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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中不拆不逆,其他没有雷点。
最近原神星铁浓度高。
三次元基本都在赶稿,istj人,网络上是个自闭儿,话不多,不擅长互联网社交,如果有什么做得不恰当还请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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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工科生,画画自学的,目前社畜中
2.用电脑比较多,使用软件sai2,procreate。
笔刷:常用笔刷都是默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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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个人不挑板子画具
5.新手板子建议:Wacom旗下的,UGEE我自己只用过屏幕,挺好用的,或者Pad pro+二代笔,我自己更喜欢用电脑因为会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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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散】无解命题(下)
•一点点原作向战后剧情脑补;
•2.5w字,有私设,有基于官方现有文本描述的推断剧情,不一定符实(硬核造谣(以官方为准!;
•空与散的荒野求生回合!(雾);
“那么,你想向我寻求什么答案?”
人偶一只手抬起帽檐,站在一步之外看着空,他的神情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但在空直视他的时候,人偶瞬间的目光躲闪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不安。
空站在原地,也莫名紧张起来。
他全无刚才回答纳西妲时的从容,最后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话:“……新帽子很适合你,很漂亮。”
“………”
人偶“哼”了一声:“你每次想...
•一点点原作向战后剧情脑补;
•2.5w字,有私设,有基于官方现有文本描述的推断剧情,不一定符实(硬核造谣(以官方为准!;
•空与散的荒野求生回合!(雾);
“那么,你想向我寻求什么答案?”
人偶一只手抬起帽檐,站在一步之外看着空,他的神情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但在空直视他的时候,人偶瞬间的目光躲闪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不安。
空站在原地,也莫名紧张起来。
他全无刚才回答纳西妲时的从容,最后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话:“……新帽子很适合你,很漂亮。”
“………”
人偶“哼”了一声:“你每次想着与我交谈的时候,都只会夸赞衣物和帽子?”
空愣了一下,眉目间的紧张逐渐放松,出现一丝笑意:“嗯,衣服也很特别,很有个性。”
纳西妲在旁边笑眯眯地补充:“我也这样觉得哦。”
人偶别过脸,不说话了。
“总之……”空又担心调侃多了把他惹毛,及时更改话题,“你的伤没事了吗?”
“……嗯,不会对行动有什么妨碍,”他似乎仍不习惯于旁人的关心,但也没有尖刻地拒绝,只是将目光转向纳西妲,“布耶尔,现在,你总能说说自己在那处地脉里发现了什么吧?”
纳西妲抬手,五指间逐渐汇聚出一片零碎的白色光点:“这是你们坠入那片区域后,我给空的叶所沾染的一缕力量。”
她捧着这些光点,轻拢手指,那些光点便汇聚成型,是一截洁白的枝杈。
“这是一截折取自过去,来自于世界树的断枝,”纳西妲挥手,那枝杈悬浮起来,落到了空的手中,“它就像一个时间的锚点,从庞大的地脉中被刻意取出,记录着过去的某一时刻。”
空拿起这段轻若无物的枝丫:“纳西妲,你的意思是…?”
“我会进行一个考验,用以决定我最终会不会让你身旁的人偶回归于提瓦特,”纳西妲的神情严肃起来,“但这既是考验,也是机遇,如今,旅行者,你既然选择了参与他的命运,那么,这个考验也将同等地赋予你。”
“我虽然是世界树的化身,但因曾失去力量,还未能参透世界树的全貌,但有了你们手中的断枝作为牵引锚点,加上我本身的权能,仍可以将你们投送至那个过去的时间,并且保证你们能在那个时空稳定存在。”
“尽管如此,其本质也只是借助这断枝向过去投注幻影,你们在其中渡过的时间只是现世微不足道的一瞬,你们在其间所做的一切,都会被地脉记忆的力量快速修复,事件发展的大方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
空稍有不解:“如果无法修复过去,那么这个考验究竟是要我们去做些什么?”
小小的智慧之神轻笑了一下:“究竟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只有在考验的过程中才能寻到答案——不如说,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
“所以,你们准备好了吗?”
空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偶,发现对方也在悄悄看自己,两道目光一触即分——空轻轻“咳”了一声,转头在背包里翻找尘歌壶,将这盏壶递给了纳西妲。
“这是璃月的一种仙家机关,能在壶中形成一方洞天……派蒙现在还在里面睡觉,”他介绍两句,又觉得自己对智慧之神说这个简直多此一举,“纳西妲,如果可以,请拜托你照顾她一段时间。”
“嗯,交给我吧。”
纳西妲接过尘歌壶,她的发尾亮起,脚下荡出绿色的波纹,而空手中的白色断枝也逐渐失去了作为“枝条”的形态,逸散为雾蒙蒙的一片白色,逐渐将两人包裹,雾气渐浓,带上了潮湿的水汽,在完全看不见彼此的前几秒,人偶牵住了他的手。
…………
………
……
海面之上朝阳跃出,水面的粼粼波光让整片沙滩金灿灿的——空刚醒来时眯起眼看了一会儿,视野便被探来的阴影遮住,人偶支起身子看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醒了就起来,走了。”
“忽然看到熟悉的景象,有点恍惚,”空站起来,抖抖围巾上的沙子,“我之前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在这儿被一个人忽悠着挖海螺,每天从三个宝箱里三选一,但里面大部分都是什么小麦,卷心菜之类的东西……”
“遵守俗成约定的下场。”
人偶显然并不打算对这位被骗来当苦工挖海螺的可怜人施以同情,他将目光投向某个方向,似乎在回忆什么。
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方向……是名椎滩吗?”
“嗯,昨夜的暴雨已经过去,今日是个好天气,”人偶眉目间带着浅淡的疲惫,“走吧,不出所料的话,我们能在名椎滩遇见我的一位朋友。”
他向前走,空却没有跟上来。
“散兵。”
空在原地叫他。
人偶的步伐僵硬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只是停在了几步之外。
“还有国崩,正机之神……倾奇者。”
空看着他的背影,晨风在沙滩上吹过,帽檐下的两条青色飘带微微晃动,传来轻铃作响。
“我来找你,就是已经做好准备,准备……接受你的一切,”空的声音并不大,但他知道人偶一定听得见,“我思考过你我的每次相遇,想过你在百年前篡改刀谱,绝灭五传,在稻妻纵容愚人众挑起战争,制造邪眼,在须弥为了铸造神躯,让人们,让我轮回许久,才找到出路。”
“……哦?”人偶似乎是低低地冷笑了一声,“就这些吗,旅行者,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说不定我还有更多恶行呢?”
“但是,我也想过……”
空用绝对认真的语气开口:“如果你愿意与我一同旅行,我也已经备好一份尘歌壶的洞天关牒,给你留了房间,我会在须弥停留一段时间,接下来去水之国枫丹,火之国纳塔,最后,我一定会去到至冬,甚至于深渊——你应该知道,我的旅行,是为了寻找我的妹妹,荧。”
他顿了顿,这一次,人偶并没有说话。
“她曾对我说,当我的足迹遍布七国,就能理解她为何要对抗天理,我想……无论我最后能否理解,如果她一意孤行要开启与天理的战争,我会去帮她。”
“……可以预想到,那并不会是一场简单的争斗,无论输赢,我与荧都会彻底消失在提瓦特,而我想过……如果我能赢,”空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仍沉默不语的人偶,“如果我能赢,你会愿意和我一起离开提瓦特,前往下一个世界吗?”
“…………”
人偶转身挑了下眉:“这就是你要问我的问题?”
“不是。”
空诚实回答:“我只是想说,我已经完全做好接纳你为同伴的准备,在我这里,你真的不需要像在纳西妲面前一样过于收敛自己。”
“…那你邀请同行者的方式真的烂得要死,以及,我比较建议你也在布耶尔面前收收自己的情绪,她可是会读心的。”
“虽然事实如此,但纳西妲应该不会随便读别人的心……”
“就是因为你这么放松大意,才会让你身边那个小向导口无遮拦,你已经旅行了这么久,不要主动将自己的身份信息透露给他人的道理,难道还不明白吗?”
空无奈地摊手:“那也没有办法,派蒙已经进步很多了,而且建议你以后不要对她太凶,否则她肯定会给你起奇怪的外号。”
“……我记得我还没答应和你一起旅行。”
空的语气中带了点笑意:“我以为是迟早的事。”
人偶不理他了,自顾自向名椎滩的方向走去。
与空第一次乘坐浪船踏上这座岛屿时的天气相比,今日的八酝岛的确称得上风和日丽,他们并肩沿海岸线行走,太阳升高一些,被薄薄的云层遮盖,便不那么晃眼了。
这附近的海水很奇特,天色暗一些时,海岸线会像镶嵌着一层蓝色宝石条带般美丽,他之前常涉水去捡拾海螺海草,从未觉得这条海岸线的颜色如此艳丽,即使在白天,那些晕散的蓝色也清晰可见。
“别靠近海洋,”人偶警告他,拉着他稍微远离,“那是从锻刀场里流出来的废水,含有大量晶化骨髓粉末。”
“……怪不得我感觉这条海岸线比我印象里还要明亮一些,”空想了一会儿,“你是怎么从那个宅邸流落到名椎滩的,这距离几乎需要跨过整个神无冢。”
“苏醒,走出宅邸,然后漫无目的地游荡,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找不到是谁将我带了出来,”他瞥了眼空,“那里的地势不算太高,我下到了南边的海滩,沿着海岸线涉水向北行走。”
“也许是因为南边的矿洞不产蛇骨结晶,那里定居者很少,所以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我从雨夜走到清晨,最终在名椎滩遇到了桂木。”
“桂木?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你的背包里,应该有一个刀谱,有一把曾名叫……【大踏鞴长正】的刀,我上次回到稻妻,曾来到御影炉心附近找过这张锻刀谱,但被你捷足先登了。”
人偶的半张脸由宽大的帽子所带来的阴影遮蔽,这让他的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但在说这段话时,他的眉头还是忍不住蹙起,眼中涌出复杂的沉痛。
空愣了一下,脑中迅速回忆起彼时在御影炉心附近的宝藏发现,他的确找到了一张古旧的锻刀谱,交由稻妻城内的刀匠后,对方几经对比,最终告诉他:锻刀技艺并不完全相同,缺少关键的材料,但若能使用一些可行材料代替,也能锻造出虽质量稍劣,但仍锋利无比的大刀。
而刀的名字,经由刀匠破译后告知了他。
…以他对稻妻锻刀文化的浅薄了解,那恐怕并不是什么饱含着“祝福”的名字。
“……很抱歉,我当时并不知道……”
“没有必要。”
人偶出言止住了他道歉的话头。
“那些都是已经发生,无法更改的事,”他合眼将那些淤杂斑驳的痛苦尽数掩埋,再睁眼时,声音柔和了许多,“但我想让你见见桂木,他是我的家人,在我刚刚苏醒的这段时间里,他教会我许多。”
他说着这些话,开始让自己缓慢呼吸,一下,又一下。
将自己伪装为人,模仿人类的呼吸,遮盖身体上的能量回路,掩饰自己不会凋零的容貌,如此种种,早已在数百年的生存中成为他的某种本能,但在将自己悬于那台巨大的神躯后,近乎失去知觉的四肢,嵌入躯干的导管,趋于癫狂的情绪填满了思维的每一道缝隙,沉重的神躯压得他无法再考虑维持那些伪装人类时的习惯,他不再眨眼,不再呼吸,虽有了那颗心,但仍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声,如同死物般静静悬于正机假面之中。
人偶以一种极为规律的方式,将自己的呼吸速度调整到与常人一致,一旦他认真伪装,旁人很难会看出这是一具巧夺天工的人偶,空在前两次与他见面时,也未曾发觉过——直到八重神子向他点明真相。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山崖尽了,不远处就是开阔的名椎滩,此时这片土地还未遍地生长血斛,但海水却也充斥着不祥的蓝紫色。
“和我来。”
他们一同行过浅滩,再向前走,能见到名椎滩上正有一个穿着朴素的青年与三个野伏众对峙,青年的身后站着身穿白衣的人偶,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似乎是还未摸清眼前的情况。
而空身旁的这位则伸手戳了戳他:“喏,大冒险家,发挥一下你助人为乐的精神吧。”
空抽出无锋剑,加速几步冲了出去,他对付野伏众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在稻妻探索的那段时日,他没少与这些流落荒野,以劫掠为生的武士厮杀,在来到稻妻前,也只有愚人众的兵士会二话不说就对他下死手。
呃,是该说不愧是【永恒】的国度吗?除了没有御影炉心,这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就连野伏众的战斗方式也……
草元素在剑刃汇聚,空疾速奔跑,扬起剑刃,然后挥出扇形的元素冲击,三人中的两人被他击倒,而那青年也挥出一刀,奋力将正与他对峙的野伏众击退几步,那人看形式逆转,似乎也不愿意将性命丢下,甩下地上昏迷的两人,转身便逃。
空收起剑转身,看到戴着宽大帽子的人偶正缓步向这边走来,而那青年也长出一口气,向他道谢:“多亏了你出手相助,否则我一个人要对付他们还是太勉强了。”
他定睛观察了空几秒,接着谨慎地问出了几乎每个人都会问的问题:“你……穿着不太像是本地人。”
这本来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但稻妻位于暗之外海边界,与大陆相隔绝,而神无冢与八酝岛上有稻妻最大的锻刀场与矿场,按常规流程来说,外来者需要天领奉行与勘定奉行的文书,经过此地目付的允许,才能坐船登岛。
“我们从海祈岛的方向来。”
人偶径直行过白衣倾奇者,在空身边站定:“他和我是须弥的学者,从须弥奥摩斯港乘船,在海祈岛靠岸,我们对稻妻当地的锻刀文化很有研究兴趣,海祈岛的人神巫女告知我们,在这座岛屿上有稻妻最大的锻刀炉,所以途径此地,特来考证。”
空愣了几秒——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满嘴瞎编出来的话,但细细想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他们的确是从须弥而来,为了规避“幕府规定”,恰到好处地用海祈岛当挡箭牌似乎也是最合适的选择。
青年则皱了下眉,无它,幕府与海祈岛一直在八酝岛与神无冢争端不断,从海祈岛来到这里的人,大都会极端反对他们使用玉钢锻刀,最后也只落得一地鸡毛。
但面前的两人似乎只是从他国而来的旅者,虽然是从海祈岛而来……无论如何,对方的确帮了自己。
“我是此地目付的副官,丹羽桂木,还是感谢两位的帮助,”他说着转身,“刚刚在这里看到那些流寇想对这个过路的孩子不利……”
他转身看向白衣的倾奇者,似乎并未因对方的容貌而惊讶,而是神情自然地发问:“你是谁家的孩子,从哪里来?我可以送你回去。”
空悄悄靠近身旁的人偶,与对方耳语:“……他好像没注意到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嗯,”人偶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似乎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因为我们的本质只是幻影。”
“在我印象里,桂木与那三个野伏众对峙,为了救下我,背部受伤,养了很久。”
空看着青年与白衣人偶交谈的背影,他的发间隐隐露出一撮暗红色的发丝,正应了“丹羽”之名。
丹羽桂木……刀匠……目付的副官……雷电五传……枫原家……
他忽然间晃悟了什么:“等等,原来他就是枫……”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见青年踉跄起身,他背部的衣物不知何时撕裂了一块,渗出血来,空听到青年吃痛“嘶——”了一声,用未沾血污的手牵住白衣人偶的手,带着他向锻刀场的方向走去。
“……枫原家的祖辈。”
空默默说完了后半句话,回头,刚刚还在地面上躺着的两个野伏众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些星点的血迹。
“就是这样……我们无法事实上改变什么,于眼前的过去来说,你我都只是过客。”
人偶环抱双臂看着逐渐远去的两人,他脸上的神情云淡风轻,但手指却紧紧扣着衣物。
他们站在名椎滩上,一时间相对无言,空沉默半晌,还是提议:“要追上去吗?”
