮的琥珀,纯净不含一丝杂质,却让倒映在其中的一切都变得金灿灿的。阿尔弗雷德被他这样注视着,明明身在阴影里,他却仿佛依然站在阳光中,被这道目光温柔地照亮了。

 

心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酸软,阿尔弗雷德垂下眼,突然道:“其实,我是个很糟糕的大人。我泡在娱乐圈里,去很多很多混乱的派对,只和有用的人交朋友,也不太在乎其他人的感受。我只爱自己,既不懂得怎么去爱别人,也不懂怎么珍惜别人对我的爱。我活到30岁,生日那天却孤孤单单一个人,没有人对我说生日快乐。”

 

王耀听出他声音里的苦涩,半撑起身子担忧地望着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给他一个拥抱。

 

阿尔弗雷德看出了他的心思,心念一动,突然凑过去问:“地上凉吗?”

 

“嗯?”王耀被他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话问懵了,茫然地说:“不凉啊。”

 

“我的意思是——草地上有点潮湿,你身体不好,说不定会着凉的。”阿尔弗雷德清了清嗓子,脸有些红“所以……你要不要靠在我身上?”

 

“……”

 

王耀眨眨眼睛,脸也红了起来。他看向另一边,努力用平淡的声音回答:“好像……是有点凉。”

 

阿尔弗雷德一朝得逞立刻躺平,拍了拍自己的胸肌示意王耀靠过来。王耀趴在阿尔弗雷德胸前,脸颊就贴在阿尔弗雷德的心口。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阿尔弗雷德看不到王耀的脸,只能看到他白玉似的耳朵藏在黑发里,红通通的很可爱。

 

他伸出手轻轻环着王耀的背,低低地说:“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现在不一样了,我会变好的。我会变成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所以……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喜欢别人也可以,和别人约会也没关系,但你不能太爱他们,也不能和他们订婚……给我留一个机会吧。13年后,等我从这场梦里醒来,我一定会来找你。到那时我们可以一起回到这个小镇,我们可以在真实的世界里重新相遇,重新开始……可以吗?”

 

阿尔弗雷德问得小心翼翼,但他对王耀的回答早就心知肚明。毕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男孩曾经默默凝视了他那么久,用他的目光照耀了他那么那么久。

 

“嗯。”

 

他听见王耀的声音贴着他的胸腔传来,顺着夏日的风吹到他的耳畔:“我会等你的。”

 

阿尔弗雷德闭上眼,用手臂环紧了王耀的腰,低头在他的发顶落下一个吻。

 

这个夏天,王耀贴在他的心口,将这个承诺烫在了他的心脏上。

 

他绝不会忘记这个承诺,正如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温柔的风,瓦蓝的天,还有一颗融化的心。

 

时间悄悄走过,天色渐暗,烟紫的云霞铺满天空,夜晚就要降临了。

 

国庆日的派对在小镇中心的广场上,此刻那里早就架起无数色彩斑斓的帐篷。帐篷与帐篷之间连着彩灯与旗帜,帐篷里头是各式各样的小摊。小烤炉上热油滋滋,到处都是蜜糖、牛奶还有烤肉的香味。游戏摊边挤满了孩子,鬼屋等待勇者的挑战,迷你摩天轮挂满彩灯,旋转木马一刻不停带着人们旋转,像是要将这场狂欢永远延续下去。

 

王耀一来到这儿就被迷住了。阿尔弗雷德笑得坏坏的捏了捏他的鼻尖,拽着他挤进人群里。在这一刻,阿尔弗雷德似乎也变回了青少年。他好像终于和17岁的自己重合了,彻底回到了13年前那个热情的夏夜。他牵着王耀游走在一个又一个小摊上,在璀璨的华灯与飘飞的旗帜下,在奶油与蜜酒的香气中重温青春,与自己年轻的爱人一起享受这个重来的夏日派对。

 

玩乐的间隙,阿尔弗雷德侧头看着身边的少年,无声在心中感叹:如果这世上有永恒,我愿意用一切换这个夜晚永不结束。

 

但他知道他不能永远停留在这个夜晚。他要回到真实的世界里,他想找到真实的王耀,然后,他们会拥有另一个——不,是拥有未来无数个幸福的夏天。

 

他终将遇见他,在真正的夜空下。

 

所以,他必须要醒来。

 

他想遇见他。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

 

狂欢的热潮散去,人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等待烟火开始。阿尔弗雷德靠在一辆没人看管的小轿车边,而王耀坐在轿车的车顶晃荡悬空的双腿,手中捧着一瓶喝到一半的橘子汽水。他们一起看向漆黑的夜空,等待烟火升空,等待这个夜晚最后的仪式。

 

有人抱着吉他在帐篷之间的空地上唱歌,情侣们彼此依偎着围坐在他身边,在他的歌声里亲吻他们爱着的唇。

 

歌手拨弄琴弦,他的声音低沉温柔,顺着夜风悠悠回荡在仲夏夜的集市——

 

 

“Only youIwanna be in love with you

只有你,我想要爱上你

I dont wanna get over you,I want you here

我不想忘记你,我想要遇见你

Me and you,maybeI'm no good for you

我和你,或许我还配不上你

I'll drain the life for youcan't you see

但你知道的,我愿意为你倾尽一切

 

 

王耀的眼睛里倒映着连绵的灯光,他在夜风里勾起嘴角,低头看向身边的阿尔弗雷德:“你不觉得这首歌很像我们吗?”

 

“嗯?”阿尔弗雷德懒懒地笑“像你,还是我?”

 

王耀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阿尔弗雷德的双眼,鼻尖沾着蜜油一般暖黄的灯光。阿尔弗雷德没再理会歌手的声音,他转过身面向王耀,双手搭在王耀的膝头,就这么从下往上专注地凝视王耀。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看了我多久?”他问。

 

王耀摸了摸他的金发,笑着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会遇见你的。”

 

“为什么?”