人偶摇头,注视着那两道背影消失在一侧的山崖:“陪我在名椎滩走一会儿吧。”
百年前的名椎滩,仍废弃着许多船舶,两人踩着被水浸润的沙行走,远远地,还能看到无想刃狭间逸散出的紫色电弧,昭示此处是绝对不能靠近的死地。
空陪他走了一会儿:“纳西妲说的考验,你有什么想法?”
“……她给了我一个机会。”
人偶垂下眼:“我差不多已经猜到她的意思,或者说,是她明白我的想法,所以拿出了这个考验。”
他们来到沙滩上一处凸起的岩石,人偶坐到一边,空挨着他坐下,正对着后世御影炉心的方向,此刻那里还没有那个危险的炉心,但其附近的环境也因晶化骨髓的粉末而呈现迷幻的紫蓝色。
人偶将帽子摘下,放在膝盖上。
“我曾对你说过,我的过去都是些痛苦而无聊的经历,早该结束,”他慢慢摩挲着帽子上的纹路,“但我放不下桂木……我对他有愧。”
“曾在踏鞴砂发生的那些事,天灾海啸,祟神病蔓延,都并非我促成,也非我能制止,我尝试过,努力过,但终究只是微茫之火,在稻妻无边际的海洋上,是很容易就会熄灭的。”
“但是……桂木,”人偶平静地说着话,但每句话都像是一声悠远的叹息,“他教我为人,我却想舍弃人的情感,给我归处,又为救我而死,让我向善,我却………”
“………………”
“如果没有遇到我,他本可一生顺遂,在锻刀场历练数年,继承家中家业,回鸣神岛与妻儿相守一生,”人偶低声重复着,“如果没有遇到我……”
空将手覆到了他的手上。
人偶沉默了一会儿,翻手与他掌心相合,片刻后,又抬起他的手,低头,将额头抵在了空的手背上。
空能听到他在一深一浅地呼吸,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人偶在无声地流泪。
但当人偶抬起头时,目光是冷的。
他就这么盯着锻刀场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重新将帽子戴起,让自己的半张面孔遮蔽在阴影中。
“走吧?既然你将自己的那盏茶壶留给那个聒噪的小向导,该想想我们晚上宿在何处。”
空收回手:“按照我们现在这种十多秒就会被人忘记的状态,借宿这条路恐怕行不通,就只能找无人的地方居住——嗯,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既然你已经从那个宅子里出来了,那不如我们再回……”
人偶微笑着看他:“你找死吗?”
空答非所问:“感觉好些了?”
“……怎么?打算安慰我?”他“啧”了一声,“那个宅子也不是不行,但我不知道在封印刚刚被破坏的这段时间里,会不会有人发现我使用了神居岛崩炮,进而去宅邸中调查。”
“你是本地人,你推荐地方喽,我只是个路过的冒险家,”空向东边望了一眼,“其实只是单纯过夜,我们之前呆的那个小山洞也能勉强凑合。”
人偶看他的目光都快称得上“嫌弃”了:“你有没有思考过,我们需要在这里呆多久?”
空:“…………”这个他确实没想过。
没有尘歌壶之前,他都是不分白天黑夜地四处探索,想睡觉时就找一块还算僻静的遮风避雨处,蒙德野外的丘丘人或者史莱姆危险性较小,但稻妻的环境要恶劣得多,虽然不知道怪物会不会也做到无视他们两位时间旅者,但找个不那么家徒四壁的地方,总归是好一些的。
空意识到这似乎是趟非常耗时的旅程,从他开始旅行到现在,也不过在提瓦特大陆上游历两年多:“……似乎确实需要找个能住人的地方,我们真的无法更改这里的哪怕一丁点东西?能试试自己找地方建个屋子吗?”
他顿了顿,提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然后就是,吃饭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我不需要进食来维持生存,而且根据愚人众的情报来看,你不是随时都能掏出各种食材么?有时候甚至还能掏出可以自动加热的锅。”
“呃,的确是这样没错,”空察觉到他们逐渐跑远了话题,“……等等,说正事,如果你已经对纳西妲说的考验有把握,至少要告诉我该如何协助你。”
他站起来,与人偶并肩向着八酝岛的方向走去。
“你的协助?”
人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就来想想要在哪里定居吧。”
他难得耐心地向空说着自己的打算:“海祈岛的流寇虽然在人神巫女的管理下还算少,但那里自古以来土地贫瘠,我们要靠自己久居,不太合适,鸣神岛倒是还算有管理的地方,但那里是勘定奉行和天领奉行的地盘……虽然我不想做这样的假设,但神的感知力远超常人,你我皆是违背【永恒】之人,为避免引动巴尔泽布,…或者那个将军人偶的注意,还是不要久居鸣神岛比较好。”
“既不去海祈岛,也不去鸣神岛……清籁岛和鹤观就算了,”空直接将那两座岛屿抛之脑后,“……那不就剩下眼前的选项了么,我们在八酝岛的哪里安家?”
“西北边的山崖下有一处洞穴,可以做天然的遮风挡雨处,我们需要试试砍树,如果可以,就依着那里建一座木屋,”人偶的脑中显然已经选好地址,“如果木材可以获取,食物也不会是问题。”
“我背包里倒是还有些之前砍剩下的木头,虽然各种树种都有一些,但加起来建一座房子应该还是没问题的,”空也顺着他的思路开始检索自己背包里的物品,“……稍微想想,只要住的时间不超过三年,我背包里无论是食物还是木材,都完全够用了。”
他还从未发现自己居然收集了这么多东西,一时间大为震惊。
人偶看他的表情,不轻不重地阴阳怪气:“看来愚人众的兵士们的汇报没错,大冒险家空路过的地方,就算是随处可见的甜甜花也会被摘走。”
“?为什么你们愚人众的调查报告会把这种东西写进去?——那他们有没有写过那些甜甜花是拿来做酿鸡的?”
“不止,还写了你会将甜甜花做成果酱,拿来做蒙德土豆饼,”人偶眯起眼看他,带了点坏笑的意味,“要我将那些报告的无聊条例背给你听吗?”
………
……
…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可谓平平淡淡,八酝岛受祟神影响,气候并不算舒适,但他们建屋子的选址还不错,在确认无法用岛上的木头建造房屋后,空将自己背包中的木材取出,和人偶合力搭建了一个不算太大的木屋——也许是因为木材和他们皆不属于这里,搭建木屋的材料并不会随时间老化,倒是省去了一部分打理的精力。
空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位同居人是一位搭建屋子的好手,他自己没有了阿圆的指导,做出的小家具都只能称得上勉强能用,但人偶的手很巧,在嘲讽了他的手艺后,人偶将那些勉强能看的家具修补完全,又做了一块挂在墙上的小木板,每日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木板上添一道划痕,用来计算日期。
他们就这样暂时在八酝岛安家了。
面朝海滩,每日清晨的阳光能准确地透过窗棂洒在床头,人偶与他实际上都不是非常需要睡眠的存在,但似乎是因为人偶的身上还有未完全恢复的旧伤,空总是醒得比他早些。
也因此,他逐渐发现人偶在睡梦中时,总是习惯于蜷缩起来,或者抱着什么东西,这种习惯在雷暴天气时尤为明显,有几次他被附近的落雷惊醒,能看到人偶紧缩在靠墙的一侧,眉头不安地皱着。
他从初见的不解,到如今心中泛起无言的酸涩,抬手想要抚平人偶蹙起的眉,但往往手还未靠近,人偶便会骤然睁开眼,那双眼在黑暗中很亮,有些像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盯着他看一两秒,而后从被子里探出手,将他的手指轻轻握住。
从开始在这个世界旅行时起,空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种在某处定居的体验,他有时会询问人偶要不要去锻刀场附近看看事件已经进行到了哪里,而人偶只是摇头,随后与他一起到附近的沙滩与山崖散步,如果遇到雨天,他们便会窝在木屋里,翻看空从不同国家图书馆里淘来的书。
人偶还会做些用料简易的稻妻料理,尽管自身无需进食,他的手艺却出乎意料地好,极偶尔的时候,人偶也会坐下来稍微吃一些食物,但更多时候还是会在空吃饭时坐在桌旁,用空背包里的各种材料泡茶,而用过晚餐的空就会成为这些茶水的第一位受害者——虽然材料有些怪,但大部分时候都还蛮好喝的。
空就在这样的日子里生出点模糊的,岁月静好的恍惚感——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人偶在刻意使他与这个时空正在发生的“一些事情”保持距离,他们每日散步看海的地方,甚至都会避开那些日夜不停开采着晶化骨髓的矿场,远离祟神污染的严重区域。
那块木板上的划痕随着时日的增加,逐渐变多,空偶尔能看到他对着那块木板发呆,伸出手,用手指抚摸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
当那块木板上的刻痕逐渐变成一个圆时,人偶在某一天的傍晚时分叫住了他。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到时候了,”他穿戴整齐,是一副要出门的架势,“今夜月色不错,是那把刀的锻成之日。”
空隐约在他前几日望向踏鞴砂的目光中读到了什么,因而只是默默将木屋的门锁好,与他踩着名椎滩的细沙,在逐渐下沉的夕阳中向踏鞴砂的方向行去。
“我还以为……你在刻意避开那地方。”
人偶走动时,身上的小饰物会相互碰撞着,发出轻响,他听到空委婉的问询,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喜欢这段在八酝岛居住的日子么?”
“……很安稳,”空思索了一会儿,又补充,“太过安稳了。”
人偶低低笑了一声:“你就是闲不下来的性格。”
他抬起帽檐望向远处的踏鞴砂。
“要拥有一间栖身的木屋是很简单的,只需要砍伐木材,付出一些脑力和体力上的劳动。”
“但想有个家……是很难的。”
“有时候我会想着,如果我并非被弃置的神之造物,只是普通人家的走失孩子,而踏鞴砂也没有发生那些灾祸,没有晶化骨髓,没有祟神病……”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沉入对这“如果”的想象中,但走过很长一段距离,再开口时,却是看着空,说出一句没有缘由的话:“勉强算你合格。”
“?”空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对方没有对这句话做出解释,他们接近了踏鞴砂附近的海滩,人偶示意他小声,空悄悄蹲下,从山崖后探头,今天的海滩上聚满了人,他们在沙滩上点起火把,周围放着食物与酒,不少人席地而坐,气氛热闹,似乎是在庆祝什么。
他的目光搜寻几圈,很快便注意到了人群中穿着白衣的倾奇者,无它,那张漂亮的脸实在是太突出了,即使他现在与这张脸称得上日夜相对,但每次被人偶凝视时,还是会产生那种近似于迷乱的“心惊肉跳”感,不管是在借景之馆中的一瞥,亦或是现在身旁的这位……
白衣人偶与桂木低头说着话,他似乎有些怯懦,但旁人听到了些什么,鼓起了掌,而这掌声与叫好声很快就蔓延开来,让白衣人偶不得不抱着剑站起,桂木笑了两声,也提剑站起,牵着他一起来到上位的一名高大男子面前。
“在这把刀锻成之前,桂木教了我一段祝祷的剑舞,”人偶站在一旁解说,“他想让我在庆典上表演,但我那时候觉得自己还没练习好……后来周围的人听到了我和他的对话,在那里起哄,他没办法,只能和我一起跳。”
与那男人请示后,两人来到海岸边,踩入了闪着粼粼蓝光的海水,白衣人偶赤脚提着剑,他的身量较小,剑尖因而垂入水中,带着一道蓝色的尾痕蜿蜒至海水中央。
直到海水堪堪没过小腿,人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热闹的庆祝会场,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来平息自己的不安。
而空身旁这位则捏着下巴锐评:“人类在紧张时似乎会因为心脏的剧烈跳动而感到呼吸困难,但我没有心脏,当时也快紧张到挥不动剑——所以果然还是和有无心脏无关么?”
空眨了下眼,他忽然觉得人偶似乎真的与之前不太相同了,他一直下意识照顾这位无心者的感受,自重逢以来从未说过类似于“心”的词汇,但现在这句话自然而然地由对方说出,浑然到似乎本该如此,并未令他意外。
他的沉默让人偶低头看了一眼,见到空仍专注地看着庆祝会场,脸上却露出莫名的笑意时,人偶嫌弃地“嘁”了一声,继续抬头远远地注视着白衣的自己。
倾奇者与桂木隔了一段距离站定,保持同一个持剑姿势,有人拿来了鼓伴奏,密集的鼓点响起,持剑的两人同时倾身将剑没入水中,接着随鼓点挑剑,划起一道晶蓝的水弧,在海上明月的映衬下,白衣的倾奇者似是蒙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光晕,那些被挑起的水滴落入由倾奇者的舞步所搅动的水面,绽出朵朵蓝紫色的绚丽水花。
会场逐渐安静下来。
除却那紧密而有节奏的鼓点,刚刚还在饮酒庆祝的人们看着舞蹈,不自觉地放下酒杯,甚至于放轻呼吸看着舞剑的两人,桂木与倾奇者抬剑相碰,接着转身换了位置,错身而过的瞬间,剑尖轻点水面,衣袖翻飞,与圆月相映。
空在这样的画面前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在提瓦特大陆旅行期间,他已经见过不少舞蹈,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剑舞,又或许是知晓这舞姿此刻的美正昭示着两位舞者那近在咫尺的不幸命运,让其中的每个姿态都混杂了无法言说的苦涩,他的确是愣住了,直到一舞终了,才恍然记起自己需要呼吸。
会场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白衣的倾奇者抱着那把剑,不敢直视那些热情的目光,而桂木则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人偶护在身后,挡住一些人看向白衣人偶精致面孔时的目光。
他们在人群的簇拥中回到原位坐下,有人向桂木递来酒,他挡了一会儿,还是没防住被灌了半杯,不一会儿就有些醉了,而白衣人偶则揪着他的袖子,神情凝重。
“桂木不太能喝酒,我印象里他喝一点酒就会睡得不省人事,”空听到身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第一次喝醉了被抬到家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现在想想,他大概是天生不胜酒力。”
他们又停留了一会儿,灯火渐熄,空中不知何时涌来沉重的雨云,海面卷起狂风,浪头愈大,向岸上拍击,乌云遮月,今晚似乎并不是个好天气。
布置庆典场地用的彩带与织毯被这大风吹乱,人们拆卸火把,收拾食物酒瓶,将箱子搬回锻刀场,而白衣的倾奇者将剑递给他人,自己勉强搀扶着走不稳路的桂木,顺着人流一路返回锻刀场。
空心中一动。
他站起身,向人偶询问:“我们要潜入进去吗?”
他们交谈期间,踏鞴砂上空的雷云已完全遮蔽了天空,云层中闪动着紫色雷弧,山崖边,两人的衣摆于风中猎猎作响。
“不,不是我们,是我,”人偶单手扶着帽檐,看向锻刀场的方向,“你回去吧,在家里等我,趁着此刻暴雨还未降下。”
空愣了一秒,有些担忧地看他:“可是……”
“回去吧,别看。”
“如果我的过去能更好一些,与你分享也未尝不可,但可惜,刚刚那支舞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时候了,”他无奈地笑笑,“之后要发生的事,你看了也只是平添烦恼。”
“那你呢?你明明也知道已发生的事无法逆转,为什么还要自己一个人……”
“因为当年我错过了。”
人偶向后退了一步。
“我被桂木救出,一路逃向八酝岛,未能见他最后一面,多年后返回踏鞴砂,能见到的也只有那些刀匠们为他立的无名孤坟。”
“我该去亲眼看看……即使这只是无法更改的过去。”
空无端地焦躁起来。
他不知道这种无法克制的情绪从何而来,即使是以前,与仍为执行官【散兵】的人偶对峙时,也从没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性格使然,又或者是源于某种更深层次的,更隐秘的掌控欲,他并不希望对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我以为……我以为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忍不住皱起眉,“你会允许我……”
“我并不是在拒绝你,空。”
人偶无奈地看着他那有点委屈的神情,上前几步,凑近了,在空的唇边留下了一个吻。
这个吻一触即分,空只能感到人偶的唇是冷的,与海风的温度并无二致,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立刻让他的大脑变得空白,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即使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一定是脸红了,因为人偶看着他的神情,露出了那惯常的坏笑。
环着他脖子的手臂分开,一只手覆盖在了他的胸口——心脏所在的位置,人偶感受了一会儿他富有活力的心跳,抬眼看他。
“冷静下来了?”
“…………嗯。”空觉得自己心跳的频率毫无说服力,但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冷静下来了。
他和人偶短暂地对视了一会儿:“大概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晚上,记得给我留门。”
空默默点头,拿出一把剑递给他,接着孤身向八酝岛的方向行去,此时名椎滩还未完全被涨潮的海水淹没,人偶注视着那个在黑暗中仍异常显眼的金色背景,直到空差不多消失在视野中,才提剑转身,望着不远处的踏鞴砂锻刀场。
这是他来到世间后的第一个栖身之处,也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乡,踏鞴砂的月夜与炉火,极致温柔,刻骨凉薄,让他觉得自己的确“是人”,又让他以“非人之物”的身份仓皇逃离——但无论如何,这里又的确是为数不多地,让他觉得是“家”的地方。
而今,能在这个“家”中生活的日子,也终于随着那一舞到了尽头。
他默默想了一会儿,片刻后低头让帽檐遮住自己的神情,迈步向锻刀炉的所在地行去。
………
……
…
走到半路,暴雨还是降了下来。
空索性冒雨攀上了八酝岛的山崖,找了处正对神无冢的高地,简易地搭个防雨棚,就这么席地而坐,托脑袋望着踏鞴砂的方向。
仔细想想,这还是他近半年来第一次和对方分开。
习惯实在是太过可怕的力量,他从一开始不习惯于没有派蒙在耳边说着每日的三餐,到现在不习惯于没有人偶在旁边时不时来一句阴阳怪气的讽刺,似乎也只是在这小小的一座岛上生活了小半年,他就已经适应了对方在身边的日子。
又或者是,那个小小的木屋有些太像一个家了。
家………
荧对他说过——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他与荧是毫无疑问的家人,是彼此的半身,穿越诸天的同行者,他如今的旅程,也是为了寻回妹妹,又或者是理解她的选择,加入她反抗天理的战争。
但也因此,他们往往都是在路上的——抵达某个世界,探索这个世界,收获感悟与力量,然后继续行于星海,去往另一个未知的地方。
他似乎已经行过无法计数的岁月,但在这漫长的时间中,又未有一处安隅一方的栖身之所,尽管那个简陋的木屋只是无法长久的幻影,却仍让他产生了模糊的,对于世俗意义上的“家”的认知。
可现在,他又不太想回去了。
耳畔是不绝降下的暴雨声,名椎滩随着彻底涨起的潮水,已完全看不到可供行走的沙地,滂沱的雨幕中,踏鞴砂那紫色的迷幻光晕却更加明亮,让人无法从那绚丽的一幕离开视线。
房子是很容易建造的,但家并不是。
空默默想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与荧见面。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有些想要将人偶介绍给妹妹……希望不会吓到她。
不过在那之前,还要先想办法过派蒙那一关,该怎么向她解释【散兵】从此之后会和他们一起旅行呢……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仍没有停。
空在第二天傍晚时回到了木屋,点上蜡烛,为自己简单做了顿沙拉,端到桌旁慢慢吃了起来。
之前的旅途中,他的三餐有派蒙监督——甚至可以说督促得太频繁了,甚至会补上小向导的夜宵,现在他的三餐则由同居人管理,虽然人偶与派蒙完全相反,不需要进食,却还是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地提醒他——即使他与人偶说过,自己其实也不太需要食物维持生存。
天色渐暗,他点燃了烛台上的一支蜡烛,屋外仍在下雨,雨幕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音,眼前的沙拉也不怎么合胃口,或许是兴致不高的缘故,他吃了一半,有些想浪费食物。
门就在此时被大力地推开了。
远行归来的人偶进屋关门,将剑立在窗边,然后摘下那宽大的帽子,让其上的水流顺着檐角流下,但水流还未流尽,便如梦影般消失——在这里,就连雨水都不会沾染这两位时间过客。
空又点亮了烛台上的一支蜡烛,让房间更亮了一些。
他本以为人偶的神情会是沉闷甚至于悲苦的,但当房间更亮一些后,他才发现人偶看着他,眼神很亮。
“我似乎摸到了些谜题的边角。”
他将帽子放在一旁,走到桌边坐下。
“空,在此前的数月里,你可曾做梦?”
空愣了一下,瞬间反应出对方想说什么:“……我们其实是在纳西妲编造的梦境里?”
“在须弥的经历让你开始有些迟钝了,”人偶没有否认,只是补充,“布耶尔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相似的手段,但你是否想过,为何我们落入那片地脉混乱的区域,你将我从宅邸中带出,这一过程成为了真实的历史,但我们现在来到了这个所谓的过去,却无法修正哪怕一丝一毫的事件发展。”
“……不应该是纯粹的梦境,即使是在花神诞祭中,我也能通过修改自身的行动,来达到影响他人的行动的目的,又或者是……在和你对战的过程中,虽然前一百多次都输得蛮惨的,但每一次我们的出招都有细微的不同。”空随着他的思路分析起来,全然忘记了自己几分钟前还在思索着如何在人偶回来后安慰对方。
“她拿到了那截断裂的世界树枝杈,完全掌握了这段地脉记忆中发生的事,如果想要依此编织一个天衣无缝的梦境,是完全有可能的,”人偶指了指自己,“梦境需要做梦的主体来维持,通常情况下来说,只要让梦境的主体意识到自己在做梦,那么梦就会碎裂,我们意识就会回归现实,或者上浮于更表层的梦境。”
“当时在场的只有你我与纳西妲,”空不解地看他,“我们都已有此处或许是梦境的基础判断,却仍未醒来,难道你想说梦境的主体是纳西妲吗?造梦者怎么会迷失于自己创造的梦中?”
“还有一种可能。”
人偶拿出什么,放到桌上。
那是一节生长着叶子的白色断枝,其尾端有些折损,能看出是某人拿剑砍断的,在烛火下,那些叶子上的叶脉纹路仍流淌着晶蓝色。
“这是那截断裂的地脉?”空凑近了看看,又觉得不像,“我记得它没有叶子。”
“这是我在锻刀炉旁看到的……阿望取出那把刀以后,地面上忽然开始生长这些蓝色的枝杈,就像是……有一棵巨大的树正在地面之下生长,但周围的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如此景象,我试着拿剑砍断一些枝条,发觉它可以被携带。”
他轻轻触碰那些叶子,给空留了些思考的时间,半晌,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你觉得,世界树会不会做梦?”
“………”
空轻轻呼出一口气:“大胆的猜测。”
“地脉有着自然的,基于因果修正历史的本能,如果我们现在经历的正是一场由世界树的枝杈为主体延伸出的梦境,”人偶看了眼脚下的地面,“那么这个空间完全能够做到以假乱真,毕竟提瓦特的历史基于地脉记忆运行,这个梦境的本质也基于一截地脉,可以说,我们现在正处于另一个提瓦特中。”
“如果我的猜测成立,这段正在做梦的枝杈恐怕正在梦境中生长,当它完全生长为一棵【树】的时候,就是我们完成这个考验的日子。”
“如果你的推测符实,那面临的问题就变成了……”空将那段枝杈拿起,是有些分量的,“我们要如何唤醒一棵正在做梦的世界树?”
“常规的做法是令梦境主体意识到某些不符合常理的事物出现在了梦境中,”他向人偶说起自己的经历,“如现世不存在的紫红色的帕蒂沙兰,已经死去的家人或恋…………抱歉。”
他意识到自己在思索问题时失言了,不该在此刻谈及在莫塞伊思梦境中的遭遇。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
人偶垂下眼,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靠太近。”
“试刀仪式是在正午,长正将所有刀匠都聚集到了锻刀炉附近,”他的手指慢慢蜷起,像是在回忆中忍耐着什么,说出的话却是森冷的,“…………我一开始支开你,是想杀了他们。”
空因为他话中的戾气稍微皱了下眉:“你明知道无法改变过去。”
“是啊,就像我也知道你会这么劝我,”人偶抬眼看他,这一刻他的神情又有些像是那位性情阴郁的执行官了,“但我若将长正杀了,至少不会看到试刀的经过。”
“地脉修正历史需要时间,如果中止那场试刀仪式,在地脉记忆修正后,桂木与阿望的尸身会直接出现在刀匠们为他们悄悄选定的葬处,”他顿了顿,像是从牙缝里咬出了几个字,“我能杀了他的。”
“…………”
“但桂木不会希望我这么做……你与布耶尔恐怕也是一样的。”
他盯着燃烧的烛火,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所以我没有靠近,只是在远处看着。”
“我看着他……被砍成…………”
“……………”
他说不下去了,手指微微发抖,半张被烛火照亮的面孔愤怒地扭曲,最后又化作无解的悲哀。
空向前倾身,拥抱了他。
他轻轻抚摸着人偶的背脊,而人偶沉默几秒,也抬手抱住他,那齐整的短发脑袋凑过来,搭在了空的肩膀上。
空能听到人偶在随着他呼吸的频率调整自己的呼吸,片刻后,人偶轻蹭了下他的侧脸,松手,将他推远了一些。
“我没事,”他低头瞥了眼还剩半碗的沙拉,“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于事无补,除了我自己,不会有谁想去这种傻事的。”
然后那目光移回空的脸上。
“——我离开这一天,你就吃这个么?”
空心虚地将目光移开了,嘴上还在狡辩:“其实晚饭吃沙拉还是很健康的,无论是在蒙德学到的用卷心菜,苹果和鸟蛋的沙拉,还是在须弥学到的用须弥蔷薇和墩墩桃的沙拉………”
“啧,我看你恐怕是一天就吃了这一顿饭吧,”人偶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起身去厨房附近转了一圈,“你找个盆把那截树枝栽着,我去做饭——晚上想吃什么?”
空将断枝拿起:“……呃,上次那种茶泡饭?其实只要不在饭里放枯焦的星蕈,还是非常好的。”
“好啊,那今天就换成雪山薄荷。”
“……那种风味未免也太醒脑了。”
………
……
…
尽管空很想描述接下来的生活为——回归正轨,但在八酝岛越来越恶劣的天气下,这显然不太可能。
这里的气候就像忽然间变作他刚刚来到稻妻的时候,所见遍地雷霆骤雨,几个月里放晴的日子屈指可数,海上浪头数丈,名椎滩完全被上涨的海潮淹没,隔绝了神无冢与八酝岛的往来,即使如此,也不时有载着晶化骨髓的小船艰难地行往踏鞴砂,但十条船里大都只有五条能顺利抵达,返回时又往往要翻两只,有不少人的房屋被恶劣气候摧毁,成了无家可归的灾民,这些人大部分没有离开八酝岛的手段,只能在岛上四处寻找遮风避雨的地方,有些还注意到了他们的木屋,但通常只是看几眼,就会忽然间继续向前走。
“这只是开始,各家各户仍有储备的粮食,绯木村村长还在组织村民施放救济物资,我同你说过,八酝岛的村民大都以采集晶化骨髓为生,加之其位置特殊,蛇神骸骨盘踞,所以耕作困难——或许也只比海祈岛好一些。”
他们在绯木村附近找了处隐蔽高地,刚好能看到村中施放救济粮食的现场,只是现场除去老人,大都是些妇孺——空看到白衣人偶换了身泯然众人的灰蓝色衣物,帮着在现场分发粮食。
“虽然气候不好,但晶化骨髓有要按时交上的份例,所以村里的青壮年仍在全天开采,照理说我这个年纪的应该也是要去的,不过我当时……村长以为我是与父母失散的城中贵族家的孩子,就没有让我去开采,只是帮着分发救济粮。”
空看了眼远处茫茫无边际的海洋:“这场雨再不停,海啸虽然还不太能影响到村子,八酝岛与踏鞴砂和鸣神岛的联系被切断,开采这些晶化骨髓要交给谁?”