 

“一种预感,还有……” 王耀狡黠地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握在掌心,然后伸到阿尔弗雷德面前,缓缓摊开。

 

一颗小小的纸星星躺在王耀掌心里,粗糙得有些笨拙,但很可爱。

 

王耀低下头,手指轻轻擦过阿尔弗雷德的脸颊。

 

“在那间病房里,窗户是我唯一的世界,而你是那个世界里最美好的东西。等待你的出现,是我每一天睁开眼睛的动力。”他的声音在夜风里带着笑,轻得像风“而现在,为了遇见你,我有了更多的动力。我会努力下去的,阿尔弗,为了你说的那个美好的未来……为了你。”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吻阿尔弗雷德的眼睛。

 

“谢谢你,阿尔弗。”他微笑着说“谢谢你让我的美梦成真了。”

 

阿尔弗雷德仰起头,这一刻世界上所有颜色都淡去,只剩眼前的人沐浴在夏夜的灯光里,如一团温柔的火,明亮而温暖。

 

一声长啸划破夜空,刹那间,巨大的花火盛开在天空,点亮整个夏夜。

 

斑斓火花将天空染成绚丽的光幕,璀璨的流火从天空中坠落,尽数落入阿尔弗雷德眼前这双温柔的眼睛里。阿尔弗雷德捧着王耀的脸,他感到烟火爆开在他的身体里,让他震颤让他快乐,让他心跳如鼓,让他充实满足。他看到王耀长长的睫毛垂下,沾着糖果甜味的嘴唇慢慢靠近,一点点夺去他的呼吸。

 

“我爱你。”

 

他听见王耀贴在他唇上轻声说:“生日快乐,阿尔弗。”

 

砰——

 

又一朵花火绽开,照亮这个小镇。

 

他们在花火中接吻,将所有坠落的光都烫在了彼此交叠的唇齿间。

 

夏天,盛开了。

 

远处,悠远的歌声无人问津,却依然缓缓飘来,温柔吟唱:

 

 

“Summeris coming to a close,Dreaming'sover once again

夏天即将结束,美梦就要醒来

It's still quiet in this town,I know everything has to end

小镇里宁静依旧,我知道,万事皆有终点

And I……

而我……

 

 

又一朵烟火升空,漫天流光。

 

有人在欢呼,有人在拥抱,有人在坠落的流光中亲吻彼此,吻着这个夏天最后的温暖火光。

 

没人再去听歌手孤单的声音,那最后一句歌声便也飘落在风里,

 

化为叹息。

 

 

***

 

 

阿尔弗雷德是在他的阳台上醒过来的。

 

地上到处都是摔碎的酒瓶,融化的蜡烛凝固在吃了一半的蛋糕上,软塌塌的一片。他被宿醉的头疼折磨得发疯,踉踉跄跄走进盥洗室,脱掉脏兮兮的衣服丢在地上,就这么光着身子站在花洒下拧开了开关。

 

哗——

 

恒温水冲下来,混沌的睡意一点点被水流洗去。

 

洗完澡,阿尔弗雷德抹去镜子上的水雾,带着一身水珠站在洗手台前静静注视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是一张略显疲惫的成年男人的脸,眼角有着淡淡细纹,下巴上全是胡茬。阿尔弗雷德皱着眉凝视自己的模样,他莫名觉得他应该更年轻,更……

 

那一瞬间,宛如打开记忆的闸门,他脑子里突然闪过无数画面。接着,他想起了他的梦——17岁的夏天,永远循环的一天,还有那个在烟火中亲吻他的少年。

 

王耀,王耀!

 

阿尔弗雷德连滚带爬从浴室里跑出来,像个傻子一样跪在床边翻出他扔在被子里的手机,颤抖着手按响了电话。按键时,阿尔弗雷德觉得他简直就是在按他自己的心,每一下都令他呼吸停顿,令他又疼又快乐。

 

“喂?”电话接通了,阿尔弗雷德的助理伊登惊讶地问“出什么事了吗阿尔弗?你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伊登——”阿尔弗雷德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忙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认真地说“伊登,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他13年前曾在圣马丁医院住过院,他的名字叫王耀……”

 

伊登消息灵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门路,这正是阿尔弗雷德雇佣他的原因之一。可阿尔弗雷德手上的信息太少,13年前很多地方还在使用纸质文档记录数据,光凭一个名字找人简直是大海捞针。不过,伊登就是伊登。纵然是大海捞针,三天后,伊登还是给了心急如焚的阿尔弗雷德一条信息:如今的圣马丁医院里有一位医生正好姓王,年纪也恰好与阿尔弗雷德同岁。

 

阿尔弗雷德在得到信息的第一时间就冲去车库,直接开着车直奔故乡小镇。

 

13年的光阴,圣马丁医院几乎没有多少变化,还是一样的人满为患,一样的忙碌拥挤。阿尔弗雷德按照记忆走上四楼,发觉第二间病房已经被改成了无菌室。透过那个小小的玻璃窗口,他看到里面的病人躺在一片雪白里,但同他记忆中不同的是这里摆满了医疗仪器,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重症病房。

 

路过的护士听说他要找王医生,立刻指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阿尔弗雷德谢过护士,大步向那个方向而去,越走越快,越走越轻飘飘的,几乎就要飞起来了。

 

他就要见到他的爱人了。

 

他们终于……要相遇了。

 

站在办公室的门口,阿尔弗雷德努力深呼吸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疯狂。他借旁边的镜面打量自己的模样,抹了抹头发,又扯扯领带,顺便低下头悄悄闻了闻自己的口气是否清新。待一切都看起来完美无缺,阿尔弗雷德屏住呼吸,如之前千百次那样,他轻轻推开了面前的门。

 

办公室里一片雪白,整洁的办公桌上摆着一盆绿色植物,看起来很幽静。黑发的年轻医生正埋头写着什么,意识到有人进来,他抬起头看向门口,轻声问:“是谁?”