“如果我们知道,恐怕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
人偶看着在人群中忙碌的那个自己:“无法送出晶化骨髓意味着与其它岛屿的联系被切断,被切断联系意味着村民们无法通过采矿购买粮食和药物……当然,如果仅是如此,或许还能有人突破风浪,将消息带到稻妻城,请求救援。”
“仅是如此?”
“嗯……”人偶回望了一眼踏鞴砂的方向,“有人并不希望八酝岛与踏鞴砂受灾的消息传出去。”
“大量民众受灾意味着有人办事不力,有人办事不力意味着有人未尽职责,未尽职责者意味着某个幕府中的奉行有识人不清之过。”
他竖起一根手指移到身前,面上浮现出讽刺的笑意,放低声音:“所以灾民们最好噤声,反正高坐天守阁的神明不会知晓,只要神明不知不晓不闻不问,那么事情便没有发生——如果有某个幸运儿跨过封锁,越过风浪到达了稻妻城,那又如何呢,稻妻城安稳祥和,是受鸣神庇佑的永恒乐土,谁会听一个发疯的灾民讲话呢?”
空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将那根手指摁下,包裹住人偶微凉的手:“别笑了。”
人偶脸上的笑意淡了。
他就这么出神地盯着发放救济粮的现场看了一会儿,忽然没来由地开口:“我是信仰过,乞求过的。”
他看向不远处的无相刃狭间,这一刀将绯木村斩为了两半,村民们来往期间,总是要走架在这条大裂谷上的桥。
“从走出那座宅邸开始,我就不断听着有关她的各种事,鸣神尊主于八酝岛斩落大蛇,清籁岛击穿雷鸟,带领人们抵御兽潮,赐下锻刀术,守护稻妻千百年安宁,”他一条条数着,“我问他们是否见过雷神,他们却全都摇头说未曾得见,但我是见过的,虽然关于她的记忆很模糊——大概是视觉或者记忆模块那时还未调试好……但我记得她的眼角有一颗痣。”
“调试我的语言模块时,她教我说了一些稻妻语,所以我也记得她的声音,我回应她的时候,她很高兴,轻轻抱了我一下,”人偶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前方,“那是我最后一次看清她的脸,听到她说话。”
“………你后来去稻妻城求援的时候,没有见到雷神吗?”空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那并不是她,我很清楚,”人偶叹了口气,“在看到那个于她来说完美的作品时,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顿了顿,继续讲述。
“暴雨海啸不停,很多青壮年自告奋勇驱船前往鸣神岛,却都一去不回,了无回音,岛上的粮食越来越少,村长只能组织村民们寻找野草充饥——但在这个祟神污染的岛屿上,那些东西吃多了会产生更严重的祟神病症状,村里的有些人吃疯了,在暴雨夜跳下了无相刃狭间。”
“人们越来越焦躁,越来越绝望…………有些灾民一同打劫了村长家,让那位老人受了惊吓,岛上没粮食,他养不好伤,身体就一天天弱下去,不过一个月就去世了——他去世后,村子彻底陷入混乱,那时候岛上已经快要连野草都挖不到了,吃疯了的人不少,吃疯了的孩子也有很多,那些孩子……”
他沉默了几秒,略过了那些内容,继续开口:“他们都未曾得见雷神,但我手持雷神赐予的信物,是雷神的造物,我想,也许……如果我去了稻妻城,她能见见我,我能将村子里的情况说给她听,她是一刀斩落大蛇,有无上威能的神明,自然能帮助岛上的人们。”
“所以我将本来藏起的金羽拿了出来,告诉村民们,我能去稻妻城求援,他们以为我是雷神的眷属,跪在地上请求我,让我救救他们——我乘上了岛上为数不多的船,想要前往鸣神岛。”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了,过了许久才“嘁”了一声,站起:“触景生情,我居然和你说了这么多,没意思,走吧。”
“我们不继续等着那个枝条萌发了么?”
“海啸和暴雨才刚刚开始,”人偶将他拽起,“回去吧,树的生长是需要时间的。”
………
……
…
这一次空得以亲眼见到了那洁白枝条蔓延生长的画面。
如果其背景不是仍连绵不绝的暴雨,轰鸣震耳的雷霆,以及……燃烧着的,在雨中仍万分夺目,从环绕的山中跃出,噬咬天地的火舌,如果那热源不来自踏鞴砂的锻刀场,也许这场面会更令人开心些——这意味着他们离完成考验又近了一步。
“踏鞴砂的炼钢炉出了意外,在我和鸣神岛的援助者回到这里前,因为长期无法得到足量的晶化骨髓供应,锻刀场决定暂时停止玉钢锻造……工匠的关停操作出了问题,整个炼钢炉都炸开,大火在踏鞴砂的暴雨里烧了一天一夜。”
人偶挥剑斩下一节枝条——能明显看出这枝干粗壮许多,其上的叶子也不再是小巧的幼叶,晶蓝的脉痕更为明显。
“我回来后,见到的就是踏鞴砂烧过后的样子,再回到八酝岛时,村里的人也大都死绝……我离开的时间太久了,他们等不了这么久。”
“………这并不是你的过错,你尽力了。”
空只能如此安慰他。
“我知道,”人偶将剑递回给他,“是我自己忘不掉。”
他们并肩注视了一会儿暴雨与烈火相争,踏鞴砂水汽缭绕,逐渐被浓雾覆盖的画面,空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着——人偶之所以将住址选在了八酝岛,原来是因为这个……或许他第一次抵达那座借景之馆时,门口的石头也是因为这次爆炸震碎了山岩,将那入口再次封堵了。
回去的路上,空犹豫一会儿,还是问出了最近隐约察觉到的问题:“最近我们去了很多次绯木村……你在找他吗?”
“在不该敏锐的地方,你的直觉意外地还算过得去,”人偶“嗯”了一声,“那是个踏鞴砂工匠的孩子,当年我急着出海,只嘱咐了他不要在码头附近停留,他告诉我他在等身在踏鞴砂的父母回去。”
“可惜这次也与他失之交臂……也许是在某个地方祟神病发作了,”人偶抬着自己的帽子,让空也能凑过来避雨,“地脉的枝条记录了他的结局,但我仍没有寻到,或许这也是命运使然——这座岛屿注定会有很多人因天灾疾病去世,我才是那个不会死去的异类。”
………
……
…
如果不是见到稻妻下了雪,空还未意识到已经又到了一年冬季,算算时间,他们来到此处也有两年多了。
那块木板上的划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一开始还姑且有规律可循,但到了后来,那上面的痕迹已经到了杂乱无章的地步,却逐渐看出形状来——人偶将斑驳的划痕组成了一颗心的形状,此时只差尖角的部分,便是一颗完整的心了。
还真是……明明嘴上说着不在乎……
他轻轻擦拭无锋剑的表面,让其仍保持随时可以战斗的状态,在这之前,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着以年为计数脱离战斗的日子……这倒不是归功于他们的居所隐蔽性好,八酝岛自那场天灾过后已是一片狼藉,不少流寇逃窜到了此处,以劫掠为生,盗宝团也浑水摸鱼,他们的屋前不时就会走过一群带着长刀的野伏众,但因为这个世界的某种“规则”,还未等这些家伙靠近,他们便会自己遗忘目标,迷茫地继续在海滩上行走。
这里的生活的时日越久,他的生活习惯也变得愈加规律,每日起找块开阔的地方练剑,吃早饭,与同居者一同前往白衣人偶所住的地方看上一会儿,接着各自找些事情做——就像他此刻在保养武器,而另一位在窗台附近为那一大一小两盆树枝浇水。
那两截世界树的断枝在这间木屋的土花盆里安家后,保持着既不生长,也不枯萎的姿态,人偶习惯于每天路过为它们浇点水,虽然这两截树枝似乎根本不需要这些普通植物生长所需的养分。
空拿起无锋剑,从剑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与往常无任何不同的面孔,接着将剑收回背包,走到人偶身后,忽然建议:“要不要出去玩雪?”
对方侧脸用一种疑惑的神情看他,善意提醒:“我们在这里接触的一切都会被很快还原。”
“很简单,只要趁着它没有反应过来,把雪球扔出去就行了,而且不断还原的场景意味着我们附近始终都能有做成雪球的储备材料。”
人偶放下手中的洒水壶,转身质问:“要打雪仗?和我?——你是终于被无聊的日子逼疯了?”
“我不会使用任何元素力,”空提出了颇有诱惑力的前提条件,“如何,这可是你难得的揍回来的好机会。”
“当然,”他立刻补充了一句,“你也不能戴帽子参赛。”
“啧,我看你就是闲不下来,”人偶嫌弃地拍开空摁着自己肩膀的手,“不如把你包里的那些破烂拿出来再擦一遍。”
他说着走到门口打开门,然后迅速握起一捧雪,双手捏成雪球,向空砸过来——还好空对此早有应对,闪身,那雪球便砸到了身后的墙面上。
他躲避完了这一击,迅速矮身向门口冲去,避免对方再做好雪球抛过来,而人偶见情况不妙,也向外移动了一段距离,站在了被雪覆盖的沙滩上。
这场兴致所致的“战争”迅速波及了以木屋为中心的海滩,岩洞,山崖——两人都对附近的地形了如指掌,不用元素力的情况下,斗得难舍难分,如若不是覆雪会被复原,恐怕附近的雪地都要大范围遭殃。
在第四次爬上附近的山崖的时候,人偶摆了摆手:“不玩了,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熟悉周围地形。”
“?是谁刚刚突然从树上冒出来向我脸上砸了三个雪球,”空将手里的雪球抛到一边,“我还奇怪你怎么那么消失地那么快。”
人偶笑了一声:“是你自己说了不用元素力的。”
他们在山崖上歇了一会儿,今天是个晴天,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清籁岛的雷暴与影向山的紫色虹光,目之所及,是被大雪封冻的海洋。
空呼出一口白气,站得久了,燥热的血液冷却下去,寒意涌了上来。
“今年的冬天会很冷,”人偶也轻轻呼吸着,“不过我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了。”
“………快要结束了,是么?”
空想起那个陪伴着白衣人偶的孩子,这时候的倾奇者显然还做不到熟练地搭建屋子,一个人获取木材也很勉强,因此那个简陋的小房子只有最基础的挡雨功能,遮风与御寒是不太合格的,加之八酝岛此时已成了荒岛,几乎断绝了通过商业交易粮食的路径,他只能在野外寻找一些堇瓜与日落果给那孩子充饥,人偶是无需御寒取暖也无需进食的,但今日他们去到那房子附近时,见到他找了些枯叶,想填补那些漏风的缝隙。
“那孩子本身就患有比较严重的祟神病……虽说还未严重到影响精神,但我遇到他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些皮肤溃烂的症状,我想,他应该是被父母抛弃了。”
“这种事情在八酝岛很常见……但被抛弃的孩子活不久,所以我见到他后很惊喜,我想着这孩子能独自在八酝岛生活一些时间,如果我们能稍微作伴,日子或许能好过很多。”
人偶的语气中带了些自嘲的意味。
“可惜,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孩子,怀中跋涉许久摘回的堇瓜滚落一地,有些滚到了被刀剑砍烂的箱子旁,有些滚入了那一滩血泊,到了那孩子的手边,让他细心缝制的娃娃也沾上了血迹。
“那孩子甚至不是被闯入屋中的流寇砍杀的,”他深吸一口气,仍觉得那刺目的红色尤在眼前,“他是惊吓过度导致祟神病发作,七窍流血而死……流寇们走的时候还把房门也关上了。”
“现在想想,是我拖累了那孩子也说不定,他一人流浪时很机敏,从不会将自身置于险地,那间屋子还是太显眼了。”
空知道此时自己不需要说些什么无用的安慰之语,只是发问:“回去么?”
“嗯,走吧,再过一个月,等到稻妻的深冬来临……”
………
……
…
以空自身的寿命纬度来看,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太短暂,他行在路上的时候,日升月落,周而复始,稍不注意便换了节气,时间与所谓寿命都是一串无需刻意计数的符号,他有足够的耐心去将每件事做好。
但等待又是不同的。
等待意味着无事可做,只能旁观事态发展,发展向好,他为此欣慰,发展渐差,他也只能无奈围观。
人偶用以计算日期的木板已经在今早被他刻上了最后一笔,是一颗凹凸不平,杂乱无章的心,任谁看去也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初学雕刻的孩子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在木板上毫无章法地一通乱刻,而后恶劣地在其外围歪歪扭扭地划出了心的形状——但空知道,其上的任何一笔都是人偶每日深思熟虑后划下的,那些两年前划下的老旧痕迹早已被层层叠叠地覆盖,却因为时间不会在其上留下痕迹,而显得崭新。
……或者说,那些划痕就是时间在其上留下痕迹的证明。
以他最近一个月的观察来说,白衣人偶与他收养的孩子,他们的生活实际上是在不断变好的,两人合力修补了他们那间小屋子的漏洞,在寒冬到来前拾捡了足够的柴火,除去食物还要想办法寻找外,那孩子渡过这个冬天应该不成问题。
但就像是被提前剧透了一部悲剧电影,他得知今天便有一场灾难会降临在主人公头上,但他能做的唯有旁观,做这既定悲剧命运的看客。
他们走前将木屋里的各类摆设都简单收拾了一下,令其看上去只呈现一个主人出远门的姿态,但用人偶的话说,大概就是——“一旦他们离开这里,这个木屋毫无疑问会被地脉记忆刷新,消失无踪,如同未曾存在过一般”——尽管如此,他还是帮着空将屋子收拾好,最后把那块木板取下,抱在了怀里。
锁上木屋的门,空感慨地最后看了看这个为他遮挡了两年风雨的家:“要是能搬回尘歌壶就好了。”
“你的那盏破壶里应该还不至于连一个房子都没有,”身后的某位扯扯他的围巾 ,“你想要这屋子,以后建一个更好的。”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只负责画图纸。”
人偶一手提着那块雕刻了心的木板,另一只手抬起帽檐看他:“砍木头和建房子的工作你自己来。”
空应了一声:“这么说来,你是同意了?”
对方不置可否,只是转身望了眼八酝岛北方,被雪覆盖的海面,降下飞絮的天空,此刻天地仿若浑然一体,延伸到目不可及的边界。
他眯起眼,想到至冬的雪原。
至冬的雪是很烈的,狂风呼啸,夹杂着刀锋般的雪花,天地混黑,唯有风雪倾下,无论谁见到至冬的雪原,都会对其望而却步,知晓若不做出充足的准备便踏入其中,迎来的只会是被雪掩盖的死亡。
而稻妻的雪不同,稻妻的雪,初看过去……是很柔和的。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那细小的晶体在指尖融化。
它总是从容的,不紧不慢地从天空中飘下,温和地为大地覆盖一层,又一轻薄的白衣,而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也便温和地接受,看那些樱色的花在雪中慢慢凋落,柔弱的草叶于雪中枯萎,于雪中漫步,似乎并不畏于寒冰的神威。
至冬国的冰雪令人知晓其不可侵犯的力量而却步,稻妻的风雪则诱人步入期间,迷失其中,迎来不可知的死。
——而死亡总是无声的。
………
……
…
于提瓦特曾经的旅行中,空曾见到过两次燃烧盛放的火焰:一次是【女士】燃烧生命喷涌出的烈火,带着要将天地焚为灰烬的悲怒,一次是在虚幻如梦的梦境中见到那支撑着提瓦特的世界树熊熊燃烧。
火焰是与冰雪,雨水,截然相反的事物,其热烈,外溢,是顷刻间便能带来毁灭的存在,但在进入这个“梦境”后,他见过了踏鞴砂炼钢场中迎着暴雨浇注不息燃烧的烈火——以及眼前的,在八酝岛的茫茫白雪中燃烧的小屋。
空与人偶缓步走近。
他们踩着融化的雪水走到屋前,已经半塌的屋子仍在燃烧着,而小屋的周围是那些洁白的枝杈——那些枝条的顶端已高过附近的山崖,却仍在缓慢地生长。
“看这些枝条的规模,整个八酝岛现在几乎生长在这棵树的树冠上。”
人偶靠近了燃烧的木屋,那些火舌几乎已经能触到他的衣摆,空还未开口提醒,便见到对方迈步踏入其中,俯身将手探入火焰,从火中取出了一样事物。
那是一枚仍光华烁烁的金羽,凡俗的火焰并未伤其分毫,人偶将其拾起,握在指尖,将另一只手中的事物——那块雕刻着心的木板,丢入火海。
“仔细想想,我没有必要将这东西丢掉。”
他紧握着那枚金羽走出。
“除去这身形骸,它也是唯一属于我的事物,是我诞生于世间的证明——如果单纯将其视为一个含着祝福意义的饰物,倒也不错。”
他的视线越过空,看向道路尽头,那里正有一道身影立于风雪之中。
“所以,你满意自己所看到的么?”
空完全没有发觉有人靠近,他惊了一下,暗骂自己感知能力退步,下意识作出防御姿态,在看清来者的容貌后却又慢慢放下剑,一时间三人相对无言。
白衣的倾奇者在几步之外停下了。
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随时间的流逝露出那种忘记某事的迷茫神情,在注意到那张与自己相同的面孔后,他愣了几秒。
“你是……我?”
而人偶手中的金羽也未消失,仍静静被他握在手中。
他没有回应,只是从容不迫地走到空身边站定,等着倾奇者接下来的提问。
白衣的倾奇者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那枚不久前被自己抛入火焰的金羽上。
“…………未来的我,已经能做到拾起它了么?”
空听到身旁的人偶发出一声熟悉的嗤笑。
“此刻的你又为何要将它抛弃呢?”
“这枚金饰是鸣神赐予此身的信物,是希望此人偶之身护佑稻妻,护佑永恒,”倾奇者的半张脸隐于斗笠的阴影之下,“但我将做之事,与此无关,此身虽为鸣神所造,却无力护佑稻妻人民,无力践行永恒之道,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与其相悖。”
“嗯……原来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有趣。”
人偶将那枚金羽抛起再接回,而后看着倾奇者的双眼:“我的回答很简单。”
“她的永恒,与我无关。”
“…………”
倾奇者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说话了,找不到理由来反驳,或者是想反驳,却说不出口?”人偶轻轻笑了下。
空没想到他连过去的自己都嘲讽,但也不好意思插入两人的谈话,便只能当背景板站在一旁,望向远处的天空——接着,在他的注视下,天空的一角碎裂了。
如同某种破碎的瓷片,先是出现裂痕,缝隙后渗入晶蓝色的光,接着裂痕蔓延,一大块组成天空的幕布就这样脱落了,露出其背后洁白的枝条。
那大面积的裂痕快速生长,其后洁白的枝条顺着碎裂的天空涌入,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地面,发觉脚下的土地也在缓慢开裂。
倾奇者似乎并未发觉周围环境的变化,只是先诚实地回应了对方的问题:“我的确在想反驳你的话,但如果你是未来的我,一定会知晓此刻我在想什么。”
“嗯,我知道。”人偶注意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但并未移动。
“……你不制止我么?”
倾奇者的身影开始随着世界崩塌而模糊,但他的声音仍是清晰的——却带着迷茫,不确定,带着对未来自己的质问。
我将要做的事,将要走的路。
你已做过的事,行过的路。
你会悔于你的过去,我的未来么?
人偶看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这个幻影消失前拥抱了对方。
他轻轻拍了拍倾奇者的背脊,低声耳语。
“…去吧,你在这世间的旅程才刚刚起步。”
“去经历迄今为止所有的失败,然后成为我。”
“……这是一个诅咒吗?”
倾奇者的尾音在破碎中减弱。
他的身影开始化作丝丝缕缕的线条,拥抱实物的触感在怀中消失,脚下的土地,头顶的天空也褪去了稻妻的伪貌,生长在洁白巨树上的国土彻底崩塌,空向前几步抓住了人偶的手,展开风之翼,在巨树的顶端滑行,降落到一截较宽的枝杈上。
“看来是过去的你与现在的你,出现在同一空间并进行对话的行为产生了悖论,让这截枝条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现在我们应该只要在这里找到前往表层世界的意识出口,就能……”
空说了一半话,发觉人偶正低头注视着掌心出神,而他的手中,那枚金羽正散出微光。
“……这羽毛不该随着梦境的崩塌消失了么?”
“是这样没错……”人偶抬眼看他,“那么它现在还存在着,意味着什么?”
空还未想到其中缘由,脚下的枝条便忽然震颤,紧接着,这棵生长在虚无中的巨树开始收回枝条,它的叶片变小,变回幼芽,整棵树极速逆生长,空只能带着人偶再度张开风之翼在半空悬浮下降,并在此期间目睹了这棵在梦中生长的巨树重新变回了那截断枝。
两人在地面轻巧降落。
空收起风之翼:“看样子,它的梦也要醒了。”
人偶俯身拾起这截轻若无物的树枝。
“可惜现实之中,它始终只是一截装载着那段过去的地脉,只能反复地播放着一段无人在意的糟糕过去。”
他这样说着,却垂下眼,轻轻吻了吻断枝的叶片。
然后自语般低声回应。
“……但这当然是一个祝福。”
之后,他手中的断枝再度化作了白色的迷雾。
这些迷雾将他们包裹,遮盖了四周无尽的虚无,空向人偶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想要找到对方,却忽然发觉有清风般绚丽的色彩自他周身流过,向某个方向汇聚而去。
他停下脚步,定定注视着几步之外的身影——人偶站在迷雾中,似乎也在看着自己,那些青色的能量流正向他心口的位置汇聚而去,在迷雾中愈来愈亮,近乎刺眼。
那是………
风与雾相互纠缠,牵引彼此,在这个完全寂静的虚无空间内于人偶周身盘绕汇聚,经久不息,似乎永不停滞。
空向前倾身,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却发觉那些名号都已不再是如今的他,一时间愣住。
然后,迷雾散了。
伴随着迷雾散去,空感到自己踩到了坚实存在的地面,散去的雾后呈现出净善宫的内景,他向前走了几步,见到人偶正捧着自己心口处的一枚风神之眼——他皱着眉,神情微动,看见空走过来,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未发一言,就已咬紧下唇,侧脸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
于是空也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半分钟,房间的门便被轻轻敲响,推开,纳西妲捧着尘歌壶走入,向他们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们要去外面晒晒太阳么?”
………
……
…
“所以,这个家伙到底是为什么就这样和我们一起旅行了啊!呃呃可恶,总感觉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为什么纳西妲也会同意啊!”
普斯帕咖啡馆内,派蒙飞在空中,用质疑的眼神依次从人偶,空,纳西妲的脸上划过,气鼓鼓地飞去拽空的围巾,逼得空只能放下餐具和她抢自己的围巾。
纳西妲微笑着品尝甜点:“这是空的决定哦,他们已经通过了我的考验,所以我同意了空的请求,允许他将人偶带走了,如果你们将来旅行中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回来找我的帮助。”
空无奈塞给派蒙一份布丁:“……派蒙,别再拽我的围巾了,发生的事我之后讲给你听。”
“这不是之后解释就能接受的事啊!万一他突然对你下手怎么办,我,我打不过他……”
人偶也尝了块帕蒂沙兰布丁,带着点恶劣的笑容看向小向导:“知道就好,如果你再这样大声喧哗,让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向我们这边看,我现在就解决你。”
“呃呃呃可恶!散兵!纳西妲和空在这里,我才不会怕你!”
她说完这句话,又悄悄看了看周围,飞到空的耳边小声开口:“空,但是须弥城的民众不是都通过虚空看到过他的样子吗,为什么这家伙在街上走,好像没有人意外啊!”
“呀,关于这个,我正要解释呢。”
纳西妲听到了她与空那看似耳语,实则附近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问题,放下了挖甜点的勺子。
“你们从过去带回的那枚金色羽毛,它的存在违背了地脉运行的规则,因此在那段地脉被接回世界树上的瞬间,基于因果修复地脉记忆的庞大作用力反作用回了世界树,使其中的一部分系统运行发生错误,所以有关于你的一切过去都在地脉中被删除了。”
“就好像一座渡河的桥,因为不可知的错误,这座桥缺失了一部分,想要渡河的人必须寻找东西填补这个缝隙,所以他将岸上的泥土不断搬来,想要填补它,而河岸的堤坝却因为他搬运泥土的行为发生了垮塌,填埋了整条河道——尽管不久之后上游而来的源源不断的水流使河中再次有了水,但桥梁却永远消失了。”
她眨了眨眼:“我这么解释,你们可以明白么?”
“未知的错误……”
人偶看着那个被自己悬在神之眼下的金羽:“但是……为什么你们还记得?”
“空是此界之外的来客,不会受到地脉变更的影响,而我在改变发生前为那段枝条做了备份,因为派蒙是你们的小旅伴,所以我也将备份的记忆给了她。”
小小的智慧之神如此说着:“在那之后,我也将那个备份销毁了。”
“尽管过去发生的一切还是无法改变,已死去的人还是会因为无你介入的其它因果死去……但从此刻起,你超脱往事,有了新的可能性。”
“从此之后,去做些自己真正想去做的事吧,”她轻轻拍了拍手,“第一步就是要给自己取个新名字哦。”
空好奇地看过来,派蒙也放下手中的布丁,悄悄听着。
“名字……”
人偶思索着,然后摇头。
“我还要……再想想,这不是能轻易决定的事。”
“可是我们也不能一直称呼你为【人偶】吧?叫【散兵】什么的,虽然也不是不行,但你已经和愚人众没有关系了吧?”派蒙此时反倒莫名接受了对方已经是旅伴的设定,开始忧心起之后的生活来。
“主要是不知道如何向他人介绍……”空补充了问题所在。
“这倒是并没有什么难的,既然你对其他人都自称旅行者,那么我取一个类似的代号不就行了?”
人偶对着眼前吃了一半的布丁出神思考了一会儿:“就叫…………流浪者吧。”
桌旁的其它三人一时没有发表评价。
派蒙幽幽开口:“啊,那以后对其他人的介绍就要变成——【我们是旅行者空和派蒙,还有流浪者】,呃,你真的不打算再努力一下想个名字吗?”
“这个代号其实也很合适呢,”纳西妲将布丁吃完,微笑着评价,“旅行者,流浪者,还有小派蒙,嗯,只要向他人自我介绍,就一定能明白你们是伙伴了。”
空没有说话,只是用余光看着人偶的侧颜,想到了倾奇者于神无冢和八酝岛上流浪的那些日子,他轻轻在桌下覆上了对方的手,而流浪者只是愣了一下,便反手回握住了他。
或许一同流浪在大地上,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想。
一人的流浪是放逐,但两人的流浪便是旅行。
他想了许多,最后却只是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神情,然后郑重开口。
“或许已经有些迟了……不过我还是想再补上这句话。”
“欢迎你的加入,流浪者。”
“今后,就一起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吧。”
end.
【空散】无解命题(中)
•一点点原作向战后脑补;
•1.5w字,私设有,对散过去的解读可能有误;
•空在线自我攻略中(?
“他……经昏迷…天,怎……纳…妲还没有处理完那……事……”
耳畔是派蒙间断失真的声音,在进入须弥后,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有这样昏迷后醒来的感受了。
空在醒来的瞬间就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他挣扎着睁开眼,见到派蒙与坎蒂丝正在一旁的桌边讨论着什么,房间很熟悉,头顶的天花板是属于阿如村村长家的,他曾和临时组成的神明拯救小队在这里做了很久的准备,天花板上的哪里有条裂缝他都清清楚楚。
派蒙听到了他抬手按揉自己额角的动静,飞得离他进了一些,随即惊喜地说出...
•一点点原作向战后脑补;
•1.5w字,私设有,对散过去的解读可能有误;
•空在线自我攻略中(?
“他……经昏迷…天,怎……纳…妲还没有处理完那……事……”
耳畔是派蒙间断失真的声音,在进入须弥后,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有这样昏迷后醒来的感受了。
空在醒来的瞬间就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他挣扎着睁开眼,见到派蒙与坎蒂丝正在一旁的桌边讨论着什么,房间很熟悉,头顶的天花板是属于阿如村村长家的,他曾和临时组成的神明拯救小队在这里做了很久的准备,天花板上的哪里有条裂缝他都清清楚楚。
派蒙听到了他抬手按揉自己额角的动静,飞得离他进了一些,随即惊喜地说出了那句他听过很多遍的台词,
“空!你醒了吗!”
还没等他发问,派蒙就一股脑地说出了他昏迷时发生的事:“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么——大——的沙漠龙卷忽然散开了,我们找啊找,终于从沙丘里挖出了你……吓死人了!空!我担心死你了!”