 

阿尔弗雷德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年轻的医生眯着眼打量他,半晌后突然恍然大悟,站起身冲他伸出了手:“琼斯先生是吗?很高兴认识你,伊登先生告诉过我你的事。”

 

阿尔弗雷德没有握他的手,而是戒备地向后退一步,冷然道:“你是谁?”

 

这个人不是王耀。

 

虽然他们都是黑头发的亚洲人,眉眼间也很相似,但阿尔弗雷德看得出来他根本就不是王耀。王耀是温暖的,温和的,是夏天的风。而眼前这个人却是冷的,仿佛随时都会对其他人说上几句嘲讽的话。

 

黑发医生并不介意他不友好的态度。他收回了手,解释道:“我叫王黯,王耀是我的双胞胎哥哥。”

 

阿尔弗雷德咬紧牙,冷冷地逼问:“王耀在哪里?”

 

“我知道你是来找他的。”王黯耸耸肩,指了指门口:“别急,我带你去见他……他等了你很久了。”

 

王黯在前头带路,阿尔弗雷德在后头安静跟着他。他们上了楼,离病房与值班室越来越远,四周也越来越空旷。随着他们的前进,阿尔弗雷德的眉头越皱越紧——这里怎么看都不像住人的地方,他怀疑王黯在整蛊他。

 

终于,在阿尔弗雷德丧失耐心前王黯停住了脚步,打开了身旁的房门。

 

“你在这里等等,你不能进去。”王黯说完便一个人钻进房间里,过了一会儿,王黯从房间走出来,把一个小铁盒放进阿尔弗雷德的手心。

 

“这是什么?”阿尔弗雷德皱眉看向王黯,想要把铁盒塞回去:“我不要这个,我要见王耀。”

 

王黯叹了口气,轻声道:“这是哥哥留给你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阿尔弗雷德心头一紧,可他不敢相信。他恶狠狠地逼近王黯,低吼道:“王耀到底在哪里?”

 

王黯直视着他的眼睛无奈地说:“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顿了顿,他低下头:“哥哥已经去世了……他在13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怎么可能?

 

阿尔弗雷德只觉得一盆冰水兜头淋下,把他冻在了原地。他想要大吼,想要狠狠揍胡说八道的王黯一拳,想要掀翻这个医院把王耀找出来。可他无法呼吸,无法说话,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只能看着王黯的嘴唇开开合合,说出可怕的话语:

 

“哥哥在16岁的时候患上了急性白血病。他的病情恶化得很快,爸爸妈妈不舍得放弃他,便让他住在医院的无菌房里想办法治疗……”

 

“他从小就特别优秀,他曾经是校篮球队的成员,他还会画画。最开始他身体还好的时候,他经常坐在窗边画画。后来他变得很瘦,整日整日地昏睡。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还不断安慰我们,不让我们为他难过。可我们想尽了办法也没法让他好起来……”

 

王黯顿了顿,眼睛垂下去,睫毛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他给我们每个人都写了信,藏在枕头下算作告别。除此之外,他偷偷交给我这个盒子,告诉我如果某天有个叫阿尔弗雷德的男人来找他,请我替他转交这个盒子。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猜到你会来,但我想……这大概是他留下的最后一个奇迹。”

 

看着眼前僵立的金发男人,王黯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狠了狠心,道:“无论如何,我已经完成了我哥哥的嘱托。我想,他在天上一定也放心了吧。你……你节哀吧。”

 

说完,王黯拍了拍阿尔弗雷德的肩膀,贴心地转身离去,把空间留给他。

 

空旷的走廊,脚步声慢慢走远,盖住压抑着的颤抖呼吸。明明那个男人没有哭,也没有发怒大吼,可王黯却觉得他似乎在一点点崩塌。浓烈的悲伤几乎要奔涌过来,把王黯也溺进令人窒息的痛苦中。王黯越走越快,他想快点逃离这里,离那个悲伤的男人远远的。但在离开的前一秒,王黯听见阿尔弗雷德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个房间,一直是那样的吗?”

 

“什么?”王黯茫然地问。

 

“那间病房,四楼左数第二间的无菌室。”阿尔弗雷德低声问:“13年前,也是那个样子吗?”

 

王黯点点头:“一直都是那样。”

 

阿尔弗雷德低下头,沉默不语。

 

王黯知道他问完了,摇摇头,慢慢离开了这条伤心的走廊。

 

阿尔弗雷德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圣马丁医院的。

 

来的路上他满怀期待,甚至跟着电台的音乐唱了一路的歌。他计划好了一切,如何向王耀表白,如何拥抱他,如何把他抱在怀里用力地吻他。他订好了晚上的餐厅,就在他们曾一起躺过的草地旁边。他的口袋里有一个丝绒盒子,如果王耀愿意,他甚至可以在今夜就求婚。

 

他做了一整路的梦,梦到未来无数个日日夜夜,梦到他们在一起老去。他算好了一切,却唯独漏算了命运。

 

此刻,他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变得如此可笑。

 

他带着对未来的无限希望前来这里,换回的却是一个冰冷的铁盒。

 

回到旅馆后,阿尔弗雷德没有开灯,而是一个人抱着铁盒子坐在床边发了很久的呆。

 

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个世界。王耀的死讯让一切都变了,让他也变了。他变得如此胆小,他害怕打开那个铁盒,他害怕打开它以后这场梦就彻底醒了。他再也回不到过去,回不到13年前的那个夏天,再也见不到永远停留在13年前的那个人。

 

他恨。

 

他恨命运,恨命运残酷地戏弄了他,让他回到过去,知道了他曾有机会认识一个多么美好的人,却又永远地夺走了他们相遇的可能性。他的爱人在他们相遇之前就离开了,他永远停在了那个夏天,那个阿尔弗雷德永远回不去的夏天。

 

他恨这个冰冷的铁盒子,恨王黯,恨伊登,恨一切的一切。

 