空只能先揉揉她的小脑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辛苦了,派蒙。”
坎蒂丝注意到了他笑容中的勉强,走到床边向他递来一碗深绿色的不明液体:“这是照着马鲁夫医生留下的配方调配好的,我在里面加了一点枣椰汁,能让它不那么苦。”
空接过这碗还温着的草药汤,小口地喝了些,尽管能尝出底味有些枣椰汁的甜,草药汤本身的味道还是让他苦得皱起了眉头。
好苦。
放下还剩半碗的药汤,头痛地感觉渐弱,一种莫名的苦涩却像通过味觉共感于情绪,从心口迸发,让他险些落下泪来。
坎蒂丝观察着他的神情,轻轻“呀”了一声:“这么苦吗?不会是马鲁夫医生真的记错了配方吧……”
空抬起一只手捂住双目,强迫自己从那种沉闷的悲伤中脱离,他反复深呼吸了几下,放下手时,派蒙和坎蒂丝还是注意到他的眼眶红了。
“……抱歉,不是汤的问题。”
捏着鼻子将剩下的草药汤一饮而尽,靠近碗底的部分还是很甜的,他将空碗还给坎蒂丝:“谢谢你,坎蒂丝,草药很有用,我感觉自己好多了。”
坎蒂丝担心地看着他:“空,是在那片尘暴区域遭遇了什么事情吗?……其实……”
她欲言又止,看向派蒙,希望这位旅行者的小旅伴能给她一些建议,没想到派蒙也在偷偷摸摸地回看她,两道视线相撞,停顿了半秒,坎蒂丝叹了口气。
“其实我们把你从沙丘里挖出来后,回来的路上,你就……哭了。”坎蒂丝尽量委婉地说。
“我们当时往回走,快走回村口的时候才发现你在哭……没有出声也没什么动静的那种,就是一直在流眼泪……”
派蒙担心地看他:“空,你还好吗?”
空和她对视了几秒,忽然开口:“散兵呢?”
“…………”
屋子内又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坎蒂丝将碗放回桌上,碗底与桌子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扶着桌子闭了闭眼,转身迎上了空的视线。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愚人众执行官【散兵】,草神大人离开前让我们告诉你——”
“他死了。”
“不可能。”
两句话被同时说出,分毫不差——坎蒂丝诧异地看着空,这次就连派蒙都愣住了。
“我在那地方和散兵一起落入了一个……幻境,发生了些事情,”空向她们解释,“他一开始确实是想去那地方送死,但后来就绝对没有那种想法了,在从那个幻境出来的时候,我和他有了极为短暂的共感,那一刻他的思维里绝对没有自尽的想法。”
但除去极端的自毁倾向,那些情绪中所饱含的疯狂与痛苦也绝不令人轻松,他仍清晰地记着印象中最后的画面——在散兵向他说出那句话后,他们周围的最后一点地面也彻底崩塌了,于是两人落入了一片虚无之中。
他从地面上站起,刚站稳,身旁人的手就忽然凑了过来,捧住了他的脸。
这动作着实有太过分的亲密意味,就连荧都只会在恶作剧的时候从身后忽然出现,沾着墨水的手向他脸上来一下,之后笑着躲闪跑远,留他一个人无奈地去找毛巾。
也因此,他最开始的反应是愣住了,僵立在原地,直到散兵那张过于精致的脸在视野中放大时,才恍然醒悟,但已经来不及了,这张细腻的人偶面孔已近在咫尺。
他感到人偶的鼻尖蹭过了自己的。
然后是嘴唇。
那双美丽的,似乎盛着星空的眼也微微合上,就这么完完全全地贴合过来。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停转了,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似乎嘴唇已经能感受到人偶的唇纹。
然后散兵停下了。
人偶保持着这个姿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欢迎加入我的命运。”
冰凉的手掌移到了他的肩膀,猛地一推。
他毫无防备地向后仰倒,倒下的动作在这一刹那仿佛被拉长,人偶背脊挺直地站在原地,那双美丽如星空的眼注视着他,其中又有他无法解读的情感。
“可是,这不是他想不想死决定的呀,”派蒙满脸为难,“是纳西妲告诉我们,他的人偶躯体彻底停止运转了,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能量液几乎流尽,模拟人类体征的硬件损坏,供能装置失去效果,头部的主机倒是损坏轻微,但因为能量断供,也已经彻底停机了,”坎蒂丝倒是对纳西妲说过的话都熟记于心,“那台主机似乎并没有关机备份的功能,我不太理解这些学术专业词汇……但草神说这样转述给你就好。”
“纳西妲说虽然希望渺茫,但她会尽力救助,所以就先一步带着他回净善宫了,”派蒙看见空听着坎蒂丝的话,脸色逐渐沉下去,急忙打圆场,“你想的话,我们也可以之后去净善宫拜访纳西妲呀!”
空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
他似乎在短暂的半分钟内思索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在平复心绪。
再睁开眼时,他神情中的那种阴郁已经消失了。
“抱歉,派蒙,坎蒂丝,我可能是被他的情绪影响了,毕竟和他在幻境里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空语气温和地向两位同伴道歉,“我会控制好自己的,再休息几天应该就没问题了,或者去接几个委托,忙起来了,这些事情自然就会忘掉。”
派蒙松了口气,将他的发绳递过来:“真是的,吓死人了,空,我刚刚还以为是那家伙附身到了你身上呢!”
“没事就好,感觉精神不振的话,出去走走总是好的,不过最好不要在沙尘天气出门,”坎蒂丝拿起放在桌边的长枪,“差不多到了我去巡查村子周围的时间了,空,派蒙,回见。”
“嗯!坎蒂丝再见!”
派蒙向她挥手道别。
她飞远了一些目送坎蒂丝出门,回来的时候,空已经扎好了辫子,正站在桌旁调整围巾的位置。
“空,你没事了吗?”
白色的小精灵凑过来,帮他整理身后的斗篷。
“嗯,”空轻松地应了一声,“不管怎么说,纳西妲的委托还是算完成了,虽然结果不太理想,如果之后有空,也能去净善宫看看纳西妲的修复工作。”
他眨眨眼,向派蒙伸出手:“虽然坎蒂丝让我们不要在沙尘天气出门,但我们直接传送回须弥城,总还是可以的,给坎蒂丝的纸条已经留好了——走吧!去凯瑟琳那里接取今天的委托!”
派蒙抓住他的手指,又有了十足的干劲:“嗯!旅行者空和派蒙,出发!”
………
……
…
“呃……我再也不想给那棵圣树换药水了,明明已经被很多人抗议过很多次,而且也改版过很多次了,为什么还是那么难闻——”
派蒙一进房间就扑到了床上,空转身关门落锁,点亮桌上的灯,有些好笑地看她:“可是我们现在就正住在这棵圣树底啊,那些药水虽说难闻,但对居住在须弥城的人们来说是很重要的。”
“唔……闻过了药水之后,连甜甜花酿鸡都吃不进去了……”派蒙还在继续自闭。
在他们成功帮助纳西妲夺回须弥的管理权后,就成了这座城市的坐上宾,这个房间本来只是迪娜泽黛临时为他们找的落脚处,旅店老板却大方地将它以极便宜的价格(甚至可以说是赠送的)将这处房产移交给了他们,空乐得在某个城市落脚时感受一番当地的风土气息,也就习惯了每晚回到这里休息。
“真的吗?我可是从普斯帕咖啡馆打包回了两份帕蒂沙兰布丁哦,”空将两份装在便携容器中的布丁放在桌上,“正餐吃不进去的话,来点甜点如何?”
“呀,是布丁!”
白色小精灵立刻精神百倍,飞到桌边拆开了自己的那一份。
空在餐桌边座下,拆开另一份布丁,也慢慢吃起来。
白色的布丁上被淋上了紫色的果酱,用来模仿传说中帕蒂沙兰的颜色,而布丁中也有着奇妙的花香味,空小口小口地吃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紫色果酱逐渐被消耗干净。
紫色……
雷电
……散兵。
他继续维持着面无表情,试图思考点别的将这份焦躁压制下去。
派蒙说他们是在那个深坑附近的沙丘中发现他的,他和散兵一起被埋在里面,被挖出来的时候,他的手还紧紧抓着人偶的手腕。
……但是他分明记得自己是和散兵一起直接坠入了那个深坑,并且在坠落的途中失去意识,而在回归之前,散兵又在那片虚空中将他向后推倒,推入了一片黑暗,再醒来时,耳边就是派蒙絮絮叨叨的声音了。
难道说,他当时的推断其实错了?那其实并不是百年前,又或者是,他和散兵只是精神被从躯壳中抽取出去,在一个看似百年前的地方走了一趟——可这又无法解释为何他们不在坑底,而是被闷在不远处的沙丘里。
……算了,我为什么又在想他,还是想点别的吧。
不知道纳西妲怎么样了,上次见面,她因为那枚神之眼显得兴致不高,而这次那颗神之眼被留在过去,也不用费心思去净化了……嗯,但那真的是一颗神之眼吗?它表面的裂纹也过多了些,更像是宵宫给那些神之眼持有者提供的仿造品,过多磕碰就会产生裂纹,可纳西妲都说她从里面感受到了情绪。
……但她似乎也说过没在里面感受到任何元素力量,熄灭的神之眼,其中的力量会消失地这么干净吗?而且那枚眼如果真的只是存在于这个轮回里,那它就可能从未亮起过,但神之眼未亮起,又怎会诞生?
如果那只是个伪装成神之眼的仿品,那对散兵来说,它又意味着什么呢?
他将最后一口布丁吞下。
派蒙早就吃完了她的那一份,摊在被子上,空收拾了两份餐盒,好笑地轻轻晃她的手:“派蒙,起来飞一会儿,得先铺床才能睡。”
白色小精灵不情不愿地飞起来,到了半空中还在止不住地打哈欠,等到空将她的床铺好后,就立刻钻进了被子里,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
空将发绳解下,金色的长发铺撒开来,因为长时间扎着辫子,长发的末尾是卷曲的——他随手熄灭了桌上的香炉,吹灭烛灯,这才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自己的被子。
………
……
…
下沉。
思维清晰,意识清醒,身体却无法挪动一丝一毫,整个人如同浮在水中,唯一的感受就是在下沉,沉入黑暗,沉入寂静。
空就在这片绝对宁静的空间中沉默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血液穿梭,心脏鼓动的声音。
好安静。
我在做梦吗?
自从那次循环往复的花神诞祭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入睡后做梦了,也许是他的大脑都受够了梦中的光怪陆离——但今天,他似乎久违地入梦了。
下落的趋势减缓,空感到自己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轻轻落地时,周围的空间以他为圆心,逐渐由黑暗演变为那片他曾抵达的虚无之地。
这里比起黑暗,也只能说有了些无意义的色彩——空向前走去,渐渐地,视野之中出现了某个背影,色彩艳丽的黑红色帽子,纱制的帽帘,一如他们初见之时,对方正专注地看着什么。
空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他就这么一路跑到了对方不远处,靠近了,脚步反而慢了下来,而散兵似乎被声音惊动了,他转身看过来:“嗯?就这么急着来见我吗?”
“……没人急着来见你,”空缓了两口气,问他,“你不是死了吗?”
散兵点头应下:“我当然死了,如果没有你来搅局,我原本能死得更顺利一些。”
“少在这里绕圈子,我们是一起回来的,我还一直抓着你,没理由我只受了轻伤,你却直接死了,”空“啧”了一声,“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是因为你连接过世界树,得到了部分草神的权能?”
散兵叹了口气。
“不是「我」入了你的梦,而是你梦到了「我」,是你在做梦啊,空。”
人偶语气温和,有些像他们第一次在石门附近遇见时,那副友善真诚的样子——可惜故作出的善意总是短暂的,还未等到他了解对方,这位性格恶劣的执行官便显露出真面目,撕碎了一切他们建立联系的可能。
但在梦境中,在这片虚无之中,他的友善又似乎有几分真实了。
“你只是累了,睡着后做了一个梦,你想到我,于是我就出现了,”散兵保持着浅淡的微笑,配合精致的面孔,是会让人产生好感的神情,“你向我发问,就是在向你自己发问,你问我有没有死去——为什么不自己去净善宫看看呢?”
他加深了笑容:“还是说,你在担心,担心自己见到了我的死相,我便不再入你的梦了么?”
“………”
空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你说你只是我梦到的人?”
人偶微笑点头。
“我不记得自己有能力做这么清晰的梦,我甚至能意识到自己是在梦境中,”空在原地盘腿坐下,“既然如此,就来和我聊聊天吧。”
散兵也盘腿坐下了,他将帽子摘下,放在一边:“你想聊点什么?”
空闭眼想象片刻,再睁眼时,两人中间便多出了一张桌案,上面还有两杯刚温好的茶,他捧过其中一杯:“我曾在八重神子那里听说,你是雷电将军的原型机,你的身体内生来存在着一个放置神之心的空腔,对么?”
“实在是不客气的问法,如果我的确是「我」,大概不会回应这个问题,”人偶也捧去一杯,不喝,只是暖手,“如你所说,的确是这样的,雷神在将我制作出后,将神之心放入了我的体内,但我无法承载那份沉重的情感与力量,于是雷神将我弃置了,封印在了你曾见过的宅邸中。”
“然后,你被唤醒了,在踏鞴砂生活。”
“就像你在踏鞴砂收集到的一些细碎线索,和我的回忆中所展现的那般,我在离开那座宅邸后,由当地目付的副官所暂时收养了,我没有名字,于是人们称呼我为【倾奇者】,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接触到了人类群体,与他们一起生活,学习写字,锻刀,剑舞,学习一切人类的知识。”
“但是后来,你非人之身的事实被目付发现了。”
“我不知晓他是看到了雷神所赠予我的金羽,亦或是我岁月更替而不变的容貌让他产生了怀疑,但在确认我就是雷神封印在馆中的人偶后,那位一向公正严明的目付将我关在了不见天日的囚笼中,我无法逃脱,但也无需饮食,就这样过了许久。”
“再后来,你被人救出,救出你的是那位副官。”
“他放出了我,有渎职之过,于是在那个风雨之夜,他被目付所杀,而我一路逃走,来到偏远的村庄,与那里的人们一同生活,但好景不长,时逢海啸,村人九死一生,他们看到了雷神赐我的金羽,便以为我是雷神的眷属,乞求于我。”
“你去求援了。”
“我去求援了,但路途遥远,而灾祸不停,当我再回到踏鞴砂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人偶捧起茶杯,抿一口茶。
“如何,旅行者,这就是我的过去,或者说,是你知道的,你认为的——我的过去。”
“我对你的过去了解并不多,”空将茶杯放回桌案上,“其中甚至还可能有所谬误,我愿意了解,但你从不向他人展露自己的过去。”
“你愿意了解么?这可是句违心的话啊,空,”散兵低头看见空杯中分毫未少的茶,叹息着摇头,“你是天外来客,游历诸国的勇者,你见过的故事不会比天空中的群星更少,也许这片大陆上的每个人都会愿意与你分享他们的过去,你也会做个合格的倾听者,过往的经历总会让你找出应和他们的方法,所以你所到之处,大家都会欢迎你,就像欢迎温暖的太阳。”
“但我不想,我并不欢迎你,空,”人偶将手中的杯盏置于桌案,他的杯中已经空了,“我不需要谁来倾听我的过去,也不会希望从你那里得到那些可悲的,有限的,短暂的安慰,我更愿意在寒冬中冻死,也绝不会靠近太阳。”
空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他向眼前的人说出了想法:“你觉得自己就像此刻桌上的这盏空杯,你想要寻找什么将其填满,但每次填满,又总会被人所倾倒——也许你可以相信我,毕竟此刻我就有满满的一杯热茶,如果你觉得半盏茶不够,我可以将全部的热茶都奉予你,我从未对他人食言,也不会对你食言。”
散兵只是微笑着摇头:“错了。”
他开始变得模糊,变成色块,变成线条,桌案也逐渐成为了无意义的杂乱符号,虚无的空间震荡,空意识到自己是要苏醒了。
他的意识在飞快地上浮,远比下沉时更快,知觉回归身体,现实的喧闹在短暂的模糊后扑入大脑——这是须弥城的一个普通早上,他醒来了。
“空!早上好啊!今天……空?你怎么了?”
派蒙颇有活力地飞来向他打着招呼,却在见到空脸色的时候犹豫了——无它,金发旅行者的脸色十分糟糕,甚至阴沉到派蒙一时间不敢飞过来的程度。
“呼……”
空捂住脸,缓了一会儿后摆摆手:“我没事,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总不能告诉派蒙他和“散兵”在梦里聊了一晚上,那估计会让派蒙开始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吧……呃,算了,他其实也挺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为什么老是不自觉就开始想那家伙说的话,甚至到了做梦都能梦到的程度?
他痛定思痛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太闲了,今天要多接几个委托,顺便去沙漠里再探索一片区域,只要把自己差不多累晕过去,应该也就不会有什么杂念,做什么怪梦了。
收拾好房间,和派蒙一起用过早餐,再去凯瑟琳那里接今天的委托,恰好有一份委托来自沙漠,是一位女士想要托人采摘一份由须弥蔷薇和帕蒂沙兰制成的花束,再用金色缎带捆绑,用以纪念他与身为学者的丈夫结婚十周年,空将包装好的花束递过去时,这位在沙漠生活的女士笑着谢过他们,递来了甜点和一个故事。
她从有记忆起便是镀金旅团的一员,和旅团的人们一起生活,曾有一次旅团拦路抢劫过路学者的财产不成,将那些学者都抓回营地关起来准备勒索他们的家人,她是那时守着笼子的人,也是在那时与身为学者的丈夫相识的——学者对雨林那些参天巨木的描述让从小生活在沙漠的她动了心,她偷偷将这些人放走,自己也跟着离开,去到了未知的雨林中。
他们渡过了相当快乐的一段日子,身为学者的丈夫在须弥城中研究时,她就会背起冒险家背包在雨林中探索,但就在七年前,她的丈夫因为窥见了世界树中的神明知识而发疯,被流放到了阿如村,曾背叛镀金旅团的她也只能隐姓埋名悄悄回来。
“我本以为我和他的一生可能也就是如此了……但前不久,学者们的精神状态又有了好转,我的丈夫已经能神志清醒地和我交流了,”她捧着那束花,脸上是欣慰的笑,“等到教令院的通知下发,也许我们就能回到须弥城定居。”
世界树的“顽疾”被彻底清除后,曾接触到那些禁忌知识的人也陆续恢复了神智,教令院也应该会对这些曾被流放的学者作出补偿。
想来纳西妲知道了这些消息,也会感到欣慰。
他们告别这位委托人,向沙漠深处行去,空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派蒙,纳西妲离开的时候,还嘱咐了什么吗?”
“唔?纳西妲说她需要回到世界树处理一些事情,让我们不要担心,需要的话可以去净善宫找她,”派蒙比划着当时的情景,“她走得时候可着急啦,呼——地一下就没了影子,不过纳西妲要我们别担心,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吧,她可是统治须弥千年的草神啊。”
“……嗯,没什么,我只是问问。”
空展开地图察看,确认他们所处的方位:“我记得从凯瑟琳那里听说,有冒险家在前方的这片区域里发现了具有草元素属性的无相造物。”
“是之前从未见过的对手呢,”派蒙浮在旁边锐评,“但看起来和其它无相造物一样,都是八个会动的大方块。”
“但是这些会动的大方块,攻击的样子也不同啊,就像无相雷会变成剪刀和拳头,无相水会变成游鱼,你觉得无相草会变成什么呢?”空收起地图,打趣地问她。
派蒙显然因此而困扰了:“变成……花朵?树?唔,总不会是变成骆骆驮兽冲过来吧。”
“那就去试试好了,一会儿可要躲远些观察,”空抽出无锋剑,向着地图标识地点走去,“走吧,去看看它是什么样的对手。”
回到落脚处时,派蒙还在念叨着今日的冒险经历。
她捧着兰巴德鱼卷,吃几口就会感叹一句:“感觉自己做了好事!”
“可是派蒙明明一直在旁边围观吧?”
“才没有啊,我不是给你指明了那三枚草种子的方向嘛,被草元素击中后,那些草种子就亮起来了呢!”
空点亮灯,在桌旁伸了个懒腰:“嗯……希望对无相之草的净化能起作用,我对草元素的运用也只是新手级别,等过段时间,再去看看它的状况吧。”
“对了,空,刚刚路过健康之家的时候,你买了什么啊,神神秘秘的,现在总该拿出来了吧?”
派蒙吃完鱼卷,看到空将一个方形盒子取出,打开,里面是一些碾碎的花瓣,叶片之类混合在一起的东西。
“是一些有安神作用的植物,碾碎后放在香炉里,能让晚上的睡眠更稳定一些,”空向她解释,“昨天我睡得不大安稳,今天忙了一天,加上这些植物,应该会睡个好觉。”
派蒙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嗯……空这么一说,我确实感觉好困,今天跑了好多地方呀。”
还没等到炉中的香料晕散出白烟,这位可靠的小向导已经将自己埋进被子,安静地睡着了。
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将香炉的盖子合上,片刻后看着花纹的缝隙中飘起白色烟雾,最后吹灭烛火,结束了这一天的生活。
………
……
…
“看起来,你今天过得不错。”
也许是睡着后的一个小时,又或者是两个小时,这一次他似乎在空中下坠了很久,才落入这片虚无,见到了仍在茶案前静静等待着他的人。
空站在桌案旁,神情复杂:“我认为在我花了一天时间奔波,最后还买了促睡眠的药物后,不该再做梦了。”
散兵抬眼看他:“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呢?空,为了不在梦中见到我么?——可惜梦境总是不尽如人意的,你在逃避对我的思索,而你越是逃避,我在你的思维中就扎根越深。”
“有意义吗?你只是我梦到的「散兵」,他本人已经死了,我思考一个已经死掉的敌人做什么?”空挥手想让眼前的茶案与人一同消失,“快点消失吧,我没心情想那些事,今天我只想睡个好觉。”
但茶案没有消失,人也没有。
散兵的声音还是温和的——这位执行官几乎从未用这种语气与他交谈过,但空莫名觉得,如果他们成了朋友,人偶也许就会用这样的语气与他交谈,以至于到了梦中,戴着红黑色斗笠的执行官也正在用温和的语气说服他。
“直面自己的内心,剖析自己的内心的确困难,毕竟世上有太多无法正视自我之人,我也是一样的,”散兵向他提议,“既然你无法醒来,不如我们继续昨天的话题如何?”
空兀自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妥协落座:“昨天的话题?我以为我们已经聊过了,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善意,那我也没什么再谈下去的意愿,就这样。”
“嗯?你该对自己自信一些,旅行者,谁会不接受你的善意呢,你是那样的耀眼,夺目,独一无二,哪怕是已有自己火焰的人,都会忍不住贪恋温暖而靠近你,更何况是在黑暗中跋涉的人?”
“……别用这家伙的样子说这种话。”
空实际上并没有和他继续闲聊下去的想法,但还是忍不住反驳:“如果你说的特别,就是指几次三番地想杀了我——或者是诓骗我将百年前的你释放出来,这样的特别也没什么值得我在意的,说到底,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人偶静静抿了口茶。
他并不急着反对,只是用那双精致的眼睛看着空,片刻后开口:“你在害怕我。”
“?”
空都有点气笑了:“我害怕你?我承认之前你的确是个称得上不好惹的对手,但如今你没有了任何力量来源,甚至人都说不定死了,我为什么要害怕?”
“我就是你,空,是你对【散兵】这一个体的全部认知集合而成的意识,你不必在我面前隐藏自己。”
散兵将茶盏置回桌上,今日他的茶杯中还剩半盏茶:“你当然不会害怕一个手下败将的力量,你在害怕的,是「我」的命运,你恐惧于了解我的思维,感受……我的情绪,我的生死,你害怕除力量外的我的一切。”
“——你担心我已经死了,又害怕我还活着。”
“……………”
这次的沉默持续了许久,久到空以为自己该醒来了,但是并没有,睁眼时,他所面对的还是这个微笑着注视他的“散兵”。
人偶在等待他的回应。
空看向桌案上的两杯茶,一杯属于他,是斟满的,另一杯属于散兵,这次他只喝了一半。
“所以……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空向他发问。
如果你不需要太阳的温暖,不需要我全部的热茶,甚至拒绝我伸出的援手,却仍认为我是“特别”的那个,那么你究竟需要什么?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人偶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他并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因为「空」还在寻找。
………
……
…
“呃……今天沙漠里的天气真是差劲啊,虽然以前也不怎么样就是了……”
派蒙将头冠抱在怀里,斗篷扯起来遮阳,尽管如此还是无法抵御沙漠中的热风,白色小精灵飞得忽上忽下,眼看就要因为中暑而昏迷过去了。
空也吃力地向前行走着,他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一般,这几天都在沙漠深处探索,这里炎热无比,时不时还会扬起尘风,绿洲很少,几小时前见过的那个绿洲还只是海市蜃楼。
“要不然,派蒙你回尘歌壶里休息一会儿吧,”空不忍心看着小向导热昏过去,向她建议,“等到了附近的绿洲,你再出来。”
“唔……不行不行,我要帮你警戒周围的安全,”派蒙拍拍自己的脑袋,“说好了要帮你的,我怎么能在壶里呼呼大睡呢!”
空无奈地看她,思索着背包里有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降温的东西,但还未过几秒,远处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呼喊。
“——喂!!旅行者!!派蒙!!!”
“诶?是不是有人在叫我们?”
派蒙一下子飞得高了一些,四处张望,空也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队镀金旅团从不远处的沙丘行来,为首的正是有段时间没有见到的迪希雅。
“呦,旅行者!还有派蒙!好久不见了。”
她背着一把佣兵重剑,大大方方地走来向两人打了招呼:“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们,还真是巧啊,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迪希雅!原来你回沙漠了呀!”派蒙惊喜地与她打招呼,“怪不得前段时间在须弥城里见不到你呢。”
“嗯,辞掉迪娜泽黛小姐家的工作后,我就干回老本行了,毕竟要是再不真刀真枪地打上几架,我这身武艺说不定就退步了啊,”她招呼身后旅团的同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就是我们须弥的大英雄,我的朋友,旅行者空和派蒙。”
空在人多的场合反而不怎么发言了,他向其他人打过招呼,就安静地立在一旁不说话,派蒙倒是吸引了旅团成员们的目光,不一会儿便赢得了“神奇白色飞行蕈兽”的奇怪称号。
迪希雅看着同伴们大概熟络起来,便拍拍手建议:“我们继续按原定路线走吧,天黑之前,应该能抵达附近的绿洲——旅行者,派蒙,要一起吗?”
“嗯,一起吧,我们也正好在寻找落脚点。”
他点头应下——这几日探索沙漠,他都没有回须弥城的定居处,而是在野外用尘歌壶过夜,想着换个地方,也许能睡个好觉,倒也确实有几天没再梦到和那家伙聊天。
他和派蒙就这样临时加入了这支镀金旅团,抵达附近的绿洲,已是黄昏将近,沙漠的温度开始下降,人们安营扎寨,另一部分则保养武器,制作餐食,空帮忙煮了些汤,坐在炉边看火时,迪希雅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你的做饭手艺是真的不错,我远远地都能闻到香味了,”她看着不远处正放下一天的疲惫,彼此聊着天的伙伴们,“空,离上次拯救神明小队解散后,算算时间,我们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吧。”
“其实快要两个月了,我中途还去看望过迪娜泽黛,”空稍微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她说你辞职之后就没给她寄过信,还在抱怨你在外奔波的时候忙得忘记了她。”
“唉呀,我的错,”迪希雅无奈扶额,“我也想给小姐写信,但是沙漠里没什么条件,也没有信使能递送——虚空没了就是这点不好,不然的话,我还能去喀万驿直接用虚空和小姐聊天呢。”
她说完这句话后停顿一会儿,看看远处正被烤肉吸引的派蒙,思索片刻。
——“我说,空,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炉火里的干柴“噼啪”作响,空用长木棍挑了一下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了些。
他一时间没有说话,倒是让迪希雅稍微有些不自在了:“唉,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你的神情,好像我们在执行拯救神明计划的时候都没这么沉闷吧——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拿出来和我说说,说不定倾诉出来就能好受一些?”