但他知道,他最恨的其实只是他自己。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寂静的深夜,阿尔弗雷德抱着铁盒抽了7支烟。

 

他本想把铁盒丢出去,扔到哪里都好。只要没有这个铁盒,他可以说服自己去相信王耀还活在世上的某一处,还等着阿尔弗雷德去找到他,遇见他。这种念头太懦弱了,但只有这样懦弱的幻想能缓解他的痛苦。

 

可他最后还是留下了铁盒。

 

痛苦之后是翻涌而来的思念,这个铁盒里装的是那个男孩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块碎片,是他最后的温度。

 

阿尔弗雷德怎么舍得丢掉它。

 

深吸一口气,阿尔弗雷德闭上眼,慢慢打开了盒子。

 

13年的时光让盒子爬满了铁锈,里头放着厚厚一叠纸,纸页泛黄发脆,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变成灰烬。阿尔弗雷德颤抖着手轻轻拿起它们,它们全都是素描,全都画着同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孩——阿尔弗雷德。

 

这是13年前的王耀在窗边画下的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一张张翻过,那个年轻的他就这么从画纸上活了过来,投篮,过人,起跳……每一根飞扬的发丝都美好而热烈,让人想起青春与夏天。

 

这是王耀看到的他。

 

明明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王耀看到了他美好的一面,然后悄悄记录在了这些纸上,温柔地,虔诚地,带着纯净爱意地。

 

画纸的最后一张折了起来,是一封信。

 

阿尔弗雷德抖着手慢慢展开,只见泛黄的纸页上印着青涩而秀气的笔迹:

 

 

亲爱的阿尔弗:

 

如果你见到了这封信,说明你还记得那场疯狂的梦境。

在梦里遇见你,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你是我狭小世界里最热烈的颜色,而我和你一起活了一次,一起奔跑跳跃,在阳光下呼吸……你给我的梦是一个奇迹,你让我没有遗憾。

我等过你,阿尔弗,但命运这个吝啬的讨厌鬼似乎不打算给我第二次奇迹。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了,所以我想留下这封信给你。我想让你知道那个梦是真的,我也是真的,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你不是一个糟糕的大人,你给了我一个最温柔最美好的夏天。

谢谢你。

我爱你。

 

——王耀

 

泛黄的纸页末端发皱,仿佛曾被泪水打湿过,皱巴巴的变了形。阿尔弗雷德用手指一遍遍抚摸那些秀气的字迹,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这张纸的重量,松开手任由它飘落在地毯上。

 

阿尔弗雷德用手捂着双眼靠在床边,沉默良久,突然沙哑地笑出了声。

 

多么讽刺,他等了那么久的爱情故事是如此短暂,短暂到只有一场仲夏夜之梦的时间。可它又那么漫长,漫长到阿尔弗雷德几乎用了一生的时间去体会一场梦。阿尔弗雷德与王耀像是圆环上两只互相追逐的蚂蚁,17岁的王耀站在30岁的阿尔弗雷德爱情的终点上,而早就到达终点的王耀却用一封信,给了阿尔弗雷德一个爱的起点。

 

这个狡猾的家伙……

 

阿尔弗雷德捂着脸,哑哑地叹息。

 

铁盒从膝头翻落,咔哒一声摔在地上,从里面跌出一颗小小的纸星星。

 

这是留在盒子里的最后一样东西。

 

阿尔弗雷德将它捡起来放在掌心,恍惚中,他又回到了那个夏天的晚上,看着眼前的少年在歌声与漫天烟火中微笑,手心躺着一颗笨拙的纸星星。

 

阿尔弗雷德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纸星星,一点点拆开。

 

凝视着藏在这颗纸星星里的愿望,他突然明白,这一切不是命运的戏弄,而是命运最无奈的馈赠。

 

他穿越时间重复无限之日,其实,不过是为了在那个早已注定分离的夏天,完成一个17岁少年在临终前用纸星星许下的小小心愿。

 

可是,阿尔弗雷德还没来得及告诉那个黑头发的少年……他也爱他。

 

他是那么那么地爱他……

 

那夜的歌温柔响起,回荡在脑海里,是梦境残留的碎片。阿尔弗雷德至今还记得那一夜烟火下缱绻的旋律,记得王耀在旋律中对他说话,轻轻的,温柔的,眷恋的。

 

他说:这首歌多么像我们。

 

是啊,多像啊。

 

阿尔弗雷德苦笑着想。

 

夏日终将结束,梦境已到尽头。

 

阿尔弗雷德注定要为渴望遇见他的那个少年倾尽一生的爱意,而他知道,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那场夏夜的烟火里,他的小小少年如一团温暖的火焰,早已用一首歌向他道了别。

 

深夜,阿尔弗雷德捂着脸,终于在漆黑的夜色里哭出了声音。

 

纸条从他手中滑落,轻轻掉在地上。

 

那上面只有一行浅浅的字迹,稚嫩而笨拙,满怀希望——

 

“我想遇见他。”

 

 

END

 

***

好久不见~

回来看,其实这篇文完成得不太好,有很多地方感觉到吃力。大概是进入瓶颈期了吧,当我手难以写出我心,就难免生出诸多不满意。但我很开心参加了这次企划,让我有一个机会写下这个夏天的故事。

加上一段我写在Freetalk里的话吧。

不要害怕,不要绝望,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夏日终将结束,美梦会有尽头。

但是,Think again。

在你所不知道的过去,在你还未遇见的未来,一定有一个人注视着你,温柔地爱过你。

我们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


LeSoir

🇫🇷

BY Claude Monet(莫奈)

1878年的《巴黎蒙哥尔街》(1878年6月30日的庆祝活动),与《圣丹尼街》结为姊妹篇,被认为是与7月14日的庆祝活动有关。然而,它是在6月30日为一个“和平与工作”的政府节日绘制的。这是为在巴黎举行的世界博览会组织的活动之一,旨在作为法国在1870年(普法战争?)失败后恢复的象征。这幅城市景观极其“繁忙”,其旗帜表达了爱国主义,在这样的脆弱之后,色彩增加了现代法国的活力和下面的人潮。

印象派的技术,以其众多的小笔触的颜色,暗示了人群的动画和旗帜的摇摆。这让美国历史学家菲利普·诺德写道,它完全符合标志着民主社会的出现及其在...