空又将火挑得更旺了些,他歉意地对迪希雅笑笑:“确实是遇到了一些烦心事,不过内情复杂,要说的话就有些耗时了……”
“能让你也烦心的事,那还真是有些少见,”迪希雅多少看出对方并不想说出实情,便也没有逼迫,“如果真的是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叫我们这些伙伴来帮忙也是可以的,如果……嗯,是我们也没办法帮上忙的巨大困难,那我就只能将这个送给你了。”
空看见她拿出了一个被油纸包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巴掌大的“小砖块”:“这是我们旅团内部自制的枣椰蜜糖,比须弥城卖的那种要甜一些——遇到困难,就吃点甜食吧!甜食可是能让人心情变好的绝妙食物。”
空接过这份礼物,沉甸甸的蜜糖拿在手里很有份量:“谢谢,迪希雅,我会……早些解决问题的。”
“哈哈,你能振作一些就好,”迪希雅豪爽地笑笑,“可惜这里没有酒,不然我们还能和旅团的兄弟们干几杯。”
“没有酒,但是汤差不多好了。”
空掀开锅盖看了看汤的成色,虽然条件简陋,但卖相倒是不错:“稠汁蔬菜炖肉,我在蒙德学到的菜谱,虽然沙漠寒冷不比龙脊雪山,但这道汤很暖胃。”
“是异国的做法啊,看着更不错了,来来,我戴了手套,我来把锅端过去。”
迪希雅端起汤锅,向人群扎堆的地方走去,而空则接了一些柴灰,将炉内还在燃烧的火星盖住。
迪希雅说得没错,重要的是与人群的“联系”。
他和派蒙虽一无所依,孤身上路,但游遍四国,都与当地的许多人建立起了相当舒适的联系,他们会在年节生日时相互赠送礼物,祝福对方,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伙伴们也会伸出援手,寻找血亲的旅途因为有了这些伙伴们的帮助,所以才更顺利。
他清楚自己的旅行最终目标是寻回血亲,离开这个世界,在故事的最后,无论是否成功,他都将会与这个世界中的人再无关联,因而他可以与旅途中的结识者交好,可以与他们成为朋友,但绝无任何突破这一“联系上限”的可能,因为一旦越过红线,带来的只会是无意义的离别与痛苦。
但现在,有这样一个存在忽然出现了。
与他的“联系”甚至并不是舒适的,而是带着厮杀与恨,但他就是以某种姿态,以“敌对者”的身份,隐隐触及了那原本虚无缥缈的“联系上限”,让红线的划定者不得不在矛盾和挣扎中反复思考。
似乎有声音在耳边响起了,咏叹一般,带着些落寞:“你在害怕我啊……”
“我并没有……”
空下意识反驳,忽然间一晃神清醒过来——派蒙正在远处的餐布旁向他招手。
“空!来吃饭啦!”
她捧着烤肉,相当开心的样子。
这位小向导向来无忧无虑,只要有美食,似乎就能忘却一切烦恼。
空在原地重复着深呼吸了几下。
他无奈地确认了这个事实——完全无法避免,只要稍有外界的关键词刺激,他就会立刻联想到某位前执行官身上去,有些时候甚至可以说是过度联想,但无论如何,他都已经几乎看到今晚的梦中,那个“散兵”坐在桌案前的样子了。
“真是疯了……”
他不由得开始回忆关于对方的一切——每一缕发丝的走向,每一次说话时声调的起伏,甚至于那个“幻境”之中,踏鞴砂轰鸣的雷声之下,人偶攥紧领口衣物,背脊弓起时不安的弧度。
捧着热汤时,他朦胧地想:要是当时在踏鞴砂找到口锅就好了,熬点汤喝,那家伙也不至于最后冷得像个冰块。
随即又觉得自己好笑——且不说散兵当时的身体还有没有消化食物的能力,他是人偶,又不像真的人类,冷夜里喝口热汤就能慢慢缓过来。
接着收拾餐碗时又忽然有点生气:那家伙倒是一死了之,走了个痛快,留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疯了似地想,每晚睡觉都不安稳,在梦里自己和自己说话,还没办法和别人讲,实在难看。
半夜睡到帐篷里,睡着前还在想:要是今晚他敢被梦到,先给他来一拳再扯那些有的没的,啧,有什么好聊的。
………
……
…
骆骆驮兽喝水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嘈杂,更何况除去驮兽,一些沙漠中栖息的鸟儿和动物也在清晨来到了这处绿洲,旅团中有人被吵醒了,就索性起床,拿出锅碗开始准备早餐。
空睁开眼时迷茫了好一会儿。
一旁的派蒙还揪着自己的斗篷呼呼大睡,沙漠中天光亮起,帐篷内倒是还算暖和,镀金旅团的成员们不愧是在沙漠中长大的孩子,应付沙漠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很有一手。
他没有做梦。
空睁着眼看帐篷顶部的花纹,片刻后又抬起手捂住眼。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身在沙漠吗?
他就这么沉默了很久,直到迪希雅来到帐篷外,拍了下篷布喊他们起床:“空,派蒙,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接着移动到下一个帐篷:“起床了!”
派蒙在这一连串的喊声中从睡梦中睁眼,迷迷糊糊地重复:“嗯?早饭?饭……呀!早饭好了!空,早上好!”
空坐起来,向她点头: “早上好,派蒙。”
他收拾完备,和旅团的成员们一起用过早饭,便找到迪希雅,向她道别。
“要走了吗?也对,我们的计划路线总归不可能是一样的,”迪希雅提着重剑,问他,“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派蒙犹豫着思索了两秒:“可能是继续向沙漠深处探索吧,那里还有一片长了很多烈焰花的区域。”
空“嗯”了一声:“今天将那块区域探索完。”
“那祝你们冒险顺利,”迪希雅向他们挥手告别,“再见喽,两位冒险家。”
派蒙也挥手回应:“再见,迪希雅!”
她目送迪希雅远去,转身:“那么,我们就……空?空,你怎么在发呆啊?”
她气得虚空跺脚,飞过来在空眼前晃来晃去。
空不好意思地笑笑,拍拍小精灵的头安抚她:“没事,我就是忽然觉得迪希雅的话有点耳熟,好像谁也这样和我们告别过。”
他转身确认了预定探索地点的方向:“出发吧,今天一定将这片区域探索完。”
派蒙在原地疑惑了一会儿,没有想起究竟是谁说过类似的话,便将其抛在脑后,跟上了空的脚步。
………
……
…
空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尘歌壶宅邸的房梁。
他盯着熟悉的房梁看了一会儿,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还是没有做梦。”
然后自语。
为什么?
难道是那个香炉的作用吗?这么说来,须弥也的确有很多学者都在尝试着使用灵酚香冥想,他第一次遇到海芭夏的时候,就是因为对灵酚香过于敏感,直接连接到世界树,听到了大慈树王在世界树中的呼喊。
“……………”
但是大批量使用灵酚香冥想,与世界树连接获取所谓的“知识”,其实只是教令院妄图获取“神明知识”的手段,在纳西妲接手教令院后,这种获取知识的方式就不再被提倡,用纳西妲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如果沉入幻觉就可以获取知识,那么当遇到无法解决的巨大困难时,最后也会躲入幻境逃避,这并不是正确的习得知识的方式。
现如今的自己在做什么呢?
想要沉入梦境逃避吗?
他是在做一些……无用的挣扎吗?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画面——踏鞴砂阴沉的天空,未曾被废弃的锻刀火炉,那座封闭在山岩之中未有人踏足的宅邸,还有静静沉睡着的白衣人偶。
他一直在避免去思索那个“幻境”中经历的内容,是因为他担心自己白天忧虑,晚上入梦也不得安寝,但如今他不再做梦,却反倒有些想要主动回忆那些经历了。
空默默思索着。
【散兵】……这并不是人偶的名字,只是他在加入愚人众后所获的代号。
【国崩】,这是从神里绫人那里听来的,似乎是他曾经为自己所取的名字。
但站在那尊巨大的正机之神前时,他曾亲口说出,无论是【散兵】,亦或是【国崩】,他都已将这些名号抛却,那时的人偶已经趋向于神明,他似乎认为自己已然超脱,可以抛下人间的一切,但不过是刹那之间,这尊未曾破土而出的新神便已然陨落了。
那么他现在算是什么呢?
人或非人,存活于世,都需要“联系”。
而人偶独行百年,已一无所依,一无所有,他会在成神失败后自寻死路,或许是认为自己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任何意义。
但……如果当时他和纳西妲没有及时赶到,教令院的贤者们将那些被污染的罐装知识注入,他如愿成神的代价,则是失去自我。
失去自我与死亡并无分别。
“…………”
………
……
…
“梦?我之前还不太好意思提起呢,其实我经常做些奇怪的梦,之前,须弥人都觉得做梦是不成熟的象征,我也就一直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不过现在,做梦似乎反倒成了须弥城里的风潮呢,还真是奇怪……”
柯莱坐在屋前的长椅上,旁边放着一盆须弥蔷薇,魔鳞病痊愈后,她的身体状态逐日变好,就像褪去枷锁般,比初见时还要开朗许多。
“我的研究似乎并不涉及心理学上【梦的成因】这方面,但以俗常的眼光来看,如果你常梦到同一个场景,同一件事,只能说明你的潜意识一直在意着这件事——总是在梦中向自己提出问题?……或许是你很在意问题的答案吧。”
提纳里是他在化成郭附近探索时遇到的,他在修养一段时间后,再次恢复了巡林工作,所幸世界树的顽疾被治愈后,死域问题逐渐减少,雨林里现在已经安全了不少。
“梦……奇特的问题,无论是否佩戴虚空,我都很少做梦,所见皆是罪恶,不会做梦也许是件好事。”
赛诺是他在喀万驿遇到的,恢复职务的大风纪官似乎是看出了他问题背后的内心矛盾,便只是给了他一个简短的回答。
“哎呀,前段时间我倒是有不少梦境相关的罐装知识呢,只可惜你们来迟,虚空已经停用了——问我有没有重复梦到过什么?…我的梦里当然都是金灿灿的摩~拉~哦,人当然只会梦到自己想看见的东西吧。”
多莉面对他们时总是面带笑意,似乎是这位神奇百货商人对顾客的基本素养,她把玩着一枚摩拉,在听到空的问题后,她把玩摩拉的手极短暂地停了一瞬,就立刻笑眯眯地回答了。
“梦……吗?说来惭愧,须弥城里的大家好像都在聊自己的梦,我却在这段时间一直没做梦呢……不过似乎就是在不久之前,旅行者,派蒙,你们还记得吗,就是花神诞祭的那天晚上,我梦到舞台上盛开了粉紫色的帕蒂沙兰,我还为大家跳了花神之舞呢。”
妮露开心地说着自己的梦境,作为梦境的主体,她受到的影响更严重一些,也许会有较长一段时间无法做梦,不过花神诞祭的那一舞似乎就已经让她开心无比,念念不忘——如今教令院撤销了艺术禁令,就连学者们都会来大巴扎欣赏她的舞蹈。
“梦?………我,不太愿意做梦……嗯……因为做梦,就会很累………”
莱依拉一句话说到结尾,已经开始微微喘着气,但短短一句话里还是表现了自己对“做梦”的不情愿。
“在重复着梦到同一件事?只是为了这样的问题,你就特意提交了与我交谈的申请吗?——如果你想询问我的看法,我建议你用实际行动去解决让你造成如此困扰的事件,或者是人,你很清楚成因,只是在不断权衡,既然开始向他人询问,心中的天秤也早有倾斜了吧。”
艾尔海森暂时接替了大贤者的工作,虽说只是暂时接替,但教令院中的不少学者都有让他干脆“临时转正”的倾向,在听到空的问题后,他毫不客气地指出了空一直不敢面对的内心想法——的确,他一直权衡,在这样的权衡中慢慢有了更在意的一方,众人的回答,其实已经并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所以,你终于来了。”
推开净善宫的大门时,纳西妲正静静等在不远处,这位神明像是料到了他的到来,正微笑着看向空。
“我想,你最终会来到这里,应该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
空向她点头,他没有带派蒙来,而是让小向导在壶中休息:“很抱歉,我……的确思考了很久,我仍不明白怎样的选择是正确的,但至少我绝对不会后悔于做出如今的抉择。”
纳西妲引领着空向净善宫深处走去:“那么,空,我想向你提出三个问题。”
“我会尽我所知回答。”
智慧之神微微点头,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你为何而来?”
空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我来向他要一个答案,虽然问题并不由他提出,但答案的确只有他才能给我。”
纳西妲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如果我说那具人偶毫无疑问已经死去了,你又准备怎样做呢?”
“…………”
空的心凉了一截,他垂目沉默几秒:“……如果他的确已经死去,我会向你请求,让我带走他的形骸……我会在旅途中试着去了解他的过去,如果需要,我会尝试向那些曾被他伤害过的无辜者弥补。”
一路前行,大厅内脚步声回荡,他们在净善宫最深处的大门前站定,而纳西妲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认为,非人者该如何为人?”
空在这扇紧闭的门扉前思索良久。
最终只是简短回应:
“非人者无需为人。”
小小的神明轻挥手,于是这最后的门扉打开了。
这是一个并不算大的房间,但其内部却布满了各种机械,天花板盘旋着流淌蓝色液体的导管,其尾端接至房间中心的设施,在这个圆柱形的设施中,形貌美丽的人偶正睁开眼,静静注视着他们。
他身上的衣物换作了蓝白色相衬服装,似乎是照他原本那身稻妻衣物的样式定做,却辅以了许多须弥的纹饰,那顶红黑色相间的帽子也换成了月莲般的神秘的蓝色,有两条青色飘带从帽檐垂下,人偶抬头看向他们时,飘带末尾的饰物会叮当作响。
纳西妲如此说着。
“人偶,你已经听到了他对全部问题的回答。”
【散兵】——或者说,这个自诞生便无归所,无名姓,行走世间百年,已非白纸,却仍孑然一身,除去仇恨与悲伤,无所铭刻的人偶。
他微微低头,让宽大的帽檐遮住自己的神情,接着从设施中走出,来到了空的面前。
“那么……”
他抬起帽檐,看着空。
“你想向我寻求什么答案?”
来造谣了 是渴望自由的人偶在获得自由前与「自由」 的一丝交集
本来想在前瞻前画完结果记错时间…感觉哪哪都有bug…算了就这样吧我摆(摆
二次编辑:只在lofter、米游社、蓝鸟和ins上发过,其他什么平台上没有标id的都是无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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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与白系列
凑了一个九图!!太不容易了!!!
从十月下旬开始准备画的一直到这个月十号,居然画了这么久了。从开始一张只要几个小时到一张居然画了接近二十个小时救命太不容易了。期间的各种结课作业也压的我喘不过气。不过还好有舞咪每天陪我挂机画画以及提出的建议,让我没有半途而废,也能呈现出较为完善的作品。同时催的我又爱又恨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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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会在淘宝店铺上架:桃仁包茶点铺
再编辑ps:(预售已经结束啦!已出货等待快递恢复中!余量掉落进群101227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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