🇫🇷

BY Claude Monet(莫奈)

1878年的《巴黎蒙哥尔街》(1878年6月30日的庆祝活动),与《圣丹尼街》结为姊妹篇,被认为是与7月14日的庆祝活动有关。然而,它是在6月30日为一个“和平与工作”的政府节日绘制的。这是为在巴黎举行的世界博览会组织的活动之一,旨在作为法国在1870年(普法战争?)失败后恢复的象征。这幅城市景观极其“繁忙”,其旗帜表达了爱国主义,在这样的脆弱之后,色彩增加了现代法国的活力和下面的人潮。

印象派的技术,以其众多的小笔触的颜色,暗示了人群的动画和旗帜的摇摆。这让美国历史学家菲利普·诺德写道,它完全符合标志着民主社会的出现及其在当代法国的根基的“共和时刻”。通过这幅画,莫奈揭示了现代性的一个隐秘方面,同时实现了一个“记者”的工作。

PS.说起来普法战争也非常好笑,我记得看到一份八卦,盲目自信的髪国人以及他们的媒体在报纸上实时报道了拿三的行军路线,结果大家都懂(拿三好惨)……

老相册
巴黎焰火 1951年7月14日

巴黎焰火

1951年7月14日

巴黎焰火

1951年7月14日

🍃淡墨初夏🍀

男孩与戒同所的故事

这世上,如果有什么地方能称得上真正的恶心,那可能只有戒同所了吧。


“放开我!”男孩挣扎道,“我没有病!我不是病人!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而那群押着他的男人却冷冰冰道:“身为男人,居然喜欢男人,这还不是有病吗?”


男孩不再挣扎了,他停下动作,任由那些男人将他拖走,拖上车,带他去那个所谓的“治病”“纠正”的“正确的”地方。


他一直望着他的父母,用一种他之前从来没有用过的,冰冷的,怨恨的眼神,望着亲手将他推向地狱的父母。心沉到了底。


而他的父母,始终没有跟他说一句话,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呵。他冷笑。


是啊,他是个同性恋。在父母眼里,他...

这世上,如果有什么地方能称得上真正的恶心,那可能只有戒同所了吧。


“放开我!”男孩挣扎道,“我没有病!我不是病人!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而那群押着他的男人却冷冰冰道:“身为男人,居然喜欢男人,这还不是有病吗?”


男孩不再挣扎了,他停下动作,任由那些男人将他拖走,拖上车,带他去那个所谓的“治病”“纠正”的“正确的”地方。


他一直望着他的父母,用一种他之前从来没有用过的,冰冷的,怨恨的眼神,望着亲手将他推向地狱的父母。心沉到了底。


而他的父母,始终没有跟他说一句话,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呵。他冷笑。


是啊,他是个同性恋。在父母眼里,他就是个异类,是变态,是神经病,是个给家里人丢脸的废物。


这家戒同所,就是他父母亲自联系的。也是父母,亲手将他送进去的。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和别的男孩子不同。别的男孩子都觉得女孩子很可爱,都喜欢和女孩子在一起。可他不同。他对女孩子一向无感,甚至有些害怕和女孩子过多的接触。相反,他对男孩子,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什么,直到长大了,情情爱爱的东西接触的多了,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是个同。


高中那年,他邂逅了一位帅气的男孩子。这位男孩子给他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这种感觉,和以前都不一样。他总是有意无意去关注他,靠近他。若是对方也温柔地给他回应,他就会激动好久,激动之余,还有几分害羞。那无数次的相遇,无数次怦然心动,他开始慢慢的,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喜欢上了这位男孩子。喜欢到不行,最后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他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位和自己同性别的人。


可是,他不敢表白。他怕,这位男孩子万一不喜欢他呢?万一他讨厌同性恋呢?万一他觉得自己恶心因此和自己决裂了呢?他不想失去他,哪怕是做一辈子朋友陪在他身边也好,他也不敢去捅破这层窗花纸。


爱情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小心翼翼地去守护着,总怕一不小心就破碎了。情不自禁想靠近对方,却也害怕失去自己爱的人。想靠近更多却又不敢,得患得失的矛盾心理,让他总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让对方讨厌自己。


可是,若是真爱,又怎么可能藏得住,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爱即使藏在心里,不说出来,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慢慢的,在长久的相处之中,那个男孩似乎也慢慢察觉到了男孩的感情。他们之间越来越暧昧。直到有一天,那个男孩子红着脸,支支吾吾向男孩表白了。


男孩是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的场景。暖色的夕阳温柔地打在两人的头顶,在那个男孩子帅气的脸上渡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辉。男孩子的脸几乎红成了天边的火烧云。他甚至不敢看男孩的脸,低着头支支吾吾对他表了白。表白之后过了好久,他的大脑里都是一片空白,甚至想不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男孩才反应过来。他轻轻地笑了,走上前去,用一个吻,代替了所有言语。


之后,他们便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幸福而甜蜜的在一起了。恋爱后的生活和之前没有多大的变化,却也经常感觉到总有哪里变了。身边的这个人也还是这个人没有变,可是关系却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这个人呐,不是别人,是自己的爱人。


他们做了情侣之间该做的所有事。男孩还记得在那一天,他们借着酒精的作用,做了最亲密的事。男孩心甘情愿奉献出自己的一切,而那个男孩子也温柔地索取着。十指相扣,肌肤相贴,身体交融。他们紧紧贴着,用身心去感受对方。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经验。可是他们都愿意和对方一起去慢慢探索。


因为我爱你,我心甘情愿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两个男孩的心里都有一种满足感。


这个人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了。


他身上带有了独属于我的气息,他是我的人,永远都不会变。


他们都天真的以为,他们会永远这么幸福下去。就算不能结婚也没关系,他们早已做好了谈一辈子恋爱的准备了。


就是这么不巧,男孩的父母后来发现了他们的感情。


男孩的父母一开始是感到震惊,不可思议,到后来是感到羞愧,愤怒,难以置信。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是个同性恋。


其实仔细想想,男孩是同性恋,早有预兆。他们早就感觉到,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似乎都对女孩子没什么兴趣,却一直和男孩子玩得很好。他们一开始从没往那方面去想,以为自己的儿子最多只是有些恐女而已,他们也认为男孩子应该多和男孩子一起玩。可是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儿子居然是个同性恋,还交了男朋友,他们表示自己完全无法接受,觉得特别恶心。


父亲大发雷霆,打骂男孩,将男孩打的遍体鳞伤,喝令他和他的男朋友立马分手,彻底断了联系,永远也不要再接触。母亲则在一旁哭哭啼啼,哭诉自己为何如此不幸,生下的儿子居然是个同性恋,真的是给家族蒙羞。


可是无论父亲怎么打骂,母亲怎么哭诉,男孩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倔强的抬起头,直视父亲的眼睛,义正词严表示自己和那个男孩子是真心相爱的,他绝不会和他分手。


父母见男孩不肯放弃,于是就将男孩软禁在家里,责令他不许外出。父母便到处打听,哪里有戒同所。


很快,便有一家号称是“最好的”戒同所联系到了男孩父母。


进入的价格非常昂贵,男孩的父母其实也有打听到里面的所谓“治疗”方式会使被“治疗”的人十分痛苦。可一想到男孩的未来,再看戒同所的介绍及各种各样“治疗成功”的例子。他们还是狠狠心,咬咬牙,将男孩送了进去。


“孩子,别怪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是为了你好。”母亲哽咽着。


男孩就这样被送入了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


那个地方就是一个地狱。


里面永远都是昏昏暗暗,暗无天日,外边的阳光哪怕一丝都照不进来。空气里永远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和腐臭味。在每一个角落,都传来在被“治疗”的“病人”的惨叫。那些人拿着恐怖的仪器说着正义,人道,用各种惨无人道的方式残忍地折磨着里面的人。


电流刺激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烧红的铁针深深地扎进皮肉里,用小刀割开血管放血……就这样用各种方式日复一日的折磨他,逼迫男孩放弃同性爱情。


他们每天都逼男孩服下各种各样苦涩的精神类药物。那些药物,使男孩的精神受到了严重损伤。他每天都昏昏沉沉的浑身没有力气,脸色苍白,气色和精神状态都十分不好。


他们甚至还强迫男孩和女人发生关系。稍有不从便要挨鞭子。那些带着细小倒刺的鞭子抽在身上,每打一次都会撕裂皮肉,疼的撕心裂肺。


每一次被逼与女人发生关系,那些人便在一旁观看。男孩感到自己就像个动物一般供人观赏亵玩。那些女人倒是无所畏惧,她们大多都是妓女,游走夜场的女人不怕被人看。可男孩不同,他讨厌那种感觉,讨厌这么私密的事情被人观看,让他感到屈辱,感到不被尊重。他难道就没有隐私的吗?他也感到很对不起那个男孩子。每一次被逼跟女人发生关系,他都是含泪做的。做完之后,没有任何愉悦之感,只有痛苦和屈辱。他在心里给他深爱的男孩子说了无数次对不起。


对不起……我那么爱你。我不干净了,你还会要我吗?


你别抛弃我,如果连你也不要我了,那我在世上,就真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


在结束了一整天道“治疗”后,男孩就会被关进一个监狱一般漆黑的地方,一丝光都看不到。在这种地方,是不会有自由的。


怪物、不正常、异类、恶心、肮脏……这些词汇是男孩在那个地方听到最多的。每一次“治疗”的过程,那些人不断给他灌输这样一些理念“同性恋很恶心”“同性恋都是变态”“男女才有真爱”


男孩很多时候都很想大声吼出来:“放我出去!我没有病!我不需要任何治疗!我只是爱他而已,爱一个人没有错!同性恋也是爱,为什么不理解我!”


可是他最终也说不出来,因为这些话往往都会被痛苦的惨嚎所代替。


你可以不接受,但是请你尊重我好吗?


男孩厌恶极了这个地方。


他对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感到恶心。


他厌恶那些人丑恶的嘴脸,他们是披着正义外皮的豺狼。


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明明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没有病,他只是爱上了和自己同性别的人而已。


凭什么?就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就被这样对待?


慢慢的,男孩不再想着要挣扎,要反抗,要逃跑了。他开始逆来顺受,开始服从别人的安排,无论别人让他做什么,他都照做了。那些为他“治疗”的人都很满意他,放话说这个男孩很快就要被“治好”了,马上就能“恢复正常”了。


男孩现在只想着,一定要从这里活着出去。只要能出去,他就先忍了这段时间。而且,他也发现,只要他乖乖听话,所受的痛苦就会少些,那些人就会对他好些。


一定要从这里活着出去!


经受了几个月的煎熬后,男孩终于能跟那些工作人员说,他已经恢复正常了,他现在想通了,不会再喜欢男生了。他说,他想回家,回去后就找个女孩结婚。


男孩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语气听不出有多余的情绪。脸上也是平平淡淡的,只是眼神黯淡无光,仔细看看的话,还能从眼里看出隐忍的恨意与绝望。


那些工作人员却是欣喜若狂。几个月的辛苦“治疗”终于起作用了。他们得意地宣布,他们又成功“矫正”了一名同性恋“患者”,帮助他回归到了“正常”。


他们甚至还为男孩小小的庆祝了一下,然后通知男孩的父母将他带回家。


男孩的父母得知他们的儿子“恢复正常”了,又是高兴,又是心疼。他们将他带回家后,对他嘘寒问暖,见他消瘦了不少,母亲还特意做了一桌美味佳肴。


男孩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脸上也冷冷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


那顿饭男孩并没有吃多少,在戒同所的几个月早将他胃口折腾坏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吃,也吃不下。


男孩走进浴室,锁上门,脱掉衣服,对着镜子,望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这些伤,都是在接受“治疗”时留下的。触目惊心。


男孩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暗暗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男孩在普通的一天,就这么出门了。他拿出手机,给自己深爱的那个男孩子发了一条信息,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天便传来了男孩跳楼自杀的噩耗。


男孩死后两天不到,另一个男孩子也被发现在浴室内上吊自杀了。


男孩的父母在哭着整理​自己儿子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面,是男孩刚劲有力的笔迹。


上面只有四个字:我没有病。


而另一个男孩子,也同样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我没有错,我只是爱上了和自己同性别的人而已。


其实那天,男孩发的信息只有一句话:


一起走吧,去一个没有痛苦,也不会有人歧视同性恋的地方。


毕竟,死在一起,也包含了“在一起。​”


他们终于真正的在一起了。幸福的在一起,永不分离。不会再有任何人说他们恶心,也不会再有任何人阻拦他们。​

摘纪录

世界上一切深沉的负面感情中,对懦弱无能的自己的憎恨,永远是最激烈、最刺骨的,以至于人们常常无法承受,因此总要拐弯抹角地转而去埋怨其他的人和事。 

——priest《默读》


世界上一切深沉的负面感情中,对懦弱无能的自己的憎恨,永远是最激烈、最刺骨的,以至于人们常常无法承受,因此总要拐弯抹角地转而去埋怨其他的人和事。 

——priest《默读》


多佛同文馆

Dover大法好,入教送海峡——多佛传教手册

Hello, everybody!Bonjour!

——跨越34km的dover海峡,我在凯旋门等你的红茶。

 

你想要的爱情,他们全都有。

言:英格兰东南的多佛尔海港与法兰西北部的加来港之间,一道一百五十三千米的海峡隧道将它们紧紧相连。隔海相望的两个国家——英格兰与法兰西,彼此都将对对方最深刻的恨意与爱意刻入骨髓。贯彻千年的记忆,伴随着剑光、硝烟与玫瑰变迁。他们的恨意绵延不绝,他们的爱意永不疲倦。在他们热烈的感情中,爱与恨似乎已经没有界限。复杂的利益链条、私人的感情、所有的矛盾冲突对立统一,在历史长河中杂着笑声和泪水缓缓向前,向明天,向更遥远的,属于......

Hello, everybody!Bonjour!

——跨越34km的dover海峡,我在凯旋门等你的红茶。

 

你想要的爱情,他们全都有。

言:英格兰东南的多佛尔海港与法兰西北部的加来港之间,一道一百五十三千米的海峡隧道将它们紧紧相连。隔海相望的两个国家——英格兰与法兰西,彼此都将对对方最深刻的恨意与爱意刻入骨髓。贯彻千年的记忆,伴随着剑光、硝烟与玫瑰变迁。他们的恨意绵延不绝,他们的爱意永不疲倦。在他们热烈的感情中,爱与恨似乎已经没有界限。复杂的利益链条、私人的感情、所有的矛盾冲突对立统一,在历史长河中杂着笑声和泪水缓缓向前,向明天,向更遥远的,属于他们的未来。

 

相爱也好,相杀也罢——此刻,他们会一直伫立在多佛尔海峡两岸,直到世界的终结。

 

但在同人作品中,他们可以是普通的上班族,无论贫穷或是富有都会有一段难忘的经历;他们可以是富有活力的学生,在学生会里拥有属于自己的青春和梦想;他们可以依旧是本色的自己,在战争中厮杀或是生死相依——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优秀的二创者笔下有无数精彩的故事,或平淡甜蜜,或惊天动地,但爱会穿越时空,以各种形式降临到他们身边。

 

 

国设常识:

·百年战争:1337年至1453年期间,发生在金雀花王朝治下的英格兰王国和瓦卢瓦王朝治下的法兰西王国之间,针对法国统治权的战争。

·敦刻尔克: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的英法联军的军事撤退行动。

1940年5月25日,英法联军防线在德国机械化部队的快速攻势下崩溃之后,英军在敦刻尔克这个在法国西北部、靠近比利时边境的港口小城进行了当时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军事撤退行动。

·英法合并:实际有两次,英国广播公司(BBC)2007年1月15日援引英国政府解密文件说的是第二次,1956年,时任法国总理居伊·摩勒在访问英国时提议法国与英国合并,接受英女王为合并后国家的元首,时任英国首相罗伯特·安东尼·艾登委婉拒绝了这一提议,之后摩勒又提出“法国加入英联邦",但依然遭到拒绝。

第一次法英合并:是由英方在二战初期提出用于抵御德国攻势的方案,其中包括两国的战时内阁合并,两国公民拥有双重国籍,建造共同机构用于’捍卫和指导国防、外交、财政与经济政策‘。基本可以看成欧盟plus版,关于原提案花岩老师有翻译,大家可以自己去看。

· dover日:日期来自于挚诚协定的签订日期(1904年4月8日),在该协约中两国通过了一系列的声明与协定解决了在殖民地方面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让两国能够和平共处。其中以关于摩洛哥与埃及的声明最具有影响力,因为该声明涉及到了第三方德国的利益,因而导致英法两国更加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也间接导致了两国在一战二战中的合作,算是最具影响力的非同盟条约之一了。


另:Dover相关常见设定还有新大陆家族,指以法和英作为家长,米加作为孩子的亲子向设定。

 

部分优秀同人作品(欢迎评论推荐补充这里因为是传教所以基本上列举的都是lof有源名作,好的作品每天都在产生,入坑后请细细挖宝):

观前注意仔细阅读各位老师的置顶,避免冒犯,保持礼貌,记得红心蓝手评论——

由于没注意看,似乎个别无差向的文也算进仏英向去了,请原谅。

1.文字类

仏英向:

《线下三度》应援语“他是弗朗西斯的甜点,而弗朗西斯是他的红茶。”出处

《赌约》by寻茶问墨

早期仏英向出圈名作,玻璃心慎点。

更多古早作品由于lof无源且丢失过多,建议点这里【仏英图文补档计划】

 

 

《再见!陌生恋人》

《蓝色忧郁》

(以上两个是长篇)

《天使不爱法国人》

《爱情之路坎坷不堪也不能全赖马麦酱》

By破冰三尺有神明

一个文化双修的老师,b站账号是永日之事也不得而知

 

《瓷婚》常设,新大陆家族,对婚姻于成长话题有着深刻而独到的见解

《无事生非》未完结

By松枝matsu

本人写了对《瓷婚》的长评

 

Dover国设鸿篇巨制

二战系列

《单行列车》等是独立的文章,但之间又有联系,本人写了长评

《抢劫木马》系列作

阅读本文需要了解一点背景知识

by烛渐失控

烛老师的国设能够震撼人心,让人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羁绊,家国之间的悲怆。

当然这只是烛老师作品的一小部分,详情请戳主页。

 

 

甜党请在这里抬头,这里有最温馨细腻的日常向——

《混球》

《狮子和鸡》字面意思,相当有意思!

《短发》

《就凭那件丑睡衣》

By Nikkimars

第一人称绝对是Nikki老师的一绝,无论是从仏或英还是苏哥来说。细节生动真实,烟火气的他们依旧动人,是爱情最平常最幸福的模样。

  

其他精彩:

《千杯不醉柯克兰》

《关系》

By沅止

妈咪。(闭目落泪)

 

《吞咽玫瑰》

《帕丁顿火车站的五分钟》

《落俗诗人》其实是dover 无差

By水肆

螃蟹头像爱好者,经常性改名,空间究极话痨,拥有诗人的深刻的灵魂。

 

《失恋四十八小时》

By又又

 

当然,还有很多很多,只待自我挖宝。

 

英仏向:

 

那必须的要提的几篇,老朋友们大概已经知道了。

 

《船长,您的情人在您船上呢》

《岛与船之歌》

《旧时光下的最后相聚》

《过往的终结,时代的夹缝》

By菠萝芒果馅饼残斯基(残残喜欢柚子茶)

海盗配美人,香的一批。

《纸折玫瑰》

By Diecisiete

补充:《祭两个疯子的爱情坟墓》

by楼阁

 

此外还有里荼(大美人吸溜)、恰似平凡人生等等等等好多老师实在是列举不完,快入坑挖宝

 

2.图片类

(图片类太多了,进入tag就可看到,很直观,因此这里推荐几位活跃的老师)

 

埃弗埃弗

破冰三尺有神明

没错文画双修永远是坠吊的

径向模糊

Null  

网友小徕

AnnFrans涼(sain) 

三荃  b站也有账号

法鲤 

龙吟大荔枝仰卧起坐


 

等等优秀的老师们。

 

 

  1. 视频类

(入坑必刷系列,排名不分先后。观看前请注意阅读简介,一些mmd不可以刷cp名字,以及肯定是不全的,欢迎补充)

 

·MMD 《孩子气的百年战争》

镇圈之宝,制作非常精良,注意弹幕礼仪

·描改无差手书 《MAD HEAD LOVE》

·原创无差手书《Charmless Man》

(画风非常特别,很可爱)

·原创-腐向-仏英手书《仏英的ggrks》

同作者《仏英的家庭Date》

(2012年的老作品了)

·MAD·AMV 仏英向《Retrouvailles》(重逢)

·动画-手书《Spy AU》

(一位画风也很奇特的国外老师做的,很可爱,lof也有搬运工)

·MMD 《dover组的坎特拉雷》

(唯美系)

 · MMD  DoverTe Amo & Lupin

(帅哥跳舞斯哈斯哈)

·MMD dover組的Womanizer   

·沙雕-仏英向《奇妙的约会》

 ·cos-A la française【仏英】

仏家两位敬业的coser,我好了(闭目)

·黑塔利亚舞台剧 第四弹FINAL LIVE 法和英结婚片段 

(官方搞事,太会玩了,另外一说,cut的上传者洛安法老师是汉化组的)

·动画 《Dover的Angels》

·眉毛唱法叔角色歌(硬糖)

·手书-英仏《不知道多少年的见异思迁》

(作者之前有介绍,就是三荃老师)

·Dover合唱 《旋转地球圆舞曲》

·手书-仏英的《PRINCESS》

·自制游戏录屏·仏英向《龙的晚祷是骑士的歌》

没错以上两个还是花岩老师作品,破冰三尺见到的神明就是花岩老师

 

当然还是欢迎评论补充

 

最后

原作一到六季的糖点总结看这里

我们可敬的34km汉化组

 

就是这样,希望屏幕前的你能被这对吵吵闹闹的老冤家吸引。

 

——

结语:因为是看到第七季开播临时起意所以决定搞这么一个传销传教手册,遗漏了相当多的优秀老师和作品非常抱歉。有想推荐的欢迎评论补充,

以后大概会有专门的、文画视频分开的专题整理,看时间吧。

 


摘纪录

数字化的全联网和全交际并未使人们更容易遇见他者。相反,它恰恰更便于人们从陌生者和他者身边经过,无视他们的存在,寻找到同者、志同道合者,从而导致我们的经验视野日渐狭窄。

——韩炳哲《他者的消失》

数字化的全联网和全交际并未使人们更容易遇见他者。相反,它恰恰更便于人们从陌生者和他者身边经过,无视他们的存在,寻找到同者、志同道合者,从而导致我们的经验视野日渐狭窄。

——韩炳哲《他者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